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完形填空”任务的后劲有些大, 直至离开厕所许久,舒白才从那种五味杂陈的心情中抽离出来。
她起身一边活动坐得僵硬的四肢, 一边四处观察,试图在眼前的这间屋子发现一些和老综合楼封禁有关的线索。
上到五楼后,便没有教室全是这种四四方方的办公室了,房间数比楼下多了一倍不止,走完一层的时间自然也会被拉长。
走到窗户前,舒白注意到靠近窗户左边的墙面上有一圈长方形的痕迹,应该桌子长时间抵着墙面留下的。
看痕迹,桌子并不是很大,这些办公室似乎都是单人的办公室。
而另一侧的墙上,则是挂着一块张贴板,上头还残留着一些没被撕干净纸张碎片。
舒白凑到张贴板前,将手机举到眼前,借着屏幕的光看纸上的字。
xx放假安排,关于公费留学xx……
突然, 老综合楼上空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富强——”
正眯起眼睛, 专心研究张贴板上零碎内容的舒白浑身一震。
二十分钟前——
砰!
随着噩梦般的关门声再次响起,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先吃了一鼻子灰的全学文瞪大眼睛呆愣在门口,听着手机里机械女声无情宣布:
“413教室一人,恭喜触发隐藏任务!”
全学文欲哭无泪, 哆哆嗦嗦低头看向手机。
这一次, 只有简单的两行字——
任务:石头剪刀布
任务内容:玩石头剪刀布,赢得胜利则任务成功。
石头剪刀布?跟谁玩?
自己吗?
全学文将手机揣进兜里,半信半疑地举起手,左手比划石头,右手比划剪刀。
……
无事发生。
可刚才机械女声话里清楚地表明了, 413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如果不是和自己玩石头剪刀布……
全学文想到什么,自脚底猛地窜上一阵寒意,他喉结用力滚动几下,缓缓抬起头。
这间屋子以前应该是被用作教师办公室,面积不大,屋子里的东西在封禁前都搬得差不多了,留下个又大又重的三人座黑色沙发,被丢弃在角落……也许现在应该叫它灰沙发。
一幅灰蒙蒙、看不出图案的挂画歪歪扭扭地挂在墙上,仿佛只消轻轻一阵风便会落下,四分五裂。
视线再往左移,视野的一角出现了一片湛蓝色的裙摆。
全学文呼吸一滞,目光失神般死死盯着前方某个虚无的角落,在心里默念无数遍“大威天龙,妈咪妈咪哄”后,才龟速地向上挪去。
那片湛蓝色的裙摆,原来是窗户边还未来得及拆走的窗帘。
但看清后的全学文并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
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除了沙发就是窗帘,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全学文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窗户走去。
挂钩在生锈的轨道上磕磕绊绊地摩擦而过,发出刺耳又难听的声音。
灰尘簌簌落下,窗帘被拨到一边,出现在全学文眼前的是一块有一人高的长方形的红布。
这块红布和整个房间的破败格格不入。
房间内其余的东西都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打扫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可这块红布崭新的却像是刚染出来的似的,鲜红似血。
角落处昏暗的光线和这抹艳丽颜色强烈的冲撞,更是将其散发出诡异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全学文深吸一口气,抬手覆上红布,冰冷刺骨的寒意眨眼间便顺着指尖传遍全身,恐惧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涌出。
重如擂鼓的心跳声中,全学文咬咬牙闭上眼,抓着红布的手一用力。
哗啦。
耳边安静到仿佛能听见粉尘在空中飞舞的声音。
全学文眼睛缓慢地睁开一条缝隙,视线中模糊出现了一道瘦长身影。
再然后,他对上了一张惨白没有血色,但非常熟悉的脸。
红布之下,是一面镜子。
全学文愣住,他还以为会是鬼片里那种会动的人物照片或是画像呢。
由于角落里光线并不是很好,镜子里的人半淹没在灰暗的阴影中,轮廓五官都有些模糊。
他表情呆滞,眼中半是惶恐半是疑惑,和镜外的人无言地对视着。
平时照镜子,照久了莫名会觉得镜子里的人十分陌生。
全学文此刻就有这种感觉。
他看着镜子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总觉得那张脸看上去陌生且怪异,盯久了心里毛毛的。
他忙垂下眼。
镜中人乌黑的瞳孔随之也被长长的眼睫遮住。
不能左手跟右手划拳,而自己在房间里待了这么久了也一直没有别的东西出来,那和任务提示相关的,也只剩下这面镜子了。
他要跟镜子里的自己玩石头剪刀布,而且还要赢。
光是想想,全学文就已经浑身发软,快要站不住了。
这种你知道一定会有事发生,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更无法逃跑的感觉简直就是一场痛苦难熬的心灵凌迟!
镜中人同样在剧烈地颤抖着。
良久,全学文才慢吞吞地举起重如千斤的手,对着镜子摆出划拳的姿势,嘴里念念有词:“石头剪刀布!”
他的拳头对着镜子里的拳头。
咚!
胸腔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全学文不知是该庆幸没有恐怖的事情发生,还是该失落自己没能完成任务。
稍稍缓了会神之后,他打起精神再次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比划起来。
剪刀-剪刀,布-布。
三轮过去,全学文后背便已湿的跟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他胡乱抹了把额头上细细密密冒出的汗珠,视线始终斜向下四十五度固定在镜中人和自己的手上。
但不知是不是太过害怕产生的错觉,眼角余光中,全学文总觉得镜中人的视线并没有落在手上,而是落在自己身上,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跟未知的诡异东西待在一间屋子,不如早点完成任务离开。
全学文心一横,再来!
石头-石头。
布-剪刀。
看清镜中人手势的下一秒,全学文脑中“嗡”的一声,顷刻间,惊骇如同铺天盖地的巨浪般袭来,让他眼前陷入一瞬的黑暗。
待黑暗星星点点地退去,天旋地转之中,全学文一点一点,机械地抬起头。
如出一辙的惊惧表情,一模一样的手举起的高度,所有的一切看上去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镜像。
如果镜中的那只手比的不是剪刀的话,这一幕应该就没有那么惊悚,那么让人双腿发软,眼眶湿润了。
咕嘟。
喉咙里干涩无比,全学文听见自己用力吞咽口水的声音。
恍惚间,似乎还有一声吞咽声响起,就在近处,贴着他耳朵。
他抬头,镜中的“全学文”跟着他一起抬头。
他眨眼,镜中的“全学文”跟着他一起眨眼。
再一低头,那只手又变成了布,隔着镜子和自己指尖抵着指尖。
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好像从未存在过。
游戏还得继续。
“石头,”全学文声音抖的厉害,“剪刀……”
“布。”
布-布。
石头……剪刀……布……
等等!
全学文脑中忽地闪过什么。
他仔细回想自己刚开始游戏时出的手势,石头-剪刀-布。
而这一轮,镜中人出的手势也是按照这个顺序来的。
难道说,镜中人是在重复他之前的手势?不然怎么解释这么巧的事情。
心中有了这个猜想之后,全学文试探性地举起手。
石头-石头。
布-布。
猜想得到确认,全学文心中咯噔一下,镜中人是以三次为一轮,重复自己上一轮所出手势的顺序!
那么下一次,它要出的应该就是——布。
“石头,剪刀,布。”
剪刀-布。
他赢了!
顾不上镜中再次和自己不一样的手势,全学文紧绷的神经倏地一松,喉咙里无法扼制地泄出一声笑,手抚上胸口,呼吸逐渐平缓。
然而,镜中人却保持着划拳的姿势一动不动,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他。
对上那道阴冷的视线,全学文刚松的一口气随即又提起。
下一刻,毫无预兆的,镜中的“全学文”嘴角缓缓勾起,画面惊悚又诡异,嘴角挑到了一个正常人根本无法做到的角度后也没有停下,一点一点,仿佛要和他下弯的眼角连接在一起。
全学文瞳孔骤缩,剧烈颤抖的眼神中,那只还比着布的手突然开始朝着他所在的方向伸来。
修长的指尖触碰到镜面,而后竟然毫无阻拦地伸出了镜子,变为了苍白枯瘦仿佛骷髅一般的手。
艹!真是见鬼了!他不是赢了吗?他赢了啊! ! !
怎么这鬼还往要镜子外面来啊!
房间内温度骤降,仅仅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便变得跟冰窟一样。
全学文被冻得浑身僵硬,踉跄着后退躲避那只手,那只手却不慌不忙,从手掌到手腕,慢慢探出镜面。
咚咚咚!
心跳声仿佛重锤,快速敲击着全学文脑内那根岌岌可危,就快要断掉的弦。
精神濒临崩溃间,就像许多人遇见危险时会情不自禁喊妈妈一样,他仰头放声嘶吼:
“富强——”
骨瘦如柴的手往前的动作微微一顿。
全学文没有错过这细微的一幕,他立刻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民主——”
“科学——”
全学文一边鬼哭狼嚎,一边在屋内四处搜寻着可以制住镜中人的东西。
任务明明说石头剪刀布赢了就算成功的,这一定不是死局。
是什么,那个被他忽略的细节究竟是什么?
视线快速扫过周围的事物,灰暗中一抹艳丽到极致的红吸引了全学文的注意。
在镜中人即将将肩膀探出镜子的前一秒,他捡起地上的红布飞扑着覆了上去。
红布在空中飞舞,而后飘飘摇摇地落下。
没有枯瘦的手臂,红布之下的镜面平整如初,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周身萦绕着的慑人的寒意也随之退去。
全学文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晃晃悠悠后退直至抵上墙壁。
活,活,活了。
第22章
舒白被那声凄厉尖锐的嘶吼吓了一跳,就着弯腰侧头的姿势愣在张贴板前,连板上的信息都忘了看。直到提示她丢骰子的滴滴声响起,才眨巴眨巴眼回过神来。
五楼走廊里走两步便是一道门,格局比楼下紧凑很多,无形之中的压迫感也因此提升了不少。
好在从舒白刚才所在的502房间到511房间,不过就是几步路的路程,连弯都不带拐的。
进到屋内,看到墙边并排靠着的徐雨彤和何浩洋,舒白的心骤然提起。
她没忘记之前和季衡全学文做的“你问我答”任务。
何浩洋见舒白进屋后脸色突变,以为她发现了什么自己没发现的东西,也忙直起身,压低声音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是有哪里不对劲吗?”
舒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屏声等了一会儿。
房间门没有关闭,机械女声也没有响起,她这才将自己之前的经历对二人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何浩洋听了舒白的讲述吓得不轻,拍拍胸脯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我今天晚上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多人在一间屋子的情况,之前我觉得是我倒霉,上了几层楼都没碰到一个同学,现在看来,我居然还挺幸运的。”
已经两次死里逃生、不那么幸运的舒白:“……”
她看了看面前的两人, 皱起眉头, 若有所思地道:“看来,并——”
“并不是所有教室达到指定人数就会触发任务。”一旁一直沉默的徐雨彤淡淡开口打断舒白, “只有特定的教室达到特定的人数才会触发任务。”
她目光不冷不淡地扫过舒白的脸, 很快移开:“我目前为止只做过一次任务,叫做完形填空。”
徐雨彤将她做的任务简单总结交待几句后便不再说话,静静地靠在一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虽然她脸上此刻并没有做出明显的表情,但舒白依旧从她的沉默中感觉出了几分疏离,以及不愿意搭理自己的意思。
舒白挑了挑眉。
从刚才徐雨彤的叙述中舒白得知,她做的“完形填空”任务和自己做的一模一样。因此,舒白也没什么想问的,更懒得热脸去贴别人的冷p股,在屋子里随便找了块空地坐下。
而另一边,几个小时的心理折磨下来可是把何浩洋给憋坏了,徐雨彤的脾气他应付不来,这会终于碰上舒白,他绕过徐雨彤来到舒白身边,开始询问她关于那两个任务的细节。
后面还有两层要走呢,万一遇上了,知道应对办法就等于拥有了一个危急时刻能保命的大招啊。
舒白心里揣着事,但到了关键的细节处,还是会详细地讲述给何浩洋。
没过多久,门外又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很快,一道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王雪茹跨过门槛,抬头对上屋内三人的视线,眼里的小心警惕瞬间转变为惊惧。
“不,不对,我不是这间屋子,我走错了,我,我,我要出去!”
砰!
王雪茹回身,却只撞在紧闭的大门上。
平直无起伏的机械女声盖住了王雪茹崩溃的叫喊,清晰地落进房间内其余三人的耳里。
“511房间四人,恭喜触发隐藏任务!”
