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 “你这三千年，找过别……
就在章楚也有些昏昏欲睡时, 桑冉动了一下。
章楚抬头看他，就对上他目光，桑冉声音带着倦意, “怎么睡着了，我就想趟一会儿。”
章楚凑近吻了一下他下巴, “再睡会儿吧，你前几天太累了。”
“不睡了, 不是还要去外面看看那些灵兽壳子。”
桑冉坐起来, 章楚还贴在他身上, 桑冉没忍住笑道：“看来记起来就是不一样, 你上次这么粘我, 还是三千多年前。”
章楚根本没意识自己下意识的行为，闻言老脸一红，立刻坐正了, 他理了理领口, “有吗。”
桑冉揽住他腰带过来, 暧昧道：“要不我们不去了，下午在床上过。”
章楚没拍开他的手, 反而顺势跨坐到他腿上，两人面对面。
章楚摆着一张正经的脸坐别人大腿，桑冉眼中更黯几分, 大掌贴上他屁股，刚摸了两下, 章楚突然说：“桑冉，我问你。”
“你说。”桑冉低声道。
“你这三千年，找过别人吗？”
桑冉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他问这个, 盯着那双唇的眼睛移到他眼上，轻轻眨了眨。
“嗯？找过吗？”章楚手掌下移，落在他喉结处，是个危险的姿势。
桑冉突然笑了，眼波暧昧流转，“你猜呢？”
章楚有些着急，腰部也蹭着动了一下，“找过吗，你真找过？”
桑冉仍在吊他胃口，“确实长老有给我介绍过……”
“那你见了吗？”章楚低头咬住他嘴唇：“你敢给我儿子找后妈……”
桑冉仰着脖颈，任他在自己身上发泄，他知道章楚知道他没有，也知道章楚知道自己知道他没有，不知今天是怎么了。
突然，章楚吮住他脖颈上一块肉狠狠吸了一下。
桑冉身体微颤，终于如他的愿吐出那句话，“没有，三千年一直都是你。”
桑冉翻身将他压到床上，“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有别人。”
突然发现章楚眼眶有些发红，他微愣，轻声道：“怎么了？”
章楚揪紧桑冉衣服，片刻后伸手将人抱拽下来，终于还是有些哽咽道：“这三千年，你是怎么过的？”
半晌，桑冉才说话，声音微哑，“……一天天的过，一年年的过，再不好过，现在你也回来了。”
章楚眼泪洇湿他衣领，“我……我觉得很难过，很心疼你。”
“是我对不起你。”桑冉轻轻吻着他面颊。
“当年我死之后……发生了什么？”
桑冉顿了一下，他还在等章楚什么时候问他，片刻后声音还有些沙哑，只是已经恢复理智，“那时你在我怀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人间迅速回春，所有人族都在欢呼庆祝，中央建木的倒塌被几个天神合力稳住，天帝出现了，他要亲自收押赫垚，我没让，天帝看见你，没再坚持，我杀了赫垚，然后……”
桑冉突然笑了，一种哄劝的语气，“然后你要听吗，你知道的，我那时脾气不好，不是什么好人。”
章楚还揪着他衣服，“要听。”
“然后我将他投入地狱道，直至现在，若是你想去见他，仍能在鬼界的油锅里见到他一缕魂识。”
章楚没说话，桑冉继续：“你是为救人族而死，他们我也没想放过，帝芒大概听说了赫垚的遭遇，竟自尽了，我没找到他的尸体和魂魄，只能放了他一马。”
章楚这回没忍住，“那人族别的人……”
“我知道你那时心愿，没动他们，只想杀帝芒一人。”
再后来桑冉不死不活的那几年，跟天界混战的那几年，他没跟章楚说，也没什么好说的。
章楚没再继续问，这时外面的广播突然响了。
“滴——滴——滴——”
这是有重要事情通知时的警铃。
外面纷纷响起开门声，两人对视一眼，章楚又抬头吻了他一下，随后推他起身，正准备出去，突然看见桑冉脖子上一个吻痕，他最后那口吸得有点狠，留下印子了。
桑冉：“怎么？”
章楚移开目光，没回答。
两人开门看，就见这一层楼道入口处有两人正在挂着什么东西。
“哎小兄弟，这是什么啊？”有人问道。
下一秒，那两人挂好让开，章楚看见那是块长方形的电子牌，上面有一个数字：
【79：23】
那个23还在不断变化，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变成了十几。
众人几乎都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倒计时器，”挂表那人道：“大家都记着点，一周后第二次天灾就来了，再过三天我们要开始搬迁，这期间大家抓紧时间配合我们完成统计工作，收拾好必要行李，能不带的就不带了，注意时间。”
说完两人就走了。
楼道里响起议论声，章楚能感受到这些人恐慌不安的情绪。
他看了桑冉一眼，“我们过去吧。”
野兽外壳的修补工作就安排在一区的操练场里。
这里在末日前是军区一个导弹试射区域，面积很大，非常开阔，但是几个巨大无比的野兽外壳一摆出来，仍然是遮天蔽日。
章楚一过去，那边指挥工作的一个戴帽子的人就看到他，连忙小跑过来，噌地一下敬了个礼，章楚一眼从姿势看出他不是军方的人，大概是变异人，能力出众所以来领导工作。
“您就是章行长吧，”这人年纪不大，看起来二十出头，身子板倒是十分硬朗，一股子愣头青的劲儿，“我叫韦应天，您叫我小韦就行。”
韦应天又看向桑冉，神情突然变得拘谨，像是有些畏惧，“魔尊陛下您好，我叫韦应天。”
桑冉没看他。
韦应天突然凑近章楚，脸上露出有些羞涩的表情，“章行长，我可是您超级粉丝呢，我之前是首都大学金融系3607班的，三年前您来我们学校做过讲座还记得吗，当天我们全校都轰动了，讲座邀请函跟演唱会门票一样难抢……”
“你他妈又在那儿套什么近乎呢！”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爆喝，韦应天吓得一抖，章楚也循着声音看去，竟看到一位熟人。
项文声站在一个几米高的巨兕壳上，拿着一桶油漆，正往外壳上刷着什么，累的满头大汗，白衬衫估计就剩这一件，不知道已经洗过多少次，发白发透地贴在他汗湿的腰上。
他不复之前章楚总见到的那副玩世不恭、去哪里都要喷一整瓶香水的模样，看韦应天不干活似乎十分气愤：“没事干就来帮老子刷漆！刚才叫了你几遍了！”
韦应天似乎有些怕他，缩了缩肩膀，大概顾及有外人在，不想下了面子，勉强还嘴道：“你、你没看见章行长和魔尊陛下来了吗，我在接待他们。”
项文声大概是真没注意，他已经忙得晕头转向，这时眼睛才向章楚看来。
章楚冲他微笑。
