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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1章 第 241 章

    跟董孝武谈酒楼的合作, 颇为吃力,万云在其中,每日都学到不少新东西, 正是在这些无聊的细枝末节中, 逐一寻找到价值,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已经定下股权是三方的,周万二人、董孝武、方跃忠所代表的威哥。

    威哥让阿忠过来和董孝武谈,自己没有出面, 占两成干股,不白占,从此威哥在关内旗下的公司所有酒水和客户招待全都拉到该酒楼,光是这个, 现在大概估摸了一下, 每月就能有六十万以上的进账, 再加上许多和威哥、阿忠等人有牵扯的合作方, 陆续都能带到这儿来开单,完全可以支撑起酒楼前头的开支, 还有烟酒售卖许可证,不用找特别的人,阿忠就能办下来。所以他这里的占股,纯纯是自带资源进来的。这笔账一算下来, 万云立马就服帖了。

    而董哥那头,他就是出地方,前期出六成的钱装修,其他基本上都不管, 要是有需要他的地方,他再过来帮忙, 其余细节的事全都落到了万云身上。目前定下来,开业后八个月他占五成分红,万云占三成,八个月后再调整过来。

    万云这边则是负责前期装修、后厨组建、前厅人员招聘培训,包括后面每日流水和账本全在她手上,不过,阿忠和董孝武都说好每月要派人过来“点数”的,万云刚开始心里还有点疙瘩,她没和人合作过,对信任度这种事多少有些怀疑,但后面想想,自己其实是想做成这件事,而且人家作为股东,想看看账本也正常,就提出若是有疑问,一切以最初的记录为准。

    万云深呼吸,不拘小节,适当让渡。

    酒楼的名字,却是借了威哥的大名,叫威风酒楼,主打中高端商务粤菜,目前只供中餐和晚餐,原本想着要做早茶的,但周长城却有些担心万云顾不过来,就坚持要先做两餐,等上正轨了,再考虑要不要做早茶。

    至于装修风格,董哥认为要古色古香,学习广州那种老酒楼,但阿忠和万云却认为,现在流行的都是欧式的建筑审美,大家更愿意在金碧辉煌的地方用餐,二比一,立即就把出大头装修钱的董孝武给否认了,他也没有不高兴,这种事本来就是要商量着来的。

    跟有能量的人一起做事,资源都是现成的,董孝武一直和设计院有合作,随即找了个设计工作室出来给万云用,就是施工队都不用万云再操心。

    这些事确定好后,每人都找了律师或公证人过来开始签合同,前后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前期一些合同的协商就这么确定了。

    等所有的证件办了下来,威哥也从未浮头过,不过阿忠办事能力很强,很多证件在他那儿一点卡顿都没有,万云打铁趁热,给忠哥送了不少礼,请他帮闲云茶社也办了烟酒的售卖许可证。

    阿忠收钱办事,顺便帮闲云茶室也升级了,还给周总万老板引荐了烟草公司的人,所以过了年,万云的礼品公司就要正式改名换姓为烟酒茶商行,名头变成三合一,不过门头上贴的仍是闲云茶室的招牌。

    桂老师说得对,与人合作,能量是双倍的,双拳赶不上四手,要学会借力打力。

    三方签完合同后,众人找了生意不错的酒店坐下来吃饭,觥筹交错一番。

    席间,万云给之慎剥虾吃,自己也顺便吃两个,吃的时候,一直皱眉,也没吞下去,拿纸巾包了从嘴里吐出来的虾肉,疑惑问道:“这盘虾的味道不对,是不新鲜吗?”

    坐在她旁边的周长城和素君都剥了个来吃,均说没吃出什么问题,万云更疑惑了,吃块素菜,是正常的味道,于是又夹了块鱼肉来吃:“这鱼肉也不对劲。”

    刚好董孝武往嘴里送去鱼肉,嚼两口:“这鱼也没什么问题啊。”

    方跃忠坐在周长城边上,他从前也是国企车间出来的,跟周长城聊得来,伸手给万云夹了块避风塘炒蟹:“万老板,你再试试这个,这个他们炒得好。”

    万云勉强夹起一块蟹肉,光是放在鼻子下就受不住了:“我吃不了,味道怪。”说着又放到周长城碗里。

    不对劲,万云觉得不对劲,昨晚阿英姐煲了肉汤,她也觉得味道馊了,阿英姐冤枉极了,说明明是下午才煲好的汤,现在看来,大家都觉得没尝出什么怪味道,那就是自己的问题。

    “怎么了?”周长城伸手抚上万云的背,“肠胃不舒服吗?我们去医院看看。”

    勉强吃完那顿中午饭,董孝武携素君去买了单,周长城载着万云和之慎去了医院,到了挂号大厅,本想直奔肠胃科的,但万云忽然拦住周长城,想到什么:“我们先去妇科看看。”

    周长城不解,但还是去排队挂了妇科,万云牵着之慎坐在候诊椅上,看着医院人来人往,伸手摸了摸肚子,温柔地问他:“儿子,你想要个弟弟妹妹吗?”

    “妹妹!庄圳升就有妹妹!”之慎叫起来,歪在妈妈的身上,没个正形。

    庄圳升是庄锦龙的儿子,跟之慎是小同学,他还有个不到一岁的妹妹,白白嫩嫩的,是个人见人爱、漂亮的小婴儿,之慎见了一回,以为她是会哭闹会吃奶的大玩具,硬哭着要把人家抱回家里去玩儿,两个小男孩儿为此还打了一架。

    周长城拿着单子回来,刚巧听到周之慎后面那句话,看向万云,一副不敢相信,又不敢大声问出来的样子,万云只觉得好笑,那神情,好像又到了刚知道怀上之慎的模样,站起来,接过他的候诊单,嗔笑:“呆子,等会儿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好,验一下。”说完立即把之慎抱住,不让她扯到万云。

    看医生,开单,抽血,等结果,不到一个钟头,就得出结果了,万云再次有孕。

    第二次怀孕,她比第一次要淡定多了,回头想了想,应该是前阵子,跟城哥太无节制了,他们也没特意做什么措施,孩子就赶在1998年春节前来了。

    周长城一路转着方向盘,心和身体都要飘起来,嘴巴忍不住咧开,掩都掩不住的傻气和喜气:“桂老师还在深圳,等会儿打电话给他,请他回来吃饭,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还有大姐和阿风那儿,也要说。”

    “刚好现在年底,新云城那个外贸单出货了,现在都是一些老客户的单子在生产,郭顺顾得上,诺瓦克也说明年再来,没什么事情要天天去的。我跟你一起去酒楼的工地现场,你别跟那些工头待太久,我来盯着。”

    “礼盒订单的那些事,让素君去做吧,她不行了你再去看看,反正也少操心。”

    周长城一一安排着万云的工作:“小云,你实在待不住,就到快餐店溜达溜达,这两个地方都稳定了,要你折腾的事少。”

    万云在后排座位,搂着之慎,“噗嗤”一笑:“我现在就是闻味道敏感,哪儿就那么脆弱了?你让我成天待在家里,我哪里待得住?酒楼装修肯定要日日盯着的,你看忠哥和董哥他们还想着一过完年就能开业呢。”

    其实说起来全是事儿,一下子不知道该说这孩子来得巧,还是来得时机太让妈妈为难了。

    “我情愿酒楼晚点开业,也不想你累着。”周长城是见过万云孕期嗜睡模样的,怀着之慎的时候,她一天能睡十八个小时,也就是后面几个月才好些。

    万云想了想说:“既然新云城的事你顾得过来,那酒楼装修就你去跟进,我也得开始找厨师长和楼面经理了,还有采购那一块,恐怕董哥和忠哥也有意见要提。”

    现在酒楼三个股东,董孝武出钱出地方,方跃忠出人脉和销售,万云一定要把后厨和管理抓在手上,大家三方鼎立,经营起来才能互相牵制。在这种情况下,找到平衡就是很费神的事了。

    “董哥说出六十万,分批拿钱出来。一直到明年三月份,我们四十万是能拿的。预算是这么先做着,要是超了,就让董哥去谈晚些付。”万云心里很清楚,装修三层楼,要往好的那方面做,百万也是收不住的。

    周长城点头:“行,我们让工头给报个价,报完价再跟董哥碰头,交给我吧,现场灰尘大,工地又吵,你别去。那些桌椅和服装不也要定吗?你忙这些去。”

    万云轻轻叹口气:“是呢,做点事儿可不容易。”

    “不容易呀不容易。”周之慎这小孩儿学着妈妈的语气,又靠在她身上,嘻嘻哈哈拱起来,真是只小猪仔,惹得万云亲他亲个不停。

    看到之慎,想到肚子里的宝宝,也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万云忽而想到自己小时候总是和万雪在比较,娘和弟弟都更喜欢大姐,她再次摸摸肚子,搂紧之慎,弯着腰跟他的小脑袋贴紧,心想:万云啊万云,你既然决定要生两个,一定不能厚此薄彼。

    晚上,桂老师听闻万云再次有孕,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我来想名字!阿云你好好养着!”

    万雪也很快听说妹妹再次有孕,在电话那头也是一直笑,但又担忧问道:“你们那儿的计生小组不查吗?不会把你拖去”

    “我们现在还是外地人,本地的计生小组对我们外来人口管的力度相对小,”万云和周长城准备钻这个空子,“不过上户口的时候,还是要在平水县上,估计是躲不过去的,我都准备好要交罚款了。”

    这种事,万雪也没办法帮上忙,她喜欢小孩儿,要不是这个政策在,她也愿意再多生两个:“你先好好养胎,罚款的事后面再说,反正你和阿城不是单位里上班的,影响也不是很大。”

    万云怀第二胎,就是吃不得肉,一吃肉就说腥气,可把阿英姐给愁坏了,每天做的都是些素菜,周长城担心她营养不良,找医生问过,给她买了不少奶粉,又日日看着她吃维生素,不过这回她反应不大,不孕吐也不嗜睡,一切如常。

    威风酒楼的证件已经注册下来,跟街道和住建局都报备过这栋商业小楼即将改成酒楼,周长城和董孝武每天都在闲云茶社见面,阿忠是不出现的,他不管酒楼装修成什么样,只负责带人过去消费。

    前阵子林彩霞看万云给快餐店添置了收银机,听说云姐和长城哥在学电脑打字,于是自己也去报了电脑班,这姑娘学会计是一头包,但学打字和办公软件却学得快,就是留在快餐店无用武之地,万云瞧她上手了,就把她拎出来,准备让她到酒楼做收银和基础会计。

    “云姐,那么大的酒楼,我能行吗?”要开始参与到酒楼的筹备中,林彩霞信心不足,她觉得自己和云姐相比,差得远了。

    万云点她脑袋:“不往上走,你想一直躲在餐馆当小店长啊?我现在是准备每个店都提上来一个店长的,到时候就没你位子了。再说,酒楼多锻炼人啊,你不想再长进长进?”

    林彩霞被云姐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成日和胡小彬那几人在一起,所思所想都较片面,就看到眼前一亩三分地,不会往后面看。

    胡小彬自来不是那种上进的人,他习惯了小餐馆后厨,又跟着万云最久,只要开新餐馆,万云就会把他动一动,去培养新店的后厨团队,他带着几个小徒弟,日子过得滋润。自从他老家的奶奶过世后,弟妹们也逐渐长大,不需要胡小彬寄钱回家,因此就并不是那么想变动。说好听了是怡然自得,说不好听了是没有要求。

    不过人各有活法,万云从来也不勉强胡小彬。

    像是这次要组建酒楼的后厨,胡小彬一个中级厨师就够不着了,必须得找大厨,还是在酒楼做过的大厨,胡小彬也并不愿意挪窝,他说他挺喜欢在快餐店待着的。

    在广州开第一家快餐店,万云预算有限,也请不起人,只能找当时还是愣头青的胡小彬和林彩霞,但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万云已经能很快解决这种事了,她一个电话打到广州厨艺学校的曾明郎老师处,找她要师弟师妹。

    曾明朗还在做招生老师,现在几乎是桃李遍天下了,笑说:“万云,了不起!你跟林彩虹都是我们学校出去有大出息的学生!放心,凉菜、点心、水案我都给你安排好人,结业的学生都能推荐到你那儿去。至于总厨,你还记得从前教过你们的那个贺师傅吗?他所在的那家酒楼换了老板,听说也在接触新东家,现在估计还没完全定下来。”

    “贺远师傅吗?”万云惊喜,她记得这个老师,之前是教他们做粤菜小炒的,贺师傅当时还想把她和林彩虹推荐进酒店后厨,结果那酒店不要她们两个女学生,还可惜了好一阵,“他现在升总厨了?”

    “对,早几年就升级了,也算是老师傅了,总厨都有点脾气,你打电话请他过去帮你,他手底下一堆徒子徒孙,你不用怕找不齐人。”曾明朗的笑声在电话那头响起,给万云报了个电话。

    这个好!万云心中放下一大块石头,她最怕的就是厨房的人和自己不齐心,如果这样的话,那她这个股东就当得鸡肋,只能听候另外两个股东的吩咐了。

    万云给贺远师傅去了个电话,没想到贺师傅竟还记得她,两方都很惊喜。

    贺师傅笑说:“我当然记得,你和林彩虹是我教过的第一批女徒弟,林彩虹在番禺做供应的时候,还和我吃过几次饭,现在她去哪儿了?”

    “她在上海呢,还是在做供应。”听到一些十年未见的声音,万云觉得人跟人的缘分实在太有意思了,不由想起刚到广州惶惶惑惑,找不到方向,只能狠心花了一笔钱去学厨,二十出头的日子跟昨天一样,一晃也十年过去了,贺师傅也陪着她回忆了一圈,说万云有几个同学已经做到五星级的二厨了,圈子就那么大,大家都还有联络。

    万云顿时特别想念林彩虹,甚至想起了袁东海,不过现在不是追忆往事的时候,她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趟:“贺师傅,我们的薪酬肯定是跟行业齐平的,每月工资六千,年底有分红奖金,绝不会亏待你,包括整个后厨的人怎么安排,都由你说了算,我不插手,其他股东也不插手。”

    贺远当惯了总厨,自有架子,矜持地说考虑考虑,就是没给万云一个实在的答复。

    万云哪里等得住,第二日立即就动身到广州去请人,万风和林彩霞陪着她一起去的。

    大家约在广州酒家喝早茶。

    贺远没想到万云竟真的从深圳跑过来了,尤其听林彩虹的妹妹说,万云已经怀孕,但为了请到他还特意开车过来,真是有些被打动了,两鬓已有白发的他瞧着比以前有威严许多,听着万云对现在酒楼的规划,吃完这一顿早茶,这才开金口道:“你得帮我准备好住的地方,我不和普通员工同住,至少要三室一厅,我老婆孩子都要带过去的。”

    “这是肯定的。”万云让林彩霞把条件写下来,又笑问,“贺师傅,有熟悉业务的楼面经理帮我带两个过来吗?”

    “你这万云,找我就找我,还想买一送二。”贺师傅是能开得起玩笑的人,他深知一个酒楼开起来需要庞大的人力物力,何况前厅跟后厨能配合好,他的工作也省心,就答应帮她留意合适的人选,“有个管销售的肖经理不错,是女的,酒量好,能说会唱,业务也好,你给的提成高,她会愿意跳过去的。至于管现场的,再看看,现在一时也想不到人,不过你放心,年初肯定能找到。”

    万云满脸笑:“行,贺师傅你尽管把人找来,我跟他们谈。”这些楼面经理手上也有老乡朋友,就连招聘服务员都能省点力气,人跟人之间,都是一线连着一线的。

    在广州那儿吃了顿饭,万云三人又驱车回深圳,没有在广州过夜。

    林彩霞最近跟着云姐奔忙,个人在飞速成长,甚至穿着打扮都往干练的方向走去,有时候她也会想起她姐林彩虹,时不时打个电话互相问候,但现在已经很适应深圳的生活了。

    自从确定贺师傅会带着厨师过来后,万云再次动了把胡小彬调到酒楼在贺师傅手底下打磨一番的心思,要是以后有机会开第二家酒楼,说不定就能把胡小彬给推出去,但他不大愿意,他就喜欢目前手上的事情,他不为所动,万云也没办法,只好随他去,毕竟两个快餐店也要人坐镇的。

    至于酒楼的供应,就算股东有想法,贺师傅那一关是肯定要过的,他积攒了那么多年的人脉和供应,此刻也拿出来用,万云不敢托大,要是总厨不认的供应商,那出乱子的概率会很大。但凡是贺师傅介绍过的专门做生鲜、海鲜、干货的店,万云都见了,也看了他们的原料,各类档次都有,董哥和忠哥意见不大,暂时就按着贺师傅的推荐先定了几家,后面成立了采购部门还会再多比较。

    其实只要酒楼开起来,不用万云去奔忙,这些供货商自己就会找上门来跟她谈,比她开小快餐店时殷勤多了。

    周长城刚开始总是很紧张万云这样操持忙碌,但凡她出门,如果自己没空,就让万风陪着去。

    酒楼的设计图改了至少八遍,终于股东们那儿都过关了,就是现代化的装饰,美式对称双开建筑的大门,一楼是面对普通商务客户,装饰较为亲民,西式风格为主,头上挂水晶大吊灯;二楼则是带了点中式元素,四周镶嵌满洲窗,二十五张桌子,可以承接小型酒席;三楼隔成十个包间,三大七小,分别以花名来命名,牡丹房、芍药房、山茶房等。

    图纸过了,贺师傅过来看过后厨的设计,提了几个专业的改动,就没有其他的意见。等这事儿已确定,小楼外头拆除的脚手架很快就搭建起来了。

    截止到这里,万云都没有过多的操心,董孝武先拿了二十万出来放到账上,全是万云在支付前面的单据,林彩霞有会计证,就让她去跑一些需要开票的事情。

    每个人都忙得不可思议,而万云在这种不知时日的忙碌中,只觉得时间飞逝,根本察觉不到怀孕的不适,饿狠了,就是一些肉菜她都能慢慢吃一点了。

    自从酒楼的事开始转动起来,董孝武就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说,要让万云多带带素君,可具体让她在酒楼里谋求一个什么样的岗位,董哥却没有明说。

    万云着实有点无奈,因为素君这人对酒楼来说实在太鸡肋了,楼面销售她干不了,不能让她干服务员,而财会部,万云是根本不准备让她进去,理由也是现成的,素君连基础的会计知识都没有。

    但董哥的面子不能不给,万云当然可以拒绝,但不知道董哥会如何记住这次拒绝,往后大家还有好多碰头的时候,何况安排人进去干活,也只是很小的事情,万云觉得自己是可以铺排开的。

    “不拘小节,不拘小节。”万云再次给自己念紧箍咒。

    恰好孙家宁辣酱厂的品牌授权书寄了过来,为期一年,从1998年1月开始,她在闲云茶社楼上租了层小办公室,坐在办公桌里,抽出抽屉里一沓已经准备好的资料,想了想,把素君喊上来。

    “云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呀?”素君刚刚下完一个三十盒的高价茶叶订单,笑得特别开心。

    万云看着那张笑脸也觉得舒服,声音都温和了不少:“这是我之前和庄总谈好的辣酱合同,你去联系他公司的陆经理,让陆经理过一下这沓资料,要是不齐全的话,让他尽快在两日内回复我们,我们好做补充。如果都过关的话,问他过年前能不能在超市里上辣椒酱?我们这里的意思是越快越好,随时可以送货。再顺便问问,如果要把这个辣酱摆在收银台较显眼的位置行不行?只要他不主动提,你就别问有没有其他费用。要是有费用要求,你再过来汇报我。”

    万云的话信息量很大,素君重复了一遍,这才拿起手上的那沓资料:“云姐,我记住了。”

    “好,随时给我回复。”万云交代完,就让素君出去了。

    等素君关上她办公室的门,万云暂停手上的工作,如果素君能处理好,她就让人先跟着林彩霞,给其设计一个文员的位置。

    哎,做人难,有心做事业的女人更难!

    第242章 第 242 章

    “来吧, 来吧,相约一九九八,相约在甜美的春风里, 相约那永远的青春年华…”

    1998年的春节, 于周长城万云的心理来说,来得比以往更快一些,他们年前一直忙碌着生意和酒楼的事情,在阿英姐提前一个月回乡过年后, 大部分时间只能把之慎送到桂老师和裘阿姨处,想到不能陪伴孩子,这对父母就多有愧疚。

    周长城那时也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会在金钱物质上多多补偿小孩, 孩子弱小时只能依赖父母, 实在太可怜了。但终归这不是个长久的方法, 孩子小, 生活在复杂多样的城市里,对数字已经开始有了自己小小的看法, 再说他们两个大小是个老板,底下的员工对之慎总是哄着捧着,能培养他的自得感,但也会容易发展出骄娇二气, 况且涉及到钱这种事,还是让他对爱和钱有一定的认识,观念是没办法百分百正确的,至少别太歪了。

    周万他们那一代人是没有机会自小接触这些新鲜的教育理念的, 但一代人总要比一代人进步,所以只要是在附近, 不管是工作还是出门办事,他们夫妇都尽量带着之慎,尽管很多道理孩子不懂,但耳濡目染,他会模仿父母行为的。

    万云有孕一个多月,目前一切还算安稳,就是每日的行程都排到了晚上八点后才能回家,无暇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只想把事情一件件解决,就是老家一些走亲走礼的事情都委托阿风去做了。

    前一阵万风挺担心万雪和甜甜的,跟二姐说好之后,决定过年前回一趟定安市,押货的同时,也看看大姐的情况,回去后住在姐姐姐夫家里,瞧着他们目前已经和好,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甜甜的状态也好了很多,他作为弟弟安心不少。

    万风自觉能给大姐做的事情很有限,听说她准备过了年想买辆平价汽车,钱不趁手,立即拿了两万存款给她,也就是弟弟现在没女友没妻子,才能这样拿钱出来帮衬自家姐妹。

    万雪也没空手要他的,说好慢慢给小弟还回去,万风却说不用。

    后来万风和万雪说:“大姐,我当着姐夫的面把钱给你,就是想让他知道,你是有娘家人撑腰的,我们家虽然出身穷,刚开始比不上姐夫,但现在不差了,让他想对不住你的时候,也得掂量掂量我和二姐。”

    其实万风对孙家宁的想法是很微妙的,因为他实打实受过姐夫的帮助和好处,之前他高考失利要到市里找学校时,是姐夫跛着脚带着他四处奔波求人,担心他在学校和同学处理不好关系,还教他如何跟人说话,多与掌握着就业信息的老师接触;等工作了,又是姐夫带着他去拜会领导,才能从临时工转成正式工。孙家宁之于万风,是姐夫也是大哥。

    但这回姐夫欺负了大姐,万风还是坚决站在了姐姐这头,一码归一码。

    万风的话说得跟万云一样,万雪心中欣慰,弟妹都是她最宝贵的财富和家人,不顾万风的反对,伸手去揉揉他的脑袋:“行了,知道你有心了,别想那么多,你姐也不是任人揉圆搓扁的。现在你也要奔着三十去了,还找不找女朋友了?娘都要为你急死了。”

    “都别着急嘛,这不是缘分没到吗?”万风只要说到这个就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二姐不催他,但是有合适的女孩子也会给他介绍,其实也是变相的催促,“我也是谈过恋爱的,就是没想着要结婚嘛,心思不在这上面。”

    “大姐,我现在就想跟二姐夫那样,一心拼事业。”

    万雪瞪他:“你二姐夫现在都要有两个孩子了,人家后方稳固,孩子又小,年轻力壮,为了家庭肯定要拼事业的。你有什么?要老婆没老婆,要事业没事业,光棍一根。成日就知道说不急不急,等你急得时候,人家好姑娘都嫁人了!今年一定要睁大眼睛找个好女孩儿!”

    这不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才难找老婆嘛!不过万风在大姐面前只是笑,其实偶尔也会焦灼,现在他给二姐和二姐夫打工,领着两头的工资和提成,大姐的服装店也会给他发点小分红,收入比普通打工仔高多了,但始终没有自己安身立命的事业,作为男性来讲,万风还是挺有危机感的。

    但是现在也不管了,把这个年过了再说吧,万风又拎了一大袋子东西回了万家寨,探望爹娘,还顺便帮二姐夫送了年礼给平水县的两个师哥。

    等万风回去之后没几日,就到了过年的日子。

    今年的团年饭,是跟桂老师和裘阿姨在华侨城的房子里吃的,一家子坐下来看电视,听春晚的歌曲,大年初一去罗湖逛花街,拍照片,如同其他普通人家一样,幸福而安定。

    之慎又长大了一岁,从爷爷奶奶和爸妈那儿收到大大的红包,又悄悄拿给妈妈:“妈妈,你帮我放起来,我要跟庄圳升一样,买个妹妹回家。”

    万云只觉得孩子天真,煞有介事帮他收了红包,答应一定给他“买”个妹妹,或弟弟回来,她也不知道肚子里的那个究竟是男是女,就像桂老师说的,不论男女都是大好事。

    这个新年就在这样团聚和祝福声中渐渐过去。

    万云和林彩虹也通了一次电话,她们两个朋友有一阵子没有说心里话了,因为都忙。

    林彩虹原先手上有两家卖菜的店,但上半年又重新做回了供应,还做得得心应手:“…刚开始是给两个小餐馆送菜,后来有个做粤菜的小酒楼也找上我。阿云,我今年运气还怪好的,打通了酒楼,后面又有个食堂的采购分了一部分的生鲜给我,倒是比在番禺时还顺。”

    “恭喜你啊林老板!”今天初三,反正他们按着老家的规矩,哪儿也不去,也不要朋友上门拜年,万云难得清闲,拿着电话跟朋友煲电话粥,“要是你在深圳,还能给我供货。”

    “也恭喜你,万老板!等我生意铺开了,还真说不定又把公司开回深圳去了,到时候我们两个还有机会再合作。”林彩虹笑言,又说起自己在上海徐汇买了个一房一厅的小房子,她现在还不大喜欢大房子,总觉得小房子聚气,一个人住的话有安全感,不过,产业这种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她想着明年赚钱了也学着那些精明的上海人,到浦东去买新居,“是了,阿云,彩霞是不是谈恋爱了?年底的时候,我喊她来□□我,她支支吾吾的,不肯给个干脆话。”

    其实万云也不确定林彩霞究竟有没有和胡小彬谈恋爱,都这么些年了,两人偶尔打情骂俏,偶尔又跟两个小孩儿似的闹赌气,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别说她,就是万风经常跟他们玩在一起也没看懂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她只能老实回答:“我不知道,但是女孩子二十来岁谈恋爱也正常,我会提醒她做好安全措施,不让她玩未婚先孕那一套的。”

    “你个阿云!”林彩虹笑,又不禁感慨道,“多谢你这两年替我看好她,不然都不知道她要沦落到哪里去。”

    “不用谢我,那是人家彩霞自己争气。她要是不肯起头,谁也帮不了她。还是那句话,自助者天助也。”万云从不觉得自己能有多厉害,能影响人的人生选择和走向,“彩虹,我现在离不开彩霞,她很能帮上忙,本来我是想让她做酒楼财务的,但是她从快餐店出来,也很会和人打交道,等开业后,我准备放她到采购部门去。”

    意思是让林彩虹嘴下留人,别把林彩霞给挖走了。

    谁能想到有一日,她们两个老友还会争着要林彩霞呢?