任务:4x5m接力
任务内容:四位同学分别站在教室的四个角落,按照顺序,第一个人出发往下个角落走,当触碰到站在下个角落的人的肩膀时停止,被拍到肩膀的人则接力往下走。如到达无人的角落,需咳嗽一声示意,继续朝下个角落走,直至拍到下个人的肩膀为止。当教室内响起第十声咳嗽,则任务成功。
【注意事项:任务过程中除咳嗽声以外,禁止发出任何说话声。 】
“我不玩!我不玩!!求求你了,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吧!”王雪茹疯狂转动门把手,把破旧的防盗门弄的哐哐作响,丝毫不顾身后三人惊疑的目光。
何浩洋想上前去拉她,却被她近乎癫狂的模样吓得不敢靠近。
舒白低头看着屏幕中浮现出的对话框,心渐渐沉了下去。
四角游戏啊……
那如果游戏中有“第五个人”加入,再听不到咳嗽的声音,又该怎样结束呢?
课程已经到了后半程,大家的状态都不是很好。
王雪茹在门口又哭又喊闹了一番,力气很快耗尽。
她眼神失焦,无力地滑坐到地下,指甲在防盗门上划拉发出令人不适的声音也浑然不知,只嘴里不停地小声喃喃:
“放我出去,我不玩,会死人的,会死人的……”
徐雨彤闻言神色一凛,立刻上前一步问道:“怎么回事?什么死人?”
王雪茹有气无力地睨了她一眼,声音飘飘忽忽的:“我之前在楼下的时候做过这个任务,和梁胜陆茉还有冯立,一起……”
听到陆茉的名字,舒白心头一跳。
“玩到中途,咳嗽,咳嗽声没有了,”王雪茹说到一半,回想起之前经历过的绝望和恐惧,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说话也语无伦次了起来,“后来,后来,游戏结束了,梁胜,梁胜,就不见了。”
“他,他,他肯定是被那个东西抓走了。”
“滴滴滴……”
伴随着王雪茹断断续续的讲述,尖锐刺耳的警铃声突然响起。
“发现学生长时间不作为,请勿消极对待课堂任务!”
“请勿消极对待课堂任务!”
何浩洋第一次碰上这阵仗,顿时慌了手脚,忙催促道:“先别聊了,赶快完成任务要紧啊!”
但王雪茹却是被这声音刺激到,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情绪又翻起波浪,哪怕她现在根本没有力气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也要回头疯狂拍打拉扯大门。
警铃声越来越急促,再加上王雪茹凄厉的喊叫,像是嗡嗡的电锯一般在几人脑中那根紧绷的弦上来回拉锯着,弄得人油煎火燎,心跳加速。
终于,徐雨彤忍无可忍,几步上前。
王雪茹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换作平时,徐雨彤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但现在,她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双手揪住王雪茹的衣领,竟是硬生生把她从地上给拽起来一截。
“王雪茹,我不管你在发什么疯,你现在必须站起来和我们一起完成任务!你要发疯就等完成任务门开了之后再发,你想死可以,但别拉着我们陪葬!”
舒白站在一旁眉头紧蹙,却没有要开口阻拦徐雨彤的意思。
这任务无论再危险,都必须得做,因为他们没有选择,完不成任务的后果谁也承担不起。
王雪茹还是使劲摇头,嗓音沙哑:“我不玩我不玩,会死的,真的会死——”
“啪!”
一记响亮又清脆的耳光,把屋子里的三个人给齐齐打蒙了。
王雪茹侧着脸,表情呆怔,右脸很快肿起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围观全程的舒白和何浩洋愣在一旁,何浩洋更是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徐雨彤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冷静下来了吗?”
看她的表情,第二个巴掌估计也已经准备好了,如果王雪茹回答没有,就会毫不犹豫地招呼上去。
急促的警铃声中,还处于呆滞状态的王雪茹被徐雨彤一把从地上扯起来,推到墙角站好。
不过她死活都不愿意走最后一个。
舒白倒是无所谓,这游戏顺序根本不重要,无论是谁都会经过无人的墙角。
当然,前提是前四轮“第五个人”没有出现。
徐雨彤怕王雪茹一来就搞出什么岔子,便将她安排在第二个。
何浩洋作为整间屋子里唯一的一个男生,犹豫片刻,还是站出来:“我,我先走最后一个吧。”
说完,他像是安慰自己般,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句:“应该……没那么快出现异常吧。”
第一轮的顺序就此定下,徐雨彤第一,接着是王雪茹,舒白,最后是何浩洋。
警铃声在四个人都在墙角站好之后停止。
黑雾从四周一点一点漫延至视野中央,仅几秒钟的功夫,舒白便已看不清几步之外,何浩洋的身影了。
沙沙……
待黑暗完完全全笼罩住办公室,脚步声响起。
徐雨彤开始走了。
眼睛看不见后,听觉就会变得格外灵敏,且办公室不大,因而每个人的脚步声都能听得很清楚。
徐雨彤的轻但稳定,王雪茹则是有些踉跄,脚步声一会儿缓一会儿急的,摩擦着地面上的小石子,迅速来到身后。
啪。
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舒白的后背。
舒白定了定神,手扶着墙,抬脚向前走去。
何浩洋今天晚上是第一次做任务,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在舒白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时,他整个人抑制不住地狠狠抖了一下,心跳快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冲出胸腔。
他深呼吸一口气,大着胆子迈开步子。
许是心理原因作祟,何浩洋总觉得开始游戏后,周身的温度突然就降了许多,冻得他一身鸡皮疙瘩直冒。
而且办公室内那股子积年的灰尘味道闻着也让人喉咙不舒服的很,有点想咳嗽。
先忍忍吧,规则里说过游戏时不能发出声音,等走到无人的墙角——
何浩洋举在身前探路的手突兀地碰到一个柔软的后背,刺骨的寒意霎时间便顺着触碰到衣物的指尖传遍全身。
轰!
脑内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嗡鸣,他呆呆地愣在原地,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当下的情况,身体便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怎么会……一开始就……
而那个柔软的后背在感受到何浩洋的触碰之后,则是施施然地离开,徒留何浩洋仍维持着一只手向前探的姿势僵在墙角。
徐雨彤有些不耐烦。
按时间推算,现在在屋内走动的人应该是何浩洋。总共不到四五米的路,何浩洋怎么走了这么久还不咳嗽,早知道他怕成这样,就不让他走最后一个了。
啪。
毫无预兆的,徐雨彤的后背被一只手拍了一下。
但她并没有听见何浩洋的咳嗽声。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又是在这种稍微行差踏错一步就会丢掉小命的恐怖课程里,不存在看不懂或者忘记规则的情况。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何浩洋去到的下一个墙角并不是空的。
头皮阵阵发麻,额头上不消片刻便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身上湿的跟刚从水里游了一圈起来似的。
惊惶恐惧沉甸甸地压下来,徐雨彤一时有些喘不上气,脑子也是一片空白,完全凭借着求生本能,下意识地抬脚朝前走。
另一边,舒白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脚步声已经绕着办公室走了大半圈了,从前方转为右侧,再到右后方。
咳嗽声一直没有响起。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第五个人”从一开始就出现在了游戏中。
办公室内的脚步声从未停止,而四个墙角也始终有人。
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又该如何,结束游戏呢?
脚步声很快就再次来到舒白身后。
舒白一边头脑飞速运转,一边接力朝前走去。
眼前一片漆黑,无论怎么眯着眼睛努力去看,隔得再近,也只能看见前方一团模糊的黑影。
舒白抬手拍了拍那黑影,黑影摇摇晃晃几下,随即慢悠悠地离开。
脚步声自前方响起,舒白听到的瞬间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不是何浩洋的脚步声。
何浩洋个子高,体重也比她们女生要重许多,脚步声听上去不该是这么轻飘飘,虚浮无力的。
异样出现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他们一开始的顺序就被打乱了。
舒白现在既无法知道她前面的人是谁,也无法知道下一个来拍她后背的人是谁。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未知了。
未知带来恐惧。
沙——沙——
来自于黑暗中的每一步都像是重重踩在舒白心上一样,她不停地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再这样一直跟那个东西绕圈下去了。
如果“第五个人”不愿意退出,那他们其中之一退出,让游戏人数变回四个人,能行得通吗?
舒白开始在脑海中回想之前触发任务时,任务卡片上显示的内容:
如到达无人的角落,需咳嗽一声示意,继续朝下个角落走,直至拍到下个人的肩膀为止。当教室内响起第十声咳嗽,则任务成功。
而注意事项则是:任务过程中除咳嗽声以外,禁止发出任何说话声。
禁止发出说话声,就是让他们不能在游戏过程中相互沟通交流,以此来判断出是哪个角落的人不对劲。
当教室内响起第十声咳嗽,则任务成功,没有指明十声咳嗽必须全是由他们学生发出的。
也可以是突然出现的“第五个人”发出的。
脚步声再次逼近身后,不能再犹豫了。
如果不壮着胆子去铤而走险一番,也许他们会永远被困在这间办公室内,一圈又一圈,无止境地走下去。
亦或是超出课程规定的时间,和之前的同学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片黑暗里。
想到这,舒白闭上眼,心一横,朝旁边迈了两步,离开墙角去到办公室中央。
脚步声靠近舒白刚才站的角落,明显一顿,那人似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发出了自游戏开始以来的第一声咳嗽。
舒白缓缓睁开眼。
离开了墙角,任务施加在他们眼睛上的限制似乎就无法对舒白起作用了,办公室内的景象逐渐浮现在舒白眼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身旁不远处,那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由关闭转变为半掩着的大门。
但才从门口经过的何浩洋却对此毫无所觉,他走过无人的墙角咳嗽一声之后,便继续朝着下一个墙角走去。
何浩洋的下一个人,是王雪茹。
舒白猜得没错,他们的顺序的确是被“第五个人”打乱了。
而王雪茹的下一个人——
舒白视线落在墙角那道低着头,佝偻着背的身影上时,呼吸一滞。
那人周身萦绕着浓浓的黑雾,脑袋深深地垂着,散落的黑色长发遮住了其面部,让人无法看清它的脸。
可仅仅只是这么看着那个人,舒白便已是浑身发冷,手脚发软有些站不住了。
然后她看见王雪茹走到那人身后,全无所觉地拍了拍那人的后背。
那人动了,垂落下的长发随着它的脚步,在空中如彩带般轻悠悠地飘舞着。
就在舒白因为这一幕而心神俱震,来不及做出反应时,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脚步未停,脑袋却一点一点,朝着舒白所在的方向转来,就好像身体和脑袋是分开的一样,在房间内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格外诡异。
也许是十秒,也许是一分钟,舒白什么也听不见,耳边只充斥着尖锐刺耳的电流声。
待电流声星星点点退去,舒白朝后踉跄几步,在极度的恐惧和绝望的包裹中,脑中仅剩下唯一一个念头——赶紧跑!
不能和它对视,不能被它看见,必须要赶紧离开这间办公室!
那一刻,舒白后背仿佛生出了一双无形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往大门方向推去。
舒白眼底的光亮开始变黯淡,直至熄灭,脑海中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在对她说,这里很危险,离开,赶快离开这里。
到最后,她就跟个提线木偶般,脚步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走去。
手即将触碰上门把手的前夕——
哐当!
一声脆响在耳边响起。
与此同时,舒白也听见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戳破的声音。
她悠悠低头,看着脚边咕噜咕噜滚远的玻璃瓶,飘远的思绪一点一点回笼。
再转头看向屋内其余的三人,他们却似乎是没有听到这声响,仍在和那低垂着脑袋的身影玩着四角游戏。
而门外也不是走廊,而是一片浓稠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意识到刚才差点发生的事情,舒白不觉惊出一身的冷汗。
如果不是不小心踢到了玻璃瓶惊醒,她就拉开门走出去了。
舒白触电般迅速收回手。
咳咳。
第三声咳嗽响起。
办公室里变得更冷了。
那道佝偻的身影立在墙角的阴影里,头发仍垂在身前看不清脸,舒白却能感觉到穿过发丝缝隙死死钉在自己身上的怨毒视线。
阴冷黏腻的目光如影随形,无论舒白走到哪里都跟着她,屋内就这么大点地方,一眼就望得到头,连个能遮挡的东西都没有。
舒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怕多一点还是冷多一点,整个人直哆嗦,牙齿打颤,怎么都停不下来。
不过像之前那样精神恍惚,失了魂一般念叨着往门口走却是再没有过了。
冷静下来后,舒白去到了屋子正中央,理论上来说离黑色身影比较远的位置。
她发现了,那黑色身影虽然对她恶意满满,但在操控不了她的精神之后,便无法对她做出些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了。
因为她没有违背任务的规则,且四角游戏需要四个人,她退出了,黑色身影应该就没有办法再退出游戏了。
这是课程任务施加给他们双方的限制。
被盯着就被盯着吧,又不会掉一层皮。
咳咳。
第十声咳嗽响起,墙角的三人眼里的光逐渐聚起。
舒白眼睁睁地看着那黑色身影逐渐融进墙角的阴影里,消失不见。
王雪茹以为自己走了狗屎运,死里逃生又逃过一劫,瘫软在地,激动的情绪酝酿一番正要从眼眶里溢出,抬头看到盘腿坐在办公室正中央的舒白,忽地一顿。
“怎么回事?你怎么没有在墙角,而是在这里坐着?”何浩洋满脸不可置信地走到舒白跟前。
“你,你,你没有做游戏吗?”