项文声一愣，从巨兕壳上跳下来，几米的距离他跟跳个台阶一般轻松，他提着油漆朝几人走来，嘴角竟又奇异般地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章楚觉得这是他特异功能，只看到某些人时自动触发。
“章行长大驾光临，哟，你俩还在一起呢。”他看了桑冉一眼，调侃道。
桑冉高高在上地瞥他一眼，没有理会。
章楚道：“好久不见，自从来藏区基地后还没见过面，现在这些野兽外壳是你在打理？”
“当然，”项文声回头给两人指了指，“这些都是我从首都带来的，来这儿之后我们壳组的人大部分还是住在壳子里，这次也不打算跟着上4000米，我们就改装改装，给它弄得更坚固更牛逼一点，这里面能盛更多人。”
项文声是强悍的霸王龙变异，在首都区时便统管水面壳组，后来被招安收归，就一直跟着军方办事。
上面定下来的指标是壳组要能带一万人走，章楚看了看眼前一整片训练场的巨型野兽外壳，觉得并非不能实现。
桑冉这时道：“你手里是什么？”
他看着项文声手中的油漆桶。
项文声：“油漆，防水的。”
他说：“我们已经把这些外壳的缝隙都用水泥砂浆填平了，只留下特定的位置加装三层钢化防弹玻璃，这个油漆是刚性防水，等刷完这个还要再刷一遍柔性防水。”
“不需要，”桑冉说：“这些灵兽本身就是最好的材质，你的东西反而会对外壳面部造成侵蚀。”
在场没人比章楚和桑冉更熟悉这些灵兽外壳，他们提了一些意见，不止防水，还有防寒保暖方面的，项文声叫人带着去执行了。
临走前又瞪了韦应天一眼，让他别闲聊赶紧来干活。
项文声离开后，韦应天总算松口气，继续热情不减地跟章楚攀谈，“行长先生，你跟魔尊陛下懂得真多，你们——”
他话音突然顿住，盯着桑冉脖子像看呆了一般。
章楚突然意识到什么，也转头看去，就见果然是那个吻痕露出来了。
而桑冉还无所觉，跟章楚对视，用眼神示意他怎么了。
韦应天不知联想到什么，僵硬地移开目光，他干笑两声想装作自己没看到。
而桑冉也有所察觉，想起了刚才章楚在他脖子上咬的那口，目光有些幽深，含笑看着章楚。
刚才咬的时候没事，现在章楚后知后觉感到尴尬，但他看韦应天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没有办法，只好暗中用法术将桑冉衣领慢慢拉高，恰好他也想问些事情。
“刚才项文声说之前壳组的人基本都还在这里住着，那里面的生活设施现在还在？”
第142章 第 142 章 第二次天灾提前了。……
“在的, ”韦应天也十分想转移话题，道：“我之前就是壳组里的人，现在我们都还吃住在里面, 很方便呢，不过很快就要改造了, 等外部改造完，里面也要重建, 毕竟现在每个壳组里只住十几个几十个人, 到时候每个壳组要能容纳大几百人呢。”
章楚目光向那边看去, 除了军方的人和变异人之外, 还有许多普通人也在跟着帮忙, 他们末日之后一直居住在壳组里，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最后的根据地，产生了归属感, 这次也不准备跟大部队一起迁到四千米之上的新家, 而是选择留在壳组里直面海啸。
这样其实也好, 因为四千米之上的新家也不知道能住多久，等到第三次天灾来之前, 他们还要出新的应对措施，不如一直跟着壳组飘在海上，下次离开, 不是末日结束，就是人类灭亡。
后来韦应天就被项文声叫走了, 他似乎是什么禽类变异，有一双翼展后六七米长的翅膀，还能局部变异，看起来能帮着项文声飞上飞下地运东西, 怪不得项文声一直叫他。
不过看见韦应天飞到项文声身边后，项文声朝他屁股拍了一下，章楚又觉得有点怪异。
这时桑冉贴到他身后，手在腰上暧昧地捏了一下，“你故意在我脖子上留印子的？”
章楚没想到他又提，耳根染上薄红，像绯丽的瑰色，“我故意做什么？”
桑冉贴近他，“章楚，我也要给你留一个。”
章楚笑着躲开，说他幼稚。
下午，两人跟着这些人一起进行改造工作，桑冉又叫了些魔族士兵过来
娄弦上次从魔界带来三千士兵，现在在基地这边帮忙一起准备迁移工作，帮了大忙，所以联盟政府现在把桑冉当祖宗一样供着。
章楚看着那些牛头人在雨幕中吭哧吭哧地搬运材料，心中溢上暖流，他突然跟桑冉小声说道：“谢谢。”
桑冉柔声说：“谢什么，你是魔族的王后，你也可以随意调派他们。”
章楚发觉自己恢复记忆后变得有些多愁善感，他有很多想感谢桑冉的。
两人经历过生死，三千年后面对相同的境遇，都为对方做出了妥协。
章楚不再向从前那样天真，不再轻易看轻自己的生命，不再对伪善的人虚与委蛇。
而桑冉也始终尊重他的选择，跟他站在一边，不遗余力地帮他。
章楚已经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了，但桑冉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他一直没问他现在对人族的看法如何，其一或许因为他根本不在乎那个答案，不管章楚选择再次介入拯救还是怎样，他都支持。
其二也没必要问，不管恢复记忆后心境如何，这一世的人界是章楚长大的地方，他在这里活了快三十年，这是他的同族，他自然会跟他们站在一边。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章楚醒来后没提天界的事，似乎三千年前种种真的已是过往云烟，他现在是新世界的一员。
一堆人在壳组这边忙活着，而这个导弹试射区真的很大，另一边靠近一区大院领物资那边还有人在排着长队。
是统计工作，统计家里几个人，是否有变异人，是否有高原反应。
长队里面男女老少，高矮交错，还有许多古代人，他们都穿着破旧的衣服，身上披着联盟按人头发放的隐形雨衣，在雨幕中慢慢挪动着。
自从联盟把那些古代人带回来后，他们跟基地中的其他现代人有种脱离感，还很忠心于人皇。
章楚听说人皇跟联盟签了什么不平等条约，他们每个人似乎都觉得自己在这边过的是屈辱的日子，在苟且偷生。
但实际情况是联盟根本没空理他们，在忙着想办法带所有一起逃命。
章楚看到了两个熟人，一个是许久未见的使臣，他在长队前方笑眯眯地跟每个人边问号边统计。
另一个熟人是昨天刚见到的影卫，他竟然也在人群中排队，依旧是一身黑衣，一个大高个子杵在队伍中鹤立鸡群，有些沉默寡言的意味。
帝释青并没在他身边，大概是不屑来跟平民排队。
准备工作如期进行，倒计时的电子牌显示0的那天，迁移开始了。
政府给几位仍然驻守在这边的领导人准备了第一批飞机，其中有章楚和桑冉的名额，但章楚认为这完全多此一举，并没有乘坐，上午时，他跟着还留在这里的士兵一起组织人员登机时看到了同样没有坐飞机的周思凡、桂辛焰、郗棣，居然还看到了窦云平。