    “哇,酒楼采购,油水重地,林彩霞现在混得可以啊!”林彩虹跟老友打趣自己的妹妹,她之所以要彩霞去上海,是在践行自己两年前的承诺,之前说好等自己缓过来就把人带走的,既然现在阿云不放人,她也没太坚持,“难怪她不肯到上海来,原来是因为跟到了好老板,不打不骂,还肯给她机会。要是在我身边,我肯定要求更多,三天两头骂她一顿。”

    万云让她尽管笑:“你啊,嘴硬心软,心里不知道有多疼这个妹妹。”

    说完林彩霞,又说到其他事。

    “阿云,我…我谈恋爱了。”林彩虹风风火火做生意,说到恋爱,整个人也是小儿女情态,这还真是没想到的,“对方是个美国白人,是美国公司外派在上海的高管,他吃不惯中餐,平时自己做东西吃,天天到我店里买蔬菜,我们在店里认识的。”

    万云惊讶万分,人都坐直了,恨不得穿过电话线,摇晃她的双肩:“林彩虹,可以你啊!还谈上美国人了?起来,反攻八国联军!”

    “去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林彩虹被万云的话逗得咯吱乱笑,和熟悉自己的朋友在一起,什么都能说,“难怪你之前老催着我找对象,谈恋爱真的很快乐!”

    “会说英语吗你?”万云对林彩虹的对象充满了好奇,“你们怎么就搭上关系了?一切相处都好吧?”

    “不就是英语嘛,学就会了!以前我还不会算账呢,不也学会了吗?何况有个外国男友,学得更快!”林彩虹哈哈笑,发自内心的快乐,这份关系滋养她干枯的内心,忍不住分享一切美好,“阿云,他夸我是大美人!我这种长相,中国人只会说我质朴,刚开始我以为他眼睛不好,根本不相信他的话,结果他每天都很认真跟我说,你是大美人。现在在他的夸奖下,我也觉得自己还不赖,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仰着个头出门去。”

    万云窝在沙发上,拿了个抱枕过来靠着腰,想到林彩虹的长相,她的五官偏硬朗,两侧轮廓线条冷硬,尤其是瘦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是很刚强,甚至是男性化的,并不是传统的中国丽人审美,不由发笑:“彩虹,我为你高兴!只要这段关系让你快乐,对方是白人还是华人又如何?早些年,我总觉得谈恋爱就是要奔着结婚这个目的去的,否则就是耍流氓,现在想开了,你要是谈得开心,多谈几个也是好的,去探索探索自己究竟要什么。”

    “对,什么结婚不结婚,我也顾不了那么多啦,从前过得苦哈哈的,每天都觉得自己好不幸。现在好不容抓到一点快乐,赶紧投入进去,男人宽阔的胸膛和温厚的大手掌,还是值得人留恋的。”林彩虹今年似乎又更长进了,她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更多的掌控感,提起原来令自己夜半尖叫的噩梦,她的话让万云很有感触,“不知道是今年很忙,还是因为我又重新把公司做起来了,有关心我情绪的男友,也有足够的钱,阿云,我感觉我能原谅过去很多东西,包括曾经弱小的自己,虽然我还是会拒绝和那些家人相见,可如今就算要再见面,我也是不怕的,因为我有百分百自保的能力了。”

    林彩虹终于走到这一步,一力降十会,所有的牛鬼蛇神在绝对实力和绝对信心面前都会现出原形,只要自己正面恐惧,内心就会跟着变得强大,心态为王。

    万云每次跟林彩虹讲电话,都觉得能从她身上汲取力量,这个女孩子实在太强悍了,她真是历经风霜的大树,不停向上伸展:“彩虹,你的人生,就是最励志的。”

    林彩虹有点不好意思:“阿云,其实有时候我觉得茫然了,就会给你打电话,我在你身上也学到许多,就是拼命划船,然后不放弃。”

    两个朋友倒是开始互相恭维起来,已经没有再提那个掉队的朋友袁东海了。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的,一旦哪一步跟不上,友谊就容易散掉。

    这个新年,也就堪堪只休息了三两日,刚到年初六,周长城万云夫妇便又要开工做事。

    万云的烟酒茶商贸店里正式挂上烟酒售卖许可证,这中间的利润比她卖茶叶要多多了,加上前面订购茶叶客户的积累,出货量大,老实讲,虽前头托忠哥办理证件花了不少钱,可烟酒这两项着实让万云赚了不少。更有会经营的同行,依靠着这样的商贸店,养活一家老小,买房买车,只不过大家都只是静悄悄发财,不声张罢了。

    酒楼那头,贺师傅介绍了两个楼面经理过来,一个是干销售的肖晓玲,一个是做服务的徐全德,工资和住宿谈好,剩下的招工完全不用万云操心,这两个有经验的经理直接就给万云列了招聘计划,楼面经理肯定还要再招多两三个的,接着就是主管领班,再根据酒楼装修的进度,陆续开始招聘服务员,进行培训,一切都有条不紊。

    就是工作服这些琐碎事情,万云给了俞敏康的联系方式出来,肖经理立即就上门去给安排好春秋款了,有了得力的人手,事情如流水般顺畅。

    贺师傅让万云不需要担心后厨,除了曾明朗老师推荐一些初级厨师过来,他手上还有好多个跟随多年的徒弟。总厨的权力很大,大到是酒楼里的一个小国王,但小国王也要和老板好好相处,因为他是万云招过来的,因此很自然是一条船上的人,彼此都心照不宣。

    出了元宵,酒楼外面的雏形基本上已经做好了,麻烦的是内部装修,这才是花时间、花钱、花心血的地方,光是一楼大堂那个晶光闪烁的吊灯,万云带着素君和林彩霞就跑了两周,看了上百盏灯。因为新云城有个在中山做灯具的客户,她们三个娘子军还一起开车去了趟中山,在人家灯具厂里定下这个大吊灯,光定制这么一个灯,就花了将近十万,付钱的时候,万云心都在滴血。

    而其中跟工头也是大小呛声不断,每一日都有新的气来受。

    有一日,董孝武和素君过来看装修进度如何,看到万云挺着个看不出大小的肚子,站在脚手架下面,和一个五大三粗的工头争长短,她不是大高个儿的女人,脑袋上戴着过大的安全帽,有点滑稽,一手拿着图纸,一手指着原先计划做收银台那块地方后面的那堵墙,据理力争:“郑工,上面最初的图纸早就说好要改过来,你现在自作主张给我换了朝向,还想劝我息事宁人?绝不可能!”

    如果是其他地方有点小问题,万云说不定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但这是收银台,她特意紧急请了吕道长过来看过的,朝向如何,后头要供关二哥还是赵元帅,摆放高低如何,样样都有讲究。

    那姓郑的工头不耐烦,并不把万云这个女人放在眼里,只觉得她在找麻烦:“哎呀,不就是一堵墙的事情吗?有什么好叫的,还跟我争一早上!之前周总要我赶工期,说着急开业,跟催命一样,总得给我一点时间嘛。现在我把这堵墙弄起来了,你又要我拆掉重建,那不是又耽误工期了?”

    反正就是想赖掉,也想偷懒。

    万云懒得跟他废话,扬了扬手上的图纸,疾言厉色:“你可以不拆,要不立即就换工头,要不前面的款我一分不付!你自己选!”

    那郑工头满脸不善盯着万云,仿佛不管她是不是女人,要动手那般。

    董孝武赶紧上来,给郑工头发了根烟:“兄弟,都是小事,先抽根烟。”又说,“我看看情况,这堵墙要是没问题的话…”但他转头看到万云那要吃人的脸色,舌头立即拐了过来,“还是要拆,必须拆,得按我们图纸来,不然我们请设计公司就没意义了。跟拆墙的弟兄们说一声,我请他们吃盒饭,今天就拆了,按我们万总的意思去做。”

    那郑工头看董孝武递过来台阶,这才悻悻点烟,哼一声,答应了要重新拆墙再砌墙:“还是男人好沟通,我费事和女人计较!”

    万云也没跟对方逞口舌之勇,她现在位置不同,身价不同,不必太花精力跟不重要的人互耗,反正她只需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行了,管是自己的话,还是董孝武的话,郑工头照做就成。

    素君在旁边扶了扶万云,轻声说:“云姐,到旁边休息会儿吧,这里头灰尘太大了。”

    万云看董孝武和那工头交涉还算顺利,这才跟素君到他们车子边上去站了会儿,抚平心中的气。

    过了年,新云城也要开始忙碌,诺瓦克一行人在三月初会到中国来,周长城很重视,要给厂里做整改,所以没有更多时间来跟进酒楼的装修,现在内部装潢的事大多都是万云亲自去看,只要按图纸和计划走,那就是顺畅的,问题就是经常计划跟不上变化,这才时时上火。

    董哥和那姓郑的工头称兄道弟了几句,劝服他必须按图纸要求做,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这才过来找万云和素君,张嘴就劝:“弟妹,你说你也是,肚子里揣着孩子,跟那种人扯什么脖子。我看你也别太强势,人家工头也不容易,天天噪音灰尘,你适当给对方让让…”

    这话一下子就把万云给惹毛了,她在这里苦哈哈地跟工地和进程,他董孝武倒好,一来就站到人家的那头去了,搞不清楚谁跟谁是一锅吃肉的人,他们才是一伙儿的股东好吧!

    万云脾气一上来,才不管董孝武是不是大金主,立即就吹胡子瞪眼睛:“董哥,你别乱装好人!今天他砌错了墙,明天就会装歪了灯,我要是退一步,人家就能进一寸!要是什么都按着他的想法来做,就像你说的,我们当时还找什么设计师?胡搞一通就行了!”

    董孝武没想到万云竟一下子爆发了,顿时颇为尴尬起来,进不得退不得,他本来就是觉得那些不是大事,万云是不是太鸡蛋里挑骨头了?

    万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把手上的图纸伸到他面前:“厨房水电和烟道管你去看了吗?我要是不找两个第三方来验收整改,这郑工头为了省事儿省钱,真能搞成危险重地!要是发生爆炸,谁负责任?你张嘴让我体谅人家,人家收我们钱,可没有好好办事!”

    看万云嘴里还要继续“叭叭叭”往外倒豆子,董孝武赶紧举手投降,他哪里跟过这么麻烦的事情,又不禁庆幸,幸好把万云给拉入伙了,不然他得累死,立即态度良好地认错:“好好好,弟妹,万老板,是我不对,是董哥没搞清楚现况,您消消气!”又作势要去掏口袋,“要不您也来根烟,我给万总您点个火?”

    万云脸上本来全是乌云,被董孝武这么一逗,也笑了,脑子蒙了,跟董哥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人家就是路过,但气氛正好,她立即打蛇随棍上:“董哥,烟就不敢要您老人家点了。但六十万不禁花,您看看要不要再往账上充点儿钱?”

    “哎哟,万老板,您这么说,是往我心上插刀啊。”董孝武夸张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要多少?”

    “我下周会往账上转十五万,您也一起满上?”万云一点也不怕坑着董哥,反正都是要花钱装修了,那就装个大的。

    不过董孝武不是乱花钱的人,他已经往威风酒楼账上划了四十万,还结了十二万的工程款,现在钱远远不足,也得让周万二人拿出来了:“弟妹,你先看看账上钱数怎么样,实在差得远,再来找我,一切可以商量的嘛。”

    万云一听有商量的余地,也不步步紧逼,适当往后退了一次,还热情邀请董孝武到闲云茶社试酒:“我弟弟从老家带了自酿的米酒,入口香甜,但后劲很足,董哥要不要过来试试?”

    “行啊,相请不如偶遇,今天就去。”董孝武笑着答应,给两位女士开车门。

    素君有些没看懂形势,武哥和云姐究竟是不是在吵架?刚刚云姐义愤填膺的模样,从没见其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她心里揪住,等会儿吵起来,不知道是要帮武哥好,还是要帮云姐好,结果不到两句话,两人就把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给搅碎了,仿佛什么冲突都没发生过,还是好好的合作好友。

    素君今日休息,从闲云茶室拿了一罐米酒后,又跟武哥一同开车回家去。

    “武哥,云姐她她刚刚那样跟你说话,你不生气啊?”素君是真的不懂,因为董孝武人好归好,但不是那种能容忍别人自己头上撒野的人。

    恰逢红灯,董孝武伸手摸摸素君的小脸,这是和万云性格截然不同的女子,想起万云曾笑他带素君像是带孩子,可把这女孩子调教出来,又自有一番成就感:“你云姐那种性子,也就长城能包容。”反正他董孝武是不乐意包容的,不过,他又跟素君解释,“我不生气,她是厉害的女人,厉害的女人有个性是应该的,你看她做的事,哪件让人挑出毛病来了?至今我和忠哥两个股东也没操过什么心,因为无论有什么问题,她都能尽量想办法去平衡,这就是她厉害的地方。”

    “像刚刚我们有争执,她怀着孕,每一日都没停下工作,就算对我破口大骂,我也会体谅她,但我递出个梯子,她就顺着下来了,还能笑着找我要钱。这人能屈能伸,有原则也有柔韧度。过刚易折,强极则辱,万云还是很难得的。”

    素君似懂非懂,就听到了一句关键性的话,云姐是个厉害的女人,她眼里亮晶晶的,云姐现在也会带着她出门做事了,和带着彩霞一样,有一日她也会成为这样的女人吗?

    “不过你就不用这么厉害了,这样就挺好。”董孝武发动车子,转头去看了眼貌美秀丽的女友,“虽然是要进酒楼工作,适当跟万云出去走走,随意长长见识就行。”他也不指望单纯的素君能干成股东。

    素君听罢,轻轻“嗯”了一声,武哥的话总不会错到哪里去的,转头看向车窗外,望海路上已经有开得发红发紫的三角梅在春风中摇曳了。

    第243章 第 243 章

    在万云为了酒楼装修的事情日日奔忙时, 周长城开始对新云城厂房进行细微调整,去年底给董哥做塑料窗的时候,因为成品积压太多, 仓库管理不得当, 周长城又在原先厂房边上空着的位置上搭建了防雨水的铁皮屋当临时仓库,现在又得重新布置,至少先把厂房门口的水泥地板给铺齐全,看起来簇新整洁, 总之就是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艾乔森捷克分部的诺瓦克先生和周长城发邮件确认过,这次会跟他几个瑞士的朋友一同来中国,准备在深圳待一日,住一晚再走, 那一日就是专门拜访新云城的。

    周长城有预感, 这次诺瓦克过来, 新云城会和他做成生意的, 至于订单有多大,就要看对方公司的意向了。过了年, 广交会上来华的外国面孔明显多了起来,很多都是受了东南亚金融危机影响的国际采购商,在新马泰等地区的工厂关闭,现在要寻找下一个供应地。

    “阿风, 你去联络徐小姐,请她在诺瓦克来的那日过来做翻译,她原先招呼过诺瓦克,有亲切感。”周长城给郭顺万风还有其车间的制造经理开了个小会, 叮嘱完这个,又问, “郭经理,你们之前到人才市场上去招聘,收到多少份简历?外贸销售方面有一年以上经验的,就能请对方回公司见见,公司目前要求不高,语言过关就行,产品和技术方面都能再培训。”

    “周总,这是之前收到的简历,有一个是有三年经验的外贸销售,我跟对方聊过,她原先是做电子类产品的,对制造业有基本了解,可以见见,不过语言方面还是要找人测试一下。”郭顺从文件夹里递出两份简历,“我看请徐小姐过来帮忙也可以。”

    现在新云城里面,每个人的职责都相对混乱,没有专职做招聘的,刚好开年很多人在找工作,项目不忙,就让郭顺带着两个员工去人才市场收简历。

    周长城接过他递来的简历,大概看了一眼,也不挑剔,新云城一直没有完善的销售团队,他是决定今年必须把国内外的销售架构给搭建起来的:“好,让这个毛小姐过来谈谈。我们再招个专门做招聘的人来,老让你们出去也不是办法。”

    郭顺汗颜,可不是吗?在昌江他就老实做设计,到了新云城,从车间到设计,到接待客户,到参展和宣传公司,再到招聘员工,除了财务他没插手进去,其他什么都干过了,比过去几年做的事情加起来还多,忙是忙了点,日子过得很充实,也觉得自己很有用,看着新云城越来越好,他也很有成就感。且周总的薪酬架构是参考昌江的,他的收入和奖金都不算低,如今设计部有三个下属,他是老大,另外还带着个报价工程师,因此目前为止,郭顺也是做得心甘情愿。

    “周总,原来在展会上,我认识了智鑫制造的销售蔡经理,他去年就想着要跳出来,我跟对方聊过,这人对华南的注塑市场还是熟悉的。他在智鑫是千年老二,上头有个总监,出不了头,时不时会隐晦地打听机会。要跟他接触吗?”万风在公司是不叫姐夫的,跟大家一起叫周总。

    周长城伸手摸摸下巴,笑:“蔡宏?这也是条滑泥鳅,四处吃得开。”想想又说,“你去问问他,我让他过来带团队,给他销售总监的头衔,他能带几人过来?新云城给他五个编制。我们是小厂,今年国内的销售目标不大,达成三百万就行了,他要是能超额完成,给他加提点、加人手,但必须做满一年才走。他要是愿意来,把我隔壁的大办公室收拾出来给他。”

    “好咧,等会儿开完会我就去。”万风积极答应,他现在的职位比郭顺的更不清晰,什么都沾一点边儿,手上还有些小客户,但大部分是在做周总吩咐下来的事,反而更像是周总的助理。

    “诺瓦克这次过来,请他们到华侨城的五星级酒店吃饭,唱歌喝酒礼品都别落下,给客户一个好体验。”周长城自己也会去陪客户,但这些细枝末节还是要万风去安排的。

    万风:“好,我都和酒店那头预约好了。”

    “还有什么事需要提出来解决的?”周长城问,他开会向来是短平快,不喜欢胡扯一堆,见众人摇头,便说,“散会吧,尽快联系徐菲,翻译的同时,让她也帮忙面试一下销售员的英语情况,我会在旁边听着。”

    没办法,公司现在无人把关销售员,周老板不得不亲自上阵。

    众人出去各自忙碌,周长城回到办公室,之慎正坐在沙发上玩着个地球仪,见爸爸回来了,扬起眉毛,跟周长城极为相似的面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爸爸,爷爷和裘奶奶给我买的!这是中国,在这里!你看!”

    “我看看!真的是!”周长城宝贝地把儿子抱起来,一点也不敷衍去看之慎小手指指的那块熟悉的地方,亲他脑袋一口,“之慎真棒,还会看地图了!”

    周之慎嘻嘻笑,窝在爸爸的怀里,抱着圆溜溜的地球仪,其实在爷爷的教导下,他也就只认识十来个字,看那认真劲儿,好像认识了寰宇天地,瞧得周长城心中满是父爱欢喜,自己的孩子,怎么看怎么喜欢。

    “我们给妈妈打电话,问问她在哪儿?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周长城从兜里掏出黑白屏的手机,摁下万云的号码,刚要放到耳朵边上,立即就被眼疾手快的之慎抢过去了。

    周长城捏捏他的小脸蛋:“臭小子!”

    “喂,妈妈!”刚接通电话,周之慎的童声就充满了整个办公室,“妈妈,你在哪里呀?”

    “宝贝,妈妈在家具厂呢。”万云今天带着肖经理和素君来家具厂了,酒楼要开始定桌椅和其他的木头摆设件,要选材料和样式,不过家具厂甲醛重,肖晓玲和素君都没让她进去,而是拿了好多图样出来,让万老板在路边的车上看,“爸爸呢?”

    “爸爸在这里!”之慎抬起头去看脸上带笑的爸爸,“我们在看地球仪!”

    “呀,这么棒啊?”万云边看图样,边和儿子说话,“你今天跟着爸爸乖不乖,有没有哭呀?”

    “没有哭,爸爸开会,我在他办公室玩儿,我还去看了抛光机。”之慎的那个大脑开发班没白上,两岁多的小男孩儿,口齿还是很清晰的,“爸爸说要吃晚饭。”

    万云听到周长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问妈妈要不要去接她吃饭?”

    “妈妈,我们去接你吃饭!”之慎直接做了决定。

    万云温柔地笑:“今天妈妈赶不回去吃饭,你和爸爸回家喝汤好不好?”

    “好!妈妈再见!”之慎跟妈妈说完了,还学会挂电话,要去按挂机键。

    周长城赶紧把手机拿过来,又捏他的脸:“你说完了,爸爸还没跟妈妈讲话呢。”

    “小云,今天在哪儿?”周长城问。

    “在宝安,跟家里离得不远,董哥介绍了个熟人的家具厂,我过来看看。样式看着还行,比较新潮,晚上我把图样拿回去给你也参考参考。”万云最近很精神,肚子里的宝宝也没折腾她,医生说她怀相不错,“让阿英姐给我留点吃的,多放点辣椒。你今天要是早回家,就给我买点零食,最近饿得心慌,什么都想吃,出门时我得带着。”

    “好,别太晚了。”周长城这才挂断电话,让之慎自己玩儿会,他批了点儿文件和财务单,再去看看展厅的样件数量够不够撑场面,过了会儿就准备带孩子去超市给老婆买小零食吃。

    晚上八点钟,万云抱着一堆图样回到家,有家具的,也有杯盘碗碟的,要定什么样式的,预算多少,她心里已经有数了,过两日约董哥和忠哥碰个头,总得给股东们过目一下。

    现在外头的脚手架拆了,工头带着工人在里头贴瓷砖、做硬装,等做完了建筑开荒,后面就要渐渐进家具,贺师傅带着两个徒弟和林彩霞四处跑供应商,选食材,记录价格,准备菜单和试菜的前期工作,所有人都极度忙碌。

    三月头已过,装修就花了接近三个月,董孝武已经开始有点着急了,他虽是甩手掌柜,但投入了那么多钱,后面被万云怂恿着又多投了十八万,时不时也会过来看看进度,谁也不想自己的钱打水漂。只有占干股的威哥和方跃忠才稳得住,就是万云先后投入接近五十万,也想着尽量在四月初前后开业。

    “我回来啦!”累了一日,万云把车子开进院子的角落里,锁好车门和门锁,下了车,隐约看到之慎在屋里看电视,冲着他喊了一句,“小猪尾巴,妈妈回来啰。”

    父子两个先后出来,一个要抱老婆,一个要妈妈抱。

    阿英姐在他们家做得愉快,除了和阿云有交情,就是总觉得他们一家人有事没事都抱成一堆,每个人都快快乐乐,和和气气地说话。

    “阿云,我今天做了酸菜牛肉,给你放了好多辣椒,我闻到都咳起来了。”阿英姐看给自己发工资的老板回来,赶紧进厨房去热饭菜。

    “好,在外面跑了一天,我先去洗个澡。”万云亲亲儿子,把手上的样图给周长城,又给之慎递了个可爱的小杯子,这是陶瓷厂那儿买的,她看到一些好玩的东西总忍不住要给孩子买,夫妻两个捏了捏对方的手,万云又撒娇道,“今天站了好久,等会儿你要帮我捏捏脚。”

    周长城:“老婆大人,得令!”

    吃饭的时候,之慎爬上来和妈妈腻歪了一会儿,就被阿英姐带去洗澡了,万云边吃着满是红辣椒的菜,边和周长城说话,她前阵子不能吃肉,沾到肉就觉得腥,现在又改成了爱吃辣,来广东十多年,口味都变淡了,但有了第二个孩子,口味又拐回了之前那样,人体真奇特。

    “城哥,今天我带肖经理和素君去看家具厂,那肖经理跟徐菲差不多的长相,但又比徐菲更世故,更俗气,是个老油子,跟每个人都能打情骂俏,要是放在以前,我肯定瞧不上这样的女人,”万云想了个词语来形容这个新招来的经理,不过,“我看她确实适合做酒店销售这个位置,玩得转,我也不评价她的做事方式,只要能替我分忧,管她油不油腻,能干就行了。”

    周长城在一旁给万云剥核桃,现在电视里的专家说,吃核桃补脑,小云一天天要做这么多事情,动那么多脑筋,要好好补补,很快前面就堆起了好多核桃壳:“你还要再喝碗汤吗?”

    “只能喝小半碗。”吃过一碗饭,又吃了好多菜,万云有七分饱,要放下筷子了,捻起一块核桃肉来吃,“说素君傻,她还真傻,竟跑去问肖经理,能不能跟着她干销售,不过肖经理拒绝她了。”

    “当着素君的面,肖经理说她是董哥的人,不能让她吃这种苦。”万云现在觉得身边的人比以前精彩多了,贪痴嗔怒怨,全是红尘俗世里的妙人,“肖经理说素君长着一张清纯的脸,不够放荡,让她去给客户敬酒,像逼良为娼,自己跟在后头劝的话,反而像个老鸨,一点意思也没有,还不如找两个猜拳喝酒放得开的姐妹。”

    周长城忍不住笑了一声,又不敢说自己去唱歌的娱乐场所,遇到不少肖经理这样的人,这些女人还更有办法,像是素君,若真是端着一张清纯的脸去做放荡的事,只会更让人欲罢不能,男人都有救风尘的想法,某种程度上恶劣得很,不过他当着老婆的面没提,万一小云又说要离开他怎么办?

    “不操心那些长短,反正你答应董哥,把素君放到林彩霞身边做采购文员,其他的就别管了,董哥不是吃素的,肖经理那种人他见得多,他也不会同意素君跟其他男的喝酒的,这个肖经理还算识时务,要是她真撬着素君去做这个,董哥第一个就要开了她。”周长城劝万云别对素君的事太过关注,他是男人,也明白董哥的想法,外头的女人可以露三点,但自己的女人绝不能有任何暴露。

    万云幽幽地看着周长城,只觉得他话中有话,一切都没说完:“周总,你很懂嘛!”