徐雨彤反应比其他两个人快点,眼珠子转个几圈,便猜到了大概:“任务只说不让我们说话发出声音,没有说我们不可以中途退出游戏。”
她抱臂靠在墙角,垂眸睨着舒白,神情淡漠眼神复杂:“不能说话沟通,就看谁先豁得出去了。”
舒白点头:“我也只是抱着钻任务信息的漏洞想法试试看的,总不能一直在办公室里转圈吧”
“舒白,你也太牛逼了吧!”何浩洋激动地想去拥抱舒白,被舒白一个侧身躲开。
舒白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对着三人正色道:“我想,我知道梁胜是怎么消失的了。”
第23章
“我刚才一离开墙角, 就能看清屋内的状况了。”
舒白顿了顿,接着道:“我发现门是半掩着的,也看见了……和我们做游戏的第五个人,但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没看清它长什么样,我们一开始定下来的顺序也被它打乱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个声音不停地告诉我,我必须要赶快离开这里。”
在三人的注视下,舒白微微蹙起眉,表情不解,又带着些后怕:“很奇怪,我当时像是中邪了一样,什么想法也没有,就跟着那个声音去往门口。”
“直到我踢倒了一个玻璃瓶, 才清醒过来。”
听到这,徐雨彤忍不住打断舒白:“你说你踢倒了玻璃瓶?可是我在游戏过程中怎么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何浩洋耸耸肩,先舒白一步回答道:“任务既然能挡住我们的视线,那捂住我们耳朵欺骗我们的听觉,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你们做的那什么,完形填空,不也是任务结束时,厕所里的血迹就消失了吗,我感觉这些原理都大差不差吧。”
舒白点点头,继而也说出了自己的推断:“又或者, 我在退出游戏的时候, 就跟你们不在同一个空间里了。”
因为在第十声咳嗽落下时,舒白只是眨个眼的功夫,刚还是半掩着的门便又变回了关闭状态。
直到游戏中的三人恢复正常,大门才咔哒一声,悠悠朝内打开。
这也可以解释清,为什么舒白踢倒了玻璃瓶,而游戏中的徐雨彤他们却没有听到一点声音。
梁胜也许是害怕,也许是和舒白一样看出了任务规则中的漏洞,在游戏中途离开了墙角,然后便被脑中那个诡异的声音驱使着去到门边。
但他却没有舒白这么幸运,能够在握上门把手前清醒过来。
“也就是说,”舒白语气沉重,“梁胜在任务没有结束,且没有掷骰子的情况下,离开了教室。”
闻言,其余三人也齐刷刷地沉了脸色,王雪茹更是惨白着脸,吓得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吐不出来。
这节课程刚开始便对众人明确说明了,要根据自己掷出的点数,前进相应的步数。
梁胜没有掷骰子便走出了教室……
他此刻,大概率是凶多吉少了。
离开了511,舒白之后再没有遇见任何同学,也没有再触发什么隐藏任务。
只有走廊中时不时响起的或轻或重的脚步声在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楼内还有同学在和她一起进行着这场“飞行棋”游戏。
当舒白终于丢出大点数,迈进六楼最后一间屋子的时候,里头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等着了。
吴秋素就是其中之一。
大家被恐惧折磨了一整晚,能走到这早已是身心俱疲,脸上衣服上蹭了不少的灰,搭配着萎靡不振的表情和呆滞的目光窝在墙根底下,活像被骗去东南亚做苦力的劳工。
舒白的模样没比地上几人齐整到哪去,出门时为了方便挽的丸子头松垮垮地垂在脑后,散下来的头发被随意别在耳后,白皙的脸颊更是不知在哪蹭上了一点灰。
但她看上去却并不狼狈,那点灰反倒是给舒白明艳昳丽的长相增添了几分落魄美人,楚楚可怜的感觉。
——如果舒白的眼神没有那么坚毅的话。
吴秋素似乎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见舒白进来,只冲她微微扬了扬下巴。
……
舒白意会,走到她旁边坐下。
“这里应该就是终点了吧?”舒白向她确认。
吴秋素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应该是,我们几个在进这间办公室以后,手机提示音就没有再响过了。”
舒白悬了一晚上的心,可算是能落地归位了,只是不知道其他没到的人,现在的处境是否安全。
刚坐下没一会儿,一旁自舒白进来起,脑袋便仰靠着身后墙面一动不动的黄庆杰,嘴里渐渐发出细微绵长的呼吸声。
余光中,吴秋素的脑袋也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半天,然后朝旁边一歪,倒在舒白肩膀上不动了。
疲倦和困意如潮水般在不大的办公室内扩散开来。
终于,舒白也撑不住了,靠着墙闭起眼睛小憩起来。但又因为课程还未结束,舒白不敢完全放下戒备睡过去,挣扎着留了一丝神智留意周围。
意识恍惚间,她似乎能听见走进办公室的脚步声,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直至一抹干燥温暖的温度覆上她的脸侧,轻轻摩挲,而后舒白摇摇欲坠的脑袋终于支撑不住,往侧边一点——
随即被一只大手稳稳托住。
舒白懵懵地睁开眼,思绪还未完全清醒,她无意识地转头,温热的呼吸扑打在正托着自己脑袋的手心里。
大手僵了一瞬。
舒白毫无所觉,睡眼惺忪地顺着手抬头看去。
利落分明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和——
一双倒映着自己懵懂面容的幽深瞳孔。
咚。
心脏在胸腔里狠狠撞了一下。
舒白愣住了,季衡见状也没有立刻收回手,还是举在空中虚托着女生的脸。
两人的姿势乍一看,就跟前段时间网络上很火的,把下巴搁在别人手心里的撒娇视频一样。
“舒舒!”
一声凄凄惨惨的哭嚎划破两人间几近凝固的氛围,舒白倏地一下坐直身体,然后就瞅见一团黑影从门口直冲进了自己怀里。
“呜呜呜,我要被吓死了,呜呜呜。”陆茉埋在舒白胸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述说着自己今晚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
季衡表情自然地收回手,尽管舒白没问,还是多余解释了一句:“你脸上有灰,我帮你擦掉。”
“啊?”
陆茉从舒白怀中抬起头,怔怔地看向季衡:“我脸上有灰吗?”
舒白:“……”
她将陆茉的头按下:“哭你的吧。”
陆茉:“哦。”
到了后面,游戏中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一间办公室来人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冯立进来后还不到一分钟,全学文后脚也走了进来。
同学们绕着办公室密密麻麻坐了一圈。
舒白数了数,加上说害怕,非要窝在她怀里跟她紧紧相贴的陆茉,办公室里现在一共有十八个人。
还有六个人没来。
除开已知的,玩四角游戏失踪的梁胜和周慧竹,还有四个人。
耐着性子又等了许久,众人的脸色逐渐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艹!”冯立性子急,对着手机就开始骂,“要么来人要么说下课,总得有个结果吧,把人弄在这间破屋子里窝着算什么?”
其他人累得眼皮子都抬不起来,懒得搭理他,全学文搓了两把脸,作为班长,无奈开口安抚同学情绪:“再等等吧,也许他们被任务困住了,还没走出来。”
冯立满脸写着焦躁,要不是办公室地方不够大,他此刻估计已经在办公室里转起圈了。且又因为没通知下课不敢贸贸然冲出去,冯立最后还是勉强压制住自己的火气坐了回去。
众人就这么干坐在办公室里又等了许久。
舒白心中的不安感愈来愈强烈。
她粗略估计着,自全学文进来,起码也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但走廊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哪怕是脚下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碎石子发出的一点微末声响。
此刻,整栋楼除了他们所在的这间办公室,似乎再没有任何活物。
就连始终坚持剩下的同学是被困在任务里的全学文,也在这场漫长寂静的等待中变得不确定起来。
“他们来不了了。”
阴郁氛围中,季衡忽然开口,语气凝重:“就算是被困在任务里,这么久了……”
也应该到了,要么,就是因为没有完成任务,和梁胜周慧竹一样,消失了。
季衡没有将后半句残酷的现实说出。
但他的话依然成为了压垮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办公室内原本还算松快的氛围急转直下。
飞行棋游戏已经结束了,他们却仍被困在老综合楼里,无法离开。
谢梦怡颤颤巍巍地问:“那既然后面没人了,为什么课程APP不告诉我们下课了?它要把我们困死在这楼里吗?”
舒白闻言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她低垂着眼眸,像是认真在思考着什么:“也许,是因为课程还没有结束,这里不是最后的终点。”
“不是最后的终点?”
冯立不屑嗤笑一声,不留情面地逼问道:“如果这里不是终点,怎么解释我们的手机都没有提示我们让继续扔骰子?”
他手指重重地点了几下手机屏幕:“而且地图上都标明了,640就是最后一间,再往过走就又是601了。”
“少在这里上嘴皮打下嘴皮说些没用的话,你那么能,觉得这里不是终点,就自己出去找!”
冯立将心中积压已久的火气通通对着舒白发了出来。
大家明明是在想办法离开这里,冯立却怒气上头非要挑刺,舒白正欲开口反击,身旁的人突然有了动作。
“季衡,你要干嘛?”全学文仰头看着面无表情站起身的季衡,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动手打人了。
季衡自上而下淡淡睨着他,又像是在看他身旁的冯立:“后面不会再来人了,一直坐在这里等着只是浪费时间而已,不如出去看看。”
“找找在刚才的游戏过程中,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我们忽略了。”
见人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全学文忙起身拉住他:“你别赌气啊,现在咱们不能冲动,如果课程没结束,咱们没掷骰子就出去,这不是违背课程最开始设立的规则了吗?”
“我没有赌气。”
季衡将自己的手机屏幕按亮举到全学文面前:“地图从我进这间屋子起就变灰了,这说明飞行棋游戏确实是结束了。”
“我们现在走出去,应该不会被课程视作犯规。”
全学文拧着眉头,还想要再劝:“也许还有……”
季衡打断他,反问道:“刚才那一个多小时,你有听到走廊上有任何的脚步声吗?”
全学文立时噤声。
的确,如果真的还有同学在游戏中,在刚才等待的时间里,他们至少会听见一次外面走廊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
但现实却是,外面一片死寂。
季衡看着全学文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这栋楼,除了这间屋子,已经没有人了。”
第24章
办公室里的气氛诡异的安静。
“我跟你一起出去找线索。”舒白率先站起来, 定定看向季衡,表情严肃不似在开玩笑, 更不像是和冯立赌气做出的决定。
距他们进入课程已经过去许久了,虽然舒白无法得知具体的时间,但她大致能推算出,如果按照正常时间的流速,现在外面的天要么是蒙蒙亮,要么就是天光大亮了。
绝不会是像现在这样, 黑沉沉的连一丝月光也无。
要是一直在办公室内无止境地等下去,外面的天永远都不会亮起。
舒白:“也许,课程是要我们在掷骰子走完全程后,想办法离开这栋大楼才算结束。”
其余众人并没有犹豫多久。
很快, 办公室内分为了两派,一派是以季衡为首的主张出去找线索的, 另一边,则是由冯立带头, 打死也不愿走出办公室门的一派。
人数则是季衡这边占据绝对优势。
“我不出去!凭什么你们俩一唱一和,说什么就是什么。”冯立不知道是怕的还是气的,说话时五官扭曲,全然忘记了之前因为课程APP久久不提示下课,最先着急上火,开始骂的人也是他。
“这栋楼这么诡异,谁知道在楼里乱晃会不会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又触发什么隐藏任务。”
季衡挑眉,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你,不想出去的人可以留在这间屋子,如果我们找到线索会回来通知你们的。”
王雪茹窝在墙角,闻言立刻瑟缩着道:“我,我也不出去。”
最后,男生冯立陈仁广,女生王雪茹和高娅决定待在屋子里,其余十四个人则是跟着季衡向外走去。
因为是季衡最先提出来要出去,自然由他打头。
舒白就跟在季衡身后,季衡跨出门槛时,伸手拦了她一下,没让她和自己一道走出去。
直到确定没有异常后,季衡才给舒白递去一个眼神。
两人间的默契似乎根本无需言语,只消一个动作或是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想要传递的信息。
坠在队伍中间看见这一幕的徐雨彤,紧紧抿住嘴唇,一双冷冰冰的柳叶眼难辨喜怒。
“我们分成两队吧。”
待全部人出来到走廊,季衡提议道:“我带一队人去一楼看看,如果大门开了,我们就上来叫你们,如果大门没有开,我们就从一楼一层一层地搜上来。”
从季衡提出要出来找线索起,他便已经在无形之中成为了众人的主心骨,因此他在说话时,众人都是闭嘴认真地听着。
他看向全学文:“你带着一队人从六楼开始往下搜,如果有消息就下来通知我们。”
“切忌,每队人无论做什么都必须待在一起,绝对不可以脱离队伍单独行动。”
说定下来后,两队人在楼梯口分开。
舒白陆茉一行人跟着季衡朝楼下走去。
和上来时一个人形单影只,战战兢兢在黑暗中摸索时不同,此刻人多,大家又都紧紧挨在一块,陆茉显然没有那么害怕了,还有闲心开口跟人聊天。
“这楼建的可真奇怪,教室窗户装防盗栏就算了,连里头的走廊也要装防护网,围的密不透风跟铁桶似的,你说他到底想防什么?”
