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臣无能为力

    不管他说得是真是假,晏玄景都当他是真的。

    朝堂被晏九黎搅得听天翻地覆,他的帝位已岌岌可危,眼下必须把朝中日渐不满的的大臣笼络回来。

    “即日开始,你就在朕身边当值。”晏玄景抬手,“先把崇明宫外护卫安排一下。”

    “卑职遵旨。”裴祁阳领命而去。

    翌日早朝,晏玄景终于出现在大殿上。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响起,候在偏殿的大臣们顿时精神一振,连忙整理好身上的官袍,排着队往正殿走去。

    群臣跪下,山呼万岁。

    方怀安当殿宣布皇帝旨意,封元墨为齐国国师,赐国师府一座,赏黄金万两,从宫女挑选十二名美人送给元国师。

    满朝文武齐齐茫然。

    元墨是谁?

    “皇上。”裴丞相不解,“老臣不知这位元墨是何许人,皇上为何会给他这么大的恩典?”

    以前从未听过这号人物,齐国也未曾封过什么国师。

    皇上在寝宫静养这么多天,怎么一上朝就冒出个什么国师来?

    “朕这些日子对长公主诸多纵容,诸位爱卿心里定然有所不满。”晏玄景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并非朕不顾帝王威严,而是晏九黎对太后下了毒,此毒凶险且复杂,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朕为了太后的安危,不得不对她百般忍让,这一点还望诸位爱卿能理解。”

    大臣们闻言,面上浮现惊异之色:“给太后下毒?”

    “长公主简直大逆不道!”

    “皇上应该下旨将她凌迟处死!”

    站在群臣前列的贤王微微眯眼,给太后下毒?

    皇上还真会替自己要脸。

    明明是他自己中了毒,所以不得不受制于晏九黎,这会儿竟然把一切都推到了太后身上,既保住身为帝王的威严,又成全了自己的孝心。

    贤王看向立在龙椅旁的方怀安,见他低眉垂眼,却不似往日卑微惶恐,心里有所了悟。

    皇上如此大手笔赏赐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定然是对方能解他的毒。

    想到这里,他万般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对晏九黎动手,更气顾云琰那个废物拖他的后腿。

    错过大好机会,后悔都来不及了。

    裴丞相恭敬地开口:“皇上,不知太后娘娘凤体如何?”

    晏玄景待殿上都安静下来,才缓缓开口:“元公子医术高超,是当世神医,只是生性淡泊名利,朕派人请了数日,才把他请下山。他昨日进宫给太后解了毒,为了感谢他对太后的救命之恩,朕决定善待他,封他为齐国国师。”

    “皇上,既然元公子医术如此厉害,何不让他进太医院?”

    “不行。”晏玄景摇头,“他是当世神医,悬壶济世,但一向自在惯了,并不愿意受到约束。朕封他为国师,只是给他一个受人尊崇的身份,他以后不必遵守齐国君臣规矩,也不必日日留在齐国京城,随时想去周游天下,朕都不会阻拦。”

    “皇上。”顾御史出列跪地,“长公主这些日子嚣张跋扈,目无皇权,残忍嗜杀,大逆不道,竟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下毒,如此罔顾人伦之辈,必须严惩以谢天下,否则日后人人效仿,为子不孝,为臣不忠,天下必将大乱,请皇上明察!”

    “请皇上明察!”

    贤王出列跪下:“皇上,若长公主当真如此乖戾残忍,确实应该将她拿下,让她受千刀万剐之刑!”

    武王眉头紧皱,看了一眼龙椅上的皇帝。

    晏九黎手握金吾卫兵权,皇上却在这个时候宣布她的罪状惹众怒,不知是否想过该如何收场?

    “凌王。”晏玄景转头看向凌王,“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晏九黎?”

    凌王淡道:“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是太后的亲生女儿,按律该严惩,但太后念及母女情深,或许并不舍得对她如何,臣不敢妄言。”

    晏玄景握紧扶手,语气愤慨:“她是朕的妹妹,又有西陵七年屈辱经历,对齐国有功,朕身为一国之君,本该包容庇护,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太后下毒。”

    “皇上说得对。”

    “长公主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不杀不足以正朝纲!”

    “皇上。”方怀安站在一旁低声提醒,“国师说的话……”

    晏玄景微默,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朕思来想去,想到太后如今凤体抱恙,决定还是等太后身体里的毒完全清除之后,再由太后决定该如何处置长公主。”

    贤王若有所思地看向方怀安。

    “只是眼下,金吾卫大权必须收回来。”晏玄景说着,转头看向凌王,“凌王,即日开始,金吾卫由你暂时掌管。”

    凌王眼底掠过一丝嘲讽:“皇上,臣怕是无能为力。”

    晏玄景皱眉:“为何?”

    “皇上静养的这些日子,长公主把金吾卫收拾得服服帖帖,之前一部分滥竽充数或者不听从号令之人,都被长公主踢了出去,如今金吾卫认可长公主,臣就算想接手,长公主也不会轻易让出统领大权。”

    晏玄景冷道:“你手里有兵权,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些不听话的人?”

    “臣手下的将士是用来对付外敌的,不会把刀剑对着自己人。”凌王语气强硬,“何况皇上应该并不想看到宫里血流成河吧?”

    晏玄景脸色变了变,冷冷看着凌王。

    殿上气氛凝结,似乎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大臣们心头凛然。

    凌王做皇子时就看不惯晏玄景,两人是死对头,只是后来边关打仗数年,凌王脾性沉稳了许多,不会无故跟皇上作对。

    谁也没想到,今日他竟当殿抗旨,根本不把皇帝的命令放在眼里。

    众人似乎隐隐预料到,凌王这几年没跟皇上作对,是因为没有作对的理由。皇上并未针对过他,可能是不敢,可能是有所忌惮。

    但今日皇上想利用凌王对付晏九黎。

    这个意图凌王显然看出来了,并且并不打算让他如愿。

    晏玄景脸色沉冷,不发一语地盯着凌王:“所以凌王是想抗旨吗?”

    第102章  骑虎难下

    凌王面色沉着,不卑不亢地说道:“臣没有抗旨的意思,只是想告诉皇上一个事实。长公主性情桀骜乖戾,根本不会乖乖交出金吾卫大权,除非臣调兵入城。”

    众臣一凛,调兵入城?

    这……这……

    凌王抬眸,双目直视着晏玄景:“如果皇上愿意让臣调兵入城,请给臣下一道圣旨。”

    “皇上,万万不可呀!”裴丞相扑通一声跪下,焦急地开口,“大军一旦入城,定会造成臣民惶惶不安,大军若跟金吾卫起了冲突,则是会造成太多伤亡,后果不堪设想啊,请皇上三思!”

    礼部尚书跪下:“请皇上三思!”

    其他大臣纷纷跪下:“求皇上三思!”

    晏玄景面色一僵,顿时骑虎难下。

    给他圣旨调兵入城?

    若凌王兵马真的入城,他还能安稳坐在龙椅上?

    宫变一旦开始,必将血流成河。

    晏玄景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可此时让他收回自己说的话,无疑是自己打脸,他这个皇帝威严何在?

    晏玄景缓缓看向群臣,目光落在顾御史脸上。

    顾御史对上他的眼神,连忙磕头:“皇上,臣以为凌王操练士兵本就辛苦,边关若是战事,凌王随时会带兵出征,根本不合适掌管金吾卫!求皇上三思!”

    晏玄景面沉如水,敛眸思索。

    须臾,他缓缓看向裴丞相:“朕以为裴祁阳这些日子表现得不错,往日都说他是纨绔,朕倒觉得他是可造之材。裴丞相,朕有意让他担任金吾卫统领,你意下如何?”

    裴丞相面色微变,忙谦逊推辞:“皇上,祁阳性子跳脱,一点都不稳重!虽有点武力在身,但比起历任金吾卫统领,着实有着天壤之别,还望皇上三思。”

    顾御史及时来开口:“皇上,金吾卫统领承担着护卫宫廷、贴身保护皇上的重大职责,万万不得疏忽。臣以为可以举办一场武状元大赛,选出武力最强之人担任此职,这样才能让皇上安心,让大臣们安心,望皇上明鉴。”

    晏玄景闻言,觉得甚是有理。

    朝中武将虽不少,但他最信得过的只有武阳侯顾云琰,可顾云琰被晏九黎三番两次折腾,早已元气大伤,如今更是被迫进入长公主府,成了她的面首。

    其他人都是他的心腹大患。

    凌王手里的兵权已是威胁,不能再给他更大的权力,裴祁阳是受了晏九黎的招揽,才有幸成为金吾卫副统领,他的忠心无法让他全心信任。

    何况丞相本就是百官之首,若是再让他的儿子掌管金吾卫,那么无需考虑其他人造不造反,仅是裴家父子就能架空他这个皇帝。

    想到这里,晏玄景忽然心生一股疲惫之感,目光沉沉注视着殿上大臣。

    能走到殿上议政的大臣,哪个不是朝中肱骨?

    可放眼望去,他竟找不到几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仅有的那几个被晏九黎打伤的打伤,抄家的抄家,本来该是兄妹齐心的局面,如今也走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皇家是不是注定不该有亲情?

    晏玄景眉眼泛起阴郁之色,语调冷漠:“选拔武状元一事,朕稍后再细细斟酌一下,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国师府选好,位置选好,府邸规格大一些。”

    顿了顿,“国师是太后的救命恩人,必须重视。”

    群臣领旨:“臣等遵旨。”

    朝中各部都忙了起来。

    礼部忙着为元国师挑选府里,工部忙着修缮国师府,户部忙着拨款,内廷忙着给国师选美人。

    而晏玄景下朝之后,直接坐着御辇前往仁寿宫探望太后。

    在寝宫静养大半个月,仁寿宫封闭了大半个月。

    太后有自己的小厨房,所以不用御膳房准备膳食,内廷太监只需每天一早把新鲜的菜肉从宫墙上留下的洞口带给候在墙内的宫女就行。

    这大半个月,太后就是过着这般软禁的日子。

    仁寿宫外重重守卫,见到皇帝到来,齐齐跪下行礼。

    晏玄景冷眼看着他们:“太后近日身体如何?”

    守卫们跪在地上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回道:“回禀皇上,长公主说太后娘娘凤体违和,需要静养,不许任何人进殿打扰。”

    这是根本不知太后凤体如何。

    晏玄景看着眼前这些人,眼底寒气弥漫。

    长公主说,长公主说,都是长公主说了算!

    他们是不是忘了谁才是宫廷的主子?

    等他除掉晏九黎,再一个个收拾这些居心叵测的东西。

    晏玄景走下御辇,冷冷开口:“朕要进去探望太后,谁敢阻拦,朕灭了他九族!”

    方怀安跟在他身后,边走边以眼神警告外面的守卫,见他们还算识相,冷哼一声,转身跟上皇上。

    仁寿宫里冷冷清清,没有一点人气。

    像是许久没人住过似的,丝毫不见往日繁华热闹。

    太后正虚弱地靠着凤榻,以往雍容华贵的脸上只剩一片苍白。

    “皇上驾到!”

    一声高亢的禀报响起,宫人精神一振:“太后娘娘,皇上来了,皇上来了!”

    太后眼睛一亮,坐起身朝外看去。

    一身明黄龙袍的晏玄景跨进门槛,疾步走到太后跟前,给她请安:“母后这些日子凤体如何?可有好转?”

    “皇上终于来了。”太后眼眶发红,声音哽咽,“哀家以为……哀家以为这辈子见不到皇上了。”

    “母后受苦了。”晏玄景挨着她坐下,愧疚道,“都是儿子无能。”

    太后拿起帕子,拭去眼角泪水:“哀家前几天一直在发热,哪哪都不得劲,哀家以为自己快死了,临死前却见不到自己的儿子……皇上,哀家……哀家……”

    “母后。”晏玄景温和地安抚着她,并告诉她一个好消息,“朕已经解了毒,晏九黎再也不能拿捏朕了。”

    太后愕然,随即面色一喜:“当真?”

    “真的。”晏玄景点头,“朕命人从西陵请来了曾经的国师,他跟晏九黎是旧识,解毒之术远在晏九黎之上,可轻松解儿臣体内的毒,只是他有条件。”

    “什么条件?”

    “朕封他为国师,赐一座国师府,赏黄金万两和十二名美人。”晏玄景说着,眉心微蹙,“除此之外,他还要求把宝瑜也送过去。”

    第103章  真是狮子大开口

    话音落地,太后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胡说八道。”她沉下脸,怒气冲冲说道,“宝瑜是金枝玉叶,他只是个不知来自何处的大夫,竟敢肖想公主?”

    宴玄景皱眉:“母后……”

    太后脸沉如水:“解了皇上的毒固然大功一件,可封他为国师,赏黄金万两还不行?竟敢要求公主下嫁于他,真是狮子大开口,不知所谓!”

    晏玄景无奈:“母后息怒。”

    太后冷道:“宝瑜绝不可能下嫁于一个来历不明之人。”

    “儿臣倒是认为可行。”

    “你说什么?”太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晏玄景敛眸,语气幽深:“原本我们是要把宝瑜嫁给顾云琰,可顾云琰被迫成了晏九黎的面首,且屡次受伤,威严尽失,已然不复往日风光。他现在就是齐国权贵和百官的笑柄,六妹若嫁给他,未免太过委屈。”

    太后震惊地看着他:“皇上,武阳侯可是你的心腹宠臣,他如今有难,你难道不该为他讨一个公道?”

    皇上毒不食解了吗?

    既然不再受制于晏九黎,为何不能下旨让顾云琰回武阳侯府?

    “顾云琰已经上交了兵符,且金吾卫还掌握在晏九黎手里。”晏玄景解释自己的无奈,“朕现在还不能立刻处置她,需徐徐图之。”

    太后冷道:“即便如此,也应该给宝瑜找一个靠谱的夫君,而不是随随便便嫁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晏玄景沉默片刻。

    他没说宝瑜去国师府根本不是下嫁。

    元墨要六公主的时候,那种语气好像是要一个物件,而不是妻子。

    他不想刺激太后的情绪,可这件事终究是要让她知道的。

    “母后,元国师只是想要宝瑜,并未说要娶她。”

    “你……你说什么?”太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娶她,他让宝瑜去国师府干什么?难不成做他的侍妾?”

    晏玄景端起茶盏,沉默不发一语。

    “皇上,你……”太后脸色白得厉害,语调因为气到极点而不由自主地哆嗦,“你到底在想什么?宝瑜是你的妹妹,是当朝公主,你让她去给一个连出身来历都不知道的男人做侍妾?皇上,你置皇族颜面于何地?你……”

    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怒道:“哀家不同意!哀家绝不会同意!”

    “母后,这件事儿臣已经做了决定。”晏玄景语气虽然温和,却俨然一副不容置疑的态度,“宝瑜确实是公主不假,可元国师以后也会成为儿臣倚重之人。如果晏九黎继续给母后和儿臣下毒,只有元国师能护驾——”

    “皇上。”太后厉声打断他的话,“你还是个皇帝吗?!晏九黎大逆不道,你应该杀了她,而不是在这里惶恐不安,担心她以后再给你下毒!”