    周长城“咳”一声,摇头晃脑:“不敢不敢,没有云姐的指示,我不敢乱懂。”

    “你最好是!”万云刮了他一眼。

    说完这些闲话,两人开始看桌椅的图案,除了卡座是方桌,大堂的还是选可放旋转玻璃的圆桌,杯盘碗碟一律选最简单的瓷白,在外头印上威风酒楼四个古体字即可。

    说到这几个字,万云拍拍脑袋,翻出自己的笔记本:“我得记着,明天让人找个广告公司设计几款字体,这么重要的差点忘了。”又觉得好笑,“你可别看酒楼的装修是西式风格,但我们三个股东都认为,挂在门上的还得是木牌匾,不然就没有风格。”

    不洋不土的审美,只希望最后做出来能和谐。

    不过也不要紧,九十年代嘛,多少这种不中不西的结合体,土也土到了一起,谁也别嘲笑谁,能赚钱就行。

    周长城看她拿着纸笔在记工作任务,让她别急,把刚装好的半碗虫草鸡汤,一勺一勺喂她嘴里,又去摸摸她肚子,平平如也,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新云城厂里现在怎么样?曼姐推荐的那个财务主管能胜任吗?”万云现在顾不上新云城,就再招了个人去做一些授权方面的工作。

    周长城:“刚来没多久,看不出什么动静,过两个月看看,反正试用期是三个月。”

    “最近实在太忙乱了,都忘了诺瓦克什么时候来?”万云决定还是要跟城哥一同迎接这捷克人的,“那天记得把之慎也带上,让他从小就有点国际视野。”

    “下周二先到香港,有商务车载着他们直接来深圳。”周长城跟万云说了个具体的日期,“到时候你别安排其他事就好了。我请了徐菲过来做翻译,也不用太担心。”

    “好。”万云是不担心的,城哥做事是越来越有条理了,先头新云城的发展是在摸索,现在也逐渐积累一点管理经验,都是边做边学的,工厂管理的现场比书生理论复杂又细节多了,不过提到之慎,万云说,“之前庄锦龙跟我讲,等孩子三岁就送他去学英语,还说等庄圳升读高中就送到国外去读书。我估计是个败儿的慈母,想到儿子长大要离我远去,我心里就不舒畅,当场就没接他的话。”

    周长城想想,说:“英语还是要自小学,好好打基础。大哥大嫂之前在电话里也跟我们提过,孩子早点学语言,对他更有帮助。先让桂老师给他开蒙,总不好让之慎跟我们一样,还是初中毕业生。”

    万云就笑,听着之慎在洗澡间里玩水玩得不亦乐乎,还不知愁滋味,就希望他再慢一点长大。

    做生意不容易,当父母也不容易。

    诺瓦克飞机到达中国的那日,又是个晴天,初春三月中旬的深圳,还有寒风吹过,不过穿件薄外套也足以抵御这点冷意,众人是在厂门口迎接的诺瓦克一行人,这次他们来人有十个,竟是用个小中巴拉来的,也是有些出乎周长城的意料。

    这回诺瓦克是和他瑞士的朋友卢卡一同过来的,并非受官方邀请,他来之前特意和周长城说过,要看看他们去年给美国人做的管道模具和产品。

    好在新云城的会议室够大,坐得下这么些人,上周五面试的外贸销售经理毛莹已经入职,她穿着职业装,在旁边用熟练的英语给诺瓦克等人介绍新云城成立的历史,还有做过的项目,尤其是去年那个管道项目,介绍得更为仔细。

    徐菲也来了,不过她没有做翻译交流,周长城请她过来,更像是让诺瓦克那行人有个熟悉的人可以说话,不过徐菲不是省油的灯,她更愿意和稍年轻些的卢克搭话。

    万云站在周长城身边,打扮得端庄得体,身边还牵着之慎,教他和诺瓦克打招呼。

    人这样多,对着有白头发的高鼻子老头,之慎有点害羞,要妈妈抱着,才说一句:“Hello sir.”

    这还是桂老师和裘阿姨教他说的。

    “lovely boy!”诺瓦克是个注重家庭的人,他已经有孙子了,比之慎还大一点儿,笑得鼻头发红,竟从兜里掏出一大排巧克力给小孩儿。

    之慎看妈妈点头,这才接过来,又红着小脸窝在妈妈颈窝里,听着叔叔阿姨们善意的笑声。

    接着是参观和交流,就没让之慎进来,而是让阿英姐带着他在办公室玩儿。

    新云城的历史不长,厂房不大,展览间也小,毛莹跟周总万总说:“诺瓦克公司的,有五个人,另外的都是他的朋友,是想找服装厂的,做滑雪服,所以他们对我们公司兴趣不大,就是过来转转。”

    难怪徐菲一直跟卢克等人说话,原来在应在这儿,老俞那儿可不就是开服装厂的。

    周长城点头,让毛莹和郭顺给诺瓦克那几人讲解一些产品技术点和项目流程,这次的客人中还有上回的工程师,他们注重的还是新云城是否能产出合格的产品,还有报价优势在哪儿。

    毛莹之前没有做过模具这行,但应变能力不错,加上还有徐菲在旁边补充,周长城也能说几句关键的英语,所以这次的开会比上次顺畅得多。

    诺瓦克看着四周的展品,靠在会议桌上,夸赞周长城的功课做得很足,看得出来这个年轻的中国男人很有心思想做成生意,他让毛莹去翻译,艾乔森想把原先在泰国工厂生产的钢材管和塑钢窗转到中国,问周长城能不能给他成立个专门的项目组,这是个长久的项目,如果合作顺畅,一年至少能重复下单五次,量也很大。

    周长城听懂大半英语,不用毛莹翻译,立即就答应:“绝对没有问题!”

    毛莹也很激动,刚入职新云城,就能遇到这样的大客户,鞍前马后,更是殷勤得不得了。

    不过这也只是达成了个基本的合作意向,艾乔森还是要先回国,经过采购审批,报价上面经过几轮往来,设计功课做足,才能最终确定下单。

    诺瓦克只待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要去广州见一些老合作商,周长城带着几个同事陪着他们到酒店去吃饭,夜里唱歌跳舞,那几个鬼佬喝起啤酒来跟喝水似的,毛莹也跟着喝了不少。

    等回去的时候,万风作为司机,把同事们送回去。

    周长城心情大好,坐在副驾驶位上,对后头的毛莹说:“毛经理,艾乔森这个客户,从明天起,就交到你手上,你跟紧一点,多跟对方的采购和工程师沟通,注意报价方式,一定要按他们的表格去填写。技术和项目上,有不懂的地方就去问郭经理和车间的人。要尽快促成他们下单!他们下单,你的提成就来了!”

    “是,周总,我一定会的!”毛莹刚从学校毕业不到四年,现在还是一心奋斗事业的时候,陪客户喝了点酒,脸色红红的,新老板对自己的信任,令她充满了大干一场的热血!

    周长城去应酬客户,万云带着之慎先回了家,哄睡孩子,她也有点困,但还是坐在书房的电脑桌前,整理这阵子的工作成果,酒楼的事情能有秩序进行,还是因为思维没乱,她不时在电脑表格上标注完成进度的情况,这种项目表格还是周长城教她做的,一目了然,清晰分明。

    周长城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酒味,去洗了澡也还是没完全散掉,那阵酒精甜腻和香皂的味道混在一起,有些腻人,他带着几分醉意坐到妻子旁边:“嘿嘿,小云,我觉得新云城估计要开始自己的新路子了。”

    “周总,可喜可贺啊!”万云看他那傻样子,关掉屏幕里的表格,忍不住去亲了他一口。

    “现在外语销售人员还是太少了,毛莹一个不够,得再多招两个。我听同行说,现在好多人开始用互联网开发客户了,我们也可以!多买几台电脑和电话!”周长城去年一直没有接到董孝武落实那个小区排水管的订单,几百万的合同签了也没办法,钱不到账,就是一纸空文,他现在已经不大抱希望了,不过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好好发展外贸。

    说起厂里的事,带点醉意的周长城就有些唠叨,从厂房管理,到招聘人手,再到更新设备,一直讲个不停。

    万云只能关了电脑,拉着他的手上楼去,无奈说道:“好了,留着点力气,先好好休息,明天起床再去好好奋斗。”

    第244章 第 244 章

    周长城在家给自己全身心“充好电”后, 一大早吃过早餐,就到新云城去工作了,现在他整个人都有种舍我其谁的闯劲, 只是面上不显, 谁也瞧不出来。

    在诺瓦克先生来之前,万风提过一个叫蔡宏的销售,此人大名其实是叫蔡宏幺,也不知道是哪儿的习俗, 他在家中最小,就把幺儿这种意思带到他名字里了,他觉得不好听,就让大家叫他蔡宏。

    蔡宏初中毕业证都没拿到, 九零年代初去闯深圳, 一开始就跑业务, 老业务油子, 脑子很机灵,有客户底子, 甚至一些技术方面的关键点他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可以说是野生野长起来的技术销售。但在原来的公司,蔡宏上头有个握着几个重型客户的老大哥,他没办法升职, 这几年越做越没意思,也长硬了点翅膀,觉得自己被埋没了,就一直想跳出来, 万风一拱火,他就准备跟新云城的周总接洽了。

    周长城原先在昌江的时候, 就跟蔡宏打过交道,当时彼此只是当个对方是行业熟人来混人脉,没想到后面还有这样的交集。

    蔡宏的个性是软硬通吃,往好处想就是身段灵活,做人高调的同时,做事更高调,老实说,这种性格和那张嘴都挺烦人,就算是作为有本事的员工来讲,他在老板眼里也是个“刺儿头”。

    周长城坐上了老板的椅子,才明白智鑫的邓总为什么不升他。

    今日刚好约了蔡宏到公司见面,周长城也是第一次当老板,去面试这样有个性的人,一时也有些拿捏不准怎么跟这人沟通,不过他想过了,以不变应万变,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小老板,蔡宏愿意跳过来,说明还是认为新云城有贪头的。

    从前蔡宏见到周长城,总是和他勾肩搭背,周工周工地叫,背靠智鑫这棵大树,他对新云城也不大看得上,这次昔日的周经理邀请他过来谈谈,进新云城的第一步就被保安拦住了,听说是周总的客人也没让他进门去,而是让他等着,等到万风经理出来带人,才把人放进去。

    “你们这儿管的还挺有模有样。”蔡宏都多少年没被人这样拦过了。

    万风笑,当听不出来他语气里淡淡的挑刺儿:“这块偷摸的案子多,公安都管不过来,我们厂里材料多,当然要严加防守。”

    蔡宏四下看了眼新云城这块地方,两栋小楼,一大块平地,平地上盖着铁皮仓库,仓库旁停着两辆车,内心嗤笑,还保留着一点大厂业务的高傲,材料再多,能有智鑫的多?净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不过到了周长城办公室的时候,蔡宏还是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态度,毕竟现在是自己过来见工,虽然也不知道能不能谈得成。

    再次见面,可不能再叫人家周工了,蔡宏还是很知道眉眼高低的,他大笑进门,倒是先掌握主动权了:“周总,好久不见!人是越发地精神了,生意兴隆啊!”

    周长城看蔡宏那虚张声势的模样,跟以前没分别,顿时心里就安静了下来,属于他的优势——稳妥,立即就发挥出了作用,站起来,也不急着和蔡宏握手,而是含笑打量了他两眼,不同意以往的自信,整个神态都表明这是自己的主场,这才伸手去交握:“蔡总,好久不见,我看你瘦了点儿。”

    蔡宏这才嘻哈地笑了一会儿,心想,这周长城牛气啊,当了老板,气质都不同了,但终归还是老实退回到自己原有的位置上,再次提醒自己,他是来见工的,不是来踢馆的。

    万风把人带过来,就出去了,让老板和蔡宏谈。

    周长城三言两语说了一下新云城的情况,他今年就是要组建国内和外贸的销售团队,团队小一点也不要紧,重要的是能转起来,自己坐着,安静地泡了壶茶,听蔡宏说着自己去年在智鑫做了两百来万的业绩,搞定了某个大客户,拿了多少提成和奖金。

    周长城给对方倒了杯茶,自己也用主人杯喝一口,脸上只是笑,他再次明白蔡宏走不上老大位置的原因,这人做了这么多年的销售,却不会给他人留余地,自己一骨碌地把话说完了,茶桌上和饭桌上全是他的个人秀,那领导、老板、客人、还有其他陪客说什么好呢?他想起昨晚万云评价酒楼新来的那个肖经理,不管如何不喜欢这人的性格,但为我所用就行,目前新云城选择不多。

    等蔡宏口若悬河歇息的间中,周长城才慢悠悠地开口:“蔡总,原来的位置坐腻了,换个新地方,培养你自己的团队,你这样有能力的人,总要尽量掌握一点自由度的。我们万经理应该和你说过了,新云城现在要搭建团队,只要你愿意过来,就是开国功臣。”不过,他当然没忘记强调责任,“今年就三百万的年度业绩,只要预算和权限在范围内合理,我会给你最大的支持。”

    蔡宏一直都知道周长城是个很实干的人,但直接没有铺垫,不讲废话,他总觉得噎得慌,喝口茶,再喝一口:“周总,您这是”说完竟发现自己用了尊称,似乎还想抢救一番,“多谢你对我的看重,不过我也很好奇,照你在这行十多年的经验,也认识了好多人,为什么会挑上我呢?”

    周长城当然不能说他还在找其他人,这不是新云城地方小,目前又只有你蔡宏被挑动成功了吗?他笑笑:“蔡总,认识你的第一天,我就很欣赏你这种张扬的性格。对我来说,做销售就是要有攻击性,要有进取心,不达目的不罢休,不想当将军的不是好士兵,你愿意往上,我也愿意托你一程。万经理说你有心想换环境,我立即就让他去联系你了。”

    蔡宏看周长城那过分诚实的脸,心中还是有些欢喜的,薪酬这方面,新云城参考的是昌江,不会让员工太不舒服,他也是知道,到了这小厂重新开始,如果业绩做起来了,上头除了周长城这个老板,就再无人能压制他,说实话,周老板说的“掌握自由度”,还是挺让人心动的,他说:“周总,我在智鑫耕耘也这么多年了,好多事情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放下的,我要认真考虑一番。”

    “当然。”周长城本就没想着一次性就能谈妥,“我的诚意摆出来了,就等你的回复了。”

    因为彼此对对方的底细都了解,所以前期就免了很多基础信息的沟通,茶喝完了,周长城带着蔡宏去参观新云城的厂房和各处办公点。

    路过毛莹的办公桌时,蔡宏看到她桌上放着和一帮外国人的合照,惊讶问道:“周总,你们还有外贸业务?”

    像是新云城这种小厂,大部分都是接大厂的外发,或自己找国内的客户,有想法去发展外贸的,目前来讲,还是相对少数。

    周长城点点头,“嗯”了一声。

    倒是毛莹在一旁说:“我们手上其实挺多外贸订单的,你看工厂没停过,工人们天天都加班加点。”

    毛莹这个销售经理招得不错,周长城暗自满意,就是要扬我威风,长我志气!

    蔡宏倒也没被唬住,新云城才成立几年?就算是外贸,那也得时间去积累。

    如果是在昌江,周长城会尽量把人送到门口,但现在,他只是让万风去送蔡宏出去,虽然是急着要销售过来,但也没催他哪几日回复,一切胸有成竹的模样。

    过了两日,蔡宏自己想通了,他就是想离开智鑫,给万风打电话,说还想再和周总见一面,他想带着两个下属到新云城去,万风自然答应,过了会儿又给他回电:“不好意思,周总这两日出差,等他回来,我马上安排你们见面的时间。”

    蔡宏笑了一下,行吧:“万经理,你这个姐夫现在是越来越有老板味儿了。”

    万风对二姐夫向来是尊敬的:“周总时间宝贵,我们做下属的,当然要依着他的行程来办事。”

    蔡宏的一些薪酬细节都是和万风谈的,周长城开始将这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放给手下人去做,自己主要还是看客户情况和项目进度。

    本以为蔡宏到新云城会大张旗鼓一番,但没想着他就低调地带了两个跟着他走的业务员过来,只要求再多招聘一个销售助理,其他完全跟着新云城的制度走。

    后来郭顺等人和他喝酒聊天,蔡宏才说:“我是张扬了一点,但还是看得清楚老板是什么性格的。以前在智鑫,那邓总就是个花天酒地的个性,去哪儿都要最大排面,我们在他手下混饭吃,不得照做吗?可是你们看周总,如果不是陪客户和供应商,他基本就回家,跟大家开会说话的时候,也是慢条斯理的,直击重点,哪里痛就改哪里,等你说完,自己再说,根本不玩儿虚的。不怕跟你们讲,有时候我真有点怕他这种平稳。”

    其实也有隐隐的敬意,只是蔡宏没说,这样浮躁的时代,每个人就是流血流汗也要挣钱,才不会管过了今天没有明天,但周总不是,他就按着自己的计划走,错了再调整,听起来很死板,没有什么波澜,也搞不了冒险淘金那一套,其实控制力是很强的。

    周长城不管他人如何评判他的做法和个性,他就按着自己的思路去不停把控新云城的发展,努力抓大放小,还要保持不间断的学习。

    另一头,万云那儿的威风酒楼,始终没有在三月底的时候开起来,因为工期真的赶不及,工人们日夜都在赶工,也总还有许多要补充,而在消防、环卫、卫生、厨房特种设备和第三方建筑过来验收后,又不停进行细节整改和调整,等这些细节调整完了,还要进家具,家具尺寸对不上,还得改,事情太多太多,也太锻炼人了,即使董哥和忠哥说放手给万云,也都还是要做些人情联络的公关工作,股东们都逃不掉的。

    就是原先做事慢腾腾的素君,在这次的酒店筹备过程中,都被万云训练成快手快脚的人,她几乎是咬着牙,跑去学了电脑办公软件的。反应确实慢,林彩霞有时候都露出隐隐不耐烦的表情,做事情的时候,可不管你貌美还是无盐,做不了事就是没用的。

    万云本来要找个广告公司去写“威风酒楼”这块牌匾,设计了几款字,几个股东都不是太满意,最后事情传到威哥那儿去,威哥就是威哥,他让万云他们别折腾了,直接找了某协会的主席落了笔,该位主席写得一手好字,深圳有个公园的石碑上刻的就是他的字,只要参观单位,都要留下墨宝,他给酒楼写的是颜体,结构端庄,丰厚饱满,就是桂老师看了都说一声好。

    于是万云又赶着拿这幅字去做牌匾,挂牌时还特意选了个时辰,蒙上一层红布,要到正式开业那日才揭牌。

    终于在四月一号当日,所有建筑方面的验收都过关了,家具慢慢进场的同时,贺师傅带着他的徒子徒孙又开始了酒楼试菜的流程,因为赶着试营业,所以分了两日来试四十道热菜,十道凉菜,这是个巨大的工作量。

    而刚开始,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工作量的事实,还认为试菜是个非常享受的事情,一帮人坐在装修簇新的酒楼里,品尝着美食,喝点小酒,朋友们说说话,畅谈酒楼的未来如何。

    只有贺师傅和几个楼面经理面带微笑,不作声,也不坐下一起试。

    来人有三个股东,威哥照常不出面,周长城带着之慎来了,万云邀请了桂老师和裘阿姨,董孝武则是请了几个常年要在外头吃饭的朋友过来,说请他们提提意见。

    十几人,坐在三楼牡丹房能容下二十人的包间里。

    最先上来的是黄金蒜汁煎牛肋排,众人下第一筷,都说不错,裘阿姨认为可以再煎软一点,董哥带来的朋友说另一家带着焦味的更好吃,而万云有孕则是说味道不够,不过她现在吃什么都要加辣椒,因此她的意见暂时做不得数。

    贺远师傅让徒弟如实记住该道菜的火候、热度、油温、时长、用铁锅还是石锅煎的,再记住各位食客吃后的反应,老中青的牙口也是不同的。

    大家都以为这道菜就这么过去了,贺师傅又让上了同样的一道菜,说这是用石锅多煎了三分钟的,请各位配着白酒一起吃,口感如何,毕竟这道菜贵,点这菜的大概率是商务招待的客人,因此最好还是要跟酒搭配着一起吃。

    在座的除了万云和之慎,其他人都只能抿一小口的白酒,再吃了一盘牛肋条,这时候各类意见又有不同,董哥认为不配酒更好吃,忠哥则是反过来,贺师傅照例让人记个人反应和口味。

    试完了这盘,后面贺师傅让徒弟再端出一盘同样的菜,说这盘菜跟前面两盘的区别是它用的是另一家的牛肉,炸蒜下锅的时间也要比之前的晚,要大家看看有没有不同的味道。

    大家这才知道,试菜并非享受,吃多了,最后都只能硬撑着往下吞,董哥的几个朋友实在吃不动了,只能嚼两口,吐在旁边,拿清水漱口,说点味道感受。

    但是周长城、董孝武、方跃忠三人是老板,没办法,只能硬吃,一道菜反复地吃,最后避免浪费,又让众位工作人员打包回去了。

    这两日的试菜,实在是把周长城万云给吃伤了,回去后好几日,他们都只让阿英姐煮白粥配着辣酱小菜来吃。

    不过好在贺师傅经验丰富,效率也高,很快暂时就定出了三十二道热菜、八道凉菜、八个广式靓汤、八种茶饮,林彩霞则是让广告公司尽快去做了平价和贵价的菜单回来。

    前头这些零碎杂事做完,三位股东给在收银台后头守卫着整个酒楼的关二哥一同上过香,宣布当日酒楼开始试营业。

    而正式开业、剪彩揭牌的日子,商量过后,还是万云请吕道长过来一趟算个日子。

    刚开始试营业的生意勉强算过得去,虽不到爆满的状态,但到了午饭和晚饭时间,一楼和二楼大堂能坐得六成满,翻台率也过得去。

    忠哥已经开始带着人上三楼包厢消费,红酒比白酒推销得更快,已经有红酒代理商开始找上门做自我推销了,万云带着林彩霞和肖经理一一接待了他们,顺便给自己的商贸行也进了一些货。

    这时候外国那一套东西很流行,红酒、洋人面孔、学英语,全是当下的潮流。

    徐全德这个楼面经理培养出来的主管和服务员反应速度很快,且态度也好,完全配得上是星级服务,万云对其颇为满意,贺师傅真没给她介绍错人,立志一定要把人留住。

    开业的日子定在了四月下旬,万云此时肚子已经有点微微凸起了,站久了或者工作久了,总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所幸的是最忙碌的阶段过去,现在就是要进入正式经营的阶段。

    没想到远在定安市的万雪竟然要来深圳参加妹妹酒楼的开业仪式。

    万风把这个消息告诉万云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姐夫跟她一起来吗?”

    没办法,现在独身女子出行还是极为危险的事,她很担心万雪在路途中的安全。

    “她一个人过来,刚好姐夫的辣酱厂有几个人要到广州出差,要来参加食品展,他们有伴儿。”万风把万雪的话告诉二姐,“大姐说一方面是来看看你的酒楼,另一方面也是想到服装厂看看现场的情况,我估计她生意挺好,现在是要再开多家分店,想跟老俞他们当面谈价格和物流。”

    “那就好,她的火车要是到广州,你就开车去接她一下。”万云扶着腰,慢慢在闲云茶社泡茶的位置上坐下,大概是前面忙得太使劲儿了,以至于最近她总觉得腰酸得厉害。

    “好,知道的。”万风立即答应。

    现在素君跑到酒楼去跟着她的彩霞姐了,万云又只好让万风帮忙重新招聘了两个固定坐班的小妹来做事,当然她们的提点不会像素君那么高,万云现在看账本都看出点心得来了,员工的工资在整个收入中的占比,是必须要有所控制的。她的这个商贸店做的本来也是大客户和熟客,散客是有,但少,长期以往,是要各处节流的。

    万雪是在酒楼开业前三日到的,万云和周长城忙得不行,无暇接待她,只能让万风带着大姐四处去转,没有丈夫女儿,万雪这趟出来,自在极了,她也不需要万风做向导,自己开着车就把想去的地方转了一圈,忍不住感慨,自由真好,大城市真是养人啊!

    四月二十五日当天,乾坤盛世,云淡风轻,威风酒楼正式开业!

    周万夫妇带着之慎,董孝武牵着素君,忠哥仍是一人,同时还邀请了一些有头有脸的合作客户过来一同剪彩,在铜锣鼓敲响一声后,主持人宣布,在这个热闹喧天的日子里,威风酒楼正式开业,请各位老板剪彩,剪彩过后,三位股东又给舞狮队的狮眼点睛。

    点睛后的舞狮开始在凳子上蹦跳攀爬,纵身一跃,将威风酒楼那块牌匾上的红布揭下来,露出四个古朴的大字,众位宾客鼓掌,放完两发鞭炮,过了一个多小时才渐渐散去。

    威哥照例不出现,却送了个巨大的不可忽视的花篮,上头写着“威风震天,大鹏展翅”四个大字,连个落款都没有,可见狂妄。

    万雪和万风合送了个花篮,排在这美式风格的酒楼大门口两排长长的花篮中,而这酒楼上头还悬挂着一块纯中式风格的木牌匾,既洋又中,越看越有意思。

    在众人中,看着妹妹妹夫抱着孩子,满脸笑容剪开红色绣球,万雪把手掌都拍红了,她一点也不嫉妒妹妹今日取得的成就,这些都是她应得的。

    万云不能喝酒,好在还有周长城顶着,来的朋友太多,红的白的,混着雪碧的,一起喝。

    因为是开业大酬宾,附近有人过来尝鲜,也有为了这一餐赠送多一道菜的客人过来,肖经理等人四处招呼,给每个买单超过两百的人派名片,让他们要是过来吃饭的话,可以提前打电话定位,还能赠送一些小吃或酒水。

    万雪也在其中,看着一楼那堂皇明亮的大吊灯,听阿风说,这盏灯就要十万块了,天啊,真不可想象,二楼三楼她都搭着电梯上去看过了,出手真阔绰!

    “姐,你替我看着之慎,别让他乱跑,我要到收银台那去坐着,她们忙不过来了。”酒楼来吃饭的人太多,万云和周长城都抽不出空来看着孩子,只能求救姐姐。

    桂老师和裘阿姨嫌这时候太吵闹,今天只是看完剪彩就回去了。

    “好,你去忙!”万雪赶紧把外甥牵到手上,又想起甜甜,真该给她请个假,让她也来看看小姨妈的酒楼。

    连着一周,都是威风酒楼大酬宾,三个股东日日过来,没一日是清闲的,不过到了后面,客人们也渐渐知道了这家酒楼,新鲜感慢慢就褪去了,不像前几日,进来吃饭还要排队。

    万云看事情基本上都上了轨道,那几个大堂经理都是有经验的,能处理好对客人的事,也就是财务和采购两头需要她多操心,其他的她大多都放开了,也终于有时间和姐姐说说话。

    在灵宝村的家里,万云躺在躺椅上,对面就坐着她的姐姐万雪,之慎则是被送到桂老师那儿去学写字了,难得偷闲,身体都软了下来:“姐,你去跟老俞谈了吗,谈得怎么样?要我帮忙吗?”

