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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61回 以死谢罪

    “陆怀屿, 你要做什么?”

    姜扶笙被宁安带人拦住去路,转头蹙眉看着陆怀屿。

    想起陆怀屿从前对兰姨娘的疯狂,她心中已然生出惧意。她还是低估了陆怀屿的癫狂, 陆怀屿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扶笙, 我不想对你如此, 是你逼我的!”陆怀屿双眸猩红,疯癫之中带着哀求:“你要做什么我都顺着你,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扶笙, 我求求你, 你答应我好不好?”

    姜扶笙惊惧地往后退让。

    “带她走。”陆怀屿吩咐。

    宁安和另一个人左右捉住姜扶笙的手臂。

    “放开我家姑娘!”珊瑚扑上去拦着, 却被那人一下甩开。

    她摔坐在地上, 眼睁睁看着自家姑娘被那一众人带着消失在街边。愣了片刻, 她起身往回跑。她要快些回去告诉大少爷姑娘被陆怀屿带走的事。

    大少爷手底下还有人,能救姑娘回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珊瑚让到道路边上继续往前奔跑。

    “珊瑚!”

    石青策马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大喝一声。

    珊瑚吃了一惊, 抬头瞧见是他顿时宛如见了救星:“石青,你快、快救救我家姑娘,姑娘她被陆怀屿带走了!”

    石青是小侯爷的人。

    姑娘是和小侯爷不和,也是为了脱离小侯爷才会设法和大少爷一起逃离上京,去往南疆。但不管怎么说,小侯爷一定不会伤害姑娘,陆怀屿那个疯子就不一定了。

    陆怀屿刚才那疯狂的样子, 实在吓人得很。大少爷已经病倒了, 手底下人也少, 不见得是陆怀屿的对手。这会儿石青来是大好事。

    “陆怀屿?往哪个方向去了?”石青心里一跳:“走了有多久?”

    “才走的,往那边!”珊瑚抬手给他指了方向。

    “走!”石青招呼手下的人策马朝他所指的方向追了上去。

    珊瑚气喘吁吁地跑回客栈。

    姜砚初听闻姜扶笙被陆怀屿带走的消息,也是心急如焚, 当即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病着,吩咐手底下的人都寻了出去。

    子夜时分,急促的马蹄声打破小镇的宁静。马儿被马背上的人急急勒住,嘶鸣声响彻整间客栈。

    “开门开门!”

    莫山将客栈的门捶得山响。

    “来了。三更半夜的扰人……”小二打着哈欠打开大门,嘀嘀咕咕地埋怨说了半句,便被眼前人的气势吓得不敢再说半个字。

    赵元承一身墨色劲装更显肩宽腿长,手握腰间剑柄,乌浓的眸子犹如暗夜寒星,不怒自威。

    “上京来的客人住哪一间?”

    他风尘仆仆,长腿迈进门槛出言询问。

    “呃……”小二愣了一下,抬抬手:“这……这边请……”

    他也不知道那客人是从何处来的,不过看穿戴和气度应当是上京来的客人吧。还有一个姑娘和那位一起来的,晚上却没回来。他还暗暗嘀咕这事奇怪呢。

    姜砚初已然听闻动静,奈何身上不适下不来床,只能撑着身子坐起,口中吩咐道:“珊瑚,去看看……”

    他本能地察觉外面动静不对。

    下午珊瑚一人找大夫来给他开了药,也煎服了。但烧不过退了一个来时辰,便又热起来了。

    也不奇怪,这种小镇上的大夫如何能和天师相较?

    珊瑚才打开门,赵元承正走到门口。

    她大吃一惊,惊惧地往后退了一步,口中下意识唤道:“小……小侯爷……”

    赵元承瞥了她一眼,跨入屋内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一把捉住姜砚初的衣领:“姜扶笙人呢?”

    他眸子泛着红血丝,奔波好几日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你的手下没有向你禀报吗?”姜砚初推着他手,冷静平和地望着他。

    赵元承救了他,他内心是感激赵元承的。

    但是赵元承那样对他妹妹,使得他对赵元承的感激又消减不少。

    “姜扶笙胡闹也就罢了。”赵元承忿忿松开他,怒道:“枉你姜砚初读那么多的书,有治国之才,竟也跟着她胡闹!”

    姜扶笙胆大包天,敢趁着他离京煽动姜砚初和她逃跑。

    看他将她捉回来怎么治她!

    “不然呢?”姜砚初定定望着他:“就眼睁睁看着她被你羞辱,活得痛不欲生?”

    “活得痛不欲生的前提得是能活着。”赵元承更恼:“别忘记你已经‘死了’,有没有想过被人发现的后果?”

    “离了上京,还有谁认得我?”姜砚初撇过头。

    他也知此事是他对不起赵元承。但为了妹妹,他顾不得那许多。

    “那你可曾想过你若是被人察觉,作为救你回来的我会如何?姜砚初,你们姜家果然个个都是忘恩负义之辈!”赵元承气急之下,口不择言。

    姜砚初闻言也怒了,扭头欲说什么,不料身子太虚弱竟昏厥过去。

    “大少爷……”

    珊瑚担忧地喊了一声。

    赵元承回头看了她一眼。

    珊瑚吓得一缩脖子,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把他们两个都先带回去,让师兄给姜砚初看看。”赵元承吩咐一句往外走,路过珊瑚时瞥着她冷声道:“回去再和你算账。”

    *

    晌午时分。

    东洛镇外,是绵延的山脉,山脉之间有绵延不绝的密林。

    尚未入秋,草木茂盛,树林之中更是遮天蔽日。

    姜扶笙被陆怀屿强拉着在密林之中艰难前行。她已经走不动了。途中陆怀屿逼她吃了些干粮,却是一夜未眠,她这会儿疲乏得很。

    “主子,不能再往前走了,赵元承亲自来了。”宁安去打探消息从对面走来,目露焦灼:“他的人已经将这一片包围,再往前走会正面遇上他们。”

    陆怀屿顿住步伐看向左右一时没有说话,抓着姜扶笙的手却握得更紧。

    宁安又道:“他们一路搜索,包围圈在不断地缩小。最迟天黑之前就能找到这里。”

    “主子,不行咱们想办法突围吧?”杜仲开口提议:“主子您带姜姑娘往南去,属下带人往东迎上去,暗度陈仓如何?”

    陆怀屿沉吟着看向姜扶笙。

    姜扶笙纤长的睫羽扇了扇,抬起乌眸与他对视。赵元承来了,那他遇见哥哥了吗?不知道哥哥眼下是什么情形?身子怎么样了?赵元承是不是怪哥哥和她一起逃出来了?

    “你想我如何做?”陆怀屿问她。

    姜扶笙垂眸道:“你放了我,他自然不会为难你。”

    赵元承追上来自然是为了抓她回去,这和陆怀屿无关。

    但陆怀屿若是执意不放她,那他们兄弟二人自然免不得一场冲突。

    “扶笙,我真的可以满足你的心愿,丢下一切带你去南疆。”陆怀屿盯着她开口。

    只要姜扶笙点点头,他一定说到做到。

    姜扶笙摇摇头,低声道:“我不想和你一起。”

    陆怀屿做的那些事叫她觉得恶心,打骨子里反感。

    “你是宁愿跟赵元承回去,也不想和我一起?”陆怀屿掐着手心,目光一寸一寸冷下去。

    姜扶笙抿唇不语。

    如果可以选择她自然也不想跟赵元

    承回去。只是接下来的事情由不得她。

    “说话!”陆怀屿忽然逼近:“这么多年你心里一直忘不了少时的情意,一直有他是不是?所以即便他将你逼得要逃离上京,你也不肯选择我?”

    姜扶笙摇头,陆怀屿让她反感,她离开陆怀屿是她自己的选择,并不因为任何人。

    “姜扶笙!我为你做尽一切,你心里依然只有他!”

    陆怀屿气怒攻心,丧失理智,猛地伸手掐住她脖颈。

    姜扶笙踉跄两步撞在一棵大树上,双手握在他手腕上奋力想推开他。奈何男女体力悬殊太大,即便陆怀屿身子弱,她也远不是陆怀屿的对手。不消片刻脸儿便涨得通红。

    她胸口宛如要炸裂一般难受至极,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再多一会儿她便要窒息而亡。

    “主子息怒!”宁安连忙上前相劝。

    这一切纷争都是因姜扶笙而起,在他眼里姜扶笙死不足惜。但他担心主子后悔,还是开了口。

    陆怀屿回过神来,看到几乎背过气去的姜扶笙猛然撤回手,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中懊恼不已。

    明明一切都是赵元承发错!他怎么会对姜扶笙下手?

    姜扶笙捂着心口靠着树蹲下身剧烈地咳嗽,浑身软软地没有一丝力气。

    “扶笙,扶笙,你没事吧?”陆怀屿俯身关切地查看她,语无伦次地和她赔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扶笙你原谅我,我不会我再也不会这样对你了……”

    看着姜扶笙脖颈上的指痕和苍白的面色,他心疼又后悔,伸手扶他。

    “别碰我!”姜扶笙厌恶地推开他。

    陆怀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扶笙,是我不好,我不好……”陆怀屿抬手扇了自己几记耳光:“原谅我好不好……”

    姜扶笙听着清脆的巴掌声惊惧地贴着树不敢动,乌眸转了转打量四周,思量着有没有逃跑的机会。她从前根本一点都不了解陆怀屿,陆怀屿真的太可怕了。

    “是赵元承,都是赵元承的错。”陆怀屿强行拉住她双手:“扶笙,从前他没有回上京的时候,我们多恩爱?是他回来破坏了我们的感情,要不然你不会离开我的,我们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不过没关系的扶笙,只要赵元承死了就好了,他死了你就会回到我身边的对不对?”

    他疯狂且执拗地与姜扶笙说着话,将一切过错都归咎在赵元承身上。

    姜扶笙越听越是心惊。陆怀屿已经彻底疯了。她得想法子从他手里逃出去。

    “那边有一个山洞,进去,扶笙我们进去!”陆怀屿猛地推着姜扶笙往前走。

    姜扶笙被他推得一个踉跄,被迫跌跌撞撞走进山洞。

    山洞不深,也不算高,姜扶笙跌坐在地,靠着洞壁喘息。

    “宁安,你去和赵元承说,姜扶笙在我手里。让他过来。”陆怀屿站在洞口处,吩咐宁安。

    宁安迟疑着站在原地没有动。

    杜仲忍不住道:“主子,方才一路走过来我已经问清楚了。赵元承那边所来的人数至少是我们的三倍。要不然,咱们把姜姑娘留在这里,先离开吧?留得青山在,不怕……”

    他们本就不是赵元承那些人的对手,以少胜多更是没有可能。

    “闭嘴!”陆怀屿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朝宁安道:“还不快去?”

    “主子。”宁安没有依他所言,抬起头道:“兄弟们的命也是命,遇事要顾全大局,您不能……”

    他对陆怀屿向来忠心耿耿,但陆怀屿今日的决定实在让他失望。

    他自己的命不打紧,他不想手底下那些兄弟为了不值得的事跟着他白白送了性命。

    “你去不去?”陆怀屿抽出袖中匕首,抵着他心口。

    宁安眼神一下黯淡下来,低头应道:“是。”

    他看了杜仲一眼。

    杜仲默默跟了上去。

    这一瞬间两个人已经有了默契,他们所忠非人,并不打算再回来。

    陆怀屿转身看向坐在山洞角落处的姜扶笙。

    山中行走一夜,姜扶笙早已憔悴不堪,发髻一片凌乱,衣裳也钩破了好几处,眼睛红红地坐在地上,看着可怜极了。

    陆怀屿一阵心疼,俯身安慰她:“扶笙,别怕。等我解决了赵元承就带你回上京,你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姜扶笙垂着眸子不理他。明明现在最让她害怕的就是他,他远离她就行了。

    但陆怀屿这会儿已经彻底癔症了,她说什么也没有用。她又累又怕,也不想和他多费口舌。

    陆怀屿手持匕首,在她外侧坐了下来,就这样守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没有丝毫动静。

    陆怀屿终于察觉到不对,他朝外唤道:“杜仲!”

    外面除了啾啾鸟鸣之声,没有任何回应。

    “杜仲?”陆怀屿站起身出山洞查看。

    姜扶笙抬眸朝外看去,想起方才陆怀屿逼迫宁安去找赵元承。或许宁安他们对陆怀屿失望了,就此一走了之?

    她扶着洞壁起身。倘若陆怀屿就只一人,她从陆怀屿手里逃走也不是全无机会。

    “你要去哪?”陆怀屿忽然走回来,握紧手中的匕首看着她:“去找赵元承?”