    “那姓元的国师再厉害,也只是个卖弄邪术的毒医,甚至根本不算是一个有胸怀的大夫,否则他不会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皇上若任他予取予求,以后一定会后悔!你……你一定会后悔!”

    因情绪太过激动,太后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晏玄景连忙扶着她:“母后!”

    太后扶着额头,缓缓躺倒在凤榻上:“皇上,宝瑜千万不能去做侍妾,这是把皇族尊严踩在脚底践踏,哀家死后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晏玄景敛眸:“儿臣会去跟元国师商议一下,看能不能让他明媒正娶——”

    “皇上,太后娘娘。”仁寿宫太监进来,跪下禀报,“六公主求见。”

    晏玄景声音一卡,跟太后对视一眼:“她应该是听到朕来仁寿宫的消息,得知仁寿宫解了禁,所以迫不及待给您请安来了。”

    “这些日子哀家被软禁在这里,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不知宝瑜该是怎样担心了。”太后叹了口气,“让她进来吧。”

    宫人得到示意,连忙请六公主进殿来。

    顾不得朝自己行礼的宫人,晏宝瑜跨进殿门,一个箭步扑倒在太后面前:“太后娘娘!”

    太后心疼地将她揽在怀里:“这是干什么?”

    “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太后娘娘了……”晏宝瑜眼眶一红,忍不住失声痛哭,“太后娘娘,呜呜呜……我担心死了……”

    太后被她的孝心感动,忍不住摸着她的头:“没事了,没事了。”

    晏宝瑜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道:“儿臣病好之后,就想来给太后请安,可仁寿宫外守着那么多侍卫,他们说太后娘娘凤体违和,不许任何人打扰,儿臣又去求见皇上,皇上也静养在崇明殿……”

    晏玄景脸色阴郁,想到当日晏九黎的暴行,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儿臣千方百计从后宫打听消息,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缄默不语,儿臣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办了,接连数日惶惶不安……好在老天有眼,太后娘娘凤体无恙,儿臣终于能安心了,呜呜呜……”

    “好了好了。”太后跟着红了眼眶,“别哭了,哀家没事,皇上也没事。”

    晏宝瑜还在小声啜泣。

    晏玄景沉声开口:“宝瑜,朕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晏宝瑜一怔,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皇兄?”

    宴玄景淡道:“顾云琰被迫进了长公主府,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晏宝瑜咬着唇,有些愤恨:“七妹欺人太甚!顾云琰是武将,又是侯爷,她怎么敢这么做?”

    “不管她敢不敢,她确实这样做了。”晏玄景冷冷说道,“朕早晚会跟她算这笔账,但眼下顾云琰跟你已经不合适。”

    晏宝瑜怔怔看着他:“皇上是要取消我跟他的婚约?”

    “不是取消,而是有父皇遗诏在,晏九黎不会那么痛快地让你跟顾云琰成婚,而且她闹得这么大,就算以后她死了,你再嫁给顾云琰也会惹出不少非议。”

    晏玄景说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年纪不小了,不好再继续耽误下去,朕这里有个更合适的人选,不知你是否愿意?”

    晏宝瑜神色微紧:“谁?”

    第104章  你狠我也狠

    晏玄景抬手屏退殿内太监宫女,为了让晏宝瑜更快接受事实,他耐着性子,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陈述一遍,末了说道:“这位元公子年纪不大,比顾云琰年轻,且本事高强,晏九黎奈何他不得。”

    晏宝瑜表情从震惊到茫然再到犹豫。

    皇上这些日子屡次对晏九黎妥协,竟是遭了她的暗算?

    而且晏九黎去西陵期间,还在这位国师手里遭遇过不少屈辱的事情,也就是说,元国师的立场跟晏九黎是对立的。

    晏九黎恨他,他应该也不喜欢晏九黎。

    最最重要的是,他有了国师的身份,可以享受到齐国权贵的待遇和百姓的尊崇,有高超的本事傍身,她嫁过去就不用再看晏九黎的脸色。

    只是……

    晏宝瑜表情有些犹豫:“皇兄,元国师以后会一直待在齐国吗?”

    如果他是西陵人,以后是不是还会回去?

    而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她担心等元国师失去了利用价值,皇上会对他生出铲除之心,到时她这个公主该如何自处?

    “他在西陵处境不太好,应该不会再回去了。”晏玄景像是看出了她心里的顾忌,承诺道,“只要他安心跟你过日子,一心辅佐朕,朕不会对他不利。他可以一直享受齐国国师的待遇,让臣民尊崇,天子器重。”

    晏宝瑜心里还有些顾虑:“他现在人在何处?”

    晏玄景闻言,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方怀安,想问问他元国师住在哪里,却发现方怀安不在身边。

    宫人都被他屏退出去了。

    “可能住在城中的客栈,也有可能在长公主府。”晏玄景说着,若有所思,“他对晏九黎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宝瑜,他们之间似仇似怨,还需要你多观察观察。”

    空口无凭。

    晏宝瑜心里清楚,晏玄景既然跟她说了这些,就是已经做了决定,不容她反对,所以这桩婚事她拒绝不了。

    但是嫁人之前,她必须先了解一下,这个元国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子。

    沉吟之后,她起身行礼道:“臣妹想去长公主府一趟,还望皇兄恩准。”

    晏九黎既然没有了威胁皇帝的筹码,自然不敢再对她如何,而且她想去看看顾云琰,想知道他到底还值不值得自己一直等下去。

    晏玄景点头同意:“去了之后不要跟她起冲突,可以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晏九黎和元国师之间仇恨有多深。”

    “皇兄放心。”晏宝瑜朝太后行礼,“儿臣先告退了。母后好好休息,儿臣晚上再来给您请安。”

    太后叮嘱:“多带几个护卫。”

    “儿臣明白。”

    离开仁寿宫,晏宝瑜抬头看向长长的宫道,心头突然间生出一股悲凉之感。

    皇族公主的命运似乎大同小异,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

    皇帝亲口说给她和顾云琰赐婚,结果她一等等了这么多年,却等来一个另嫁他人的结果。

    如果这位元国师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她或许会接受得坦然一些,否则……

    否则她该如何推拒这桩婚事,且不会落下一个抗旨的罪名?

    晏宝瑜带上身边所有的宫人,出宫前往长公主府。

    晏九黎这个时辰才开始用膳。

    殿内安静无声,只有浓郁的药味弥漫。

    气氛诡异而又微妙。

    轩辕墨靠坐在窗前榻上,上衣半褪,露出紧致精壮的肩背,云紫衣低眉垂眼站在一旁,沉默而又熟练地给他换药,包扎伤口。

    除了昨日的旧伤换药之外,昨晚又添一处新伤——在另外一边肩膀上,除了伤口有轻重之别,位置正好对称。

    原因在于昨日从宫中回来之后,轩辕墨以自己无处可去为由,硬是住进了长公主府,这还不算,晚间宣示主权似的,直接潜入香闺,上了晏九黎的床。

    晏九黎抽出枕头下的匕首,对着他的肩膀就扎了下去,丝毫没有手软,并留下一句冷森森的警告:“再有下一次,我割断你的喉咙。”

    可惜轩辕墨对这样的威胁置若罔闻,也浑然不管自己肩上的新伤,牢牢钳制着她的双臂:“我既然送上了门,自然任由你处置,你想怎么报复都行,我保证不反抗。”

    如果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愿意把她放开,而不是像搂犯人一样紧紧搂着她,晏九黎会更相信他这句话的说服力。

    所以此时晏九黎用膳时,气氛才这么诡异。

    云紫衣根本不敢问。

    得知轩辕墨踏进齐国皇城时,他们以为他是来干一番大事的,可以是为某人撑腰,也可以是培养感情,顺便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但万万没想到,他是自己送过来挨刀子的。

    处理好伤势,云紫衣例行交代:“伤口不能碰水,也不能做剧烈运动——”

    轩辕墨懒得听他多言,抬手整理好衣服,起身走到晏九黎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饭。

    云紫衣默默收拾好药箱,心想着最近该多准备一点上好的金疮药,否则依照这两人你狠我也狠的相处方式,跑外面药铺都得跑断腿。

    “齐国没几个好人。”轩辕墨拿起筷子,声音沉着而直接,“欺负过你的人,我会一一替你收拾,你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成。”

    晏九黎不领情:“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无需你多事。”

    轩辕墨抿唇:“我是在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晏九黎沉默片刻,敛眸淡道:“你没有错。你之前说得对,我是战败国送去的质子,是你们的战利品,你怎样对我都是你们的权利,何况我应该感谢你,让我见识到这些所谓的亲人的真面目。”

    轩辕墨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但是你恨我。”

    晏九黎冷道:“我恨的是西陵皇族。”

    她是战败国公主,受到什么对待都在情理之中,站在西陵权贵的立场看,他们确实没什么错。

    她的恨是属于她自己的,她只想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管事嬷嬷低眉跨进殿门,屈膝禀道:“长公主殿下,六公主求见。”

    晏九黎声音淡漠:“让她进来。”

    “是。”

    晏宝瑜跨进门槛,正要说话,抬头就看见坐在晏九黎对面的黑衣男子,顿时呼吸一滞:“你……你是谁?”

    眼前男子虽一身黑衣,可容颜清冷俊美,通身贵气,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神仙公子,让人一眼倾慕。

    轩辕墨神情冷峻,丝毫不愿搭理。

    晏宝瑜咬了咬唇,回过神,转头看向晏九黎:“七妹,这位公子也是你的面首?”

    语气里已然有了几分不平。

    第105章  败乃齐国常事

    晏九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是又如何?”

    宴宝瑜抿唇,轻移莲步走到桌前坐下,黛眉微蹙,不赞同地看着晏九黎:“七妹,你身为公主,本该以皇族声誉和颜面为重。男子为尊、三妻四妾才是女子该守的本分,你这般离经叛道,天下会有男子真心喜欢你吗?”

    晏九黎眯眼,眼底浮现寒芒:“你是之前落水,把水灌进了脑子里?”

    晏宝瑜现在根本不怕她。

    得知皇上不是真心宠她,而是因为毒药威胁,才不得不顺从于晏九黎,宴宝瑜此时着实有恃无恐,毕竟一个敢对皇帝下毒的公主,死是早晚的事情。

    她继续义正言辞地说道:“就算他们屈服于你的权势,也不会真心实意,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七妹,听我一句劝,把这些公子们都放回去吧。他们都是大好男儿,有自己的前程要奔,你不该如此自私,仗势欺人强迫把他们留在这里。”

    如果她是想在轩辕墨面前表现出女子谦恭顺从的姿态,无疑有了点成效。

    轩辕墨目光微抬:“你也觉得女子该三从四德,事事谦恭?”

    晏宝瑜眸子微垂,矜持而羞涩地点头:“男主外女主内,本就是古圣贤们遵循天地法则总结出来的规律,我们就算身为公主,也应该给天下女子做个表率,而不是做尽离经叛道之事,惹得天怒人怨。”

    顿了顿,她看向轩辕墨:“这位公子,你叫什么名字?需要我跟皇兄求一个恩典,让你离开长公主府吗?”

    轩辕墨冷眼看着她:“既然如此,你会如愿的。”

    晏宝瑜微愣,随即不解地看着他:“公子的意思是……”

    轩辕墨不发一语地用膳,对她的问题不再理会,态度漠然而拒人于千里之外。

    晏宝瑜尴尬地笑了笑,看向晏九黎:“七妹,我想去看看武阳侯。”

    晏九黎冷道:“武阳侯是本宫的面首,不该跟外面的女子私相授受。”

    “七妹。”晏宝瑜站起身,脸色冷了下来,“武阳侯是齐国武将重臣,位列侯爵,不是你可以肆意羞辱的!”

    “武将重臣?”轩辕墨抬眸,眸心一片漆黑寒冷,“七年前被打得落花流水的那个武将?”

    晏宝瑜一滞,气势瞬间弱了下来:“公……公子,虽然他败了,但两国交战,胜败乃兵家常事……”

    “败乃齐国常事。”轩辕墨嘴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武阳侯胜过一次吗?”

    晏宝瑜脸色涨红:“公子,你不了解情况……”

    “本宫可以让你去见他。”晏九黎大发慈悲地开口,“但他是本宫面首,你最好长话短说,两人相处时间不得超过一炷香,免得发生什么肮脏苟且之事,败坏长公主府的清誉。”

    晏宝瑜听到这句话,脸色气得脸色铁青又煞白,下意识地看向轩辕墨,似是先寻求他的帮助。

    可轩辕墨只是沉默地用膳,像是没听到晏九黎这句伤人的话一样。

    晏宝瑜眼眶发红,冷冷回了一句:“我不是七妹,不会做出那般恬不知耻的事情!”

    说完,她径自转身跑了出去。

    轩辕墨眼神骤冷,眉眼似是裹着一层千年寒冰,幽深的眸子微垂,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离开凤凰居,晏宝瑜脸上愤怒委屈的表情很快一扫而空。

    她冷冷转头看向凤凰居的方向,忍不住咬牙,晏九黎,没有了可以威胁皇兄的毒,看你还能肆无忌惮到几时。

    她转身往内院走,走着走着却不由迷了路。

    “六公主。”贴身宫女翠燕担忧地蹙眉,并转头望着长公主府的内院布局,“我们是不是该问问,武阳侯人在何处?”

    晏宝瑜这才回过神,怒道:“还不赶紧去问!早干什么吃的?”

    话音刚落,一个蓝衣少年施施然出现在眼前,漂亮的眸子落在宴宝瑜脸上:“这位姑娘看起来有点眼熟。”

    晏宝瑜转头望去,随即冷道:“是你?”

    眼前这个少年化成灰她都认识。

    上次她在长公主府落水时半路遇到的那个人,当众说她是落汤鸡公主,讽刺她喜欢下河沐浴,她还没来得及跟他算账,他竟然还敢出现在她眼前。

    “我说看着怎么这么面熟呢,原来是那个落汤鸡公主。”靳蓝衣挑眉,“你到长公主后院来干什么?私会情郎?你的情郎如今是长公主殿下的面首,你不会还肖想着吧?”

    “你放肆!”晏宝瑜指着他的鼻子,“来人,掌他的嘴!”

    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太监上前,竟真要对靳蓝衣动手。

    靳蓝衣嗤笑:“真是一个愚蠢的公主,配上几个愚蠢的太监和宫女,打算蠢遍天下?”

    “你——”晏宝瑜气得脸色发白,“你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以为一个面首也能为所欲为!”