    “我在俞敏康那儿进货不多,主要是和他那个做女装的堂叔谈,对方觉得我现在进货量不大,不愿意降价。”万雪说这些也很平静,她现在也在慢慢成长,“还帮忙,看你和阿城都忙成什么样了,别老记着我,我自己也能行的。”

    做生意确实是这样,从吃苦、吃亏、忍让,到与人谈判,拿到自己想要的折扣,这一点点,总要经历的,万云已经走过这条路了,现在到万雪了,既然她姐可以处理好,她就不插手了。

    “怎么突然出来了?姐夫看着甜甜吗?”万云知道万雪的个性,她不是那种可以放下女儿四处跑的人。

    “嗯,他看着甜甜的学习。之前物资局那个廖大姐,我把她请来照顾甜甜了。”有这个老熟人在,万雪这才放心从市里出来的,“廖大姐的儿子结婚了,她跟儿媳相处不好,现在年轻人也能干,我刚好也要个人帮忙看着甜甜,就让她来了。”

    “现在和姐夫都好吗?”万云摸着肚子,伸手去握住万雪的手。

    万雪的语气淡淡的:“不好不坏。之前的事,本来想找他谈谈,又不知道怎么说,就这么过去了。”

    听起来挺憋屈的,万雪也再不是那个受了委屈就动手打人的女孩儿了。

    万云也没再多说什么,那些话在去年时都已经说过了:“姐,你愿意出来走走,还是挺好的,定安市太小了,你出来透口气,好过一直憋着。”

    万雪笑道:“我可不就是出来透口气的吗?”可外头再好,心里却始终觉得这里不是她的家,她有自己的根源和来处。

    不过过了会儿,万雪从自己的行李袋里拿出张辣酱厂下一年度的授权书出来,上头写的是万云的代理公司,已经签字盖好章了,为期一年,明年生效。

    万云不解:“怎么这么早就做好了?姐夫之前不是说到年尾再申请也行吗?”

    万雪摇头:“你姐夫说总觉得最近哪里不对劲,辣酱厂越办越好,但他总感觉自己那个位子似乎坐得不安稳,就想趁着自己还有权限,先把你这个授权书给办了,本来也是在授权时限范围内的。”

    “怎么回事?姐夫那个书记不是做得好好的吗?”万云惊讶得都忍不住坐了起来。

    可万雪只是带着轻微凝重:“不好说。”

    第245章 第 245 章

    万雪在深圳待的时间不长, 不过是五日时间,很快就带着一批货回去了,万云万风不放心她一人搭火车, 于是万风送了她半程, 万雪说往后说不定还要这样两地往返拿货,不用弟弟相送,万云就让她下回再来,就叫多几个同行, 这样他们姐弟也就不用担心了,万雪只好笑纳弟妹的好意。

    回到定安市是隔日中午,孙家宁喊了货车来帮忙卸货,又亲自开了车来接万雪。

    万雪风尘仆仆回到家里, 来不及洗漱, 先把买给家里人的礼物和衣服都拿出来, 甜甜穿着同学们都没有的裙子跑出去玩儿, 就是廖大姐也得了一身新衣裳。

    看着廖大姐惊喜连连的模样,跟甜甜一样立马就去换了新衣裳, 五十的人了,还立即上身,臭美地出来问万雪好不好看,万雪心中发暖, 阿云说得对,有的保姆在家里待久了,跟家人也差不多,就跟她家那个阿英姐一样。

    孙家宁自从那晚喝退了半夜的电话后, 跟万雪渐渐就合好了,他们之间有很多携手共度的时刻, 并不会因为一个波折而快速摧毁整段婚姻,看万雪累得满脸倦容,他便让廖大姐做点清淡的饭菜,又让妻子回去歇会儿,尽管是周末,自己还要去一趟厂里开会。

    万雪小睡了两小时,身体的疲累才慢慢缓了过来,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廖大姐在楼下带着甜甜打乒乓球,甜甜因为有廖婆婆的照料,最近又胖了点儿,孙家宁每日都盯着她要运动一小时,每隔几天还要跟女儿谈心,了解她在学校的动向,实话实说,孙家宁这个爸爸是很称职的,完全弥补了万雪的短板。

    “醒了?”孙家宁开完会就回家了,廖大姐和甜甜下楼后,他随意吃了点东西,开了灯,就坐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看会儿闲书,自从开办辣酱厂之后,他就很久没有这样清闲过了。

    万雪进厨房弄了碗米粉出来,端在饭桌上慢慢吃起来,说起这次在深圳的见闻:“阿云跟人合伙开的那个酒楼,好大啊,三层楼,全是簇新的装修,说是阿云主导的,装修就花了四个多月,太厉害了。我是看不出好不好、丑不丑的,不过听到桂老师他们笑说,那不中不洋的装修也还不算太难看,看习惯了就好。开业那天,来了好多体面的人,生意也好,他们两口子也是熬出头了。”

    说完了万云和周长城的事,又说到自己这回去深圳进货的事,不过也没多说,就三言两语,万雪说:“之前我托人在商业街那儿找的店铺,好好整理装修一下,就能开始做上货了,阿云建议我卖贵一点的衣服,说是要挑选市场,培养客人的消费习惯。她现在说话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很有意思。”

    听罢,孙家宁放下书,走到餐桌上,跟万雪面对面坐下,笑着听她一句句说着话,他的生活在变化,其实妻子也在变化,从围着锅碗灶台出来,也渐渐接触到各行各业的人。

    他们两口子也很久没有这样谈过话了,从什么时候起,距离就变远了呢?

    尽管夫妻两个还是会说点生活中的事,但万雪始终和孙家宁生分了,去深圳五天,就说了这么两句话,说完她就继续安静地吃粉,不问孙家宁为什么今天没有应酬,不再叫他小宁阿哥,仿佛每次开口都不知道叫他什么好,就干脆省略了主语,直接开始说事情。

    孙家宁也没再多问她这趟行程,而是问:“让你给阿云的授权书,你给她了吗?”

    “给了,她还问怎么提前给她了。”说到这个,万雪眼里总算浮起一层忧虑,“你那儿没事儿吧?”

    孙家宁没接她后面的问题,而是自言自语般:“给了就好,本来和阿云的代理公司就是签了三年合同,我想着把后面两年的授权书一并给了,但程序上说不过去,只能一年一年来。”

    万雪忽然觉得这碗米粉有些吃不下去了,她并非不关心丈夫,是思及丈夫一直没有给自己道歉,因此心里总有个大大的疙瘩,所以这些日子总是一时冷一时热的,因为她的心也在摇摆,究竟要彻底放下,还是时不时要拿出来说一趟?可好像怎么选都不对,真是跟吃了苍蝇一般。

    “听你这话,似乎有新状况?”万雪终究还是问了一句。

    孙家宁总觉得这阵子抓不住万雪的心,他的直觉是对的,正是妻子的这阵飘忽,让孙家宁又开始了某种患得患失和追逐的心情,在半夜电话之前,他知道万雪是稳妥的大后方,这是他生命中稳固的、不会溜走的人,他曾经以为万雪绝不会飘走,可现在妻子这个人也开始有了不同的变化,孙家宁又感受到了新的挑战和新鲜。

    说难听了,就是犯贱,拥有的时候习以为常,看着即将失去又心痛难受。

    “并不大好,”孙家宁双手搓脸,在饭厅黄色的灯映照下,有种中年人的鼓胀和憔悴感,万雪面前他没有任何包袱,这是他的妻,他要共度一生的人,许多不堪都可以在她面前暴露,“阿雪,我这个书记,恐怕待不满两年就要下去了。”

    万雪挑眉:“为什么?你是辣酱厂的发起者之一!”

    定安市辣酱厂,是孙家宁和他几个同事一同发起来的项目,渐渐能做成,也是多亏了孙家宁四处跑渠道,在各种报纸缝隙打广告,还上省里和市里的电视台,到全国各地去参食品展,不停打响知名度。后来除了辣酱厂,又开始和万云一样做农货礼盒,给各事业单位作为年节福利发放。除了辣酱,还在研发原汁原味的果汁。

    孙家宁的这套班底其实是很能扛事儿的,他们做了很多细致的工作计划去创这个业,真正帮助了定安市和各县农民农货难卖的事。

    “辣酱厂不赚钱,流水进出不大平衡,只能给厂里八百多个工人发工资,”孙家宁难得和万雪说一些工作上的细节,从前他总觉得万雪不懂,但是看着妻子现在自己卖服装赚钱买车,好多东西讲出来,她也能慢慢明白了,“本来我们就计划着六年内不赚钱的,只要把账目流转起来,给市里提供一千个就业岗位,纳税的时候别太难看,还有切实解决一些基层的农民问题就行了。”

    很多大型的企业宣称不赚钱,外头人都不信,可这真的是事实,因为支出太大了,但当地也不会希望这种企业破产,因为只要现金流能流动起来,能提供岗位,能纳税,就是个不需要倒闭的企业。

    “现在管我们的上级部门在改革,一些老国企在改,我这里也要动,”孙家宁原本很不忿,辣酱厂的基础是自己打下来的,但他已经四十多了,年纪轻轻能做到书记这个职位,多少有几分养气功夫,“过年之前,我就听说有人看我们辣酱厂发展不错,要指派更有经验的管理班子过来。”

    万雪只觉得惊诧,事情怎么会往这种方向发展?她把吃完的米粉大碗推到一边:“那你能做什么?”

    孙家宁双手一摊:“如果压力是来自上级的意志,我做不了什么,只能保持一点体面,人家让我退出我就退出,别闹得太难看。”他看万雪脸上又浮起往日的担忧,不由得心中发热,去握住她的手,“阿雪,我总算明白人家为什么说宦海浮沉了,就是身不由己,自己说了不算。”

    说到底,孙家宁还是背景太弱了,很多事情他即使想坚持,也是没有机会的。

    万雪是最知道孙佳宁多注重自己的工作和前程的,但到了这一步,他竟能说得这样云淡风轻,竟涌起一点敬佩,好像又看到了三十岁时那个风华正茂、奋发向上的他,回握住他的手:“如果非要退的话,会到哪里去?”

    “运气好的话,就去二三线部门当个小领导。运气不好,就去管档案。”人都说五十不惑,孙家宁已经开始摸到那点儿边缘了。

    万雪沉默,这些事孙家宁自己做不得主,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但看丈夫低着头的样子,知道他们生活的关卡又要来了,便轻声说:“阿宁哥,进也好退也好,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大不了我养着你。”

    阿宁哥,多久没听到这种亲热的称呼了,孙家宁顿时有些热泪盈眶,他站起来,跛着腿走到万雪旁边,伸手搂住自己的妻,柔情似水:“阿雪。”怕她担心,“不用怕,我不是犯错退下的,是时也命也。”

    有人要借着改革摘桃子,他拦不住而已。

    万雪和丈夫靠在一起,在这种要一同面对关卡的时候,他们忽而又团结了起来,那两颗心又靠近了,此时此刻,更胜从前。

    可万雪还是想问:“孙家宁,你为什么不跟我道歉?”

    从前家欢说过,公公婆婆认为孙家宁没有感恩的回报,万雪总是半信半疑,现在她却完全相信了,她的丈夫除了身体上有障碍,在心理上也有掩盖起来的问题,可她不是孙家父母的那种藏着掖着的性格,本质上她还是从万家寨出来的霸蛮女子,万雪受不了这种不清楚不明白的感情和婚姻状态,她必须要个清晰明了的答案。

    找个天时地利的时机去谈?得等到什么时候?算了,就现在谈吧,打铁趁热。

    “道歉?”孙家宁懵然,刚刚的温情被打断,他放开万雪的肩,“道什么歉?”

    万雪忍住那阵羞辱和愤恨感,她深吸一口气,要解决心中的那阵疙瘩,不然她觉得自己不会离婚,但往后也真的会和孙家宁同床异梦,所以她选择袒露自己的伤痕,勇敢去面对:“孙家宁,我想告诉你,在前阵子那个小张小李半夜打电话来,你言笑晏晏和她们打电话时,即使真的在讲工作的事,我也很介意,很受伤。我受伤的不是那些女人们的来电,而是你在中间的不作为和摇摆。”

    “孙家宁,你要给我道歉。我作为和你关系密切的妻子,理应得到你的道歉。不然我永远都过不了这个坎儿。”

    喔,那件事,孙家宁有点烦躁,他已经听周长城上过大半日的思想政治课了,也以为那晚都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没想到万雪还会拿出来说,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刚刚他们两人依偎在一起,明明就很好,甚至有些恼怒万雪把那层亲密面纱撕开,为什么要让自己下不来台,他已经知道错了:“阿雪,你想要什么样的道歉?”

    万雪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他左侧的“噗通,噗通”跳动的心脏:“发自你真心的道歉。孙家宁,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说真话还是敷衍我,我闭着眼睛就能听出来。”

    夫妻当久了,习惯得如同左手摸右手,谁都知道对方本质上是什么样的人。

    孙家宁还想挣扎,他不是不知道自己错了,是拉不下脸来,可却不曾想过,在万雪面前可以露出自己最狼狈的那面,又有什么是拉不下脸来的?

    “阿雪,我要再思考思考。”

    “可以。”万雪也不逼迫孙家宁一日就能发现和改变自己的问题,但是她又问,“要多久?”

    来了,万雪那种倔强和步步紧逼又来了,孙家宁头皮发麻,多年前在月光下的谈话,那个硬逼着他把工作让给她的万雪始终没有消失,他没有给出具体的日期,却问:“阿雪,你认为你还爱我吗?”

    万雪刚想张口,孙家宁却打断,不让她说话:“你也承认,其实我们已经没有往日的激情了吧?”

    听了这样的话,万雪脸上满是失望,遮都遮不住:“没有激情,那是不是一点责任和恩情都没有了?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说你是千年修得与我共枕眠,所以对我好、疼我,那现在是不是这个夫妻的恩义,也有期限?”

    孙家宁被万雪逼问得有些百口莫辩,他说的那两句话有点卑鄙,想转移话题,但万雪没有让他,他就是既想要万雪这份牢固的感情,又想要万雪包容他的那些错误:“阿雪,我已经知道错,也改正过来了。”

    还是没有道歉,万雪就拧上了:“我不接受你这样的态度。孙家宁,有了第一次,是否还有第二次,我不知道,你心里或许知道。下回除了电话,人家还会不会上门,要我让出这个妻子的位置”

    “阿雪!”孙家宁粗暴地打断她,斩钉截铁地说,“绝无可能!”

    万雪只是无力地垂着头,她好失望,正是因为过去的感情都太真挚,孙家宁又不是彻底的坏人,彼此对对方还有眷恋和牵扯,才让她内心一直反复拉扯,这一刻,因为爱,她有点恨他:“阿宁哥,你如果是个大坏人就好了,我就可以毫不犹豫地离开你。为什么你不是?”

    孙家宁的被万雪的话扯得心头一痛,他以为自己人到中年,已经不耻于说到爱与恨,这些都是年轻人们该谈的话题,但是听了万雪的话,他才渐渐看到妻子那颗受伤的灵魂,是如何支离破碎的,这阵子又是如何来回飘荡的,这时候,有一种久违的愧疚感覆上心头,他终于从心底里完全冷静下来,又把万雪搂住,轻轻呼唤她的名字:“阿雪,阿雪。”

    万雪忍不住的落了泪,她反复地问:“为什么你的动摇只动摇了一半?如果你那只脚完全踏出去,我就可以”她说不下去了,太痛苦了,她差点失去了最宝贵的感情,还得不到一个交待,这种撕裂是从内部开始的,因此痛苦来得更大。

    可是生活里,哪有那么多彻底的错误和彻底的坏人,不都是深深浅浅的窝囊和烂摊子吗?

    这么想,或许有点悲观,可万雪控制不了自己,一如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痛。

    “阿雪,对不起,我承认,我的自大和没有分寸伤害了你。”孙家宁不是看在万雪眼泪的份上说出来的话,这一刻他仍有真心诚意,触碰到妻子柔软的内心,也让他心都软下来,他看到了自己自大之下的那份懦弱。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看到自己懦弱那一面的,随即正视它的。

    冲着这点,孙家宁还算是条汉子。

    从万家寨看到万雪的第一眼起,孙家宁想,我要娶她当老婆!付出了在当时来讲高额的彩礼,让他颇为不满,但孙家宁还是想办法去解决了,婚后的他们有过很多好时光,那些都是做不得假的,即使在心生动摇的那些时刻,他也从未想过要换身边的人。

    得到了道歉,万雪的心里也是空空的,她确实很了解孙家宁,此时的他并没有说谎,可是万雪想要的却还想要多一点,为什么他没有主动来发现自己的痛楚?为什么还要自己提出来?这种情绪折磨着万雪的心。

    要找伴侣,不是要找圣人。道理都懂,但道理不能抚平心中的伤痕。

    夫妻两个都想到了许多,身体靠在一起,心却始终没有连接对方。

    直到廖大姐带着甜甜从楼下上来,还未进门,就听到廖大姐嘱咐甜甜:“刚运动完,等会儿回去别对着风扇吹,不然要着凉感冒的。”

    “廖婆婆,知道啦!”甜甜清凌凌的嗓子随着开锁的声音一同传进来。

    孙家宁万雪夫妻吵架,大部分时间是避着甜甜的,就是怕孩子心里恐惧,这次的谈话让人如此伤感,似乎没有达成想要的效果,他们赶紧调整状态,在廖大姐和孩子面前,还是那对有说有笑、有商有量的夫妻和父母。

    等孙家宁带着甜甜去睡觉的时候,廖大姐找到还在收拾行李的万雪,问她有没有衣服要洗。

    万雪从行李袋里拿了好几件脏衣服出来,和廖大姐说:“有洗衣机,你别老用手洗了。”

    “知道的,现在谁还受这种苦。”廖大姐觉得在万雪家里比在自己家要更自在,儿子结婚有了儿媳妇,自己这个老娘就要退让了,平日洗衣做饭忙家务还遭人嫌,不如躲开他们。

    看孙家宁一直在甜甜房间里,廖大姐微微关上门,靠在衣柜边上,问她:“阿雪,你和家宁这阵子吵架了?”

    万雪一愣:“这么明显吗?”

    廖大姐不算外人,之前他们两家一直是邻居,除了自小帮忙带甜甜,在孙家宁调任到市里工作,万雪在县里工作的那段时间,很多艰难时刻,都是廖大姐陪她渡过的,所以很多事他们都不避讳。

    “甜甜都看出来了,我能看不出来吗?”廖大姐是看着他们夫妻两个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多难得啊,也是想着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亲的心态问起。

    其实廖大姐算得上是个嘴紧的人,但万雪却始终没有开口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现在没有倾诉欲,而是笑笑:“哪有夫妻不吵架的?我们就是需要一点时间想清楚。”

    廖大姐叹口气,又随口说起那些了老黄历:“阿雪,你还记得,当时家宁刚调到市里,你和甜甜留在县里的时候吗?”她见万雪点头,就继续说,“那时家宁每隔两周都要从市里坐六个多小时的汽车回来,见你们母女一面,第二天又坐车回市里上班。你不知道,家属楼多少大小媳妇都羡慕你,说你嫁了个好男人,这一来一回,多累啊,他腿脚这样不便,也坚持了小半年,一句苦都不喊。”

    万雪坐在床边,想起那些相依偎的日子,心头发酸:“是啊。”

    那么难的日子都过了,好好的婚姻怎么就走成这样了?

    廖大姐不知道万雪和孙家宁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能用自己的事情来举例子:“你看我,我和老廖头两个缘分就是浅,他在世的时候,我们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天天吵架,他一走,我心里空落落的,做什么都不得劲儿,好不容易盼着儿子结了婚,想着能带孙子,日子也过得充实一点,没想到孙子没带成,人家嫌我碍事,倒巴不得我走。”

    “廖大姐,你在我这儿就好好待着,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万雪心累,还得反过来安慰她。

    “我这种老人家说的话,你们年轻人估计不爱听。结了婚,真的要珍惜伴侣,别为了一些小事和情绪把自己往牛角尖上逼,别人都是站在干岸上看热闹的,巴不得你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他们好说闲话,你别听太多,就问问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廖大姐显然也有自己的婚姻经验,“这么些年,我看下来,你和家宁两人,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人。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吵架,但人都是会犯错的,只要不是生死错误,都可以放下。”

    万雪现在还做不到这样豁达,她只能被动听着,但廖大姐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这场婚姻走到这一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一切求仁得仁的落脚点,其实终究是回归到了自己。

    而孙家宁跟甜甜照常聊完天,问了她现在乒乓球练习得怎么样,又问她能不能跟上老师的课程,听阿云说大城市的孩子从小就学英语,但甜甜所在的小学还没有英语课,要到初中才学,他想着要给孩子请个英语家教,从小开始学些基础,高考时才不吃力。

    甜甜把能说的都说了,说完人也困了,就准备要睡觉。

    孙家宁摸着女儿的脑袋:“快睡吧,在学校里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和爸爸妈妈说,知道吗?”

    甜甜窝在薄薄的毯子里点头,尽量带着笑嘻嘻的神情,却明显可以察觉她的紧张:“爸爸,我们班里有个同学的爸妈离婚了,他没有跟着爸爸和妈妈,而是跟着爷爷奶奶,天天上学都迟到。”

    “爸爸,你和妈妈不会离婚吧?”这已经是甜甜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她随即努力装作不在意的表情说,“如果你们离婚,我不跟爷爷奶奶,他们不喜欢我,我要跟小姨妈和小舅舅一起住。”

    “胡说!”孙家宁满脸严肃,又摸摸女儿的脸蛋,心疼不已,他和万雪之间的冷淡让孩子越来越没有安全感,甚至在加速早熟,不得不做出真正的承诺,“甜甜,爸爸在这里向你保证,爸妈永远不会离婚,也不会把你交给爷爷奶奶,你相信爸爸的话好吗?”

    甜甜原本紧皱的眉头,此时渐渐松开,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爸爸虽然有时候喝酒好臭,可是答应她的事都会做到:“爸爸,你一定要遵守承诺!”

    孙家宁:“好,一定。”

    等回到自己的房间时,万雪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今天她刚从深圳回来,又跟哭了一场,异常疲惫,但脑子却很清醒,廖大姐的话在不断回旋,她究竟想要什么?

    孙家宁回来,脱掉外套,关灯上床,也没有说话,在被子里摸到万雪的手,伸手握住,她没有拒绝,两人牵着手入睡。

    过了两周,辣酱厂果然开始人事震动,孙家宁和他几个得力大将都位置不保,接替他们的人是自上而下的,孙家宁丝毫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被动接受,如同他说的那样,离开时得笑着,别太难看,否则后面的路反而要走窄了。

    那阵子孙家宁从辣酱厂书记的位置上下来,至少有两个月的时间悬而未定,只是借调到某个部门去过渡,对于他新的职位,上头迟迟没有安排下来,就算四处去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东西。

    万雪每夜都看着孙家宁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就像是以前在平水县,同级别的两个人,明明是他更优秀,升职却落不到他头上。孙家宁也不说其中的煎熬,因为这些事一个人烦恼就够了,再说出来,妻子也会跟着担忧。

    “怎么了?”在孙家宁又一个难以入睡的夜晚,万雪也被他吵醒了,揉着眼睛,多年的亲密习惯,令她很自然地从后面抱上他,迷糊地问,“睡不着,要说说话吗?”

    孙家宁背对着万雪,抚上她搭过来的手背,有点难受:“阿雪,我可能还是要到残联去。”

    他一直都在摆脱这条伤腿对自己的影响,走路时不慢于常人,做事比他人更用功更有拼劲,第一份工作是靠着这条跛腿来的,但后面的许多机会都是他靠着自己的能力和智力拼搏而来,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到一个残疾协会里去,命运这种事,人算不如天算。

    “到哪里都行,只要你还是孙家宁就行。”万雪看了一天的店,其实脑子里已经是浆糊一团了,下意识就说了这句话,当这句话出了口时,她忽然惊醒过来,身体也略略僵硬。

    可那头的孙家宁却转过身子,抱住她:“阿雪,幸好还有你。”

    刚开始,万雪任由孙家宁抱着,夏夜的天气出了汗也没有推开,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抱住他,轻声说:“阿宁哥。”

    廖大姐的那个问题,在此刻有了答案,万雪想要什么?

    她想要爱人,也想要被爱,即使充满了荆棘,也不退缩的爱。

    第246章 第 246 章

    孙家宁即将被调往残联的事, 很快万云那头也知道了,恰好那日她去产检,回到家后就没有再出门, 趁着有空, 阿英姐带着之慎午休还没醒来,就给万雪去了个电话。

    万雪现在开了两家服装店,一家贵价,一家平价, 每一日都是不休息的,两个店铺来回跑,接到妹妹的电话,也不意外, 还是老样子, 老腔调:“今天去检查了, 一切都好吗?”

    “挺好的, 小家伙很结实。”万云坐在躺椅上,摸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 脸上是母性光辉,对于再次当妈妈这件事,她欣然接受。

    夏天来了,孕妇怕热, 她在家只穿了短衣短裙,把风扇开得大大的,总想吃冰棍儿,但医生交代不能吃, 周长城每日回来都要检查冰箱,怕她吃这些东西, 又怕她吃不饱,总嘱咐阿英姐变着法儿做东西给万云吃,家里也四处是干果零食。

    万雪笑言:“看你每天都忙成什么样子了,小孩在你肚子里就得自力更生,当然得结实一点。现在饿吗?吃得多不多?可别长太胖了,孩子个头大也不好生。”

    “下午的时候总饿得慌,什么都能吃,尤其是晚上,真饿起来,还要吃宵夜,倒是不像刚开始那样忌口了。”万云有点发愁,捏捏自己腰间的肉,“生第二个,确实胖了点,腰都没了。”

    “生完这个还生吗?”

    “不生了!”万云捂脸叫道,“可别再折腾了!”