“防止有人跳楼吧。”
吴秋素走在舒白陆茉的后面,和方曼一起,听到陆茉随口的吐槽,语气肃然道:“我高中的教学楼也是这样的,里里外外都用防盗栏围起来,防止学生压力太大,哪天崩溃了就从窗户或者走廊里跳下去。”
可这是大学,没有堆成山的卷子习题,也没有高考升学的压力——
就算有压力,但大学上课的教室都是不固定的,有时候一天四节课,每节课都是在不同的教学楼上,学校里那么多栋教学楼,怎么就偏偏这栋这么奇怪,在里外都装了防护栏?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层,楼道里越发变得安静了许多,只余下七个人轻但杂乱的脚步声。
良久,何浩洋艰涩的嗓音从队伍最后传来,说出了那个大家猜到却不敢道出口的事实:“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学生们只有在这栋楼上课的时候,才会精神不正常,发疯跳楼……”
“但后来即使装上了防护网,这栋楼里还是有很多诡异的事情发生,学校不得已,才会把这栋楼封禁……”
何浩洋的话,基本就是他们根据当下所有情况能够得出来的全部信息了。
至于这栋楼为什么会发生那些恐怖诡异的事情,舒白他们便无从得知了。
毕竟在他们来到这所学校前,老综合楼就已经被封禁,而了解其中一些事情的学姐学长们早就从学校毕业离开了。
况且,下一次的恐怖课程,也不一定就还会在老综合楼里上。
舒白觉得,他们现在没有必要为了老综合楼费心思,更多的是要想如何逃离恐怖课程,不再受其掌控。
思索间,几人下到一楼。
老综合楼无论是顶楼还是底楼,光线都是一样的昏暗,七个人的手机同时亮着,也只够照亮周围一小片地方。
陆茉空着的那只手死死抱着舒白的胳膊,紧张得要死还不忘小声吐槽:“要是手电筒功能还能用就好了。”
季衡走上前去推了推不知在什么时候关闭的大门。
哐当。
某种重物敲击玻璃的沉闷声响隔着门传来。
季衡像是确认一般又推了几下,才回身对众人道:“门从外面锁上了。”
“这么晚了,谁T……”何浩洋骂道一半突然收声。
不可能是班上同学锁的,这么晚了,学校巡逻的保安也大不可能会晃来这个废弃已久的老楼锁门。
只可能是课程在他们全部人都出发之后锁上的,又或许,是久久游荡在楼里的那些东西锁上的。
总之目的都只有一个,不让他们离开。
舒白对此倒没有觉得很惊讶,课程一直不通知下课,自然也不会这么简单的就放他们离开。
一行人沿着飞行棋游戏刚开始的路线,在一楼搜查起来。
季衡微微皱着眉,表情严肃,但没有流露出恐惧惊慌之类的情绪,这让跟在他身边的人一颗心随之安定下来不少。
尤其是在面对一些未知的事情和地方时,他总是以一副泰山压顶都能面不改色的姿态挡在所有人的前面。
比如楼梯旁,内里漆黑一片的教室。
刚才的飞行棋游戏让大家都对教室产生了心理阴影,转身朝教室走,脚步迟疑时,就见一道修长身影悠悠走到队伍前方,径直抬脚迈进了那片黑暗。
舒白带着陆茉正打算跟进去,却被半中拦腰突然插进来的徐雨彤给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这里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还要跟我们挤?”陆茉忍不住呛了一句。
而向来跟她不对盘,怼得有来有往的徐雨彤,听到这话却只是抬眸,不带什么情绪的看了她一眼。
什么话也没说。
陆茉莫名哽了一下,张口又欲说几句,忽地想起什么,讪讪闭上了嘴。
她感觉出了徐雨彤今晚异常的沉默。
班上,平时就黎娜和徐雨彤走得最近,而黎娜恰恰就是没能走到终点的六人之一,徐雨彤现在心情估计不太好受。
就暂且让一让她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
“咱们具体是要找些什么?”陆茉问道。
季衡进到教室之后,目光主要集中在教室门背后,以及被堆叠的桌椅板凳挡住的墙面。听到陆茉的话,他一边四处打量,一边回答:“找房间。”
“找在刚才的游戏过程中,有没有被我们忽视,或是异常的房间。如果640不是最后的终点,那这栋楼里就应该还有一间没被我们发现,也没有被地图标注出来的屋子。”
陆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七个人刚搜到105教室,就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全学文半个身子探进教室,正撞上季衡朝教室门口投去的视线。
“找到了,我们在六楼发现了一间没有门牌的房间。”
-
“你们说要出来找线索,半天就找了个这?一间没有门牌的房间能说明什么?”
冯立见众人在楼里转了半天也没出什么事,终于肯走出640,抱臂站在紧闭着大门的房间门口,冲全学文不解道。
这间屋子正处在走廊的拐角,加之光线昏暗,众人之前从这里经过时,都没注意到角落还有一扇关着的房门。
直到全学文他们一间一间屋子,仔细地找过来,才发现了这个异常。
“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全学文十分无语,“整栋楼所有教室的门都是开着的,只有这间关着。”
“整栋楼无论教室办公室还是厕所,都有门牌,只有这间没有。这,这,这,还不够说明这间屋子有问题吗?”
冯立仍是一副轻蔑鄙夷的模样,他走上前去按住门把手使劲推了推门,见门纹丝不动,冷笑一声,再开口时音调高了不少:“就算这间屋子有问题又怎么样?它是锁着的!”
“你是想从这几百间屋子里,找出一把房门钥匙吗?”
冯立步步紧逼:“怎么找?这里面光线这么暗,地上又那么多垃圾,找要找到猴年马月?没等找到我们就全部饿死在楼里了!”
……
全学文被冯立说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想反驳却又无从开口。
因为冯立的话的确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想在楼里找一把连形状模样都不知道的钥匙,无异于大海捞针。
气氛僵持不下间——
“备用钥匙。”舒白忽然道,“这种办公室的钥匙一般都有两把,一把给老师,一把用作备用钥匙,以应对一些突发条件。”
“备用钥匙一般都会被集中管理收在同一个地方,肯定不会放在学生上课的教室里,只会收在办公室或者大楼值班室。”
“而且,我们要找的不是一把钥匙,而是一大串钥匙。”
第25章
老综合楼房间虽然多,但想要找一串钥匙其实并不难,因为大多数房间都被搬空了,只消一眼便能将屋子里余下所有的事物看个清楚。
众人在楼内找寻一番无果后,终于将视线投向一直被他们刻意忽略的,堆放了各种杂物的中庭。
需要三四个男生合力才能推开的窗户,老旧的滑轨在生锈的窗框上磕磕绊绊地摩擦,发出刺耳尖锐的噪音,惹得在场众人纷纷皱起眉头。
那股腐臭味也变得更浓了, 熏得人眼泪汪汪的。
舒白动作利落地撑着窗框翻了出去,捂住口鼻在中庭内搜寻起来。
之前在走廊里,隔着灰蒙蒙的玻璃,舒白并不能看得太清楚中庭内的景象,现在真真切切地身处其中,舒白才发现中庭内除了那些缺胳膊少腿的桌椅储物柜之外,还到处倒着装满垃圾,臭气熏天的垃圾桶,以及碎裂的花盆残片。
方曼有洁癖, 她脸色差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晕倒,在吴秋素的搀扶下才能勉强站稳。
陆茉紧紧跟在舒白身后,不敢上手乱翻那些东西,就举着手机给舒白照亮。
“啊——”
在中庭中央, 查看那些翻倒书桌的王雪茹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
正弯腰忙着四处寻找钥匙的众人被这声尖叫吓了一跳,冯立更是不客气地直接吼她道:“你瞎嚷嚷什么?”
光线昏暗,众人并看不怎么太清王雪茹的表情,只看见她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向六楼:“我,我,我看见,那扇窗户后面,站,站,站了一个人。 ”
杜雯闻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抬头顺着王雪茹手指的方向看了几秒,才道:“这么黑能看得清个什么?你应该是太紧张看错了,别疑神疑鬼的了,赶紧找钥匙吧。”
“刚,刚才,真的有的……”王雪茹像是被吓哭了,声音一顿一顿的。
季衡盯着那处看了许久,也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默默收回视线,只对周围人说道:“快找钥匙吧。”
王雪茹冷不丁地闹了这么一出,没什么发现不说,还将众人间本就紧张的氛围又推上了一个台阶。
之后,中庭内除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再听不见其他人闲聊说话的声音。
“找,找到了!”
不远处的角落突然响起一声激动的呼喊,舒白抬头朝那边看去,就见李乐手里摇晃着一大串钥匙,叮叮当当地走过来。
“我在一个办公桌的抽屉里发现的。”
全学文立刻凑上前去:“来几个手机打一下光!”
借着屏幕黯淡的光,全学文低下头,眯起眼睛看钥匙上贴着的标签。
203,204……
“是!这就是综合楼的备用钥匙!”全学文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他翻找到六楼的钥匙,在一众标有门牌号的钥匙中,找到了一把什么都没有贴的钥匙。
应该就是这把了。
“走,上楼开门!”
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终于能离开,众人上楼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当钥匙顺畅无阻地插|入锁孔的那一刻,舒白听见了周围人重重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咔哒。
钥匙拧动锁孔,防盗门嘎吱一声,朝着一边打开。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道狭窄到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上的楼梯。楼梯不算太长,尽头是一扇隐匿在黑暗中的门。
而这个楼道,装修的也十分的……省钱,就是用水泥砌出来的,两边的墙壁连墙漆都没有刷,这也使得楼道内的光线异常的昏暗。
站在门前的全学文,以及他身后的舒白陆茉等人,都不自觉地被楼道内渗出的寒意激得打了一个冷颤。
全学文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这,这楼还有第七层呢?”
可是之前他跟季衡舒白他们在楼外考察的时候,明明数了楼层,只有六层啊……
楼道里散发出的阴寒气息让原本志气满满的众人一下子歇了火,站在门口走也不是,关上门离开也不是。
挣扎犹豫间,舒白低垂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周围同学,在一众运动鞋之间,突兀地出现了一双深色的小皮鞋。
现在已是深秋,皮鞋的主人却露着小腿,肤色更是白得刺眼,一点血色也无。
舒白呼吸一滞。
只是当她凝神想要再细看时,那双鞋却又不见了。
“不管怎么样,楼下大门被锁,窗户也被封死,我们现在只有这一条路了。”为了不引起恐慌,舒白努力压制住颤抖,强装镇定地开口。
一旁的季衡瞥了她一眼,眉心微微蹙起,但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在舒白想要进门时,大步上前,先她一步踏上楼梯。
楼道尽头的门是虚掩着的,季衡轻轻一推便开了。
门外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楚外面的状况,季衡动作停顿片刻,抬脚走了出去,全学文也很快跟上。
舒白是第三个,走出狭窄楼道的一瞬间,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待她扶着脑袋踉踉跄跄地站稳,身后牵着的陆茉,先她一步走出来的季衡全学文,楼道内吵吵嚷嚷的同学,全都不见了。
舒白全身上下汗毛倒竖,顿时警惕起来。
她环顾四周,身后仍是那个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楼梯,而周围——
是一个宽阔的平台,平台的边缘则是由水泥砌成的,不足半人高的护栏。
这里似乎是老综合楼的天台。
只是,为什么刚才还在身边的人突然不见了?