    姜扶笙扶着洞壁没有说话。

    陆怀屿望着她。

    两人僵持了片刻,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走这边……”

    隐隐约约听着,像是石青的声音。应当是顺着姜扶笙他们方才走过留下的痕迹寻过来了。

    姜扶笙闻声不由抬起头来。

    陆怀屿显然也听到了石青的声音,他偏头往外看了一眼,缓缓对着姜扶笙举起手中的匕首。

    “扶笙,对不起,我只能利用你。”

    姜扶笙尚未来得及反应,他便将匕首架在了姜扶笙纤细的脖颈上。

    “你要做什么?”

    姜扶笙脸儿白了。

    即便被陆怀屿挟持,之前她也没有觉得有多害怕。她一直觉得陆怀屿不会要她的命。

    但这会儿冰冷锋利的刀刃就架在脖子上,带着一丝尖锐的疼痛,让她心底生出惧怕来。

    她向来惜命,从来没有想过死的。

    陆怀屿将她拉到怀中,贴着她耳朵低声道:“别怕,我不会真的伤害你的。”

    姜扶笙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感受到他胸膛上传过来的温度,一时几欲作呕。一面用刀抵着她,一面说不会伤害她,她要怎么相信?

    “姜姑娘……”石青钻进山洞,一眼瞧见姜扶笙还未来得及惊喜便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陆大人,你……”

    陆怀屿疯了不成?不是爱姜姑娘爱到死去活来的吗?这怎么还动了刀子?

    “别过来!”陆怀屿带着姜扶笙往后退了一步:“想要她活命,让赵元承独自进来!”

    “陆大人,你别冲动。”石青试图稳住他,再找机会出手:“我们主子出远门还没回来呢。他临走时将姜姑娘交给我保护,真是叫我好找……”

    “少废话!”陆怀屿双目赤红,手中用了一些力气:“我知道赵元承来了,让赵元承过来!”

    他那把匕首寒光闪闪,极为锋利,轻易便在姜扶笙脖颈上留下浅浅的痕迹,一丝鲜血渗了出来。

    “嘶——”

    姜扶笙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陆大人您别乱来,我这就去找我家主子来……”

    石青一瞧陆怀屿不好骗,也害怕姜扶笙被伤害。本来他就做错了事情,疏忽大意没能守好姜姑娘。要这会儿再让姜姑娘受伤,那可就是罪上加罪了,可使不得。

    他抬手示意

    几个手下在山洞门口守着,自己则匆匆赶往他家主子所在之处。

    “疼了吧?”陆怀屿细细查看姜扶笙脖颈处的伤口,抬手替她拭去那点血迹,语气里满是心疼地哄她:“笙儿,你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姜扶笙听得满心恶寒。明明是他割的,匕首还在她脖子上架着,偏偏他还能用这种心疼的语气和她说话,好似他很无奈一般。

    那四年多,她到底是和怎样的一个修罗一起度过的?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主子,不如让属下先去看看。”莫山不放心。

    “不行。”石青连忙道:“他把匕首架在姜姑娘脖子上,都已经伤着姜姑娘了,你去了会激怒……”

    “闭嘴!”莫山呵斥他:“还不都是你没当好差,人都看不住!”

    他们才到山上,主子和师父刚说上几句话便接了消息急匆匆往回赶。

    石青被他训斥得无话可说,低头摸了摸鼻子。这件事的确是他的疏忽,挨骂也是理所应当。

    两人说话的功夫,赵元承已然低头走进了山洞。

    “主子!”莫山连忙要跟上去。

    “站住!”山洞里传出陆怀屿的喝声:“赵元承,想要姜扶笙活着,把佩剑给你手下。”

    赵元承岿然而立,抿唇望着山洞内的二人。

    陆怀屿躲在姜扶笙身后,双眸通红神色扭曲,锋利的匕首紧紧抵着姜扶笙细嫩的脖颈,整个人如同疯魔了一般。

    姜扶笙乌眸含着泪光望着他。发丝散乱着,衣裳破破烂烂,唇瓣轻抿着,似胆怯又似哀求,瞧着可怜极了。

    陆怀屿拿她来威胁赵元承?只怕是打错了算盘。

    赵元承恨她都来不及,她又做出私自出逃的事,赵元承只怕恨不得生啖她的皮肉,又怎么可能在意她的生死?

    “表哥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

    赵元承在姜扶笙震惊的目光中缓缓解了腰间佩剑,随手向外抛去。

    “你果然在意她。”陆怀屿冷笑:“让你的手下全都远远地退去!”

    赵元承回头正要吩咐。

    莫山恰好进了山洞,见此情形立刻道:“主子不可……”

    “出去。”赵元承径直吩咐。

    “主子……”莫山还待再说。

    “快点,叫他们快点走,远远地退开!”陆怀屿有些激动,手下不经意划动。

    姜扶笙脖颈再次被划破,痛哼了一声。

    “退出去!”

    赵元承呵斥一声。

    莫山别无他法,只好从山洞中退出去,招呼手底下的人远远让开。

    一众人一边退一边盯着山洞处,生怕自家主子出什么意外。

    姜扶笙脖颈处痛得忍不住掉眼泪,山洞里安静的只听到她隐忍地啜泣。

    “表哥。”赵元承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在陆怀屿脸上:“我已经照着你说的做了,有什么话是否能好好说?”

    “我与你有什么好说?”陆怀屿盯着他只有满腔恨意:“若是没有你,我和扶笙不可能走到今日这一步。”

    他们会像从前一样美满地过下去。她不会怀疑他的身份,也不会生出离开他的心思。

    即便她心里没有他,他也是知足的。

    是赵元承破坏了这一切。

    “表哥错了。”赵元承撩起衣摆席地而坐,抬头看着他:“你似乎忘了,你是怎么娶到她的。她父亲又是如何获罪的。即便没有我,你确定你做的那些事能瞒她一辈子?”

    姜扶笙闻言止住啜泣,怔怔望向他。他说这些话是何意?难道这里面都有隐情?陆怀屿在其中做了什么?

    想想陆怀屿对她的痴迷和眼前的疯狂,这极有可能。

    “你想说什么?”陆怀屿喘息着。

    姜扶笙听到陆怀屿心跳得快极了。陆怀屿在心慌,被赵元承说重了,陆怀屿真的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所以心虚了!

    赵元承乌浓的眸子泛着凛冽之意,盯着陆怀屿:“科举舞弊案原本与姜父无关。当年是你父亲负责调查此案,故意将姜父牵扯进去。再将我父亲陷害在府中自省,让良都侯府自身难保,无暇顾及姜府之事。而后,你母亲登门示好,表示只要姜扶笙嫁给你,便可还他父亲清白。”

    师父派出去的人查清了陆府所有的事。此番叫他回山告知他一切,师父也是想让他与姜扶笙撇清干系,娶陈婉茹为妻。

    但他没有等师父将话说完便赶回来了。

    姜扶笙听得手脚发凉,侧眸想看陆怀屿的神情。当年的事情果真是如此?

    “你知道了又如何?”陆怀屿冷笑:“扶笙还不是和我做了夫妻?”

    这件事他一直很得意。

    赵元承是天之骄子,惊才绝艳,自幼姿仪超拔。与姜扶笙又是青梅竹马,两人情意笃定。任谁也想不到他能从中作梗,将姜扶笙抢来。并且险些让赵元承丧命。

    姜扶笙听得双手克制不住地发抖。陆怀屿这个阴险小人,到底还做过多少这样可怕的事!

    “姜父此番出事,也是你做的。”赵元承冷眼望着他,并不恼怒:“并且我三番四次找到替姜父洗清冤屈的证据,都被你毁了。胡姨娘也是你派人刺杀的。”

    他每一句都是肯定,并不是在询问陆怀屿。

    “你既然都知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陆怀屿手握着匕首咯咯作响。

    赵元承尚未开口,姜扶笙便忍不住偏头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害我爹?”

    她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呼吸都有些困难,几乎瘫坐在地上。她没有想到,父亲的冤屈竟然都是陆怀屿这个“枕边人”一手造就的。

    可笑的是她还一直将陆怀屿当成恩人,和离时还觉得对不起他!她真的太蠢了!

    那是她的父亲啊,怎么也是陆怀屿的岳父,陆怀屿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害死了我的养母!”陆怀屿在她耳边咆哮,热泪落在她脖颈上:“他巡城,只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将我养母驱逐出城,当天晚上我养母便冻死了!我的养母是除了你之外对我最好的人!我没有杀了姜守庚给她报仇,就已经是给你留情面了!”

    他流落在南风馆那样的地方,吃了数不尽的苦头。从来没有人对他有丝毫的善意,直到他遇见了养母!

    可却因为姜守庚的一句话,养母和他天人永隔。

    姜守庚难道不该死吗?何况他已经看在姜扶笙的面上饶了姜守庚的性命!

    姜扶笙气不过,扭过身子要与他拼了。

    “扶笙,扶笙你别动!”陆怀屿牢牢攥着她腰肢:“我不想伤你,你别动!”

    姜扶笙是他杀了赵元承唯一的希望!

    养母早就死了,他只余下姜扶笙。他一定要杀了赵元承,让姜扶笙永远留在他身边。

    “你究竟想怎么样!”姜扶笙脖颈刺痛,停住动作尖声质问。

    这一次划破的口子比上两次都大,殷红的鲜血顺着匕首尖往下滴落在姜扶笙身前,晕染出一片刺目的鲜红。

    “陆怀屿,你别胡来!”赵元承豁然起身。

    陆怀屿也看到了姜扶笙身前的鲜血,他手不住地发抖:“赵元承,你想不想她活?”

    “你先放开她,有什么冲我来。”赵元承直视他。

    “你想她活,就拿你的命来换她。”陆怀屿呼吸急促,手中匕首握得极紧,双目盯着赵元承胸膛处。

    只要将匕首刺入赵元承的胸膛,让鲜血喷涌而出,赵元承就会死。

    赵元承死了,便再也不会有人和他抢姜扶笙!

    “好。我和她换。”赵元承缓步走近。

    “别。”姜扶笙拼命摇头,眼泪簌簌直掉。

    赵元承那样

    待她,她心中不满,也有恨意。

    但她绝不想赵元承出任何事,更不要说赵元承为了救她而死。

    那她恐怕也活不下去。

    “对,再走近一些。”陆怀屿癫狂地笑起来:“赵元承,我就知道你放不下她,舍不得她。扶笙她这样好,世上又有谁舍得和她分开?”

    “赵元承,你别过来……”姜扶笙泪眼婆娑地看着赵元承一步一步走近:“他不会杀我的,你快点走!”

    “我会的,扶笙我会的!”陆怀屿在她耳边呢喃:“如果他活着,你一定要跟着他,那还不如我们一起死了……”

    一起死,姜扶笙就是他的了!总之,今日不是赵元承死,就是他和姜扶笙死!

    这话姜扶笙听得汗毛倒竖,忍不住奋力挣扎。

    “二金,别乱动!”赵元承伸出双手想护着她:“陆怀屿,我和她换!”

    她这样乱动很容易被陆怀屿手里的匕首伤着。

    姜扶笙已然泣不成声。

    “走近一些。”陆怀屿盯着赵元承:“再近一些。”

    他推着姜扶笙往前走。

    有姜扶笙挡在身前,他不怕赵元承突然发难。他深知赵元承没有可能伤害姜扶笙。

    赵元承依他所言,逐渐走近他们二人。

    “好,站着别动。”陆怀屿命令。

    赵元承停住步伐。

    他已经近在咫尺,姜扶笙忍不住伸手去推他:“你快走!”

    “你别动!”赵元承几乎是在呵斥她。

    “赵元承,你可还有什么遗言?”陆怀屿问他。

    赵元承正要说话。

    姜扶笙只觉脖颈处一松,陆怀屿已然松开她,手里的匕首直直朝赵元承的胸膛扎过去。

    原来,陆怀屿叫赵元承说遗言,只不过是为了分散赵元承的注意力,好趁机下手一举杀了赵元承。

    “不要!”

    姜扶笙尖声惊叫,下意识朝赵元承扑过去,挡在赵元承身前。

    “二金!”

    “扶笙!”

    赵元承和陆怀屿齐齐出声。

    赵元承抱住姜扶笙想躲开。

    陆怀屿则想撤回手。可力道已经使出去,又如何能收回?只是减少了一些力度,稍稍调转了方向。

    尖锐的匕首自身后没入姜扶笙的肩头。

    她眼前一黑,痛得几乎昏厥过去。

    “扶笙,扶笙!”

    陆怀屿惊慌之下本能地将匕首往外拔。

    “滚开!”赵元承怒目切齿,一脚将他踢开,俯身捂住姜扶笙肩上伤口,对外喊道:“来人,拿止血药来!”