他皱起眉毛，拨开人群走到窦云平身边，神情有些严肃，“窦先生，你怎么还没上飞机？”
窦云平正背着手站在那里，像一个镇店之宝一样，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登机，时不时跟民众聊聊天，就像末日前来视察社区活动的领导。
这幅画面与周围冷漠肃杀的气氛并不融合，但又奇异的让周围的放松了下来。
章楚看到原本畏惧发抖的女人，脸上逐渐有了笑意，原本神情严肃的男人也渐渐放松下来。
窦云平笑眯眯地结束一番对话，随后捧着瘪下去不少的肚子，看着天上落雨缤纷，“章行长，我们时时刻刻都要融入群众，现在这种时候安抚民心是最重要的，我又着什么急先坐飞机走呢？”
章楚仍有些不放心，窦云平只是一个没有变异能力的普通人，说白了只是个老人而已，但他也知道窦云平说的没错，这些登机的民众要是看到这么大的领导，从前只能在电视机里看到的领导现在也跟他们一起等着坐飞机，这比广播里说的任何安慰的话都有用。
于是他只能低声道，差不多了，一会儿我找架飞机，你直接坐上过去
窦云平笑着看他一眼，扭头又“哎”了一声，“大姐，你这小丫头真可爱，是你孙女儿吧？”
章楚回到桑冉身边，跟他说了一下情况，准备去给窦云平找飞机，他看中一架大型的民航客机，正想过去跟那里的驻守士兵交代一下，就看到登机口似乎起了什么争执。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正哭的撕心裂肺，而他身前一个女人已是满脸不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人家只让带必要的行李，你居然还要带只狗，你怎么这么麻烦？把狗给我放下，不然你就别上飞机了！”
小男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要……阿姨，我求求你让我带着毛球吧，毛球很小，真的不占地方，我抱着它就可以，我也不占座位可以吗？求求你了，阿姨。”
“你跟我说什么？人家不让带就是不让带，你不听话别连累我也坐不了飞机！”
女人眼中迸射出凶狠，看样子想一把夺过那只小狗在地上摔死。
章楚走过去，小男孩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狗，跟女人僵持着。章楚看到他怀里是只叫不出品种的小土狗，看起来真的很小，身躯紧紧贴着小男孩，正在瑟瑟发抖，黄豆大的眼睛委屈茫然不知看向何方。
登机口驻守的士兵也变得不耐烦，“快点，你们还上不上？”
女人发了狠，终于将那狗从小男孩怀里夺过来，高高举起手臂将狗狠狠扔下，小男孩尖叫一声，但预想中的画面没出现，就见章楚两指一伸，那狗在空中被拖举起来，最终到了他手上。
他捏着那小狗后颈肉，小狗仍在发抖，连呜咽都不敢发出声音。
小男孩鼻涕眼泪都凝固在脸上，劫后余生地看着章楚，像是不知道来人是好是坏，会对他的小狗做什么。
章楚没说什么，将狗还给他。
小男孩赶忙一把接过，紧紧抱在怀里，又怔愣地看着章楚，章楚对守卫士兵道：“一只幼犬而已，让他们上去吧。”
守卫士兵立刻立正敬了个军礼，道：“是！”
小男孩顿时涕泪横流，对章楚不断地鞠躬道谢，随后女人拽着他的手腕上了飞机。
章楚跟这里的守卫交代清楚，让他们预留一个座位出来，随后正准备回去找窦云平，这时天边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如同打雷一般持续了几分钟左右，并且这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
等候登机的这些人情绪本来就不平稳，这下又被这动静弄得神志错乱，人群中猛然慌乱起来。
“什么声音？这是什么声音？”
“是不是海啸要来了？是海啸！”
“啊啊是海啸，快让我上飞机！”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海啸要来了，原本还有序排队的人们突然炸开了锅，争着抢着要上飞机，眼看秩序维持不住，驻守士兵们开始朝天鸣枪。
但没有人知道这轰鸣声的来源，队伍的顺序全被打乱，章楚奋力地拨开人群寻找桑冉，下一秒他手腕被攥住，回头看，正是桑冉出现在他身后。
“不对劲。”桑冉道。
若是某地经常发生地震，那当地居民便会对一种声音感到熟悉，那是地震前大地的嗡鸣，而现在他们听到的这种类似于雷声的动静，带着不详，就很像即将要发生什么。
驻守的士兵和将领还在竭力控制民众情绪，章楚突然听见一声，“章行长！”
他抬头见使臣在楼上叫他，他惊诧于这时候为什么楼上还有人，所有人都应该在楼下等着坐飞机才对。
“章行长！”使臣又叫了一声，朝他招手。
章楚见他神色凝重，跟桑冉对视一眼，两人没说什么直接往二楼奔去。
第143章 第 143 章 重活一世，我们谁也不……
使臣所在的地方是他原来的办公室, 这里有一台卫星电脑，两人上楼后章楚发现方启也在这里，章楚表情一瞬间变得难看, “我不是让你坐飞机走吗？”
方启脸色少见的有些苍白，“行长先生……”
“到底怎么了？”桑冉没管别的, 直接对使臣发问。
使臣面前的电脑上播放着几人看不懂的卫星图，他手中还攥着一台卫星电话, 看向两人, 眼中已染上灰败, 他说：“刚刚收到消息, 李昂在研究院那边发来的, 第二次天灾……提前了。”
章楚的心猛然下沉，此时窗外还在源源不断地传来轰鸣声，那声音就像死神的呼唤一下一下, 即打在所有人心上。
“为什么会提前, 提前多久？现在吗？”
“不知道, 不是现在，起码是一个小时前就开始了。”史臣摇头, 他攥着卫星电话暴躁地原地走了两圈，“我们现在通讯很困难，李昂这条消息起码是一小时之前的, 我猜他应该还派了人过来传话，但研究院那边高级变异人不多, 所以人还没到消息先到了。”
一个小时前。
章楚觉得自己手脚一瞬间发麻，他看向桑冉，桑冉的手在他后腰有力地托了一下。
章楚看向窗外，楼下还都是乌泱泱等着排队上飞机的人, 登机工作才刚开始没多久，他们原本的计划是今明两天将所有人全部迁移完，可现在竟然……
使臣又猛地趴回电脑前，指着那个卫星图道：“我们当时预测天灾开始后水位会先从东部海岸线蔓延，到藏区这边，我们只有两个小时的缓冲时间。可刚才那条消息起码是一小时前的，也就是说现在我们还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之后海啸就会过来，到时候这里，”使臣指着一条等高线以右的地方，“这里以下全部会被海啸吞噬。”