而且,耳边很安静,非常安静,甚至连一点风,一点空气的流动都感觉不到。
就好像是,进入了一个完全真空的空间。
舒白打起一万分精神,四处观察起来。
当转身看清身后的景象时,舒白心里咯噔一下,浑身的血液瞬间凉了下去。
不远处的护栏上,悄无声息地立着一个消瘦高挑的身影。
天台上明明没有风,女生的裙摆和长发却在空中烈烈飞扬。视线缓缓下移,女生脚上那双深色的小皮鞋显眼刺目到让人心惊。
她面朝舒白站着,似乎一点也不畏惧身后张开口欲吞噬她的深渊,瘦弱的身躯几乎快要融进那片浓郁的黑暗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剪影。
像在看一部安静到极致的默片,衣裙翻飞的声音,风声,连空气流动声通通都没有。
这极具冲击力的恐怖画面和极度安静的空间,诡异且让人毛骨悚然。
舒白压根不知道女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她此刻站在那里是想要干什么,对自己是否有恶意。
心脏猛烈跳动,面上却要强装镇定,一步一步,慢慢往楼梯的方向挪去。
女生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当舒白手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护栏上的女生忽然动了。
她的头似是微微往舒白所在的地方偏了一下。
舒白连呼吸都停止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女生的方向,打算只要她一有动作,自己就立刻关门,跑!
因为她能确定,女生就是在看她。
但事情总是会朝着出乎人意料的方向发展。
下一秒,舒白瞳孔骤缩。
女生身体缓缓朝后仰倒,犹如一片轻若无物的羽毛,裙摆在空中高高扬起,最后消失在护栏边缘。
砰。
沉闷的落地声从楼下传来,这是舒白上到天台之后,听到的第一声,也是唯一一声响动。
第26章
“舒舒!”
“舒白!”
“快醒醒!”
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舒白猛地一下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
面前是陆茉,吴秋素方曼担心的脸,再就是周围同学们或关心或疑惑的视线,背靠着的胸膛传出的心脏声蓬勃有力,干净清冽的味道将她紧紧包裹。
四周的光线也不再像之前楼里那般昏暗,晨间日光穿过身前错落的人影打在身上,驱散了寒意的同时, 也让舒白看清了自己此刻身处的环境。
她竟然躺在荷花池旁,而不是老综合楼的天台。
剧烈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但刚才天台那惊悚的一幕带给舒白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她仍有点懵,有气无力地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还说呢!”
陆茉的脸色看上去比刚晕倒醒过来的舒白还要白一些:“刚才你一走出楼道,就两眼一闭直挺挺往前倒,怎么叫你晃你都没反应。”
“你要是再醒不过来,我们就要带你去医务室了。”
“我晕倒了?”舒白不敢置信地喃喃,她明明去到了天台,怎么在陆茉口中却变成了晕倒?
“我是怎么从楼里出来的?我……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吗?”
“就,”陆茉撇撇嘴, 再次说起出来的原因也有些云里雾里, “楼梯尽头那扇门一走出来, 就到了这, 然后,手机就提示我们课程结束啦。”
本以为走进楼梯尽头的那扇门会发生点什么事,结果在一阵短暂的晕眩过后,陆茉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好生生地站在荷花池边,周围是和她一样,又惊又喜瞪大眼睛的同学们。
而且——
陆茉歪着脑袋看着舒白:“你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呀,你忘了吗?你晕倒前还牵着我呢。”
她身后的方曼闻言煞有其事地分析道:“舒白是不是昨晚受惊吓太多,引发短暂性失忆了?”
舒白没答话,垂下眼眉头紧蹙。
所以,其他同学都是走出那道门便直接来到了老综合楼楼外,且在陆茉的话中,自己也是和他们一道走出来的,只不过刚一出来便晕倒在地。
天台上的那一幕只有她一个人看见了。
但舒白并不觉得,那是她太累或是受惊吓产生的幻觉。
天台上发生的一切寂静无声,却真实到让舒白再次回想起都觉得毛骨悚然。
她内心有种强烈的感觉,几乎能肯定,那一幕是曾经真真切切发生在老综合楼里的事情,而老综合楼被封禁,也一定和那个跳楼的女生有关。
只是,那个女生为什么要重复她死前的景象让自己看到呢?
吴秋素见舒白说了几句话的功夫脸色又变差了,关心道:“你是不是太累了?我们带你回去休息吧。”
舒白冲几人宽慰一笑:“不是的,我没——”
“我带她去校医务室看看吧,我们现在出不去学校,要是拖严重就麻烦了。”
清润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没有明显的起伏,却莫名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味道。
说话间,舒白还躺在季衡怀里,脑袋靠着他胸口,沉稳有力的心跳隔着薄薄的几层衣料,震得她耳朵发麻。
……
舒白干咳了两声,从季衡怀中坐起,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好半晌,才开口解释道:“我走出那扇门后,发现自己去到了老综合楼的天台。”! ! !
此话一出,本来靠在荷花池旁的石栏上,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想赶快回宿舍睡觉的几人立刻变了脸色,也围到舒白身旁。
“我走出那扇门之后,发现自己到了老综合楼的天台,你们都不见了。我四处寻找你们,却看见有一个女生面朝我站在天台边缘的护栏上。”
说到这,舒白只觉得嗓子里一阵干涩,话语随之一顿。
“然后呢?她有跟你说什么吗?”杜雯见状忍不住催促道。
“她什么也没有说,”舒白语气艰涩,“就从天台上跳下去了,然后我就醒了。”
众人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从期待转变为失望。
还以为能知道点跟课程有关的线索呢。
季衡则是嘴唇紧抿,认真琢磨着舒白话中的内容,少倾,淡声道:“那个女生,说不定就是导致老综合楼封禁的直接原因。”
季衡的话跟舒白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这跟课程有什么关系?” 冯立冷不丁开口。
他以往最喜欢和季衡唱反调,这次却不尽然。
冯立问完季衡,又将视线转向舒白苍白的脸,目光阴鸷。
他已经被昨晚的课程折磨得神经衰弱了,好不容易结束了课程出来,却又被舒白突然的晕倒绊住脚步。
因此,说话时语气里除了疲惫,还有懒得掩饰的烦躁:“我们都没有看见,就舒白看见了。说不定是因为她倒霉,被什么东西盯上了才会这样。”
说到这,冯立又想起什么:“你们女生寝室之前闹鬼那个事情,不也是被她撞见的吗?”
冯立的话让还在怔愣中的众人如梦方醒。
恐怖电影和恐怖小说里亘古不变的定律,一旦某个人开始不断地遇见一些超自然事件,就意味着那个人已经被鬼盯上了。
只不过舒白未免也太倒霉了些,不仅要应付每周定时炸弹般的课程,现在还要时刻提防着某些紧盯着她的,未知的存在。
想到这一层,许多人看舒白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同情。
陆茉狠狠瞪着冯立,气得牙痒痒:“冯立你不会说话就闭嘴,舒舒好心好意把她得到的消息告诉我们,不过就是想尽可能多的找出能离开课程的线索。”
“你不帮着分析就算了,还在那里说风凉话咒人!缺德话说多了,小心应到自己身上!”
“我艹你MD,你他妈在说些什么J——”
“行了!”
全学文厉声打断冯立,“昨天晚上又有六个同学不见了,看到同学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冯立你现在还有心情在这里说风凉话?”
“而且,你怎么就知道舒白在天台上看见的那一幕和课程没有关系?你能解释清楚课程为什么要将上课地点定在老综合楼吗?”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冯立见说不动这群人,也不去过多争辩,只嘴角挤出一个阴恻恻的笑来:“我这么说也是为舒白好,好、心、提醒她,让她以后注意一些而已。”
说着,阴郁的视线又从围在舒白身边的人身上一一扫过:“还有你们这些跟她走得近的人,也小心点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王雪茹见有几个同学在冯立走后也立刻找了借口离开,怯怯地瞥了一眼地上坐着的舒白,扯了扯徐雨彤的袖子,小声地在她耳边道:“雨彤,我们也赶快走吧。”
徐雨彤不说话,只低头看着一直护在舒白身后的季衡。
季衡压根没注意到她,长长的眼睫半垂下,在脸上投下一小片浅灰色的阴影,他语气平淡,正和陆茉全学文等人分析舒白刚才的话。
只是,看似是在分析,实则却是在不动声色地安慰,且始终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在王雪茹忍不住又催促了几声后,徐雨彤才咬了咬嘴唇,默默转身离开。
-
回到宿舍,吴秋素洗完澡出来之后,正好看见舒白对着桌上的红色学生证发呆,刚想伸手拿过来看看是什么东西,就被舒白拦住。
舒白声音有些低,听不出什么情绪:“你别碰。”
吴秋素愣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你还真信了冯立说的鬼话呀?”
舒白低着头不说话。
冯立说的话虽然难听,却将萦绕在舒白心中已久的不安,清楚明了地点了出来。
在陆茉床上躺着的人,不知道是谁遗落在教室门口的学生证,以及在课程结束的前一瞬,被莫名其妙拉回不知道多久以前,亲眼见到一个女生从天台跳下。
这一桩桩诡异恐怖的事情,都是围绕着她发生的。
因此,舒白很难说服自己不往最坏的方面去想。
但吴秋素跟她不一样,吴秋素没有遇见过那些事情,她还没有被那些东西缠上,所以舒白不愿意将她卷进来。
想到这,舒白拉开手边的抽屉,将学生证丢了进去。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吴秋素见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拉过板凳坐到舒白身旁:“如果那个鬼真的盯上你要害你,那为什么不在课程进行的时候出现,而是要等到课程结束之后才将你拉到天台?”
“上节课又有六个同学消失了,你现在却还好好地坐在这里,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也许就是那个女鬼想向我们传递信息,又正好选中了你而已。”
方曼也来到舒白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自嘲一般地道:“我们现在被卷进课程里,逃也逃不掉,也不知道哪节课就……”
“你不用怕连累我们。”
舒白被吴秋素方曼一左一右地围着,眼眶有些酸涩。
她将自己捡到学生证的过程告诉了吴秋素方曼,但保险起见,还是没有让二人碰那本学生证。
“我们明天早上第二节有课,我想早点出去,先去找一趟辅导员,问问看他知不知道这本学生证的来历。”
说话间,陆茉头上裹着毛巾,抱着装有脏衣服的盆子,带着一身蒸腾的热气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吴秋素逗她:“在说明天去上课的事情。”
“什么?”陆茉瞪圆了眼睛,“咱们现在都这个情况了,你们还想着去上课吗?”
舒白对陆茉这个反应哭笑不得,不过她明天还真打算找完辅导员就去上课的。
“就这么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也不是办法,还不如多出去散散心,去人多的地方坐着,回到以前那种日常生活的状态,反而更有利于调节修复好心情。”
陆茉的眼睛又一点一点变回正常大小。
她觉得舒白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第二天一早,舒白先三人一步出门去找辅导员,只可惜她运气不太好,找去办公室的时候辅导员正好不在。
左等右等辅导员也没有回来,而吴秋素她们已经到了教室,发消息问舒白现在在哪。
舒白便没有在办公室多停留,打算等一会儿下课了再来看看。
舒白心里揣着事,走在路上时便没怎么注意身边经过的人,直到被一个带着惊喜的声音叫住。
“舒白!”
舒白抬头,看见那个面带笑容朝自己走来的男人时愣了一瞬,又很快反应过来,客客气气地冲人打招呼:“学长,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学校?”
来人是舒白在学生会时结识的学长李锐,比她大两届,今年刚毕业。
李锐以前还在学生会的时候对舒白十分关照,之后也没有和舒白断了联系,他快步停在舒白面前,一双眸子落在她脸上时亮晶晶的。
“我来学校办点事,本来想说办完事再找你的,没想到这么巧在这就碰上你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请你吃个饭。” ?
舒白听人说话语气怪郑重的,还以为他是有什么事情想找自己帮忙,结果……就想一起吃个饭?
“学长,我可能——”
“先不说了,我还有事,晚点再来找你。”
李锐看了一眼手表,急匆匆打断舒白,没等她回答就一溜烟跑远了。
舒白:“……”
第27章
这节课是公共必修课, 在阶梯教室上,舒白赶到教室时, 里头已经坐了不少人,闹哄哄的。
舒白没费多少力气就瞧见了陆茉她们,和季衡全学文坐在靠窗一列长桌的后排,后面还坐着李乐谢梦怡以及何浩洋。
季衡和陆茉中间空了一个位子,舒白走过去,刚一坐下,陆茉就急吼吼地开口:“怎么样,问到了吗?”
好几道目光顿时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舒白摇了摇头:“辅导员不在办公室。”
众人闻言又失落地垂下眼。
很快,上课铃打响,年轻的任课老师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走进教室,将教案往讲台上一拍,抽出点名册。
“上课前,先来点个名哈。”
教室里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停止, 一时间只听取吸气声一片。
……
“徐雨彤。”
“到!”