    姜扶笙靠在赵元承怀中,脸儿瞬间褪去血色,痛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扶笙,你没事吧?”

    陆怀屿被赵元承踹倒,吐了一口鲜血,手里握着带血的匕首又迅速爬起身去查看姜扶笙的伤势。

    “别过来……”

    姜扶笙厌恶极了他,用最后的力气拒绝他靠近。

    陆怀屿看到了她眼底的厌恶。

    他站住脚后退了几步,面色逐渐灰败。是啊,她知道了那一切都是他做的,是他算计的。

    她最在意的一直都是她的家人,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她心里在意的人一直是赵元承,生死关头毫不犹豫的扑上去替赵元承挡下了这一匕首!

    这辈子他没有机会了……

    何况他还伤了她,他也不能原谅自己。

    “扶笙,对不起。”

    绝望与愧疚之中,陆怀屿举起手中匕首,狠狠刺入自己腹中。

    姜扶笙痛不欲生,原本没什么精神,瞧见他的举动顿时惊愕地睁大乌眸。

    陆怀屿一直望着她,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一切都是我设计的,但是我从未想过伤害你。扶笙,我没有那么好的命,陪你长大,永远在你需要保护的时候出现。如果我有幸拥有这样的机会,一定不顾一切不顾性命和你在一起。扶笙,我以死谢罪,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谅我?”

    他说到此处身子晃了晃,轰然倒在地上。山洞内一片安静,他没有等来姜扶笙的回答。

    意识飘散之际,眼前浮现出一个小女孩活泼灵动的脸。她绾着双螺髻,乌眸生动地弯着,俯身问他:“喂,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还好吧?”

    头顶的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她朱色的发带拂过他的脸。自那一日起,她便成了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光。

    第62章 第62回 最是娇气

    “主子, 血止住了吗?”石青凑上来查看赵元承的情形。

    姜扶笙半边后背都被鲜血染红了。

    赵元承将一瓶疮药粉悉数倒在姜扶笙右肩胛骨的伤口上,大手捂住那处,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来往外走去。

    石青讪讪地让到一边。他轻视陆怀屿, 没有照顾好姜姑娘, 才会出这样的事。主子自然不想搭理他。

    “主子, 这怎么处理?”莫山在洞口,指着陆怀屿的尸身询问。

    赵元承抱紧怀里的姜扶笙, 回头看了一眼, 面无表情道:“差人去报官。”

    “是。”莫山应了。

    主子吩咐得对, 眼下报官是处置此事最妥当的办法。

    虽然陆怀屿是自尽的, 但他们若是将陆怀屿的尸身运回去, 陆家定然不会与他们干休。

    尤其是陆母, 将陆怀屿这根独苗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估摸着就算尸体是衙门的人送过去的,她也会将这个仇记在主子和姜姑娘身上。

    “我去吧。”石青主动将此事揽下。

    他做错了事, 自然该好好表现。也不为不受罚,要紧的是觉得对不起主子的信任,又让姜姑娘受这样的苦,实在愧疚。

    赵元承抱着姜扶笙径直往山林外去了。

    莫山看了石青一眼,转身跟了上去,默许了将这差事给他。

    *

    东洛镇离上京城并不很远,若是快马加鞭, 不过半日便可抵达上京。

    但姜扶笙一直在昏睡之中, 身上有伤也受不得大的颠簸。赵元承一面带着她乘了马车往回赶, 一面放了飞鸽说有极紧要之事,让自家师兄奉玄速来。

    不到三个时辰,师兄弟二人便在路上相遇。

    “主子, 天师到了。”

    石青策马随在马车边,瞧见远处策马而来的几人,忙朝马车内的赵元承禀报。

    “停车。”赵元承吩咐。

    马车停了下来,赵元承撩开薄帘下了马车,奉玄正策马到他跟前。

    “师弟,出了什么十万火急之事?”奉玄勒住马儿,急急询问。

    他风尘仆仆,一望便知是匆忙之中赶来。

    “师兄,下来。”赵元承招呼他上马车。

    奉玄下得马来,随他上了马车。

    赵元承小心地扶起姜扶笙,将伤口处对着奉玄:“请师兄给她看看。”

    奉玄看了一眼那伤,皱眉道:“你说有急事,就是给她治伤?”

    赵元承抬眸望着他不语。

    奉玄责备道:“那样的急报岂是儿戏?”

    赵元承笔直的长睫垂下,望着姜扶笙苍白的小脸顿了顿道:“师兄知道,这比那些事都重要。”

    当初抛弃他,她是迫不得已,任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锒铛入狱。

    今日她奋不顾身替他挡下陆怀屿刺向他的匕首,这足以证明她的心。

    奉玄叹了口气:“可你别忘了,他是你嫂嫂。”

    即便没有血亲,姜扶笙也是有夫之妇。赵元承和她……不合适。

    “他们本就不是夫妻,何况陆怀屿已经死了。”赵元承平静道。

    奉玄惊讶,而后摇了摇头,低头查看姜扶笙的伤口。

    片刻后,他又忍不住道:“这样的伤,只要血止住便不会有性命之忧,这伤也不在要害处。再者说你所携带的伤药不是我炼制的,便是师父炼制的,你又何必让我匆匆前来?”

    姜扶笙根本没有什么危险,师弟还让他特意跑一趟,这可是冒着让元启帝起疑心的风险,师弟竟在意姜扶笙至此?

    “师兄给她把把脉吧。”赵元承拉过姜扶笙的手,抬起乌浓的眸子望着他。

    奉玄拿他没辙,一时有些无言。他将手搭在姜扶笙脉门上仔细听诊。

    须臾,他皱起眉头道:“除了受伤,她身子还很虚弱,这几日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陆怀屿将她带进山林,想是受了苦的。”赵元承道:“师兄给她开个方子。”

    奉玄道:“之前你受伤用的那张方子,她便能用。再喂些容易克化的吃食也就是了。”

    “我是男子,身子康健,师兄开的方子也刚烈,不适合她。”赵元承笃定地

    望着陆怀屿。

    他虽不通医术,但在山上三年耳濡目染,大致还是明白一些医理的。

    奉玄无奈地瞥他一眼,认命地取出纸笔写下一张方子递给他:“喏,照着方子煎服便可。若没有旁的事,我便先回上京去了。”

    他说着便要挑帘子下马车去。

    “师兄和我一起回去。”赵元承叫住他。

    奉玄回头看他。这个师弟,要他一起回去是假,看顾着姜扶笙的伤势是真。他想拒绝,但见赵元承神色坚决,也知自己拗不过他,只得认命地重新坐下。

    他这师弟实在是太过重情,这般执着不见得是好事,唉!

    日暮时分,轩阔的大马车驶入上京城。

    “小侯爷,请留步。”

    马车外,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

    马车内,姜扶笙昏睡着。赵元承与奉玄对视一眼。

    “才进城成海便在此候着……”奉玄思量道:“元启帝莫不是对你起疑心了?”

    “先听听他怎么说。”赵元承抬手撩开帘子,探出半个身子挡着车内的情形:“海公公。”

    “果然是小侯爷回来了。”成海赔笑道:“侯爷正在宫中觐见陛下呢,陛下吩咐奴才到这里来等着小侯爷,说等小侯爷一回来便请您进宫去,有要事相商。”

    赵元承颔首道:“一路风尘,我需得回府换身衣裳。”

    “是。”成海殷勤道:“奴才陪小侯爷一起回去。不知天师大人是不是也在马车上?”

    “在。”赵元承回头与奉玄对视一眼。

    “那正好。”成海笑道:“陛下让天师大人也一起进宫去。”

    “好。”赵元承落下帘子,压低声音道:“元启帝想做什么?”

    成海说得好听陪他回去,实则是看着他尽快进宫。这般紧要,元启帝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知。”奉玄摇头:“不过师弟不必太过担心,我去寻你时才从宫中出来,并未有任何异常。你只需和从前一般扮作纨绔子弟便可。”

    赵元承点头应下。

    待马车抵达良都侯府,赵元承吩咐人将姜扶笙带进他的叙兰院。

    “主子,要不要属下选几个婢女来伺候姜姑娘?”趁着赵元承换衣裳的工夫,石青上前询问。

    此次办事不力,他实在有愧于主子,是以分外殷勤。

    赵元承瞧了一眼床上的姜扶笙,系上腰带回头问石青:“珊瑚呢?”

    “在外面呢。”石青连忙回他,顿了顿又道:“您不是说要惩戒她……”

    姜姑娘能离开上京,除了姜少爷帮忙,也少不了珊瑚和翡翠的功劳。

    赵元承瞥他一眼抬步往外走,口中吩咐道:“让她进来伺候。”

    “是。”石青恭敬应下。

    赵元承跨出门槛又顿住步伐问他:“翡翠呢?”

    “在……在客栈关着。”石青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明白主子的意思,姜扶笙受伤了,翡翠和珊瑚在她跟前伺候惯了,眼下自然不好换成旁人。

    他还是不够周到,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接过来,先煎熬喂下去。另外再拨几个人过来听她们差遣。”赵元承吩咐妥当,阔步去了。

    石青应了,心中羡慕不已。翡翠和珊瑚沾了姜姑娘的光,大抵是不会受罚了。他就惨了,主子忙完回来一定会和他算账的。

    *

    夤夜。

    赵元承踏着星月走出宫门,从莫山手中接过缰绳,正欲上马,后头传来良都侯赵广振的唤声。

    “持曜,等等。”

    赵广振步履匆匆地追了出来。

    “父亲,有事?”赵元承回身看他。

    赵广振快步上前,同他解释道:“陛下所言,并非实情。我未曾请陛下为你与陈姑娘赐婚,不知陛下为何忽然……”

    他说到此处顿住。

    元启帝不知是起疑心了还是如何,今日忽然召他进宫闲聊了数个时辰,言辞间问了一些关于赵元承的事。他斟酌着一一回禀了。

    不知元启帝如何知道赵元承今日回京的,竟将赵元承带进宫中,说是要成全他这个父亲的心愿,给赵元承和陈婉茹赐婚。

    他何曾和元启帝提过这门亲事?

    他是有心和陈家结亲,可前提定是要赵元承首肯才成。他怎会在这样的事情上自作主张?

    元启帝将此事栽在他头上,他不好当面反驳,这会儿出来他自然是要解释的。

    “父亲不必多言,我知晓父亲的为人。”赵元承道:“不过是离间计罢了。他应当已经起疑心了。”

    知道他不愿意娶陈婉茹,元启帝故意说依着父亲的意思赐婚,不就是为了离间他们父子?

    “那……”赵广振愣了愣:“这门亲事该如何?”

    “父亲不必忧心。”赵元承转身便要上马。

    “你等等。”赵广振又追上两步。

    赵元承停住动作问他:“父亲还有事?”

    赵广振左右瞧了瞧才雅迪声音道:“我听说你又将姜扶笙接回来了?”

    “对。”赵元承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持曜……”赵广振闻言忍不住要劝诫。

    “父亲。”赵元承打断他的话:“我有急事,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姜二金从来最是娇气,吃不得半点苦,眼下不知可曾醒来。

    醒来了只怕又要哭哭啼啼不肯吃药,他不回去谁能管得了她?

    “持曜……”赵广振伸手,看着他头也不回,只好将手放下摇头叹息。

    急促的马蹄声停在叙兰院门前,赵元承阔步进了院子。

    几个婢女站在廊下,瞧见他连忙行礼:“见过小侯爷。”

    “人可醒了?”

    赵元承询问。

    “没有。”有婢女摇头。

    赵元承皱眉,快步进了卧室。

    翡翠扶着姜扶笙,珊瑚端着药碗站在床边,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小侯爷,您回来了。”

    珊瑚瞧见赵元承连忙行礼,却不敢看向他。

    翡翠也是一般。

    都是她们帮姑娘离开上京,姑娘才会受伤。若当初听小侯爷的,姑娘就不用吃这样的苦了。

    “怎么不喂?”

    赵元承扫了一眼珊瑚手里的汤药。

    “姑娘昏睡着,奴婢喂了药姑娘不往下咽,怎么也喂不下去……”

    珊瑚看看汤药,再看看自家昏迷不醒的姑娘,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赵元承在床沿上坐下,看了看姜扶笙苍白的小脸,动作轻柔地替她理了理额边碎发,朝珊瑚伸手:“拿来。”

    珊瑚下意识将手中的汤药碗递给他,愣愣看着他,想看他要怎么喂姑娘。

    翡翠倒是有眼力见,伸手拉着她一起退了出去。

    第63章 第63回 亲上加亲

    赵元承起身, 手托在姜扶笙颈下,举碗饮了一口苦涩的汤药,低头印上眼前泛白的唇瓣。舌尖温柔且坚定地抵开她的牙关, 将汤药缓缓哺进她口中。

    而后他抬头, 看着她本能地将汤药吞咽下去, 便又饮一口,重复方才的动作, 直至一碗汤药见底。

    “平日不是最怕苦的么?今日怎么一声不吭?”