    真是不公平。

    晏宝瑜嫉妒地看向靳蓝衣那张脸。

    虽然这个少年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因为年纪太小,可晏九黎也太好命了,不知从哪里寻来这么多漂亮的少年。

    就算什么都不做,每天看着也赏心悦目。

    而这样的男子,听说长公主府有六个。

    想到这里,晏宝瑜恨得咬牙切齿,时而恨不得跟晏九黎换换身份,时而又觉得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就算真换到她身上,她也绝不会去做。

    “我确实有几分姿色,所以颇得长公主宠爱。”靳蓝衣摸着自己精致如贵公子的脸,不无骄傲地说道,“不像你那个不中用的姘头,进府之前,每次见到长公主都是伤上加伤,进府之后,更是连长公主的面都见不到,果然岁数大了,不得长公主喜欢——”

    “放肆!”翠燕厉喝,“六公主面前,不跪下行礼已是无礼至极,你竟敢口出狂言,是想死吗?”

    靳蓝衣点头:“确实不太想活了,你要成全我吗?”

    翠燕一僵:“你——”

    “顾云琰住在何处?”晏宝瑜不想跟他浪费唇舌,“告诉我他的住处,我不追究你的罪名。”

    靳蓝衣转过身,抬手指着来时的路:“一直往前走,最偏僻的那座院子就是他的住处。”

    第106章  这是他的报应

    晏宝瑜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无心质问顾云琰为何住最偏僻的院子。

    堂堂武阳侯落到这般田地,着实是他自己无能。

    不过……

    晏宝瑜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过身来看向靳蓝衣:“方才跟长公主一起吃饭的那个黑衣男子是谁?”

    “哪个黑衣男子?”靳蓝衣挑眉,“府里黑衣男子多得是,你说的是哪个?”

    “能跟晏九黎坐在一起吃饭的,你觉得是谁?”晏宝瑜怒道,“难道随便一个侍卫奴才,都能跟她坐在一起吃饭?”

    靳蓝衣皱眉,见她态度如此无礼,本不想搭理她。

    然而观她神情,心头已然猜到了什么。

    “哦,你说的是元国师吧?”靳蓝衣笑了笑,带着几分不怀好意,“他刚给皇上治了病,有救驾之功,皇上拜他为齐国国师,不过国师府还没选好,他就暂且住在了长公主府。”

    他是元国师?

    晏宝瑜心头一喜,原来他就是元国师。

    那样一副神仙般的样貌,想来不是寻常之辈。

    嫁给他倒也不亏。

    不过晏宝瑜随即怀疑地看着他:“他跟晏九黎不是死敌吗?为何要住在长公主府?”

    “确实是死敌。”靳蓝衣冷哼,“大概是来示威的吧?谁知道呢。”

    丢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靳蓝衣转身离开,不想再搭理她。

    晏宝瑜却因为这句话而打消了心头疑虑。

    示威?

    确实有可能。

    难怪方才晏九黎的表情一直冷冰冰的。

    她给皇帝下毒,却被元国师给解了,以后没办法再威胁皇上,可不是对元国师恨之入骨吗?

    元国师坐在她旁边吃饭,她都不敢吭声。

    晏宝瑜心里顿时就畅快了一些,仿佛已经看到嫁给元国师之后,在晏九黎面前扬眉吐气的一幕。

    这些日子所受的屈辱,她定要一点一点讨回来。

    晏宝瑜转身,往顾云琰的院子里走去。

    这座偏僻的院子外空无一人,连个洒扫的丫头都看不到,院子里冷冷清清。

    晏宝瑜示意太监宫女都候在外面,她独自推门进去。

    一股扑鼻的药味侵袭而来。

    晏宝瑜眉头微皱,转头四望,然后就看到了躺在窗前椅子上的顾云琰。

    他双目微阖,像是在闭目养神。

    “云琰。”晏宝瑜放轻脚步走过去,抿着唇看他,“你最近怎么样?”

    顾云琰睁开眼,看着站在眼前的女子,恍惚片刻,才缓缓回神:“六公主,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晏宝瑜走过去,把窗户打开透气,“屋子里要时常通风,不要空气不流通,对你的身体不好。”

    顾云琰面色苍白憔悴,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堪,丝毫没有往日意气风发的样子。

    晏宝瑜目光落在他旁边的桌子上,一碗汤药喝得见了底,还残留一些药渣子在碗中,一荤一素两个菜都没吃完,米饭还剩下半碗,暂时尚未有人来收拾。

    晏宝瑜喊了翠燕进来,把桌上的碗筷都收走,然后坐在他旁边,关心地开口:“你的伤怎么样了?”

    “略有好转。”顾云琰神色淡淡。

    晏宝瑜垂眸:“我还以为七妹会虐待你。”

    “做她的面首不算是虐待,却是羞辱。”顾云琰神色阴郁,“不过我不会认命的,晏九黎早晚都会为她做下的事情付出代价。”

    “你说得对。”晏宝瑜点头,“你想不想知道,她这些日子为何这么嚣张跋扈,而皇兄却对她无可奈何?”

    顾云琰神色一凝:“你知道原因?”

    晏宝瑜嗯了一声:“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晏九黎给皇上下了毒,不知她是用什么方法控制这个毒,反正皇兄每次毒发时都生不如死,所以才受制于她。”

    顾云琰心头一凛。

    原来贤王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猜测竟是事实。

    如果是这样,是不是再也没人能制得了晏九黎?

    “但是皇兄的毒已经解了,晏九黎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了。”晏宝瑜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很快说道,“皇兄吩咐手下秘密找来了擅长解毒的高人,这个人给皇兄解了毒,并且毒术远在晏九黎之上,皇帝封他为国师,只要有他在,晏九黎再也无法兴风作浪。”

    顾云琰坐起身,面上浮现几分希望:“皇上的毒真的解了?”

    “真的。”晏宝瑜点头,“皇上今天还去太后宫里请安了,否则我怎么能出宫呢?但是有件事……”

    她抿着唇,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眼神:“有件事想跟你说,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

    顾云琰脸色一紧:“什么事?”

    “那个国师在皇兄面前开口,说要娶我为妻。”晏宝瑜支支吾吾的说道,“云琰,皇兄方才那意思像是不容我拒绝,我……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顾云琰一僵,随即轻轻闭眼。

    皇上这是有了新的宠臣,要放弃武阳侯府?

    他跟晏九黎已是不可能,先帝赐下的婚约不知要僵到什么时候,若再失去晏宝瑜这门婚事,武阳侯将再无一丝希望成为皇亲国戚。

    跟两位公主纠缠到现在,一个个岁数都不小了,婚约就此作罢,他以后还能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

    权贵女子大多十六七岁出阁。

    若是想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谁愿意嫁给一个年龄相差十岁又失了圣宠的武阳侯?

    若是低娶……

    顾云琰仿佛已经看到武阳侯府逐渐没落的结局。

    “圣旨不可违。”他声音沉寂,一瞬间只觉得天意弄人,“就算皇上不再受到晏九黎的威胁,可我这些日子名声尽毁,早已成了全京城的笑话,哪里还配得上你?”

    “云琰。”晏宝瑜垂着眸子,用黯然来掩饰自己的心虚,“我年纪不小了,寻常我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都已经有了两三个孩子,我若继续耽搁下去,只会成为京城笑柄。”

    顾云琰声音淡淡:“是我不好,耽误了你这么多年,却始终没能给你一个名分。”

    难道这就是上天对他薄情寡义的惩罚?

    他所追求的,没一样能守住。

    他所辜负的,理所当然地毁了他的一切。

    这是他的惩罚,是他的报应。

    他该认。

    第107章  只配做个侍婢

    晏宝瑜安慰了顾云琰几句,并承诺:“不管我嫁给谁,心里最喜欢的人都是你,云琰,我也是不得已。”

    顾云琰看着她,神色不辨喜怒:“我明白。”

    “我会让你恢复往日风光。”晏宝瑜握着他的手,坚定地承诺,“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晏九黎哭着放你出府,并祈求你的原谅。她往日如何风光跋扈,日后我就让她如何卑微求饶。”

    顾云琰扯了扯唇角,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走出院子,晏宝瑜没再去找晏九黎。

    她已经知道元国师是什么模样,也清楚他如今的身份非顾云琰可比。

    只要他能成为皇帝最信任的心腹宠臣,好好效忠皇上,往后荣华富贵定然享之不尽。

    有他在,晏九黎再也无法兴风作浪。

    凤凰居里,晏宝瑜离开之后,轩辕墨和晏九黎之间曾上演一场短小精悍的对话:

    “我没打算娶她,你不用担心。”轩辕墨给她夹了块鱼肉,“那种货色,只配做个粗使女婢。”

    晏九黎漠然:“你娶不娶她,跟我无关。”

    轩辕墨坚持:“我没说要娶她,是她自作多情。”

    晏九黎吃饱喝足,放下筷子,径自更衣走出凤凰居。

    她还要去进宫巡逻,询问今日金吾卫的操练情况,没时间在这里听他说些无意义的废话。

    晏玄景以为解了毒,从此他就可以高枕无忧?

    做梦。

    回宫之后,晏宝瑜面禀皇帝,表示愿意嫁给元国师。

    晏玄景盯着她极力掩饰激动的表情,眉头微皱,“你见到了元国师?”

    “是,他在长公主府。”晏宝瑜点头,“听说他跟长公主的关系不太好,在国师府修缮好之前,他住进长公主府,目的就是为了朝长公主示威。”

    晏玄景心头古怪,缓缓点头:“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

    两日后,国师府修缮而成,府邸是闲置的亲王府,布局规模皆是王府规格。

    可见皇帝对元国师的器重。

    朝中大臣对这位国师好奇过重,想知道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让皇上如此看重,国师府乔迁这日,朝中大臣一个个提着贺礼,递上拜帖,主动登门造访。

    国师身份较为特殊,虽然不如王爷尊贵,也不像太傅那么德高望重,更不像丞相那般手握朝政大权。

    但这个身份备受尊崇,带有一种让人敬仰的神秘性。

    齐国开国以来未曾有过国师,这还是第一个,大臣们抱着“知己知彼”的心态,想见识一番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都听说他解了皇帝的毒,医术卓绝,毒术惊人,若能拉拢过来再好不过。

    就算不能拉拢,至少也不要跟他为敌。

    国师府门庭若市。

    与此同时,内廷精心挑选的十二名美人也已就位,晏玄景亲自过目之后,才发现原来宫中竟有这么多容貌娇美的宫女。

    他命人叫来晏宝瑜,淡淡开口:“今日国师府乔迁,这一万两黄金和十二名美人是朕送给国师的贺礼,你带着人送过去,然后就不必回宫了。”

    “不必回宫?”晏宝瑜一怔,不解地看着他,“皇兄,这……这是什么意思?”

    宴玄景道:“以后你就留在国师府。”

    晏宝瑜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绞紧袖子:“皇兄,臣妹跟国师的婚事尚未定下……臣妹的意思是说,大婚日子未定,臣妹尚未筹备聘礼嫁妆,六礼流程一样没走,就这样去国师府吗?”

    晏玄景沉默片刻,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拧了拧眉:“你可以去国师府,当面问问元国师,对于你们的婚事,他是如何打算的?”

    晏宝瑜闻言,心里骤生不安。

    她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件事跟她预想得好像不太一样。

    但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毕竟她堂堂皇族公主,皇兄总不可能草草就把她嫁了,更不可能让她与人无媒苟合。

    只是国师来历神秘,性情不知,所以才让她先问问他的意见?

    晏宝瑜坐上马车,带着一万两黄金和十二名美人,在金吾卫浩浩荡荡的护送下,出宫前往国师府。

    国师府本就热闹异常。

    府里的管家和侍女们穿梭前堂,热情地招待着登门贺礼的宾客,可惜只有茶水点心,没有隆重的宴席。

    茶过三巡,大臣们提出想见一见国师大人。

    管家说道:“国师大人正在书房忙公务,稍后会出来见客,请诸位稍等。”

    忙公务?

    在场的官员们面色微妙。

    一个靠着卖弄毒术侥幸救了皇上的男子,除了个国师身份,在朝中没有半点实权,他有什么公务可忙?

    真是笑话。

    还把自己当成朝廷命官了?

    “六公主到!”府外一声唱喝响起,紧接着是高亢的通报,“皇上有旨!国师乔迁大喜,特命六公主亲自送来皇上所赐贺礼,黄金一万两,美人十二名,请国师笑纳!”

    国师府大门缓缓打开。

    侍卫们抬着一抬抬箱子走来,一万两黄金,足足装满了十个红色大楠木箱子。

    晏宝瑜跨进大门,领着侍卫将黄金抬到院子里,十二名美人个个带着面纱,低眉站成两排。

    官员们走出来,朝六公主行礼,一双双眼睛却盯着打开的箱子。

    金灿灿的元宝和金砖简直要闪花他们的眼。

    人都有爱财之心。

    不管表面上多清贵高洁之人,看到这么多黄金明晃晃摆在眼前,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前厅后门通往中院。

    一个青袍男子走出来,径自抵达前厅外。

    看到一箱箱黄金摆在眼前,他眉梢微挑,朝晏宝瑜和侍卫们拱手,风度翩翩地开口:“我代国师大人多谢皇上兑现承诺,送来这些黄金。请各位好人做到底,帮我们把这些黄金抬到库房里去。”

    什么?

    晏宝瑜错愕地看着说话的人。

    在场的宾客们也纷纷转头,不约而同地面露惊愕之色:“皇上赏赐,国师大人不要出来谢恩吗?”

    青袍男子笑道:“国师大人在忙。”

    晏宝瑜蹙眉:“国师大人再怎么忙,现在也是齐国国师,是皇上的臣子,按规矩应该出来谢恩的,请公子通报一下。”

    其他人纷纷点头。

    说话的男子淡淡一笑:“那如果国师没空,公主殿下觉得该怎么办?”

    晏宝瑜一噎:“这……”

    她想到元墨那张如谪仙一般的容颜,她压下心里异样感受,迟疑地开口:“既然国师没空,那……”

    她转头看向一起来传旨的公公:“让他们把黄金送去库房吧。”

    “六公主?”顾御史诧异地看着她,“这是藐视皇权啊,六公主竟然就这么同意了?”

    晏宝瑜神色微滞,下意识地解释:“国师性情跟寻常人不同,自由惯了,皇兄亲自交代,不必强迫他遵守齐国的君臣规矩。”

    顾御史:“……”

    这位元国师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连君臣规矩都不用守?

    皇上在长公主面前威严尽失,如今又要被一位国师拿捏吗?

    第108章  简直目中无人

    在场的大臣们都有些不悦。

    一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人,侥幸得皇上器重,竟在他们面前摆起了架子。

    是想做第二个晏九黎吗?

    顾御史心头总是不安,像是笼罩着一层阴影。

    他转头看向这座国师府,大臣们登门拜访,国师避不见面,只差管家和几个侍女出来招待茶水,这种待客之道当真是寒酸至极,傲慢至极。

    “顾大人。”户部姜侍郎悄悄在他耳边开口,“你说这位元国师真有那么厉害吗?”

    顾御史眯眼,有些玩味地看着他:“姜侍郎是希望他厉害,还是不希望他厉害?”