“怎么办，行长先生，魔尊陛下，你们拿个主意吧。”使臣肃然看向他们。
方琪也紧张起来好找先生一跟魔尊陛下先走吧，随便找架飞机或者你们直接飞过去，现在这边太不安全，感觉海啸随时可能会来……
章楚没有理会，他走到窗边，两手撑住台面向下看去。时间无比紧迫，但他的心反而沉静下来，他看向远处训练场上那一个个遮天蔽日的野兽外壳，那里原本也跟这边一样，有高原反应坐不了飞机的人都在那边排队等着进去，然而此时也被这空中传来的轰鸣声冲散了顺序。
以他极佳的视力，甚至能看到项文声已经变身为高大威猛的霸王龙，正在人群中咆哮，试图镇压他们。
而楼下这边秩序已经暂时恢复，人们强压下恐惧，又开始等待排队登机。
“如果还有一小时时间，按照现在的速度起码有一万人走不了。”
野兽外壳那边还好，因为那边总共只容纳一万人左右，现在已经进得差不多了，但不知道他们的前期工作完成了没有，是否做好现在就直面海啸的准备。
而楼下登机这边……
章楚当机立断道：“没有别的办法，让他们加快速度登机，老幼病残先上，年轻力壮的和变异人殿后，我跟魔尊去通知周思凡桂辛焰他们，”他顿了顿看向使臣和方启，“你们两个也赶紧坐飞机走。”
使臣没说什么，仍在低头深思着，方启很快反驳：“行长先生，我不走，我留在这儿跟你一起。”
章楚没理他，已经跟桑冉往楼下走，他道：“别废话，坐飞机走，活着跟我在新基地再见。”
方启攥紧了拳头。
每个登机口驻守的士兵都有手台和耳麦，他们已经得到了消息，人群登机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章楚跑下楼找到窦云平，窦云平一见他就立刻问道：“章行长，这是怎么回事？怎么……”
章楚没跟他多解释，按着他的肩膀将他送上了飞机。
亲眼目睹那架飞机在跑道尽头起飞，消失在天际后，章楚便扭头去找周思凡和桂辛焰他们，郗棣已经在新基地那边等候，现在这边主要剩下的将领也就他们几个。
桑冉始终在章楚身侧跟着，他看见章楚眉心深蹙，突然道：“不要怕，海啸来了，我可以抵挡一二。”
章楚原本急着找人，听见这句话，突然有点想笑，“那可是海啸，就算陛下再厉害，面对海啸难道还能保下那么多人？”
桑冉面上挂着章楚所熟悉的温柔笑意，说出的话也是轻柔的，“你可以看看我能不能，只要不看到你皱眉，我怎样都行。”
章楚听见这句话突然有些笑不出来，他表情认真了几分，对桑冉说：“不可以，我虽然也很想救他们，但是我们尽力就好，你不要逞强。”
这句话出口，章楚突然有种荒诞感，仿佛时间流转过去，两个人立场对调。其实回忆起来之后，章楚一直能在桑冉身上体会到那种纵容的感觉，桑冉看他的眼神总是温存的，不再有从前的偏执固执，怕他做傻事，又恨铁不成钢的那幅神态。
这样章楚心中有些没底，现在他也对桑冉说了类似的话。
尽力就好，重活一世，我们谁也不要再失去谁。
桑冉闻言挑了挑眉，攥紧他的手，说：“好。”
两人找桂辛焰和周思凡的时候，后者也在找他们。
四人一碰上面，桂辛焰就沉声质问：“这声音是什么情况，海啸难道要提前了？”
章楚神情凝重地点头。
周思凡眉头猛地皱起来，问道：“海啸还有多长时间过来？”
“不到一个小时。”
那俩人沉默了，看向后方已经加快速度登机的人群，桂辛焰眉宇间染上深色，道：“这些人起码有一半走不了。”
事实证明，桂辛焰的预测比章楚要准确一些。
半个小时后轰鸣声更大，群众的情绪已经安抚不下来，傻子也猜到肯定要发生些什么事情，他们开始疯了一样地攀爬飞机。
人群变得和丧尸电影中的画面一样恐怖，鸣枪都制止不下来，变异人开始进入其中稳定秩序。
“别挤，不要挤！不然谁都走不了！”
“这是谁孩子？谁孩子不要了！”
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跑来，一把将小女孩拽进怀里，紧接着又被人群挤散。
几个几米高的变异人在人群中靠武力强制镇压，勉强又送走四架飞机，此时场地里还有六七架飞机仍没有起飞。
又过了十分钟，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震颤，躁动的人群有一瞬间安静，随后彻底井喷式爆发。
章楚到这里也就知道，这六七架飞机一架也起飞不了了。
但桂辛焰和周思凡仍不信邪，这六七架飞机是这些普通人最后的希望。
桂辛焰迅速膨胀变身，又变成了那个高大的外形酷似击剑服的机甲战士，他跳入人群里，以强悍不如抗拒的姿态，守在一架飞机舱门处，舱门外的弦梯摇摇欲坠，挂满了人，他将那些人拨到地面上，直接开枪打死了一个预备推开前面老人和妇女挤上去的年轻男人。
众人见了血，火燥的情绪终于冷静下一些，桂辛焰一个手掌顶他们一个人高，他将那些人又排成一列，队伍重新凝聚，人群便火速地登上了飞机。
章楚见状，也跟桑冉有样学样，桑冉的手段比桂辛焰强硬得多，他直接施法将面前躁动的人群一个个用捆仙索捆住，然后仿佛排列物品一般将他们一个个传入飞机中。
但这时脚下地面的震颤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清晰，如同地震一般，房屋都剧烈颤抖起来，章楚和桑冉两人身前这架飞机，舱门关闭下一秒就在跑道上滑行起来，如同惊慌失措地逃命一般，但地面剧烈震动，飞机摇摇晃晃，速度根本提不上去。
与此同时，众人已经看到远处的天边，那与天同高的海浪如同巨幕一般铺天盖地朝这边席卷而来。
夹杂着雨水的腥咸和冷冽的冰碴子，这一幕就仿佛静止，下一刻，场地上近万人一同失声尖叫起来。
就在这时，章楚、桑冉、周思凡三人同时升空，灵力运转，淡蓝、黑色、白色的荧光同时自手中迸射，爆发出巨大的光华，将整个近万人的场地笼罩住。
这场景如同梦幻一般，透明的灵气屏障像穹顶一样遮盖在人群上空，他们上方就是千万吨的海水扑面而来，人群尖叫哭喊，四散奔逃，却发现海啸奇迹般地凝固在了他们头顶上。
第144章 第 144 章 第二次天灾
三人灵力如水般宣泄, 他们只能挡住这一方空间，如果此时转头去看，就会发现项文声所在的野兽外壳那边的场地已经被海啸冲刷。
数万万吨公斤级的巨浪袭来, 造成的冲击足以将世界上最坚固的建筑撞毁，但近二十个野兽外壳每一个都已经经过科学和玄学的多次改造, 他们下方安装了摇摆机器和螺旋桨还有弹射装置，在海啸袭来的瞬间, 他们会顺着那股冲击力迅速飘走, 如同一个简易版方舟, 跟随海啸跌宕沉浮, 最终漂浮在海面上。
章楚向那边看了一眼, 众多野兽外壳，
跟随海啸的巨浪起伏，正做着顽强的对抗, 不到最后一秒, 没有人知道他们最终会存活下来, 还是会被海啸吞噬。