    万雪就靠在店里的柜台上笑,看着门口耀眼的夏日阳光,只觉得岁月平静。

    “姐,你和姐夫最近都好吗?他调职的事,我听阿风说了两句,看他也不大清楚的样子,我想想还是问问你好。”万云这才说起这次来电的意思。

    万雪拉着电话线,让店里新请来的小妹到仓库那儿去点货,快速把孙家宁被挤下来的事说了一遍:“也不算太糟糕,是到残联去当个副主席,之前就有人问过他,他不肯接话,现在拒绝不了了,再不去,就没地方去了。”

    “姐夫这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万云叹息道,“他心态上都过得去吧?实在觉得闷,等暑假了,你们带甜甜到我这儿来玩,散散心。”

    “刚开始是有些情绪,现在已经接受了,调令过阵子才能下来。”万雪说到孙家宁,声音如同往常平和,“他自己也说了,低落都是一时的,不论把他放在哪个岗位上,他都能发自己的光。可别小看他,他不是那种会被轻易打倒的人。”

    万云就笑,姐夫确实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不过,听姐姐这样说起姐夫,她还是多嘴问了一句:“姐,你跟姐夫现在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万雪才“嗯”了一句,对着妹妹,她没什么不能说的:“阿云,我发现自己一个很幼稚的地方,就是我总想着把所有情绪都寄托在你姐夫身上,这其实是不对的,我的精神还应该有其他的出口才对,也不能让情绪主导我的选择。”

    万云静静听着万雪那不算太长的叙述,没有打断她。

    “生活很大,婚姻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不该让它过多占据我的精力。我在孙家宁身上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他并没有辜负家庭,这就够了。”万雪依旧看着门口的日光,没有波澜地说出了这些话,“阿云,这阵子我很少去说幸福,但始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就是求仁得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自己身上,甚至甜甜都要往后靠一步。”

    “姐,你能够平衡得了自己的内心就好,”万云没办法过多的评判,她的看法对姐姐姐夫来说也不重要,“情绪是需要重视的,但不能被情绪欺骗自己。”

    万雪答应她:“我会的。”

    刚挂了妹妹的电话,万雪又开始静下心来盘账,想着要是新店生意好,她还想再开一家,想看看自己的能力究竟能触及到哪里,会在哪里停下来,可惜定安市的夜校不像广深的发达,不然她也要努力去读个课程出来,不过到了暑假,甜甜开始上英语课,她也决定跟着上,阿云说得对,就算是喜欢平静的生活,也要跟上时代的发展,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

    大中午的,外头太阳很大,孙家宁从外头进来,手里还拿着两瓶从冰箱拿出来的汽水。

    “这天气,太热了!阿雪,喝汽水!”孙家宁往她收银台上放过去,走得他一头汗。

    万雪把头上的吊扇开到最大档位:“你站远点儿,别在下面吹。”

    孙家宁这才走到一侧,笑眯眯给万雪开了汽水:“下午我接了甜甜再到店里找你,我们今晚去下馆子,刚刚路过一个新开的餐馆,是做土家菜的,去试试。”

    “好啊。”万雪笑,喝着孙家宁递过来的汽水,又问他,“怎么这个时间点就过来了?”

    “一时想看看你,就过来了。”孙家宁带着点羞,低头去开汽水,答道。

    万雪听着这些只有结婚那两年才能听到的甜蜜语言,又笑,孙家宁也在变,他是清醒的,也不是完全的恶人,这是他表现愧疚的方式,不看永远,且看眼前吧。

    万云那头挂断了万雪的电话,坐在摇椅上,什么也不想做,摸着肚子猜男女,一下希望是儿子,这样他长大后就不用和女人一样受生育之苦;一下又希望是个女儿,女儿多好,像甜甜那样精灵可爱。但无论是男孩儿女孩儿,她和周长城都会视若珍宝的。

    正发散着自己的思维,电话响了,万云拿起来:“喂,你好。”

    “我找长城。”对面有个憨重的男声响起,听着不是很自信的样子。

    万云一下没听出对方是哪位,便说:“周长城不在家,你哪里找他?”

    “我…我是刘喜,我是他师哥。”站在坝子街小卖店门口打电话的刘喜自报家门,似乎还挺不好意思,他旁边的老婆也正贴着他的话筒,想听到点儿什么。

    “是刘师哥啊!”万云微微坐起来,原来是老家的人,“刘师哥,我是万云,周长城还在上班,没回家,你找他什么事啊?”

    “喔,是万云啊。”那头的刘喜似乎少了一点紧张,是熟人就好,“我想找长城说话。”

    挺轴的,问什么都不答,万云也没勉强往下问,以前就知道刘师哥是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来的性子,她说:“刘师哥,你留个号码,等他回家了,我让他给你回个电话。”

    “哎,好,好。”刘喜报了个号码,又说,“到晚上九点之前,我都在小卖店等他。”

    万云无言,也只能说:“好,”怕他真等一晚上,立即补上一句,“他有时候会很晚回来,要是今晚没等到,就明天一大早打回去给你。”

    刘喜被老婆戴贵珍扯着,粗糙干裂的手指几乎要把话筒都捏碎了:“好,好。”

    而万云预料得没错,周长城今晚确实回来得晚,十一点钟了才到家,万云都睡醒一觉了,看他洗过澡上床来,给他挪了个位置。

    周长城今天没陪她去产检,立即伸手去摸肚子:“宝贝乖吗?之慎今晚没缠着你?”

    “嗯,挺乖,医生让我多补充点维生素,还让我少走路。”万云醒来,跟他说话,“之慎跟着阿英姐睡了。”说完又幽幽地看着他,“城哥,我饿了。”

    周长城有点无奈:“不是说要吃少点吗?”又把枕头拿起来让她靠着,“想吃什么?”

    “想吃麻辣串串,”万云眼巴巴地看着周长城,点起菜来,“还想吃辣子炒羊肉。”

    “太油腻了,等会儿吃多你又不舒服,我把大姐自己做的辣豆皮拿出来,再给你把冰箱里的排骨给热了,好不好?”周长城耐心地哄她。

    “好!”有吃的,万云人也清醒了,跟他一同下楼去:“今天有客户来吗?回来得这么晚。”

    “没有,和宝生哥、振汉哥他们吃了顿饭,聊了会儿。”周长城牵着她下楼,翻出万雪寄来的老家的零食,让她别吃太多,又去翻冰箱,给老婆做宵夜吃。

    “对了,今天下午,刘师哥打电话来找你,我问他有什么事他又不说,就说要跟你讲话,让你打回去给他。”万云事情多,怕忘了,边吃东西,边赶紧把这事儿跟周长城讲了,“今天太晚,明早再回吧。不过你得赶紧给他回,我看他的意思是要一直等在小卖店那儿。”

    “刘师哥?”周长城有点疑惑,在万云的要求下,往排骨里头切了三颗生辣椒,搅拌均匀才开始隔水蒸,点头,“好,明早去到办公室给他回电话。”

    “宝生哥回昌江有小半年了吧?”万云像个小鸡崽跟着老母鸡似得跟着周长城,一步也不离开,问道,“怎么跟他一块吃上饭了?”

    “他们约我的,约了两回都没时间,刚好今晚有空,我就去了。”周长城看万云跟在后头,觉得她可爱,怎么跟之慎似得,围在人的脚边,寸步不离,惹人喜爱,把人抱过来,亲了一口,夫妻两个一起在厨房里热得汗流浃背,“他们问新云城有没有兴趣接昌江的产品单。”

    万云热得不停拿手在脸颊边扇风,又不愿走开,眼馋地看着锅里的肉,冷哼问道:“叶益豪让他们来的?”

    周长城点头:“算是吧。宝生哥说,现在昌江外发的订单中,有些供应商在浑水摸鱼,客户要求买进口的热流道,但他们就买了个杂牌的,受热不均,做出来的产品硬度和厚度都不合格,但是昌江没有检验出来,而是直接发往客户那儿去了,客户才用了两次,整个模具都裂开,已经让客户投诉了,现在昌江只能吃下暗亏,自己给客户重新做过,还得再来一笔运费。关键是,这种情况不止一次了。”

    其实像昌江这种外发好多订单出去的企业很多,供应商以假乱真的情况非常常见,所以在跟进的时候,就要很注意整个项目流程和材料真假,尤其在成品检测关口,一定要做好工作,不然后面的售后是没完没了的,也很容易失去客户。

    企业一大,什么乱来的情况都能出现。

    万云不禁皱眉:“所以叶益豪想继续换供应商,又想到新云城了?”

    “倒不是他提的,是丁万里和振汉哥提的,说反正都要换供应商了,不如找我们新云城合作,叶益豪没拒绝,”周长城看她实在热得厉害,让她先出去等着,把火关掉,开盖,端出排骨到饭厅去吃,“刚好宝生哥说很久没聚了,就见面一起吃个饭,聊着聊着就这么晚了。”

    万云拿着筷子,跟在他后面问:“那往后还是要和昌江、叶益豪他们打交道?”

    “先见个面,看谈得怎么样再说。”周长城很清楚,叶益豪也是硬骨头,他们去年就谈过这个事情,没谈拢,现在再来谈,只能是各让一步的。

    “姚生还没回来啊?”万云好奇,拉着两张凳子,两人分开坐下。

    姚劲成在香港回归前夕飞往澳洲,原本说好是过了年就回来的,但一直都没有动静,现在广深港三地的公司都授权给叶益豪做管理,叶益豪显然成为职业经理人,偏偏姚生还时刻关注着厂里的一切动向,叶益豪这个所谓的“职业经理人”其实并不能完全掌控昌江的行政决策权,要是涉及到一些超过百万订单的客户,或是参加国外的展会,他们还是要和在澳洲的姚生连线开会,或等他的邮件批复才能往下走流程,效率比之前要低。

    “没有回来,就是偶尔在电话会议里出现。”周长城之所以知道,也是听葛宝生等人说的,“不过叶益豪这人也很不错,昌江并没有变得更坏,客户正常维护着,供应商方面出了点问题,但内部权责反而更加明晰了,比我在的时候要好很多。”

    “现在香港的股市不对劲,在跟国外的基金打仗,股票一下升,一下跌,楼价也不稳定,听说姚生好像损失也惨重。”周长城摇头,“按这个势头下去,他迟早要回来赚钱的。”

    万云撇嘴,嘴巴里都是阿英姐今晚特意做多的香喷喷的排骨:“有奶便是娘,没钱了才回来。”

    “小愤青!”周长城捏她鼻子,不跟她说了,越说越精神,“快吃吧,等下早点睡,不能熬夜了。”

    第二日,周长城到办公室开完例会了,才记得给刘喜打电话,电话是打到坝子街的小卖店,他和万云刚结婚时,还在这家店门口看过电视,十多年过去了,竟还开着。

    电话是那个老店主接的,一听说找刘喜,对着墙角边蹲着的人说:“刘喜,找你的电话。”

    这是一大早就等在那儿接电话了?

    “喂,我是刘喜。”刘喜麻溜地站起来,从店主那儿接过话筒,还给了他两毛钱。

    “二师哥,我是长城,昨天你找我吗?”

    “长城,听说你妻弟说,你开了工厂,要工人吗?我想去你那里做工。”刘喜这人,真是直愣愣的,连问好的话都不会说,一上来就提要求。

    万风过年时,帮忙带了年礼回平水县,刘喜就是那时听说的。

    要不是知道刘喜不会说话的性子,周长城真会被问得堵心,但那毕竟是同门师兄,他还是关心了两句:“你和陆师哥不是一起开了个小作坊吗?现在没做下去了吗?怎么要来我这儿了?”

    何况这个老实头二师哥还从未出过远门,怎么一下子要跑那么远?

    电话那头的刘喜却沉默了,他不善语言,更不善说人不好,只说:“长城,你如果是要工人的话,我想去你那里打工。”

    周长城忽然意识到,估计二师哥和大师哥是闹翻了,甚至是大师哥欺压过了头,弄得老实人刘喜也不得不起来反抗,他看了眼桌上给艾乔森的报价合同,写着三十万美金的数额,要是能签下来的话,接下来够他们忙活的,现在新云城的厂房要再多招几个人,师哥的手艺是过时的,但有基础,好好带着就行,过来当个普通工人是没问题的,于是说:“师哥,你来我这里,我肯定是欢迎的。我把地址给你,你记一下,到了给我打电话,我让人去火车站接你。”

    “好,好!”刘喜大喜,“我明天就去买票!”

    这么着急啊?周长城笑了一下,不过也没拦着:“好,你过来,我让万风去接你。”

    刘喜来得很快,第三日早晨就到了深圳,万风一大早开着车去接他,没想到来得不止是他,还有他妻子戴贵珍,两个老实人穿着老旧的衣服,扛着两袋行李就过来了,看到万风,还有些不大敢上他开来的面包车。

    因为是来投奔师弟的,万风也没把他们两个拉到灵宝村家里去,而是直接送到了厂里。

    周长城当时在和蔡宏他们开一个项目会,大半小时了才出来,一回到办公室就看到万风在泡茶,招呼他拘谨的二师哥夫妇。

    “周总,开完会了?”万风看二姐夫进来,自己把位置让出来,想着他们师兄弟肯定有话要说,于是找个借口就出去了。

    “师哥,戴嫂子!”见到故人,周长城还是挺高兴的,寒暄道,“这一路都顺利吗?”

    刘喜和戴贵珍一见周长城,立即站起来,脸上带了点讨好的笑,他们要认不出眼前穿着衬衫西裤,一副精干模样的长城了,他怎么比两年前更高大了?

    “长城。”刘喜先叫人,并没有回话,戴嫂子也在旁边微微地点着头,紧贴在丈夫的身边。

    “师哥,嫂子,坐呀。”周长城顿时觉得脑子疼,他们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其实早已经没有共同话题了,不过是曾经有过交情,“先喝茶,一路奔波,别拘束。”

    “长城,你这厂,做得好大啊。”刘喜磕磕巴巴地说着话。

    没办法,对话难以进行,周长城只能自己先喝了一杯茶,笑问:“阿风都带你们去参观过了吧?”

    “看了,看了。”刘喜竖着大拇指,脸上都是沧桑老气的笑,“真厉害。”

    似乎有点没意思,茶都是苦味的,周长城问:“二师哥,怎么想着往外跑了?”

    说到这个,刘喜还没什么,戴贵珍先变了脸色,愁苦的脸上都是恨意:“欺负人,陆国强欺负人!”

    从师哥和嫂子两人的口中,周长城约莫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是大师哥陆国强跟刘喜一同办了个小作坊,但陆国强不停往里面加他本家的子侄,平水县本来就没有多少业务能跑,赚钱不多,整个小作坊僧多肉少,刘喜早就被他们陆家的子侄们挤得没有生存的空间了。

    当初陆国强拿了三千,刘喜出了两千块,大家一同办了这个作坊,如今整个作坊姓了陆,陆国强爱面子,被子侄们捧得飘飘然,看自己出去跑业务,亲戚们干活,每月却要给刘喜分钱,他就有些看不大顺眼,上个月用一千块把人给打发走了,说现在没有单子,都是些小年轻在干活,留着刘喜也没用,不如让他自寻其他生路。有点无情,也很残酷。

    其实是很简单、涉及的金额也不大的事,周长城一下就听明白了,哪个师哥他都不好说,再加上二师哥和戴嫂子一直贫困,别说一千块,就是一百块,对他们来说也是很大的事,这两人就是吞不下那口气,觉得自己是弱者,受人欺负了,可又不知道怎么办,太过麻木的人,连报复都不会的,只会在心里恨,也只能走,只想着躲开那些恶人。

    “行,师哥既然来了我这儿,就好好安顿下来,我这里是包吃住的,等会儿让万风带你去安排个宿舍。”周长城又看了眼戴嫂子,有点为难,他们现在还没有女工宿舍,全是男的。

    没想到这时刘喜反应倒是很快了:“她跟我挤一张床,我们不怕挤,给她个地方住就好了。”

    周长城简直想笑出来,但想想似乎有点刻薄,他挠挠脑袋,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师哥:“我让万风给你们安排个小单间,地方不大,将就将就。”

    刘喜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一点甜头就让他对周长城感激涕零,戴嫂子也是一副诚惶诚恐道谢的模样,他们都知道,自己现在和长城已经是有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巨大差距了。

    几人正说着话,万云带着阿英姐和之慎来了。

    “二师哥,戴嫂子。”万云听周长城说今天师哥会来,想着大家都是老乡,还是要过来见一见的,但看到他们那满脸风霜憔悴的模样,还是有点震惊,不过脸上没有带出来,尽量亲和,“一路辛苦了!”

    “没有,没有。”刘喜在万云面前摆手,又去看她旁边的小男孩儿。

    “之慎,叫伯伯和伯娘。”周长城站起来,走过去顺手把万云扶着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又揽着孩子,摸摸他脑袋,让儿子叫人。

    “伯伯,伯娘!”之慎软软地叫人,对着他们两人笑,看起来特别乖巧。

    “哎,哎,真好,孩子真好,真像长城。”刘喜嘴里翻来倒去就是这两句,戴贵珍则是带着点小心看着小孩儿,脸上带着既像笑又不像笑的表情,似乎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万云都要觉得尴尬了,使眼色让阿英姐把万风找来,微笑说:“阿风,带师哥和嫂子先去休息会儿,适应一下,过两天再安排上班。”

    万风:“好。”

    等刘喜和戴贵珍扛着两个蛇皮袋从周长城办公室出去,阿英姐也带着之慎下楼玩儿,周长城和万云夫妇两个才有空间说会儿话。

    “要是当初我们不离开平水县,恐怕现在也要跟刘师哥一样,到了三四十,还要从老家出来找生活。”周长城颇为感慨,又把两个师哥闹翻的事情说了,“不是很大的钱,刘师哥和戴嫂子估计就是被那一两千块钱气蒙了,在县里也找不到生计,就想往外跑。亏他们竟一路平安摸到深圳来了。”

    “我记得二师哥还有几个孩子吧?不是说还有在读书的吗?”万云坐在太师椅上,又让周长城给自己垫了个枕头,现在走一走还挺累,把脚抬起来,挂在周长城腿上。

    周长城给她捏着小腿:“刚刚问了,留守在老家读书,父母出来打工赚钱,孩子们就大的带小的。”

    万云也是一脸可惜,又难免庆幸,他们走出来了,不然生的孩子也一样得放在老家,带不出来,光是想想要离开之慎,她一点也受不了:“那个戴嫂子要是愿意,就让她在厂里做个保洁吧,我们现在也没个固定的保洁。他们两个能在一起,也多了份收入。”

    “也好,我让他们去安排。”周长城现在有能力,故人来投靠,他也可以适当帮扶,这种感觉其实还不赖。

    不说刘师哥和戴嫂子了,周长城摸摸万云的肚子:“你下午去哪儿?我送你过去。”

    “去茶室,最近要在庄锦龙的超市上货,一季度的回款到了,我得去看看销售情况。看完了就去酒楼,现在酒楼还差个会计,曼姐要给我推荐她学校培训的毕业生,我去见见合不合适。还有两个快餐店,生意有起伏,得上点心。”尽管怀孕了,但万云一日日都没闲过。

    “好,要是太累了,就让林彩霞她们把东西拿回家里来给你看。”周长城有点心疼她怀孕还要这样奔波,但小云不是那种能闲下来的性格,她要忙,只要在承受范围内,就让她忙。

    万云就着周长城的杯子喝口茶,又转过头去问他:“你呢?今天又要和叶益豪见面了吗?”

    周长城笑:“对,去说服他,争取订单,给我们的孩子挣奶粉钱。”

    第247章 第 247 章

    风水轮流转, 只要在这行里待久了,什么样的情形和联盟都能见着。

    周长城带着郭顺、蔡宏再次踏入昌江去见叶益豪,叶益豪这次没有单独见他, 而是和魏振汉、杨志荣一起, 几个人坐下来,全是熟人。

    魏振汉当初是周长城介绍进入昌江的,但当时姚生介意周长城的权限过大,对他介绍的人才也颇为打压, 时至今日,魏振汉还是凭借着他多年的管理经验,在叶益豪的支持下,升任了昌江的生产总监, 所以如果要换供应商, 一些生产方面的事, 他得在场, 和对方的负责人交接好。

    几人喝着茶,客套都省了, 直接进入主题,现在叶益豪俨然是昌江的老大,对新云城这种小供应商也有点傲气,就由魏振汉代表发言:“周总, 一年内,两百万外发订单,数额不小,新云城出一条专门的生产线。大家都是老熟人, 你也给个准话。”

    魏振汉也知道,之前叶益豪和周长城因为数额的事没有谈妥, 所以这次还是加了额度的。

    “两百万没问题,生产线也没问题。”周长城这次是准备来拿下昌江的,无论昌江提出是外发一百万还是两百万,都是要谈的,国内没有董孝武的订单支撑,蔡宏也需要时间规整他的关系网,而外贸方面目前还在过合同的阶段,新云城还是太闲了,此一时彼一时,他慢慢喝口茶,扫一眼叶益豪,又笑着对魏振汉说,“魏总,既然大方向没问题,我们就谈谈细节,两百万涵盖最多十五个订单,其中模具单和产品单,还是要适当做些划分的。当然,如果次次都是大型模具,我们就更欢迎了。”

    桌上的人都笑起来,大家都想做大模具,利润高,也考验技术和配合程度,做成了对团队来讲也是很大的激励,但是这种大型的订单,真是可遇不可求,就是有,昌江也得自己做。

    至于为什么要分开模具单和产品单?当然是因为产品单更麻烦、更细碎、更不赚钱。

    叶益豪开腔了:“周总,大型模具,会有机会的。但是不能出现有问题瞒报,也不能出现浑水摸鱼的情况,要保质保量,以前大家是同事,对制造业的共识还是要有的,何况我们之间也得签售后协议。另外,订单数量目前就控制在十五到二十个之间,尽量不给你们报价工作带来太多麻烦。”

    “至于你说的模具和产品单要做些划分,这个不好说,得看我们的实际情况。”意思就是,分到给你什么单你最好就接,别挑三拣四的。

    事实上,现在昌江就是甲方,新云城是乙方,这两个公司的分量根本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的,周长城摸摸鼻子,也算接下了叶益豪的这招:“当然,叶总是知道我们做事规矩的,我会牵头成立项目组,让我司蔡宏等人来对接具体的每个项目。”

    周长城现在还不准备成立新云城的项目部门,能专门成立项目团队的大客户还是少,干脆让销售直接对接,也能给公司省点人力支出。

    前面双方其实已经互相试探往来好几次,所以这次真正坐下来,就是说最终的决策。

    叶益豪是个很好的内部管理者,但不懂细节技术是他的缺陷,好在在姚生在开设深圳厂之前,昌江已经划分好大类的部门,现在昌江的技术部门领导者都是有经验的人,倒是可以互为补充。

    “行,我们按这个大方向来合作,我司法务部门会跟你们交涉,总合同要签,每个具体的订单我们再分别签约。”叶益豪看时间差不多了,提出先到这里,他们后面还要再见见其他供应商的负责人。

    魏振汉送周长城三人出去,两人在厂门口握手:“周总,江曼把我的侄女推荐给你老婆的酒楼做会计了。要是能入万总的眼,往后麻烦你们替我多照顾照顾她。”

    今天万云是说要见一个江曼那职业培训学校推过来的学生,没想到竟还有这拐着弯的亲戚,周长城当即说:“一定一定,年轻人总是有很多机会的嘛。”

    等上了车之后,蔡宏打趣:“周总,那昌江这个年度的订单,能算我的业绩吗?”

    周长城笑:“可以算,后续你和郭经理等人一起跟进。但是另外那三百万你也得完成,只能多不能少。”

    蔡宏就嘿嘿笑,周总这点还不错,不论是怎么来的订单,到了销售手上,他都给算提点。

    威风酒楼门口,来了个面试的会计,叫魏清波,二十三岁,波波脆的年纪,原先是在小公司做办公室文员的,事情很杂,学不到东西,她大伯魏振汉就建议她就到江曼那儿去培训一阵,江曼自己是做会计出身的,信奉这行越老越值钱,就建议她入会计这行,因此现在还是完全的新人。

    万云在茶室看辣酱回款的事耽误了会儿,到酒楼到得晚,是林彩霞先见的魏清波,林彩霞虽然帮忙跑过一些税//票工作,但说起来没经验,其实两个都是“新兵蛋子”,只聊了点基础的三大报表、费用和支出的区别,其他的就得等云姐过来了。

    素君也坐在林彩霞旁边,她最近的目标就是赶上彩霞姐,看彩霞姐和人打交道时多泼辣啊,就是跟后厨的那帮人有争执也不怕。

    但林彩霞多少有点嫌弃素君的“慢”,这是总要拐好几个弯才能转过来的慢,一次只能做一件事,要是让她同时做几件事,素君立马就能愣在当场,但是她也不是没有好处,最大的好处就是听话、乖巧,叫她做什么就去做,不会反驳,不过老要给她执手尾,幸好长得好看,让人发不起脾气。云姐交代好好带着她,林彩霞也不好拒绝。

    万云现在手下,全是这样的娘子军,她也愿意和女孩子们共事,省心省事儿,合作好了,同心同力,根本不用她多费劲,且看肖晓玲就知道,放权给人,回头客全是人家拉过来的。

    前阵子万云招过一个男的,本想让他和林彩霞一同做采购方面的工作,但对方一来就想占林彩霞的位置,刚开始还敬重万云是女老板,过了几日知道股东还有两个男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开始想造反,认为女的不配领导自己,只想跟男老板共事,对万云的态度也不冷不热的。

    可惜的是他崇敬的男老板并不管这些事儿,跟官不知官姓啥,这些人事岗位全是万云在做决策的,察觉到对方并不乐意在自己手底下做事,万云当天就让他不用再来了。

    当了老板还受员工这种鸟气!万云才不会委屈自己。

    万云到了酒楼的办公室,一看魏清波这女孩子,首先视觉上就喜欢,不是顶顶漂亮,但笑起来让人觉得舒服,戴着眼镜,挺斯文的模样,应该是个坐得住的人,她不需要对方有多高级的证书,只要基础的会计过关,能听进劝告,能完成她交代的事情就行,人才都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电脑软件熟悉吗?”万云一坐下就直接问,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江曼总不会给她胡乱塞人过来,“后面很多表格,我想还是尽量电子存档更方便。”

    魏清波看老板这样年轻亲切,赶紧点头:“我原来的工作就是要用到电脑的,在学校里也学过电算会计的课程。”

    万云又问:“税费、工商这些熟悉吗?”

    魏清波:“知道流程,不过没有实操过。”

    还好,新人嘛,可以理解,确实要花心思培养,万云有心想带一带,财务部门的所有人都要在她这里过关才行,没有大毛病,工价又不贵,就这样,魏清波在威风酒楼里定了下来。

    徐全德原来是楼面经理,现在被万云提起来作为她这个总经理的助理,管着酒楼总体经营和人事招聘这些情况,跟万风一样,是个万金油,哪里需要他,就把他放到哪里去。

    除了贺师傅那个总厨,还有几个楼面经理,其余的部门是个全新的管理班子,从上到下,包括三个股东都在摸索,如何经营好这家酒楼。

    看万云面试完,徐全德拿了这几日的收银账本去找她:“万总,这是最近的实收账目,比刚开业的时候要少。现在夏季,已经和贺师傅那边说好,要多推出几款清爽的小菜。”

    其实单看酒楼每日的流水不算少,周末单日有三万,平日也有两万多,但整个酒楼的支出太大,不是一睁眼就要花钱,而是只要酒楼存在就在花钱,商业水电真的很贵,何况还有好几层的员工宿舍。

    万云微微皱眉看着徐全德打印出来的几张纸,确实忧心,这个地段,平时流水至少该达到五万,周末要往七万甚至十万以上走才对,还是新酒楼的缘故,名气不大,菜式也得时常更新,就是忠哥他们带人过来消费,也只能顶一部分:“你有什么建议?”

