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妹妹

    吃了三天药, 祝荷脸上的红疹消褪。

    薛韫山挺佩服祝荷的,倘若他脸上长那么多疹子,他都不敢出门。

    不知为何, 薛韫山觉得祝荷好厉害, 她身上有种洒脱自信的气质, 不惧世俗眼光, 即便长得平庸依旧坦坦荡荡。

    薛韫山心尖痒。

    对祝荷的喜欢无声无息中又上一个层次, 单单是念及她, 薛韫山心口便如小鹿乱撞,一去不复返。

    红疹痊愈, 薛韫山迫不及待亲祝荷的脸颊,闹着要见祝荷的妹妹。

    祝荷说:“鹂鹂她不方便。”

    薛韫山冷笑,然后拿出一个金锞子给祝荷。

    祝荷推拒, 薛韫山心说真是虚伪做作,继而加码两枚。

    有钱能使鬼推磨。

    祝荷笑吟吟收下:“好吧, 既然你要见, 那我便来安排,先说好, 鹂鹂脾性有些孤僻寡言,如果她对你比较冷淡,你也不要惊讶。”

    薛韫山点头,合理怀疑祝荷就是不想他见她妹妹,因为她从未没想过与他长久。

    薛韫山心里难受。

    不过她说自己爱钱的事倒是没有骗他。

    薛韫山想到一件事:“你既然这么喜欢钱,为何那时候要把我给你的银票和玉佩还回来?还有他们送你的礼物, 你真的会那么大方还回去?”

    这件事他昨儿回去时才听人跟他说的,当时听到他就气了个倒仰。此事祝荷可没跟他说过,除了欺骗他, 竟然还隐瞒他事!

    可恨的女人!

    更气的是祝荷对那七个少爷送的生辰礼来者不拒,以她的秉性,那些价值不菲的宝贝岂会不收?那什么让他们带回去的词定然全是假话!

    她就是仗着少爷们不会进去她屋里才敢如此行事!

    卑鄙无耻,虚伪狡诈!

    祝荷说:“要听真话?”

    “算了,我肯定不爱听。”薛韫山赌气不说话,不能计较以前的事,一计较纯纯给自己添堵。

    可转念一想,他们所有人全然不知晓祝荷真面目,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他们只是祝荷的送财童子罢了。

    众人皆醉我独醒,薛韫山爽了,自顾自偷笑。

    面上薛韫山忍住,保持冷然不悦。

    看在金锞子的份上,祝荷啄他一口:“不生气了,那些东西是他们自愿送上门的,我岂有不收之理?你不晓得这世道赚钱有多难。”

    祝荷恰当叹息。

    “下不为例,我问你,你如今可还喜欢明广白吗?”薛韫山顿一下,笃定补充,“他家绝对没有我家富。”

    此话属实。

    薛家当之无愧的扬州首富,家大业大,不止是在扬州,在这偌大的天下亦是赫赫有名。

    就连当今圣上都知道薛家——昔日天子南巡,就南巡开销薛家出了大头,而且薛家在自家园林招待过天子,又时常响应朝廷捐款捐粮赈灾救助,修桥铺路,积德累功,造福百姓,贤名遐迩。

    祝荷笑着说:“多亏你,我已经不喜欢他了,若不是你,我都装,你真是我们茶家的招财星,我最喜欢你。”

    薛韫山感觉她的话有些怪,又说不上来哪里怪,想不通就不想了,他故作冷淡道:“原来你嘴这么甜,你对多少男人说过这话?”

    “就你一个。”

    薛韫山不屑哂笑。

    他委实可爱,祝荷忍不住捏薛韫山的脸。

    薛韫山冷脸:“别碰我,你这个可恶的女人。”

    说是这样说,他却没有出手制止,因为他其实很享受祝荷碰他,特别喜欢与祝荷有肢体接触,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是日,薛韫山来到小院。

    小院一如既往干净简洁,只是除祝荷外,多了一个女子。

    祝荷道:“韫山,这是我妹妹。”

    茶鹂鹂穿得与祝荷差不多,皆是一袭朴素布衣,她正在撑起的竹竿衣架前晾衣,衣裳挡住她的面容。

    “鹂鹂,来和韫山打声招呼。”

    茶鹂鹂晾好上衣,这才挪步出现在薛韫山视线内。

    很高很瘦,比她姐姐高出一个头,黑发随便梳个松散的发髻,面色透出病态的苍白,脸瘦,五官立体,眉眼深邃却阴郁,渗出浓浓的厌世感,好像不会笑,浑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进的独特气质。

    见到“姐夫”薛韫山,也是一副冷漠的样子,没表现出任何热情,甚至未曾开口说话。

    薛韫山作揖,礼貌笑道:“小茶姑娘好,不知道你姐姐有没有介绍过我,我便介绍一下,我姓薛,名韫山,是你未来姐夫。”

    祝荷干咳两声,薛韫山不满瞪她一眼,眼神在说,你咳什么咳?小爷我说得全是事实。

    茶鹂鹂面无表情,毫无表示,直到收到祝荷的眼神,她这才冷漠地点点头。

    薛韫山有所准备,如祝荷所言一致,她妹妹是个孤僻古怪的女子。

    让他奇怪的是,姐妹二人的相貌毫无相似之处,两人分明是姐妹啊。

    祝荷似乎看出薛韫山的疑惑,解释道:“我与她是同父异母。”

    薛韫山恍然大悟。

    茶鹂鹂咳嗽,面皮毫无血色,祝荷关切道:“好了,你回屋里去吧。”

    茶鹂鹂用余光不露痕迹扫眼薛韫山,摇摇头。

    祝荷与薛韫山之间突然出现第三人,薛韫山发觉自己无法与祝荷谈情说爱了,也做不了什么亲密事。

    薛韫山看着和祝荷坐在一边的茶鹂鹂,暗暗咬牙,那里的位置素日是属于他的,结果现在被茶鹂鹂占领。

    又给自己挖坑,薛韫山心里哭不堪言。

    他平日特黏人,平日一过来便要抱着祝荷亲,现在只能眼巴巴干看着不能碰,薛韫山抓心挠肝,扯着祝荷的衣角诉说自己的委屈。

    祝荷拍拍他的手背,无所行动。

    薛韫山咬牙,意识到只能靠自己。

    忽然,茶鹂鹂低低咳嗽。

    薛韫山立马目视茶鹂鹂,提议道:“小茶姑娘,你身子不好,现在风大,不如回屋里歇息。”

    茶鹂鹂淡淡道:“不必,大夫说让我多晒太阳。”

    薛韫山终于听到茶鹂鹂的声音,与祝荷动人的嗓音有天差地别,嘶哑难听,简直不像女孩子家的声线反倒是像男子。

    但薛韫山未曾联想到其他,只是心里有些嫌弃,他想,毕竟是祝荷的妹妹,未来是他小姨子,所以这声音不难听,只是有些怪而已。

    祝荷这时道:“你这身子骨确实要多照太阳光。”

    薛韫山嘴角抽动,气死他了,这小姨子也太没眼色了,他都那么明显暗示她了!结果她根本不肯走。

    她是没看出来吗?

    于是,薛韫山一边朝茶鹂鹂挑眉眨眼,一边搭话道:“小茶姑娘,你今岁多大了,平日喜欢作甚?”

    茶鹂鹂道:“十七。”

    祝荷瞥见薛韫山眨眼,对他咬耳朵道:“你这是看上我妹妹了?”

    薛韫山气鼓鼓翻出一个白眼:你胡说什么?

    祝荷小声揶揄道:“不然你怎么一直冲她眨眼?”

    薛韫山:我是在对她使眼色。

    祝荷装看不懂他眼里渴望,道:“原来如此,加油。”

    薛韫山恼得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祝荷。

    茶鹂鹂将二人耳鬓厮磨的情景收入眼底,垂目,忍住咬手指的冲动,无意识抠自己手心。

    午间祝荷要做饭,薛韫山自告奋勇要在祝荷和茶鹂鹂面前表演一番,拗不过他,祝荷在旁边指导,哪怕薛韫山再笨手笨脚,在她的指点下多少能炒出几个像样的菜。

    然事实是厨房差点就被烧了,滚滚黑烟四起,呛得祝荷直咳嗽。

    祝荷叹气,忍耐须臾,严肃批评了薛韫山。

    薛韫山老实如鹌鹑,看似站定承受祝荷的批评,实际一直偷看祝荷的嘴唇。

    一上午没亲,心痒难耐。

    真烦。

    最后祝荷动手做饭,茶鹂鹂在一旁打下手,薛韫山意欲插手进来,祝荷:“乖乖待着。”

    薛韫山顿生不满,憋屈死了。

    他噘嘴跺脚,扬长而去,未久,又屁颠屁颠带把凳子跑回来,坐在凳子上等祝荷。

    直到要离开的时候,薛韫山才与祝荷独处。

    他亟不可待抱住祝荷,“你是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不是你说要看我妹妹吗?”祝荷糊涂道。

    薛韫山:“呵,可恶的女人。”

    薛韫山仰头霸道宣告说:“我要亲你。”

    说罢,薛韫山便俯身,温柔怜爱地亲祝荷的脸,从上到下,额头、眉毛、睫羽、眼睛、鼻子,最后亲吻朝思暮想、怎么都亲不够的嘴唇,面孔上充满难以诉说的迷恋与娇羞。

    倏然,他来一句惊人的话:“你不要妄自菲薄,虽然你长得丑,可是我不嫌弃你。”

    祝荷:“”

    她推开薛韫山,道:“好了,快回去吧,小心被家里发现。”

    薛韫山跟滑溜溜的泥鳅似的再度钻进祝荷怀里,小声道:“你什么时候和我回扬州?我白天奔波,夜里挑灯看书,劳累死了,你都不心疼我。”

    “你的心果真比石头还冷硬。”他控诉。

    祝荷伸手默默他毛茸茸的头,道:“辛苦你了。”

    “那你跟我回去吗?”薛韫山眯着眼,一脸陶醉。

    “不行。”

    薛韫山压着眉弓,勾住祝荷的小指,轻轻摇晃,撒娇道:“你跟我回去嘛,回去回去。”

    “我会给你和你妹妹重新安排地方住,你相信我,我有信心照顾好你们。”

    祝荷终于松口:“好吧,明儿回,但鹂鹂她不一定跟我走。”

    薛韫山心里乐,面上惋惜:“我请人照料她起居。”

    “不用,我给她安排了人,她不习惯生人。”

    薛韫山回想茶鹂鹂的生人勿进:“也是。”

    “我要走了,你亲我一下。”薛韫山弯腰,意有所指。

    祝荷仰首,唇瓣却穿过他的唇,亲在他的额头。

    薛韫山失落,可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却如花枝一般发颤,扑簌簌掉落芬芳的花瓣。

    送走黏人精,祝荷转身,撞入茶鹂鹂阴沉的眼眸里。

    “你出来作甚?”祝荷问。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滑过祝荷红红的嘴唇,说:“收衣。”

    “不用,我来吧。”这竹架上有她晾上去的小衣。

    茶鹂鹂看着祝荷把衣裳收下搭在臂肘间,听她说:“惊鹤,今日辛苦你了。”

    茶鹂鹂,或者说男扮女装的骆惊鹤摇首,淡色的唇慢慢张合:“无妨。”

    经过一年的调养,骆惊鹤身量蹭蹭拔高,从他脸上再见不到面黄肌瘦的迹象,五官更是逐渐长开,扮作女装,叫人挑不出破绽。

    只是他变声期没过,嗓子吐出的声音不好听。

    “你今夜是回你那,还是留在我这。”祝荷道。

    骆惊鹤不与祝荷同住,他现在专心准备秋闱。

    骆惊鹤道:“嫂子,我想喝粥。”

    祝荷:“没吃饱?”

    骆惊鹤点头。

    “成。”被她当做弟弟的小叔好不容易提个要求,她作为嫂子,当然得满足。

    更何况小叔不仅读书厉害,中了解元,而且会经商,藉由祝荷给他的本钱,能给她赚取五到二十倍的利润。

    在现代,应当叫做投资天才,对市场现在以及未来动向嗅觉灵敏,真叫人羡慕。

    祝荷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她就只会骗人,搞几个空包公司拉人投资。

    万幸她当时动恻隐之心救下骆惊鹤,从此便有了骆惊鹤这个大帮手给她源源不断赚钱。

    祝荷感慨,她这伯乐慧眼识珠,当得不错.

    入夜,骆惊鹤满头大汗惊醒。

    他出去舀水洗脸,复而来到竹架面前,这里曾经晒过祝荷的衣裳。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白日窥伺到的那件淡绿色小衣。

    随风飞扬,有淡淡香味溢出。

    骆惊鹤凑近,用鼻子深嗅竹架上的气息,眼神漠然,可观其神态,很是专注,不难看出他似乎要从竹架上吃掉什么。

    良久,骆惊鹤毫无所获,竹架上只有竹子残留的清香,没旁的味道。

    饶是如此——骆惊鹤皱眉,月色照得他满脸洁白,低头打量自己。

    还没消下去。

    骆惊鹤神情阴沉,适才他做了一个春梦。

    片刻后,骆惊鹤狠狠拧了把犯贱不听话的东西,仰首望着天上明月,思及白日祝荷与薛韫山亲密的画面。

    二人吻得倒是起劲。

    瞧那少年的样子,活似一个——

    傻狗。

    骆惊鹤嘲讽道,眼里露出浓郁肮脏的恶意。

    骆惊鹤咬手指,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把傻狗的样子幻化成他的

    第42章 第 42 章 自荐枕席【加 1k5 ……

    翌日, 祝荷一大早便送骆惊鹤离开,接着薛韫山过来接祝荷。

    回到扬州,薛韫山把祝荷安置在自己的私宅里, 腻歪好几天, 薛韫山怕祝荷憋着闷, 遂带着祝荷来城郊游玩。

    地点正好是上回祝荷与明广白来的地方。

    上游堤坝, 杨柳依依, 江面吹来的风分外凉爽宜人。

    薛韫山让祝荷牵着他的手, 两人携手在岸边散步。

    薛韫山满心欢喜,神情如吃了蜜似的甜, 嘴里时不时喊一喊莺莺。

    起初祝荷每一下都会应,可次数多了,她便懒得回应。

    薛韫山不高兴了, 控诉喊道:“茶莺莺!”

    祝荷无奈,很轻很轻地“嗯”两声。

    薛韫山怨气一下子被浇灭, 自顾自乐, 心想,茶莺莺真是太喜欢他了, 他一说,她便听话地回应。

    小样,还不是把你这个女骗子拿下了。

    两人悠闲自在地散着步,好巧不巧,迎面撞上薛韫山最不想见的几个友人。

    是孟逸、桑之微。

    还有许久未见的宁子梁与陈珏。

    宁子梁与陈珏为情所伤,两人虽然终于肯走出府, 可脸上神色却是笼着一片沉沉郁色。

    两方人马狭路相逢,薛韫山下意识想要把祝荷藏起来,转念思及祝荷并未戴人皮面目, 她如今以真面目示人,除了他,谁会看上祝荷?

    薛韫山收起防备,坦坦荡荡地目视四人。

    孟逸完全没注意到薛韫山身边的祝荷,开口就道:“韫山,这几日去你府上拜会,怎么你日日不在?你是不是在躲我?是不想告诉我茶姑娘的下落?”

    薛韫山道:“孟逸,我就是故意的,谁叫你天天来,跟蚊蝇似的,我烦死了,我早已说过我不知道,那几天我一直被大哥关着,哪能与茶莺莺联系上,更遑论得知她下落。”

    孟逸狐疑,从他关注薛韫山开始,就发现他行踪诡异,他怀疑过薛韫山是偷偷去见祝荷,可是这又毫无依据,因为薛韫山没道理会如此。

    “韫山,茶姑娘不是你朋友吗?怎的你一点都不关心她?”

    “我能怎么着?人家说了回家,我哪里知晓她家在哪?”薛韫山说。

    讯问无果,希望落空,孟逸黯然神伤。

    “韫山,你身边这位姑娘是谁?可方便介绍?莫非又是你新交的朋友?”桑之微突兀吱声,语调吊儿郎当,耳垂缀的绿松石耳珠轻轻摇晃,熠熠发光。

    概因祝荷与薛韫山同行,她便很是起眼,桑之微霎时注意到祝荷,起初只是稍稍扫眼,可是当一阵风吹来,他嗅到熟悉的香气。

    那是茶莺莺身上的味道。

    桑之微再一细详,发觉这个面容寡淡的女子的身形与茶莺莺几乎吻合,那双淡然的眼眸也似曾相识起来

    听到桑之微的话,本来心不在此的宁子梁与陈珏鬼使神差投来目光。

    初见祝荷,二人眼珠无端一颤。

    薛韫山牵住祝荷的手:“明白了?”