而几人身后的区域也被海啸覆盖，他们像用灵力建造出一座海底龙宫来,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景象吓傻了，他们抱在一起，目光落在远处, 那个海啸来临前，正准备起飞的飞机身上。
那飞机在早已龟裂的跑道上跟海啸赛跑, 用最大速度冲刺着，所有人心悬一线，死死盯着那架飞机。
就在海啸到来的前一秒，飞机终于达到起飞速度, 拉着操纵杆，几乎是以跟地面垂直的角度飞了起来。
砰的一声，所有人的心重重落回地面，紧接着他们再无暇顾及其他，自己的生死就摆在面前。
章楚额头渐渐冒出冷汗，他垂下眼帘，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身边荡开，头顶的壁垒坚不可摧。
三人仍在全力抵抗海啸，他们笼罩的下方人们暂时安全，但机场跑道已经不能用了。
周思凡吼道：“桑冉，你的龙还没到吗！”
桑冉沉默不答，他面容沉静，像在感知什么，突然，他开口道，“来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几道响彻天际的龙吟声，他们下方的所有人见到了只出现在神话世界中的画面，只见足有数十条巨龙盘旋飞舞，朝他们的方向俯冲而来。
巨龙入海如灵蛇入水一般轻松自在，他们穿透海啸，抵达三人设立的这个屏障。
方才他们已经商量好，等最后一刻，若海啸真赶在所有人离场前到来，那只能用魔族的巨龙来把剩下的这些人带走。
巨龙进来后人群中又有些小幅度的惊慌，不过这跟海啸比起来也算不上什么，何况他们明白这是来救他们离开的。
于是在士兵安排下，人一波一波地扒着龙鳞上去，很多下手没轻重的人使力气太大，将龙痛得嗷嗷叫，但桑冉的威压震慑着他们，没有龙敢造次。
三人全力以赴建造出的这个屏障，在海啸的压迫下也支撑不了太久，而且这个屏障不能太大，不然灵力损耗过快，所以巨龙只能一条一条的进来，而且龙进出海水没有问题，但若是载着人就不行了。
桑冉道：“我现在要抽出一股灵力护送龙离开，你二人坚持一下。”
他说完向章楚递去一个有力的目光，章楚点头。
虽然提前打过招呼，但当他抽离一部分灵力时，章楚和周思凡还是感到无法忍受，肩上担子骤然加重，他们仍咬牙坚持着。
就这样送了七八条龙出去，几人的后背都被汗浸湿，但他们很快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桑冉召来的龙不够。
这些龙是那时娄弦从魔界带回来的，在昨天这些龙还有牛头人跟着娄弦还有烛阴相柳他们一起去了新基地，只有桑冉陪着章楚留在这边。
谁也没料到今天海啸会提前爆发，所以桑冉只能从新基地那边把这几条龙传唤回来，这也比联盟派的救援快多了，可数量仍是不够。
不止他们发现了这个问题，底下那些普通人也发现了，在还剩下三条龙的时候，那些人看出来龙不够用了，因为他们仍剩下很多人在这里。
人群里发生暴动，许多变异人开始变身，章楚看到一个人竟然当场变成一辆汽车，两只眼睛就是汽车两个车灯，他开始在人群里横冲直撞，连驻守士兵的枪都打不透，眨眼间他周围已经倒下了一片人，血腥味弥漫开来。
但没有人在乎，所有人仍是前赴后继的赶上来。
其他变异人有样学样，也纷纷变身，开始在人群中屠杀，只要多杀一个，那自己活下去的概率就多了一分。
有人哭着大喊，“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我不想杀人，但我想活下去，我想坐龙离开这里……”
那人崩溃地对一个个同胞痛下杀手。
章楚脸色骤变，无论如何没料到会出现这幅画面，他冲下面人怒吼道：“快拦着他们，还有三条龙，不然谁也走不了！”
他话音刚落，就在下方人群中看到一个身影，他眦目欲裂，那身影竟是还没离开的方启！
只见方启肌肉暴涨，正在地面间弹跳，跟那汽车人打得难舍难分。
驻守士兵也纷纷变身，加入了这场暴乱，但寡不敌众，他们三人又在这里撑着屏障，也腾不出手去下面管。
这海啸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章楚本以为他现在神格回归，以天神真身怎么也能抵挡得住这海啸一时半刻，可灵力越散越快，到后面他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住了。
一股绝望席卷而来，他知道他们三人是不会死的，可方启呢，还有底下那些人……难道这几千人今天就要葬命在这里了？
但就在此时，下方扫过一阵飓风，很多人站立不稳，被着风吹的左摇又晃，章楚猛地看向桑冉，他方才并没有察觉桑冉撤掉这边的灵力，没想到他竟还有余力去管下界。
这股风像有独立意识，只吹倒那些趁乱攻击的人，而留下了驻守的士兵。驻守士兵抓住机会，连忙将作乱那些人控制住。
但用途不大，因为群众的情绪已经被激起来，越来越摇摇欲坠的屏障，愈发剧烈震耳的海啸声，都让他们的情绪无比恐慌。
直接桑冉眼中闪过一抹凌厉，下一秒，还剩下的三条龙突然抖动起自己的身体，所有人都被吓倒，连驻守士兵都不敢再动，紧接着，巨龙张开大嘴，一股强大到摧毁一切的吸力袭来，所有人都被这三条龙吞进了肚子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章楚也看傻了，桑冉对他解释，“没时间了，让龙先将他们吞进腹中带出去，到时候再吐出来。”
没想到竟绝地逢生，那想必滋味不会太好受，不过比起必死无疑的结果，这已经算很好的。
这三条龙几乎风卷残云，除了那些人，连地上的垃圾都被一起吸进了肚子里。
等待所有人都安全后，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撤去了力气。
一切仿佛像关掉了暂停键，原本停滞在上方的海水骤然下落，三人顺着雨势跟龙一起游了出去。
海水涌入口鼻，巨大的腥咸气味裹挟住章楚，他感到有些不自在，大概是身体虽然已经恢复神力，但太久没置身过这样的环境里，精神上接受还需要时间。
在巨浪的冲刷中，他始终感受到桑冉攥着他手臂那股力量，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
终于，等到这一阵巨浪过去，三人从水面露出了头。
周思凡反应最快，他率先从海浪里跳出来，脚下化了朵云，他站在云上，浑身都被海水打湿，发丝也贴着脸颊。
他看向海里粘粘腻腻的两人，突然喊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赶紧上来！”