    徐全德的建议不外乎就是给客户打折和赠送酒水,但万云总觉得这样起效太慢了,而且还是只能吸引周边的客人,要想点其他办法。

    “万总,现在天气热,我建议可以买个冰淇淋机,如果每桌消费超过一百块,可以赠送两个冰淇淋,这个成本不高。”徐全德看万云不满意他前面的提议,赶紧又说了个新的出来。

    万云立即就批了:“可以,你先去找人报价对比一下。”

    “对了,徐经理,你联系联系本地发行量最大的报纸登广告怎么收费?也问问广告公司,像我们这种酒楼,他们有什么打广告的方法。”万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酒香也怕巷子深,威风酒楼太新了,半点名气也没有,她最近受了央视黄金时段广告标王爱多VCD的影响,对这种公共的广告方法特别有兴趣,因为这个广告,还给家里买了一台VCD机子,之慎老拿来看动画片儿。

    徐全德之前一直都是在餐厅服务客户,刚开始被万云提出来做助理还很兴奋,这明显就是个变相的升职,现在要开始去开拓新的工作内容,却令他有点退却:“万总,这种打广告有用吗?”

    “不知道,总得试试。”万云哪里知道要花多少钱,花了钱有没有效果,但是如果不去试,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别打退堂鼓,有什么事,先把计划做出来再说。”

    难怪城哥原先在昌江带新人的时候,说不用怎么去考察一个人的智力,就吩咐下属去做事,积极的人,一定会想各种办法去达到效果,而心有阻碍的人,会给自己和工作找各类借口。徐全德在原来的位置上待太久了,现在还是要转变思维。

    万云也一样,她怕自己当惯了小老板,做不了其他事,所以就不给自己设限,以开放的心态,尽量接触这商业社会的一切信息,在错误中渐渐成长、积累经验。

    桂老师说的,要解放思想,人生在世是学无止境的,就是他和裘阿姨现在要奔向六十了,也仍在学习新知识。

    万云现在把很大的精力都放在了酒楼管理上面,这个新的产业把她和周长城去年赚的钱都吸过来了,必须得上心,要把钱给赚回来。

    等徐全德去联系广告公司后,万云扶着腰,站起来四处走,尽量让自己以“挑剔”的眼光去看这三层小楼,偶尔让员工挪动一下花盆,或把一些印着“威风酒楼”的摆件放出来,形成一个视觉上的整体性,看完里头,见服务员和厨师们准备吃晚饭,她又走到外面,瞧着光秃秃的楼顶,觉得自己实在笨,随后又叮嘱路过的林彩霞:“你跟徐经理说,让他顺便问问广告公司,我们要在楼顶做四个通电发光的大字,就是十公里远都能看见的大字,他们要多少钱。”

    林彩霞扶着她,连连答应,又让她赶紧坐下:“云姐,别走来走去了,你还是好好歇会儿吧。”

    万云看林彩霞现在跟着肖晓玲学会了化妆,把整个嘴唇都涂得红红的,不由好笑,伸手去抹她的口红:“颜色太重了,你适合轻一点的。”

    “是吧!?云姐你也觉得!”林彩霞毕竟也才二十多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立即惊呼,“胡小彬跟我都说我涂这个太重了,晓玲姐还说不会!”

    “哟,胡小彬都说。”万云揶揄道,“你这么有主意的人,还会听胡小彬的话?”

    “云姐!大家就这么聊会儿嘛!”林彩霞耍赖,不肯继续这个话题,“我去找徐经理了。”

    真搞不懂这些年轻人,一天天的,谈恋爱了也没关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万云不管,反正“计生教育”她都跟林彩霞说过了。

    恰好现在播着下午的新闻,酒楼的电视开着,还不到吃饭时间,没有客人在,万云走累了,便找了个卡座坐下,一抬头就看到电视里吓人的画面,两湖地区连月暴雨,长江中下游已经隐隐有水患灾害的迹象,记者到现场去拍了令人恐惧的高水位影片,身着雨衣雨靴,在介绍一些泄洪的措施。

    万云心头一跳,定安市就有一条大河,有过洪涝的历史,她立即站起来给万雪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她店里的员工,说老板出去了,要晚点回来。

    希望只是自己杞人忧天,不会影响定安市和县里的情况。

    万家寨倒是没有大河大川,但有四周有高山,可能会有泥石流。

    万云心神不宁在酒楼里坐了会儿,外头的太阳还很大,但自己不想动了,就拿出手机给周长城去电:“城哥,我总觉得不大舒服,你来接我一下。”

    周长城正在从昌江回新云城的路上,一接万云的电话,立即把车上的郭顺蔡宏放下,掉头急匆匆地往酒店转去,车子刚停稳,立即往台阶上跑,满脸焦色,在门口还见到忠哥带着人过来吃饭,他也没来得及打招呼,直冲进办公室,看万云还好端端地坐着,脸色无碍,这才放下心来。

    办公室的其他人惊讶地看着满头汗水的他,都陆续喊周总,但周长城只是点点头,一心奔着万云去,急了一路,嗓门就不由大了点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还有好几个下属在,万云有点脸红,关上办公室的门,里头只有他们两个在,轻轻靠着他:“没什么,就是一下有点心慌,想赶紧见到你。”她还是难得这样矫情一回。

    周长城摸摸万云的脸和手,还好,温度正常,又摸摸她肚子:“宝宝踢疼你了?”

    “才没有,人家乖着呢。”万云拿了纸巾过来给他擦汗,说自己刚刚看到电视里报道,好像有大洪水的样子,联系不上万雪,一下子有点手脚发软,“你来的途中我给姐夫打电话了,姐夫说现在定安市是下了半个月的雨,河里水量上涨很多,已经引起注意了,他们接到了通知,成立了防洪小组,在疏散河道,让我别担心。”

    周长城那颗提着的心这才静下来,吓了他一跳,以为万云跟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情况,只是说到洪水,他的记忆也是不好的,他的父母是在洪水过后的瘟疫中去世的:“我那天看到一篇科普文章,说洪水过后,当地水源被污染,人容易生病,我们先给大姐和姐夫准备点吃的用的,还有药品,只要铁路没断,能让阿风带回去。预防为主,要是没灾没病,我们也能留着自己用。”

    万云:“那我晚上再给她打个电话,提醒她把店里的存货放到高处去。”

    晚上回到灵宝村,万云终于联系上了万雪,万雪还笑她操心太多,但听万云的话,还是让孙家宁帮忙找了个五层楼高的空房间去放她那好几万的货。

    周长城万云则是在庄锦龙的超市里,买了几箱方便面囤着,也没大在意这件事,恰好隔日去产检,医生说是孕中忧虑也有可能,他们就暂时将这个事放下,而是一心一意操心起各自生意的事情。

    徐全德找人买了台八成新的二手冰淇淋机,让点菜员对每桌来吃饭的客人都说:“点单超过一百块就赠送两个冰淇淋。”

    这个举措倒是受到了一些带孩子出来吃饭家庭的欢迎,徐全德还挺有心思,那雪糕筒上转得七彩缤纷,小朋友都爱吃,大人们为了这个赠品也会多点一个菜,客单价倒是比前阵子高了十多块钱。

    至于万云提到的那四个招牌发光大字,董哥和忠哥都一致通过:“确实要在头顶挂上这几个字,不然我们酒楼也太低调了,就是得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的招牌。”

    别看只有四个大字,可每个字都三米长宽,花了快三万块钱,还不包安装费用,一直到七月下旬,广告公司才做好,派了好几个师傅过来安装,装了两天,才真正通电装好。

    十公里内看到那不大现实,三公里内能看到就不错了,不过瞧着那大大的“威风酒楼”四个字,三方股东立在楼下,都异常满意,七嘴八舌地说,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招呢?

    就是威哥听说这几个字挂上去,都过来看了一眼,还对万云说:“不错,很威风!”

    趁着威哥在,万云贼笑:“股东们,这个月的分红还是要暂时扣住,我们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远远没有到回本盈利的时候。”说着,她把账本都拿出来,反正不论是董孝武还是忠哥,每个月都要派人过来看账的,她随意人家看,坚持目前为止谁也不分钱。

    “万总,又哪里要花钱了?”董孝武抚着脑袋,人家不都说酒楼日进斗金吗?这都多久了,他怎么就没回流过钱呢?

    有威哥在,忠哥只是笑,不作声,且听这万云要说什么。

    “各位,现在我们装修的成本已经收回三成,但支出流水也大,盈利还需要时间。其实生意不算太坏,夏季也勉强算得上是这行的淡季,可绝不能说它好。大家时不时都过来吃饭,有眼可看,有时候一楼客人坐不满,二楼就不开放了。”万云说得很认真,她不是开玩笑的,“我现在要准备花钱在给酒楼打广告这件事上,广告公司给我提供的方式是公交车身上喷涂、计程车的后座椅上嵌入广告、当地杂志报纸上登广告、深圳本地广播电台和电视节目上做宣传。”

    “我个人是倾向在关内几条主干路线的公交车上投放,还有报纸上也登优惠券广告。不过这两个的费用都不便宜,怎么来,还得做计划,我们得有的放矢,把钱花对地方。”万云说了自己的想法,看大家反应不大,想来不愿意插手这么细节的经营,但很快,她又笑着转向威哥,“威哥,要是您这儿有旅行社或附近酒店的资源,也欢迎介绍过来,我们可以接待团餐,完全能给对方一个优惠的价格,就是送上门的商务套餐,我们厨房都能出。”

    “你这万老板,主意还打到我身上来了!”威哥脸上看不出情绪,不过这酒店他也有份,于是对方跃忠说,“阿忠,旅行社的我记得有个王总,上个月还一起喝酒了,你跟对方联系联系。至于酒店,你也翻翻电话本,看有没有能合作的,给万老板牵牵线。”

    “威哥人脉就是广!”万云立即给出一个大拇指,通常这话都是董孝武说的。

    但威哥也没多大耐心,他就是听阿忠说那大招牌挺唬人,过来看看,不乐意和万云这些人开会谈细节,说完这个他就走了。

    既然万老板想提升酒店知名度和生意,董孝武和方跃忠没有太大的理由反对,毕竟前期投的钱都那么多了,再等等也等得起,都答应把分红往后推。

    第248章 第 248 章

    跟艾乔森的人在电脑邮件里往来了三个多月, 毛莹总算拿下了第一个模具和钢材管的订单,那日一早,她照常上班, 水杯装好水, 打开电脑,就看到捷克那头来的邮件,说是同意在新云城下单三十万美金,水都顾不上喝了, “啪”的一声把杯子放在桌上,立即把邮件内容打印出来,往周总的办公室冲去:“周总,艾乔森下单了!让我们五个工作日内准备好合同, 首期款先付五成!打到我们香港账户!”

    周长城也刚到办公室, 昨晚万云不舒服, 被肚子里的孩子挤得肋骨和耻骨都痛, 后面小腿又抽了会儿筋,他跟着安抚了一整晚, 到凌晨三点多才勉强睡一下,一到公司就听到毛莹来捷报,大笑:“好!马上准备合同!一定要全力以赴,随时和客户保持联系!”

    “知道!”毛莹激动得脸色发红, 三十万美金,只是个起头,后面肯定还有订单,今年提成有着落了, 又继续汇报,“周总, 去年您接触的那个美国客户,我去追踪过,他们对我们公司出产的管道品还是满意的,最近我在询问他们有没有继续下单的需求,对方说要再过阵子,不过可以让我联系他们驻中国的工程师,如果他们工程师过来的话,还是让郭总安排报价吗?”

    周长城浑身的疲惫都不见了:“对,你牵头对接客户,让郭总配合你,有问题就开会汇报。”

    郭顺在周长城手底下倒是慢慢走了出来,从郭经理已经升级成郭总了。这人有点官瘾,之前在昌江就是因为一直不升职才走的,周长城在职称上给他一改动,加了点薪资,肉眼可见其工作起来更为拼命,可见激励员工,还是要找对方法。

    “是!我现在就去准备合同!”毛莹乐颠颠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路过万风的座位时,顺便跟他讲,“万经理,我要申请多一个销售员的岗位。”

    万风的办公室就在周长城外头,他也听到了毛莹的汇报,当然没问题:“周总一直都说要多招两个外语销售的,你要是有合适的朋友也可以介绍过来。”不过,“最好跟你一样,有工作经验最好,不就男女,两到三个都行。”

    能直接上手工作的最好,现在周总也会挑剔员工了。

    毛莹脑子转了转,想到自己的一些老同事和师兄姐弟妹们,点头:“我问问。”

    好事一桩接一桩,毛莹早上过来汇报完毕,到了快中午吃饭的时候,蔡宏也敲响了周长城办公室的门,满面红光:“周总,昌江第一个订单已经发过来了,我们报十五万,他们没有压价,葛经理他们审批得很快,刚刚我和郭总算过了,利润率大约在18%,就是交期比较紧,要求在九月十二号进行第一次试模,留给我们的工期只有二十几天,车间得加班。”

    “好!”周长城大乐,虽然和昌江已经口头聊好,但实际订单落实过来的时候,还是很让人欢欣鼓舞的,是个好的开始,“合同也要继续跟进,别拖拉,一拖拉变故就多,这些细节让你部门的文员去做,你就别忙了。家具厂周浩总的秘书刚刚打电话来,说约我们今晚去吃饭,你准备准备,跟我一起去,听秘书的意思,他们公司有新的计划。”

    蔡宏也是摩拳擦掌,来新云城几个月了,除了那些跟他关系好的老客户还在维护,现在总算开始慢慢打开了局面:“好好,我马上去!”

    等蔡宏出去后,周长城在办公室坐不住,走出自己的办公室,他在二楼,看正在开动机器做生产的那栋楼,心中颇具豪情,厂子太小了,再同时来多几个订单,机器就要不够用了,往后还是要学习姚生,买地建厂,完全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和公司!静待时机!

    晚上和周浩总吃饭,定在蛇口酒店的大包厢里,来的人各行各业都有,男的女的,银行的、做中介的、做交通的、深港两地通的、拉皮条的、官员、不愿透露姓名行业的、周浩总那个家具厂的上下游供应商、还有周长城这种正经做生意的小老板。

    秘书先到,周浩晚到了半小时。

    趁着这半小时,周长城蔡宏和其他人一同互相交换名片,握手自我介绍,这种局都是有能量的大人物攒的,叫周长城等人过来喝酒热闹,是当陪衬,顺便也认识认识人罢了。

    席间,周浩说自己要在东莞建个工业园,已经和当地说好,买好地了,他一直都是做国外客户的,现在国内也在不停发展建筑工地,后面会有越来越多的家庭买房成家,买房子那就得要家具。现在美国游资扫荡亚洲的金融风暴要接近尾声了,国家提倡扩大内需,让大家拿钱出来消费,家具、家电、服装、吃喝玩乐那一套,还有其他的一些日常用品,都是要鼓励生产和投放市场的。

    一晚上,周浩只是和周长城只说了一句话:“小周总,现在你们小企业的机会来了,跟银行的钟总也认识认识,要借钱就找钟总。”

    此时有个西装革履的戴眼镜的男人站起来,周长城也站起来,两人哈哈大笑,隔空喝了杯白酒,又客客气气地握手交换名片,说好有空到银行去了解最近对中小企业的金融政策。

    一顿饭吃下来,就是去长见识的,但人家也透露出信息,他们要做内贸,新云城作为已经合作两年的公司,可以去洽谈更多的订单了。

    回去的路上,周长城对蔡宏说:“周浩总那里有个叫周晋的采购副总,是他侄子,我跟他打过交道,这人爱喝酒,酒品不怎么好,喝完爱乱说话,到时我约他到威风酒楼吃饭,你多带两个能喝的。打听一下他们的后面的动向,我猜周浩总还是有意向继续跟我们合作的。”

    现在威风酒楼是新云城的协议合作酒楼,请客户等人吃饭,都去那儿,也算是实现了一个小循环,从周长城手上出去,又从万云手上收了回来,董哥曾戏言,谁都没他们两口子会做生意。

    蔡宏今晚也喝了半肚子的酒,他勉强算是大销售出身,但第一次跟周浩总还有一些他根本接触不到的人坐在同一桌上,还是挺飘飘然的,也是有点想给周长城抬轿子的意思:“周总,我见了周浩总和他旁边那两个官员,腿都软,只想着敬酒,话都不敢说,您是怎么做到这么淡定的?”

    周长城嘴角扯起一个笑,昏君是怎么练成的?就是蔡宏这样的下属捧多了,上头人就有自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了,就是去喝了顿酒罢了,有什么淡定不淡定的?但人家这样给面子,周长城也不能莫名其妙驳回去,就说:“平常心而已,那是人家的主场,我们作为陪客,就好好做陪客,看清自己的位置。”

    其实还有个原因,因为周长城自己也是老板了,他有可以掌控的一方天地,出来走江湖做事业,强实力很重要,更要看到自己优势的地方,甚至要特意训练自己的思维,去扩大这种优势。

    钱是英雄胆,物质上,周长城已经摆脱那种贫困的困境了,就是心也跟着富裕了起来。

    等回到家,周长城还在想着工作上的事,之慎已经睡着了,万云则在家里等他回来。

    万云现在进入孕后期,每日会出去兜一圈,只要不是太费心思的事,她还能做一做,至于那些常规细节她是不问的了,否则就真是管家婆了。

    她今晚和万雪打了个电话,万雪说定安市现在河水升高,防洪小组运了好多沙袋到河床低的地方囤起来,青菜涨价断货,有农田也被淹了一些,倒是没有影响日常出行和上班。至于万家寨,下了大半个月的雨,村里的电话线断了,现在谁都联络不上老家人,不过孙家宁了解到县里只是水浸街,并没有影响生命危险的时候,寨子里应该也没事,不然肯定要上市电视台新闻的。

    娘家再不好,姐妹两个也还是担心年迈的爹娘是否安全。

    这个电话讲得不久,万雪听说楼下有人运来一车青菜在高价售卖,急着要和廖大姐下去抢菜,不然接下来几天餐桌上就没菜吃了,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多久,又让万云别寄东西回来,现在各处洪水泛滥,交通阻碍,处处不便,寄到定安市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周长城回来后,看到万云开着电视在看抢险救灾的新闻,今晚的饭局上也有人说,单位在组织捐款捐物的事,他想着新云城现在赚钱了,多少也得回馈社会,不过捐多少,还是要和万云这个老板娘商量商量,毕竟钱都在她手上。

    “回来了。”万云坐在摇椅上,摸着渐渐大起来的肚子,没有起身去接周长城。

    周长城过去亲了万云一口,嘿嘿笑:“今天艾乔森和昌江都下单了。”又摸摸她的肚子,“宝贝,爸爸先去洗澡,等会儿回来跟你说话。”

    听到艾乔森下单,万云感觉他身上的酒味都不难闻了,让他快去,又开大了风扇,要吹散这阵味道,过了会儿慢慢坐起来,给周长城泡了杯蜂蜜水,拿了点吃的出来,每次喝完酒,城哥都说喉咙口干得慌,胃里也空。

    周长城洗澡洗头,头发湿漉漉地从卫生间出来,现在阿英姐带之慎睡了,楼下只有他们夫妻两个,他就没穿上衣,怎么自在怎么来。

    “今天去哪里了?”周长城边喝水,边吃点好消化的饼干,“酒楼和店里都正常吧?”

    “一切正常,”万云坐在沙发上,伸手去摸他的肩膀,二十岁结婚时只觉得他锁骨突出,背后的肩胛骨也瘦瘦的,现在确实长宽阔厚实了,让人更有信赖感,“看了两日账本,头昏脑涨,辣椒酱利润太少,我这个总代理赚得很鸡肋,也就是固定一季度一笔流水。”又自嘲,“当初跟姐夫争得那么僵硬,按着现在的趋势,挣得还不如他付的那笔赔偿金多。”

    也不是辣椒酱不挣钱,是毛利太薄,这个就是得薄利多销的产品,但上架到人家的超市也是要交入场费的,庄锦龙还给她打了折,万云跟辣酱厂的代理合同又只有三年,她就更没有心思花钱去给产品做宣传了:“早知道当初多要点买断费,后面我都懒得花时间在这事儿上面了。”

    赚钱就是这样,有时候项目看着光鲜亮丽,以为是好大一块面包,一口咬下去,结果全是虚的,还会硌着牙,也算是给万云积累了经验,往后别什么生意都想做,专注做好餐饮就已经很好了。

    说了辣椒酱,这个周长城没什么好评价的,只让她别费太多的心思,精力是有限的,要有侧重点,后面实在不想做了,当常规工作去完成,把代理合同周期走完就行了。

    而后周长城听她说了跟大姐的电话,便摸着万云的肚子说:“现在大家都在捐款捐物资,我们也捐点钱,当是给两个孩子积点功德。”

    “要的,那么大的灾祸呢,我看电视新闻里那些流离失所的人都觉得心酸,下午我在酒楼也听到有人说这个事儿,连学生们都捐零花钱了。”万云把手放到背后,把自己撑起来,又用手托着肚子,“桂老师和裘阿姨说是捐了五万,我们捐多少?以谁的名义捐?三万可以吗?”

    “就以新云城的名义捐吧,那是我们两个的名字。”周长城想了想,决定还是以公司的名义捐款,“新云城出三万,茶室拿两万,凑个五万,和桂老师裘阿姨一样。”

    万云也同意,他们夫妇两个都是农民出身的,终归对失去家园的人有很大的同情之心。

    捐款的事情定下来,周长城又说了自己今晚跟周浩总吃饭的事:“小云,我想着,要是周浩总的新厂建起来,他那儿每年能有一百万的订单给到新云城,我们还是要拓展产线,现在的设备肯定跟不上了,至少得在旁边多租个小厂房。”

    万云来了兴趣:“周浩总什么时候开新厂?现在账上应该还有六十万左右流动现金,够用的。”

    “他资金足,建工业园很快的,都不用一年半载,我们得先去他那儿铺好关系,有这么长时间也能给我们找厂房和买设备留点缓冲时间。”周长城顺便给万云也喂了点吃的,两人嘴里吃着东西也要说话,现在都长胖了,至于账上的钱,“那些钱得留一部分作为备用金,不过等艾乔森的首期款付过来,找吴耀中帮忙过桥转成人民币,我们现金流就很充足了。”

    “租厂房也行,但我们既然计划想着买地建厂,不如现在慢慢留意起来,毕竟要买地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看好的。”只是说到这个,万云又有点烦恼,钱不够用的,“再过一年,之慎就要上小班了,桂老师是让我们送到他那儿去,有配套的学校上学,可我总想着最好我们也买套房子,大家近一点,但别在同一屋檐下,有时候之慎仗着爷爷疼他,还挺不好管教的。”

    小男孩儿是越来越调皮,越来越有主意了,周万二人每日都要与他斗智斗勇才行。

    “他那小区的房子还不便宜,你看桂老师买的四房两厅就要两百多万,我们一次性拿出来还是较困难的。看能不能找银行借钱,先付五成,剩下的做个分期付款。”万云最近都在关注买房子的信息。

    “买地建厂的事还早着,我们心里有个谱儿就行。”周长城让万云别想那么远,眼前也很重要,“我是想着最晚明年初就得到关内买房子了,今晚我认识了银行的人,对方说现在的金融政策,银行可以给私企做经营贷,只要订单量够,评估过厂房和账户流水,就可以放贷,明天我让财务的人去打听清楚具体怎么操作,要是有需要的话,那我们就有新的来钱渠道。”

    “房子买起来,我们也好早点搬离灵宝村,这地方附近的人还是太杂乱了点,”周长城拉着妻子的手,慢慢畅想未来,“到时让之慎和肚子里的宝宝一同上学,你就能空出来做点自己的事了。”

    万云和他的手指纠缠在一起,又放到自己肚子上,想到头一年之慎的缠人劲儿,她根本空不出手来做其他事,想笑又笑不出来:“到时候还不知道肚子里这个会怎么样呢?”

    周长城只觉得是甜蜜的负担,他爱家里的每个人:“我们一起带,要是忙不过来就请多个保姆。”

    既然说到钱,不免也讲起酒楼的情况,酒楼现在生意平淡,三位股东都没分红。

    万云就说:“我们酒楼一直想打响知名度,但不论在公交车身上喷涂,还是在车载电台内打广告,价格都太贵了,一个月动辄十几万的广告费,收效如何也不清楚。忠哥和董哥都不同意花太多钱。”

    “是太贵了。”周长城的客户群体是企业,不是消费者,他目前的宣传渠道是展会,甚至是行业的口口相传,目前还没有很强的品牌包装意识,不过,他却说,“登报纸呢?原来桂老师说过的,只要不是那种常年的大幅广告,报纸广告不会太贵。”

    “我也是考虑这条路子,”万云其实心里有打算,只是,“城哥,我说个想法,你听听会不会觉得不合适。”

    “我想在本地的报纸上刊登八五折优惠券,规定五日期限,那五日到酒楼吃饭的客人可以享受打折,威风酒楼会从他们买单的金额中抽取十块钱,给慈善机构捐款,到时候在店门口做个简单的公示,点餐超过两百的客人再赠送一个‘爱心天使’的小娃娃,这种小娃娃成本不贵,就是激励大家来吃饭,多点两个菜。”万云细细地讲着自己的想法,“那五天,我们请一些电视媒体过来报道采访,董哥有这个渠道,看看如果上电视的话,有没有助力的效果。”

    “后面在报刊上长期刊登八八折优惠券,客人剪下报纸上的优惠券,买单的时候就能打折,反正就是用‘让利’来吸引顾客。”

    威风酒楼的定位就不是高端粤菜,而是中高端商务粤菜,因此适当打折,反而更能吸引市民。

    周长城发现认真工作时的万云是最美丽的,她在解决问题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在发光,忍不住一口又一口地亲吻她的脸颊,直把人亲得脸色发红:“干嘛呀你,我在很认真跟你讲话。”

    “我在认真听啊!”周长城边跟她玩闹,边夸她,“我的小云真厉害!自从开了这个酒楼,我的小云完全就变了,什么方法都敢想,想到什么都敢做,真了不起!”

    万云被周长城亲得有些气喘:“这不是逼上梁山吗?酒楼又不是小餐馆,当然得不停进步,不停学习,要不是怀着孕,我还想去上上那些管理课程,以前用不到这些知识,现在全都要动脑筋去琢磨了。要是我对酒楼毫无贡献,董哥和忠哥那两个股东恐怕要把我投票给投出去!”