    赵元承放下碗, 拿过帕子拭去她唇角的药汁, 又探了探她额头。

    姜扶笙双眸紧阖, 秀气的眉头皱着, 似乎很不舒服, 对他的话毫无回应。

    “这样倒也乖巧。”

    赵元承揽过她解开衣带,熟练地替她清理伤口,换药。

    姜扶笙安静地窝在他怀里, 在药粉敷上去时,她忽然闷哼了一声。

    赵元承闻声手中一顿,低头查看:“醒了?”

    不料姜扶笙却再无反应。

    赵元承失望地皱眉,手里动作更放轻了些。

    “主子。”

    外面,传来莫山的声音。

    赵元承替姜扶笙换完药,正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看着她出神,闻声问道:“何事?”

    “陆大夫人闹上门来惊动了侯爷和侯夫人, 陆大夫人说是姜姑娘害死了陆怀屿, 闹着要您和姜姑娘给他们一个交代。”莫山在外头禀报。

    “等我回来。”赵元承低头在姜扶笙额上印下一个吻, 起身往外走时步伐间带了凌厉的风。

    *

    深夜的良都侯府正厅灯火辉煌。

    良都侯赵广振睡梦中被吵醒,面上带着几分倦容坐于主

    位望着厅下的陆家夫妇。

    良都侯夫人王氏则在一侧劝慰着:“你们先别着急,持曜他不是胡来的人, 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陆父满面哀恸中夹杂着怒容:“先让他们出来,我儿丧命和他们脱不开干系……”

    陆大夫人早已泣不成声,捏着帕子话都说不成。她膝下就只陆怀川这么一个孩子,从小体弱多病,好容易养大非要娶姜扶笙那个丧门星,当初她就看姜扶笙不是个好的,如今看果然是个害人精!

    二郎连个孩子都没留下就这么去了,让她怎么活下去?

    “父亲,母亲。”

    几人说话间,赵元承阔步迈进门槛,与赵广振夫妇打招呼。

    “赵元承!是你害死了我儿,拿命来抵!”

    陆父一见赵元承顿时激动不已,起身便冲上去要对他动手。

    莫山一个闪身便护在了赵元承跟前。陆父乃一介文人,如何能与他相抗?被他一只手牢牢制住。

    “陆大人别冲动,有什么话好好说。”王氏连忙上前相劝,又看了赵元承一眼道:“持曜,你快些和陆大人将话说清楚,母亲不信你会对你表哥下手。”

    良都侯府和陆府虽是亲眷,但良都侯和陆大夫人到底不是一母所出,这当中是有隔阂的。陆大人总是“侯爷、侯夫人”的称呼他们夫妇,是以王氏素来也称陆家夫妇为“陆大人”、“陆大夫人”。

    “有何可说?”陆父怒视赵元承道:“我儿手下亲眼所见,还想狡辩不成?”

    陆大夫人哭着要和赵元承拼命:“赵元承,二郎已经和姜扶笙那个贱人和离了,你们为何还不肯放过他,要害他性命?我和你拼了……”

    自然有婢女上前拉住她,丧子之痛再度让她哭得不能自已。

    赵元承偏头望着这夫妇二人,待陆大夫人哭声小下去才道:“陆怀屿羞愧自尽,与我们无关。二位如若不信大可请京兆府仵作验过再说。”

    “赵元承,你不得其死然!”陆父指着他大骂:“我儿素来文弱,你杀他再伪造成自尽有何难?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你使我绝后,我必舍命与你拼个你死我活,给我儿报仇!”

    他根本不信赵元承之言,这不过是赵元承逃脱罪责的托词罢了!

    “你可寻陆怀屿的手下仔细问过事情经过再做定夺。”赵元承冷眼望着他。

    陆父满心都是儿子的仇恨,并未留意到赵元承将“陆怀川”喊成了“陆怀屿”。

    陆大夫人在一旁却是听得真真的,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赵元承问:“你……你叫他什么?”

    陆怀川与陆怀屿是双生子。当初她生产过早,以至于两个孩子身子骨都弱,陆怀屿的身子还不如陆怀川。

    那时候陆怀屿出了天花,她让跟前几个嬷嬷轮流贴身照顾陆怀屿。

    其中有一个钱嬷嬷,家中有五女一子,儿子是好不容易得来的,甚为宠溺。钱嬷嬷照顾陆怀屿三五日,见自己无事,便不将天花之症放在眼里,竟偷偷摸摸将陆怀屿不吃的点心拿与她的儿子吃。

    接过那孩子染上天花而亡。

    钱嬷嬷便将这仇记在了陆大夫人身上,表面每日尽心伺候逐渐痊愈的陆怀屿,背地里却寻了机会将陆怀屿偷出府再也没有回来。

    这些年陆家耗费了许多钱财与人力,想将陆怀屿寻回却都杳无音信。如今也逐渐歇了心思。

    眼下,陆怀川不在了,陡然听赵元承提起“陆怀屿”的名字,陆大夫人眼里又燃起了希望。

    难道说三郎还活着?

    赵元承侧眸望向她:“陆怀屿。”

    “你,你是不是知道三郎的消息?”陆大夫人激动地往前走了几步。

    一直气怒交加的陆父见状,也不由盯着赵元承。倘若三郎还活着,他们陆家也不至于断后。

    赵元承垂眸缓缓道:“陆怀屿为了顶替陆怀川娶妻杀了陆怀川。这几年在陆府的人一直是陆怀屿。”

    老来失子的确是悲痛万分之事,但这都是陆怀屿作孽,与他和姜二金无关。

    相反,姜二金被陆怀屿那个混账欺骗得极惨。

    “什……什么……”

    陆大夫人踉跄一步,若不是身后有婢女扶着,非得坐到地上不可。

    她回想起姜扶笙进门之后,二郎的种种变化。那时候总觉得二郎是因为她不喜欢姜扶笙才会那么反常,如今看来竟然是三郎顶替了二郎。

    三郎杀了二郎,自己也……

    想到此处她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陆父脸色灰败,再次挣扎着扑向赵元承:“你欠我儿的,拿命来偿!”

    “你们陆家若有证据是我杀了陆怀屿,尽管去陛下面前告御状。”赵元承失了耐心,挥挥手:“送客。”

    莫山等一众人便将陆家夫妇半扶半推了出去。

    “父亲母亲,时候不早,我先回院歇息,您二位也早些歇着。”

    赵元承欠了欠身子,转身欲走。

    “持曜。”王氏却忽然叫住他:“你先留步,母亲有句话想问问你。”

    赵元承回头看她。

    王氏往前一步,笑容柔和得体:“我听说你将那姜……姑娘带回来了?”

    她说到姜扶笙时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称呼姜扶笙。

    “嗯。”赵元承微微颔首,依旧望着她。

    王氏转头看了看赵广振,声音小了下去:“姜姑娘到底是个女儿家,你们之前又有过牵扯,这非亲非故的留在府上只怕会坏了她的名声。我看不如给她些银两,让她……”

    赵广振抬眼看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这是在说赵元承将姜扶笙留在府上不合适,才找这样一个为姜扶笙好的借口。

    不过,他也不赞同赵元承娶姜扶笙,且看看赵元承怎么说。

    “母亲不必多虑。”赵元承淡淡道:“我会娶她。”

    他神色平静,仿佛在说什么天经地义之事。

    王氏愣了一下,面上的笑容僵了僵,又看了赵广振一眼笑道:“我不知持曜都有这样的打算了?那……陈姑娘那里,陛下不是已经赐婚了吗?”

    “母亲不必忧心,那件事我自会解决。”赵元承欠身道:“到时候我与姜扶笙的婚事还需劳烦父亲母亲替我操办。”

    赵广振没有说话。

    王氏笑笑道:“那是自然。”

    赵元承离去之后,赵广振抬步往外走。

    “侯爷。”王氏往前一步,叫住他:“妾身有话要说。”

    赵广振顿住步伐看向她:“你说。”

    “原本陛下赐婚,妾身想着此事无望并不打算提。但看持曜的意思,他有法子拒绝陛下的赐婚,妾身就不得不提了。”王氏抬头,恳切地望着他:“这些年侯爷眼里只有持曜,可曾记得妾身和侯爷还有一个女儿?”

    她嫁进良都侯府后第二年,便为赵广振生下一个儿子。第四年又诞下一个女儿。

    他们儿子五岁那年,宫中换了天日,赵广振安排她带着两个孩子躲出城去,不料遭遇叛军,儿子失散,再找到已是一具尸身。

    她尚未走出背痛,赵广振便领回来一个孩子,用了她儿子的名字,且让她什么也不用问,只管将他当作自己的亲儿子。

    后来,良都侯府便再没有添过孩子。

    “你这话说的。”赵广振道:“蓉蓉不是好好地养在闺阁之中吗?是有什么事了?”

    “蓉蓉只比持曜小两岁,侯爷可曾想过蓉蓉的婚事?”王氏望着他问。

    虽然赵广振不肯告诉她赵元承的真实身份,可她也不是那无脑之人。这么多年赵广振在赵元承身上花的心思远胜亲父子,她不需细思量也知道赵元承的身份不一般。

    赵元承人品与能力她都看在眼里,女儿也早知赵元承并非她的亲生兄长。将养子变成女婿,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赵广振闻言摸摸胡须道:“夫人想给蓉蓉说人家了?这也好说。不过不急,先物色着。持曜毕竟是兄长,等他的事情办妥之后再议也不迟。”

    蓉蓉年纪的确不小了,也是该开始物色了。不过他之前也看好过几个后辈,从中细细选出一个来便是。

    “侯爷。”王氏忽然跪了下去。

    赵广振连忙扶她:“夫人这是做什么?”

    “妾身这些年没有求过侯爷,今日有一事相求。”王氏仰头看着他道:“侯爷若是不应,妾身便长跪于此。”

    “有什么话你说便是了,夫妻之间又何必如此。”赵广振皱眉,不解地看着她。

    王氏咬咬牙将心一横:“侯爷,我想蓉蓉和持曜亲上加亲……”

    第64章 第64回 小侯爷,我不欠你的了

    “住口!”赵广振不待她说完便喝断, 肃着脸道:“蓉蓉的夫君我自会好好物色,方才之言切勿再提。”

    他说罢拂袖便要离去。

    “侯爷!我知道你心疼持曜,也猜到他身份不一般。”王氏不甘心, 追上去手捧心口眼含泪光道:“可蓉蓉呢?她不只是妾身的心头肉, 也是您的女儿啊!是您唯一的孩子, 您就一点也不替女儿着想吗?”

    这些年,赵广振铁了心将赵元承当成自己的儿子抚养, 不肯纳妾, 她也再无所出。她对此愤怒过, 可又无可奈何, 最后只能认命。

    好在赵广振一心都在赵元承身上, 良都侯府除了蓉蓉再无旁的孩子。她以为赵广振总要为女儿考虑的, 不想他竟是这般态度。

    “持曜的事他自会做主。”赵广振顿住步伐缓和了面色:“持曜不是任人拿捏的人,他若是有心,那是蓉蓉的福气。若无此心, 持曜也能保得蓉蓉一世的福气,你不要错了心思。”

    他说罢,转身往外而去。

    王氏愣了一下,转而道:“侯爷说得我都明白。您别误会,何止是您疼持曜?妾身自来都将他视如己出的。只是看他实在颖异,才动了这样的心思。既然行不通那便罢了,您别气坏了身子……”

    赵广振侧眸瞧她一眼, 见她退让了, 倒也不曾再说什么。

    *

    圆月高悬, 银光洒落在叙兰院黛青色的屋脊上仿若落上了一层银霜。

    卧室里烛火未灭,四下寂静,光线昏暗床幔内只有均匀的呼吸声。赵元承侧身挨着姜扶笙, 面朝她阖眸而眠。

    “痛……”

    姜扶笙微微动了动,蹙眉呢喃。

    即便在睡梦中赵元承也提着心思,闻声瞬间惊醒,即刻看向身旁的人儿。

    姜扶笙苍白的小脸皱起,痛苦地轻哼。她尚未全然清醒,只觉得右肩胛骨处好痛好痛,痛到好似整个肩被人削去了一般。

    “姜二金?”

    赵元承撑起身子唤她,大掌落在她脸上细细摩挲。知道喊“痛”了是不是就已经醒了?

    姜扶笙纤长卷翘的睫羽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眸子微转。

    “好痛啊……”

    她下意识出言。因为许久没有说话,声音有些哑。

    “疼得厉害?”