陆茉一怔,随即疑惑道:“她居然也来了?怎么没见着人呢?”
吴秋素朝前挑了挑下巴:“人家在第一排坐着呢。”
“奇了怪了,她今天转性了?居然不往季衡身边凑?”陆茉自言自语般小声嘟囔道。
两人的对话被舒白听到,她忍不住抬眼,瞥向身边答完到正无所事事的季衡。
季衡:?
因为恐怖课程的缘故, 这节课, 加上徐雨彤,班里剩下的人中, 总共就来了十个。
舒白一行人本来还在担心一会儿该如何向老师解释, 班上足足超过半数人的,如此猖狂的逃课现象。
结果,老师点完现存的十八个人的名字,就直接将4班的花名册翻了篇,开始点后面的班级,丝毫没有因为4班人数比其他班少了将近一半而感到诧异,也没有因为半数人没来上课而生气。
其他班的同学也是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劲的模样。
失踪的十二名同学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死一般的寂静开始在几人间扩散,渐渐凝固成一堵高墙,将舒白他们所坐的这两排和周围隔开。
老师讲课时话筒发出的杂音,同学们在底下开小差发出的轻但杂乱的说话声被阻挡在外,模糊遥远的声音驱散不了沿着几人脊椎,缓缓攀升上来的凛冽寒意。
中午放学,舒白跟陆茉手挽着手朝外走,教学楼大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舒白也没有想到,李锐口中的晚点再来找她,竟然是要请她吃饭的意思。
身旁一脸兴奋吃瓜的陆茉被吴秋素一把扯走,还不忘回头冲她挤眉弄眼。
虽然舒白看不懂她到底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见李锐一副自己要是不同意,就不让自己离开的模样,舒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只得点头。
于是,季衡刚顺着楼梯下到一楼大厅,看到的就是舒白跟一个男生并排着走远的景象。
他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抬脚正要跟上。
“季衡!”
一声呼唤突兀地在身后响起,打断他的脚步。
季衡回头,就看见徐雨彤面无表情地朝自己走来。
-
李锐本想带舒白去校外吃,但舒白一听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废话,她现在根本出不去学校,要是跟李锐一起在校外碰到了鬼打墙,她见惯了倒是不会觉得太害怕。
但李锐跟她不一样,好生生的,还是在大白天就遇见邪门事,就算不被吓个半死,也多少会整出点心理阴影。
因此,在舒白的强烈要求下,李锐最后迫于无奈,只得请她在学校食堂,吃了一份新鲜出炉的……砂锅米线。
李锐看着舒白面前还在咕嘟咕嘟沸腾的米线,语气难掩失落:“我这次本来,是想好好请你吃一顿的……”
舒白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没关系的学长,我最近胃口不太好,你就算请我吃大餐,我也吃不了多少,纯粹是浪费钱。”
舒白说这话也不算是在客气。
自周一的课程结束之后,她确实没什么胃口,因为心里始终记挂着那本红色的学生证和自己离开老综合楼前看见的那一幕。
手里的筷子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浮在面上的几根豆芽,舒白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什么那个女鬼在她走出老综合楼前要特意将她拉回过去的天台,重演一遍死前的场景给她看。
是想告诉她什么吗?
而这本红色学生证,又是谁丢在教室门口,它和天台上的女鬼究竟有没有联系呢?
对面的李锐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但舒白多数时候都只是淡淡地应一声。
终于,在李锐停下话头吃饭时,她咬着嘴唇犹豫一番,缓缓开口道:“学长,我记得你以前在部门聚餐的时候,好像提到过关于老综合楼的事情对吧? ”
刚才在来的路上,舒白突然想起,她曾经听说过的关于老综合楼的事情,似乎就是李锐最先提起的。
当时李锐已经大四,回学校办事情的时候正好遇见了要出去聚餐的舒白一行人,因着李锐也曾是部门的干部,有人便邀请了他同去。
酒过三巡后,饭桌上的话题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关于学校的奇闻异事上。
“学校荷花池后面那栋老综合楼你们听说过没?”
“那栋楼邪乎的很,你们平常在荷花池这边转转就可以了,千万别往里头去,更别到那栋楼附近去转悠。”
以前舒白根本没有把那几句听上去像玩笑的警告放在心上,直到恐怖课程将上课地点定在老综合楼,她才猛然想起部门聚会时的这个小插曲。
“老综合楼里发生过什么事情,以至于学长你当时说它邪乎的很,还让我们别往它附近去啊?”
李锐完全没料到舒白会突然提起这一茬,脸上的笑容呆滞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声音低了些,却仍耐心向舒白解释道:“我也是从几年前从学校前辈那里听来的。”
“那里面具体发生过什么事情,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这样啊……
舒白黯然垂下眼。
李锐想到什么,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你——”
头顶忽地压下一道沉沉的阴影,随即,
“啪嗒。”
旁边的桌子被人不轻不重地搁下一个餐盘,声音不大,只不过在周围安静氛围的衬托下,倒是颇有些故意吸引这边人注意的意思。
而听到声音的舒白也的确抬眼朝身侧看去。
“碰巧”到这个食堂吃饭,又“碰巧”在找空桌时遇见舒白的季衡,察觉到落在身上的两道视线,只不咸不淡地睨了舒白一眼,无视掉对面的李锐,慢条斯理地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
舒白和李锐坐的这片区都是四人的餐桌,食堂为了能最大限度地利用空间,桌子和桌子间都挨得很近。
季衡就坐在舒白左手边,手稍稍一抬,就能搭上舒白的椅背。
舒白甚至还能闻到从季衡那边飘过来的,一股又辣又酸又呛的味道。
李锐本来没多想,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到,显眼包。
周围那么多空桌,这男生却偏偏要坐到他们旁边来找存在感,不是显眼包是什么。
谁知,这位“陌生男子”坐下后,冷不丁冒出一句:“我记得你不是不喜欢吃清淡的吗?今天怎么想起吃这个了,没胃口?”
话里话外满是熟稔。
舒白:“……”
在场三个人,就她面前放着一份清汤寡水的米线。
李锐闻言默不作声地打量起季衡来。
季衡是属于那种极具攻击力的长相,脸部线条凌厉分明,尤其是那一双黑沉的桃花眼,在不做表情的时候,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比如——此时此刻正看着李锐的视线。
李锐心底涌上一阵危机感:“舒白,这是你的……同学吗?”
舒白没好气地收回视线,淡淡应了声。
李锐脸上的笑容还是十分勉强,却不再多问,试图将舒白的注意力拉回和自己的对话上。
“你怎么突然提起老综合楼来了?你可千万别往老综合楼那去啊,我以前叮嘱你的那些话可都是学校前辈们的经验之谈。”
得知二人原来是在聊和老综合楼有关的话题,季衡眉头一挑,脸上的表情顿时正经许多。
像是怕舒白不相信自己的话,李锐反复询问叮嘱了好几遍。
舒白被李锐急切的目光注视着,轻咳了几声,最后只能无奈回应道:“我只是在荷花池边闲逛的时候看到了,有点好奇而已。”
“这有什么好好奇的,”李锐松了口气,半恐吓半严肃地道,“那栋楼可是因为出过好几条人命才被封的,邪的很,学校里打扫的清洁工人都不常往那去的。”
“我听前辈说,老综合楼刚封没多久的时候,有几个不怕死的,非要大半夜去那附近玩什么探险游戏,结果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救护车拉走了,回家休息了好几个月才重新回来上课呢。”
这次换舒白笑容勉强了。
她就是不怕死的其中之一,虽然是被逼的。
“那学长,你清楚老综合楼大概是什么时候被封的吗?”
季衡像是丝毫也察觉不到自己给桌上带来的尴尬气氛一般,反而还神色自然地和李锐搭话。
李锐莫名其妙地瞥了一眼季衡。
他俩好像不熟吧。
李锐并不是很想搭理季衡,只是见对面的舒白也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顿了顿,开口:“我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听前辈说起,好像是封了三四年的样子吧,到现在,应该被封差不多八年了。”
八年。
季衡在心中默念这个数字,转头,却瞧见身旁舒白急转直下的脸色。
第28章
时间接近中午一点,食堂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
季衡两手插兜,丝毫没有一点眼力见的, 宛如一尊石像般立在舒白身后,听舒白委婉又不失礼貌地拒绝李锐。
舒白不是木头,自然能察觉出李锐对自己那些特别的心意。
只不过碍于季衡在场,她不好明说下了李锐的面子,只能以学业繁忙没有精力为借口,委婉地拒绝了李锐。
李锐脸上表情倒没有很失落, 像是早已预料到了舒白的回答,他扫一眼旁边的季衡,意有所指地道:“那我们以后应该……还是朋友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舒白点完头后, 似乎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哼。
她没回头,向李锐道了别, 然后转身离开。
一道优哉游哉的脚步声随即跟了上来。
“李学长都毕业了,还经常跟你联系吗?”
“……”
“他一般找你聊天都聊些什么?哪家餐馆比较好吃?”
被舒白的眼刀狠狠剜了几下之后,季衡的眼力见似乎回来了点,忍着笑干咳两声,停止找茬,问出了自饭桌上便困惑他已久的问题。
“你刚才,听到老综合楼是八年前被封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惊讶?”
这人总算是恢复了点正形。
舒白深吸一口气, 不回答季衡的话反而先问他:“你还记得第一次课程,谢梦怡躲的那间杂物间吗?”
得到对方确定的眼神后,才继续道:“那里原本也是学生寝室,是在八年前才改成杂物间的。”
舒白为了能再次进杂物间寻找线索,最近一有空就会去和宿管阿姨培养感情。聊了没几天便得知, 宿管阿姨是在八年前来到学校的。
而她一来正好就撞见,工人在把杂物间里之前的床桌子椅子等家具往外搬。
所以,二楼走廊尽头那间寝室是在八年前被改成杂物间的,现在李锐又告诉她,老综合楼也是在八年前被封禁的。
天底下真会有这么巧的事?
季衡垂眸看着舒白微微蹙起的眉心,眼底最后一丝玩闹也退去:“你的意思是,也许八年前学校里发生过一件大事,导致学校不得不把老综合楼封禁,也不得不把原本住了人的寝室改成杂物间?”
舒白点头。
他们现在总共经历了两次课程,而在两次课程中获得的为数不多的线索,都指向了八年前。
这一定不是巧合。
或许,这是恐怖课程大发慈悲透露给他们的,能逃离课程的线索。
舒白心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老综合楼被封禁的原因,远远不止那个女生跳楼那么简单。
在那之前或是之后,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才会让学校狠下心来彻底将其封禁。
而那些事情,就是能将杂物间和老综合楼串起来的,关键线索。
舒白抿着唇,少倾,淡声道:“杂物间里,说不定还有被我们遗漏的线索。”
她抬头对上季衡视线,语气坚定:“我会想办法再进去看看。”
舒白一心和季衡分析着此刻手里掌握的少得可怜的信息,就连走过了该分开的岔路口都不知道。
直到季衡停在舒白宿舍楼前不再随着她往里走,舒白才恍然发觉,季衡竟是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送回了宿舍。
舒白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觉得说谢谢也不对,提醒他走过了更不对。
“再见。”
舒白匆忙丢下这句话,转身就想走,却被人从后一把扯住了胳膊。
舒白回头,季衡微微上挑的眉梢仿佛在问她,跑什么,他难道是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不成。
见舒白站着不动,季衡上前一步逼近她,落下的阴影将舒白完完全全笼罩,一股如雨后青草般清冽的香气也随之强势地包裹住她。
“那本红色的学生证,应该也和八年前的事脱不了关系,我回去问问认识的前辈,也许会有知道的。”
季衡早上上课时从陆茉那里听来学生证的事情,他清楚舒白将学生证收着不拿出来和大家讨论是因为什么。
但他不想让舒白独自一人承担。
无论有没有危险。
舒白仰着头,嘴唇微张,却在看见那双乌黑瞳孔里倒映着的自己惊诧的表情时,喉头一哽。
那些原本想劝说的话,到最后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
下午四点,正值上课时间,宿舍楼一楼大厅偶有人经过,脚步匆忙。
陆茉和方曼靠在一侧的墙上,没话找话的瞎聊。
二人斜对面,宿管阿姨房间的房门半掩着,透过门旁那扇占据大半面墙的窗户,可以看见屋内的桌子后面有两个黑乎乎的脑袋,正在缓慢地移动着。
506寝室除开两个胆子小的,就是两个说干就干的行动派。
中午舒白一回到寝室,陆茉就挤眉弄眼地凑上来戳她。
“你跟那个学长……”
“我跟学长什么事都没有!”
舒白好笑地制住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指,顾不上和陆茉再多解释些什么,将自己在回来路上和季衡讨论出来的信息告诉三人。
“行!”