    周长城停下来,眼神都要着火了:“他们敢!”说完还是要继续亲。

    “那你是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万云不带力气去推他,任他搂着,亲着。

    “可行,不过最好还是要花一笔钱,像是车载交通电台,一到吃饭前夕,就让那些主持人进一下酒楼打折和捐款的广告,等做完这几日,看看效果怎么样,如果效果好的话,甚至可以长期冠名交通节目。”周长城平常开车就是会习惯听听电台新闻和交通状况,电台广告,对有消费力的司机和有车一族来说是个很入耳的方法。

    “这个也行,我让徐全德直接去联系报社和电台招商部门好了。”万云眼波流转,推着他那越来越不老实的手,低低地柔声说道,“城哥,你别乱招惹我,七个月了,不行…”

    “唔,我知道不行,就亲亲嘛…”

    徐全德接到万云的要求,一个脑袋两个大!他一个楼面经理出身的人,哪里做过给酒楼做推广的事!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步步高升,伴随着步步挑战。

    但万云也没办法,另外两个股东只同意批十万的预算,先小幅度做这件事,一切都只能自己亲手来,她学着周长城的那副稳妥劲头,徐徐地对徐全德说:“徐经理,报纸上有招商部门,电台也有招商热线,你先把自己的问题一条条列出来,我们过一下,没有遗漏的话,你再打电话去问,问清楚,做个书面总结报告给我。”

    徐全德硬着头皮,顶硬上,跟万总开完会,列出这些问题,找到电话,一一打过去咨询,好在没有哪个机构会拒绝这种商务合作,不过就是要排期,现在都排到两个月后了。

    但万云看完报价后不由笑起来,这两种方式比在公共汽车车身上贴广告便宜多了,报纸每日刊登优惠券,交通电台在进节目之前按秒收费,可这两方面都是客户对平台,最直接的报价,人家的报价一个月做下来也没超过五万,大气说道:“加钱!做!让他们把我们的广告挪到这个月!报纸上的捐款信息和优惠券,一定要赶在央视赈灾晚前刊登出去,半个版面刊登,一张报纸只印一张优惠券!交通电台的从今天开始插./.入广告,要二十秒来介绍我们这个活动,等这个活动过后,我们再跟他们谈冠名的商务,前面拿着根胡萝卜吊着对方先。”

    徐全德也没想到自己竟能做成这件事,又赶紧按着万总的意思去联系对接人,甚至还亲自上门送礼,请求一定要把排期安排在本月,好不容易加钱说服对方,还要找小玩具厂定制“爱心天使”的小娃娃。

    八月十二到十六那五日,不少市民拿着报纸上登着的优惠券进来吃饭,询问是否有活动,威风酒楼是否真的会从每个单子中拿十块钱出来捐款?

    “是真的,我们还请了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过来做公证,那是我们的公证函,您可以看看。”酒楼的服务员都被统一培训过这样的话术,“如果您想多捐赠的话,我们也有渠道直接对接红十字会的。我们保证这个活动的真实性,到时候也会有电视台的记者过来采访,活动过后会有官方公示。”

    八月十四晚香港演艺圈举办赈灾晚会,演艺圈的明星聚集一趟,以唱歌表演或拍卖的方式,为这次洪水大灾中的灾民筹款。

    威风酒楼就连着播放了两日这次晚会。

    而八月十六晚,央视也举办了赈灾晚会,筹集六亿款项物资,当晚威风酒楼开了四台电视,同步宣布本酒楼也捐款五万。

    万云那几日忙个不停,每日都要和酒楼的同事们复盘,当日流水多少,采购的菜品数量够不够,拿优惠券来吃饭客人占几成,要捐助多少出去,其中有些客人是凑热闹的心态,不在乎捐款不捐款,但要拿个爱心娃娃,还有根本不知道这次活动的,在收银系统上导出表格,做出划分。

    财务的同事们每日都在点钱对账,每晚都要加班到深夜,收回来的钱一捆一捆地扎起来,放进保险柜里,第二日要拿到银行去,厨房还给大家煮了糖水做宵夜。

    就是忠哥和董哥都过来帮忙,这几日的生意真的爆满,每顿饭都要排队,三层楼都开通了,董哥请来的媒体朋友采访了老板,也采访了来吃饭的客人,好多都是冲着“吃一顿饭,就献一回爱心”的噱头来的,末了还给“威风酒楼”顶楼四个大字一个长长的镜头,虽然效应很短暂,但也足以让三个股东兴奋!

    我们酒楼也上电视了呢!

    万风也被万云借过来了,白日的时候,给魏清波保驾护航,载她到银行去存钱,再跟红十字会的人对好账户,划过捐款到慈善机构的对公账户。

    就在这忙忙乱乱、仓促之间,倒是孵化出一对年轻的小鸳鸯。

    “你别着急,慢慢来,我在旁边等你。”万风转着方向盘,看魏清波满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死命抱住身上钱袋子的那样,像个一脸警惕的仓鼠,竟还觉得挺可爱。

    魏清波怎么能不紧张?搞活动的那五天,她每一日身上都背着二十万人民币,现金!招摇过市!

    云姐可真放心,就让她背出来了!

    后来他们才学醒目,其实这种大额度的存入,是可以请银行的人上门对账的。

    幸好每回都顺利到了银行,跟之前对接的客户经理还有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见上面,魏清波抖着手,把钱给拿出来,算了半日的账,拿好各类票据出来,无钱全身轻松,又没口子道谢:“风哥,这几天真是多谢你了!”

    虽然1996年颁布禁枪令后,社会安全了不少,但还有好多飞车党和西瓜刀党,她平时都不敢背包出门,也不敢独自走小路的!

    万风还是第一次见魏清波,对这姑娘的印象和他二姐如出一辙,很顺眼,挑不出毛病,仗着自己个子高,还不熟的情况下,竟伸手去摸人家脑袋:“你看,活动搞完了,你也轻松了嘛,笑一个。”

    魏清波推了推脸上的眼镜,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笑不出来!

    万风看了直偷笑:“走,风哥请你吃雪糕。”

    自此后,两人便慢慢开始熟悉了起来,还牵着手吃遍了深圳的大街小巷。

    后续红十字会则是出示了正规的捐赠公告,最上面的是威风酒楼捐赠五万,下面则是全体员工的总额捐款,往后还有成千个吃饭的客人姓氏,如张先生、李小姐、赵某某一家之类,这一部分的捐款竟有十余万元。

    这回不用万总说,徐全德自发拿了两个水牌过来,把这则公告贴在酒楼门口,还积极联系报纸媒体朋友过来吃饭,报道这件事,承诺往后每个客人买单都抽出一块钱,捐赠给希望工程小学,每月定时做公示。

    整个深圳的酒楼那么多,但那几日“威风酒楼”切实也威风了一把!

    董哥和忠哥两人总算是给万云这个花大钱也赚大钱的股东写了个服字!

    第249章 第 249 章

    经历了威风酒楼五日的活动, 万云是彻底累得不能动弹了,重活儿没干,全是劳其心智的事, 消耗也很大, 周长城已经不愿意让她再去酒楼,自己也少去工厂,夫妻两个尽量待在一日,每日开车出去, 带着之慎在几个店里转一圈,看看生意情况就回家或到桂老师那儿去说说话。

    经此一役,酒楼慢慢打开了知名度,但显然光有点暂时的名气是不够的, 现在这个时代, 新闻只有三日新, 很快就会被其他的消息所替代。尤其是深圳这个商业发达的城市, 同一条街,可能每个月都有新餐厅开业, 谁都想从消费者手中赚钱,那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有自己的辨识度?

    万云就算不时时刻刻待在酒楼,但仍在思考,要如何如何把这点名气留久一点, 让人们真的记住威风酒楼。真是伤脑筋!

    从前桂老师叫她多读经典,她觉得经典要动脑子,要思考,太累了, 就情愿读通俗小说,现在倒是能静下心在书房待着, 也看得进那些曾经认为佶屈聱牙的文章,家中的报纸杂志订了好几份,每一日都打开电视,两夫妻努力吸收新的资讯,不掉队的同时,也给之慎做个榜样。

    周长城在万云的劝说下,没有成日待在家里,每日都去半天,有需要他参加的会议或是需要他签字的单据,都尽量压缩半日内处理完,毕竟新云城的工作量真没那么大,何况还有相对应的人手在帮他分担,当老板得有当老板的清闲,不涉及具体的工作事务。

    现在外贸部门隐隐以毛莹为领头,多招了两个做事细心的年轻女孩儿,这些女孩子们二十出头,刚从大学毕业没两年,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对互联网的运用已经很纯熟,四处在国内外的外贸论坛上留下足迹,开发客户,还四处学习如何从网站后缀中,拼出一些采购或市场的邮箱出来,一个时间段下来,询盘不少,就是新人也开始在谈一些小额订单,路子还挺野的。

    目前来说,周长城对这两个新招来的员工还算满意,就是蔡宏那边,也不停在各类展会上出现,差旅费和送礼费去了不少,但客户订单落实得比外贸的要块,就是回款这一块儿有点头疼,次次都要周长城耳提面命销售们催客户付钱,不然账上就没有足够的资金流动了。相比之下,外贸那头的订单没那么大,但付款很及时,没有拖过周期,全都按合同在走。

    虽然新云城的内贸和外贸属于不同的销售部门,彼此的目标业绩也不同,但私底下却都在较着劲儿,不错,周长城倒是挺想看到他们在业绩上有竞争的意识,反正最后得益的是新云城。

    那日他中午回来吃饭,说起公司的事,跟万云说:“原来这就是上了轨道的样子。”

    万云也明白周长城的意思:“就跟酒楼和茶室一样,其实一切有规可循,只要靠谱的员工能做好自己的分内工作,不要胡乱做主,差价就能赚出来。就是一些不好决策的事,才需要用到老板。”

    当然这只是目前的一个小平衡,一切都建立在风平浪静的基础上,但凡有点外界变动,内部就要及时调整,想要再继续往上,还得继续做出积累,也要稳住其中做事的人。

    到了九月初的时候,洪水灾害在渐渐平息,灾后重建工作也在慢慢铺开,万雪和万云终于联络上万家寨的爹娘,结果却得知,老家的黄泥屋在连日暴雨下,倒塌一大半,已经不能再住人了,两个哥哥带着嫂子们扒拉完那屋子,发现有瓦遮头的也就只剩下两间了,这两家人挤得无处下脚,只能把爹娘送到老祠堂那儿去睡,就这么过了几日,谁都不肯把老爹老娘接回来,好像还忘了有老人家。

    等万风打电话回去的时候,两个哥哥又说小弟没有尽过儿子的本分,自己跑出去赚大钱,不给爹娘养老,现在黄泥屋都倒了,没地方给爹娘住了,要万风把爹娘接走。

    这些话,万风说出来的时候,万雪万云姐妹两个气得个倒仰,爹娘早些年最疼爱的就是这两个大儿子,给娶媳妇,还给带孙子,现在嫌老人家年纪大了,不能帮他们做事情了,倒不肯给老人养老了,哪怕万雪万云万风三姐弟每个月都有生活费寄回去,两个哥哥也不愿意再带着爹娘生活。

    万雪脾气爆,当下就打了电话回去大骂两个哥哥:“你们两个做儿子的丢人不丢人?白眼狼!爹娘都白养你们了?自己有了老婆孩子,就把老人家推到老祠堂去,你们也不怕祖公们半夜托梦给你们!”

    但贫困之下的两个哥哥已经是滚刀肉了,才不管弟弟妹妹们的愤怒,妹妹嫁出去是别人家的,可万风还是万家的儿子呢,按着老家的规矩,兄弟三个就是要轮流赡养老人的,如果小弟不管,那他们两个大的也不管爹娘死活!

    万雪再给万云万风去电的时候,一口气怎么都顺不下来,整个人头顶都要冒烟,又觉得爹娘早些年在重男轻女方面做得太过,现在弄成这个局面也是自找的,可一边恨,还要一边想办法解决,牢骚也不断:“人都说儿子多冤家多!爹娘现在住在老祠堂,连个床褥都没有,也是现世报!”

    万风面对着即将要爆炸的大姐二姐,根本不敢说什么,他不是不肯给爹娘养老,但爹娘习惯待在万家寨,连镇上和县里都不肯出去,自己又得在外头赚钱,回到老家就没活路了,原先就跟哥哥们商量,他出钱,两个留在老家的哥哥出力,其实万家爹娘现在还是好手好脚,甚至能下地干农活,根本不需要他们端茶倒水……

    万云脸上都是不耐烦和戾气,老祠堂她有印象,是在半山上,四面漏风,也就是现在是夏天,还不算冷,要到了冬天,山风一吹,小雪一飘,真会冻死人的,那两个偷奸耍滑的哥哥气得她手都在发震,听完大姐的抱怨,向来很少说丧气话的她都忍不住骂出来:“生了那么多儿子有什么用!?”

    这话一出,万风更不敢抬头了。

    大概是因为情绪上头,肚子里的孩子也很不安,一直动来动去的,万云赶紧深呼吸,控制情绪,又轻轻摸着肚子里的孩子,暗暗想,宝宝乖,不怕不怕,妈妈不气了。

    但气归气,该解决的还是要去解决,最后万雪和万云两人劝万风,回寨子里重新把房子建起来,两个哥嫂一家如何他们没办法管,可爹娘已经上了年纪,还是要顾着的。

    万风只有点头的份儿,他本想学着二姐夫在深圳安家,迟早要在这儿买房娶妻,但如果回去建房子的话,就得把这几年的积蓄掏出来,还得借点钱,只是他挠挠头,算了,哪有那么多顺利的计划,先回头看看爹娘吧:“大姐二姐,我过几天就回去一趟。”

    但两个姐姐也没说让小弟一个人把钱全都掏出来,而是说好,陆续给万风两万块,后面要是不够,还能再搭点儿,毕竟那是自己的亲生爹娘,除非真的断情绝爱了,不然怎么也割舍不了亲情的。

    万云倒是留了个心眼儿:“阿风,你回去跟爹娘还有寨子里的叔伯们说,你们兄弟三个要分家,山林田地那些,分少就分少了,反正你也不指望回家务农,但是必须要占一块地方建房子,白纸黑字写清楚,农村的土地我不清楚,要是能办房产证就办好,是你的就是你的,也别太让着那两个大的。房子建起来主要是给爹娘住,娘的肩膀和腰不好,墙体得厚,要适合保暖,你偶尔回去也有间房住就行了。至于两个哥哥的死活,你都不用管,他们自己也有手有脚的,既然他们顾不上爹娘,我们当弟妹的更是顾不上他们!”

    也就是爹娘不肯离开万家寨,不然哪儿有这么多破烂事儿!

    “对,就是别让万雷万雨占便宜!”万雪是大姐,对家庭更有责任感,可说着又叹气,“父母子女,全是冤孽债!”

    万风只有诺诺点头,他年纪小,远比姐姐们得到更多爹娘的关注,偶尔也会听到大姐抱怨爹娘当年如何暴躁对待两个女儿,姐姐们出钱出力,他没有立场说什么的。

    过了两日,万风背上行囊,带着在二姐二姐夫那儿,还有大姐给的分红赚来的四万存款回了平水县,下了火车,又一路奔波转车回到万家寨,按着和两个姐姐说好的计划,先跟哥哥们干了一架,互相推诿了一下爹娘的养老,最后闹得不可开交了,寨子里的村委和万家叔伯们都过来劝架,万风趁机提出要分家,万雷万雨两家人还想压榨小弟的田地面积,但村里的兄弟分家是有规矩可行的,既然这小儿子一力承担父母的赡养费,就把该分的都分给万风了。

    等分好家后,万风将年迈的爹娘从老祠堂接到镇上,找了个条件一般的旅馆先住着,又在大姐夫的帮忙下,紧锣密鼓从县里找建筑小队到万家寨起房子。

    面对三个儿子闹分家,万家爹娘也无可奈何,他们年纪老了,根本管不了什么,只能是孩子们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做。

    他娘秦水苗听说小儿子拿了所有钱出来起房子,把自己攒下的九百块,全都拿给了万风。

    万风拿着那叠一分一毛一块存起来的钱,根本不敢要,满心的酸涩,搂着日渐佝偻的娘,哑着嗓子说:“娘,别担心,你儿子我有钱,不会让你和爹没地方住的。”

    万春龙七十岁,满脸沟壑,身体倒是挺好,儿子们分家对他影响不大,倒是四处跟人说自己小儿子赚了钱,有本事回老家建房,出息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有好事人传到万雷和万雨耳朵里,这两个哥哥又跑来想打万风的主意,要万风出钱帮哥哥们也建房,他们也不愿意一家人住黄泥破房子,可让他们自己建新房,这不是没钱吗?那理所当然的样子,就像是前阵子不是他们跟小弟吵架。

    万风暗想,大姐说得对,哥哥们确实是滚刀肉,一点道理也不讲。

    这回不用大姐二姐提醒了,万风自己就前前后后把土地产权证给办了下来,这还是寨子里第一回有人有这种证件意识,不过也没引起什么风波。

    担心房子建起来后,两个哥哥跑来鸠占鹊巢,万风和村委的人,还有自己的同家叔伯也打好关系,让他们多多关照自己爹娘,不用帮忙做活儿,就是在万雷万雨耍赖要占新房的时候,帮着声口上驱赶一下,再给自己打个电话。万家寨是农村地界,村委和叔伯们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就这样,万风在老家待了两个月,他自己不会做这些起房子的活儿,为了赶工期,除了万家寨的人,还请了好多外村的泥水匠,再加上工期间的吃喝用度和家具,总体花了快五万多块钱,他出了三万,万云拿了一万五,万雪出了五千,把属于万风自己在老家的房子给修建了起来,也没有搞入户仪式,简单放了鞭炮,请了几桌本家客人,就让爹娘住进来了。

    房子有三个房间,爹娘各占一个,万风一个,但万风常年不在家,相当于空了个房,万春龙想着要把两个宝贝男孙也接过来住叔叔的新房,万雪万云这两个出了钱的姑子立马就反对,说是情愿空着养猪也不让男孙住过来,她们心里实在是藏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其实万风是无所谓的,但姐姐们坚持,如果非要让哥哥们家里人住,就让两个侄女住进去。

    那两个女孩子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托了两个并不亲近的姑姑的福,住上叔叔的新房,自此再也不用忍受茅草屋的风吹雨打,自然是千好万好地搬了进去,还在电话里答应姑姑们,一定会听话多干家务活,不会让爷爷奶奶太辛苦的,这勤快听话劲儿,倒是有点万雪万云姐妹年轻时的性子。

    终于万家女儿睡茅草屋的命运,终结在了这一代。

    听闻侄女们住进去,万雪都觉得出了口气,跟妹妹说:“阿云,虽然得益的不是我,但我总觉得是为以前的自己报了仇!”

    万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姐,我们总算是走出来,也有能力回头帮衬侄女们了。”

    姐妹俩儿还说好,要让两个侄女读书明理,不论读到什么时候,她们两个姑姑都愿意出一份力。

    十月下旬,万云已经住院两日,等着破水生孩子。

    说起提前入院这件事,其实也是有个由头的,林彩霞临时临急提出不在酒楼做了,要到上海投奔姐姐林彩虹去,刚好万云那几日走路走多了,时不时宫缩,异常敏感,快到预产期了,她就想着在生之前把酒楼大体上的事情处理完,后面好安心坐月子,结果刚看完徐全德做的菜式推广计划,林彩霞就进来提交辞职信,万云疑惑又震惊,处于容易变动的孕期,一点点情绪都控制不住,马上就感觉到不对劲,也来不及问林彩霞为什么突然做这个决定,立即喊人开车把自己送到医院去。

    林彩霞吓得手足无措,喊了徐全德进来,两人慌手慌脚把万云扶起来,又让素君赶紧把车开出来。

    好在酒楼车程十分钟内就有个区妇幼医院,万云直接被送到急诊科去,医生仔细听了胎心,胎儿正常,判断是假性宫缩,看孕妇没有疼痛感,只是有些急情绪波动,就没给她用药,且看预产期也近了,建议她住院保胎,尽量卧床。但因为之前万云是在人民医院建档的,妇幼的医生说等孕妇缓过来后,还是回产检的医院去生,毕竟资料更详尽。

    周长城从厂里赶过来的时候,看到林彩霞站在门口哭泣,妆都哭花了,素君正给她递帕子,徐全德则是去缴费了,不明所以然,急着去看万云,对她们点点头,就去找人了。

    听说胎心正常后,万云躺在床上,渐渐放松自己的心情,闭着眼,按着护士的建议,长长地深呼吸,再吐出气,尽量全身心放松,摸着自己的肚子,内心劝道:“宝宝别着急,足日了才好出来。”

    “小云。”周长城过来,看到万云正在努力缓解不适,“感觉怎么样?会疼吗?”

    万云摇摇头,清明的眼神表示自己无事,只是需要时间调整,继续深呼深吸,又过了几分钟,才感觉那阵宫缩感在慢慢消失。

    门口已经哭肿眼睛的林彩霞进来,抽抽噎噎地道歉:“云姐,对不起。”

    周长城以为是林彩霞害得万云住院,一脸厉色盯着她,声音也不大客气:“你做了什么?”

    林彩霞还没见过这么凶狠的长城哥,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小声说自己想辞职,云姐看到辞职信就不舒服了。

    其实说起来,也不能怪林彩霞,这个孕期的万云过度操劳,到了孕后期,也不是第一回这样假性宫缩了,只不过她的那封辞职信是刚好撞在枪口上罢了,林彩霞懵然,只以为是自己的错。

    万云拉了拉周长城的手掌,看了眼林彩霞,她现在无暇顾及彩霞的感受,也没精力多说什么,对素君说:“你带彩霞先回去,辞职的事情不着急,等我生完再说。”

    素君乖乖地点头,又去拉林彩霞:“彩霞姐,走吧,”大概觉得这么走了有点不好,又转头去说,“云姐,要是需要帮忙的事,你喊我一声。”

    林彩霞看了眼万云和周长城,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抹了一把泪,跟素君回去了。

    徐全德交完费,过来把单据给周长城,也跟着两个女同事走了。

    周长城看万云已经能坐起来,紧张地看着她的脸色和那个凸起来的肚子,柔声说:“今天就住院吧?我打电话让阿英姐把东西都准备好。”

    “也好。”还有六天就到预产期了,万云经过了这么一次,也有点担心,决定提前住院。

    1998年10月26日,周长城万云的女儿、周之慎的妹妹、桂春生的小孙女出生。

    这回生孩子,比生之慎的时候要顺畅许多,万云疼了不到两小时,中午十二点钟就诞下这个勇敢的小女婴,万云生得满身满头是汗,头发全湿,听到护士说一切健康,没有异常,安心地让哇哇哭的女儿在自己胸口贴了十分钟,知道周长城等在产房外,摸了摸女儿的小手,这才放心又疲累地睡了过去。

    桂老师和裘阿姨带着之慎也等在产房门口,一听医生说母女平安,都激动地拍手鼓掌。

    裘阿姨还逗之慎:“妈妈给你‘买’了个妹妹回家啰。”

    周之慎已经三岁了,知道妹妹是不能买来的,眨巴着大眼睛,拉着裘阿姨的手:“奶奶,妈妈说妹妹是生出来的,不是买来的!”

    “之慎真棒,知道的真多。”桂春生哈哈大笑,最近他在教小男孩认字背唐诗背千字文,小孩儿记忆力好,跟背顺口溜似的背得滚瓜烂熟,抓着毛笔还似模似样能写几个大字,令桂老师重拾当老师的激情,天天给孙子安排小课堂,裘松龄说他可算是找着乐趣了。

    周长城顾不上旁边三个说话的人,眼巴巴盯着产房,过了好一会儿,护士用推车把婴儿推出来,他立马凑上前去,桂老师和裘阿姨也牵着之慎过去看新生儿。

    “啊,妹妹真难看!”之慎对这个红红的没睁开眼的妹妹失望极了,扁嘴要哭,转身让爸爸抱,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爸爸,我不要这个妹妹,我要庄圳升那个会说话的妹妹!”

    周长城哭笑不得,拍他屁股,给他擦泪:“小子,你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小舅舅还说你是红皮猴子!你别急啊,过阵子妹妹就能跟你说话了。”

    “我不要!我比妹妹漂亮!呜呜。”周之慎在哭,大人们坏,却在笑。

    万云在医院住了几天,轻车路熟检查后,身体一切无恙,就回家去坐月子,家中两个孩子,阿英姐确实顾不过来,只能再多请了个做家务的非住家保姆,万雪又说要过来,万云让她别折腾,好好在定安市做她的生意,家里现在够人用,就是桂老师都暂时搬回来帮忙了。

    不过裘松龄是不会和他们夫妇住太近的,裘阿姨的个人意志比一般女人更坚定,她对温情的需求是很有限度的,正是这种界限感,一直让她与人保持着神秘和距离。

    前阵子水患,定安市没有受大灾,但快两个月的雨天,空气中总是湿漉漉的,仓库又没有抽风机,万雪囤积的衣服都受潮了,有些还发了霉,甚至一些边角的地方还长了蘑菇,她只能带着两个店员不停挑拣出好的那一批,再把长霉的那些堆在一起,全都亏本价处理,这次的天灾让她亏了不少钱,上半年赚的贴了至少七成进去,说起来都心痛。

    万雪确实是满头虱子,仓库还堆了好多货,到了年底,让深圳服装厂发了新货过去,要忙碌的事情太多了,总得把亏掉的都赚回来,两次月子都帮不了妹妹,虽说钱财微薄,当姐姐的还是给万云汇了一千块钱,当是贺礼红包,也说好等缓过来了,就带着甜甜去看她。

    虽然姐姐没来,倒是来了个“妹妹”——林彩霞。

    林彩霞觉得自己是上门负荆请罪的,周长城已经听万云说了,上次的假性宫缩发作不能责怪林彩霞,但对着她也难免有好脸色,整个人异常冷淡,就差把“不欢迎”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万云却仍是和颜悦色接待了她,让林彩霞坐下喝茶:“好啰,别沮丧着脸了,又不是你的问题,我当时本来还有几天就要生了。”

    “云姐,对不起啊,是我做事情考虑不周到,应该等你生了再说辞职的事,”林彩霞还是很愧疚,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总觉得给云姐惹了好大的麻烦,“我姐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她让我来帮你坐月子,听你指挥,你什么时候原谅我再让我走。”

    这个林彩虹,尽是吓唬妹妹!万云笑,她什么时候怪过人家了?