海浪仍在他们身边翻滚拍打，天上落着雨滴，狂风呼啸。
桑冉率先起身，将章楚从海里拉了出来，三人一起在周思凡化出的那朵云上。
章楚咳嗽两声，此时他们身上的隐形雨衣都消失了，冰凉的雨水和海水冲刷着，章楚打了个寒颤，桑冉抱紧他，用自己的体温贴着他的身体。
章楚抬头看了一眼，那三条吞了人的巨龙在空中撒欢打滚，而载着人的巨龙在旁边，如巨型巴士一样沉稳安静，正在等待桑冉发号施令。
章楚觉得不妥，他晃了晃桑冉手臂，说：“你让那几条龙别打滚了，里面的凡人肯定受不住。”
大概是几人刚经历一场恶战，此时从海水里出来，也让桑冉有了些许新鲜的如获新生般的感觉，他看章楚此时的模样，突然笑起来。
章楚微愣，桑冉很少有这样大笑出声的时候，眼角眉梢似乎都生动起来，好看得他不舍得移开目光。
周思凡神经病一样看着俩人，他抹了一把脸上雨水，说：“能不能让你的龙别转了！那些人没被胃酸酸死也得被晕死了！”
他们脚下是波涛汹涌的海水，巨浪仍在以极快的速度向西北蔓延。
三人和几条龙简单休整过后没有耽搁，迅速赶往新基地。
巨龙全力奔跑起来的速度比任何一种现代科技都快，甚至远超海啸，但现在每条龙身上都载着几百个人，稍有不慎人就可能掉下去，所以龙几乎是以一种遛弯的速度跑着。
半路上，他们遇见赶来救援的几架飞机。
救援队看见那些龙身上坐着的活人，全部傻眼，他们说是来救援，其实就是来确认死亡的，没想到这些人竟能绝地求生。
——
2122年1月21日，新基地。
这里位于喜马拉雅山脉北坡山麓，从前分布着村庄和小镇，水资源丰富，盛产灵芝和虫草，为整个藏南地区提供丰富的物产。
这里背靠大山，东北方是念青唐古拉山脉，虽然是个天然盆地，但海拔也超过了4500米，所以这里暂时不会被海啸冲击。
这也是玄中联盟最后的净土。
第145章 第 145 章 新的世界屋脊已经出现……
但现在连月的大雨已经让那条冰川河暴涨, 淹了一部分村庄，转而建起的是郗棣带领部队不眠不休十个日夜建造的新基地。
“章行长，你们也是来参加超度仪式的吗？”一个脸上灰扑扑, 眼球有些凸出的老人问道。
章楚看了他几秒，认出这是从前联盟政府分管农业的一位高官, 爱抽很昂贵的雪茄，现在却变得有些认不出来了, 他答道：“对, 来看看。”
顿了顿又道：“宋先生, 您还好吗？”
此时他们站在一处小山峰的山顶, 这里聚集了很多人, 都是来为第二次天灾在海啸中丧生的人们超度。
三天前，那场海啸毫无征兆地提前抵达，第二次天灾给了所有人一个沉重的下马威。
玄中联盟在这场灾难中总共丧生3000人。
而这场灾难也诞生英雄, 魔尊桑冉, 前世界银行行长章楚, 陆军上校周思凡。
那天若不是他们三人顽强抵抗，用桑冉照来的魔龙带回了一部分人, 不然丧生的人口会超过五位数。
那位姓宋的老人眼球灰败，身体都变得有些佝偻，声音苍老而沙哑, “我有什么好不好的，反正还活着, 来看看吧，来看看……我的女儿和外孙女都死在了那场海啸中。”
“我一把年纪坐上了那个提前走的飞机，我女儿非让我先上，说没关系的, 反正他们很快就会过来找我，还说让我帮她看好行李，里面有琳琳的奶瓶。结果……结果海啸就提前来了……”
眼泪顺着他布满沟壑的脸颊流下，老人没有哽咽，只是神情平静地诉说着这件事情。
章楚沉默半晌，低声道：“节哀顺变。”
老人缓慢地摇摇头，向着前方超度的人群走去。
章楚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失神。
肩膀搭上一只手，桑冉柔声道：“说好了不难过的，不然我们就回去。”
章楚转头看他，嘴角突然露出一个淡笑，“我没有难过，只是为他们感到伤心而已。”
顿了顿他低下头，叹口气，“桑冉，你知道吗，末世之后我对别人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节哀顺变。”
距离海啸过去已经三天，这三天新基地里兵荒马乱，所有人都被突然到来的海啸打了个措手不及，3000多同胞无辜丧生。
这三天里，分配房间，解决几万人入住、吃饭、行动的问题，同时还要打捞生还者。
所有人不是陷入了巨大悲伤的情绪中，就是忙得脚不沾地，不然就是一边难过一边干活。
直到三天后打捞工作宣布结束，打捞上来寥寥无几的遇难者遗体，和一些残骸遗物，就当作是那三千人的衣冠冢，今天用藏族的方法为他们超度埋葬。
章楚和桑冉站在远处看着，他们身边也零零散散站了很多人，都望着那边。
雪山的最高处有一个平台，从前就是专门用来天葬的，此时围了一圈人，这些人都是遇难者的家属，风把他们的呜咽声传递到雪山的每一个角落。
几个身穿僧袍的僧人坐在中间念经，经幡鼓动，漫天隆达飞舞，向诸神祈愿，为逝去的亲人和爱人。
一周后。
“事情就是这样，北利那边已经确认出现了新的世界最高峰，乌奇拉玛甘山脉。”
“上次天灾后，北非大陆和尼立亚大陆发生史无前例的大碰撞，位于他们碰撞交界处的乌奇拉玛甘山脉，从前只不过是个海拔2000米的小山脉，现在已经达到9162米，超过我们的珠峰，成为新的世界屋脊。”
“操，”郗棣不咸不淡地骂了一声，拿了根烟放在鼻尖下面一边嗅着一边道：“这样我们不就失去绝对优势了，还想着跟北利他们要点好处呢，这下好了，他们估计不会可着我们舔了。”
窦云平沉吟片刻，摆了摆手，“不能这样想，这是好事，起码他们不会再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我们也不用时刻防备他们会不会出什么阴招了。大家各自为营，也很好。”
各自为营，章楚琢磨着这四个字，在这种级别的天灾面前，人类如果各自为营，真的能活到最后吗？
使臣也在会议室中，他现在分管各国联络和通讯工作，他道：“对，现在其他几个联盟大概也是这个想法，自从上次天灾之后，我们之间的通讯频率比之前降低了很多。”
原因其实很好理解，第二次天灾的提前到来，给了所有人一个下马威，这次甚至比第一次还要严重，他们没功夫再内斗，关起门来自扫门前雪是最明智的选择。
周思凡问道：“白苏联盟那边的通讯频率也降低了？”
使臣低头查看了一下，答道：“比之前降低了一些，大概降了40%，不过比起我们跟北利和菲洋通讯降低了80%要好一些。”
使臣又低头看了一眼，说道：“周上校，你之前去白苏查那个ID是游吟者的人，现在有下落了。”
周思凡眼中精光一闪，他问白苏的通讯频率主要就是想知道游吟者的下落。
这个人自从当初发了那个预言的帖子之后，就仿佛人间蒸发一样，末日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些线索，他一路跟着情报追到白苏边境，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他任何踪迹。