在床上躺着的吴秋素听完噌地一下坐起来,一拍大腿道:“不能再等了,我们下午就去宿管阿姨那里偷杂物间的钥匙!”
……
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了四个人先是鬼鬼祟祟地躲在走廊里观察,等到宿管阿姨离开房间,舒白和吴秋素就偷摸溜进去,陆茉和方曼则是留在外头给她俩放风。
宿管阿姨的房间就那么大,舒白一进门就看见,所有寝室的备用钥匙都被贴好标签,按顺序挂在一边墙上。
舒白上次还钥匙的时候,特地留意了宿管阿姨存放钥匙的方位,她顺着那个方向找去,果不其然,在钥匙墙的右下角,看见了那把被单拎出来挂在角落里的、什么标签也没贴的钥匙。
与此同时,听到宿管阿姨下楼动静的陆茉和方曼开始在外头疯狂咳嗽起来。
猫在桌子底下的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后退离开房间。
舒白拿着钥匙再次来到二楼走廊尽头。
吴秋素和陆茉跟在她身后,方曼则是留在一楼观察宿管阿姨的情况,一旦阿姨发现钥匙丢失,她就立刻给杂物间里的三人报信。
这次,因为知道了杂物间内曾经发生过不好的事情,门推开的时候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一模一样的陈旧腐败,只有洒扫工具摆放的位置变了。
屋内吹出的冷风让陆茉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战。
“你们觉不觉得这间屋子比外面要冷好多?”她一边紧贴着舒白迈进屋子,一边疯狂搓自己手臂保暖。
“是有点。”舒白点头。
而且不光是温度,就连房间里的光线都比外面要暗上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楼层低,采光不好的缘故。
舒白拎起塑料桶抵住门,以防门被风突然吹上:“所以我们速战速决。”
上次来的时候,她们将屋内转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所以这次三个人专挑那些容易被忽视的犄角旮旯找。
十分钟后,一无所获的陆茉满脸颓丧,本想坐在地上休息会儿,看了眼地上一踩就陷下去一个脚印的厚厚的灰尘,只能蹲下抱着自己的膝盖,可怜兮兮地窝在角落。
“除了灰和蜘蛛网什么也没有,是不是当初学校在把这间屋子改成杂物间的时候,就把和事件有关的东西都扔了呀?”
“毕竟有些人可能会觉得,留着那些东西不吉利什么的。”
陆茉嘟着嘴,小声说出自己的推断,吴秋素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舒白闻言也抿起唇,神情严肃。
她们来了杂物间两次,除了门背后贴着的符纸,其余的,确实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杂物间里的东西都被搬空,但如果这间屋子之前作为学生宿舍发生过什么事情的话,最有可能留下痕迹的就是床和桌子那样大件的家具。
只是事情都过去八年了,她们就算把学校翻过来,也不可能找到当初被丢掉的家具。
但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次机会,舒白并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弃。
“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你和秋素在外间再找找,我去阳台上看看,如果再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的话……”
舒白眉头紧皱,艰难地做下决定:“就先离开吧。”
说完便转身朝阳台走去。
快到门口时,舒白脚步倏地一顿。
鬼使神差的,她想起上周那个出现在陆茉床上,后来又莫名其妙消失了的“人”。
陆茉的床是三号床,在阳台门进来后的左手边,也就是舒白此刻的右手边。
她缓慢地转身,走到墙前站定。
墙面斑驳,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墙皮大片地脱落,仅剩的几块好地也布满了凌乱的划痕。
这看上并不像是会留下什么信息的地方。
但舒白仿佛着了魔一般,停留在墙前,不错眼地扫过墙面上的每一个坑洼。
而后,视线忽地停在某个地方不动了。
舒白个子将近一米七,在靠近阳台门,与她视线平齐的那一小片白色的墙皮上,似乎有一行用黑笔写出的小字。
因为时间久远,那行字早已变得模糊不清,舒白凑近擦了擦上头的灰,十分艰难才分辨出了第一句:
他们都该死。
第29章
他们都该死……
“你说什么?”
安静的房间骤然响起陆茉的一声惊呼。
舒白这才发现,自己在辨认墙上字迹的同时,竟是不自觉地将内容给念了出来。
还在愣神之际, 吴秋素和陆茉已经来到身后。
陆茉比舒白矮半个头,得垫着脚才能看到那行字。
刚看完前半句,陆茉便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都该死,这怨气不要太大哦。”
说完,又猛地意识到什么,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嘴里煞有其事地喃喃道:“无意冒犯,大人有大量……”
……
舒白眯起眼睛,艰难地去辨认后半句。
尤其是木……鸟。
中间的字被腐蚀得太厉害,再加上各种划痕, 光凭借肉眼根本无法分辨,但舒白猜测这应该是一个人名。
写字的人大概很恨这个人, 因此在写下他的名字时,用了比之前大了许多的力道, 名字深深嵌入墙壁, 手指轻轻覆上去,凹凸不平的触感硌得舒白心惊。
吴秋素用手机电筒打光,凝神看了一会儿,而后抬手指着后半句话道:“这个木字很窄,不像是一个完整字,倒像是个偏旁。”
“还有那个鸟字也是。”
舒白点点头,随即举起手机,借着吴秋素手机的光将那行字拍了下来。
他们都该死, 尤其是木……鸟。
那个人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舒白紧咬着嘴唇,对着屏幕里的照片沉吟片刻,突然丢下一句“我去拿个东西,你们在这里等我”,就跑没影了。
徒留吴秋素跟陆茉在杂物间里,大眼对小眼地站着。
不到两分钟,舒白手里拿着一张纸跟一支笔,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被留在杂物间里的二人顿时恍然大悟。
将墙上的那一行字迹拓印完毕,舒白转头对身后二人道:“我们在这里待得太久了,先离开,等回寝室再继续研究。”
三个人迅速退出杂物间将门重新锁好。
只是刚走出没几步,走廊另一头的楼道里就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宿管阿姨的大嗓门。
以为是偷钥匙被发现了,三人后背登时一凉,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谁知,一群人闹哄哄地拐进二楼走廊,以宿管阿姨打头阵,几个穿着睡衣的女生围在她身旁,后面还跟着一个学校的保安。
混乱的人群径直掠过木头似杵在一边的三个人,朝着走廊深处走去,然后打开了杂物间隔壁,248寝室的门。
2楼住的都是大一新生,舒白并不认识248的女生们。
她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好奇,却也没时间多想,当务之急,是要趁着宿管阿姨不在,赶快将钥匙还回去。
抬脚正想走,后背却猝然窜上来一股、被怨毒目光凝视时所产生的汗毛倒竖的恶寒感。
舒白猛地回头。
248的寝室门大开着,里头人的说话声模模糊糊地传出。
而她身后的走廊,空无一人。
“怎么了?”
吴秋素见舒白突然停下脚步,随即走回来问她。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在舒白回头的瞬间就消失了,她紧皱眉头看着面前幽深的长廊。
是太紧张产生的错觉吗?
反应过来后,舒白是被自己的杯弓蛇影乐到,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方曼一直靠在大厅的门旁盯着宿管阿姨的动静,对于248寝室发生的事,倒是听了一耳朵。
在还完钥匙回寝室的路上,她将自己先前听到的慢慢向舒白三人道来:“好像是248的人晾在阳台上的衣服不见了,去楼下找了一圈没找到,她们怀疑是被偷了。”
陆茉瞪大眼睛:“我天,别是什么心理扭曲的变|态吧,得赶紧抓到才行。”
等回到宿舍关上门,二楼的小插曲当即被抛之脑后,四个人对着舒白拓印下来的那张纸和拍下的照片分析起来。
“咝……”
陆茉摸摸下巴,又扣扣脑袋,眉头越皱越深:“这第一个字,到底是林还是杨啊?”
吴秋素比对了半天,不甚确定地开口:“我觉得有点像林。”
“那就是,林,京,鹏?”方曼顺着吴秋素的话,念出了自己看到的三个字。
“景。”
一直抿着嘴没吭声的舒白终于开口:“第二个字,可能是景,你们看这里。”
铅笔笔尖虚虚点在京字上方,那一小块白色的斑点上:“京字比其他两个字都要矮一点,所以它上面可能还有一部分,看大小形状,很可能是日字。”
“林景鹏。”
所以,写在墙上的话是:他们都该死,尤其是林景鹏。
只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恶意,让舒白几人禁不住脊背发寒。
而更让她们觉得毛骨悚然的是,从学校将原本的寝室改成杂物间不再住人,以及封禁老综合楼等事情来看,话里的内容,说不定已经成真了。
-
深夜,507宿舍内一片死寂,头顶白炽灯落下的惨白灯光将空荡荡的寝室衬得无比萧条。
王雪茹洗漱完,抱着脸盆从阳台回到桌前,抬头看了看对面床上,被子底下那个微微拱起的小包。
徐雨彤仍是背朝她睡着。
上完上午的课回来,徐雨彤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她什么话也不说,要么在桌子前坐着发呆,要么就躺在床上发呆,一点声音也不发出。
黎娜和王佳佳都在上节恐怖课程中失踪了,原本寝室四人现在就剩下了徐雨彤和自己。
王雪茹害怕,想和徐雨彤说说话,但得到的回答始终只有沉默。
她收回视线叹了口气,拿起一旁正在充电的手机。
班群,未读消息99+。
[王成:不是吧,咱们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现在又要进去,你们在想什么啊? ]
[季衡:不想去的可以不去,因为进老综合楼的确有一定的风险。 ]
[吴秋素:老综合楼里可能会有逃离课程的线索,我们现在不趁着没课的时候主动去找线索,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等着一周一节的课程迟早把我们搞.死吗? ]
王雪茹被这几句对话里包含的巨大信息量冲击得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季衡他们,竟然还想再次进到老综合楼里去!
疯了吧? !
[杜雯:但是老综合楼里有线索只是你们的推测而已,仅仅根据一个莫须有的八年就推定课程和老综合楼杂物间有关,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 ]
[舒白:但我们现在也没有其他的线索了,不管草率不草率,都必须去试试看不是吗?课程没有告诉我们完成多少节课后就会结束,不尝试着去拼一把的话,也许我们永远都走不出学校。 ]
……
群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王雪茹放下手机,心跳在不知不觉中加快。
老综合楼一看就是出过很多事情的,邪门的很,谁知道在里头会遇见些什么东西。
她不去,她不会去的,季衡他们要去就去吧。
反正,如果他们平安无事的出来,一定会把找到的线索分享给大家的。
只不过——
王雪茹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徐雨彤。
“雨彤,你知道季衡他们要再进老综合楼里去找线索的事情吗?”
面朝墙壁正睡着的人,闻言缓缓睁开眼睛。
“你……要不要劝劝季衡?或者是……”跟他一起去?
后半句话王雪茹被徐雨彤周身散发出的死气沉沉的威压,给慑得咽回了肚子里。
但根据以往徐雨彤对季衡的态度,王雪茹相信,季衡要是真的进了老综合楼,徐雨彤一定会跟进去的。
“舒白也去吗?”
因为久未开口说话,徐雨彤嗓音低哑,带着沙砾般粗糙的质感。
但语气却格外平静,仍一动不动地躺着。
“啊?”
王雪茹感到莫名其妙,她们不是在说季衡吗,和舒白有什么关系,怎么扯到她身上去了?
怔愣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要去,她们506寝室四个人跟连体婴似的,应该都要去吧。”
“哦。”
……
王雪茹等了许久。?
没了?就一个哦?
徐雨彤闭上眼,不再理会站在床下独自凌乱的王雪茹。
脑中不受控制的,再次回响起中午放学时,自己叫住季衡,在无人的走廊尽头和他说的寥寥几句,十分简短的对白。
季衡眼中难得地流露出几分焦急,似乎着急着去什么地方。
徐雨彤见状,也不多跟他啰嗦,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喜欢舒白?”