    “我家里有两个保姆,有老人和两个孩子,再来一个你,就塞不下这么多人了。现在下半年了,正是酒楼渐渐忙起来的时候,徐全德给我打电话,说有不少公司包了我们二楼的餐厅作为年会场地,排期都排到年底了,你先去回去认真上班,也是在帮我。”万云发现自己的心态确实更宽了,对林彩霞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这小姑娘虽还有点冒失,但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

    林彩霞低头不语,最后仍是答应:“云姐,知道了,我会好好工作的,不走了。你这儿要是忙不过来,一定要把我叫过来。”

    等林彩霞走后不久,万云立即给素君去电,她们两个现在每日都见面,说不定知道彩霞为什么想离开深圳去上海,照理说要走早就走了,怎么现在才做这种决定?但素君这人,说她钝,她还真的钝,被云姐这么一问,竟说不知道,之前也没察觉到彩霞姐想走,万云没办法,只好挂了电话。

    阿英姐在一旁给小女婴喂奶,听阿云打了这个电话,于是说慢悠悠地说:“我听我侄子阿力说,小彬跟一个老乡谈恋爱了,有时候会把女朋友带回宿舍一起住。”

    阿力就是阿英姐介绍来的侄子,在万云开第二家快餐店的时候,到万云那儿去做事的,小伙子和阿英姐这个大姑的性格还有点像,也是墩墩的,老老实实做事,时不时会过来看看阿英姐。

    “谁?”万云惊得在电话位上站起来,她问这个“谁”,不是在问胡小彬跟谁谈恋爱,是惊讶得以为自己听错了名字,“胡小彬和老乡谈恋爱了?那他和彩霞呢?”

    “他们一直都没有拍拖啊。”阿英姐尽管没有在餐厅上班了,但却仍有一双会看的眼睛,两只会听的耳朵,灵台清明,万云说她是妙人,一点没说错,看阿云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她又说,“彩霞没承认过小彬是她男朋友,小彬也没说过彩霞是他女朋友。”

    万云轻叹一声,好像也是,都是她一直错误以为,坐下来,摸摸脸色仍有点红的女儿:“难怪。”

    彩霞刚刚却一个字都没讲,这女孩子也渐渐能藏得住事儿了,竟还能答应要留继续留在酒楼上班,还是要让她从原来快餐店租来的农民房搬走,叫徐全德给她在酒楼的员工宿舍里安排个单间。

    胡小彬啊胡小彬,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但万云没有留太多的思维和时间在这两个幼稚的人身上,年轻人谈恋爱、搞暧昧,分分合合是正常的,怕是彩霞这回是真的伤了心,想离开冷静冷静。

    这件事很快就被放到了脑后,毕竟新生儿才是占据妈妈心头的重要人物,万云现在的注意力都在女儿身上,就是之慎都排到第二去了,生了女儿和生了儿子,完全是两样感受,心都是软的,但面对着女儿,好像又更多没办法分辨的柔情。

    夜里,周长城回来,看万云在盯着熟睡的女儿看,走过去把老婆的脑袋转过来,亲一口:“看一天了,还看?”

    “忍不住,我一次又一次感觉到生命的神奇,我怎么能生了两个人呢?有时候觉得自己还挺小的呢。”万云也觉得神奇,原先她爱之慎,日夜都要和孩子在一起,可现在感受又不同,“之前有儿子,觉得他是我们生命的延续。但现在有了女儿,除了这个感觉,我还觉得自己跟她命运相连,好像能看到她往后的生命走向,母女连心,福祸相依。才短短几天,我就觉得自己不知道如何去爱她好。”

    周长城立即转头关上房间门,在嘴边放了根食指“嘘”一声:“你可别让之慎听到,你这个当妈的现在就开始偏心了。”

    万云赶紧捂住嘴,吐吐舌头,但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凝视着自己的女儿,只能看到她遗传了爸爸的高鼻梁,眼睛和脸型还不大看得出来像谁,可那弱小的样子,激发了万云巨大的母性,以至于桂老师给取了好几个名字,她都迟迟定不下来,好像每一个名字都不足以表达她对这个女儿的爱意,每日只是“小宝,妹妹”地叫。

    周长城明白万云的心情,小宝,小小的你,是爸爸妈妈心头大大的宝贝,夫妻两个倒是傻到一块儿去了,空下来时就一起盯着只会睡觉,偶尔睁眼的小女儿。

    好在之慎有桂老师看着,才没有发现爸爸妈妈暂时的移情。

    “城哥,你看小宝小腿上是不是有块小胎记?”其实出生那几天,万云就觉得有这个印记,但颜色太浅了,一直不敢确定,过了十多天,那块不规则的小胎记也慢慢显现了。

    周长城剥开包着女儿的小被子,拿出那根小腿来看:“还真是。我小腿上好像也有,不过颜色也很淡,不细看就看不出来。”

    万云蹲下,撩起周长城的裤腿,果然有一块差不多的胎记,得认真瞧才能分辨出一点形状,有点点不忿:“明明是我生的,怎么全是你的印记?”

    “这你都要吃醋?”周长城把万云扶起来,坐在沙发上,“快坐好,医生让你别大动作乱动的。呐,你喜欢的电视节目和主持人来了,不是说让小宝以后也成为这样的女性吗?教育从娃娃抓起,现在就开电视让她听。”

    万云这才坐好,开了电视,看城哥把女儿包好,放在一旁睡着,夫妻两个靠着边说话边看新闻。

    “全球华人观众晚上好,这里是凤凰卫视资讯台《小莉看世界》,我是吴小莉,欢迎收看今天的节目。”专业知性的女主持人淡定地在电视机面前侃侃而谈,令人对她的专业感到信服。

    凤凰卫视是今年初在中国大陆登录的电视媒体,万云只要在家,都会打开电视听新闻,在众多的主持人中,她对这个短发、淡然,甚至看起来有点大头的女主持人最有印象,仿佛这人一出来,就是该卫视的当家花旦,不论多大牌的节目交到此人手中,都能无比顺畅、不会出错,令观众对一个主持人产生了信赖感。

    今天的节目照例讲的是各个地区的局势,万云听着听着,却走神了,女儿和丈夫脚上的胎记、短发女性、白色的职业女装、可信赖感、栏目定位在世界新闻、定时定点的播出时间、电视台的标志

    标志!

    威风酒楼有什么可让人记住的标志?

    万云那堵了两个多月的脑子,终于被这两个字给冲刷开,拉着周长城,激动昂扬地说:“城哥,我想到了,我们要给威风酒楼营造一个令人记住的特点!”

    第250章 第 250 章

    妹妹的名字最终是定下来了。

    桂老师带着之慎从诗词名句里找了个寓意合适的成语出来, 对周长城万云夫妇说:“万物竞峥嵘,就叫之嵘,新生命就是要充满生机和活力。”

    “周之嵘, 这个好。”周长城第一个就投了同意票。

    万云则是抱着孩子, 贴着她的小脸:“小宝,你有自己的名字啦。”

    可惜周之嵘小朋友还在闭眼睡大觉,谁喊她也没理睬。

    之慎赖在爷爷怀里,眼睛偶尔瞟过去看一眼那个妹妹, 还是不大肯和她接触,妈妈拉着他的手也不肯碰,他有点闹脾气,妹妹既不会说话又不会走路, 只会吃奶睡觉, 一点儿也不好玩。

    等孩子的名字定下来, 他们就发现了尴尬的事, 孩子生了,但没有准生证, 意味着更不好办理后面的各类户口手续,而且办这些东西得回到平水县去,看姐夫那儿能不能帮忙找熟人给孩子上户口,桂老师的房子能上两个, 但他们毕竟是一家四口,当父母的两人又四处去打听。

    好在周万二人现在能挣到一点钱,跟吴耀中的合作也很多,吴耀中听闻他们要把孩子的户口迁过来, 说可以帮忙弄名额,不过落户挂靠的话一次性要给一万块, 甚至神通广大地给弄来了准生证,不过他也说,要是他们夫妻两个的户口所在地要罚计生款,就得交。

    一家人要整整齐齐在一起,现在别说一万,就是两万,周长城万云二人都同意出。

    不过无论如何,都要回一趟老家,要把一家人的户口正式迁到深圳来,生完之嵘,他们两口子是不会再生的了,该要的证明就得跑动起来,好在有吴耀中这种百晓生式的中介,让他们省了很多心。

    现在新云城在忙碌,周长城走不开,万云在坐月子,只能暂时把回平水县这件事往后推。

    董孝武带着素君到灵宝村去探望生了孩子的万云时,他告诉周长城,原先拖拉了一年的那个小区排水管管道订单,估计到了明年就能落实。

    要是在半年前,周长城听到董哥的话还会振奋几分钟,但现在已经有点“狼来了”的疲惫心理,都说多久了,合同都在档案柜里积灰了,只是说:“好,董哥我等你消息。”

    董孝武听周长城这不咸不淡的语气,立即说:“真的,董哥没点你。威哥又更难见了,再有两年,说不定人家就不待在深圳了,也再不是跟你我能坐下来吃饭的人了。”可更多的,他又不讲。

    不过关于这点,周长城也有感觉,就是方跃忠这阵子都没在酒楼出现了,威哥如果“高升”,那估计忠哥也要帮忙处理好多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让他也跟着走。

    素君则是在二楼看着木架床上的小女孩儿,轻轻去摸她的手:“好小一点呀。”

    万云温柔地看着女儿,是呀,小小的一点儿,之慎刚出身时也是这么大的,才七斤多,也就三年,小孩儿就长高长大,蹦蹦跳跳,能说会笑,偶尔还会和爸爸妈妈斗嘴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孩子见风就长,到明年这时候都能叫你素君姐姐了。”

    素君听着万云的形容,笑得十分美好,坐在一边,仔细看着这小女孩儿,过来会儿才抬起头问:“云姐,当妈妈是不是好幸福?”说这话的时候,她脸有点红。

    万云没看素君,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孩子,带着不自觉的笑:“看着孩子渐渐长大,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生命体验,可我们的人生交集在一起,让人忍不住会去想前世今生来世这些问题,好多时候都是很感动、很满足的,”不过她忽而听到阿英姐在楼下喊之慎别追着池子里的锦鲤跑,又笑,“偶尔也会很头痛,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

    看了几眼眼里眉梢都散发着母性光辉的云姐,素君开腔,似乎有点忧伤:“董哥不想结婚。”

    嗯?万云一下没转过来,不是在说孩子吗?怎么说到这儿了?

    不过素君没有把万云当外人,她的朋友也很少,尽管很钝,但彩霞姐不喜欢她动作慢,她也有感受的,因为跟云姐认识在先,也没彻底把她当老板,便继续说:“我想跟他生个孩子。”或许是第一回在他人面前说这些,她低着头,绞着手指,“他说生孩子可以,但是不结婚,我总觉得不舒服。”

    这是个想走进婚姻中的纯良女孩儿,她看到周长城万云两人日日恩爱,充满默契,儿女双全,自己也很想拥有这样的生活,可董孝武说了,房子车子孩子还有钱,什么都可以给她,唯独婚姻不行:“云姐,为什么董哥不想结婚?是不是,他只是不想跟我结?”

    这样复杂的问题,万云没有办法回答,她对董孝武这人的过去,了解甚少,只知道他在经济上吃得开,帮人办了很多事,但城哥说过,董哥离过一次婚,那次离婚是聚少离多,感情冷淡,后来才离的,他和前妻没有孩子,后来董孝武来了广东,换了一条路去走,经济大为改善,就再没有结婚的打算,女朋友换得比衣服还勤快,也就是素君出来后,他收心了很多。

    “你要是问我,我肯定是不建议你未婚生子的。”万云只能说这些废话,她看素君能把董孝武收住,心想,或许这女孩儿不擅长做事,但擅长男女沟通,说不定很有自己的计划和打算,开了威风酒楼后,见过的人比以往加起来都多,她不看轻任何一个看起来单纯无辜的人。

    不过现在没领证就生孩子,或者为已婚男人诞下孩子的女人不在少数,光是万云认识的好几个茶室女客户就是如此,一个已婚有钱的男人拥有两头甚至多头家,平衡好了,几头都不会打起来,就是肖晓玲这人也不会干净到哪儿去,都是人世间的男欢女爱,比看戏还热闹。

    素君没有再说这个话题,而是转头夸孩子长得白净,好好地抱了之嵘一会儿,喃喃和万云说:“小女孩儿和妈妈最贴心了。”

    等董孝武和素君走后,周长城和万云说起那个一直拖拖拉拉没下文的排水管道订单。

    “最近酒楼生意好,忠哥是有一阵没带客户过去吃饭了。”万云虽然没去工作,但有徐全德这耳目在,时不时还要把单子拿到灵宝村让她签字,大部分情况都在掌控之中,“董哥说威哥‘高升’,恐怕是他家里的谁升了,连带着走的。”

    周长城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董哥刚刚和我说,其实他在威哥那儿接到好几个订单拖了一两年都没有定下,就是为了前期避嫌,现在一切稳定,就能续上之前没做的订单了。希望这次是真的。”

    “往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收到威哥的礼物。”万云想起威哥就觉得惊骇,这人真是与众不同,之前带着之慎去桂老师那儿,刚下车,就在小区门口见着他开着辆高调的大奔出来,偶遇了就打个招呼,之慎看到那车标,兴奋地喊他叔叔,大车车,威哥高兴,摸摸之慎脑袋,竟顺手给孩子塞了一万块钱,说让孩子去买点玩具玩儿,万云推都推不及他就走了,这大方劲儿,太吓人了。

    难怪董哥说,真正的有钱人跟普通的有钱人是完全不同的。

    夫妻两个有事没事就凑一起说话,有时候都顾不上其他人,之慎从楼下跑上来,头上顶着酷酷的鸭舌帽:“妈妈,这是素君姐姐送我的!”

    这小孩儿,见了董孝武叫叔叔,见了素君又叫姐姐,辈分乱窜。

    万云搂过儿子,都十一月了,还跑出一身汗,顺手抽了纸巾给他擦额头:“那你说谢谢没有?”

    周之慎:“我说啦!董叔叔夸我有礼貌!”

    恰好桂老师在楼下喊之慎下去认字,小孩儿一溜烟又跑了,他倒是和爷爷挺亲近。

    看着儿子往楼下跑,整栋楼都“咚咚”作响,周长城那颗老父亲的心当心他摔着,站起来看着那小背影叮嘱:“下楼梯慢点儿!别摔着!”

    现在新云城渐渐有了些小的外贸订单,集中在欧美地区,不单只他们公司从下半年后感觉外贸单有增加,有部分同行也觉得能在互联网或展会上陆续捞到大鱼和小鱼了。

    之前毛莹接了诺瓦克的那个订单,一直扑心扑力地跟进,丝毫不敢放松,九月中出货,收回三成货款,客户收货检验合格后,又支付了剩余的两成,她已经在新云城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波提成,为此,周长城还特意拨了钱,让他们几个合作的部门去吃顿好的,激励他们再次接大订单。

    周长城也不是日日都在新云城待着,现在万老板坐月子,他就得不时去巡视茶室和快餐店的生意,尤其现在礼品这些订单多,还得请临时的零工去帮忙。

    外头一切有周长城顶着,就像他们之前说的,一切上了轨道,需要事必躬亲的少了,力气就能省着点儿用,家中有好几个人帮忙,万云难得坐了个稍微轻松的月子。

    到了十二月中旬的时候,万云把自己养胖了一小圈,出月子了,她先到酒楼去转了一圈,人人都夸她气色好,说她这月子做得好,人都滋润了。可生了两个孩子,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万云最清楚,她再不能跟二十来岁时的身体相比,腰酸腿软的毛病更是增多了,万云只能安慰自己,有得有失,就算不生孩子也是要老的,那她情愿要两个可爱的宝贝孩子。

    跟同事们寒暄完,万云开始在办公室看账看文件,酒楼生意比刚开始要好,中午午饭时,一楼和二楼能坐得八成满,年底果然是消费旺季。

    贺师傅和徐全德提出要做过年礼盒,里头包装一些广式腊肠、菌菇木耳之类的,上头印着威风酒楼的招牌,放在进门的地方,让点菜员点菜时可以适当提一句,反正闲云茶社的山货都是现成的。

    万云立即批款同意,让徐全德赶紧去做,又问:“前阵子让你去找的报社笔杆子,找到了吗?价格怎么样?要加快一点进度。”

    徐全德自从荣升万总的助理后,一个人掰成三个人用,有些事是万总亲自交代的,他也不好让其他的下属去办,只能自己上,也存着一点锻炼和沉淀自己的心思:“已经跟给我们登广告的晨报联系过了,对方说可以给介绍人过来,不过还没回复我,等会儿我再去催一下。”说完又觉得肩上负担重,“万总,过了年,我想要多个文员,有些报表和文字内容还是要人去处理的。”

    万云也知道现在酒楼生意好,徐全德跟另外一个员工恐怕忙不过来,也点头同意了:“事情谁都能做,要招那些有耐心,不能满口怨气的。”

    徐全德:“知道的万总。”

    在酒楼四处看的时候,万云看到林彩霞,她从原先快餐店的宿舍搬到了酒楼的宿舍里,仍是满面笑容和同事们在开玩笑,丝毫看不出她的不快,这小女子果真是成长了许多,又随意想了会儿胡小彬,过几天等阿风回来,让阿风去探探他什么情况。

    准备要走的时候,魏清波把一些要万云签字的单据递过来,万云签好,看着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只觉得好笑,但最终也没说什么,毕竟是工作场合,打趣一个年轻女孩儿不太好。

    万云在酒楼没有待很久,过了午饭时间就回家去了,现在家里两个小孩,她担心桂老师和阿英姐顾不过来,不过刚停好车,却听到万风把之慎扛在肩头正满院子乱跑。

    “妈妈!”之慎揪着小舅舅的大脑袋,兴奋地叫人,“小舅舅带我坐飞机!”

    “哎哟,你们两个,像什么样子?赶紧下来吧。”万云看着比自己还高许多的儿子,哭笑不得,又看着坐了好久火车,面带疲色的弟弟,“宝贝乖,舅舅累了,让舅舅休息休息,”又问万风,“不是说再留几天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老家的一切都顺利吧?爹娘身体好吗?”

    “还算顺利,新房采光也好,娘听说你生了妹妹,让你多寄照片回去。”万风看万云回来了,这才蹲下,小心把之慎放下来,站起来,对他二姐笑说,“我去看了妹妹,跟之慎小时候长得一样。”

    “小舅舅,不一样,我更好看!”周之慎对这个一直睡觉的妹妹看不上,始终不肯承认那是妈妈生出来的妹妹,他还想着要妈妈再生个新的出来,不要这个。

    万风逗他:“我看都差不多嘛,都是小猴子。”

    周之慎鼓起脸:“不是,不是,才不是!我是小猪尾巴!”

    万云懒得听他们甥舅斗嘴,先去洗手洗脸,进屋跟桂老师打过招呼,上楼去看女儿,阿英姐正在给孩子洗屁股,之嵘在假模假式地哭。

    “阿云,你快去把厨房的火关掉,我给你煲了鲫鱼汤,现在应该好了。”阿英姐看到万云,又让她下楼走一趟,那个钟点工不稳定,三日两头想让万云给涨工资,前日万云就结账让她走了,这人一走,阿英姐忙得团团转,万云想还是要找个固定的非住家保姆才行。

    万云走到阳台喊万风去厨房关火,又进房换上柔软宽松的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不复从前,细节最能啃噬人心,只轻轻叹息。

    阿英姐把周之嵘洗得干干净净后,小孩儿又不哭了,可知道好歹呢,睁开眼和妈妈玩了一会儿,又继续睡,小婴儿的觉可真多啊!

    过了会儿,万风从楼下上来,看他姐在旁边看孩子,又说起自己这次回万家寨,如何和哥哥们智斗,两个侄女搬进新房子里去多欢天喜地,不过爹不高兴,爹还是愿意让男孙住进去,又让他去试探两个女儿能不能帮哥哥们也重建房子。

    听到这儿,万云没说话,只是冷笑了两声。

    万风看着二姐的脸色,不敢再往下说了,他这么说的时候,大姐的反应更大,拍桌而起,差点操起电话就要骂人,看二姐不说话,他就不提了,而是继续说自己是从定安市来的,回去一趟,还特意到市里看了姐姐姐夫一家人:“二姐,你不知道,大姐现在就跟电视上的女强人似的,她根本没时间接待我,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跟她说话得见缝插针。”

    “生意这么好呀?”万云问道。

    “她卖新货嘛,都是深圳寄过去的女装,客人们一听是学香港那边的明星穿着,打版出来的衣服,就卖得快。”万风想到万雪招呼客人的狰狞样儿,叉着腰算账就想笑,偏偏大姐长得好看,烫了一头卷发,身材苗条,还会学着港剧里的人说两句“靓女,多谢”,好多回头客就是喜欢她那种泼辣劲儿,说要买她身上穿的,万风偶尔错眼,还以为是看到了二姐,“何况前阵子下雨,不是亏大了吗?大姐现在卯这劲儿一定要在年底把坑给填平。”

    万云被万风那形容给笑出来:“她生活有寄托就好。姐夫呢?他到新单位报道了吧?精神面貌如何?”

    万风:“姐夫十月初就去残联报道了,你也知道,姐夫那人,哪儿会让人看出他高兴还是不高兴啊,也就只有大姐才能感觉到。不过他对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很关心也很关照,还让我问你和二姐夫好。对了,姐,甜甜跟姐夫的关系更好了,又像以前住家属楼似的,一到做作业的时间就鸡飞狗跳的,请了家教来,姐夫还是忍不住操心,那时候我就明显能感觉到他望女成凤的焦虑。”

    “这个甜甜!我听大姐说,她学习成绩中上,但唱歌跳舞倒是能拿第一,还是学校的小主持人。”万云不由从架子上抽出一本厚相册,拿出万雪寄过来的照片,小姑娘现在十二岁,穿着小裙子,画了红艳艳的大浓妆,手上拿着个话筒,正大大方方地看向镜头,她这个小姨是看得喜欢极了。

    刚出生时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如今也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啦,万雪和万云说,现在的女孩子发育得早,甜甜和她班里的女同学,五年级就开始穿上内衣了。

    万风不知是因为疲倦,还是因为有心事,向来活泼爱耍宝的他,在说完这些事后竟忽然沉默了。

    “怎么了?困了累了,要去睡会儿吗?”万云发现周围过分安静,看完外甥女的照片,又转过头去揶揄弟弟,“还是跟魏清波闹别扭了?”

    “二姐,你怎么知道!?”万风一听魏清波的姓名,立即双眼就不知道要往哪儿看。

    万云哼哼:“整个酒楼都是我的人,你三天两头跑到门口去接人,想不知道都难。我刚从酒楼回来,人家估计就是想跟我打听你什么时候回来,纠纠结结的样子,又不敢问。你回去之前没跟人家女孩子说要待多久啊?”

    万风急急分辨:“说了呀,前几天还给她打了电话,说很快就回深圳了。”

    万云一副受伤的样子:“晓得给女朋友打电话,不会给二姐说一声你今天到,就这么爱给我惊喜?”

    万风只是好装傻,憨笑,不肯接话,恋爱上头的时候,哪里还看得到二姐大姐,满头满脑都是恋人的影子。

    “那,二姐,你不会反对吧?”怎么也想不到,万风会问个这样的问题。

    万云倒是来了兴趣:“我为什么要反对?”

    “我哪儿知道。”万风的耳垂有点红,又嘟囔着说,“娘和大姐都让我最好找个定安市的,说跟家里人更有共同话题,说能说到一块儿,吃也能吃到一块儿去。”

    这就管得有点宽了,娘就算了,她恐怕巴不得阿风跟两个哥哥一样娶寨子里的姑娘,大姐也是,跟阿风说这些干嘛?他成日在深圳,有几何回老家去生活?万云把相册放好,忽然想到林彩霞和胡小彬,闪过一个念头,都是年轻人,谁知道你们能不能走到头,现在讲那些都太早了。

    “你不会告诉我,你准备结婚了吧?”万云不觉得万风会这么快定下来,但还是问了一句。

    万风大大地摇头:“不会的,还早着呢。”又摊开双手,竟带着苦笑,“两手空空,哪里敢讨老婆。”

    万云觉得万风不对劲,从前有两千块就敢从定安市跑出来,她弟弟可不是这么悲观的人:“回去一趟,怎么还颓丧了?平日里那天不怕地不怕,龙潭虎穴都想去闯一闯的劲头呢?”

    万风觉得自己说这些话,有点不知好歹,但这是一母同胞的二姐,又不是外人,他思量了一下还是说:“姐,我们为什么会出生在万家寨?如果我们的出身稍稍好一点,现在的境遇会不会不同?”

    这次回到生他养他的万家寨,万风深感老家的贫困,家庭的桎梏,父母双亲的无力,从前年轻的时候以为自己能打开一切局面,但在这两个月返乡途中,他感受到了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障碍,跟大哥二哥沟通也沟通不了,彼此已经完全是两类人了,所以他对大姐二姐更为佩服,她们二十岁就跨出了万家寨,成家立业,闯出一番天地,现在还能反哺爹娘,可自己却还是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未来有什么,更不知道能做点什么,贫瘠的出身和繁荣却不属于自己的都市荣光,这一切碰撞出来的距离,令万风产生了好多困惑,甚至退缩。

    万云没想到万风竟会去思考这种事,如何平衡自己的出身,和这个过分热闹的世界和解,她和周长城很早就在做了,而且一做就是好多年,就是现在也会察觉到自己和好家庭出身的人的差距,比如庄锦龙威哥那些人,人家一出生就拥有了许多普通人终其一生也够不着的财富和资源,视野和见识遥遥领先,他们只能吭哧吭哧地“补课”,这种不公平找谁说理去?

    没办法的,只能自己把自己抚平。

    许多的心理细节,让她慢慢说,万云发现自己没办法讲清楚,那些网是要阿风自己去挣脱开的。

    “阿风,”万云准备了一肚子道理,但到了喉咙口,她还是没说,于是说了件听起来似乎不大相关的事,重提自己在广州的第一家店被烧的时候,如何痛苦流涕,每日充满怨气,提不起精神,“那时候我每天都在抱怨命运不公,总在问,为什么是我?”她看阿风在听,又说,“现在如果再来一遭,我大概不会这么问了,我会想,为什么不能是我?”

    “二姐”万风感受到了万风的掏心掏肺,尽管他还不是很明白这种心态是如何转变的,也暂时还没有找到自己奋进的方向,可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别迷失,别迷失太久,别沉迷在这种迷失里。

    万云看万风仍有困惑,不再多说什么,这个弟弟,心思简单,前面的日子都太过顺畅了,读书的时候是两个姐姐交的学费,出来工作有大姐姐夫帮忙,到了深圳一路跟着二姐夫,城哥手把手教这个妻弟如何待人接物,成立新云城又给他各种机会,他受到的帮扶比自己姐妹要多多了。

    想到这些,万云便没再说话,让他惶然一下挺好,不然大概率也不会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