    赵元承轻抚的手顿了顿,起身挂上床幔。

    醒了就该无碍了,只是免不得吃些苦头。

    姜扶笙太久没有睁眼,被突如其来的烛光照得眯了眯眼,缓缓转头看向他,意识尚有几分恍惚。

    赵元承俯身在床头矮几的抽屉里寻出一只小小的白瓷瓶,倒出两粒褐色的小药丸,喂到她唇边。

    “吃这个,止痛的。”

    姜扶笙下意识望向他,漆黑的眸中盛着迷惘。

    “张嘴。”赵元承将药丸喂进她口中:“含在口中化开便可。”

    姜扶笙含着药丸眨眨眼,浓郁的药香顷刻间充斥满整个口腔,入口是甜的,回味又有一点点苦涩。

    赵元承探了探她额头,语气带着不自觉的柔软:“可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姜扶笙看着他关切的神情,恍恍惚惚想起山洞中的情形,也察觉了自己此刻身处何地。

    这是良都侯府的叙兰院,她昏迷后赵元承将她带回了侯府。在那个山洞里陆怀屿要杀赵元承,她替赵元承挡着匕首受伤了。

    昏迷之前,她好似看见陆怀屿自尽了?

    想起当时的情形,她一时有些怔忪。

    “等药效起来就不会这样痛了。”赵元承见她不语,只当她伤口痛得厉害,俯身鼻尖蹭着她脸颊柔声宽慰。

    姜扶笙下意识躲开他的亲近,忽然想起什么来,神色一变抬手捉住他袖子焦急地问:“我哥哥呢?”

    在东洛镇哥哥生病了,她去请大夫结果被陆怀屿绑去了山林里。眼下她人都在良都侯府了,至少也过了一两日,不知哥哥眼下是何情形?身子可曾好些?倘若赵元承不管哥哥,哥哥独自一人在外面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赵元承见她不肯与自己亲近,又问起姜砚初,心中顿时生出气恼来。

    “死了!”

    他没好气地回她。

    若非姜砚初壮她的胆,她哪敢跑出上京城去?陆怀屿怎会有机可乘?她又怎会伤成眼前这样?

    姜砚初空有一肚子学问,做事却是极为欠缺的。

    姜扶笙闻言撑起身子,却又痛得躺了回去,她咬着唇瑟瑟发抖,眼圈逐渐红了,纤长浓密的眼睫逐渐被泪水浸湿。

    是她太自私了,迫切地想逃离上京,让哥哥和她一起走。哥哥心疼她,对她从来没有一个“不”字。她却全然没有在意到哥哥心痹之症尚未痊愈,受不得舟车劳顿之苦。

    现如今爹娘尚陷在南疆,哥哥又……赵元承还不如不救她回来。

    “就会哭。”赵元承皱起脸,大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泪珠:“人回来就服了我师兄的药,还活着呢。”

    从小他就看不得她掉眼泪,她也就会用哭来拿捏他。

    “你说真的?”姜扶笙抱住他手臂,将信将疑地望着他:“那我哥哥眼下在哪里?”

    她一时拿不准赵元承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回客栈去住着了,不然我将他留在侯府里,等元启帝发现?”

    赵元承在她身侧躺下,没好气地反问。

    姜扶笙听他这般语气才放下心来,但凡他不耐烦说得便都是真话。

    也不知哥哥眼下如何了?

    卧室中安静下来,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姜扶笙转眸望向赵元承,怯怯地问:“那我可以去看看我哥哥吗?”

    “不可以。”赵元承阖眸皱着眉头。

    “为什么?”姜扶笙脱口问出来,又有些后悔。

    哥哥陪她逃离上京前往南疆,赵元承自然是生气的,又怎会答应让她去见哥哥?

    赵元承睁眼乜着她:“你说呢?”

    姜扶笙垂了长睫,抿唇不语。肚子忽然发出声响。

    方才含化的丸药起了作用,肩上不痛便察觉肚子饿了。

    “饿了?可有什么想吃的?”

    赵元承再次坐起身。

    姜扶笙瞧着他衣襟处,轻声道:“随意。”

    赵元承下床出去安排了一番。

    不消片刻,石青端了燕窝鸡丝粥进来。

    “下去吧。”

    赵元承扶着姜扶笙坐起身,上前接过白瓷绘牡丹碗勺吩咐一句。

    石青看了一眼床上的姜扶笙。姜姑娘醒了,主子必然心情愉悦,或许一高兴能饶了他?

    他快步带上门退出屋子。

    赵元承捏着勺子边搅着碗里的粥轻吹,边看向姜扶笙。

    姜扶笙靠在软枕上,发丝凌乱小脸苍白,垂着纤长的睫羽望着衾被上的花纹一动不动,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知在思量什么。遭了几日磨难,人清减了一圈,寝衣松松垮垮的歪着领口,看着可怜。

    “来。”

    赵元承将勺中的粥在自己唇上碰了碰,察觉不烫才喂到她跟前。

    “我自己来。”

    姜扶笙回神往后躲了躲,抬手欲接过碗勺。

    赵元承躲开她的手,语气柔和态度却强硬:“乖。”

    姜

    扶笙知道拗不过他,便放弃了。由他一口一口喂着将一碗粥吃下。

    重逢之后他从来都是这样,霸道强势,说一不二。她又何必与他争执。

    “再用一些?”

    一碗粥用尽,赵元承拿起帕子替她擦拭嘴角。

    “饱了。”姜扶笙摇头。

    吃下热粥,身上暖和起来,疼痛也缓和了不少。

    “还疼?”赵元承将碗放在一旁。

    姜扶笙又摇头。

    “那怎么无精打采的?”赵元承理了理她衣领,又将她落在脸侧的碎发别在耳后。

    “我乏了。”姜扶笙殃殃回他。

    “睡吧。”

    赵元承替她撤了身后的软枕,扶她躺下。

    姜扶笙侧身背对着他,阖上了眸子。

    随后,身后的床陷下去,察觉温热的胸膛贴上了她的后背,结实的手臂自她脖颈下穿过,大手落在她腰间。

    他就着她的姿势,将她圈在怀中,二人紧紧相贴,暖意隔着薄薄的寝衣源源不断地渡来,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

    姜扶笙睁眼看着眼前的床幔,久久不语。

    陆怀屿死了。

    她和赵元承绝无可能。

    哥哥身子不好,爹娘又远在南疆。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

    “二金,你睡了?”

    良久,赵元承贴在她耳边轻声询问。

    姜扶笙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赵元承贴着她脸颊轻轻蹭了蹭,将她拥得更紧一些。

    姜扶笙痛得蹙眉,忍不住动了动:“你弄疼我了。”

    他手劲儿极大,不说出来她受不住。

    赵元承手里放轻了些,握住她绵软的手摩挲:“二金,咱们说会儿话吧。”

    没想到生死关头她会那样护着他,至此刻想起来心头还是会有异样。

    他想和她说说话。

    姜扶笙依旧没有开口,她没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赵元承并不在意,顿了片刻握紧她的手与她耳语道:“二金,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就成亲。”

    他语气甚笃,仿佛这事儿天经地义似的。

    陆怀屿已然自尽,姜二金和陆家再无瓜葛。之前的事情是误会,她也是被逼的。她肯舍身救他足以证明她对他的情意。他不在意,只要她是她便足矣。

    再说,她本来就是他的,嫁给他亦是理之当然。

    姜扶笙闻言一惊,扭头想看他,却不慎牵扯到肩上的伤。

    “嘶——”

    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头脑却因为这痛越发的清醒。

    她早怕了他了。

    更何况她嫁过人,真要是改嫁赵元承,唾沫星子都能将她给淹死。

    “小心些。”赵元承起身查看她伤口。

    姜扶笙侧眸看着自己肩上的伤,冷不丁地问他:“小侯爷,这伤是不是足以偿还之前的一切?”

    赵元承手中一顿,抬眸看她:“你说什么?”

    “我不欠你的了。”

    姜扶笙目光转向别处,声音很轻,但足够赵元承听清楚。

    第65章 第65回 我要你给我做外室

    往事她犹在眼前, 兜兜转转爹娘还是身陷囹圄。时至今日,她已是身心俱疲。不想再和任何人有什么纠葛。

    更莫要说赵元承。这伤就当她抵了他的债。

    “姜扶笙,你再说一遍?”

    赵元承神色骤变, 大手握上她下巴。

    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放过我吧。”姜扶笙推开他的手, 抬起乌眸乞求地望着他:“我们两清……”

    “姜!扶!笙!”

    赵元承清隽的脸顿时铁青, 乌浓的眸泛起猩红,咬牙切齿地唤她。

    姜扶笙转开目光, 倔强地抿紧唇。

    赵元承目光落在她发白的唇上, 思及她还伤着, 手中不禁一松。

    “你不气我难受是不是?”

    他忍着气恼质问她。

    “你我能两不相欠是最好的结局。”姜扶笙身子虚弱, 嗓音也软软的, 却寸步不让。

    当断不断, 必受其乱。

    从前的纠葛已是万绪千端,她绝不会留在他身边。

    “两不相欠?”赵元承冷哼一声,气怒攻心:“也不看看你眼下身处何处。”

    人还躺在他床上, 就喊着要和他两清。这女子未免也太没有良心了!

    姜扶笙闻言缓缓撑起身子,欲下床离开。

    这话有道理。住在他的卧室里和他说两清,似乎不太有说服力。

    “你去哪?”赵元承更气,伸手揽住她。

    姜扶笙不说话,只用力掰他握在她腰上的手。

    赵元承担心牵扯着她伤口,一时竟叫她挣脱了。

    姜扶笙顾不得肩上疼痛,自他身上迈过便下了床, 踏上踏板上的绣鞋朝外唤:“翡翠……”

    她身上有伤, 自己穿衣不大方便。总不好这般穿着寝衣出去, 还是要叫人进来伺候的。

    赵元承沉下脸冷声打断她的话:“这般也好。左右你不也不在意你爹娘能不能从南疆回来。”

    姜扶笙听闻此言不由睁大乌眸回头看他。

    他这话是何意?他能救她爹娘从南疆回来?

    她张口想问,又想起他必然会出言羞辱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心“噗通噗通”的跳动起来。

    赵元承目露嘲讽:“怎么?觉得我还没有物尽其用,舍不得走了?”

    姜扶笙咬咬唇想后退,双脚却好似叫浆糊黏住了一般挪不开半分。

    救爹娘回来是她最大的心愿。这么久以来,想念和担心一直缠绕在她心头。她好想好想爹和娘啊,倘若他们在身边就好了。

    她逐渐红了眼圈。

    “如何?”赵元承语气和缓了些。

    姜扶笙泪眼汪汪地摇头,祈求道:“除了成亲,我可以给你别的,什么都行,只要我有……”

    要她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嫁给赵元承,她做不到。

    “除了成亲?”赵元承豁然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他身量高,本就气势足,这会儿带着怒意越发的夺人。

    姜扶笙被他瞧得抬不起头来,咬着唇瓣不肯开口。

    赵元承忽然笑了一声:“好。”

    姜扶笙惊愕地抬眸看他。

    他竟答应得这样干脆?

    不待她多想,下巴便被他挑起,被迫与他对视。

    下一刻,她听他漫不经心地问道:“我要你给我做外室,你答应么?”

    第66章 第66回 他就一定要这样羞辱她?……

    姜扶笙错愕地睁大眼, 不过一瞬便转开了目光,鸦青长睫极快地颤了颤。

    他一贯这般羞辱她,她早该习惯才对。

    赵元承松开她, 抬手抚了抚袖口, 漫不经心道:“应不应由你, 我不逼迫你。”

    姜扶笙眼眸轻眨,心中泛起苦涩。

    都说爹娘从南疆回来的事了, 还不算逼迫吗?她难道要顾着自己的尊严和脸面, 不管爹娘的死活?

    “如何?”

    赵元承侧头看着她, 眉心皱起, 似乎没什么耐心了。

    姜扶笙抿了抿唇, 轻声问:“你是不是一定能救回我爹娘?”

    她要确认一下。要得到赵元承肯定的答案, 她才能安心。

    “自然。”赵元承抬了抬下巴。

    他早安排人去办此事了。姜守庚夫妇已经在回上京的途中。只要不出意外,四五日之内二人便可抵达上京。

    姜扶笙低下头,又小声问:“多久?”

    “什么多久?”赵元承挑眉, 不甚明了。

    “你要我做你外室多久?”姜扶笙涨红了脸,鼓足勇气问。

    尽管她用了些力气,这话说出口却依然显得很是艰难。

    赵元承没有回答她,偏头看着她轻笑一声:“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姜扶笙闻言苍白的面上迅速浮起两团红晕。强烈的羞耻感让她局促难安,指尖下意识捉着衣摆揉搓,皱皱的衣摆好似她凌乱的心,无论怎么宽慰自己也难以抚平。

    “我想想……”赵元承目光落在她脸上, 语气含着一

    丝令人捉摸不定的意味深长:“或许一年?也可能三年五年, 说不定?”