    “我……我当然是希望他厉害……”

    “姜侍郎的儿子都成了长公主的入幕之宾,难道不希望长公主一直能掣肘皇——”

    “顾大人!”姜侍郎脸色骤变,猛然拔高的语调不由自主地颤抖,“请慎言。”

    他声音太大,无法避免地吸引了其他人的瞩目。

    就连青袍男子也转头看了过来:“这位大人怎么了?”

    姜侍郎一僵,很快以笑容掩饰慌乱:“没……没什么……”

    “诸位继续喝茶吧。”青袍男子颔首示意,然后转身离开。

    厅里厅外,众人再次面面相觑。

    国师府的待客之道着实让人无法置评。

    大臣们候在前厅近一个时辰,彼此窃窃私语,对这位明显不懂待客之道的国师生出了更多的好奇。

    虽然不悦,可为官多年,他们心里明白,对方的傲慢或许不仅仅是因为皇上突如其来的信任和器重。

    也有可能,他确实有着过人的本事。

    众人小声猜测,但无疑的,这位国师是个孤僻难以相处的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

    黄金全部搬至库房,青袍男子把晏宝瑜和十二名美人都安置到内院之后,才返回前厅,朝众人致歉:“我家国师大人今日不便见客,诸位请回吧。”

    各位官员面面相觑,随即惊诧开口:“宾客登门,你们国师大人连面都不见?”

    这架子是不是摆得太高了?

    真以为给皇上解了毒,就能目中无人?

    青袍男子微微一笑:“今天来的宾客是不是贵客,我家国师并不知晓,毕竟国师大人没发请帖,是诸位主动登门,我们不是按规矩招待了吗?”

    此言一出,顿时惹怒在场众人。

    “这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不请自来吗?”

    “真是太自大了,简直狂妄到了极点!”

    青袍男子只是微笑,保持着从容不迫的翩翩风度。

    宾客们骂骂咧咧地走了,坐轿子的坐轿子,坐马车的坐马车,前厅、庭院和大门外终于恢复了安静。

    晏宝瑜等在内院厢房里,迟迟没人过来。

    她命贴身侍女出去看看。

    除了翠燕留在她身边,其他人都出去查看情况。

    晏宝瑜看着规规矩矩站着的十二名美人,眼神暗了暗,不冷不热地警告:“你们是皇上赐给国师的人,以前是伺候人的宫女,进了国师府依旧是个伺候人的侍女,不要妄想一朝飞上枝头,否则只怕高枝没攀上,反而丢了自己的小命。”

    十二名美人惶恐跪下:“奴婢不敢。”

    最好是不敢。

    晏宝瑜目光落在她们脸上,看着这一张张如花似玉的脸,红唇紧抿,心里已开始思索,等她嫁过来之后,该如何安置这十二个人。

    贴身宫女出去之后,良久没有动静。

    晏宝瑜渐生不安,不自觉地看向厢房外。

    外面安静得有点不太正常。

    今日那么多宾客登门,除了那个青袍男子,似乎没有其他能管事的人,连个嬷嬷都没看见。

    晏宝瑜起身走出厢房,发现国师府真是冷冷清清,下人没几个,除了方才前厅招待宾客的几个侍女和男子,似乎再没别的人。

    她沿着长廊走了一段,翠燕跟在她身后,试探着喊了句:“有人吗?”

    “有人。”青袍男子像是从天而降,衣袂飘飘落在廊外,“姑娘有何吩咐?”

    晏宝瑜吓了一跳,怒道:“你神出鬼没是要吓死人吗?本公主是来跟国师讨论婚事的,你带我去见他。”

    “婚事?”青袍男子诧异,“我家国师未曾说过有婚事要讨论。”

    晏宝瑜不悦:“他三天前在皇兄面前提出来的,你带我去见他就是。”

    “你是六公主?”青袍男子微微挑眉,无情地告诉她一个事实,“我家国师只是把你要过来,没说要跟你成亲,你们皇帝陛下没跟你说明真相?”

    “你……你说什么?”晏宝瑜脸色僵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不可能!元国师若不打算娶我,他把我要过来做什么?”

    她堂堂公主,皇家女儿,金枝玉叶,难道要没名没分跟着他?

    “国师府刚开府,府里伺候的下人较少,所以要了你们过来。”青袍男子淡笑,“宫里挑出来的宫人懂规矩,擅长察言观色,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六公主应该明白国师的意思。”

    什么意思?

    晏宝瑜眼底浮现惊怒之色。

    宫女?

    他们把她这个公主和宫女相提并论?

    简直荒谬,荒谬绝伦!

    “我不明白!”晏宝瑜脸色铁青,铁青中隐隐流露出恐惧不安,“我……我是金枝玉叶,不可能留在这里给人为婢,你们想得美,我要回宫,我要回宫!”

    说着,她转身就往外跑去。

    青袍男子只是笑着,施施然转身离开。

    晏宝瑜以为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跑,就能离开国师府,何况这里没什么守卫,也没人阻拦她。

    可是长廊曲折,像是没有尽头。

    跑完一道还有一道。

    明明花圃假山就在身后,可跑着跑着又出现在眼前。

    晏宝瑜脸色煞白,心头被恐惧占满,转头问道:“翠燕,我们是不是走错路——”

    回头去看,哪里还有翠燕的身影?

    “翠燕!翠燕!”

    无人应她。

    晏宝瑜心头不安越发强烈,跟无头苍蝇似的疯狂想逃,跑到转角处,眼熟的假山再次出现在眼前。

    晏宝瑜跌跪在地,崩溃大哭:“你们不要装神弄鬼!来人啊,来人!我要回宫!我要回宫!”

    不会的,皇兄不会这么对她的,皇兄最疼她,怎么可能同意她给国师府做奴婢?

    她是公主,她是公主啊!

    “人都死哪儿去了?翠燕!翠燕!阿桐!”晏宝瑜厉声大喊,“你们都给本公主出来!都出来啊!”

    眼前只有一座空荡荡的府邸,像是方才出现的所有人都是错觉,连空气都显得阴冷飕飕。

    晏宝瑜吓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第109章  洗脚婢?

    她不自觉地搓着自己的手臂,不知想到了什么,踉踉跄跄站起身,擦干眼泪,又往内院厢房方向而去。

    这一次她方向似乎走对了。

    抬脚跨进厢房门槛,看见熟悉的十二名宫女,晏宝瑜喜极而泣,几乎痛哭出声,浑然无法再顾及身为公主的仪态教养。

    “翠燕,翠燕呢?”

    宫女们朝她看过来,见晏宝瑜发丝凌乱,脸色惨白,不由心惊。

    其中一人惶然开口:“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

    晏宝瑜像是拉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着她的手臂:“快!找到方才搬黄金的侍卫,让他们跟随本公主一起离开这里,这里有古怪,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宫女转头看向其他人,随即迟疑地开口:“可是公主,皇上把奴婢等人送给了国师……”

    “本公主命令你们,跟我一起回宫!”晏宝瑜大怒,厉声开口,“我都说了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你听不懂吗?!”

    “公主息怒。”宫女们齐齐跪下,惶恐不安。

    晏宝瑜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她们相信自己说的话:“回宫之后,本公主会跟皇兄解释,这件事不是你们的错,国师府有古怪——”

    “有什么古怪?”青袍男子再次神出鬼没,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厢房外。

    晏宝瑜脸色煞白,猛然转头看他:“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国师大人的贴身护卫,负责转达国师大人的命令。”青袍男子斯文一笑,目光落在晏宝瑜那张煞白的脸上,微微挑眉,“六公主这是大白天见了鬼?怎么吓成这副模样?”

    晏宝瑜表情僵硬,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我想回宫。”

    青袍男子漫不经心地摇头:“那不行,你们已经到了国师府,以后就是国师府的侍婢。没有国师吩咐,任何人不得离开国师府半步。”

    说罢,转身往院子外走去:“我给你们安排往后要做的事情,都跟我走吧。”

    晏宝瑜僵在原地,转过头,用眼神警告其他十二名宫女。

    她到底是公主,身份摆在那里,宫女们习惯了君臣尊卑的规矩,这会儿竟真的不敢踏出厢房一步。

    青袍男子转头看见这一幕,只是轻笑:“忘了告诉你们,国师大人喜静,他的房里只需要两个人伺候饮食起居,所以谁先踏出房门,谁就能得到这个机会。”

    晏宝瑜满脸阴沉,不发一语地看着她们,仿佛在说,谁敢踏出一步试试?

    “两个大丫鬟,会做着最轻松的活,还能得到国师府管事丫鬟的位子。”青袍男子继续说道,语气悠然,丝毫不急,“第三和第四个走出来的人,会被安置在院子里打扫。”

    “第五、第六个人会被安排去洗衣服——”

    话没说完,站在第二排最右边的宫女绕开其他人,并在踏出厢房之前,拽出另外一个宫女。

    两人无视晏宝瑜愤怒的眼神,低头走出厢房,并跪在地上:“奴婢愿意伺候国师大人。”

    青袍男子淡淡一笑:“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

    “算了,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原来的名字就不需要了,改叫正月和二月。”青袍男子道,“正月最大,其他人都要听你的,明白吗?”

    “是。”

    “伺候国师的规矩先跟你们说一下,国师喜欢安静,没事别去打扰,若是惹国师不快,随时丢命。”

    “是。”

    “起来吧。”

    两人起身站到一旁,低眉垂眼,不敢跟晏宝瑜对视。

    “方才说第三和第四个出来的人,负责什么来着?”青袍男子悠悠转头,“对,负责打扫国师寝居外的院子。”

    剩下的十个宫女都有些迟疑。

    打扫院子比洗衣服强,但是……

    她们迟疑不决之时,其中两个宫女迫不及待地走出来,跪下道:“奴婢愿意。”

    青袍男子缓缓点头:“你们俩叫三月和四月,起来吧。”

    “是。”

    “第五第六人去厨房打杂,剩下的几个大概只能去洗衣服和——”

    “奴婢愿意去厨房!”

    “奴婢也愿意去厨房!”

    几个人接二连三往前冲,扑通扑通跪在地上。

    去厨房打杂虽然累一点,但混熟了以后,或许有点油水。

    而洗衣服则是纯累,没一点好处,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晏宝瑜脸色难看,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青袍男子忽然问道:“你们谁识字?”

    其中一人弱弱抬起头:“奴婢略识几个字……”

    “你就叫执笔吧,负责在书房研墨。”

    识字的宫女心头大喜,连忙应下:“是。”

    青袍男子做好安排之后,才不紧不慢地看向晏宝瑜:“晏姑娘是最后一个站出来的,似乎只能做个洗脚婢——”

    “放屁!”晏宝瑜惊怒交加之下,厉声嘶吼,“本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你敢如此羞辱我?我要见国师,立刻让那个装神弄鬼的国师来见我!”

    青袍男子没再理她,朝其他人吩咐:“即日开始,这国师府只有国师大人一个主子,我是这里的管家,你们有事可以请示于我,明白吗?”

    “是,奴婢明白。”

    “晏姑娘的身份跟你们一样,她不是公主,只是国师大人的洗脚婢,你们不必再听她使唤。”

    十二名宫女不安地彼此对视一眼,显然没想到晏宝瑜会落到这般处境,犹豫一会儿,才轻轻点头:“是。”

    晏宝瑜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颤抖:“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青袍男子转身:“都跟我走。”

    十二名宫女起身跟上。

    “你们都给我站住!站住!”晏宝瑜慌乱命令,“我是公主,你们敢不听我的?我让皇兄诛你们九族!”

    没有人听她的。

    晏宝瑜转头四望,这里没有一个人。

    想到方才那阵像是无头苍蝇似的奔跑,她心里不安至极,根本不敢一个人待着,急急抬脚追了上去。

    第110章  我有病,你是药

    国师府正在安置宫女,不管晏宝瑜同意还是反对,从她踏进国师府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她接下来的结局。

    她在国师府愤怒恐惧,歇斯底里,却不知此时的国师大人根本不在府里。

    长公主府主院书房里,晏九黎临窗而立,身姿挺拔修长,眉眼萦绕着清冷光泽,像是与世隔绝,不染尘埃。

    “国师府和长公主府相隔很近。”轩辕墨走到她身侧,手里拿着一张图,“我打算找人在两府之间打通一条地下密道,以后来往会更方便一些。”

    晏九黎偏头看他,眼神冷,声音更冷:“你要改行做贼?”

    “嗯,采花贼。”轩辕墨大手揽着她的腰,动作霸道而强势,“倒也是个好主意。”

    晏九黎眉目一冷,迅速挣脱他的钳制,并反手扣住他肩膀,将他反压在墙上。

    她动作利落又狠辣,显然没把他当成一个伤患。

    就算明知他是伤患,她也毫不怜惜,手下使劲的位置正好是他受伤的肩膀。

    轩辕墨眉头微蹙,任由她粗暴地将他抵在墙上,反而侧过头来,戏谑地看着她:“欺负一个伤患,不觉得胜之不武?”

    “接下来的日子,如果你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你会跟顾云琰一样伤上加伤。”晏九黎嗓音冰冷,“所以,是否胜之不武并不重要。”

    轩辕墨细不可察地扬唇,忽然出手如电,扣住晏九黎右手手腕,用力将她一拉,将她整个人拉入自己怀里,随即左手牢牢箍住她的腰,容不得她逃脱。

    浓厚的威压笼罩下来,密密麻麻,不容忽视。

    晏九黎恼怒抬头,忽觉唇上一软,尚未来得及命令他滚,唇瓣就被霸道堵住,顿时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个男人强势而冷硬,从来不容置疑,不容反抗。

    他在西陵不是天子,却掌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比天子更让人胆寒。

    晏九黎并不想屈服他,甚至从未真正屈服过他,可她心里清楚,只要他较了真,她就算不屈服,最终还是无法挣脱他的控制。

    所以……

    眼底划过一抹杀机,晏九黎垂在身侧的手一抖,从衣袖中抖落出匕首,趁着他沉浸在霸道的掠夺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后退,然后横刀朝着他的脖颈划去——

    眼前寒光一闪。

    匕首即将划过轩辕墨脖颈时,窗外一枚疾射而来,透过窗户击中晏九黎手腕,击得她手腕微麻。

    匕首虽未掉在地上,动作却是一滞。

    良机难得,错过不再有。

    刺杀自然失败。

    轩辕墨攫住她的手腕,从她手里夺过匕首,然后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刺杀我的机会多得是,不急于一时。”

    晏九黎冷冷看着他:“你有病。”

    轩辕墨缓缓点头,嗓音低沉而紧绷:“如果我有病,黎儿,你就是我的药。”

    晏九黎甩开他的手,视线掠过落在地上的暗器,转身往外走去。

    那并不是真的暗器,而是一枚极小的石子,外表打磨得圆润而光滑,没有丝毫尖锐和棱角,像是从后花园那条鹅卵石小径上捡来的。

    晏九黎面无表情地踏出房门,就看见一身蓝衣的少年安静跪在石阶下,一副请罪的姿态。

    见到晏九黎出来,他怯怯地抬头看她一眼:“殿下。”

    晏九黎声音淡漠,如实评价:“你方才射出暗器的速度,跟你此时这般柔弱模样毫不相干。”

    靳蓝衣眨眼:“殿下?”