“什么下落？”
使臣说：“白苏那边也在一直找这个人，他们那边情报网很发达，有人说他上个月曾在一家旅馆入住，但是好几天过去没有退房，也没有见他出来过，旅馆工作人员查房时才知道这间房还没退，但是开门进去后屋里已经没有人了。”
使臣说：“这是他最后的线索。”
白苏的情况跟玄中不同，玄中是洪水和海啸淹没了大部分区域，所以人们平时生活活动场所都已经不存在了，但是白苏是低温覆盖，所以大部分建筑都还存在，只不过人类活动区域缩小了很多。
因为他们那边情报网发达，情报贩子分布整个联盟，所以仍有一些旅馆还在运行。
使臣说完这句话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看着周思凡，又看了看章楚和桑冉。
章楚心中突然一跳，一个从未联想过的可能在他脑海中浮现。
游吟者在房间内凭空消失，这可以理解为是工作人员没注意到他退过房，或是他背着工作人员离开了，但也可以理解为……
“难道他不是凡人？”周思凡猛地开口道。
使臣没说话，他表情依然有些难言，沉静的等待两人分析。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章楚说：“当初他在油管发那条帖子很奇怪，他怎么会知道铁塔会塌，事后说过当时没有任何一种地质监测检测到。”
窦云平这时也摸着下巴开口，他眼珠滴溜溜转着，看了看章楚，看了看周思凡，又看了看桑冉。
魔尊自然一直是魔尊，只不过他在前不久刚知道与自己共事多年的章楚和周思凡竟然也不是普通人，而是天上的神仙。
他说：“如果不是凡人的话，那他也是神仙？还是……”
他把目光看向桑冉。
桑冉悠悠开口，否认道，“此人并非魔界之人，本座没派人做过此等事情。”
章楚点了点头，明显不疑有他，他道：“如此的话，那十有八/九是天界的人。”
周思凡面色也凝重许多，他们早知道天界已经参与进现代人族的这场末日之中，只不过一直不知道天界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这些野兽外壳就是他们投放下来的，看似是想拯救凡人，可真的是这样吗？
众人一时没想明白，但已隐约指了条路出来。
散会后，章楚和桑冉回房间，在走廊上碰见烛阴和相柳。
这俩人最近不知在道什么别扭，彼此见面都不说话，神情还颇有几分尴尬，尤其是相柳。
往日哥哥长哥哥短地跟在烛阴屁股后头，最近几天见到烛阴竟然扭头就走，两人原本住一间房，最近相柳半夜经常跑到他跟桑冉的房间，说想跟他俩一起睡。
然后又被烛阴一言不发地拎回去。
氛围太奇怪，章楚率先开口，“怎么在门外站着，冷不冷？”
相柳身上只穿件单衣，衬得本就瘦弱的身形更像是一吹就倒，他身体发育太快，章楚一直担心他跟不上营养。
相柳一见到父母，原本在烛阴面前冷着的小脸也软化下来，他乖巧地摇了摇头，叫了人。
章楚还没说什么，桑冉先开口了，他冲烛阴不满道：“带着弟弟在这儿吹冷风做什么，等晚上又该流鼻涕睡不好觉，牛乳给他喝了吗，一天三顿都不要落下。”
烛阴神情有些微妙，看了桑冉一眼，他怀疑他爸潜意识里对相柳已经长大了这个事实还没完全认识到，现在仍把相柳当小宝宝来管。
完全不知道他眼中的“小宝宝”现在已经敢爬他哥的床了。
第146章 第 146 章 已经敢爬他哥床了。……
烛阴没回话, 章楚却有些敏感，认为桑冉刚才不应该那样说，他们之前说好要一碗水端平的, 即便烛阴是哥哥，两个孩子间出了问题也不能一味地骂烛阴。
他走过去将两人一起招呼进屋里, 桑冉也跟在后面。
章楚倒了几杯水，四人围坐在桌前, 烛阴翘着腿喝水, 眼神有些飘忽, 就是不冲着他旁边的相柳。
相柳神情有些无辜, 捧着杯子, 热水的雾气蒸腾在他脸上，他也在小口喝着水。
章楚看着自己两个儿子，颇有些怎么看怎么满意的感觉, 桑冉这时啧了一声, 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牛乳, 放在相柳面前，一根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桌上点点, “喝掉。”
相柳神情有些不愿，他并不喜欢牛乳的味道，但从前因为怎么也不长大, 桑冉想了很多办法，其中一个就是数千年如一日地给他喝牛乳。
即便现在长大了也还要喝。
见他不动, 桑冉勉强放柔声音，“乖，喝了。”
相柳这才不情不愿拿过来，动作缓慢地小口抿着。
烛阴白了他一眼。
章楚睫毛闪了闪, 开口道：“你们最近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跟爸爸妈妈说。”
两人谁都不吭声。
章楚缺少跟孩子的相处经验，想了想又说：“烛阴，你怎么惹弟弟生气了？”
烛阴：“？”
他瞪大眼睛，在章楚面前一惯的撒娇卖惨此时都使不出来，感觉要憋出内伤。
章楚转而又道：“相柳，你怎么惹哥哥生气了？”
听见章楚这样说，相柳顿了一下，贝齿咬住嫣红的嘴唇，雾气在眸中散开，他低着头，肩膀微缩，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却隐忍不言的模样。
章楚顿感头大，求助地看向桑冉。
桑冉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似乎唯一使命就是让相柳把牛乳喝完，除此之外，他眼神柔情似水地看着章楚，似乎很享受看他管教孩子的场面。
这时，相柳不知又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抬起头，张嘴欲言。
与此同时，烛阴像意识到什么，猛地将他嘴捂住，按到自己怀里，警告地看着他。
随后，跟章楚桑冉说道：“爸妈，你们别管了，我先带他回去了。”
说完两人又消失在他们房间内。
章楚觉得不太对劲，有些脱力地靠在桑冉身上，“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太会跟孩子相处。”
“不用管他们，过几天自己就好了。”桑冉想了想道：“最近魍魉似乎回来了。”
章楚没在意他后面这句，他脑海里还不时浮现刚才天葬的场景，又说：“桑冉，其实我们已经很幸运了。”
他们一家人，即便有过离别，现在也仍还都在一起。