    四人惊讶,他们皆知薛韫山自来以貌取人,眼光甚高,这扬州的美人他一个也瞧不上,原先还好奇薛韫山要找倾国倾城到何等程度的美人,岂料最后竟然找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

    “不知姑娘名讳?”桑之微道。

    “老桑,你打听她名讳作甚?你不会是”薛韫山合理怀疑平日不正经的桑之微居心不良,

    桑之微:“”

    “既是你心上人,我作为你的朋友,自然是要了解,不然日后再见叫不出名讳多失礼。”

    薛韫山摸摸鼻子,他晓得桑之微不会对祝荷有意思,但他见人问候祝荷,他的脑袋瓜子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说得是,她叫小水。”

    “小水?”桑之微呢喃。

    “昂,有问题?”薛韫山眼神莫名凶起来,大有削人的架势。

    “没有。”

    祝荷冲桑之微等人点点头,暗处薛韫山用手在她背后写字,说不许说话。

    他们彬彬有礼作揖回礼:“小水姑娘。”

    孟逸蔫巴巴行过礼,目光发散地望着远方,正思念佳人,心说茶姑娘到底去哪里了?茶莺莺消失的日子里,孟逸茶饭不思,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而宁子梁与陈珏则暗戳戳窥伺祝荷,好像要在她身上看出窟窿来。

    唯有桑之微眯了眯眼,道:“一山一水,天定姻缘啊。”

    薛韫山笑了,欣慰地看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桑之微。

    “对了,都给我保密,不许告诉我家里人。”薛韫山警告道。

    “这是自然。”众人理解。

    啪!

    桑之微一拍手,道:“韫山,改日我在八仙楼设宴,一来给子梁与陈二洗尘,二来大家聚一聚,你来不来?”

    薛韫山早有心思,故作思量,半晌点头:“既然你盛情邀请,那小爷就带着小水来。”

    “好,正好给大家伙认识认识,小水姑娘可有异议?”桑之微体贴地询问祝荷的意见。

    祝荷摇摇头,径自挽住薛韫山的小臂——也是他要求的。

    桑之微合掌:“那此事便敲定了。”

    薛韫山:“老桑,明广白那厮你请了没?”

    “递了帖子,不过”桑之微道,“他应当不回来。”

    明广白对他们七个和祝荷的事有所耳闻,他心里有了疙瘩,大家与他的关系也有些僵了,再者他找祝荷找得比他们更疯,肯定不会来的。

    薛韫山用余光偷瞄祝荷,祝荷神色淡淡。

    薛韫山放心了.

    转眼来到宴请的日子。

    薛韫山与祝荷来到雅间,在场的少爷俱是老熟人,最碍眼的家伙未出现。

    看着一圈的老熟人,目及他们落寞神伤的面色,薛韫山暗自得意,优越感冒上天灵盖。

    他差点抑制不住炫耀的冲动,咆哮说你们要找的茶莺莺就在我身边,没想到吧,你们求而不得,我却与她心意相通,赛比鸳鸯,乃一对神仙眷侣,羡慕妒忌去吧!

    哈哈哈哈哈!薛韫山心里的小人叉腰,疯狂大笑。

    祝荷瞥他,一副憋笑的怪异模样,心里什么心思全彰显在天真无邪的脸上。祝荷多瞄两眼,忍俊不禁。

    两人落座,薛韫山给祝荷使眼色,让她给他喂点心吃,祝荷哪里不晓得他的小心思,无非是要秀恩爱。

    她很配合地满足薛韫山的要求。

    两人亲亲热热的画面让众人眼热。

    有人坐不住,开口埋怨道:“韫山,你太不地道了!话说是你当时牵的线,兄弟们个个掉进你挖的坑,可你却不管兄弟们死活,背着兄弟们找了个姑娘,你是爽了,可我们就遭殃了。薛韫山,你问问你的良心好受吗?”

    薛韫山不以为意,道:“你们找不到人怪我作甚,分明是你们自个没用,别想把锅甩到小爷头上,小爷不认!”

    “好了好了,大家莫要说伤心事了,今儿聚在一起,讲的是开心。”桑之微打圆场,举起酒杯,道,“大家来,让我们庆祝子梁与陈二重获新生,干!”

    “好!”

    大家共饮,薛韫山道:“他们轮完就到我了,通通给小爷看过来。”

    众人依言,视线集中在薛韫山与祝荷身上。

    薛韫山从怀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螺钿盒,从里面取出一对翠玉镯,“今日就在你们的见证下,我薛韫山把我家留给我媳妇的传家宝给小水戴上。”

    众人惊愕,祝荷亦是略微吃惊。

    薛韫山毫不知耻地高声宣扬道:“我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要娶莺——小水!”

    独一无二的翠玉镯被薛韫山推进祝荷的腕骨处。

    碧绿的玉镯色泽鲜艳,细腻透亮,更衬得祝荷肌肤白皙,手腕漂亮。

    薛韫山盯着祝荷手腕上的镯子,悄无声息红了脸庞,小声道:“喜不喜欢?”

    祝荷道:“特别喜欢,韫山,你有心了。”

    “那你是喜欢我送你的镯子,还是更喜欢送镯子给你的人?”薛韫山忸怩询问。

    祝荷用小指勾住他的长指,看着他圆睁期待的眼眸,柔声说:“自然是最喜欢你了,镯子再好,也只是毫无生气的物件,比不过你。”

    薛韫山生出美丽的懊恼,咬唇道:“茶莺莺,你的嘴巴是一日赛过一日甜。”再这样下去,他绝对会被她的甜言蜜语给甜死。

    怎么办?薛韫山烦恼,快乐的烦恼。

    再多来点这种烦恼。

    祝荷有心逗他,故意道:“你不喜欢?”

    薛韫山:“短短几句甜言蜜语就想得到我的青睐?痴心妄想!”起码也得上千条!

    祝荷看出薛韫山所思所想,失笑不语。

    “韫山,你们小两口在说甚悄悄话呢?有没有想法告诉我们,让大家一起乐一乐。”

    薛韫山:“休想。”

    “真小气。”

    薛韫山道:“我就小气,说正事,我俩已经私定终身,你们个个全是见证者,所以是兄弟就来祝福我,不许说风凉话,不许说我不爱听的话。”

    他改口:“只准说祝福的好话!”

    桑之微道:“咱们的祝福那也是有分量的,你总得表示表示,看看你诚意如何。”

    薛韫山懂规矩,二话不说干掉一碗酒。

    “好!”

    几个少爷渐次说了祝福语,薛韫山心里头高兴,离席拿起酒壶和酒盏挨个敬酒。

    到桑之微的时候,概因他说了好几通祝福语,句句说到薛韫山心坎里,是以薛韫山连饮好几杯酒。

    在薛韫山与桑之微对饮时,桑之微的视线越过薛韫山,若有似无地逗留在对面的祝荷身上。

    祝荷似有所觉,抬眸,与桑之微对视,面不改色。

    桑之微不曾气馁,兀地冲祝荷眨一下眼睛。

    只见他眉目风流含情,唇边带笑,唇瓣闪着酒液水光,耳边绿松石耳珠极为耀眼,在祝荷收回目光时,他适时在薛韫山面前扯了一下前襟,露出一截勾人的锁骨。

    祝荷没理会莫名其妙发.骚勾引她的桑之微,按道理,他不会对她有任何心思。

    薛韫山对此一无所知。

    除去行为古怪的桑之微,孟逸偶尔望着祝荷发呆,他恍惚间想起与茶莺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便是那样坐在明广白身边,恬静温柔,不骄不躁。

    小水姑娘与茶莺莺从某些方面有种诡异的重合感。

    孟逸晓得是自己错觉,他患了相思病,以至于见到有些与茶莺莺身形肖似的女子,便不受控制将人看作是茶莺莺。

    他不该如此。

    孟逸失落低头,再不偷睐祝荷,沉溺在沮丧难过的情绪里,他如今是越发理解为情所伤的宁子梁与陈二他们几个人了。

    而宁子梁与陈珏,他们会借着觥筹交错的时候微不可察地打量祝荷。

    宁子梁在祝荷身上看到自己亡故的卖花姑娘,陈珏在祝荷身上看到被迫远走他乡的卖饼姑娘。

    不知不觉中,二人看入神。

    祝荷想了想,这才记起他们两个原来是前几个月找的送财童子,她记得他们家里分别是做丝绸以及做药材生意的,多亏那家里做药商的,省了祝荷费心找名贵药材的麻烦。

    到底帮过她,做人要“知恩图报”嘛,她遂坦坦荡荡随他们瞧,反正他们认不出来。

    酒过三巡,薛韫山摇摇晃晃回到席位,一甩头,驾轻就熟靠在祝荷肩头。

    空气中弥漫清醇的酒香。

    祝荷掏出丝帕给薛韫山拭净唇边、下巴处的酒渍。

    薛韫山痴痴地笑,展臂抱住祝荷,头蹭着她的颈窝。

    这一幕被众人瞧见,他们神色大变,如跟见了鬼似的,表情难以言喻。

    “韫山,你这”他们用奇怪的眼神自上而下端量薛韫山,好像要把薛韫山从里到外看个透澈。

    薛韫山只醉了个七八分,他眯眯眼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夫妻腻歪吗?”

    众人下巴委地:不是,你这腻歪也太匪夷所思了。

    不怪他们纳罕,委实是场景颠覆所有人的想象,他们无法想象曾经不可一世、脾气火爆的薛韫山有朝一日竟然乖巧地把头靠在她身上,整个躯体依偎着祝荷,满脸幸福娇羞。

    是娇羞吧,虽然薛韫山因吃酒而红脸,可表情做不得假,更何况酒后吐真言————也就是说酒后表露真情。

    众人有种薛韫山是乖巧听话小媳妇,而祝荷是温柔体贴丈夫的错觉。

    敢情不是祝荷稀罕薛韫山,而是薛韫山超级稀罕祝荷,并且很黏人。

    他们是真爱。

    众人如是想。

    于是在场少爷又给脸来一回尊重与祝福。

    薛韫山笑逐颜开,轻轻说:“你看,他们又在祝福我们,茶莺莺,你高兴不高兴?”

    他用星星眼仰视祝荷,祝荷摸摸他的后脑勺,说:“高兴得不得了。”

    薛韫山傻笑,纯粹无邪,真挚赤诚,越来越像只吃醉酒后言行如一的猫儿了。

    “我脑袋有点疼,我们去里间好不好?”薛韫山吐着热气,瓮声瓮气道。

    祝荷点头。

    在场之人再度目睹一次亲密——祝荷带着死死缠在她身上的薛韫山到里间去。

    两人背影消失,众人面面相觑,旋即对视大笑。

    “往后可有调侃韫山的笑料了。”

    “原来他还有此等出人意料的一面,啧啧。”

    几人议论纷纷,一时笑声不绝于耳。

    里间内,薛韫山半搂住祝荷,双臂没骨头似的挂在她腰间,眼眸迷蒙,浸染醉意。

    祝荷道:“要不要喝点水?”

    薛韫山摇头,闭眼小憩,祝荷不再说话,径自吃口茶,欣赏窗外月色。

    未久,小门叩动。

    “小水姑娘,是我,桑之微。”

    祝荷未言,桑之微驻足片刻后推门而入,他端着一碗汤。

    “小水姑娘”

    祝荷作噤声姿势打断他的话。

    桑之微瞥见睡着的薛韫山,遮住妒忌,心道机会来了。

    他轻手轻脚坐在小榻的另一侧,随即将托盘放在中间的几案上,轻声说:“这是我让人给韫山熬的醒酒汤,不过看他的样子,估摸现在是吃不上了。”

    祝荷点点头。

    桑之微嗅了嗅空气中的女子香气,随意问:“小水姑娘,恕我冒昧,你是可以说话的吧?”

    祝荷觉得没必要装,简短道:“是。”

    声音听得与茶莺莺的声线不同,可细致辨别,便可发觉其中蹊跷。

    桑之微挑眉,意味深长说:“小水姑娘,你身上的味道始终没变。”

    祝荷头一回用正眼看眼前的男子。

    桑之微唇畔含笑,眉目间油然而生一股自信与傲慢。下一刻,他抻长上半身靠过来,压低声音道:“小水姑娘,或者说茶姑娘,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鼻子很灵”

    他故意拖长语调。

    四目相对。

    祝荷讶异,桑之微缘何辨认出她的?

    祝荷被勾起好奇心。

    桑之微笑着解释道:“我家做香料生意,家族里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天生嗅觉灵敏的鼻子。”

    他有一门独特绝技,闻香识人,哪怕见不到人,紧靠人身上散发出的特别气息,他就能甄别出来人身份。

    换句话说,即便有人换了一张脸,他藉由香气便可认出人。

    桑之微笃定道:“所以,你是茶莺莺对吧,我相信我的嗅觉,虽然你换了一张脸,但我可以确定你就是茶莺莺。”

    面对桑之微的肯定,祝荷没有否认,也未曾承认,她只是淡淡微笑。

    “桑公子,你的嗅觉比之狗的嗅觉如何?”

    “有过之而不及。”

    祝荷心想,遇到真正的狗鼻子。

    “韫山也真是的,既然喜欢你,直接言明就是,何必来阴的,甚而隐瞒姑娘的行踪,还特意让姑娘换脸出现在这,他这不是耍我们嘛,当真是伤了我们的感情。”

    祝荷:“倘若我说我就长这样呢?”

    桑之微微惊,复而淡定道:“茶姑娘,我是真心喜欢你,喜欢你这个人,无关容貌。”

    他的情话张口就来。

    “韫山自来以貌取人,茶姑娘,即便眼下他不嫌弃你,对你抱有一个赤子真心,可以后呢,他以貌取人,说明是个好色之徒,这种本性是无法改正的,迟早有一天他会暴露出原形,届时姑娘可能会很伤心。”桑之微言之凿凿,语调衔着蛊惑之意,开始兢兢业业挖起墙角。

    “可我桑之微就不同,从不以貌取人,所交好友遍布各行各业,从不谈出身、样貌,只谈合眼缘。”

    “自我第一回见到茶姑娘你,便被你的灵魂所吸引,当时我尚不自知对你的感情,直到韫山主办的那次宴会,我彻底认清对姑娘你的情意。”

    “茶姑娘,我爱慕你。”

    祝荷看着他,佯装不解道:“所以,你想做什么?”

    桑之微貌若好女,露出最完美的微笑,明艳风流,说:“我只是茶姑娘你吃多了清汤素菜,偶尔可以来一份大鱼大肉。”

    “茶姑娘,你看如何?我不要名分,不会破坏你与韫山之间的感情,我只求与你来一场风月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对我做什么都成。”

    话落,桑之微靠着祝荷的脚边半蹲下来,用一副卑贱的姿态。

    彼时,薛韫山正靠着祝荷肩头睡觉,而桑之微眼波流转,自流出一股勾人风情,明晃晃对上祝荷的眼睛,绿松石发出魅惑的光芒。

    须臾,桑之微低头用脸小心翼翼蹭了蹭祝荷放在案缘的手。

    见祝荷未曾抽回手,桑之微一面用眼神勾着她,一面得寸进尺,开始亲祝荷剔透的指甲盖,啄她淡粉色的指尖,神情虔诚迷恋。

    可没等他亲到祝荷的手指,她徒然抽回手,然后狠狠甩了桑之微一巴掌。

    祝荷高高在上俯视他,淡声道:“桑公字,自重。”

    寂静无声,唯有狂飙的心跳声。

    桑之微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恍惚一阵,转而眸色溢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他陶醉说:“茶姑娘,我实在自重不起来,要不这样,你允许我亲你,我亲你一次,你便打我一次出气,如何?”

    无理无耻的要求,他真是骚到顶了。

    祝荷如今看出他的特别癖好,过去也碰到过,她不惊奇。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她只是惊讶他隐瞒得极好,直到最后一刻才原形毕露。

    见祝荷不表态,他央求:“求你了,茶姑娘,等韫山醒了,我就失去亲你的机会了,你便可怜可怜我罢。”

    说着,他呼吸急促,眼里再控制不住流露出渴望。

    桑之微的确中意的不是祝荷的脸,而是她身上舒适迷人的香气,独特的气质与眼神以及祝荷完美的身材。

    他喜欢强壮的女人,可不喜欢太强壮的女人,当祝荷出现的时候,桑之微便对祝荷的身材一见钟情。

    而后他又喜欢上祝荷的眼神,接着一日相处中,他爱上祝荷身上散发的气味,就此沉沦。

    祝荷不费吹灰之力便深深拿捏主桑之微的身心。

    桑之微猴头干涩地滚动,方才她抽她耳光,力道很大,

    他想她狠狠地打他,抽他,给予他痛苦而舒爽的快感。

    还想着当祝荷与薛韫山同榻而眠时,他就自觉躲在衣柜里、床底下等藏人的阴暗处等祝荷来临幸他。

    桑之微臆想得眼睛发红。

    “茶姑娘,我各个方面不比韫山差,甚至某些方面要优于他,比如我肯定比他那个小豆芽要强壮,要厉害,要干净,我保证我在床笫之上比他听话,比他会伺候,比他骚……”

    他孜孜不倦一边攀比一边自荐枕席,吐出的话完全不似一个富家公子该有的念头。

    祝荷静静听着,觉得好笑。

    “茶姑娘……”

    话音未落,桑之微突然肩膀受到一记凶狠无比的脚踢,重重倒在地上,脑袋磕到地板。

    脑门震荡间,桑之微瞧见薛韫山暴怒的脸。

    第43章 第 43 章 可爱

    薛韫山涨红着脸, 眼里喷出足以焚烧一切的火焰,咆哮道:“桑之微,你这王八蛋, 无耻禽兽!你竟然当着我的面勾引小爷的女人, 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桑之微揉着后脑勺, 忍住疼, 死性不改地望着祝荷, 敞开了说道:“倘若能让茶姑娘接受我, 那脸不要也罢。”

    见状,薛韫山按捺不住爆脾气, 用力拎起桑之微前襟,给他一记铁拳。

    在祝荷面前,桑之微哪能服输, 立马回击。

    眼瞅两人便要厮打起来,关键时候, 祝荷起身拦住薛韫山:“好了, 韫山,莫要打了, 没必要。”

    “你为他求情?”薛韫山愤怒的神情中忽而出现一丝委屈。

    祝荷:“不是,我只是心疼的,打人很疼的,我不想你受伤。”

    闻言,薛韫山心口骤暖,他冷嗤着祝荷拉起来, 继而叱骂躺在地上的桑之微:“你滚!小爷从此没有你这样无耻无义的朋友。”

    桑之微用手背揩去唇角血丝,脸皮厚出天际:“茶姑娘”

    薛韫山被桑之微的城墙脸皮气得跳脚,他急中生智, 直接抱住祝荷的脑袋:“别看这个家伙,脏眼睛!”