    姜扶笙蹙眉, 三五年太久了。

    “那就一年吧,时间久了你也会腻。”

    她声若蚊蚋,脸儿涨得更红。

    一年之后, 她就是自由身。到时候爹娘兄长都在身边……想想那样的生活,眼前的事算不得什么。

    赵元承好容易压下去的气恼又被她这句话给激了上来。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开他?

    “说得不错,是会腻。”他大剌剌地在床沿处坐下,双手撑在身后,抬头看着姜扶笙眸底的怒火几乎燃成了小火苗:“既然如此,那你还不主动些?”

    姜扶笙抬眸瞧见他的姿势,身子不由一僵。本就红了的脸儿更是红透了,仿佛要滴出血来一般,连带着耳朵和脖颈都蹿红成一片。

    这样的姿势,她不是没有见过。

    那一次在北郊宅子,他靠在书案上,也是这样对着她,让她用嘴给他……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陆怀屿的身份,一直以为陆怀屿是陆怀川,自己还是陆怀川妻子。赵元承因为她的背弃而恨她,以此来羞辱她也是人之常情。

    可眼下,她身上还伤着,他就一定要这样么?

    赵元承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她,似乎是在等她上前伺候。

    姜扶笙站了好一会儿,才往前一步。绵白细嫩的手落在赵元承结实的窄腰间,掀开寝衣,去褪他的寝裤。烛火晃动下,那手颤抖得厉害。

    她低垂着眼眸,却仍然能察觉赵元承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落在她脸上,他的目光一定是嘲讽的,也是戏谑的。嘲讽她自不量力,戏谑她是个可以当成“玩意儿”的外室……

    第67章 第67回 箭在弦上

    细碎的布帛摩擦声在耳边响起, 麒麟玉带缓缓抽落,颤抖纤细的手褪下白色软绸中裤。

    箭在弦上,弹跳而出, 已经直直指着她。

    姜扶笙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下意识看向他, 正瞧见他嘲弄的神色,羞愤委屈顿时齐齐涌上心头, 眼圈缓缓红了。

    赵元承扯了扯唇角, 偏头问她:“你还在等什么?”

    姜扶笙忍住心底酸涩之意, 咬着唇低头凑过去, 泪珠儿却终究忍不住滑落下来, 不偏不倚正落在赵元承要害处。

    赵元承身躯微震, 眼见她泪眼婆娑,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忽地抬手推开她。

    姜扶笙半阖着眸子, 柔润的唇正要贴上去腰间忽然受力,肩上的伤牵扯着一痛。她吃了一惊,蓦地睁开泪眼惊愕地看他。

    “躲开!”赵元承抽过腰带起身,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姜扶笙回头望着半开的门,软软滑坐在床沿处,任由泪水打湿了衣襟。

    她其实很清楚,本就是她对不起赵元承, 赵元承又帮她许多。平心而论, 他想娶她是她的福气, 她应该答应他。

    即便他提再过分的要求也算不得过分。被她拒绝,他大概很意外吧。

    可她和他经历了那么多,早已不是从前。她曾是他的表嫂, 怎么还能嫁给他呢?若事情成真,外面的流言蜚语会怎样说他们?

    再说,他也不见得是心里有她,只不过是多年的心结,心有不甘罢了。倘若真的心里有她,又怎会一次又一次那样羞辱于她?

    “姑娘,您身上还有伤呢,这样会着凉的。”翡翠走进来瞧见她穿着中衣坐在床边,连忙上前扶她。

    姜扶笙就着她的搀扶上了床,面色苍白地靠在软枕上。

    翡翠瞧她虚弱的模样,眼中满是心疼:“姑娘,您喝不喝水?”

    姜扶笙眸光黯淡,缓缓摇头。

    翡翠打量她的神色,犹豫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您和小侯爷……怎么了?”

    方才她瞧见小侯爷怒气冲冲地走了,正是不放心才进来瞧瞧姑娘的。

    “没事。”姜扶笙又摇头,缓声朝她道:“你下去歇着吧。”

    翡翠见她不想说,也不敢再问,应声道:“奴婢就在门口,您有事招呼奴婢。”

    “嗯。”姜扶笙轻轻应了一声。

    *

    “主子……”

    石青守在院外,见自家主子步履匆匆地出来,忙迎上去。

    本以为是有什么吩咐,走近了才就着头顶的灯笼瞧见自家主子铁青的脸色。

    赵元承冷冷地瞥向他。

    石青顿住步伐,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主子定又是和姜姑娘闹别扭了。之前没保护好姜姑娘的旧账主子还不曾和他算呢,这下只怕逃不掉了。

    罢了,他还是自觉一些吧。

    “属下保护姜姑娘不力,自去领……领四十军棍……”

    石青硬着头皮开口。

    这一着早晚要挨的,四十下应该差不多吧?早点受了也好,省得日日提心吊胆的没个头。

    他已然做好了准备,不料赵元承却淡淡道:“不必了。”

    石青不敢置信,主子说什么?“不必”?主子不惩戒他了?他不由抬头看过去,却只瞧见自家主子的背影逐渐没入黑暗之中,似带着无比的落寞。

    一旁的莫山举步欲跟上,石青连忙跟了上去,小声问他:“主子怎么这样反常?是和姜姑娘又怎么了?”

    他虽想不出其中缘由,却也知道赵元承的反常必然和姜扶笙相关。

    莫山偏头望他一眼:“逃过一劫已是大幸,管好自己。主子的事不劳你操心。”

    姜扶笙到底曾是陆家的人,这是尽人皆知的。当初姜扶笙抛弃主子嫁去陆家,便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倘若她和主子再有牵扯,只怕要将主子的名声彻底毁了。何况主子已经帮了她那么多?

    主子不是寻常人,不能背负这些。他还是不赞同主子和姜扶笙有什么牵扯。

    “诶?你这人!”石青不满:“我不是担心主子吗?难道你想主子一直这样郁郁寡欢?”

    莫山不理会他,径直走向赵元承离去的方向。

    石青口中说着话,照惯常跟了上去。

    “闭嘴。”莫山回头呵斥他,又道:“你跟上来做什么?忘了你该守在何处?”

    石青闻言停住脚步,这才想起他该在叙兰院门口保护姜姑娘才对。

    他叹了口气,后退两步转身走回院门前。

    *

    青灰色的屋檐被雨水浸成黛色,不大不小的雨从昨夜便开始下了。

    翡翠端着汤药进门时,姜扶笙正倚在窗边,望着屋檐下一滴一滴掉落的雨珠出神,黯淡的眸光中似乎含着无尽的心事。

    翡翠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侯爷已经接连数不曾踏足叙兰院,想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看姑娘这般模样,只怕心里也不好受。

    这两人,何苦呢。

    “姑娘,外面湿气大,您快坐进来一些。”

    她放下托盘,上前合上窗户。

    屋子里一暗,视线被隔断,姜扶笙回过神扭头望向她。

    “怎么了?”

    姜扶笙轻声问。

    “您该吃药了。”

    翡翠端起汤药,捏着勺子轻搅。

    小侯爷虽然不往这里来,但这些日子汤药、伤药什么的倒是没有断过。平日的饭食也多滋养之物,姑娘的伤眼看着痊愈得差不多了,气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苦涩的气息在屋子里缓缓弥漫开来。

    姜扶笙看向翡翠手中那碗褐色的汤药,声音不大:“我都好得差不多了,还吃什么汤药?”

    “当是巩固药效的吧。”翡翠道:“奴婢看小厨房也就剩一服药了,或许明日便不用吃了。”

    姜扶笙不曾言语,将勺子搁到一边,接过碗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

    翡翠在边上瞧得直皱眉头,这药闻着味儿都觉得苦涩难喝,姑娘怎么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忙捏了一颗梅脯喂过去:“姑娘,快吃一颗压一压。”

    姜扶笙也不拒绝,张口含了。

    “姑娘……”翡翠瞧她这般生无可恋似的,心中实在心疼,忍不住问:“您心里有什么事不如和奴婢说说吧……”

    姑娘心里该有多苦,才能做到吃这样的汤药都不觉得苦涩?

    姜扶笙闻言笑了笑,垂下纤长的眼睫道:“我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记挂哥哥和爹娘他们罢了。”

    赵元承不让她去看哥哥,也不肯搭救她爹娘。也不怨他,是她自己无用,只能被困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罪。

    翡翠闻言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少爷有小侯爷护

    着,如今安全着呢。可老爷和夫人那里……那可是朝廷要犯,谁能救他们回来?

    即便是小侯爷,只怕也……很难。

    翡翠心事重重地端着托盘出门,便听院门处有人唤她。

    “翡翠,你来。”

    她抬头张望,唤她的是珊瑚。石青在珊瑚身旁站着,两人在门楼下似乎正说着什么。

    翡翠将托盘放下,提起裙摆跨过几个水洼走到远门下,询问他们二人:“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

    珊瑚瞧了瞧屋门的方向,压低声音道:“在说姑娘和小侯爷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主子这些日子看着清减了,见天的打不起精神,就拿我没保护好姜姑娘这事来说吧,主子竟然也没责罚。”石青挠挠头道:“这要是放在从前是绝不可能的,主子可能是真的伤心了。翡翠,你知不知道主子和姜姑娘因为什么事起的争执?”

    翡翠摇摇头:“我倒是问过姑娘,但姑娘不肯说。姑娘这些日子也是闷闷不乐的。一味地牵挂远在南疆的老爷夫人他们,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说姜老爷他们?”石青闻言不由得问。

    珊瑚道:“自然是,不然还能是谁?”

    石青眼珠子转了转,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我昨日听主子说起打算救姜老爷他们回来呢。就是这几日心情不大好,要缓一缓才有心思去做这件事……”

    看这两个丫头的样子,并不知道主子已经冒了天大的风险救回了姜老爷夫妇。主子为姜姑娘做这等随时可能掉脑袋的事,居然没有告诉姜姑娘吗?他到底是怎么忍得住的?

    眼下看来只有他能助主子一臂之力了。

    “你说真的?”

    翡翠和珊瑚齐声问他,又不禁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睛都在这一刻亮了。

    她们比谁都清楚老爷和夫人在姑娘心中的地位,小侯爷若真能救回老爷和夫人,姑娘不知道该有多开怀呢!

    “当然是真的。”石青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道:“还是让姜姑娘早些和我们主子和好吧,这样也能早日和姜老爷他们团聚。”

    这样姜姑娘应当会主动去找他家主子了吧?

    “我去劝劝姑娘。”珊瑚自告奋勇,当即便要转身前去。

    “珊瑚。”翡翠拉住她:“还是我去吧。”

    看姑娘每日满是落寞愁思,她也心疼,若是如此,也正好可以劝劝姑娘。

    珊瑚顿了顿道:“你去也好,我口无遮拦的,只怕说错什么又勾的姑娘伤心。”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石青笑起来,惹得珊瑚狠狠瞪他一眼。

    翡翠快步回了屋子。

    姜扶笙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坐在窗边出神。听闻动静抬眼朝门边望去,乌眸中起了疑惑:“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些日子她心事重重,喜欢独处。不得她的招呼,无事翡翠和珊瑚是不会进来打扰她的。

    “姑娘。”翡翠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弯腰朝她道:“奴婢方才在门口听石青说,小侯爷预备救老爷和夫人回来呢!”

    第68章 第68回 姜姑娘主动的

    上清观。

    海棠花窗前, 赵元承歪着身子斜坐于竹榻之上,一条腿搁在身前,手中捏着一颗黑色棋子盯着眼前的棋盘良久不肯落下。

    “输就输了, 你还要耗多久?”奉玄身着道袍, 端起素白瓷盏嘬了一口清茶, 气定神闲地问他。

    雨丝淅淅沥沥打在窗棂上。

    “这雨下得太叫人心烦了。”赵元承丢下棋子起身去合窗户。

    他比前几日清减了些,这般站起身更显身姿颀长。

    奉玄放下茶盏:“你心思不在这儿, 别下了。”

    一上午赵元承就不曾赢过一局。

    “不行, 再来。”赵元承又将棋子摆开, 执意要下。

    奉玄无奈, 只能由他。

    莫山站在一边暗暗摇头。主子这次算是争气的, 硬是挺着大半个月没有去寻姜姑娘。可瞧主子这般模样, 并不是真的放下姜姑娘了,只不过是强撑着不去找她罢了。

    奉玄在棋盘上放下一粒棋子,抬头问他:“莫山, 姜守庚夫妇到何处了?”