    晏九黎漠然离开。

    靳蓝衣轻轻叹了口气,为人属下,总是左右为难。

    看见主子有难不能袖手旁观,万一……万一主子一个脑抽,没躲过去,被长公主得手了,事态可就严重了。

    这不仅仅是长公主和主子两个人的事情,而是齐国和西陵之间的战争,到时西陵大军席卷而来,别说一座长公主府,就是整个齐国都能给他灭得寸草不生。

    但是吧,主子没死。

    他这个属下冒犯长公主却是事实,毕竟谁让他现在是长公主的面首呢。

    靳蓝衣深深叹了口气,苦恼地挠了挠自己的头。

    正想着,轩辕墨从书房走出来,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举步离开。

    靳蓝衣默默抬头望天。

    “天可怜见。”一人从长廊上走来,看着跪在书房外的靳蓝衣,幸灾乐祸地一笑,“这是得罪了长公主,被罚跪了?”

    靳蓝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两个都得罪了。”

    冒犯了长公主,不就是得罪了自家主子吗?

    秦红衣笑意一收,轻咳一声:“昨晚不是提醒过你吗?主子来的时候,你可以离他们远一点,不上凑到跟前去,这样一来,你就不用——”

    “万一长公主真的下了狠心,并且得手了怎么办?”

    秦红衣噎了噎,半晌才憋出一句:“应该不会的。”

    靳蓝衣撇嘴,他也觉得应该不会。

    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长公主每次不是动刀就是动刀,着实让人不安啊。

    第111章  你们都要造反吗?

    六公主去国师府一事,朝中不少大臣亲眼所见,但是他们只看到她进去,却没看到她出来——有权贵高官派了专门的探子,悄悄盯着国师府的动静。

    然而一直等到傍晚,都无人看见六公主和她的贴身宫女从国师府离开。

    公主出宫,阵仗一向不小。

    哪怕只是简简单单出宫玩一下,身边至少也要跟着宫女四人或者六人,再加护卫几人。

    而今天因为给国师府送了黄金,护卫人数相对来说更多一些,这样的阵仗想要隐藏,显然不太可能。

    所以他们可以确定,六公主还在国师府。

    这个事实让很多人觉得匪夷所思。

    夜间有探子守在国师府外隐秘的大树上,盯了整整一夜,依旧没看到六公主离开。

    翌日早朝议事,贤王第一个开口,说的就是这件事。

    他直言六妹身份尊贵,是皇族公主,不该跟国师授受不亲,更不该夜不回宫,留宿国师府,请皇上给一个说法。

    晏玄景没想到贤王会盯着国师府,面色阴沉下来:“贤王最近无其他事情可做了?”

    贤王姿态恭敬:“臣有事可做,但六妹是皇族子嗣,她的名节事关皇族颜面,比其他事情重要得多。”

    “臣听闻六妹进了国师府之后,就再也没出来,如果她被国师强行扣留在国师府,那元国师就是以下犯上,尊卑不分,请皇上将他召来问问情况。”

    “如果是六妹自己不知检点——”

    “贤王。”晏玄景冷冷打断他的话,“六妹并非不知检点,她的事情朕心里有数,你不必多管。”

    此言一出,大臣们纷纷惊诧。

    皇上这句话的意思是……六公主确实在国师府,并非六公主自己的主意?

    那么这件事是谁决定的?

    贤王抬头看向晏玄景,像是不敢置信:“皇上的意思是,六妹去国师府一事是你同意的?”

    “放肆。”晏玄景脸色一冷,“你这是在质问朕?”

    “皇上身为天子,自该知道皇权不可冒犯。”朝堂上一直少言寡语的凌王破天荒地跟着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质疑和谴责,“此前不管因为什么理由,皇上被长公主要挟,任由她冒犯天威,践踏皇权,不忠不孝,忤逆太后,已然让百官不解。如今皇上又对六公主的名节不闻不问,任由国师肆意妄为,臣等有足够的理由怀疑,皇上是否还有资格坐在这张龙椅之上!”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群臣大惊:“凌王请慎言。”

    “凌王,此言万万不妥!”

    “放肆!”晏玄景震怒起身,“凌王,你公然在朝堂上质疑朕,逼问朕,难道不是目无皇权、不分尊卑吗?”

    “皇上息怒!”大臣们纷纷跪下。

    凌王对他的怒火毫不在乎,冷冷地看着他:“你虽是皇帝,但皇族不是你一个人的皇族。作为父皇的子嗣,我跟贤王兄、武王兄都有维护皇族颜面的义务。”

    “凌王说得没错。”武王目光微抬,同样以质疑的眼神看向晏玄景,“皇上说长公主给你下了毒,所以皇上对她的所作所为只能纵容妥协,臣可以理解皇上怕死,那么现在把六妹送去国师府,难道也是出于无奈?皇上是担心若不把六公主送过去,元国师会再次下毒,还是担心以后再有中毒的机会,元国师不会给你解毒?”

    “放肆!放肆!”晏玄景抬手指着他们,脸色铁青而暴怒,“你们都要造反吗?!”

    大臣们继续跪地高喊:“皇上息怒!”

    贤王、武王和凌王凛然无惧地站着,三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晏玄景,像是要把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

    满朝文武高喊“皇上息怒”的声音都显得没那么惶恐了,相反,他们觉得凌王发威更可怕一些。

    毕竟这是个握有兵权的王爷。

    以前每次议政,凌王大多不发一语,除非谈到边关战事的问题,他才会给几句意见。

    没想到今天一发威,就是指着皇上的鼻子骂他昏君——虽然没有直接骂他昏君,但那意思已经很明显。

    他忍皇上很久了!

    晏玄景脸色僵硬苍白,眼神阴鸷,却掩不住眼底最深处的不安。

    三位王爷之中,他最忌惮的就是凌王。

    可因为他的皇位来得名正言顺,满朝文武不会允许凌王凌驾于皇权至上,所以他的皇位一直坐得安心,只是至今没想到办法除掉三位王爷。

    如今因为一个晏九黎,他几乎惹了众怒。

    再来元国师……

    晏玄景没想到晏宝瑜去国师府一事,会让贤王和凌王在早朝上发难,此时根本不知该如何应付。

    他冷冷甩了袍袖:“退朝!”随即愤然离去。

    贤王盯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须臾,转头看向凌王和武王,目光晦暗而幽沉。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如果皇帝出了事,他们三位亲王都有资格争这个位子。

    可无疑凌王胜算最大。

    他跟武王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因为兵权可以让所有人乖乖听话。

    所以,晏九黎是不是还不能死?

    第112章  宝瑜跟晏九黎不一样

    凌王走出大殿,身后顾御史急急追上来:“凌王爷!王爷稍等!”

    凌王脚步微顿,转头看着他:“怎么?”

    顾御史走到跟前,面色迟疑,像是难以启齿:“三公主前几天跟王妃谈过话,不知王妃是否跟王爷商议过?”

    凌王语气淡淡:“顾大人想让本王娶你的女儿做侧妃?”

    顾御史一滞,沉默以对。

    其实不是他想,而是皇上的意思。

    三公主那天去凌王府谈过,回来之后只说凌王妃要考虑考虑,这几天凌王府没有回复,顾御史心里总是没底。

    他知道皇上想拉拢凌王,利用凌王对付长公主,可凌王这个人其实并不比长公主好说话,方才在殿上还当众质疑皇上,大概不可能真心帮皇上吧?

    想到这里,顾御史尴尬地笑了笑:“三公主是顾家儿媳,跟小女姑嫂关系不错,一直想给小女说个亲事,此次是她自作主张,下官并没有这个意思,所以想跟王爷澄清一下,还望王爷不要放在心上,就当此事没发生过。”

    顿了顿,“若有冒犯之处,请王爷见谅。”

    凌王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本王确实没放在心上,顾大人不必多心。”

    说罢,径自转身离开。

    顾御史表情僵了僵,转过头,左右四望一番,然后故作镇定地整了整官袍,举步离去。

    ……

    如果晏玄景以为匆匆离开大殿就能躲开质问,那么他显然大错特错。

    晏宝瑜去国师府没再回来的消息,不仅朝堂内外传遍了,后宫亦是一清二楚。

    尤其是皇后和众嫔妃给太后请安时,还特意提及此事,虽态度小心谨慎,可公主夜宿宫外,绝对是震惊皇族的一件大事,不可等闲视之。

    太后听完之后惊怒交加,竟是直接带人到了崇明宫,正好遇到下朝回来的晏玄景。

    御辇在宫门外停下,宫人齐齐跪下行礼。

    晏玄景眼神微暗,走上前,恭敬地给太后行礼问安:“母后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站在外面?”

    “哀家刚到。”太后脸色难看,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语气讥讽,“皇上今日早朝不太顺利吧?这么早就回来,着实不常见。”

    晏玄景陪着笑,只当没听懂她的讽刺,扶着她的手往崇明殿走去:“母后若想见儿臣,差人通知一声就行,不必亲自过来”

    太后质问:“宝瑜就这么去了国师府?”

    晏玄景扶着她在榻前坐下,低声解释:“母后,国师根本没有娶宝瑜的打算,朕也是不得已。”

    “你这是欺骗她!”太后拍案怒道,“皇上,宝瑜她是你的妹妹,是皇族公主,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没名没分地让她去国师府?”

    晏玄景敛眸沉默。

    太后气愤:“就算你不心疼宝瑜,也该顾及皇族颜面吧?”

    晏玄景走到一旁坐下,良久没说话。

    如果是在以前,他确实不会把一个擅长毒术的人封为国师,更不会对他如此恩宠。

    可晏九黎给他下的蛊毒太过残忍可怕,他对那种痛苦刻骨铭心,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

    国师那个人脾气看起来不是很好。

    如果他不参与朝政,不笼络大臣,只想要一个爵位和一些美人,他没道理不答应。

    有这个护身符在,他就不用担心以后再受晏九黎暗算。

    至于晏宝瑜……

    晏玄景神色淡淡:“九黎是朕的亲妹妹,当年都能去西陵为质,宝瑜又为何不能为了大局而受点委屈?”

    太后愕然,随即脸色铁青:“宝瑜跟九黎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晏玄景点头,“一个是朕的亲妹妹,一个不是,但她们都是皇族公主,享受了荣华富贵,就该承担应有的责任,不是吗?”

    太后脸色难看,对他的薄情寡义寒心至极,重点是责任吗?

    是没名没份,是皇族颜面。

    堂堂公主自己送上门服侍一个来历不明的国师,这简直是开天辟地以来,发生在皇族里最可笑的一件事!

    除非国家将亡,君臣沦为亡国奴,否则绝做不出这种不是人做的事情来。

    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既然皇上已经不受蛊毒牵制,那晏九黎做的那些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置?”

    国舅府嫡长子死于晏九黎之手,这笔账她早晚要跟她讨回来,还有玉玺……

    太后脸色神变,想到这件最重要的事情,目光锁在晏玄景脸上:“皇上还记得玉玺吗?”

    晏玄景脸色一沉:“儿臣自然记得。”

    “玉玺你不打算收回来?”太后冷道,“晏九黎擅自拿走玉玺的行为,根本就是谋逆,可以以谋反之罪论处。”

    晏玄景放下茶盏,转头问方怀安:“长公主今天进宫了没有?”

    方怀安恭敬回道:“进宫了,听说这会儿正在东华门巡逻。”

    晏玄景道:“传旨,让她即刻来崇明宫。”

    “奴才这就去。”

    太后脸色难看:“皇上有没有觉得,你这个皇帝当得越来越没有威严了?”

    第113章  他们都气死才好

    晏玄景脸色一变,随即自嘲一笑:“母后觉得儿臣应该怎样做,才算有帝王威严?”

    他眼底像是藏着深深的阴霾:“即刻让人把晏九黎碎尸万段,然后把贤王、武王和凌王以及他们的党羽统统铲除殆尽,让大臣们都觉得儿臣杀伐果断,有帝王魄力?”

    太后捏紧手上的佛珠,沉默不语。

    “儿臣坐上皇位,这些年也不是高枕无忧。”晏玄景冷笑,“凌王手里握着兵权,对儿臣的威胁始终存在,荒诞的是齐国腹背受敌,朝中根本找不到一个能代替凌王的主将。”

    凌王大军镇守东南,去年腊月刚刚结束一场战争,凌王险胜,这场战事导致双方损失都有些惨重,所以暂时休生养息。

    晏玄景三道诏书才把凌王召回来,一是为了了解战事,二是想趁机把他留在京中,另选一个合适的将领去接管军队。

    但至今尚未选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原本……

    晏玄景敛眸,原本他是存着让顾云琰代替凌王的念头,但始终未能做下决定,他的私心让他忌惮凌王,想除掉凌王,可理智告诉他,顾云琰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若是做出错误的决定,极有可能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

    如今事实证明,顾云琰确实是个不堪重用的人,他连一个女子都对付不了。

    晏玄景压下心头深深的疲惫:“儿臣有时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不适合做这个皇帝,如果当初七妹没有去西陵为质,儿臣也没有坐上帝位,是不是……是不是我们母子三人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胡说八道。”太后面色沉下,眼神锋利如冷剑,“你若坐不上帝位,我们母子三人早死了,还能坐在这里说话?你不敢杀凌王,是因为他有兵权,可若是凌王登基,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晏玄景没说话。

    他其实并不想跟母后辩驳这些,因为毫无意义。

    他只是觉得这个皇帝做得心力交瘁,内外都是敌人,没有一个夜晚能安然沉睡,不是担心被凌王夺去皇位,就是担心外敌打进来。

    想做一个杀伐果断的帝王做不到。

    想跟兄弟们打好关系,维持着君臣和睦的表象,同样做不到。

    那三人根本不给他面子,他甚至能从凌王的眼中看出不屑一顾的漠然。

    对一国之君的不屑和无视,像是在告诉他,就算他坐上帝位,他也不会臣服于他。

    这种感觉让他愤怒,无能为力的愤怒。

    晏玄景觉得自己都快扭曲了。

    “皇上,太后娘娘。”方怀安恭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长公主来了。”

    晏玄景回神,转头就看见晏九黎踏进殿门,携裹着一身的桀骜不驯和冷漠疏离,丝毫没有对太后和皇帝应有的恭敬。

    太后看见晏九黎进来,不知是不是想到上次的事情,瞳眸微缩,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晏九黎走进来,径自在一旁坐下:“说吧,什么事?”

    太后见到她这副目中无人的态度,就忍不住震怒。

    可此时她只能克制着怒火,冷冷开口:“九黎,哀家叫你过来,是想告诉你,你给皇上下毒是死罪,而今皇上身体里的蛊毒已解,从此不会再受你牵制,你现在就回长公主府,乖乖把玉玺送回来,否则——”

    “否则太后要如何?”晏九黎冷笑着看她,“下旨诛我九族?”