    祝荷说:“桑公子,你回去吧,我不可能会接受你的提议。”

    “你就死了那条勾引的心吧!”薛韫山添油加醋,“她只喜欢我,最喜欢我,压根看不上你这个丑八怪!”

    “你说是不是?”薛韫山当着桑之微的面向祝荷询问,无疑是杀人诛心。

    祝荷配合,眼眸含情:“是,我心里只有韫山一个人,容不下旁人,桑公子,你勿要执迷不悟。”

    薛韫山挺胸抬头,骄傲自满地扬起下巴蔑视桑之微,暗戳戳翘起毛茸茸的尾巴,继而亲了祝荷脸颊一下,明晃晃宣示主权,再重新抱住祝荷,跟护犊子似的,生怕祝荷被桑之微玷污。

    桑之微不甘心:“茶姑娘,我保证我会比薛韫山伺候得更好”

    薛韫山打断:“放屁,无论从哪一方面,你都比不上小爷,快滚!”

    祝荷挥挥手。

    周遭死寂,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桑之微捂着肩膀艰难起身,神色黯然到极点,他明白自己没机会了,可是终是难忍心中不舍与渴望,桑之微颤颤巍巍离开时,一步三回头。

    薛韫山恨恨眈视桑之微。

    瞧着桑之微磨磨蹭蹭不肯离开的样子,薛韫山飞快过去,恶狠狠将人赶出门外,接着重重关上门,上了门栓,又推旁边的长案堵住门口。

    祝荷见薛韫山幼稚的行径,眉眼弯弯。

    觉得万无一失,薛韫山这才折回,咬牙道:“他碰你哪了?”

    薛韫山是醉了,神智不大请,前面祝荷和桑之微说话他隐隐约约听到,但听得模模糊糊,还以为是耳边有虫子。

    直到一个响亮的巴掌打醒了薛韫山。

    他缓缓睁开眼,便见桑之微蹲在祝荷跟前,薛韫山懵懂中听到桑之微的虎狼之词,登时要暴起,但下一刻他强行忍住——

    薛韫山长了个心眼,他要看看桑之微这个狗东西的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恶心的话,另外,更重要的是薛韫山有意看看祝荷的反应。

    只是没等到祝荷回答,他就忍不了了。

    可恶!

    防火防盗防兄弟的道理他是知道的,可是他觉得他的兄弟不会看上祝荷,便有所松懈,然而就是这回松懈,使得薛韫山如鲠在噎,快被气死。

    薛韫山脸色巨难看。

    祝荷道:“他要亲我的手,但我拒绝了,抽了他一巴掌。”

    “做得好!我真该多给他几拳头!”自上回与明广白干架讨不到好处,薛韫山便跟着师傅学了点招数,是以,这回与桑之微打,薛韫山占据上风。

    “哪只手打的?”

    祝荷抬起左手:“这只。”

    薛韫山温柔地摸摸祝荷微微发红的掌心,低头用亲吻消除上面残留的气味。

    “你做什么?”祝荷装不懂薛韫山的举止。

    薛韫山重重啵一下祝荷的手背,理直气壮道:“消除气味!”

    祝荷说:“不亲了,痒。”

    薛韫山点头,自然而然地将祝荷的左手放进自己衣襟内。

    “你又作甚?”

    “沾染我的气味。”薛韫山说。

    祝荷噗呲笑了:“真可爱。”

    “谁人说男人可爱啊,不许再这样说我了。”薛韫山故作气恼,实际眉飞色舞,什么心情全在脸上一一呈现。

    祝荷:“好吧,那我以后不说了。”

    薛韫山:“小爷大度,勉强委屈自己听听。”

    祝荷抽回手,薛韫山不肯,道:“还有没有?”

    “哦,对了,他起初用脸蹭了蹭。”

    一语惊人。

    薛韫山怒吼:“这个狗东西!竟然敢碰你!”

    说着,薛韫山拿出祝荷的左手,亲她的手背,不放过每一处地方,许久之后,他磨着牙说:“好了,手背绝对没有他的味道了。”

    “味道是没有了,但沾了你的口水。”

    “胡说八道!”薛韫山红了脸死不承认。

    他灵机一动转移话题:“桑之微那厮简直有病,竟然敢勾引你,无耻之徒,气死我了。”

    祝荷道:“他认出我了。”

    “什么?”

    祝荷解释道:“他鼻子灵,通过我身上的香气认出了我。”

    薛韫山震惊,道:“我都忘了,该死,他出去不会说出来你的身份吧?”

    一时间,危机感袭来。

    祝荷摇头:“不会,即便说了,谁信?就算有人信了,只要死不承认就是。”

    薛韫山瞬间镇定下来:“对哦。”

    “还是你聪明,莺莺。”薛韫山抱住祝荷,扭着身子夸奖道。

    下一瞬,薛韫山松开祝荷,道:“不行,我得去瞅瞅。”

    语毕,薛韫山遂要出去,可是门被堵住了。

    这下倒好,没挡住外面的人进来,却成了里面的人出去的阻碍,薛韫山耗费时间将东西搬开,出门。

    雅间内,有一两个仍在吃酒闲聊,有几个已然烂醉如泥地瘫在案上,薛韫山从宁子梁口里得知桑之微径自离开了,一句话都没说。

    薛韫山松口气。

    宁子梁道:“韫山,之微从里面出来时脸上带了伤,你们在里头发生了什么?”

    概因外面雅间有乐声,是以他们没注意听里间动静。

    薛韫山:“没什么事,继续吃,我头还疼,回里面去了。”

    到里间,薛韫山锁好门。

    “他走了,啥也没讲。”

    祝荷颔首。

    薛韫山继续询问道:“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你不是都听见了吗?”

    “我就——”薛韫山忽然想起他听得最清楚的一段话。

    “茶姑娘,我各个方面不比韫山差,甚至某些方面要优于他,比如我肯定比他那个小豆芽要强壮,要厉害,要干净,我保证我在床笫之上比他听话,比他会伺候,比他骚……”

    薛韫山骤然道:“我才不是豆芽菜!”

    祝荷稍微被吓到,花了片刻工夫明白薛韫山所言之意,装作费解:“怎么了?”

    薛韫山顺了顺气,佯装冷静沉着,压低声音道:“我不是豆芽菜。”

    “豆芽菜是什么?”

    薛韫山装出来的正经脸轰然坍塌。

    “就是就是那个嘛。”薛韫山害羞,扭扭捏捏说,“你不是见过吗?你可不要听信桑之微的话,他都没见过,就是在颠倒黑白。”

    祝荷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啊。”

    薛韫山:“你说他是不是胡诌?”

    祝荷:“嗯。”

    薛韫山乐了,咳嗽一声道:“桑之微才是豆芽呢。”他强调,“我无论哪个方面都比他强,比他厉害,比他干净,你说是不是?”

    “是。”

    薛韫山强忍羞耻,一本正经说着令人面红耳赤的话:“我在床笫之上也比他听话,我哪回被让你骑?”

    “嗯,你说得是。”

    “我也比他会”薛韫山堵住了,伺候和骚他说不出来,便掩耳盗铃咒骂道,“无耻,不要脸。”

    “怎么不继续说了?”祝荷戏谑道,“比他会伺候,比他骚?”

    薛韫山懊恼道:“茶莺莺!你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祝荷:“我哪里不会说话?我说句实话,可能有点不好听。”

    “我不听!”薛韫山捂住耳朵。

    祝荷凑近,故意道:“不行,你必须听。”

    “你怎么这么坏?”薛韫山捂紧耳朵,可还是没挡住祝荷声音。

    且听她道:“伺候不知道,但我想他肯定比你骚。”

    短短一句话便深深刺激到薛韫山,他终于恼羞成怒,且男人的好胜心徒然冒出来,他高声说:“放屁!你乱讲!我比他更骚!”

    话不过发热的脑子脱口而出,薛韫山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讲了什么,顿时又尴尬又羞赧,一抹红晕迅速窜上他的脖子和面皮,薛韫山羞得只想找个暗无天日的地缝钻进去。

    于是,薛韫山躲进祝荷的怀里。

    “茶莺莺,赶快给我忘记方才我说的话!”薛韫山闷声道。

    祝荷:“嗯嗯,好了,适才我只是开玩笑,你还真较起劲来。”

    薛韫山炸了,仰头红着脸瞪她,鄙视道:“茶莺莺,你下流,你混蛋,你不是人,你越来越讨人厌了,天底下怎会有你这样女人。”

    说罢,薛韫山气急败坏地封缄住祝荷的嘴唇,势必要亲死这个虚伪狡诈、肆意玩弄他的祝荷.

    宴席结束后的三天里,薛韫山倏然行踪不定,来去匆匆。

    祝荷将薛韫山奇怪行径看在眼里,毫不显山露水,想看看他在打什么算盘,什么时候露出马脚。

    是夜,薛韫山突然拿着丝带蒙住祝荷的眼睛。

    祝荷说:“韫山,你要作甚?”

    “你住口,乖乖听小爷的话。”薛韫山牵着祝荷来到床榻上,说,“你坐下。”

    祝荷依言。

    过了一会儿,听到外袍委地的窸窣声,紧接着祝荷被薛韫山抱住腰身。

    “可以解下丝带了吗?”祝荷问。

    薛韫山故作冷然,声线却携着要溢出来的羞涩:“不行,都说了要听我的。”

    祝荷:“那我不动了。”

    薛韫山哼哼两声,再次花时间做好心理准备,安慰好自己后,他才抓住祝荷的手,引着它来到自己的头顶。

    毛绒绒的,是一只耳朵不,是一对。

    祝荷愣住。

    第44章 第 44 章 猫,我的

    祝荷未料到薛韫山会戴猫耳朵, 短暂惊讶后,她轻声道:“这是什么?”

    薛韫山可不相信祝荷的话,他算是弄清祝荷的恶劣秉性了, 她就喜欢逗他。

    “装什么傻子?”

    “我真的摸不出来, 这是耳朵吗, 韫山, 你这是戴了哪种耳朵, 方便告诉我吗?”

    薛韫山面皮遍布红晕, 涩声道:“茶莺莺,够了, 你再装我就不理你了。”

    祝荷语调无辜:“对不住,韫山,我只是好奇你戴的是哪种耳朵。”

    “你能为我解惑吗?”

    薛韫山的头深深埋进祝荷怀中, 破罐子破摔吼道:“猫耳朵!”

    下一句,薛韫山羞答答道:“这下你满意了吧?茶莺莺, 你这个可恶的女人, 就会欺负我,真是火大。”

    “是我的不对。”祝荷说着, 捏捏猫耳朵。

    “可以动吗?”她状似天真地问。

    “动什么动!”

    “好吧,如果它能动就好了。”祝荷惋惜道。

    薛韫山瞪祝荷,抱怨道:“女人全是禽兽。”

    薛韫山骂骂咧咧,一脸不情不愿地勾起自己后面长而浓密的狐狸尾巴,没好气塞进祝荷掌心。

    他心想,他可不是为了讨好祝荷, 他只是迫于祝荷的淫.威才会如此,好在自己为人大度包容,没有计较。

    像他这样舍生取义的男人不多了。

    想到这, 薛韫山脸色好看许多。

    猝不及防间祝荷感觉到手中的毛茸茸,像一团细腻柔顺的丝绸,叫人爱不释手。

    在祝荷眼里,薛韫山即便知晓人事,依旧一副青涩到完全不开窍的样子,做什么只是依着本能来,不成想有一天他竟然给她这么一份大礼。

    她估量薛韫山是被桑之微刺激的,原来这三天他背着她在做这些准备,祝荷对此并无兴趣,但不妨碍她惊喜。

    薛韫山摇晃尾巴,祝荷从尾巴尖往上摸。

    酸甜的青梅酒变成了醇香甜美的熟梅佳酿,香味浓郁。

    “你小点力气,扯掉了你赔啊。”

    祝荷:“不会扯掉的。”

    狐狸尾巴是用细绳绑在腰间,薛韫山最后一点点羞耻心使他没有用最正确最真实的方式戴狐尾。

    “这下你高兴了?”

    “高兴。”祝荷低头,摸到薛韫山的脑袋,找准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接着挑起尾巴,在尾巴上留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薛韫山脸色爆红,心跳如鼓。

    他回归正题:“既然如此,那把你三天前说过的话收回去。”

    祝荷不解:“哪句话?”

    “茶莺莺,你再装!”

    祝荷:“好了,我收回那句玩笑话,那桑之微根本无法与你相提并论,各个方面。”

    “所有方面。”薛韫山改正。

    祝荷照说:“所有方面。”

    薛韫山满意了:“这才对。”

    祝荷适时道:“韫山,可以摘下丝带了吗?我想看看你的样子。”

    “不行!”薛韫山虽然得到满意的答应,但着不代表他没有羞耻心和自尊心了,他决计不允许祝荷看到他此时的模样。

    祝荷失落:“真的不可以吗?”

    “休想。”

    话落,薛韫山直起身,一把将祝荷推倒在床褥上,说:“今天我要在上。”

    宣告完,薛韫山迫切地亲吻祝荷,表达男人的强势。

    本末倒置,薛韫山跃跃欲试,欲要反转,重振男子气概。

    祝荷承受他的亲吻,却没有回吻。

    薛韫山见祝荷不作反应,他气愤地要撬开她的齿关,可无论他怎么钻,也突破不了祝荷设下的重重阻碍。

    欲求不满的薛韫山改为报复性啃咬祝荷的唇瓣,重重吸吮,一来一回,反反复复,似乎要将她唇片吞入腹中。

    祝荷唇齿间逸出丝丝笑意,说:“可以解开了吗?”

    “哼,不行就是不行。”薛韫山哂笑,咬了一口祝荷的腮肉,留下极淡的水痕。

    须臾,薛韫山解了气,嫣红的嘴唇徐徐往上移动,如羽毛般点过祝荷的鼻梁与肌肤,来到眉目。

    他秀美的长睫扇动,隔着白色丝带,啄了啄她闭阖的眸子,再落下细碎的亲吻,旋即像猫儿似的舔舐祝荷的眼窝,舌尖仔仔细细地描摹她眼睛的形状。

    祝荷摸着他垂下的狐狸尾巴,温柔地抚捏。

    不多时,丝带湿透,深深附着在肌肤上,显出祝荷眼睛的形状,勾勒出一道暧昧的深色阴影。

    打量被他压在身下的祝荷,浑身散发出他的气息,薛韫山抑制不住呼吸加快,渐热喘息与鼻尖的女子香勾缠在一起。

    这时,祝荷用蛊惑的声线道:“韫山,用嘴帮我扯下丝带。”

    薛韫山被引诱得不要不要的,脑子发热的他哪里还记得自己的羞耻心和自尊心,无比乖巧地低头,以牙齿叼住丝带,轻而易举地扯下了丝带。

    丝带滑落,缀在薛韫山唇齿间。

    祝荷重获光明,不紧不慢睁开眼。

    帷幔飘荡,烛火摇弋。

    入目是一位戴着白色猫耳朵头饰的少年,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披散,套了一身雪白的薄款中衣,衣裳宽松,瓷白锁骨若隐若现。

    他半跪着,中衣隐约衬出他清瘦身形,容色漂亮而青涩,一双剔透的猫眼泛着动情的明润色泽,正情意绵绵地望着她。

    定睛打量,少年脸颊处满是透出欲.色的潮红,如若覆了一片片鲜艳如火的桃花,干净纯洁又魅惑无比,特别像一只漂亮妖媚的妖精,概因到了难捱的发.情期,可怜巴巴希望自己的配偶触碰他。

    雪白色的狐狸尾巴延至床上。

    极致的白色与少年浮出的红色交相辉映,画面堪称活色生香,摄人心魄。

    祝荷失神地眨了眨眼,心里直白冒出一个评价:又纯又欲,又骚又野。

    想到会很惊艳,实际一看,惊艳不足以形容她看到的画面。

    “做得很好。”祝荷夸奖道,指尖抚上薛韫山绯红的脸。

    薛韫山被夸得头脑发晕,无意识蹭了蹭祝荷的指尖。

    祝荷心起恶劣,指尖在他唇瓣间若即若离地流连,趁热打铁道:“韫山,你知不知道现在你像什么?”