    莫山回道:“昨日信上说这两日便到东洛镇,属下估摸着约莫三两日便可抵京。”

    奉玄闻言看向赵元承:“师弟打算怎么安排?”

    赵元承不曾抬头,垂着长睫随意道:“也放到客栈去,和姜砚初团聚。”

    “不妥。”奉玄不赞同:“西郊就在元启帝眼皮子底下,难保不会传出什么风声。元启帝如今疑心越发的重,且愈发昏庸,保不齐听见什么风吹草动就波及你。”

    “师兄以为该如何?”赵元承抬眸看他。

    奉玄放下一枚棋子, 沉吟道:“不如让他们住到师父那里去, 离京城远不会有被发现的危险, 而且师父也能保他二人平安。姜砚初也可以设法一起送到师父那里去。山上没有外人,地方开阔,总比躲在客栈里不见天日要好上许多。师弟以为呢?”

    他的提议有理有据, 自然是眼下最稳妥的安排。

    赵元承却摩挲着棋子不说话。

    奉玄坐直身子正色道:“师弟,你可是担心她不能安心,打算让她和父母见一面?”

    赵元承闻言哼了一声,重重放下手中的棋子道:“她安不安心与我何干?”

    姜二金那个没良心的,谁要管她!

    奉玄了然得瞥他一眼:“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把他们都送师父那处去?”

    “嗯。”赵元承点头应了:“晚些时候我来安排。”

    奉玄又望了他一眼,不曾言语。

    师兄弟二人又杀了几盘。外头雨逐渐止住,西边的天亮起绚丽的晚霞。

    “好了,我该做晚课了。”奉玄放下棋子欲起身。

    “师兄,再下一盘。”赵元承扯住他袖子。

    “你是不是真无事可做?”奉玄道:“不如去探一探西河王的口风?”

    “我明日去,来得及。”赵元承捉着他袖子不松手。

    奉玄拿他没辙,只得重新坐下朝他确认道:“最后一盘?”

    “下完我就走。”赵元承已然捏起棋子,又朝莫山吩咐道:“让人传话给晚凝玉,我晚上过去用饭。”

    “你不回府?”奉玄闻言询问。

    赵元承闷声道:“不想回去。”

    奉玄欲言又止地瞧他两眼,终究还是什么也不曾说。

    “主子,主子……”石青从外头奔进来,满面喜色地唤着。

    莫山皱起眉头小声训斥道:“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

    石青浑不在意地咧嘴一笑。

    “你怎么来了?”赵元承抬头看向他。

    石青面上笑意更甚:“主子,姜姑娘让人预备了晚饭,叫属下来请您回去一起用饭呢。”

    赵元承闻言手中一顿,乌浓的眸子亮了亮,旋即皱眉道:“她又耍什么把戏?”

    石青道:“怎么是把戏呢?属下看姜姑娘可认真了,交代翡翠去准备的全是您合口的菜。”

    赵元承垂眸不语。

    “你不去?”奉玄看他。

    赵元承语气冷硬:“不去。”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姜二金以为他是什么?

    奉玄打量他神色,催促道:“那你快出子。”

    赵元承捏着棋子盯着棋盘,神思却已然不在此处。忽而起身推散了棋局:“不下了。”

    “你这是什么棋品?”奉玄嫌弃。

    “我去集市上转转。”赵元承说着举步便走。

    “师弟……”奉玄抬手欲留他。

    莫山忽然朝他使眼色:“天师。”

    奉玄会过意来,追上去拉住赵元承叮嘱道:“那你别忘了将姜守庚一家送去师父那里的事。”

    “我知道。”赵元承随口应下,阔步往外而去。

    莫山快步跟

    上去询问:“主子,那您晚上还去晚姑娘那处么?”

    “主子心里乱着呢。”石青跟上来道:“自然是不去了。”

    姜姑娘主动找主子求和,他还以为主子会迫不及待回府去呢,不想主子竟然不肯和姜姑娘见面。有什么事说清楚不好吗?这又是为何?

    前头,赵元承解了马儿的缰绳,跨上马道:“去吧。”

    他说着勒转马儿,扬鞭策马,不过转瞬便不见了影踪。

    “莫山,你说主子心里到底有没有姜姑娘?”石青想不明白,皱着脸询问。

    这怎么姜姑娘主动,主子还拿上乔了呢?

    莫山转头狠狠瞪他:“主子在这里好好的,偏你闲得无事要生些事来做。”

    主子心本就不静,这会儿更是叫石青一句话挑起波澜来了。

    “我不也是为主子好吗?难道你愿意看着主子成日里皱着眉头板着脸?”石青不服气地反驳他:“心病还须心药医,主子放不下就算拖延再久也无用……”

    “闭嘴。”莫山呵斥他一句,抬步上马追出观门去。

    “费力还不讨好,我图什么?这我回去怎么和姜姑娘交代……”石青挠挠头,嘀嘀咕咕也上马去了。

    *

    夜幕降临,教坊司的灯火亮起,喧哗声和着鼓乐声热闹非凡,推开门丝竹之声混着脂粉气扑面而来。

    教坊司奉銮面上带着一贯的客套笑意迎上来,瞧见来人是赵元承,面上笑意不由一敛,忙恭恭敬敬上前行礼:“小侯爷。”

    赵元承微微颔首,算作回应。

    “晚姑娘已经在楼上厢房内了。”奉銮连忙禀报。

    赵元承不曾理会,顺着楼梯拾级而上,推开厢房的门。

    厢房内轻纱吹落,楠木雕花的小几上摆着两只精致的纯金小酒盅,晚凝玉面带笑意斜倚在小几边笑望着赵元承进来,并没有起身迎接的意思。

    赵元承合上门,隔绝了外头的嘈杂之音。

    “带了几次信也不来,今日怎么肯来见我?”

    晚凝玉抬手斟酒,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再次望向他,笑着询问。

    赵元承在她对面坐下,一言不发,端起酒盅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可不是这样吃的。”晚凝玉忙去夺他酒盅。

    赵元承将酒盅重重放在小几上,眼圈微红:“满上。”

    晚凝玉捂着酒盅问他:“你们还没有和好?”

    唯一能让赵元承这样的人,只有姜扶笙。可之前他们两人闹一闹转身也就和好了,貌似这次的别扭闹得有些久?

    赵元承垂眸盯着小几不语。

    “既然没有和好,那今日是怎么了?总不能还没和好又吵一架吧?”晚凝玉捏着酒盅抿了一小口,笑眯眯地询问他。

    赵元承拿过酒壶给自己斟酒。

    晚凝玉拦住他:“你倒是说话啊,你要急死谁?”

    赵元承放下酒壶,语调沉沉:“她预备了晚饭,让人来叫我。”

    “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反而生气了?”晚凝玉不解。

    在她看来,这该是赵元承求之不得的事呢。

    “她必然又打着什么主意。”赵元承握紧拳头。

    晚凝玉轻笑:“那又怎么了?你不是心甘情愿给她利用?”

    “她不肯和我成亲。”赵元承面上有了气恼之意。

    “原来你们就为这个闹别扭?我以为什么呢。”晚凝玉笑起来:“她本就心思细腻爱多想。何况又嫁过人,那个人还是你名义上的表哥,她自然觉得自己不配了,也担心你嫌弃她。再说你总是往我这跑,她又不知道我们真实的关系。你外面还和这个外室那个外室的瓜葛不清,名声不好,换成谁能不多心?她也不能安心跟着你。万一你是一时兴起,过些日子又将她抛弃了,她一个人孤苦无依,要如何是好?”

    她是女儿家,自然了解女儿家的心思。听赵元承说姜扶笙不肯嫁给他,自然而然便将姜扶笙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赵元承闻言不禁抬眸看向她,眉心皱起,眸中有着思虑之色。

    “看什么看。”晚凝玉托腮道:“知道症结在什么地方,你去做就好了。只要你是真心的,她就算是万年寒冰,你也能焐化了。”

    赵元承豁然起身,疾步往外而去。

    莫山守在教坊司门外,瞧见他出来便迎上去:“主子要去何处?”

    “回府。”赵元承越过他,径直往外而行。

    莫山闻言心中一震,来的途中他便想过,主子只怕还是会忍不住回去见姜姑娘,眼下一看果然如此。

    他连忙追上去:“属下可要去安排姜大人和姜夫人去山上的事……”

    现下将这件事安排好最要紧,至于主子和姜姑娘……主子执意要走下去,他也无能为力。

    “先不急。”赵元承步伐缓住,顿了顿道:“等他们到了再说。”

    “可至多两日,他们便到上京了,万一……”莫山有些着急。

    万一姜守庚夫妇被发现了,那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定要出大事!

    “照我说得做。”赵元承吩咐一句,跨上马儿抖开缰绳策马疾驰而去。

    莫山叹了口气,翻身上马追随。

    第69章 第69回 她快要化开了

    叙兰院。

    浓郁如墨的夜色下树影婆娑, 四下里静悄悄的,屋子里并没有亮着灯。

    只有屋檐下亮着两盏六角宫灯,散发着昏暗的光。

    翡翠和珊瑚站在灯笼下, 守着屋门。

    姑娘预备了晚饭, 让石青去请小侯爷回来。他们三人都以为小侯爷肯定会很快回来, 然后和姑娘重归于好。不想没一会儿石青就垂头丧气地回来说小侯爷不肯见姑娘。

    姑娘只说了句“罢了”,便打发她们出来了。

    眼下她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不该信了石青的鬼话。”珊瑚小声埋怨。

    姑娘一定很难过。

    “嘘。”翡翠听到动静, 示意她噤声:“有脚步声。”

    “是不是小侯爷回来了?”珊瑚此时也听到了, 一脸期待地看向院门处。

    夜色中, 高大挺拔的身影快步走近。

    “真的是小侯爷!”

    珊瑚又惊又喜, 翡翠也是欢喜不已。

    二人赶忙迎出廊檐, 朝赵元承行礼:“小侯爷。”

    赵元承停住步伐, 看向紧闭的屋门:“她人呢?”

    “姑娘在屋里。”翡翠回道。

    “怎么不点灯?”

    赵元承问着话抬步往屋子里走,显然并没有打算听她们的回答。

    翡翠和珊瑚看着他推开门,面上都不禁有了笑意。这一下好了, 小侯爷回来了,小侯爷心里到底还是有她们姑娘的。

    赵元承合上门,走到烛台边取出火折子,一一点亮蜡烛。

    屋子里慢慢亮堂起来。

    他转身便瞧见身量纤细的人儿两手抱着膝盖蜷缩在软榻中。大半个月不见,她瘦了些。脸儿埋在膝盖间,发丝散乱蔫头耷脑,像只被人抛弃的猫。

    边上是一桌已然放凉的菜肴, 摆着两副碗筷, 没有动过的样子。

    赵元承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又退了半步。他微微搓着指尖扬声道:“不是叫我回来吃饭?就这样吃?”

    姜扶笙闻声意外地抬起脑袋,不由红了眼圈。

    石青不是说他不回来么?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不许哭。”赵元承板起面孔语气冷硬:“之前那样气人,别以为哭一下装可怜就没事了。”

    他才不会原谅她!

    姜扶笙本是不想哭的, 听他这样说不知为何心中一酸,眼泪反而不受控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她泪眼迷蒙,啜泣着朝他伸出手。她还以为他真的不会回来、不会理她了。

    赵元承面上还冷着,双足却好似由不得他。待他回过神来,已然站在了榻边。

    姜扶笙抱住他劲瘦的腰,低头将脸埋在他怀中,任由眼泪逐渐浸湿他的衣襟。熟悉的气息带着暖意将她包裹,安心瞬间充斥满整个心房,温暖安逸的像船儿回到了熟悉的港湾。

    她心中明白,其实她早就离不开他了。

    只是,她不能嫁给他。

    腰间的香软让赵元承面上的冰冷瞬间消融,他下意识抬手揽住她瘦削的肩。

    “伤好了么?”

    他摩挲着她肩上的伤处低声询问,喉结滚动,嗓子有些哑了。

    姜扶笙脸埋在他怀中点头。

    “那你今日叫我回来,是知道错了?”

    他垂眸望着她,眼前是她纤细雪白的后颈,总叫人想起它往后勾起时弯小月牙的模样。他乌

    浓的眸逐渐染上了点点欲色的红,呼吸亦比方才促了些。

    姜扶笙又点头。

    要说错,他们都没有什么错。

    他想娶她,至少眼下来说是真心待她。而她不想嫁,也不是因为他的缘故。

    他真的已经很好了。

    “别光点头,说话。”赵元承长指勾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

    姜扶笙仰着脸儿看他。

    不知是不是受伤的缘故,她脸色还有几分苍白,泛红的乌眸湿漉漉的,几缕发丝凌乱的沾在脸颊处,可怜又无辜。

    赵元承捧起她的脸,轻轻替她擦干眼泪,又勾起几缕发丝别在她耳后。

    “既然身子大好了,也知道错了,我让人选个黄道吉日,我们……”

    “赵玉玦!”