    “你——”

    “篡夺玉玺是谋逆之罪,当诛九族。”晏九黎冷冷一笑,转头看向晏玄景,“这个腐败而又懦弱的皇朝本就不该存在了,皇上下个旨,大家一起去死吧,太后第一个,本宫可以陪太后一起下地狱,皇上被诛之前,记得先把贤王、武王和凌王送走,免得凌王大军攻进皇城,直接篡夺了皇位,到时你想杀都杀不了——”

    “晏九黎!”太后拍案而起,气得脸色扭曲,“你是中了邪,还是走火入魔了?简直一派胡言,大逆不道!罪该万死!你……你你你……”

    她气得浑身发抖,身体不自觉地晃了晃。

    “太后娘娘息怒。”曹嬷嬷连忙扶着她,小心劝道,“您身体刚刚有所好转,千万别再气着了。”

    晏玄景冷眼看着这荒唐的一幕,面无表情地看向晏九黎:“九黎,你非要闹得鸡飞狗跳,闹得天翻地覆,葬送整个晏氏皇朝,你才甘心?”

    晏九黎转头,提着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太后和皇上不愧是亲母子,血肉相连,母子连心,所以连无耻的嘴脸都是一模一样的。”

    晏玄景脸色发青:“……”

    晏九黎让人感到无力的绝不仅仅是她的武力,这张嘴也毒得很,三言两语就能让人气得失去理智。

    “你们指责别人的时候,冠冕堂皇,理直气壮,却从来没反省过自己,不知自己是怎样的恶心虚伪,自私无耻,又是怎样的胆小怕死,色厉内荏。”

    晏玄景死死攥着茶盏,额头青筋直跳。

    “我羞于跟你们是亲人,以拥有你们这样的亲人为耻。”晏九黎喝完手里的茶,站起身,“玉玺本宫不会交出来,皇上和太后不是最喜欢口谕吗?以后尽管用口谕传旨,正好方便随时反口悔诺,但凡承诺之后又后悔的事情,直接来一句‘从未说过’就行。”

    她讥诮一笑:“没有明文圣旨,满朝文武也无法挑出皇上的错处不是?”

    只是这样一来,皇帝的威信还能剩下多少,就谁也不敢保证了。

    晏九黎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崇明宫里静得落针可闻。

    太后脸色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气的。

    皇上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也是气的。

    晏九黎毫不在意。

    他们都气死才好,省得她以后还要背一个弑母弑君的罪名。

    第114章  低贱的人是你

    太后又气得病倒了。

    长公主不忠不孝,再次把太后气得晕过去的消息传遍后宫前朝。

    大臣们又开始新一轮的弹劾。

    然而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就算是顾御史也忌惮得很,只敢偷偷上折子弹劾,结果自然是石沉大海。

    皇上对此毫无反应,只是对裴祁阳越来越器重,走到哪里都把他带在身边。

    朝中不由自主开始转了风向,文臣们不自觉地靠向裴丞相,认为皇上这是要拉拢裴丞相,彻底放弃了武阳侯。

    五月初,晏九黎接到来自萧侍郎府的请帖。

    五月初六是萧夫人生辰宴,萧府邀请长公主去吃酒。

    收到帖子的人还有三公主晏宝珍,贤王夫妇,凌王夫妇,武王夫妇和荣王府世子晏永康,次女晏子娴。

    虽然请的人不多,却都是身份贵重之人,

    原本按照萧侍郎的身份,请帖上的这些人除非跟他有利益来往,否则给面子的人一半都不到,尤其是过生辰这种小事。

    但因为萧清河娶了荣王府郡主,所以邀请似乎就成了理所当然。

    除了晏九黎之外,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月的生辰宴是为了福安郡王而办,可荣王府却看出了猫腻。

    毕竟自己的女儿生于几月,他们还是知道的,五月根本不是福安郡主的生辰,所以萧侍郎要给夫人操办生辰这件事,首先让荣王府蒙上了一层阴影。

    萧家内宅也因此阴霾笼罩。

    “萧清河,我才是你的正妻,你到底想干什么?”福安郡主阴沉着脸,死死盯着萧清河那张清俊的脸,“我还没死呢,你就擅自发请帖,要给徐芷大办生辰宴?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萧清河淡道:“阿芷本来就是我的原配。”

    “放屁!”福安郡主气得口不择言,“你的正妻是我,她就是个低贱的妾——”

    啪!

    萧清河一巴掌扇到她脸上,眼神厌恶而冷漠:“她不低贱,低贱的人是你,仗着郡主身份逼我娶你,逼阿芷让出正妻身份,无耻是你们,低贱也是你们!你夺走本就属于她的身份,还要倒打一耙,贱的人到底是谁?”

    福安郡主不敢置信地捂着脸:“你……你敢打我?”

    萧清河冷冷看着她:“这些年阿芷受了你多少委屈,你自己心里清楚,此次生辰宴,我会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宣布阿芷正妻的身份。如果你还不死心,非要留在萧家,就只能做妾。”

    说完,他转头命令:“从现在开始,福安郡主和她身边的嬷嬷下人不许踏出这座院子一步,否则所有人全部发卖出去。”

    说罢,转身离去。

    “萧清河,你站住!”福安郡主失控大吼,“你这样对我,就不怕父王饶不了你——”

    萧清河脚步微顿,转头看着她:“荣王府还能猖獗到几时,你可以亲眼看着。”

    话落,他再也不愿多加逗留,转身离开。

    院子外,一身素衣温婉的女子站在那里,静静看着萧清河,面色苍白,眼底似是藏着些许忧伤:“萧郎,你这样对她,会不会惹来祸端?”

    萧清河走过去,轻轻把她涌入怀里,愧疚道:“一直以来是我无能,让你受了太多的委屈……”

    “萧郎。”徐芷抱着他的腰,轻轻摇头,“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

    萧清河闭着眼:“她不会再有机会折磨你了。”

    如果长公主真的能护着他们,他以后自当对她忠心耿耿,若她不是皇上的对手,若荣王府还能继续得势,他这个侍郎不做也罢。

    哪怕是死,也比一辈子受制于人来得舒心。

    “走吧。”他挽着她的手,语调温柔内敛,“出门给你买两身衣服,添几件首饰,生辰就是要好好打扮打扮,再给孩子买一些零食……”

    徐芷蹙眉:“不用这么惯着他们。”

    “因为我这个父亲的无能,他们这两年也受了不少委屈,就当是补偿他们。”萧清河握着她的手,“惯不坏的,别担心。”

    徐芷轻轻点头:“好。”

    因为妻子生辰,萧清河特意告假两天,户部一应事务全部不管不问,一心陪伴妻儿。

    他的反常自然引起了皇帝的主意。

    崇明殿里,晏玄景看着堆积如山的两摞奏折,平静地询问方怀安:“福安郡主的生辰是这个月?”

    方怀安摇头:“奴才打听过了,萧侍郎是要给他的原配……嗯,就是那个徐氏过生辰。”

    晏玄景一怔,随即放下朱笔,抬手揉着眉心。

    “皇上,萧侍郎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突然不想再应付福安郡主了。”方怀安低声说道,“听说昨天告假之后,萧侍郎就公然带着徐氏出门逛街,买了新衣服,添了新首饰,奴才打听了一下,福安郡主好像……好像被关在房门,暂时出不来……”

    晏玄景没说话。

    如果这件事是发生在以前,他听到之后应该会怒不可遏,觉得萧清河没把皇族放在眼里,竟然连荣王府郡主都敢冷落软禁。

    可晏九黎把朝堂折腾得一片大乱之后,他只觉得这种事情根本不是什么值得计较的大事,他甚至心无波澜,还会为萧清河说几句话。

    “他跟徐氏才是原配,当初福安郡主硬要拆散人家夫妻,本就理亏,所以现在什么下场都是她应得的。”

    方怀安低下头:“是,只是荣王府那边……”

    晏玄景淡问:“萧清河最近跟谁接触得多?”

    方怀安想了想:“似乎没怎么跟谁接触,不过长公主暂管户部,萧侍郎和姜侍郎都跟长公主说过话。”

    晏玄景眼神冷了下来。

    之前被蛊毒折磨得神志不清,无心去思索晏九黎的野心,如今蛊毒解了之后,他才冷静地意识到,晏九黎当真是贪得无厌。

    掌管金吾卫还不算,连户部她都要插手……还有之前私自贪下从钱尚书府抄出来的一半金银财物,以及近十位面首。

    如今的长公主府,几乎堪比一座小型的皇宫。

    兵权,钱财,还有后院美男无数,跟皇帝有什么区别?

    他确实不能再纵容下去,否则只会让她的胃口越来越大。

    晏玄景沉默良久,吩咐道:“方怀安,即刻派人去国师府,把国师请来,就说朕有要事跟他商议。”

    “是,奴才这就去办。”

    第115章  我想要皇上的妃子

    元国师是个稍显神秘的人。

    乔迁之日,朝中诸多重臣亲自来国师府祝贺,却没一人能见到国师的面,而六公主和她的护卫自打进了国师府,亦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从昨晚到现在,暗中盯着国师府的人尚未离开——中间换过一批人,但盯梢的眼线始终未曾远离。

    所以他们可以确定,国师府有点古怪。

    方怀安派去的太监抵达国师府,更是连国师府大门都进不去,只是跟外面的护卫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就见护卫转身进了府。

    护卫进去的时间有点长,传旨太监在外面等得团团转,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国师府大门才缓缓打开。

    盯梢的探子精神一振,一瞬不瞬地望着大门,然后便看见八名体魄健壮的护卫抬着一顶宽大奢华的轿子,不紧不慢地从府里走出来。

    八个人抬轿,规格上不算僭越。

    但不知怎么回事,这顶轿子就是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有种扑面而来的霸气强势。

    传旨太监显然有些无措,想上前说些什么,却发现根本没有机会。

    轿子里只传出简短冷峻的两个字:“进宫。”

    抬着轿子的护卫们连停顿都没有,径自往皇宫方向而去。

    传旨太监看得目瞪口呆。

    他做太监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如此嚣张跋扈的人……啊不,长公主也足够嚣张跋扈,但……但……

    长公主好歹是皇上的亲妹妹,先皇和太后的亲女儿,以及有功于齐国,可这位国师这么嚣张跋扈的底气是什么?

    盯梢的眼线们心头也浮现这个疑问。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元国师离开之后,有探子悄悄靠近国师府,穿过高墙旁边的窄巷,试图悄无声息潜入国师府查看情况。

    然而当他利落地攀上高墙准备一跃而下时,却发现下面一排护卫正冷冷地看着他。

    探子一个激灵,直接从高墙上摔了下来。

    好在他训练有素,身手利落,摔到半空突然反应过来,脚尖急忙踩着墙壁,狼狈地落到地上,然后片刻不敢耽搁,迅速逃之夭夭。

    元国师进宫之后,直达崇明殿。

    太后已经走了,晏玄景正坐在御案后批阅奏折,方怀安低眉垂眼伺候在旁。

    最近的折子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弹劾长公主的,弹劾元国师的,弹劾六公主的,以及弹劾户部侍郎萧清河的折子也有。

    晏玄景翻开一本,就忍不住厌烦地丢到一旁。

    直到方怀安禀报说元国师到了,晏玄景终于放下笔,干脆不批了:“让国师进来。”

    “是。”

    元国师走进崇明殿。

    晏玄景屏退左右,示意元国师坐下:“宝瑜去了国师府,国师对她还满意?”

    元国师拂衣落座,姿态疏懒:“不太满意。”

    晏玄景眼神微眯:“不太满意?”

    “太蠢,在国师府里都能迷路。”轩辕墨语气里透着厌恶之意,“同样是皇族公主,晏九黎比她聪明多了。当年若是这位六公主去西陵为质,或许不用七年,七个月人就没了。”

    晏玄景显然对他这番话始料未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端起茶盏,他借着口茶的功夫,在脑子里思索着他的意思。

    元国师是说晏九黎比晏宝瑜聪明?他觉得晏九黎聪明到了什么程度?

    足以让他佩服吗?还是喜欢?

    亦或者,只是一个男人的征服欲作祟?

    晏玄景放下茶盏:“国师对长公主似乎很另眼相看?”

    轩辕墨嗓音漠然:“晏九黎这样的女子,难道不值得另眼相看?”

    晏玄景没说话,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把元国师叫过来,是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晏九黎受伤或者中毒,只能在府里静养。

    然而听元国师的语气,他突然觉得利用元国师来对付晏九黎,或许根本不可能做到——至少在他腻了之前,应该不会对晏九黎下手。

    想到这里,晏玄景看向元国师的眼神幽深了一些:“长公主之前在西陵,得罪过国师?“

    轩辕墨道:“准确来说,是我得罪了她。”

    晏玄景略作沉思:“晏九黎手里掌着金吾卫大权,国师单凭武力或者身份,想要征服她,似乎不太可能做到,所以需要一些特别的手段。”

    顿了顿,“如果国师想要晏九黎,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国师对她做什么,朕都不予追究。”

    如果他以为这句话是示好,代表着自己的诚意,会让元国师满意,显然他大错特错。

    轩辕墨眼底寒芒隐现,嘴角扬起的弧度多了几分讥诮:“皇上的意思是,皇族公主随我挑?”

    晏玄景听出了他的讽刺,笑意微僵:“若国师要这么理解,可以当作这是朕的意思。”

    轩辕墨神色淡漠,漫不经心一笑:“那如果我要皇上的妃子,皇上是不是也愿意送给我?”

    方怀安心头一惊,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他,终于确定这位国师确实比长公主更跋扈。

    他怎么敢?

    晏玄景脸色一沉:“国师。”

    “看来皇上并不愿意。”轩辕墨放松身体,像是在自家寝居一样,身姿闲适而随意地靠坐在椅子上,“妹妹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嫔妃是皇帝后宫的女人,究竟孰轻孰重,皇上似乎分得很清楚。”

    晏玄景嘴角抿紧,不发一语地盯着他,这般随意姿态,比他这个皇帝更散漫自在,也越发显得目中无人。

    “疼爱妹妹是一回事,但自古以来和亲的只有公主,不会有嫔妃。”晏玄景淡道,“何况国师应该不会喜欢一个有主的女人——”

    “巧了,我就是对别人的女人感兴趣,尤其是皇帝的女人。”轩辕墨声音淡漠,波澜不惊,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皇上后宫的顾贵妃听说挺美的,如果我想要,皇上愿意割爱吗?”