    薛韫山吐出丝带,哑声道:“像什么?”

    “像猫。”祝荷轻轻揉了揉薛韫山滚烫的耳朵,“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要装扮猫,但为何要带狐狸尾巴?”

    薛韫山脑子顿时清醒了些,耳根冒烟,偏头说:“茶莺莺,能不能住口?”

    祝荷:“不行,我好奇。”

    薛韫山噘嘴:“你好烦啊。”

    “你若回答我的问题,我便满足你一个要求,如何?”祝荷抛出诱人的枝干。

    薛韫山:“谁稀罕?”

    祝荷看着他。

    “好看。”薛韫山飞快道。

    祝荷:“原来如此,这个的确很好看,韫山你很有眼光。”

    薛韫山心里得意。

    “只是”

    “只是什么?”

    “到底是不配套的,看着两不像,怪怪的。”祝荷遗憾叹息。

    薛韫山气到了,他都这般舍生取义了,结果祝荷还不满?不知好歹!

    “你还要我怎么着?”薛韫山忿然道。

    祝荷咬耳朵对他嘀咕两句,眨眼间薛韫山就满脸涨红,下意识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薛韫山反应很大:“你这个丧尽天良的色鬼,休想得逞!”

    “我的话还算数。”

    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让薛韫山安静下来,他忍无可忍,终究承认自己可耻地心动了。

    不就是叫一下嘛,又非掉一块肉,只要他成功了,那他就能对祝荷提要求

    薛韫山喉结滚动着,胸腔起起伏伏。

    目及祝荷期待而鼓励的眼神,薛韫山喘了两下,末了闭着红红的眼睛俯身靠着祝荷,脑袋凑在她颈窝处,然后通红着脸蛋,神情一半屈辱一半羞耻,他张了张嘴,轻叫:

    “喵喵。”

    话音一落,薛韫山羞得扭身子,这下上半身重量全压祝荷身上了。

    祝荷捏捏薛韫山的猫耳朵,接着摸他烫人的耳朵,在他头顶印上一个奖励的吻。

    她取过丝带,将其系在薛韫山脖颈处,说:“嗯,这回真就是猫儿了。”

    她补充:“我的。”

    “谁是你的猫?少自以为是了!”薛韫山羞愤道。

    面上愤怒,他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薛韫山想,这声喵喵没叫亏,也不知道把茶莺莺美成什么样了,这下她肯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竟然还说什么“是我的”。

    脸皮真厚,完全不知道害臊。

    他薛韫山才不是你的呢,也不看看是谁被迷死了。

    薛韫山偷笑。

    心道,就沉迷在小爷的绝世美貌中吧!日后她绝对不会惦记外面那些歪瓜裂枣,也不会被那些个不知廉耻的狗东西勾引。

    他们都没有他薛韫山好,连他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薛韫山要骄傲死了,也要被自己所思所想美死了。

    薛韫山仰头,道:“该喊的我都喊了,接下来轮到你满足我的要求了。”

    祝荷用指尖轻挠他的下巴:“好啊,你要提什么要求呢。”

    不知想到什么,薛韫山的血液在薄皮之下兴奋地叫嚣。

    半晌,薛韫山半阖着氤氲的猫眼,嗓音暗哑,脸蛋晕红生花,快速提出自己的要求。

    祝荷慢声咬字:“嗯,我都满足你。”

    薛韫山的青筋不住跳动,几欲要冲破表皮。

    不消多时,薛韫山勾抱住她,垂落的茸茸尾巴被祝荷抓在手里把玩。

    两人气息交融。

    祝荷照他的要求做。

    霎时间,青涩点传 来丝丝痛感。

    薛韫山被刺激得眼尾洇红,荡出昳丽涟漪,旋即眼尾砸落温热的泪花。

    啪嗒,啪嗒。

    他抱住祝荷的头,微微仰首,眼泪在掉,猫眼俨然变成一双水汪汪的眸子。

    薛韫山艰难咬唇,用气音似幽怨道:“你下手能不能轻点”

    尾音颤抖绵延。

    祝荷便改为以牙齿细细地磨。

    不知不觉中,薛韫山眼睛盈满水雾,眸色迷离而快慰。

    忽而,薛韫山身形战栗——祝荷重重咬一下,旋即探舌安抚。

    前一刻刺痛的火蹭的一下转成柔软舒适的水,薛韫山一个小年轻,哪里受得掉这手段?

    薛韫山浑身绷紧,表情似痛苦似亢奋,难耐地抱紧祝荷,背脊弯如一把弓,默默承受所有,躯体肉眼可见地发颤。

    薛韫山张了张口,欲要吐出什么狠话,然而身体那种矛盾的异样害得他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祝荷又咬他。

    薛韫山再受不住了,泣不成声,眉眼脆弱可怜,好似饱受折磨。

    “哭什么?”言毕,祝荷突然打了薛韫山臀部一下。

    薛韫山登时浑身僵硬,瞪大眼睛,表情从不可置信到备受折辱,他咬牙骂道:“茶莺莺,你有病,我、我饶不了你。”

    “你给小爷等着。”

    可是声音破碎,毫无威慑力和分量,连小孩子都吓不住。

    祝荷:“我等着。”

    然后祝荷变本加厉捏薛韫山富有弹性的股肉。

    薛韫山头顶冒烟,咬牙切齿道:“你再碰一下试试?”

    祝荷不慌不忙咬他一下,说:“下回用猫尾巴吧,成套才好看。”

    “不要。”

    “好不好?”祝荷轻声说。

    “好个屁!”

    严词拒绝完,薛韫山再次受到祝荷不怀好意的报复。

    薛韫山骨头酥软成泥,他束手无策,只能无助地偎着祝荷,有气无力说:“茶莺莺,你够了。”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怎么,不要了?”

    薛韫山喘着不匀的气,音色哑而轻:“这是我想要的吗,这是你存心报复我。”

    祝荷笑。

    薛韫山没法,犹豫半刻道:“我、我其实还准备了其他的。”

    祝荷吃惊,好奇道:“什么?”

    薛韫山羞耻嘟哝。

    听完,祝荷骂:真是又骚又野,恐怕连薛韫山自个都晓得自己有多风骚野浪。

    “你找谁教的?”

    “就是青楼的花魁。”他用的的“我有一个朋友”的说辞向花魁请教。

    祝荷:“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误入歧途了?”

    “以后不要学这些了,越学越坏,你要是对读书经商有这心,何愁不成才?”

    薛韫山嘴硬道:“你管我!”

    因为不听劝,所以薛韫山被玩坏了。

    可是他又出人意料支棱起来,端着可怜兮兮的模样把始作俑者撞碎了。

    有仇必报,此乃薛韫山行走人世间的准则。

    第45章 第 45 章【尾巴】 棒打鸳鸯【+尾……

    继猫耳朵和狐狸尾巴之后, 薛韫山又戴上自己准备的玩意,比如小猫铃铛、小猫项圈以及脚环脚铃等。

    花样层出。

    这一玩,便持续了五日。

    第六日, 祝荷正在教薛韫山做饭, 氛围甜蜜。

    门口响起的敲门声打破宁静美好的气氛。

    薛韫山道:“谁啊?”

    没有回应。

    薛韫山:“我去开门。”

    祝荷点头。

    薛韫山阔步至门口开门, 迎面对上自己兄长薛崇山的脸。

    薛韫山愕然, 脸色大变:“大哥, 你、你怎么来了?”

    话落, 薛韫山心虚要关门,薛崇山制止, 道:“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回去作甚?”

    “韫山,我早就告诉你不要跟那茶姑娘深交, 可你却不听劝,背着我和一个招蜂引蝶、居心不良的女子纠缠不清。”

    薛韫山皱眉:“大哥, 你话怎么能说那么难听?茶莺莺哪里招蜂引蝶了?哪里居心不良了?”

    全是那些不安分的狗东西想勾引她。

    说到居心不良, 那是她有苦衷罢了,他得理解。

    薛崇山见薛韫山冥顽不灵, 油盐不进,遂招手,示意健壮仆从将人强制带走。

    正在这时,祝荷从厨房走出来,她道:“且慢,薛大公子, 有话好好说,何必动粗?小心伤到韫山。”

    闻言,薛崇山循声望去, 见到的确是一张毫无印象的脸,他愣住一刻,怎么不是茶莺莺,而是一个陌生女子?

    薛崇山拧眉:“韫山,这位姑娘才是与你相好的人?”

    “是。”事到如今,被抓包,那便无须再隐瞒了,薛韫山大大方方承认,随后当着兄长的面牵住祝荷的手。

    薛崇山面色徒然怪异,觑自个弟弟一眼,但见他眉梢浸满笑意。

    作为兄长,薛崇山了解薛韫山,是以他仅从薛韫山表面的神情举止便明白薛韫山是真心实意喜欢这个横空冒出来的姑娘。

    这个姑娘是意外,薛崇山怎么都没料到会有这一出。

    薛崇山平日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十分忙碌,故而在管教薛韫山这方面上心有余而力不足。后来薛韫山找到他,说要学习经商,薛崇山很高兴,帮他请了教入门的老师。

    挤出空闲后,他去探望薛韫山,正好观察其上课是否认真,结果发现上课的人竟然是假扮薛韫山的贴身小厮。

    从老师口里,薛崇山得知起初薛韫山是学得很认真,可没多久他就翘课逃之夭夭,离开前还威胁老师不许他告诉薛崇山。

    薛韫山扶额,又有新发现————薛韫山屋里的几件摆设不见了,这没什么,可紧接着他遇到账房先生,问及府内近日开销,账房先生立刻说近日薛韫山从账房这频繁支银两,大大小小加起来超过二千两。

    若说从前,两千两倒是没什么,因为薛韫山玩蛐蛐,但薛韫山这些日子不见他玩蛐蛐了。

    那事情便奇怪起来。

    再三盘问过薛韫山的贴身小厮后,薛崇山方才知晓薛韫山天天外出的原因。

    竟是去见一个姑娘。

    薛崇山立刻想到茶莺莺,联想到发现的古怪,他怀疑薛韫山被骗,于是花了些工夫找到地方将薛韫山拉回正途。

    这厢薛韫山思量半晌,眼下薛崇山对祝荷仍有偏见,直接摊牌并非好事。

    于是他道:“大哥,茶莺莺已经离开扬州了,这是小水,我发誓要娶的姑娘,本来想晚些告诉你,但既然你找上来,那我只好提前告诉大哥了。”

    祝荷配合道:“薛大公子,我叫小水。”

    薛崇山审视祝荷,觉得她的声音有些耳熟,他虽未曾与茶莺莺打过什么交道,可那日在薛韫山屋里,薛崇山一下就记住茶莺莺那特别好听的声音。

    商人的直觉让薛崇山敏锐感知到不对劲,他再度端详祝荷,他敢肯定薛韫山的钱绝对是花在她身上——从她的衣料就可看出,是上好的绸缎。

    忽而,薛崇山瞥见祝荷腕骨处若隐若现的翠玉镯,他当即浑身一震,意识到事态严峻。

    薛韫山说要娶她,并非随口提提,而是已然坚定了心要迎娶。

    此女或许比茶莺莺更要危险,薛崇山警铃敲响,更坚定要分开祝荷和薛韫山的心。

    “韫山,你日日夜不归宿,不合适,跟我回去。”薛崇山语气委婉。

    “哪里不合适了?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宅子,我想待多久待多久。”

    “大公子放心,韫山在这里很好,方才我还在教他做饭来着。”祝荷莞尔道。

    听言,薛崇山神情不见欢喜,反而沉了沉,必须要拆算这两人。

    薛崇山狠下心,道:“小水姑娘,敢问你也是真心要与韫山在一起?”

    薛韫山凝视祝荷,眼神闪烁,祝荷点头。

    薛韫山喜上眉梢,得意地睨自家大哥一眼。

    薛崇山保持该有的冷静从容,冷酷地盘根问底:“敢问小水姑娘家住何方?令尊是经营什么生意?家中有多少亲眷?”

    “大哥,你这也太直白了。”薛韫山护短。

    好啊,这人还没娶进屋,他就胳膊肘子往外拐了。

    祝荷微笑道:“无妨,我不介意。”

    她不卑不亢道:“大公子,我自幼父母双亡,家中只有一个妹妹,我平日就做些小买卖养家糊口。”

    薛崇山:“姑娘作为家里顶梁柱,辛苦了。”

    祝荷回答:“还好,多谢大公子关心。”

    先礼后兵,薛崇山一针见血道:“小水姑娘,想必你知道我们薛府的情况吧。”

    “是,我清楚。”

    “那你可知你家与我薛家之间存在的天大差距?”

    薛韫山插嘴:“我娶小水,跟我家世有何干系?”

    薛崇山不疾不徐道:“韫山,这些年我一直由着你玩,但到关键时候,希望你莫要胡闹,你当明白我们薛家的规矩,薛家一直以来只讲究门当户对。”

    “大哥,你说这话是何意?难道你想拆散我们?”

    薛崇山道:“韫山,并非我要拆散你们,而是自一开始你们便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我和茶小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瞧,我们的名字多配,一山一水,这是天定的缘分,大哥,你休要做这等恶事!”薛韫山辩驳道。

    薛崇山:“暂且不提天下有多少名讳中带‘山’,只说你我兄弟,你莫忘了,我名字中亦带一个‘山’,这么说我也与她相配了?”

    “大哥!你胡说八道什么?”薛韫山被薛崇山的歪理气到,满脸不虞。

    薛崇山:“韫山,听话。”

    “不要不要我不要。”薛韫山死死抱住祝荷,“你们休想得逞!”

    祝荷:“大公子,你此言差矣,我与韫山两情相悦,岂是门庭能衡量的?”

    听言,薛韫山心花怒放。

    “就是,小爷就是认定她了,大哥不同意也得同意!”薛韫山与祝荷同仇敌忾。

    薛崇山明白无论说什么话他都不会听,于是使了使眼色,身后四个健仆上前,将两人拉开。

    “你们做什么?快点放开我!”薛韫山被两名健仆扯开并制服,他欲要反抗,可健仆乃薛府花重金培养的护卫,自小习武,身手了得,岂是薛韫山能抗衡的?

    另外两名健仆挡住祝荷视线,如一道巍峨山峦,将她与薛韫山无情分开。

    祝荷无法上前,只好道:“韫山,你没事吧?”

    薛韫山:“我没事,你们要是敢对她动手动脚,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好过!”

    警告完,薛韫山对薛崇山道:“大哥,你快叫他们放开我!”

    薛崇山挥手,健仆一个手刀,将闹腾的薛韫山打晕过去,接着两名健仆扛着薛韫山离去。

    祝荷无能为力,眼睁睁目睹薛韫山被带走,神色担忧。

    薛崇山道:“小水姑娘,抱歉叨扰了,希望你体谅我作为大哥的难处,韫山年轻小,任性又胡闹,望小水姑娘莫要当真,另外”

    他面色透出傲慢,意有所指接续道:“韫山自小被家里宠大,性子天真,无法分辨好坏,容易被骗,看在韫山喜欢你的份上,从前的事我不与你计较,就当给韫山花钱买个教训,但你要归还翠玉镯,这不是你能拥有的东西。”

    祝荷看向薛崇山,“大公子,你就不怕韫山会记恨你?”

    “记恨?你多虑了,我是为韫山好,他会理解我的,他之所以会爱慕你,不过是被你所欺骗。”

    “小水姑娘,你手段倒是了得,但也仅限于此。”

    祝荷不明意味笑了一声,干脆利落摘下翠玉镯。

    薛崇山微微一怔,原以为她会犹豫,不成想如此干脆,看来她果真不是真心喜欢韫山,有极大可能是个骗子。

    薛崇山收好镯子,转身欲走,祝荷叫住他。

    “薛大公子,镯子是韫山赠送于我,那此物便是我所有,而今我依言交给你,你难道不该支付报酬吗?”

    薛崇山眼神扫来,犀利非常。

    祝荷好整以暇冲他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眨眨眼说:“大公子,你是生意人,肯定明白钱货两清的道理。”

    薛崇山见祝荷从容不迫的模样以及理直气壮的言辞,基本确定她就是一个经验老道的骗子。

    “姑娘果真是个骗子。”

    祝荷被戳穿骗子身份,并无半点心虚,道:“不过混口饭吃罢了,银票黄金各半。”

    “你就这么有恃无恐,不怕我报官?”