然后她便看见,那双向来游刃有余、云淡风轻的眸底出现了一瞬的呆滞。
她以为,至少季衡会先惊讶地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之类的问题,却不想,季衡只短暂怔愣片刻,就点头大方地承认。
“嗯,我喜欢她。”
徐雨彤不是没被季衡拒绝过。
甚至可以说在之前的两年里,她对季衡的每一次示好,都被季衡或委婉或直白地拒绝了。
但在今天之前,徐雨彤从未因为季衡的冷漠和沮丧失落过。
她知道季衡虽然拒绝了自己,可同样也拒绝了其他那些向他示好的女生。
季衡只是暂时不喜欢自己而已,只要他身边一直没有别人,自己总有一天能够打动他。
徐雨彤在心里如是安慰道。
直到他们班被拉进恐怖课程中。
自进大学以来,哪怕是在同一个班级也没有过多少交集的两个人,展现出了不同寻常的默契。
季衡的冷漠,对所有追求者无一例外的拒绝,都变得有迹可循了起来。
徐雨彤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原来最可笑的人,竟是她自己。
第30章
既然决定再进老综合楼里去找线索, 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正好第二天没课,几人简单商讨一番后,便定下一早前去。
早晨人少,而且留给他们搜寻的时间也充足。
女生这边,除开舒白四人,早上出门时,就只有李乐和谢梦怡等在走廊里。
谢梦怡自课程开始后便搬去和李乐一起住了。
兴许是课程在无形之中对他们产生着影响的原因,对于谢梦怡没有提前告知,也没有走学校正规流程的换寝行为,谢梦怡原先的室友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平时路上碰见还会亲昵地和她打招呼。
不过,谢梦怡不是来和舒白她们一起去的, 只是起早来送她们的。
“你们,你们万事小心。”
上周在杂物间里看到的东西, 以及舒白之后经历的事情让谢梦怡至今心有余悸,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再踏进老综合楼。
她怕自己也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
而男生那边, 除开季衡和全学文, 只来了何浩洋一个。
一行人快走到老综合楼的时候,何浩洋突然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我们……怎么进楼啊?”
星期一晚上,全学文蹲在门口用铁丝捅了半天,也没能把门口挂着的那把大锁捅开。冯立后面更是废了老大劲的砸,结果,那把锁连个坑都没有留下。
说话间,几人来到老综合楼前。
季衡走在最前面,他脚步未停,领着众人掠过大门径直朝楼后走去。
“翻窗。”
落叶枯枝围着老综合楼铺成一圈崎岖不平的小路,除了本周课程开始前,提前来踩过点的舒白季衡四人,其余人都是第一次来到老综合楼背后。
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作祟,他们觉得老综合楼外部和内部一样,透着股阴郁死寂、寸草不生的气息。
就连行走中不小心触碰到的墙面,都带着零下刺骨的寒凉。
气氛因此变得紧张起来。
咔嚓,咔嚓。
干枯破碎的声响最后停在一扇普普通通的窗户前。
全学文正要将书包里的螺丝刀翻出来,就见季衡走上前,单手抓住防护栏一角,轻轻往外掰扯了几下,都没费什么力气,跟掀窗帘似的,将防护栏掀了起来。 ?
“星期一晚上在109教室里待着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这扇窗户的防护栏下方已经松动了。”
未等人开口问,季衡便主动解释道,“就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说着,季衡朝全学文使了个眼色。
他举着防护栏,腾不出手去推窗户,全学文见状急忙上前。
出乎全学文意料的,推窗户时没有想象中的滞涩感,反而挺顺畅的。
他和何浩洋打头阵先翻进去,接着再是女生,季衡殿后。
等八个人全部翻进教室,季衡和全学文细心地将防护栏恢复成之前的样子,以免有保安巡逻到这里的时候发现不对劲。
其余人则是不约而同地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现在虽是白天,但楼里的光线仍是十分昏暗,不靠手电筒的光照亮,视线所到之处总感觉灰蒙蒙一片,跟蒙着层纱似的。
季衡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提议道:“先找备用钥匙吧,我们去天台看看。”
既然那女生在舒白离开课程前,还要特意将舒白拉到天台,在她面前重复一遍死去的过程。
说不定,她也会在自己死去的地方留下什么信息。
只是,在课程里,老综合楼的备用钥匙本来是全学文拿着的,但他一走出楼道尽头的门,手里那串钥匙就凭空消失了。
估计是被课程放回原地方去了。
朝教室外走的同时,季衡沉声叮嘱道:“切忌,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能分开,更不要单独行动。”
其实用不着他提醒,陆茉和方曼两个胆子小的,早在翻进教室之后,便已经自动跟身边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了。
恰如众人所料,拉开之前在课程中,李乐发现钥匙的那个办公桌抽屉,消失的钥匙串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走吧。”
季衡身高腿长,一条腿跨上窗台,单手一撑便跃进走廊,手中的钥匙碰撞,发出如风铃般清凌凌的响声。
“去天台上看看到底有什么。”
天台上有——
一堵墙。?
众人呆呆地看着门开后,本该是楼梯的地方,突兀地出现了一堵砖墙,将通往天台的路完完全全地堵死。
“奇了怪了,这门什么时候被……”
何浩洋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噤声。
距老综合楼被封已经八年了,这儿除了他们根本不会再有其他人来,学校更不会时隔多年突发奇想,把废弃多年的教学楼里的一扇门给封了。
只有可能,是在八年前……
但周一晚上上课时,这门后又确是众人亲眼所见,有一道向上的楼梯。
舒白眉头紧蹙,沉默地立在门前。
她现在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周一晚上,课程将门后与八年前的某一天连接在了一起,在天台还没有被封起来之前。
也因此,她才会意外去到天台,看到那个女生从楼顶一跃而下的惊悚场面。
至于学校将通往天台的楼梯堵住的原因,大概是防止再有类似跳楼的事件发生,又或者是……
“我听说,一个人如果选择自|鲨,他死后,灵魂就会在他死去的地方徘徊,所以……”
陆茉怕得要死,一张小脸白得跟纸一样,大半个人都挂在舒白身上才不至于瘫倒在地:“学校把这里封起来,是不是为了把那个跳楼女生的灵魂给困在天台呀?”
陆茉的话听着离谱,但放到当下的境况中,又变得异常的合理了起来。
可根据最后,老综合楼被封禁,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结果来看——
“这个法子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季衡垂眼看着面前一丝缝隙都没有留的砖墙,冷静分析道,“天台封了之后,楼里一定还出过什么事。”
这句话点醒了舒白。
她想起自己曾待过的,那间桌椅板凳杂乱倒放的教室。
“310,310教室有点奇怪。”
在课程里,无论过去了多久,外面的天空始终是黑暗的,仿佛永远不会亮起。
手机屏幕发出的那点黯淡的光,根本不足以照亮那些阴暗的角落。
也因此,舒白在白天再次走进310教室,见到教室内的景象时,心里竟模糊生出了点怪异的陌生感来。
脏乱破旧的教室,教室后方以内侧的墙角为中心,朝外倒下的桌椅,以及讲台的黑板上,老师写了一半,未来得及完成,也没有被擦去的板书。
在近乎被搬空的教学楼里,只有这间教室,仍保持着诡异事件发生时的模样。
恍惚间,舒白甚至能看到八年前,学生们面色惊恐、慌不择路逃出教室时的画面。
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但几人进到教室后,还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桌椅,来到后方那个曾让人避之不及的角落。
手机手电的明亮光束,驱散了角落沉积多年的黑暗,舒白这才发现,原来角落里不是什么东西也没有的。
在靠近墙角的地面上,有一个用白色粉笔画出的,不规则的几何图形。
陆茉看着看着,脑袋就不由自主地歪在舒白肩膀上:“这是什么?诅咒符号?”
舒白嘴唇紧抿,沉默地看着那个图形。
如果说它是符号,似乎有些太过牵强了。
圆不像圆,正方形也不像正方形的,一点规律也没有。
几人围在墙角,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猜测这个图形背后代表的意义可能会是什么。
少倾,李乐神色忽地一凛,蹲下身,弯腰凑近了仔细去瞧。
然后,她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又让人汗毛倒竖的想法。
“我觉得,这个白线,有点像事故现场的现场痕迹固定线。”李乐抬手,在图形上方虚虚比划到,她平时爱看犯罪小说,对这方面有一点浅显的了解。
“就是在事情发生之后,用白色粉笔画出的shi体轮廓,记录shi体倒地的形态、朝向等。”
“这样一来,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那些学生会那么仓惶的想要逃离这间教室,连桌椅倒了都来不及去扶。”
众人闻言,后背俱是一寒。
如果李乐的推断是真的,那这人在死前得扭曲成什么样,死状才会是个根本看不出来一点人型的不规则图形。
杂乱零碎的信息,因为找到了最后一块拼图,倏然变得清晰起来。
舒白转头看向身后歪倒的桌椅,语调微颤:“而且,如果学生们是来上课的时候,发现死者死在角落,那教室里的桌椅必然不会像现在这样乱七八糟的倒着,黑板上也不可能有老师写了一半的板书。”
“只有可能,是上课上到一半,突然出事的。”
“那个人,是在同学们的眼皮子底下,死去的。”
从310教室出来,众人之间的压抑氛围又上了一个台阶。
几个人在走廊里电线杆似的杵了会儿。
季衡缓缓开口:“再去搜搜其他的教室吧。”
空教室搜起来很快,不出两个小时,舒白一行人就重新下到一楼。
大家正准备往楼梯左手边的101教室去时,舒白脚步却倏地一顿。
她抬手指着身旁那扇在找钥匙时被推开的窗户:“我们要不要先去中庭找找看?那个跳楼女生落下的方位,就是这附近。”
舒白说话时,声音莫名有些滞涩,像堵了团棉花在嗓子里似的。
而随着她的话音落下,走廊里的光线好似暗了一瞬,带着潮湿寒意的冷风穿过中庭吹进走廊,如冰棱般刺入皮肤,渗透进骨髓。
许是亲眼见到了死亡的缘故,舒白每每想起那个女生没有丝毫迟疑地从楼顶跃下,内心浮现的情绪都很复杂。
有恐惧,但更多的却是,心脏被一双大手揪紧的窒息。
呼吸不畅的感觉甚至让她眼前出现了片刻的晕眩。
舒白似乎能感同身受女生死亡前,被各种负面情绪包裹得密不透风的那种绝望。
所以,舒白想查清楚,老综合楼被封的真相,以及逼得那个女生毫无留恋离开的原因。
季衡垂眸看着身侧人略显苍白的面容,淡声道:“好,那就先去中庭找吧。”
中庭里堆的东西又乱又杂,一行人将能搬起来的桌子柜子底下全找了,就差把地皮给掀起来了。
到最后,一无所获,连根毛都没看见。
舒白轻喘着,心中那股憋闷的感觉更甚。
但转念一想,也是。
毕竟学校连通往天台的楼梯都封了,怎么可能不将那个女生跳楼后留下的痕迹清理掉,还明晃晃地摆在人来人往的中庭里吓人。
只不过坠在队伍末尾往回走时,舒白一颗心始终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
她抬眼扫向周围,想看看自己刚才在翻找时,有没有漏掉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
毫无预兆的,像是视野猝然被按下关灯键,舒白眼前一黑,紧接着,她整个人直楞楞地向前倒去。
恍惚间,舒白好像听到了陆茉的惊呼,再然后,她才在右腿膝盖传来的钻心剧痛中,恢复了意识。
季衡走在舒白前面,听到陆茉惊呼声时便立刻转过身,接住了软软倒下的舒白。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舒白的膝盖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地上一个凸起的石块上。
舒白疼得五官扭曲,忍不住蜷缩起身子,小声抽气。
“你没事吧?”
陆茉忙蹲下身查看舒白情况。
陆茉刚才是想扶住舒白来着,只是人在失去意识的时候沉得跟铁块似的,陆茉手忙脚乱,差点没被舒白给带着一齐栽下去。
舒白摇了摇头,咬着牙安慰围上来的众人:“没事。”
“只是走的时候没看路,不小心被绊倒了。”
季衡毫不掩饰眼中的紧张情绪,他伸手想去查看舒白膝盖上的伤,却被舒白躲开。
“能走路吗?不能走就我背你,赶快去医务室看看。”
“就是磕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先把一楼搜完再说吧。”
搜寻老综合楼的工作就剩个尾巴了,舒白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耽搁大家的进程,更不想让大家再涉险进来第二次。
她拒绝了季衡的提议,借着陆茉和吴秋素的搀扶想要站起来,膝盖底下压着的那个石块因此微微晃动,露出了一个白色的小角。
“等等!”
舒白眼尖,一眼就看到。
下一秒,她心跳蓦地加速,忍着痛蹲下,拿开石块,泥土碎石之下,隐约显现出一个方寸大小的轮廓。
舒白两根手指捏住那个角,缓缓将其抽了出来。
磨砂质感,纸张偏硬,摸上去像是一张硬卡纸。
将卡片上沾着的泥土抖落,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泛黄的二寸证件照。
看到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张学生证的内页。
正好和舒白捡到的那本没有内页的学生证对应。
证件照虽然已经泛黄褪色,但女生姣好的面容、明媚的笑容,却没有被时间磨去鲜妍颜色。
照片中,她笑眼弯弯地看向镜头,生动如初,仿佛在和此时此刻围在照片周围的舒白一行人,进行着一场时间跨度为八年的,隔空对视。
照片下,几行清秀的小字由深到浅朝外晕开几圈痕迹。
姓名:崔冉
学院(系):外国语学院
入学时间:2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