    第116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话音落地,殿内倏地陷入死寂。

    空气仿佛一瞬间变得稀薄,让人脸色僵白,呼吸苦难。

    方怀安下意识地想说放肆,然而抬头就对上元国师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像是一片寒潭,冷彻入骨。

    方怀安一凛,犹如被火烫到一般,急速垂眸,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不知怎么回事,他竟然觉得这位国师比长公主更可怕,长公主是因为给皇上下了毒,所以嚣张跋扈,恃毒行凶。

    她不怕死,且复仇心切,所以做事不择手段。

    可元国师……

    方怀安突然想到一句话。

    请神容易送神难。

    皇上虽解了毒,可会不会因此而招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

    晏玄景脸色阴沉难看,握着茶盏的手紧得指关节泛白,薄唇抿紧,眼神冷得平白多了一股肃杀之气。

    帝王一怒,浮尸千里。

    然而大概因为晏玄景这些日子发怒的次数太多,反而失去了该有的威压和可怕,尤其在晏九黎和轩辕墨面前,他的怒火像是一个三岁小儿时不时发作的狂躁症,没有丝毫威慑可言。

    轩辕墨身体斜斜靠着,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怒火,径自道:“如果皇上想让我帮你做事,就得有所舍得。”

    晏玄景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躁怒,冷冷说道:“朕不是已经给了你十二名美人?她们都是完璧之身——”

    “她们只是宫女,比不得嫔妃尊贵。”轩辕墨语调漠然,眉眼浮现冷戾光泽,“何况她们是不是完璧之身,我并不在意。”

    晏玄景面色僵硬,咬牙道:“朕还把六公主给了你。”

    “不管是晏宝瑜,还是那十二名宫女,都是我为皇上解毒的回报。”轩辕墨像是一个公平公正,但没有丝毫情面可讲的奸商,“上一桩交易已经结束,现在谈的是新的交易。”

    “元墨,你放肆!”晏玄景怒到极点,面上流露出慑人的杀气,“朕是皇帝,你是朕的臣子,别忘了君臣尊卑的规矩!”

    君臣尊卑?

    轩辕墨眸光冷然,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弧度:“所以,皇上想如何?”

    “你……”晏玄景咬牙,脸颊一阵阵抽搐,“你跟朕谈条件,不觉得可笑?”

    轩辕墨问道:“哪里可笑?”

    他的态度太过淡定和漠然,似根本不屑于应付什么,连表面的恭敬都懒得维持,显然没把一国之君放在眼里。

    晏玄景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

    一个被西陵驱逐的前国师,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竟狂傲到对他这个天子无礼?

    心头怒火沸腾,那一瞬间,恨不得命人把他拖出去碎尸万段。

    轩辕墨却没了跟他说话的兴致,站起身,拂了拂袍袖:“皇上若想动手对付一个人,最好先想想能不能承受失败的后果。”

    晏玄景瞳眸骤缩:“你也威胁朕?”

    “只是让皇上三思而行。”轩辕墨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晏玄景如木雕一般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如水,须臾,他愤怒地抬手把御案上奏折全部扫过在地:“放肆!全都放肆!”

    “皇上息怒。”方怀远赶忙跪下,“元国师性情桀骜,奴才看他……着实跟长公主一般无二啊!”

    晏玄景闭上眼,眼底充满着阴鸷的怒火。

    为什么一个个都来跟他作对?

    晏九黎也就罢了,一个被西陵驱逐的国师,指望齐国给他一处容身之地,竟然也敢在他面前如此大不敬?

    真是给他脸了!

    “方怀安,晏九黎得死,元墨也得死。”晏玄景声音阴冷,“你去想办法。”

    方怀安心头一颤。

    他……他来想办法?

    他就是一个太监,他能想什么办法呀?

    “怎么?”晏玄景目光沉沉看着他,如冰刀一般锋利,“朕的话对你也不好使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方怀安连忙磕头请罪,“奴才一定好好想办法,替皇上分忧解劳。”

    “武状元大赛应该早些举办了。”他声音冷寂,“就安排在六月吧。”

    当务之急是赶紧选几个厉害的高手。

    赵长胜死了,唐萧然受了伤,如今的金吾卫已不是帝王最坚固的盾牌。

    若只是指望裴祁阳,到底还是底气不足。

    他必须选几个武力强悍的高手在身边,另外早日选出文武双全且精通兵法之人,历练一些日子,能慢慢取代了凌王的位子才好。

    这种总是受制于人的日子,他当真一天都不想忍了。

    ……

    翌日正是五月初六,萧侍郎夫人生辰,阳光明媚,天气晴好。

    晏九黎没进宫,也没去户部。

    一早起身之后,她在府里练武半个时辰,畅快淋漓地活动完筋骨之后,简单沐浴一番,随后换了身衣服,叫上秦红衣和靳蓝衣,带着昨晚挑好的贺礼,一起去往萧侍郎府。

    她到萧家的时辰挺早,但还有比她更早的人。

    荣王府世子晏永康和次女晏子娴一大早就来了,原因在于昨日晏子娴奉父王之意给大姐送了份帖子,帖子本来应该送到福安郡主手里。

    但晏子娴迟迟未收到回帖,心里越发确定事情古怪,禀明父王和母亲之后,让荣王府生了警惕。

    萧清河到底是户部右侍郎,荣王夫妇不好直接出面,于是让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早点来萧家,趁着客人都还没来,好好了解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晏九黎抵达萧家时,晏永康带来的荣王府护卫正团团围住萧清河,强硬把他堵在院子里。

    “你一个寒门出身的侍郎,妹妹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竟敢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晏永康抬手指着萧清河,语气透着居高临下的怒火,“萧清河,荣王府给你脸了是不是?”

    萧清河正要说话,外面忽然响起一声:“长公主到!”

    众人转头看去。

    一名小厮匆匆跑来:“大人!长公主来了,让大人即刻去见她!”

    晏永康冷笑:“萧清河忙得很,没空去见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话音刚落,眼前忽然蓝影一闪。

    随即“啪”的一声,一记响亮而清脆的耳光甩到他脸上:“放肆!竟敢辱骂我家貌若天仙、人美心善、冰清玉洁、威武霸气的长公主!谁给你的狗胆?”

    第117章  聘为妻,奔为妾

    晏永康被打得惊怒又懵逼,捂着脸,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去:“谁打我?”

    晏九黎踏着沉稳的步伐走来,身后跟着红衣俊美男子和四名护卫,一行人皆沉默不语。

    唯有一袭蓝色飘逸袍服的少年翩然落地,冷冷一哼:“小爷我打的。”

    在场之人皆是呆滞。

    这个少年是谁,竟敢打荣王府世子?

    众护卫有心把少年拿下,可这个少年是跟长公主一起来的,不知是不是长公主府的人。

    哦对。

    他方才说“我家美若天仙、人美心善、冰清玉洁、威武霸气的长公主”,所以他是长公主的人?

    “你是谁?”晏永康愤怒地看着他,杀气腾腾,“找死吗?”

    “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靳,名叫蓝衣。”靳蓝衣手持一柄折扇,语气带着几分骄傲,“长公主府第六房面首靳蓝衣,就是小爷我。”

    这番自我介绍一出口,在场之人神色齐齐一僵,眼神诡异地落在他脸上。

    少年长得真漂亮,看起来跟富家贵公子似的,只是他们长这么大,还第一次听到有人把面首这个身份说出骄傲自豪感的,好像这是什么光宗耀祖的事情一样。

    晏永康听完,面上愤怒转为鄙夷,不屑地开口:“我以为是谁如此狗仗人势,原来是长公主的男宠啊。”

    “男宠怎么了?”秦红衣慢条斯理地往前一站,眉眼染着毫不掩饰的鄙视,“我们长得好看的人才有资格做男宠,像阁下这般长得不堪入目的,想做男宠都没人要呢。”

    “就是。”靳蓝衣傲娇点头,“得亏你会投胎,不然就你这副丑陋的容貌,没有自知之明的癞蛤蟆,上街露个面就被人打死——”

    “你们放屁。”晏永康一怒,转头命令护卫,“把他们拿下!”

    晏九黎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嗓音冷硬如铁:“康世子好大的威风,竟连本宫府里的人也敢动。”

    晏永康转头看着她:“长公主府的男宠先动手打了我,你眼瞎看不见?”

    靳蓝衣眸光一冷,闪电般出手,啪的给了他第二个耳光:“还敢对长公主不敬,你真是嘴贱得想死。”

    他的速度太快,快得晏永康根本来不及反应,生生又挨了一巴掌,气得他暴跳如雷。

    “来人!”他指着靳蓝衣,“把这个低贱的男宠拿下!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荣王府护卫们正要动手,晏九黎神色冷漠,微微示意。

    身后两名侍卫上前,迅速且粗鲁地钳制住晏永康。

    “你们干什么?”晏永康惊怒交加,下意识地挣扎着,并怒瞪着晏九黎,“长公主又要无法无天,仗势欺人了吗?”

    晏九黎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如冷剑:“康世子青天白日之下,公然带人围堵朝廷命官,是谁给你的权力?”

    “我——”

    “荣王也要学本宫无法无天的做派?”

    “放屁!”晏永康又惊又怒,粗鲁开骂,“你……你一个视贞洁礼教为无物,公然纳面首养男宠,毫无廉耻之心的公主,谁敢学你的做派?简直丢人现眼!”

    靳蓝衣听不得他出言不逊,手里的折扇一收,直接朝他脸上抽去。

    他的折扇不知是什么材质制作而成,扇骨坚硬柔韧,加上靳蓝衣是个练武之人,毫不留情的一记抽下去,霎时让晏永康脸颊肿胀麻木,嘴角鲜血直流。

    护卫们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啊!”短暂的麻木之后,晏永康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剧痛,捂着脸惨叫起来,“本世子的脸……我的脸……”

    “你……你好大的胆子!”荣王府护卫握着剑,不敢置信地盯着靳蓝衣,“你……你还不束手就擒?”

    萧清河冷眼看着乌糟糟的一幕,从众多护卫的包围中走出来,看着晏九黎:“长公主殿下,今日之事因臣而起,臣——”

    “晏九黎!”一名盛装打扮的年轻女子在众人簇拥下走来,表情冰冷,盛气凌人,“你今天是来吃酒的,还是带人来闹事的?”

    她是荣王府长女,福安郡主晏长宁。

    萧清河看见她来,面色一冷,眼底浮现厌恶之色。

    “本来我还纳闷,萧清河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胆子,敢把本郡主软禁起来,公然给徐氏那个贱妾操办生辰宴。”福安郡主面色阴沉,嘲讽地看向晏九黎,“原来是长公主给他撑腰啊。”

    晏九黎嘴角微扬:“是又如何?”

    福安郡主冷道:“萧清河身为朝中侍郎,知法犯法,公然宠妾灭妻,把本郡主这个正妻软禁起来,给一个妾室大肆操办生辰宴,还请来朝中权贵为他撑场子,跟长公主一样没有尊卑,不知廉耻,他根本不配做朝廷命官,我明日定要请父王参他一本!”

    晏九黎转头看向萧清河:“萧大人真的宠妾灭妻吗?”

    萧清河唇角微抿,垂眸道:“是。”

    福安郡主冷笑,倨傲地看向晏九黎:“长公主还有什么话可说?”

    “但微臣宠妾灭妻是被逼无奈。”萧清河语气淡淡,“徐氏阿芷是臣的原配妻子,臣夫妻二人感情坚固,曾彼此承诺白头偕老,永不变心,但三年前荣王府福安郡主看上微臣,威逼微臣娶她为妻,逼迫臣把徐氏阿芷贬为妾室。”

    福安郡主瞳眸一缩,大怒道:“萧清河!”

    萧清河声音漠然:“按齐国娶妻纳妾的规矩,徐氏阿芷才是臣的原配妻子,福安郡主只是个妾室。”

    “臣人微言轻,受制于荣王府势力,这些年纵容福安郡主凌驾于正妻徐氏之上,颐指气使,自私刻薄,非要逼迫阿芷为妾,逼臣的两个子女为庶子女,微臣虽是被逼无奈,却也做到了妻妾不分,有宠妾灭妻之嫌。”

    “萧清河,你说什么?”福安郡主铁青着脸,愤怒地看着他,“你敢说本郡主是妾室?你真是狗胆包天,我是郡主,亲王府郡主,徐氏那个贱妾算什么东西?你——”

    “聘为妻,奔为妾。”萧清河冷冷看着他,“我可曾给荣王府下过聘礼?”

    福安郡主一僵,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萧清河说道:“我跟阿芷遵循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第118章  上赶着做妾

    福安郡主脸色青白,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攥紧,声音阴冷:“萧清河,你在说什么?”

    “福安郡主年纪轻轻的,听不懂人话?”靳蓝衣悠悠一笑,“萧大人的意思是你嫁不出去了,上赶着进萧家做妾呢。”

    秦红衣瞥他一眼:“这是萧大人跟福安郡主之间的爱恨情仇,你一个外人,不懂就不要乱插话。”

    “我怎么不懂?”靳蓝衣反驳,“爱恨情仇也得有爱才行,人家萧侍郎跟原配徐阿芷才是真爱。”

    一个这个上赶着做妾的郡主,人家连高看一眼都是被逼无奈。

    靳蓝衣撇了撇嘴:“郡主若不是出身荣王府,就这般做派,早被人打死拖去乱葬岗了,连祖坟都不让进。”

    秦红衣摸着下巴:“你说得倒也在理。女子这般不懂矜持,确实像是嫁不出去了似的……有这样一个妹妹,荣王府世子竟然还敢对长公主出言不逊,真是看不到自己身上的绿毛,只会说别人是妖怪。”

    他们俩一唱一和,只把福安郡主和晏永康气得半死。

    晏永康一张脸肿胀不堪,说话都漏风:“你……你们放事!放事!”

    靳蓝衣纠正:“那叫放肆,不叫放事。”

    “你们两个贱蹄子,谁允许你们在这里信口开河?”福安郡主指着靳蓝衣和秦红衣,恶狠狠地命令,“把这两个低贱的男宠拖出去,乱棍打死!”

    护卫们面面相觑,随即不约而同看向晏九黎。

    晏九黎就这么站着,眸光冷戾,不发一语,周遭便无一人敢动。

    福安郡主气得脸色扭曲。

    她生来就是荣王府郡主,从小养尊处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但父王疼爱,先皇也对她宠爱有加。

    看上萧清河是三年前的事情,嫁进萧家也有两年多,虽然萧清河总是不愿意碰她,可能顺利嫁给他,依旧是她得偿所愿的结果。

    这两年多来,她在萧家威风凛凛,风光无限。

    萧清河哪怕再不喜欢她,也不敢公然跟她作对,徐氏那个贱人更是低眉垂眼,任她磋磨,半点不敢反抗。

    福安郡主一直在等机会。

    等萧清河对徐氏感情淡了,她再跟徐氏好好算这笔账。

    她要让徐氏死无葬身之地。

    可她万万没想到,等来等去却等到了今天这个结果。

    福安郡主转过头,怨恨地看向萧清河,她不知道萧清河哪来的胆子,竟敢选在这样的日子公然羞辱她。

    他是真不把荣王府放在眼里,还是以为抱住晏九黎这个贱人的大腿,就能无所欲为?