    祝荷道:“我与韫山两情相悦,可你薛家大公子却冷血到不顾忌弟弟感受,强行棒打鸳鸯,我还要喊冤呢。”

    这是用薛韫山作威胁。

    不得不说,精准捏住薛崇山命脉,薛崇山知道自己弟弟有多喜欢眼前这个女骗子,若是得知女骗子出事,以薛韫山的性子说,还不知道要闹个怎么的天翻地覆。

    花钱消灾是最妥当的法子。

    薛崇山道:“你所言我会如实告诉韫山。”他要让韫山好好看看此女的真实嘴脸。

    祝荷淡笑:“随便。”

    薛崇山效率很高,价值两万两的银票与金块很快到了祝荷手里。

    “薛大公子真是实在人,我祝薛府生意蒸蒸日上,家族兴隆昌盛。”收到钱,祝荷心情好,嘴巴就会跟抹了蜜似的。

    薛崇山并不承情,冷笑:“拿钱就滚吧。”

    祝荷点头,道:“薛大公子,我要提醒你一句,我总有法子让韫山知道我出事了。”

    软肋被勒住,薛崇山不会拿薛韫山冒险,自薛崇山十二岁开始打理家族庞大的生意,十六年来他从来没被一个上不了台面的骗子威胁。

    今日尝到挫败憋屈滋味,薛崇山不好受,末了面色阴沉,拂袖离开。

    “我就不送了,薛大公子慢走。”

    祝荷目送薛崇山离去。

    事情到今日的地步,委实是意料之外,祝荷本欲再与薛韫山谈上一段时间,薛崇山的到来打破她原来计划,不过也只是提前遂了她的意。

    只剩最后一场戏要唱了。

    第46章 第 46 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薛韫山醒来后发现自己在自己屋里, 又惊又怒。

    他鞋子未来得及穿,就下床要出去,结果门被关上, 怎么都打不开, 薛韫山目眦欲裂, 踹了门扉好几下。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外头贴身小厮道:“少爷, 大少爷有令, 暂时不许你出去。”

    薛韫山闻言满脸忿然。

    又是禁足的把戏,凭什么?他只是想娶祝荷罢了, 婚姻大事还不能自己做主了?

    薛韫山烦躁地拍脑袋,剧烈喘着粗气,大声喊叫:“去, 给我把大哥叫来!他若是不来我就绝食!”

    “少爷,您不要想不开, 小的我这就叫人去请大少爷来。”

    “谁想不开了?胡说八道, 你快去啊!”

    不多时,薛崇山过来, 门打开后,只见屋里一片狼藉,是薛韫山发泄怒气和不满的杰作。

    薛韫山压下火气,开门见山:“大哥,我就是喜欢她,我只要她, 你若还是我亲大哥,便不要锁我,应该支持我鼓励我, 祝福我们两个百年好合,双宿双飞。”

    薛崇山径自亮出翠玉镯,说:“韫山,你真是糊涂了,这翠玉镯意义重大,乃我们薛家传给未来儿媳的玉镯,本该在你成亲时让你交给你的妻子,你却什么规矩都不顾忌,就这么轻飘飘交给那样一个女子,成何体统?”

    “小水就是我认定的妻子,那我为何不能给她?规矩不规矩我管不着,什么成亲啊,我就想提前给她,这有错吗?”

    “大错特错,你知道你心心念念的姑娘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吗?”

    薛韫山毫不犹豫道:“我当然知道!”

    “你不知道。”薛崇山斩钉截铁说完,将不久前祝荷要钱的经过一字不差地告知薛韫山。

    薛崇山以为薛韫山听到真相会认清祝荷真面目,从而迷途知返,岂料薛韫山反应平平,只是略微失落,好像并不意外。

    薛崇山突然疑惑,这是为何?

    “韫山,你早知此女真面目?”

    薛韫山扭捏片刻,理直气壮道:“是啊,我明白,所以大哥你就别打你那算盘了。”

    “那你自始至终是心甘情愿被她欺骗?饶是知晓她是骗子,依然心悦她?”

    薛韫山:“对,我对她爱之深,非她不娶。”

    薛崇山眼神愈发奇怪:“韫山,你疯了不成?”

    “我没疯,我脑子清醒着呢,大哥,实话与你说罢,小水其实就是茶莺莺,今儿你看到的面容才是茶莺莺的真实样子。”

    薛崇山愣住,半晌未回神。

    “何意?”他干声问。

    “以前她是戴了人皮面具,她当骗子也是身不由己,她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妹妹,为了给妹妹买药,茶莺莺这才不得不当骗子。”薛韫山解释。

    “大哥,你不愿我娶她,不过是因为你不了解她罢了,只要你肯与她多相处几日,便会明白茶莺莺是一个极好的女子。”说着,薛韫山脸上浮出薄薄的粉色。

    薛崇山忽然觉得茶莺莺此人属实心机深沉,此女将他天真的弟弟诱骗到了无底深渊,他以为能救自己的弟弟,可是薛韫山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已然无药可救。

    薛崇山深吸一口气,苦口婆心道:“韫山,你勿要执迷不悟。”

    “什么执迷不悟,大哥,一句话,你到底放我出去吗?我要去找茶莺莺。”

    “我不可能放你去找一个骗子。”

    薛韫山抑制不住火气了,他怒视薛崇山,蓦然灵机一动,冷不丁道:“娘,你怎么来了?”

    薛崇山下意识回头。

    薛韫山趁此越过薛崇山抛出房门,径直往院门而去,可他发现院门竟然有两个健仆守着。

    是他大哥的人。

    薛韫山大叫:“让开!”

    两名健仆置若罔闻挡住门口,沉声道:“恕难从命,小少爷,我们二人只听从大少爷调遣,请您谅解。”

    谅解?谅解你个头。

    薛韫山要被气死了,出去的门被挡住,他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左顾右盼间他看到墙壁,福至心灵,就要爬墙走人。

    这时薛崇山从里面出来,见状道:“韫山!你给我下来!”

    薛韫山一个字也没听进耳朵里,继续攀爬。

    薛崇山只好叫院里的小厮将人拉下来。

    几个小厮全是薛韫山的人,可他们此时却听从薛崇山的命令,气得薛韫山大骂:

    “吃里扒外的东西!小爷从前怎么对你们几个的?”

    小厮们有苦难言:“少爷,您消消气啊,先下来好不好?别冲动,您不妨再与大少爷商量商量。”

    “闭嘴!”

    话落,薛韫山的鞋子就被人扯掉,他也没管难堪不难堪,一边踢底下的人,一边铆足了劲儿往上爬。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薛韫山尚未翻过墙,就被小厮们合力扯下来。

    啪!

    薛韫山摔在小厮身上,他面色极为难看。

    “韫山,你胡闹!”薛崇山关切道,“有没有哪里摔疼了?”

    薛韫山没吭声,毫发无伤,有事的是被他压在底下的小厮。飞快从小厮身上起来,薛韫山如泥鳅似的跑走,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冲向门口——

    没有突破重围。

    小厮们追上来:“少爷,您小心啊,莫要伤到了。”

    薛韫山:“滚!”

    然后宽敞的院子里上演起你追我跑的游戏,画面滑稽,活似小鸡捉老鹰。

    薛崇山开口让薛韫山停下,薛韫山不听,跑得更快。

    薛崇山便动身与小厮合力堵薛韫山,不消多时,薛韫山前后左右被堵,他急中生智,猛地爬上旁边的榕树。

    薛韫山爬树的功夫非常熟练,不费吹灰之力遂爬上去了。

    薛崇山扶额无语:“韫山,你给我下来!”

    “少爷,您快下来啊,要是摔下去了咋办?您务必当心啊。”

    薛韫山低头骂道:“少假惺惺,你们几个要是真关心我,就把我大哥拿下。”

    闻言,小厮们面面相觑,齐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们怎么敢对薛崇山下手?

    “一群孬种!小爷我不要你们了!”

    “少爷,不要啊。”小厮们伤心地哀嚎。

    薛崇山:“韫山,你勿要胡闹,树上不安全,你快下来。”

    薛韫山抱住树干:“我不要,我不要,你不同意我娶茶莺莺,我这辈子就在树上过得了!”

    薛崇山脸一沉,嘴角抽动:“你还真要当猴子了?”

    “当猴子起码不会被管,想作甚就作甚,自由自在。”薛韫山说,“不让我娶茶莺莺,那好,我娶个女猴子你满意了吧。”

    薛崇山额角青筋冒出,强行放柔语气道:“不要胡闹。”

    “我没胡闹。”薛韫山哀嚎,“老天爷,你看看我,我好惨啊,好不容易遇上个喜欢的姑娘,可我最敬爱最信任的大哥却嫌弃她,还要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冷心冷血,不顾我的感受,还有没有天理了?我心里难受啊,有谁来可怜可怜我啊。”

    “混账!”薛崇山忍无可忍,“薛韫山,你是想让全府的人都来看你笑话吗?赶快给我下来。”

    薛韫山顽强抱紧树,一意孤行道:“我就不,大哥,以后我就不是你亲弟弟了,我是这树上一只猴子,你就看着我渴死饿死冷死,最后变成一头干尸吧!”

    薛崇山闭了闭眼,拿犟成驴的薛韫山没一点办法。

    两人僵持。

    太阳高照,天气炎热,好在薛韫山缩在树叶下,清凉透爽,看到树上有虫子在爬,他捉住虫子,往下面的人方向扔。

    薛崇山以及小厮们无一幸免,脑袋俱被虫子砸到。

    薛崇山叫道:“薛韫山!”

    薛韫山死不承认:“我不叫薛韫山,我叫猴子精,我听不懂人话,虫子不是我砸的,是它自己掉下去的,谁让你们站在这,活该!”

    薛崇山头一回被薛韫山气得不行,看着无理取闹的弟弟,薛崇山铁石心肠,才不会惯着薛韫山。

    若是此刻纵容,往后更要无法无天。

    薛崇山叫人抱来被褥,随时准备用被褥裹住掉下来的薛韫山。

    两人互不退让,死磕到底。

    变故来得很快。

    薛韫山院子里的动静到底是被老太太和薛夫人知晓,两人过来后见薛韫山在树上,吓得脸色一白。

    她们让薛韫山下来,薛韫山不肯。

    老太太和薛夫人便问起缘由,才知道所有事情,当然,祝荷是骗子的事薛韫山没说。

    薛崇山也没戳穿。

    得知薛韫山有喜欢的人,两人都很高兴,她们不是没愁过薛韫山的婚事,但每次提及,薛韫山俱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一门心思扑在蛐蛐上,哪里分得出一点心来相看女子?

    是以,薛韫山的婚事一拖再拖。

    由此可知老太太和薛夫人有多欢喜。

    “先带过来瞧瞧。”老太太和薛夫人的意思俱是如此。

    薛韫山说:“祖母,娘,我带人过来了,那你们都要支持我,不得干涉我的婚姻大事,我就要娶她!不然我不下来。”

    老太太和薛夫人固来宠他,自是点头。

    薛崇山知晓事情不妙,道:“祖母,母亲,请你们勿信韫山一面之词,他口中的茶莺莺乃是一个骗子。”

    薛崇山简要讲明翠玉镯之事。

    老太太和薛夫人顿时改了想法,“竟然是骗子,那决计不可如薛家门。”

    薛韫山:“你们怎么可以反悔?她又不是故意当骗子的,茶莺莺只是为给妹妹看病,走投无路中才当了骗子。”

    “那又如何?事已成定局,骗子就是骗子,为人不齿,韫哥儿,你是想全扬州的人都知道你要娶一个骗子为妻吗?”

    “你娶妻,那女子定是要品行端庄,骗子万万不可娶进门。”

    薛韫山咬牙:“我不管。”

    “大哥,你太过分了。”他抱怨。

    薛崇山:“祖母与母亲有权利知道真相,韫山,你不会连她们的话都不听吧?”

    “韫哥儿,听祖母的话,先下来。”

    “对,快下来。”薛夫人柔声劝道。

    薛韫山犹豫半晌,心里委屈又难过,坚定道:“你们为何就不可答应我?就因为茶莺莺的身份吗?身份就那么重要?你们就不考虑考虑我?我喜欢她,喜欢她,喜欢死她了,没她我活不下去了!”

    “放肆,薛韫山,你随口把不要命挂在嘴边,可还记得祖母与母亲对你的养育之恩,你对得起他们吗?”薛崇山呵斥道。

    薛韫山哑然,神色不自然起来。

    老太太:“好了,崇哥儿,话不要说太重,这样吧,韫山,祖母可以答应你。”

    “真的?”薛韫山大喜。

    薛崇山看着老太太,老太太道:“她可以进门,但不是妻,而是妾。”

    薛韫山一听,炸毛了:“祖母,我不要。”他对薛夫人道,“娘,你快帮帮我,你难道还不知儿子的想法吗?”

    薛夫人面露为难。

    薛韫山很早的时候就对她透露过自己未来的想法,此生他只娶一妻,绝不纳妾。

    至于为何薛韫山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薛父。

    薛父极为风流,府里的小妾十几房,外面更是豢养一圈的瘦马妓子。

    薛韫山自小跟在薛夫人身边,时常见到因为薛父而伤心落泪的薛夫人,他心疼自己的母亲,怨自己父亲多情好色,那时他心里便暗暗有了一个决定,他这辈子只会娶一个女子为妻,他会好好对她,绝不会让她重蹈自己母亲的覆辙。

    后来薛韫山又见证薛崇山与自己发妻之间深厚情感,愈发坚定信念,此生唯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娘,你快帮帮儿子。”薛韫山求救。

    儿子到底是心头肉,即便不喜一个骗子,薛夫人也得开口:“母亲,韫哥儿说过这辈子只会娶一个女子,他不会纳妾,您这么说,着实是难为他,我看啊,要不先了解了解那名叫茶莺莺的姑娘,至于到底让她过不过门,往后再议也不迟。”

    老太太震惊了:“什么?不纳妾,韫哥儿,你脑子是糊涂了吧。”

    “祖母,孙儿没糊涂,孙儿清醒得很。”

    老天太皱眉。

    薛崇山这时道:“韫山。若你执意要与那茶莺莺字在一起,行,先让我们看看你的诚意。”.

    薛韫山在薛家祠堂跪了三天。

    第一天,不吃不喝;第二第三天进了水以及少量的饭食。

    三天三夜,没吃过苦的薛韫山硬生生坚持下来,可把老太太和薛夫人心疼坏了。

    薛崇山也很意外,本想借跪祠堂让薛韫山知难而退,谁知他竟然坚持下来,由此可见他是真真切切动了真情。

    然而他对谁动不好,偏偏要对一个来历不明的骗子动真情?

    薛崇山感到棘手,但好在不是没有办法。

    “韫山,你可以带她过来,倘若祖母满意,我会尽力说服她,母亲是支持你的。”

    薛韫山抱住薛崇山:“大哥,谢谢你,你果真还是疼我的。”

    薛崇山拍了拍他的背,叹息道:

    “但是韫山,如果祖母不同意,我的劝说也无用,更何况父亲那一关你要如何度过?”

    薛韫山沉吟道:“大不了我不当这薛家少爷了。”

    少年第一次春心萌动,这一动便是惊天撼地,轰轰烈烈,真挚而热烈到可以倾尽所有,抛弃所有,只为与心上人相伴相守。

    薛崇山眸光微动,默不作声。

    “大哥,她现在在哪里?”薛韫山抽身问,双手绞着,是有些慌张的。

    薛崇山:“一直在原来的宅院。”

    薛韫山霎时眉开眼笑,笑容灿烂,丢下一句“我走了”,顾不上休息,遂亟不可待去找祝荷。

    原来她一直在等他。

    好在他没有辜负祝荷的等待。

    茶莺莺,等我。

    跪了三天祠堂,薛韫山的身体疲惫至极,可脑子却分外亢奋活跃,臆想了好多好多的事。

    比如设想他与祝荷再见,祝荷会带着笑抱住他,主动亲他的嘴;比如设想家里人同意祝荷进门;比如在薛父那吃了几次瘪后也得到他的同意;比如他和祝荷穿婚服一拜天地时候的情景。

    薛韫山捏捏自己抑制不住笑容的脸,他可不能在祝荷面前露馅,表示出他更喜欢她。

    勉强捏好神情,薛韫山一路狂奔,眼睛闪亮如星辰,刮来的热风糅杂着甜蜜的气息。

    他风一般抵达宅子前,看到门没关,薛韫山心想,肯定是祝荷知道他要过来,特意给他开了门。

    薛韫山嘴角上扬,咳嗽两声,拍拍脸颊,闲庭信步过去,仰头——

    薛韫山瞳孔骤缩,欢欣的心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在肮脏的泥泞里——

    视线之内,祝荷被两名男之分别拉住左右手。

    陈珏道:“宁子梁,你放开,你的真真不是死了吗?她是我的嘉嘉。”

    宁子梁冷笑:“陈珏,你才是最该放手的人,我确信她是我的真真,她死而复生了,我不会认错。”

    被夹在中间的祝荷左右为难,叹息一声,不经意间抬头,与门外突然出现的薛韫山对上目光。

    第47章 【卷二完】【补 5k 字】 痛刀、病……

    四目相对, 祝荷看到薛韫山直勾勾注视着她,眼里写满难以言喻的情绪,灿烂的笑容暂停在僵硬的面容上。

    旧情人上门纠缠复合被还没断干净的现任情人抓包, 时机巧妙, 情景尴尬不堪。

    宁子梁与陈珏仍在喋喋不休地争执, 是以未看到门口的薛韫山跨入门槛, 以最快的速度过去, 奋力扯开他们二人。

    薛韫山怒吼:“滚, 不许碰茶莺莺,她是我的人!”