    “成亲”二字尚且说出口,姜扶笙忽然唤他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她不能嫁给他。

    他待她这样好,她不想让他陷在流言蜚语之中。

    良都侯夫妇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何况,他身边的女子也不止她一个,并不一定非她不娶。

    既然他现在喜欢她,她陪他就是了。毕竟他对她的好,她无以为报。

    赵元承不由看她。

    姜扶笙直起身子双手钩住他脖颈,跪在软榻上偏头贴上他的唇。

    唇瓣贴上一片柔软的炽热,熟悉的气息侵袭而来,她顿了顿,试探着探出舌尖在他唇瓣上扫了扫。耳边是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赵元承呼吸促了促,乌浓的眸中泛起惊喜,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主动吻他。

    只是未曾做过这样的事,唇舌太过生涩的些。他按捺不住,大手握住她后颈,张口含住柔嫩的唇瓣厮磨缠绵。

    不过一息的工夫,他便已经反客为主。

    姜扶笙阖上眸子,纤长的眼睫尚且带着湿意,便被他拖进滚烫的亲吻里。

    他热烈地吻住她的唇,舌尖探入她口中,不放过她口中任何一处,扫荡着她唇齿之间甜腻的香津。卷住她微凉的舌,邀她在一点一点地纠缠中变得和他一样滚烫。

    姜扶笙被他一点一点抽干力气,软在他怀中,几乎窒息之际,他才肯放开她。

    她方才还苍白着的脸颊染上一层粉,乌眸泛着润润的水光,鸦青发丝凌乱地垂在颈后,更衬得她肤如凝脂,尽态极妍。

    她张口喘息着,尚未回过神来,身子忽然一轻。赵元承打横将她抱在怀中,阔步朝内室而行。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抱紧他脖颈。

    他将她抱得稳稳的,步伐愈发的快。

    她怎么这样软,抱在怀中好似没长骨头似的,惹得他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忘了天地间的一切,仿佛这世间仅有她。

    他将她罩在身下,他的襕衫,她的襦裙,还有分不清是谁的同色中衣一件一件散落在床上,地上。

    “二金,上来。”

    他哑着嗓子唤她。

    姜扶笙跪坐在他身边,双手捂着脸,只觉得自己羞得快要化开了。

    她怎么能坐在他脸上?

    第70章 第70回 一辈子不分开

    赵元承见她不理会他, 伸手捉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姜扶笙紧张至极,绷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他究竟哪里学来得那么多花招?

    赵元承由不得她不肯, 大手握住她腰肢猛地往上一提, 当即如愿以偿。异香袭来, 他呼吸霎时都乱了几分。

    姜扶笙惊呼一声,挣脱不得。他凶得很, 好似要将她吞进肚里, 与她合为一人。

    她双手死死掩住唇, 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而后“轰”得一下好似绚烂的烟火炸开一般, 身子克制不住抖如筛糠。

    她呜呜咽咽地求饶, 却换来他更加凶狠的欺负。

    她闭着眼眸止不住地瑟瑟发抖,颤颤巍巍几次都要摔倒下来,偏偏腰肢被他禁锢着, 半分闪躲不得。她呼吸不过来,浑身似乎都麻了,忍不住仰着脖子往后退让,泪珠子难以自抑地一颗颗往下掉。

    苍穹颠倒山崩海裂,不知是畅快还是煎熬,终于腰间一松她软软跌倒在锦被之上。

    “啪嗒。”

    赵元承点亮了火折子。

    姜扶笙一惊,想往锦被中躲藏, 奈何身上提不起力气, 只能抱着自己眼睁睁看着他点亮了床头的烛火。

    赵元承回身看她可怜兮兮地探着舌尖喘气儿, 小白羊羔子似的卧在那处,肌肤泛着情动的绯红,招人至极。

    姜扶笙想让他将烛火灭了, 张了张口竟发不出声音来。眼见他逼近,又身处余韵之中说不出话来,急的一张小脸红了又红。

    她是经不住他这样接连不断的猛烈攻势的。

    赵元承罩住她,结实有力的手臂撑在她身侧,低头吻向她。

    “等等,我,我要歇……歇一歇的……”

    情急之下,姜扶笙一下发出声音来。软绵绵的嗓音滴着水一般,说的虽是拒绝的话,可一点也不坚定,反而显得欲拒还迎。

    赵元承并未如同寻常时一般顺着她。他低头狠狠吻住她唇,舌尖探入她口中。

    姜扶笙又羞又气,她知道呼吸间的咸湿芬芳从何而来想,他,他怎么这样……这样无耻!

    她想骂他,却被他灵活的舌头堵着,撩拨的再次说不出话来。感受着他的激烈与火热,她退缩了,趁他埋首在她颈间,她捏着拳头捶他胸口,口中嗔骂:“你要死啊……”

    “是要死,要死在你身上。”

    赵元承喘息着回她,他身上肌理线条绷紧,在摇曳的烛火下柔和又结实,满额头的汗珠子昭示着他忍耐得极为辛苦。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山麓之间层峦叠嶂,将人紧紧困在其中,不许人畅快的前行。尤其是雨后是蜀道又湿又滑,艰涩难行,前行间似有无数的藤蔓纠缠着他,不断绞紧再绞紧。

    姜扶笙细腰弯成了一座小拱桥,浑身而遏制不住地打摆子,发根似乎一根根竖起来,阖着眸子泪珠儿不停地往下滚。

    他真的好凶!

    “二金,金金,别哭。”

    赵元承爱极了她这般,恨不得将她含在口中呵护,俯首去吻她的泪珠。

    姜扶笙咿咿呀呀话不成话:“我……我忍不住……”

    她也不想哭,可实在难以克制。

    赵元承热烈地吻她,积攒了数月的想念在这一刻彻底点燃。

    “金金。”他贴在她耳边,呼吸重极了:“你是不是我的?是不是我的?嗯?”

    “是……”

    姜扶笙闭着眼睛,耳朵滚烫炽热的呼吸打得通红,缩着脖子躲闪。

    “是谁的?”

    “是……我是赵玉玦的……”

    “金金,你睁开眼,睁开眼看着我。”赵元承抬起头,大手握着她后脑。

    “唔……”

    姜扶笙眼睛闭得更紧了些,下意识摇头抗拒。

    他叫她要怎么、要怎么在这样的情形下睁眼看他?

    她要羞煞了!

    “金金,你看看我,看看我……”赵元承越发地卖力气,逼着她睁眼。

    姜扶笙不经折腾,乌眸睁开一条缝,看到他满是欲色的脸惊呼着双手捂上眼睛,不肯再看第二眼。

    “二金,我是谁?”

    赵元承不依不饶,追着问她。

    “你是,是赵玉玦……是我的玉玦哥哥……”

    姜扶笙纤细的手臂攀上他脖颈,小脸的绯红直蔓延到脖颈下,泪珠儿挂在眼角带着哭腔回应他。

    赵元承呼吸一促,低头重重碾在她唇上:“二金,我们成亲好不好?”

    姜扶笙抱紧他不肯说话。

    “金金,好不好?回答我,好不好?”

    他执着地追问,哀求似的,重重地催促她,迫切地想要她的回答。

    姜扶笙脸儿窝在他脖颈处,唇瓣擦着他鼓动的青筋呢喃:“我们一辈子,一辈子在一起……”

    只要他不厌弃她。

    “好,永远也不分开!”

    赵元承愈发的激昂澎湃,每一下都沉重而热烈。

    他带着她沉浸在无尽的炎炎烈火之中,酣畅淋漓的一起化为青烟,化为灰烬,化在一处,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开,永远没有彼此。

    *

    温暖的阳光透过格扇窗洒进室内,

    在垂坠的烟青色床幔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床幔内,娇软的人儿面上泛着一层滋润的粉,枕着身边人结实的手臂阖眸正睡得香甜。

    恍然间她纤长的羽睫微微颤了颤,片刻后缓缓睁开眼,迷惘地看向四周。

    “醒了?”

    赵元承语气里含着笑意。

    姜扶笙惊讶地转头,睁开眼便瞧见他正支着身子侧身望着她,乌浓的眸底满是促狭地笑。

    她脸儿一红,拉过被子盖住脸。

    昨儿个他弄了大半夜,颠来倒去的。她当真累极了,只记得最后他抱着她去湢室沐浴,她只说要换被褥,后面她便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身下的被褥暄软清香,不似昨夜被她弄出的潮湿泥泞,想来是他已经换过了。

    “咱们又不是头一回,你什么样我没见过,怎么还这样害羞?”

    赵元承好笑地掀她锦被,故意逗她。

    “谁像你似的不要脸。”

    姜扶笙推开他的手,捂着脸闷声骂他。

    这人越发的脸皮厚起来了。

    赵元承笑起来,大手探到她腰间。

    “你做什么?赵玉玦!”

    姜扶笙惊呼着闪躲。

    “不是说我不要脸么?”

    赵元承迅速凑近,那他就不要脸给她看看。

    “你走开,离我远点……”

    姜扶笙抬手捶他,忽而痛呼一声。此时才察觉浑身酸痛得厉害,尤其是小腹部和腰间,好似从马上摔下来过一般。

    昨夜实在叫他折腾得太狠。

    “怎了?”赵元承忙停手查看:“是伤口又疼了?”

    “我腰酸。”

    姜扶笙背过身没好气地回他。

    这人也不知道个轻重,逮着一回便往死里摆弄她。

    赵元承明白过来,凑上去温热的手心贴着她侧腰轻摁,讨好地笑道:“我给你揉揉。”

    姜扶笙哼了一声,不理会他。

    “你昨晚没吃饭,饿不饿?我让他们摆饭?”

    赵元承凑上去,下巴枕在她脑袋上亲昵地蹭蹭。

    姜扶笙没有说话。

    赵元承又道:“是不是累着了?不然我盛来喂你?”

    姜扶笙转过身来钻进他怀中,纤细的手臂搭在他腰上抱紧。

    “我们说会儿话吧。”

    她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总觉得无比的安心。心中又生出些愧疚来,她总是在利用他对她的好。

    软玉温香在怀,赵元承又蠢蠢欲动。但他也晓得分寸,再得寸进尺她可真要生气了。

    他揉了揉她顺滑浓密的发丝:“好,要说什么?”

    姜扶笙自他温暖的怀抱中抬起头来,清澈的乌眸将他望着。

    “我先说,那我说了你别生气。”

    “不生气,我和你生什么气?”

    赵元承缠着她一缕秀发在指尖把玩,干脆地应了她。

    姜扶笙捉住他衣襟,顿了片刻垂下眸子小声道:“我想问你,能不能救救我爹娘……”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大概又会生气吧。她昨儿个才和他示好,今日便提这样的话,心思简直昭然若揭。可她不能再等了,爹娘逐渐年迈,在南疆那样的苦毒之地,日子越久,他们的身子就越遭不住。

    赵元承没有回应。

    她等了片刻,忐忑地抬眸看他。

    赵元承也正望着她,方才的松弛与随意不见了。他沉下面色:“所以,昨夜你是为了让我答应救你爹娘才主动找我?待达成目的,你是不是打算再跑一次?”

    “不是。”姜扶笙摇头和他解释:“我没有打算走。只要……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只要他能救回她爹娘,她心甘情愿。

    她已经是和离过的人了,爹娘即便可以脱困,恐怕也要和哥哥一样不能得见天日。无依无靠她又能去何处?留在他身边勉强也能算是一种归宿。

    他日,他若厌倦了她,她便住到街上那所小宅子里去边上。

    “我赶你走?”赵元承不满:“只有你会赶我走。”

    “我说真的。”姜扶笙睁大乌眸望着他,清澈的眸子赤诚而坦荡。

    赵元承哼了一声转开目光:“你都骗我几次了?我才不信你。”

    “我可以发誓……”姜扶笙举起手来。

    她的确骗了他许多次,他不信她也寻常。

    “谁要你发誓?”赵元承摁住她手与她十指相扣,低头望着她忍着笑道:“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儿上,我勉强答应你吧。”

    “真的?”姜扶笙将信将疑地打量他的神色:“那你不觉得我是有目的才主动和你和好的?你不生气?”

    之前他可没少为这样的事和他置气,今儿个竟这样好说话?

    “答应嫁给我就是我的人,和你还有什么好生气的?”赵元承将她抱紧,让她紧紧贴着自己,语气逐渐暧昧,手脚也不老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