    院子里气氛僵滞,剑拔弩张。

    正在此时,院外一个嬷嬷匆匆进来,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这个阵仗,低头禀报:“大人,郡主,贤王夫妇、武王夫妇和凌王夫妇都到了,王爷们请大人出去招待宾客呢。”

    萧清河转头看着她:“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说完他吩咐:“你去把夫人叫出来,随我一起出去给客人见礼。”

    嬷嬷闻言,下意识地看向福安郡主,随即恭敬地低头:“是。”

    福安郡主怒道:“萧清河,你敢?”

    萧清河没理会她,目光看向晏九黎:“长公主殿下请。”

    晏九黎嗯了一声,转身往前厅方向走去。

    福安郡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几乎气得七窍生烟:“该死的萧清河,我绝不会放过你!”

    “我……我的脸……”晏永康捂着脸。

    福安郡主转头,看着晏永康脸颊上肿高充血的血痕,转头怒骂:“你们都是废物吗?这么多人保护世子,居然还能让人把世子打成这样!荣王府养你们都是吃干饭的?”

    护卫们跪了一地,低着头不敢吭声,心里却忍不住腹诽。

    长公主是什么人?

    她就是个煞神,他们敢惹吗?

    而且那个叫靳蓝衣的少年出手太快,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何况……何况世子辱骂长公主在先,本就是以下犯上,人家替长公主出手教训怎么了?

    福安郡主并不知道护卫心里的想法。

    她面色阴冷,杀气腾腾地命令:“把世子送回王府,告诉父王,就说长公主府男宠打伤世子,以下犯上,恃武行凶,请父王进宫面禀皇上,请求皇上下旨,把这个男宠杖杀。”

    荣王府暂时对付不了晏九黎,难道连一个小小的男宠也对付不了?

    她倒要看看,晏九黎会不会为了一个卑贱的男宠,再次公然抗旨。

    “是。”

    护卫们很快扶着晏永康离去,并紧急命人进宫请太医。

    福安郡主独自站了许久,想到徐氏此时在前厅的风光,恨得咬牙切齿。

    萧清河,你今日如此羞辱于我,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你给我等着!

    虽福安郡主口口声声说大肆操办,但今日来的宾客其实并不多。

    萧清河发出去的请帖不到十份,其中最重要的客人就是晏九黎和三对亲王夫妇。

    当萧清河和徐氏跟在晏九黎身后,一起抵达前厅时,贤王、武王和凌王看着这位年轻的侍郎大人,眼底同时浮现了然之色。

    “我说萧大人怎么有底气给一个妾室操办生辰宴呢,原来是投靠了长公主。”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敌意,“大姐这个郡主在萧家就是个摆设吗?萧侍郎如此宠妾灭妻,就不担心被人参上一本,就此断送自己的仕途?”

    萧清河斯文而有礼地朝在座的王爷王妃行礼,姿态恭敬:“多谢三位王爷、王妃来参加内子的生辰宴,臣今日借着这个生辰宴的机会,想就此纠正一件事。”

    他握着徐氏的手,郑重开口:“内子徐芷一直是臣的正妻,这两年多来从未变过,即便福安郡主逼迫臣娶了她,这些日子以来,臣也从未把他当成自己的妻子看待。”

    “萧清河,你说什么?”晏子娴站起身,愤怒地看着他,“你把我大姐放在何处?把荣王府又置于何地?”

    第119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萧清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福安郡主只是一个仗势欺人的荣王府郡主,自始至终没有变过,不必我将她置于何地。”

    晏子娴怒道:“你——”

    “长公主殿下请上座。”萧清河转头,恭敬地把晏九黎请到主位上去,然后再次开口,“即日开始,萧家只有原配妻子徐氏,没有妾室,没有庶子庶女,请各位王爷和王妃给微臣做个见证。”

    “萧清河,你胡说八道!”晏子娴大怒,“大姐才是你的正妻——”

    “这位姑娘是荣王府二小姐?”靳蓝衣走到她跟前,仔细打量着她的脸,“长得倒是人模人样,却好生不讲道理。你这样胡搅蛮缠,硬要把拆散人家原配夫妻的人叫做正妻,真当齐国律法是你荣王府制定的?”

    晏子娴脸色微红,恼怒地看着眼前这个精致漂亮的少年:“你……你在胡说什么?谁拆散别人夫妻了?你不要胡说八道!”

    “七妹这是闲着无事可做,专程过来为萧侍郎主持公道?”贤王转头看向晏九黎,表情带着几分嘲弄,“齐国虽不如西陵强大,但也是不小的国家,子民千千万,天下不平事也成千上万,七妹若想主持公道,只怕每天管一件都管不过来。”

    晏九黎声音淡漠:“本宫路见不平,想管就管。”

    贤王眼底划过一抹精光,意有所指:“七妹只怕有所图吧?”

    晏九黎淡定反问:“你觉得本宫想图什么?”

    贤王淡道:“七妹图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晏九黎扬唇:“本宫自然比你清楚得多。”

    贤王脸色一变,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两人像是打哑谜似的对话,使厅中气氛不自觉地微妙起来,微微僵滞。

    徐芷有些不安地看向萧清河,担心他今日举动不但得罪荣王府,甚至会惹朝中几位王爷不满,对他不利。

    萧清河察觉到她担忧的眼神,只是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厅外侍女端着碗碟鱼贯而入,给宾客们呈上精心制作的佳肴,萧清河抱拳欠身:“寒舍简陋,菜品简单,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请诸位多多海涵。”

    “萧大人不用感到抱歉。”靳蓝衣再次发挥话唠本性,“如萧大人这般重情重义、不畏权贵的男子,才是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男人若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那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贤王微微眯眼,若有所思地看着靳蓝衣。

    他不认识靳蓝衣,一开始也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比起靳蓝衣,他对秦红衣反而印象深刻。

    在长公主府乔迁宴上,秦红衣自称是长公主面首,还对他这个王爷出言不逊,仗着晏九黎的势狐假虎威。

    而今这个身着蓝色袍服的少年,和秦红衣一左一右,跟在晏九黎身后走来,莫不也是她的面首?

    贤王喝了口茶,淡道:“七妹对身边的下人还真是纵容,竟任由他对朝中官员评头论足。”

    “因为我不是普通的下人。”靳蓝衣微微一笑,无辜又勾人,“我是长公主殿下最宠爱的面首,在殿下面前有特权,别说我对朝中官员评头论足,就算我失手杀了贤王,长公主也不会治我的罪,最多训斥两句罢了。”

    顿了顿,“若不相信,贤王可以试试。”

    贤王脸色一沉:“你放肆。”

    靳蓝衣坐在晏九黎身边,托着腮看他:“我确实放肆,那又怎么了?贤王能奈我何?”

    贤王脸色发青,不悦地看向晏九黎:“七妹不管管?”

    晏九黎冷道:“贤王若不招惹他,他就不会对你放肆。”

    武王和凌王坐在席间,一直沉默不语。

    若说此前他们还不敢确定晏九黎究竟想干什么——毕竟有些事情只是想想,都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但此时此刻,若说他们还不知道她的目的,那显然是自欺欺人。

    掌管金吾卫,除掉钱尚书,把持着户部大权,公然在长公主府养面首,甚至带着她的面首招摇过市,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面首如此嚣张跋扈。

    这些行为在在证明了她的大逆不道和野心勃勃。

    而今日萧清河的言行和晏九黎的庇护,已然表明他们暗中达成了某种协议。

    即日开始,萧清河这个户部右侍郎不但会成为长公主的人,若不出意外,甚至会在不久的将来,顺利坐上户部尚书的位子。

    晏九黎的野心已昭然若揭。

    凌王垂眸喝了口茶,嘴角微微扬起。

    这样也好。

    如果她真有这样的野心,接下来应该会彻底跟晏玄景撕破脸——即便晏玄景的毒已解,晏九黎应该也会继续跟他作对。

    开弓没有回头箭。

    晏九黎心里清楚,一旦示弱就是死。

    所以她跟晏玄景两人,最终定有一人会死得很惨。

    凌王淡哂,他希望死的那个人是晏玄景。

    唯有帝位上那人死了,其他人才有正言顺争夺的机会,至于最后谁坐上那个位置,就要看各自的本事了。

    萧清河为自己的夫人举办的生辰宴只是个形式,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昭告她以后的身份和在萧家内宅的地位。

    至于福安郡主。

    如果荣王府要把她接回去,萧清河绝不会阻拦。

    若她要继续留下来,也不可能再做萧家主母,萧清河甚至可以当家里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宴席持续的时间很短。

    随着晏九黎起身离开,其他王爷王妃也一一告辞离去。

    三位跟来的王妃甚至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萧清河带着徐氏把客人都送出去,待三公主坐上马车离开之后,他转头吩咐管家:“即日起,对外女眷之间的宴客往来都由夫人负责操持,福安郡主不再拥有掌家之权。”

    “是,大人。”

    萧清河挽着徐芷的手返身入府,声音温柔了许多:“明日让他们把你的住处好好收拾一下,需要添置什么,吩咐下人去办,往后我就不再留宿书房了。”

    徐芷垂眸,温婉白皙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好。”

    第120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

    荣王府里闹翻了天。

    晏永康被送回王府之后,一张脸不但肿胀可怖,连牙齿都有两颗松动,稍一哭嚎,两颗牙齿直接从嘴里吐了出来。

    荣王妃又是惊怒,又是心疼,只气得眼泪都掉了下来:“这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堂堂荣王府世子,竟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他们简直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荣王气得脸色铁青。

    长女在萧家受委屈已经让他怒不可遏,一早上让永康和子娴早些去萧家,就是为了让萧清河给他一个交代。

    没想到女儿的公道没讨回来,连儿子都吃了这么大的亏。

    是可忍,孰不可忍。

    荣王震怒之下,带着人就要带人去萧家找萧清河算账,可一听说晏九黎还在,他顿时犹豫起来。

    晏九黎那个煞神真是阴魂不散。

    想到荣王府跟晏九黎之间的新仇旧怨,虽心里清楚讨不到便宜,可荣王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怒气冲冲带着晏永康就进宫告御状去了。

    晏玄景听完来龙去脉,沉默了良久。

    似乎没别的情绪。

    不停回荡在脑海里的只有一个问题,晏九黎这三个字什么时候能从他的耳畔消失?

    她的名字就像是一个诅咒,让他没一刻消停,哪怕已经解了毒,不再受她控制,每次听到她的名字,他的神经还是无法克制的突突直跳。

    晏玄景微微抬眸,目光落在晏永康那张肿胀不堪的脸上,狠狠闭眼:“方怀安,传裴祁阳。”

    “是。”方怀安领命。

    不一会儿,裴祁阳进殿,单膝跪下:“皇上。”

    “长公主府的男宠叫靳……”晏玄景语气微顿,看向晏永康,“靳什么?”

    “真……”晏永康轻轻捂着脸,吐出模糊不清的字眼,“真蓝衣。”

    “靳蓝衣?”裴祁阳听出他说的人是谁,抬头看向晏玄景,“卑职知道这个人,皇上想请他进宫?”

    晏玄景抬手命令:“靳蓝衣以下犯上,打伤皇族世子,罪不容赦,你多带一些人过去,将他拿下,当场杖杀。”

    当场杖杀?

    裴祁阳诧异:“皇上,长公主对靳公子很是疼爱,应该不会允许别人对他动手,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晏玄景冷冷看着他,“她的男宠打伤世子,她还敢维护?”

    裴祁阳垂下眸子,掩去眼底异色:“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语气略微斟酌,他道:“卑职想说的是,长公主武艺高强,她身边的男宠来历成谜,似乎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卑职带着金吾卫去宣旨,若真能顺利杖杀那男宠还好,若不能,只怕众目睽睽之下有损皇上威严,京城臣民也会怀疑金吾卫的实力——”

    “够了!”晏玄景厉喝,脸色发青,“长公主嚣张狂肆,目无皇权也就罢了,她身边一个小小的男宠也要凌驾于皇权之上吗?若真是如此,朕这个皇位干脆让给晏九黎来做得了!朕还做什么皇帝?”

    裴祁阳垂眸:“皇上息怒,臣该死。”

    晏玄景面色冰冷沉怒,眼底似有狂风暴雨凝聚,恨不得吞噬眼前的一切。

    他攥着扶手,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最终冷冷开口:“方怀安,传国师入宫。”

    “是。”

    荣王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一时没敢继续开口。

    殿内安静得近乎死寂。

    晏玄景脸色难看,视线微转,再次看向晏永康那张惨不忍睹的脸,轻轻闭眼:“王叔带着永康去太医院看看吧,这件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是。”荣王谢恩,“谢皇上恩典。”

    这次国师来得很快。

    晏玄景怀疑传旨的太监根本还没出宫,国师就来了。

    裴祁阳还跪在地上。

    轩辕墨进殿之后,走到皇上旁边的椅子前,轻轻一拂衣袍就坐了下来。

    这般从容利落的动作,看得晏玄景眸光晦暗,眼底不悦几乎溢了出来。

    可他不能发作。

    不但不能发作,还要温和客套地开口:“国师今天来得挺早。”

    “我听说了宫外发生的事情,料到皇上会请我来,索性直接进了宫。”轩辕墨开门见山,“皇上想让我做什么?”

    晏玄景压着不满:“长公主纵容男宠以下犯上,打伤了荣王府世子,这件事国师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轩辕墨语气淡淡:“既然以下犯上,自然该杀。”

    裴祁阳神色一紧,该杀?

    若论以下犯上,元国师和长公主怕是不分上下吧。

    晏玄景眸光闪了闪:“如果朕把这件事交给国师去做,国师有多少把握?”

    “把握?”轩辕墨笑意冷然,“圣旨一出,还有人敢反抗?看来皇上对圣旨的分量存疑。”

    晏玄景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嘲讽,但只能装作听不懂。

    他也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云淡风轻,好像杀一个人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晏玄景于是不再多言,只道:“事成之后,国师有任何要求,都可以跟朕提。”

    轩辕墨轻哂:“皇上说话算话?”

    晏玄景眼神暗了暗,缓缓点头:“君无戏言。”

    “裴祁阳,你跟国师一起去。”晏玄景命令,“赐死那个叫靳蓝衣的男宠,算是对长公主的一个警告。”

    裴祁阳抿唇,垂头应下:“是。”

    他起身跟国师一起离开大殿,确定远离了皇上耳目,才有些焦急地开口:“元国师,那个靳公子是长公主最在乎的——”

    “嗯?”轩辕墨转头瞥他一眼,眼神幽深难测,“最在乎的什么?”

    裴祁阳一窒,忍不住轻咳一声:“在下觉得那个靳公子其实没有坏心,挺可爱的,而且……而且他对长公主忠心耿耿,你真要杀了他?”

    轩辕墨没说话。

    裴祁阳试图说服他打消这个念头:“在下不知道元国师跟长公主之间有过什么渊源,但长公主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虽然皇上三番四次找她麻烦,皇族权贵和官员都对长公主敌意满满,但长公主为人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

    裴祁阳迟疑片刻:“长公主其实是个恩怨分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