    宁子梁与陈珏猝不及防, 一下懵了,尚未来得及反应时,薛韫山以迅雷之速拽住两人衣襟把他们拖出院子。

    目光扫向门外两个贱人, 充斥杀人的锐利,薛韫山嘴快至极, 洋洋洒洒骂了一堆重复而不堪入耳的粗话, 冷厉道:“此处是我薛韫山的院子,没有我的同意, 你们与狗不得入内!”

    说完,他补充道:“她现在叫茶莺莺,是我的,才不叫什么真真、嘉嘉!”

    嘭——

    薛韫山关上门。

    宁子梁与陈珏回过神,在外面敲门:“薛韫山,放我们进去, 开门开门。”

    “真真——”

    “嘉嘉——”

    门外两人烦人的声音接续不断,薛韫山拧了拧眉心,手脚冰冷地靠近祝荷, 吸了吸气,直截了当道:

    “茶莺莺,你和他们什么关系?”

    祝荷道:“没什么关系,只是从前和他们好过罢了。”

    她淡定的神情、平静的语调无一不化作刮骨刀,一下一下剐着薛韫山逐渐冰冷的心脏。

    薛韫山告诉自己要冷静,不可先入为主。

    死寂之后—吧衣4巴衣溜久六3—

    “我听你解释。”薛韫山沉住气,小心翼翼牵住祝荷的手。

    祝荷摇首:“没什么好解释的。”

    “茶莺莺,我听你解释。”薛韫山一字一顿道,神情固执。

    祝荷只好道:“如你所见,我先前骗过他们,与他们有过纠葛。”

    纠葛,什么纠葛?

    薛韫山想起他们看她的眼神,饱含失而复得的情意与思念,他张了张口,极为缓慢地说:“你不是说除了我之外再没有骗过其他人的身心吗?”

    祝荷反问道:“你不是说以后只准我骗你一个人吗?”

    薛韫山愣住,呆呆地看着祝荷。

    她说出的话饱含了诸多意思,每一层对薛韫山来说俱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祝荷神情从容,仿佛在告诉他,她完美地照他的话去做了——这些日子,她到底对他说了多少谎言?

    薛韫山不敢相信,亦是后悔自己当初吐出的无知之言。

    第一次发现被骗时很难受很愤怒,可这一关努努力便可迈过去;但这一回不同,发现被骗身心的不止自己一个人,这戳中薛韫山的关键痛楚,是最令他崩溃的事。

    薛韫山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祝荷与他们曾耳鬓厮磨,曾亲吻拥抱,做尽亲密事薛韫山按住脑袋,摇头,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再想真的要出事了。

    初来时满心的期待与兴奋如一缕无足轻重的烟雾,风一吹雨一打,散了。

    紧随起来的是绝望与崩溃,愤怒与悲伤,就像是从悬崖掉下无底洞,周遭黑暗,什么都看不到,只感觉自己在一直下坠,一直下坠,没有生的希望,也不知何时能迎来死亡。

    脖颈、手背上急遽冒出一根根青筋,渐渐爆出表皮,胸口怒涨的火气几乎将薛韫山胸腔撑爆,象征他的情绪接近失控的边缘。

    崩溃之余,薛韫山忽如醍醐灌顶,他想面前这个女人是个冷血无情的女人,他与门外那两个人并无两样,只要等祝荷腻了,她就会抛弃他们,另投他人的怀抱。

    薛韫山崩溃了。

    正在这时,祝荷甩开他的手,视而不见他的崩溃,道:

    “薛公子,抱歉,我与你已断了,请你自重。”

    她表情平静,没有不舍,没有深情,只有划开界限的冷漠。

    又是一刀扎在薛韫山心口,血滋滋冒出来,满目疮痍。

    她真的要抛弃他?可是凭什么?三天前他们还好好的,只是他大哥突然插手,然而就是这下插手,迎接薛韫山的是物是人非,无法接受的大变。

    她是因为大哥对她说了什么话吗?还是适才那些人才要与他分开的吗?为何?是要与他们重修于好?不,肯定不是!

    定是由于其他因素。

    薛韫山思索却无解,心里困惑、委屈、难受无法理解祝荷为何要抛弃他?

    他算什么?她拿他当回事过吗?他哪里不招她喜欢了?

    他做错了什么?他就不能成为她的例外吗?

    极度的慌张压过崩溃的愤怒,薛韫山颤抖道:“不,我们才没有断,我没有同意,你说的话不算数,你是不是因为我大哥所以才要和我分开?”

    说到这,他顿了顿,重新绽放一个难看勉强的笑容,眼里含着希冀说:“茶莺莺,无论我大哥对你说了什么,你不要在意,我已经和我大哥谈过了,他已经同意我们在一起,而且我这三天没有一天闲着,一直在努力劝说我祖母与母亲,她们在了解到你的优秀后都点了头,没有人再会反对我娶你。”

    他抽了抽气,漂亮的眼睛里闪烁出晶莹的泪光:“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祝荷目视带着讨好笑容的薛韫山,沉吟道:“韫山,跟你说实话,我不会嫁给你,也从未想过嫁给你,我之所以靠近你,只是因为你好骗,之所以与你好,只是玩玩而已,你何必当真?”

    玩玩而已?这句话她怎么说得出来?

    “本来在你知道我是骗子后我就想走,谁晓得你这么蠢,还赶着回来与和和好,我想你实在好骗,正好我油水没有捞够,这才决定再与你玩玩,谁晓得你竟然要和我成亲?”

    话到此,祝荷勾出一个不屑的笑。

    薛韫山被她的笑刺激到,心如刀绞,无法呼吸。

    “你不想再骗我了?”薛韫山不死心道,所有情绪压抑到极点。

    “没有必要了。”祝荷说。

    “那你为何要在这里等我?”

    “只是觉得要与你说清楚罢了。”

    薛韫山紧紧地盯着祝荷,死死咬住下唇,眼睛蕴满酸涩的泪水。

    “你不要我了?”他试图抓住祝荷的衣角,却被她躲开,见状,薛韫山的表情可怜极了。

    祝荷用温柔的语气吐出残忍至极的话:“是,我不要你了。”

    轰隆——

    暴雨如注,天雷滚滚,劈裂苍穹,天——塌了!

    薛韫山浑身冰凉发抖,眼睛红得不像话。

    原来从头到尾,他就是个笑话,像个戏台上唱独角戏的丑角,被骗后巴巴捧着自己满腔赤子真情凑上去,以为她会感动稀罕,不想她根本看不上。

    自以为是,无知且愚蠢。

    薛韫山的情绪终于爆发,神情裂变,像个尖酸刻薄的怨妇,他质问道:“茶莺莺,你把我当什么了?一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

    祝荷平声:“没有。”但她喜欢薛韫山带给他的美好回忆。

    薛韫山仰头,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保留最后的体面,他指着祝荷冷声道:“好,好,很好,幸好小爷也不稀罕你,从前只是看你可怜罢了。”

    “你这个该死的骗子,给我滚,滚出这里,我不想再看到你!!”

    祝荷轻轻“嗯”一声,心里有些惋惜,舍不得这么可爱动人的薛韫山。

    不过这点舍不得还是比不上薛崇山给她的三万两。

    收拢心思,祝荷错开薛韫山离去。

    俄而,背后响起薛韫山的吼叫声:“茶莺莺,我薛韫山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讨厌死你了,我会讨厌你一辈子的,就算你要与我重燃旧情,我也会果断拒绝。”

    祝荷脚步未停,开门后妥帖地关上门,对门外的宁子梁与陈珏道:“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不要再来烦我了。”

    说罢,祝荷扬长而去,拐弯处遇到守候在此的人,祝荷道:“你们大公子交代我的事我已办妥。”

    “效果应该达到大公子的要求了,让薛韫山彻底死心了。”

    来人睨祝荷一眼,女人神色透出若无其事的淡然,他掏出钱,把余下的一万五千两交给祝荷。

    祝荷数着银票,随口道:“希望日后还有机会与大公子合作。”

    “不会再有。”

    祝荷耸肩,表示惋惜。

    随后祝荷悄无声息离开扬州城,她估摸自己得到的钱,林林总总也有九万多两,其中薛府出的钱占据一半。

    祝荷很满意这半年多来在扬州城的收获。

    接下来她便打算休息一阵,正好可以去见萧小花,不对现在是叫萧雪葵了。

    她与萧雪葵有许久未见了。

    当时离开马头村后,祝荷辗转过好几个州县,一边当骗子一边熟悉齐国风土人情。

    一次路过两州边界时,意外在河流下游救下一个江湖师太。

    师太来自江湖中的正派花宗,武功高强,只可惜在追捕魔教教主的过程中遭人暗算,余下女弟子死尽,只剩下花师太一个苟延残喘。

    如非师太跳崖求生,恐已被截杀。

    师太重伤,命不久矣,所以师太求祝荷她们去给花宗传个信,江湖恩怨,血雨腥风,危险重重,祝荷自认格斗术不错,却无法与那些江湖人相提并论。

    虽然很好奇武林江湖,可祝荷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地,故而拒绝。

    恰在此时,师太发现萧雪葵与她有过一段旧缘。

    十几年前,也是因江湖纷争,花师太中毒,机缘巧合被萧雪葵父母救下,花师太痊愈后因着急回宗门,是以未报答救命之恩就离去,她是打算办完事再报答。

    可是她这一走,便再未见过萧家人,因为发生了水灾。

    这桩事一直是师太的心病,她苦苦找寻多年,也一直未找到当时的萧家人。

    好在老天有眼,竟让她在死前找到了救命恩人的女儿。

    得知萧雪葵身世遭遇后,师太深感痛惜,偶知她骨骼清奇,花师太决定报当年救命之恩,收萧雪葵为徒。

    萧雪葵答应了,师太传授她花宗心法剑术,萧雪葵不仅学得很快,且毅力惊人,硬生生抗下重塑筋脉骨骼的苦。

    半个月后,花师太生命垂危,死前把毕生功力传于萧雪葵,又将名剑霜月交给萧雪葵,这便是说花师太把花宗宗主的位置传给萧雪葵。

    未久,花宗有长老过来,萧雪葵最后决定随花宗长老离开修行。

    自从与祝荷分离.

    宅院里,薛韫山看着冷冰冰的大门,再也装不下去,膝盖一软,瘫坐在地上大哭,口里泄恨似的不断溢出咒骂的话语来。

    薛韫山心口愤怒难消,撑着一股气起来,一边掉珠子,一边砸掉了院子里所有能砸的东西,不能砸的东西,他全破坏掉了。

    等到没物件可砸时,薛韫山清醒过来,他环顾四周,狼藉一片,凄清惨淡。

    他神思恍惚了,这里本不该是这副惨状。

    这里有他与祝荷一起生活的美好记忆——

    他们在天井挨在一起说话亲吻,他们在厨房做饭,他很笨,但祝荷总会耐心地教他煮饭做菜,只有他犯下大错时,祝荷才会批判他两句,这时他会委屈会难过会不好意思,祝荷便会安慰他

    薛韫山无意识来到凌乱不成样的卧房。在这里,他和祝荷经历好好多次欢好,他既快乐又痛苦,数次被祝荷当马骑,他还扮过猫,扮过狐狸,扮过

    如今这个承载住他和祝荷玩闹情趣的床榻只剩下床板,被褥玉枕、床单帐幔全被薛韫山扯在地上,有的碎了,有的被踩了好多个脚印,肮脏不堪,令人无法直视。

    不该是这样的状况的。

    薛韫山想。

    薛韫山开始修补被他破坏的院子,可修了好久好久,这个美好干净的院子却再回不到从前了。

    薛韫山在仅剩他一人的卧房里呆了一夜。

    这一夜,他没睡。

    天亮时,他眼白爬满血丝,神色恍惚疲倦,他想仅仅靠自己一个人无法修缮还原宅院,是以他要回府找人过来帮忙。

    回去路上,大街上人流攒动,热闹非凡,旁边有几个人在斗蛐蛐,不少人在围观,加油助威,换做从前,薛韫山定会过去瞧瞧,可如今他已毫无兴致。

    正走着时,薛韫山碰见了孟逸与他的好朋友绿袍少年。

    两人正在争执,气氛剑拔弩张。

    “这是茶姑娘送给我的定情信物,为何你也会有?”孟逸看着绿袍少年手里的蚂蚱,不可置信。

    “我还要问你呢,这是茶姑娘送予我的定情信物,为何你会有?你莫不是偷了我的?”

    “你胡说,我看是你妒忌我,所以去仿制了一个。”

    “你的蚂蚱才是假的,我的蚂蚱可是茶姑娘亲手送给我的,不仅如此,当时我也回赠了信物给她,我们私下约定过,她会选我,结果茶姑娘失踪,我看就是你们吓到茶姑娘,所以她才会离开!”

    “放屁!茶姑娘喜欢的人是我!”

    “是我!”

    “是我!”

    两人争不出一个高低,也全然不信对方的话——不相信茶莺莺会如此做,是以他们吵着吵着就当街扭打起来。

    薛韫山静静观摩这两个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还在争夺茶莺莺的傻子,心想,她是个货真价实的骗子,满口谎言。

    他又想,他用锦盒锁起来的那两只宝贝得不行的蚂蚱可以丢了。

    这种女人不要也罢。

    他是入了魔才会一门心思要修好宅院。

    他是薛韫山,是薛府的少爷,他有属于自己的尊严与骄傲,怎可三番五次为一个骗子完全没了自我?

    薛韫山冷笑连连,径自去了酒楼。

    他饿了,要进食.

    薛崇山看着变回从前那个每天斗蛐蛐的薛韫山,欣喜之余又隐隐担忧。

    “大哥,你别担心我了,我没事,我已经看清茶莺莺的真面目,不会再想什么娶她的念头了,母亲和祖母那里就拜托你去说了。”

    说罢,薛韫山就拿着蛐蛐罐出门斗蛐蛐了。

    薛韫山表现得毫无破绽。

    薛崇山脑中闪过方才薛韫山的模样,神情笑呵呵,眼圈却是泛红,明显哭过不少次。

    薛崇山心想,他知道自己弟弟还伤心,会在夜里躲在被子里哭,但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要不了多久,薛韫山便会真正恢复正常了。

    他又可以见到那个整天无忧无虑的弟弟了。

    薛崇山心里的大石头缓缓落地。

    想起茶莺莺,薛崇山眸中掠过狠厉。

    祝荷离开后,扬州再没出现她的踪影。

    薛韫山起初以为祝荷是改头换面去骗其他富家子弟了,可他遍寻富家子弟,也没在他们身边找到戴人皮面具的女子。

    相反的,有好几个少爷俱在思念茶莺莺,还有的,比方说宁子梁、陈珏这两人屡次来找薛韫山,就想追问祝荷的下落。

    薛韫山这才知祝荷没有吃回头草。

    看着思念成疾的两人,薛韫山心里涌出诡异的喜悦。

    不止他一人被祝荷所伤,还有好多人都和他一样,俱被祝荷抛弃。

    他不是一个人。

    可是——

    祝荷不吃回头草说明她也不会吃他,那他现在等祝荷上门求和好的想法是不是很天真很蠢钝?

    薛韫山心里堵得难受,半夜躲在被子里一边思念祝荷,一边抹眼泪,一边不断给祝荷找借口,然后借机让自己原谅他。

    最开始那几天,薛韫山是怨恨祝荷的,他怨恨她的无情,她的抛弃,她的狠绝,她的谎言。

    然而怨恨着怨恨着,思念之情便盖过怨恨愤怒,他再无法保持镇定,夜里偷偷难过,偷偷拿着蚂蚱和玉佩掉眼泪,不再用针戳了。

    他反思自己不该让祝荷滚的,她这一滚就滚得无影无踪,薛韫山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了。

    就连花园村也找不到祝荷,那间土屋已空空如也。

    他找不到祝荷,祝荷也不来找他,明明他每天都声势浩大地出府,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晓得他在哪里,可他就是见不到祝荷。

    希望一点点破灭,薛韫山捂着脸抽噎。

    他想,既然犯贱,那就犯贱到底。

    面子和尊严算什么?

    可他那时候不懂。

    他有钱,可是祝荷不会再来骗他了。

    不对,不是他有钱,是家里有钱,那么倘若他让自己变得有钱,那祝荷会不会就出现了?

    薛韫山重燃希望。

    于是乎,他干劲十足,拾起了荒废的学业,开始与薛崇山学习打理家族产业。

    这是,薛韫山巡视完自己的铺面,出了店门,一个佝偻的小乞丐突然跑过来,把一封信交到薛韫山手里。

    薛韫山:“这是什么?”

    小乞丐垂首,声线嘶哑:“是一个姓茶的姑娘让我交给你的。”

    说完,小乞丐就跑了。

    “等等——”薛韫山想留也留不住了,只能怀揣着欣喜若狂的心情打开信笺。

    姓茶,他只认识一个姓茶的姑娘。

    她是看到他的努力?所以写信来挽留他的心?

    薛韫山紧张死了,呼吸急促,面庞泛红,他手抖了很多次才取出里面的信打开。

    开头是五个字,眨眼间让薛韫山心往下沉了沉,但没完全沉下去。

    因为五个字是——我是茶鹂鹂。

    不是茶莺莺写给他的信,但是茶莺莺妹妹写给他的。

    不管怎么说,对薛韫山来说是好事,是带来希望的信笺。

    是有什么事吗?

    薛韫山往下看,随后目及信中简洁内容后瞳孔骤缩,脸色煞白,紧接着他捂住撕裂的胸口,两眼一黑,“噗”的一声,瞬间呕出一口血来,复而硬生生后仰下去,摔坐在地。

    铺子里的人立马过来:“少爷,你怎么了?”

    薛韫山头脑发晕,胸口剧疼,口中血腥气弥漫。

    然而身体上的痛远不及心中之痛。

    他怔怔仰望天空,攥紧信纸。

    怎么可能?

    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会不到两个月就突然病死了?

    信笺上的内容:薛小公子,在与你分开时,我姐姐便突染怪病,而今药石罔医,已于三日前溘然长逝,望你勿要再找她。

    远处,小乞丐直身,摸了把脸,露出一张寡淡的脸。

    祝荷对薛韫山招手:拜拜。

    她也不是故意这样做的,谁让他哥派人来杀她呢。

    第48章 【卷三】有尾巴 钱仙子【加尾巴 2k……

    昭明三十九年四月中旬, 京城翡翠楼。

    “姐姐,你真好看。”

    祝荷搁下点唇笔,捏谢阿蛮的小脸蛋:“阿蛮, 你嘴真是越来越甜了。”

    谢阿蛮笑嘻嘻说:“祝姐姐”

    “嗯?”祝荷看着谢阿蛮。

    谢阿蛮捂嘴, 马上改口:“钱姐姐是真的好看。”

    祝荷轻轻弹一下谢阿蛮的脑门, 调侃道:“都这么久了还能叫错, 笨。”

    “对不起, 钱姐姐。”

    “直接叫姐姐便是。”祝荷笑着说, 一颦一笑俱是妩媚妖冶的风情,勾魂夺魄。

    谢阿蛮红了脸, 小声说:“我知道了,谢谢姐姐原谅我。”她顿了顿,补充道, “姐姐好美。”

    祝荷看着镜子中的祸水模样,倚着靠背, 声线慵懒:“确实很美。”

    “姐姐, 你猜今天会有多少人为你而来?”谢阿蛮道。

    祝荷眼睛一亮,笑了:“只会多不会少, 我反正没数过。”

    谢阿蛮看着祝荷,突然道:“姐姐,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给她们报仇。”

    若非遇到祝荷,谢阿蛮恐怕早就被翡翠楼的人抓回去当雏妓了,想到这, 谢阿蛮打个冷颤。

    只是她虽然被祝荷救了,可曾经帮助她逃出翡翠楼的几个姐姐却被老鸨查出来送给几个有特殊癖好的显贵,下场凄惨。

    好在那几个人已经得到应有的报应, 但罪魁祸首还活着。

    谢阿蛮握紧自己的拳头,神情悲愤,恨自己弱小无力。

    “快了。”

    谢阿蛮抹掉眼泪,道:“嗯!”虽说她弱小,可是她现在有祝荷想,幸好她去年年末逃的时候碰到了上京的祝荷。

    祝荷摸摸她的小脑袋瓜子,柔声道:“阿蛮,要是想谢我,就快些给我梳头吧,时间不早了。”

    谢阿蛮重重点头.

    每月逢十,乃是翡翠楼钱仙子挑选入幕之宾的重要日子。

    概因每月仅有三次,有时候还要看钱仙子心情,是以这日子特别珍贵。

    钱仙子乃翡翠楼三个月前横空出世的一位青楼女妓,她用不到一旬时间便在京城打响名号,一跃成为京城风头最盛的名妓。

    钱仙子是一位极为神秘特殊的女妓,从未露出过真容,每回出场俱戴面纱,可即便如此,不妨碍京城子弟对她趋之若鹜,痴迷追求。

    因为即便不知其真面目,听其声音,观其身形气质,知其才情,便知钱仙子定是绝色美人。

    无论是风流才子,抑或权贵子弟、王公大臣,俱想一堵芳容,也十分渴求与仙子共度一夜。

    哪怕无法与仙子共度春宵,只要能与仙子说说话,或者惹仙子一笑,聆听仙子婉转娇媚、洋洋盈耳的仙音,他们此生无憾矣。

    不到日落时分,京城的秦楼楚馆便挂上排排精致的灯笼。

    清风徐来,檐角金玲嘹亮,络绎不绝的人纷纷往楼馆里走,一个又一个的人全进了翡翠楼。

    翡翠楼两旁的彩楼上,妙龄妓子们甩着手帕向衣着不凡的贵人打招呼。

    “贵人,快来,今夜我们翡翠楼钱仙子点蜡烛了。”

    甭管是不是看热闹的,总之越来越多的男人进入翡翠楼。

    翡翠楼雕栏画栋,迎面是重重垂落的帷幔,帷幔伴随悠扬乐声翩翩舞动,脂粉香与酒香混杂,泛出纸醉金迷的气息。

    撩开帷幔,是空旷开朗的正堂,彼时正堂中央铺上毛毯的圆台上,有几名身姿曼妙的舞姬正扭腰回旋,广袖如蝴蝶振翅,舞姿美妙绝伦。

    客人纷纷鼓掌。

    有人喊道:“李妈妈,这拍卖何时开始?”

    老鸨:“哎呦,几位公子急稍安勿躁,先吃口酒赏赏歌舞,这拍卖啊,再等一炷香就开始了,大家敬请期待。”

    “好!”众人兴奋地高喝。

    “喂,李妈妈,钱仙子会出现吗?”

    老鸨道:“这要看她的心情了,诸位贵人若是多拿出点诚意,想必我们仙子知道了,定会有所考量的,给大家透个底,若是大家哄仙儿高兴了,那她今日可会给大家带来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

    老鸨:“不可说不可说。”

    “就冲你这一句,我今日一定拿下这席位!”

    要想当钱仙子的入幕之宾,首先要通过拍卖竞选出三个席位,接着钱仙子出题,只要解出题,便可入仙子卧房,得到与仙子独处的机会。

    “我今儿一定要见到钱仙子!你别跟我抢。”

    “哼,各凭本事。”

    “来就来,我还怕你不成。”

    拍卖尚未开始,大堂内的火药味就节节攀升。

    老鸨掩唇直笑,得亏她当时有眼识珠救了脏兮兮的钱仙子,哄骗她签了卖身契,不然钱仙子这颗摇钱树她得往哪找去?

    也不晓得要便宜哪个同行了。

    老鸨喜气洋洋地扭着腰上四楼找钱仙子。

    “仙儿,你好了没?你今儿可是要表演的。”

    听到憎恶的声音,谢阿蛮顿时一副警惕的样子,祝荷拍拍她的肩,回道:“妈妈,时辰还早呢,不急,我若不保持点神秘感,还怎么给妈妈赚钱呢?”

    老鸨:“说的是,那你在屋里好好打扮,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

    一炷香时辰后,拍卖正式开始,起卖价一百两。

    翡翠楼座无虚席,来捧场的贵人俱是财大气粗,每次加价的钱都让老鸨笑得合不拢嘴。

    如火如荼。

    不知不觉,价格已然飙升到三千两,而且有人还在加价,俨然急红了眼。

    翡翠楼外,黄昏已落,夜幕降临,月色如水。

    一缕清凉的风吹来,悬挂的灯笼轻轻摇晃,照耀踱步而至的相无雪与下属陈金。

    楼阁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喝声,依稀可知是在竞价。

    陈金道:“大人,此地便是翡翠楼,今日赶巧,正好是钱仙子点蜡烛的日子,就是”

    怕相无雪不懂,陈金犹豫着要解释,相无雪声线淡漠,如断冰切玉:“我已知。”

    相无雪在怀疑钱仙子时,便已做好所有功课。

    近几月来,京城的权贵子弟接二连三出事,截止今日,出事的人已过五个,疯的疯,傻的傻,严重的甚至自戕,让人很难不联想到是有人暗中陷害。

    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线索,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最后只能作罢。

    相无雪在翻看卷宗时发觉其中古怪,这五人在出事前俱是青楼常客,常年往返各自熟悉的青楼。

    可两月前,这五人就只去翡翠楼了。

    相无雪调查后才知,他们是奔着翡翠楼的新花魁钱仙子而去,不惜为其抛掷千金,就为与钱仙子共度一室。

    有一则重要讯息,这五人皆被选为钱仙子的入幕之宾。

    事情奇怪就奇怪在这,作为串联五个受害子弟的花楼女子,她有很大嫌疑。

    但此女的动机是何?她与那五个人好似并无仇恨

    是以,也只是有嫌疑,不可肆意断定。

    作为刑部侍郎,既发现端倪,当前来调查。

    这厢,陈金听言尴尬。

    也不怪他会以为相无雪对这种地方不熟悉,一来相无雪原属翰林院,乃天子近臣,因从前在大理寺任过职,故才临时调来刑部;

    二来是相无雪出身家风严谨、规矩森严的名门,对亡妻用情至深,一看就是从未踏足青楼的人;

    三来陈金与他共事约莫一年,他认识到相无雪为人清正肃穆,不近女色,办案时不近人情,与这秦楼楚馆格格不入。

    因是私下查案,不宜兴师动众,相无雪着素雪白衣,身形端正挺拔,气质清冷矜贵,一丝不苟,仪态上挑不出任何瑕疵,犹如一尊冰雪雕刻而成的人像。

    寂寂夜色成为他的陪衬。

    今日相无雪来,既为公事,亦有私事。

    “那大人,咱们进去吧。”

    相无雪略一颔首,缓步入楼。

    一进楼,老鸨刚好敲定三个席位的最终得主,二人上二楼找老鸨,开门见山拿出刑部腰牌告知来意。

    这个节骨眼来不是纯添堵吗,老鸨登时不愿意了。

    “叨扰,还望李妈妈配合。”相无雪道。

    态度不错,可老鸨到底与不少权贵子弟打过交道,也不惧人,利益为主,岂会让两个刑部官员耽误她赚钱,正要拒绝,陈金只好道:“这位是我们刑部的侍郎大人。”

    老鸨登时震惊,难怪这位公子气度如此不凡,竟是朝廷正三品官员。

    老鸨是个人精,晓得三品大官不可得罪,立刻换了一副堆笑的嘴脸,道:“原来是侍郎大人啊,瞧我这花眼,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大人要找仙儿问话,那我自然要配合,快,两位大人且随我来。”

    老鸨领着人上客房,一边说:“大人,这问话啊我是同意,可我家仙儿是个有脾气的金贵主儿,这件事还容我去问问她的意思。”

    相无雪颔首。

    老鸨接着担忧说:“大人,可不要冤枉了我们家仙儿,仙儿自来翡翠楼,可一直是个好姑娘,心地善良,哪会做什么坏事。”

    相无雪目视前方,淡声道:“无旁的事,只是问话。”

    “那好吧,两位大人可不要吓到我们仙儿了。”老鸨提醒。

    陈金道:“你就放心了,问完话我们即刻就走。”

    老鸨笑道:“我倒没那意思,两位大人办完事,不若在翡翠楼吃两杯酒,点几个姑娘作陪,放松放松。”

    “不必。”相无雪缓缓道。

    相无雪面容平静,周遭喧哗,酒色迷离,他却遗世独立,静如白雪。

    人如其名。

    目及相无雪清冷淡雅的面容,宛如一朵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雪莲,真真是一副无欲无求、不可冒犯的样子,老鸨还是头一回见这种男人,啧啧两声,立刻歇了想法,将两人安置在客房内,接着去找祝荷。

    “仙儿,外面有两个刑部的官儿找你,其中一个是刑部侍郎,官不小,你怎么惹到刑部的人了?”

    听言,谢阿蛮精神登时紧绷,祝荷不慌不忙道:“妈妈,你问我我问谁去,这京城我就和你亲,哪里还认识其他人?”

    老鸨思索道:“那便不见了,你是我们翡翠楼的花魁,岂是那两人男人想见就能见的?若是外面那些男人知道,还不闹翻天了。”

    “妈妈,既然是刑部的大人,肯定是有要紧事,若是耽误了,恐有麻烦。”

    老鸨踌躇道:“总之也只是找你问话,你莫紧张,有妈妈在,你就快些将他们打发走,不要耽误正事。”

    祝荷柔声:“好,妈妈莫担心,一切照常,题目我已准备好,妈妈只需要用题目考他们便是,阿蛮,将题目交给妈妈。”

    祝荷上辈子高中都没读过,即便后面自学过,学的也不是什么诗词歌赋,那些对她没用的东西,这辈子也就识了字,读了几本标点符号都没有的拗口文章,肚子里装是装了墨水,不过全是虚的,也无真才实学,但好在她有个聪颖的小叔。

    三元及第,乃今年的状元郎,如今已是翰林院修撰。

    骆惊鹤出的题够满足他们附庸风雅的念想,也够他们绞尽脑汁吃了。

    谢阿蛮垂首把写好题目的信纸交给老鸨。

    老鸨笑逐颜开:“仙儿你真是妈妈的心肝宝贝,走,我领你下去,他们在客房,有麻烦就叫外面的守卫。”

    祝荷:“谢谢妈妈,妈妈对我真好。”

    说着,祝荷挽住老鸨的小臂,老鸨拍拍祝荷的手背,感慨道:“妈妈的心肝宝贝,你这身细品嫩肉可真叫妈妈羡慕。”

    祝荷笑了笑。

    “仙儿,可要坚持用花瓣和牛乳沐浴,妈妈的下半辈子可就全靠了你。”

    祝荷:“妈妈放心,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定会报答你,让你永享清福。”

    “好好!”老鸨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相无雪与陈金在客房内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突然房门被推开,紧接着闻得一段短促笑声。

    笑音清晰响亮,娇媚悦耳,犹如黄莺出谷,令人沉醉,无法自拔。

    陈金愣了,他对钱仙子有所耳闻,亦只此女有一副得天独厚的嗓子,但百闻不如一听,今日方知那些个世家子弟吹的仙音毫不夸张,甚至陈金觉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笑音。

    未等陈金回神,一道富有独特韵味的嗓音响起:

    “两位大人要找我问什么话呐?”

    话音落,一位挂着面纱的女子款款步入房间。

    但见女子一袭大红色绣花齐胸襦裙,外罩薄透素衫,腰间束一条彩色宫绦,手戴金镶玉镯子,暴露出的脖颈挂着一条璎珞,发髻上插着金色珠钗,满身珠华,露出的一双眉眼,妩媚明艳,眼波流转间风情无限,摄人心魄。

    她手里缓缓摇着一把花枝折扇,步姿摇曳妖娆,裙面丝绦起伏间露出裙面侧边的开叉,雪白紧实的腿若隐若现,浑身透出一种美艳张扬到极致的美,宛若不属于人间的妖精。

    陈金怔忡,脑中只剩下四个字,妖女,祸水。

    相比失了三魂七魄的陈金,相无雪面无波澜,琥珀色的凤眸沉静冷淡,覆着无法融化的积雪。

    待祝荷看清屋里坐落的相无雪和陈金,她行个礼,举止随性,略带几分轻浮风流,道:“小女子钱仙子见过两位大人。”

    第49章 第 49 章 此女实在孟浪

    面对美色, 相无雪依然冷淡,极有分寸地移开目光,不做多余停留。

    只见相无雪起身回礼:“钱姑娘不必多礼。”

    祝荷微讶, 这才用正眼肆无忌惮打量相无雪, 旋即挥开纸扇掩唇一笑。

    挺少见的一个人, 无半分傲慢骄矜之气, 貌似真是个君子。

    不过虽说礼节到位, 可相无雪周身却透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

    祝荷懒懒散散坐下, 姿态随性自然,不受约束, 谢阿蛮候在身后,祝荷看着对面的两个男人,身上馥郁的花香沁散开来。

    “二位大人, 有话直说,我等会还要忙。”祝荷说完, 目光意味深长, 故意冲相无雪抛了一个媚眼,行径堪称轻浮放荡。

    简直就是在公然冒犯相无雪, 毫无廉耻心。

    陈金低喝道:“大胆,休要对大人无礼。”

    “无礼,怎么个无礼法,我不过是眨眨眼睛罢了。”祝荷觑向相无雪,无辜道,“侍郎大人, 你说是不是?”

    相无雪并未计较祝荷的逾矩,切入正题:“姑娘是三月前来到京城否?”

    祝荷不解道:“大人问这个作甚?”

    陈金道:“钱姑娘,你若想早些结束, 便只管回话。”

    “好吧,是。”祝荷回答。

    相无雪:“你籍贯在南方何地?往昔在作甚?”

    祝荷摇扇子,含笑道:“这个嘛,我不记得了,对不住啊,大人,我记性差,只记得父母死得早,我常年流浪,四海为家,后辗转来到京城在翡翠楼落了脚。”

    相无雪:“钱姑娘,你每月逢十便会点一次蜡烛?”

    祝荷:“是。”

    相无雪:“姑娘可还记得刘子易、尉迟尓、常叁、杨嗣——”

    见相无雪一副淡漠清冷的模样,祝荷恶趣味起,故意打断相无雪的话,合扇后用扇头敲了敲桌案,道:“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小女子可有荣幸知晓大人名讳?”

    陈金看出祝荷的戏弄之心,登时怒了,他拍桌:“钱仙子,你放肆!相大人乃当朝刑部侍郎,岂容你一个身份卑贱的妓子冒犯?”

    “冒犯?有吗?我不过是礼貌过问大人的名讳罢了,如此才好称呼啊,这位大人,你在生什么气呢,莫非是在怪我没问你?”祝荷眉眼弯弯,若有所思。

    “你——强词夺理!”陈金涨红了脸。

    “大人才是强词夺理,不分青红皂白诬陷我,哪有你这样的朝廷命官?”

    陈金气得脸红脖子粗。

    这厢相无雪脸上不见恼色,只有一成不变的冷静沉着,开口:“陈主事,给钱姑娘道歉。”

    “是,大人。”

    陈金板着脸道歉,憋屈地坐回去。

    祝荷笑:“原来是陈大人,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陈金冷哼,耳根泛红。

    相无雪:“方才陈主事失言,望钱姑娘莫怪。”

    “我怪什么,陈大人有部分话还是说对了,我就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女妓。”祝荷耸拉表情,眸中溢出淡淡的自嘲。

    相无雪微怔,略一沉吟道:“姑娘勿要妄自菲薄。”

    祝荷眨眨眼。

    “侍郎大人真是个好心人,竟然安慰一个你与素昧平生的女妓,让小女子好生感动啊。”祝荷说着,特意斟茶端给相无雪。

    “若侍郎大人不嫌弃,便收下小女子这杯茶。”

    目及眼前茶水,由女人芊芊素手端起,相无雪清晰地看见女人指甲上的蔻丹,红如火焰,映衬得女人手特别白皙。

    鼻端隐约嗅到女人衣裳、皮肤上散发出的馨香。

    相无雪一动不动,祝荷唤:“大人?”

    相无雪拒道:“不必。”

    祝荷神色落魄,惋惜道:“唉,看来大人是嫌弃我这杯茶水了。”

    相无雪沉默。

    “那好吧。”祝荷放下茶盏,又拿起扇子敲了敲桌面,说,“大人,小女子可还因为方才陈大人的话难过呢,如果大人还有心安慰我,便告诉我你的名讳可好?”

    尾音轻柔绵长。

    “你”陈金看不下去了,却被相无雪阻止。

    相无雪言简意赅道:“相无雪。”

    “相、无、雪。”祝荷在舌尖慢吞吞滚出相无雪三个字,噙笑道,“真是个好名字,与大人甚是相配,大人,小女子可记住你的名字了,那大人也要礼尚往来,把我的名字记住哦。”

    “我叫钱仙子。”

    相无雪瞳仁映出祝荷的样子,眸色淡漠,并未回答祝荷的话,而是折回正题:“钱姑娘,且细听某之言。”

    他徐徐重复一遍,“朱之武这五人?他们五人俱与姑娘有所接触。”

    闻言,祝荷恍然大悟,随即想了想,道:“相大人见谅啊,小女子记性不好,只记得有几个相同姓氏的人,但大人口里的五个人,我是没印象的。”

    相无雪静静观察祝荷,

    这时,陈金一一介绍五人身份,俱是京中朝臣子弟。

    祝荷屈起手肘,用手背支住自己下颌,道:“呀,我好像想起来了,应当就是我说的那几个同姓之人,怎么了?”

    相无雪神色淡然:“钱姑娘,这五人在短短两月时间接连出事。”

    陈金交代哪些人疯了,哪些人傻了,哪些人半死不活瘫在床榻上。

    祝荷作聆听状,用扇子贴住面纱,悲伤道:“哦,那真是可惜。”

    “钱姑娘,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这五人起初还活得好好的,可突然之间就出事了。”陈金道。

    “奇怪?奇怪什么?他们的确可怜,可这与我有何干系?”祝荷事不关己道。

    陈金道:“他们俱入过钱姑娘的帐。”

    祝荷反驳:“那又如何?两位大人不会以为他们出事与我有干系?抑或说你们觉着是我所为?”

    相无雪道:“根据种种线索,钱姑娘你与此案有所关联。”

    若无根据,相无雪断然不会如此言说。

    话落,祝荷与相无雪四目相对。

    下一刻,祝荷爆发出肆意放纵的笑声,“哈哈哈哈”

    她笑得花枝乱颤,珠钗晃动。

    陈金惊讶不已,他从未听过女子会笑得如此豪放开怀。

    相无雪静如松,白衣一尘不染,与祝荷形成鲜明对比,一动一静。

    未久,祝荷一面用扇子掩唇,一面笑道:“我不过一个花楼女妓,身份低贱,何能耐能残害权贵子弟?两位大人委实看得起我了。”

    陈金正欲说话,祝荷道:“好了,时辰到了,我恕不奉陪了,两位大人若是有话没问完,也只能等下回了。”

    “钱姑娘,这才过去多久?”

    相无雪:“陈主事,无妨,我们不可再耽误钱姑娘的时间。”

    “多谢侍郎大人体谅难处。”

    出门前,祝荷回眸,像是记起什么,道:“啊,我想起来了,我记得我与他们相处的时候他们那几人的确是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情况,我当时还疑惑来着的。”

    相无雪稍作思量,不疾不徐道:“钱姑娘,你若有线索,还望直言。”

    祝荷:“不好意思,我没时间告诉侍郎大人了,大人也知道我得去伺候人了,不然妈妈会罚我的。”

    “侍郎大人若想查明真相,那就下回再来,对了,我好歹是翡翠楼花魁,寻常男人想见我,都得付出代价,大人下回来的时候请您务必要拿出点诚意,不然我会难过的。”

    祝荷用力甩开折扇,露出扇面栩栩如生的百花争艳图,面纱微微飘动,激起淡淡涟漪,“若是想得到重要线索,大人不妨来当我的入幕之宾,这样的话,或许我会说点什么也不是不行哦。”

    “毕竟侍郎大人着实美貌动人。”祝荷过完调戏瘾,噗呲一笑,遂不再顾里头两人,摇着扇子,带着自家侍女喜气洋洋地离开。

    祝荷第二次明晃晃的肆意冒犯,终于令安然自若的相无雪蹙眉。

    “大人,此女实在孟浪!”陈金恼怒拍桌。

    第50章 第 50 章 玩弄

    相无雪让陈金回去后, 便去找相瑜。

    相瑜乃相无雪姐姐的儿子,姐姐和离剃度后便将相瑜托付给相无雪。

    但相瑜却极不喜欢相家古板严苛的规矩和作风,一身反骨, 即便有相无雪管束, 他也无心考取功名。

    不思进取也就罢了, 如今却三番五次宿在花楼, 放纵自己, 败坏家风, 如若不加以改正,唯恐变本加厉, 变成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

    从前相瑜有相无雪教导,好歹不曾沾染流连花楼的陋习,眼下突然这般, 不是个好兆头。

    二楼东侧凭栏处,几个世家子弟正席坐吃酒, 痛惜手头银钱不够, 未能见到钱仙子芳容。

    相瑜垂首,颓然饮酒消愁。

    不知从何时起, 感慨失落的声音短暂地消失了,须臾,一道微凉的嗓音徐徐传来:

    “相瑜,随我回去。”

    相瑜回头,见是相无雪,惊愕不已道:“舅舅, 你怎么会在这?”

    相无雪看着相瑜:“随我回去。”

    “我不回去!”

    “相瑜。”

    相瑜扫眼四周的朋友,个个老实鹌鹑,俱在偷偷朝他使眼色, 意在让相瑜赶快把他舅舅这尊大佛带走。

    相瑜攥紧拳头,不情不愿起身随相无雪回去。

    一路无话,舅甥步至大堂。

    突然,顶楼传来老鸨洪亮的声音:“诸位贵客们,看过来!”

    老鸨喊了好几声,喧哗的翡翠楼霎时间安静下来,宾客们纷纷出来,隔着栏杆仰头看向老鸨。

    老鸨道:“为感谢贵客们近日来的支持与捧场,我们仙子特别感动,是以她决定回馈大家的热情与欢喜,等会仙子会往下抛下一个绣球,谁能接到这个绣球,那就能在明日与我们仙子——”

    老鸨故意停顿,叼住众人胃口。

    在场宾客听到此话纷纷沸腾兴奋,有的焦急催促道:“李妈妈,快说快说!”

    “不要卖关子了!”

    众人哄闹。

    气氛转眼回到适才拍卖席位时的火热。

    老鸨笑呵呵道:“就能与我们仙子相处一个时辰!”

    满座哗然,如熔炉内的沸水。

    “什么?一个时辰!”

    “我没听错吧!”

    老鸨:“当然没听出,贵客们,这可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好机会,倘若喜欢我们仙子,就快些准备下楼接绣球吧。”

    绝无仅有?不,是梦寐以求的大机遇!

    闻言,楼上的客人争先恐后跑到大堂,大堂一下子拥挤起来,比肩继踵,宛如密集的蚂蚁预备争抢仅有的口粮。

    这厢相无雪在听到老鸨的话后本欲加快步伐离开,孰料相瑜竟是不肯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全在老鸨身上,竖起耳朵,头抻得老长,就为盯着四楼。

    相无雪见状,哪能不知相瑜心系何人。

    脑中闪过祝荷的风姿,相无雪拢眉。

    最坏的预想发生了,相瑜之所以不守规矩留宿花楼,也是为钱仙子。

    “相瑜,回去。”相无雪淡而浅的目光落在相瑜身上,嗓音冷漠。

    无声无息的压迫感与威仪扑面而来。

    听言,相瑜打个激灵,差点就要随着本能听话。

    相无雪对相瑜而言,不止是尊敬的舅舅,也是敬畏的师长,相瑜素来对他敬重有加,服从他的管教,适才唱反调,也是由于吃酒的缘故,往常明面上根本不敢与相无雪顶嘴。

    紧要关头,相瑜用意志压下对相无雪的敬畏,直接抱住柱子,摇头道:“我不回去,舅舅,你听到了吗,钱仙子要抛绣球,我想留下来。”

    相无雪:“你来此便是为她?”

    相瑜心虚半晌,道:“是。”

    相无雪沉吟:“你下来。”

    “我不下。”说完,相瑜就听到老鸨说的惊喜,只要抢到绣球就能与钱仙子共处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这个机会他必须把握住。

    相瑜坚定决心,势必要与相无雪抗衡到底。

    于是乎两人俱不退让,僵持间大堂涌出几波人,瞬间将两人围住,这下想出去都不行了。

    有一个腰板胖圆的男人站在旁边,满身酒气,嫌相无雪高大碍事,不耐道:“喂,你给我走开点。”

    说罢就粗暴地推开相无雪。

    相无雪踉跄两步后稳住身形,淡然如水的脸庞出现不适,他忍耐住脱下外袍的冲动,平缓呼吸。

    相瑜目及,关心道:“舅舅,你没事吧?”

    相无雪摇头。

    可相瑜晓得相无雪肯定有事。

    要知道他舅舅素来爱洁,也极为不喜旁人近他身,更遑论碰触他,男人犯了相无雪的忌讳,可依相无雪的性子,绝对不会过多计较。

    相无雪不会计较,相瑜会计较,他转而骂男人:“喂,你个混账,竟然敢推我舅舅,是活得不耐烦了?”

    男人瞥去,见是一个抱柱子的少年郎,挑衅道:“我就推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相瑜气得松开柱子,刚撸起袖子,相无雪道:“无妨。”

    话落,头顶老鸨的声音响起:“好了,大家现在可要睁大眼睛了,我们仙子要露面抛绣球了!”

    “钱仙子,钱仙子!”

    大堂所有聚集的男人顿时开始叫喊钱仙子的大名。

    相瑜与男人忘了冲突,纷纷仰头注目,只有相无雪未曾抬头。

    彼时翡翠楼灯火璀璨,氛围热烈。

    在万众瞩目之下,祝荷缓缓出现。

    珠钗耀眼,红衣如火,依旧压不住祝荷半遮半掩的容光。

    在众人看到祝荷的那一刻,满座激动亢奋,人声鼎沸,灯火与热浪融为一体,共同庆贺祝荷的出场。

    祝荷极少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而今出现,实属三生有幸,死而无憾。

    “是钱仙子,是钱仙子,我看到钱仙子了!”有人高兴到手舞足蹈。

    “钱仙子,快抛绣球!”

    “绣球是我的!”

    “”诸如此类声音不绝于耳。

    祝荷拿着一个穿着铃铛的绣球,转动两圈,作嘘声状。

    大堂瞬间静谧。

    祝荷满意一笑,梭巡下方时忽而瞧见人群中一道雪白身影,她略微挑眉,眼角一翘,柔声道:“诸位贵客,我抛绣球了,祝大家好运。”

    说罢,祝荷对准相无雪的方向投掷下绣球。

    清脆的铃铛声响彻半空,红色的丝带翩翩飞舞,如展开的翅膀。

    众人看准绣球方向一哄而上,像热锅上沸腾的蚂蚁。

    相瑜看到绣球向他抛来,心跳如鼓,下意识做好抢抱的动作。

    “绣球是我的!”

    “是我的!”

    人潮争执间,啪的一声,轻盈的绣球砸在相无雪的头上,紧接着坠落下去。

    相无雪猝不及防被绣球砸中,微微一愣。

    顶楼栏杆处,祝荷静静观摩逐渐失控的场面,看着蜂拥而至的人如恶心的虫子急切蠕动地朝相无雪挤去。

    作为绣球的抛掷者,祝荷置身事外,从容地点评自己的技术,准头不错,值得表扬。

    下面大堂,相无雪作为唯一一个对绣球无意的男人,却徒然被飞来横祸殃及,被疯狂的人挤到梁柱旁。

    面对混乱,相无雪半阖着眼,没什么情绪的脸上掠过冷意,但只一瞬间。第二息时,他恢复素日冷静淡漠,扫眼忙着争抢绣球的相瑜,转而缓缓仰首望向楼顶的祝荷。

    他自始至终都明白给自己造成麻烦的源头在哪。

    一抬眸,相无雪清沉的目光不偏不倚与祝荷视线隔空相撞。

    堂内动乱不堪,喧嚣嘈杂,堂楼之上祝荷慵懒随意地倚着栏杆,手执折扇,于悬空中挥动,高高在上睥睨追捧她的男人为了她抛下的绣球争得头破血流。

    以独善其身的局外人视角笑看这场因她而起的闹剧。

    旁边的谢阿蛮正在拿一把团扇给她扇风。

    即便戴着面纱,看不清神情,相无雪却可猜测出她此时定然带着灿烂的笑容,同时也是恶劣戏弄的笑容。

    进入这青楼,从来只有嫖客玩弄妓子的份,可现在情况轰然反转,轮到妓子玩弄嫖客。

    而这些男人却无知蠢钝到浑然未觉——被一个女人肆意玩弄在股掌间。

    祝荷想,若他们知道他们迷恋的不过是一副虚假的人皮,可想而知他们会崩溃到什么地步。

    虽然祝荷期待他们破防的模样,但现实条件不允许。

    祝荷惋惜地摇摇头。

    人生啊,总是不可豁免充满遗憾。

    收拢心思,祝荷一双上翘含笑的眼眸直直望入相如雪的眼,旋即肆意挥动手里的折扇,向相无雪打招呼。

    她自然熟稔的动作恍若与相无雪已相识多年。

    浑浊天地,唯余二人清醒,隔着酒色脂粉、荒诞放荡彼此对视,一人热情妖媚,一人清冷孤绝,强烈的反差碰撞出极致火花。

    灯火朦胧。

    相无雪紧抿薄唇,敛住眸中情绪,越过祝荷手里张扬的折扇,不动声色移开目光,耳畔响起周围人呐喊纷乱的声音。

    “绣球在那?”

    “在那!在那小子手里,快抢!”

    周遭喧哗混乱,却无法破坏相无雪一身遥不可及的清冷宁静,与之毫无干系。

    却在这时,空中传来一个暴喊声:“舅舅,接住!”

    是相瑜的声音,相无雪下意识循声望去,人未见到,只看到半空中绣球朝他而来。

    “舅舅,快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