在新基地稳定下来后，现在联盟的首要任务有几个方面，一是吸取这次经验，要尽可能准确地预测第三次天灾到来时间，二就是为第三次天灾的到来做准备。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会议室中，追露子老神在在地问道，他脸上挂着笑，悠哉悠哉地用一个盖碗喝着他的凉白开。
李昂鄙夷道：“有病。”
他不卖关子，直接向众人宣布，“现在我们的卫星频道已经彻底接收不到北利和菲洋的信号了，他们切断了通讯，意味着之后几大联盟间的资源和讯息不再共享。”
桂辛焰点评道：“意料之中。”
窦云平忙问：“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追露子笑道：“坏消息。”
窦云平看样子松了口气，“那好消息呢？”
李昂下意识用了这个说法：“好消息是白苏那边跟我们还没切断，他们又送来一条线索，基本能确定游吟者就是天界的人。”
此言一出，章楚和周思凡对视一眼，周思凡先问道：“怎么能确定？”
“上次给他们报线索那人隐瞒了一部分，旅馆除了人凭空消失外，房间里还留下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屏幕上放出一张照片，那是一个周身散发着奇异蓝色荧光的草，它的叶子细长而舒展，淡蓝色的光芒萦绕其间，不太像地球上的东西。
追露子说：“那旅店老板觉得这是好东西，所以没上报自己留下了，但这东西不能吃也不能用，开水都煮不烂，后来他们才报上去，我一眼便认出这是天界的东西。”
“这确实是天界的东西。”章楚盯着那张照片，沉沉道。
蓝莹草，他再熟悉不过的，专长在灵山上，季节到了，漫山遍野都是。
“所以他真是天界的人，”周思凡道：“可天界派他下凡的用意是什么，难道想让他提醒人类天灾将至。”
周思凡忍不住说：“天界有这么好心？”
章楚也想知道，他思考时，目光习惯性留在桑冉脸上。
桑冉道：“他专门留下这株蓝莹草，大概就是不想再隐瞒身份的意思，天界后面可能会有动作。”
章楚沉吟片刻，赞同道：“天界每一步行事都有他意图，蓝莹草不是不小心留下的，我们静观其变吧。”
章楚顿了顿，看向追露子，“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认出蓝莹草是天界的东西？”
追露子微怔，旋即面不改色道：“仙子，我猜的，这定然不是凡间的东西，看颜色如此浅淡，也不像魔界之物，那大抵就是天界的了。”
“是吗，”章楚淡淡道。
他一直觉得追露子知道的太多了，包括他还没恢复记忆前，追露子几次三番在他面前故弄玄虚，他当时满脑子都是那时发生的怪象，直到最近才开始回想起来。
第二次天灾前，古代人族也是跟天界勾结攻打过来。
据他所知，天界向来自诩清高，从不关心下界之事，跟人族联合更是奇怪。
追露子跟天界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时李昂挠了挠他那鸡窝似的脑袋，从手底下一堆乱叠的文件中抽出一张，他说：“别耽误时间了，我实验室的机器还在跑数据，把这些东西说完我就要回去了。”
他强迫症一般看了看表，严格按照自己安排的时间往下推动会议。
“第三次天灾大概在四月份，结合上次天灾比预测日期提前到来的教训，四月份这个结果是极限了，再早也不可能比四月份要早，实际上我们的推论是5-6月期间。”
“反正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准备，到时候这里也会受到海啸冲击，所以我们必须启用方舟。”
“方舟……”窦云平缓慢而沉重地叹了口气，“方舟是我们最后的应对措施了，那再之后呢，李博士，你不是说第三次天灾后，才是最后一次天灾。”
李昂也沉默了，片刻后，他抬起头看着窦云平，目光带着阴森，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最后一次天灾我们用不到方舟了，窦先生。”
这话另在场其他人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什么意思啊李博士？”
“最后一次天灾，是冰期的降临，”静默无声中，李昂解释道：“6000万年前恐龙灭绝后，各类哺乳动物蓬勃生长，直到258年前，冰河时代降临，我们现在就生活在冰河时代……”
“哪有冰河啊？末日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吗？”一位官员颤抖地开口。
李昂白了他一眼，平时他在实验室接触的都是天才中的天才，很少跟智商低下的人打交道，但解释起知识来他显得格外专业。
“冰河时代不是说整个地球一直都跟两极似的低温，它由冰期和间冰期交替组成，我们现在就处于间冰期，上一个冰期已经过去三万年了。”
“你的意思是，下一个冰期要来了？”
“对，到时候地球上大部分生命都会灭绝，也不会再适合人类居住。”
大概是看会议室气氛太过压抑恐怖，而李昂浑然不觉，追露子插嘴道：“大家不要这副表情，我们李博士还是有办法的。”
众人目光又亮起来一些。
李昂实话实说道：“我没办法，我只是在尽可能想办法，地球待不了，太空上不去——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平行世界。”
这话一出，桑冉脸色先变了。
周思凡目光也不太好看，他皱了皱眉。
章楚倒是没什么反应。
三千年前他拯救人界，就是将自己的神格化作一个新世界供人类生存，古代人族和现代人类分属两个世界，这大概也能叫平行时空。
只不过章楚神格能化作平行世界这件事，在场大部分人是不知道的。
当年也只有天界知道，连桑冉都不知道，人族那边也只有帝芒了解这件事，而且后来桑冉跟他说，帝芒到死都没有把这事跟别人说过。
人族只知道桃花仙子是为了拯救人族而身陨的，但具体是如何拯救的，他们并不清楚。
所以这件事只有极少人知道，现在李昂也提了平行世界的办法，章楚不无讽刺地想，除了让他自己献身，难道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但李昂紧接着说道：“黑洞另一边的古代世界，与我们这边也能算是平行的，但那并不是量子意义上的平行世界，之前跟你们几个不是说过的吗。”李昂挠挠头，示意章楚桑冉他们。
当时还在首都区基地，李昂确实跟他们聊过这些，那时使臣和桂辛焰他们也在。
桂辛焰回忆道：“当时你说量子平行宇宙是另一个空间里，有跟我们这边一模一样的世界，不只是同时存在两个空间那么简单。”
“对，”会议室有十来号人，李昂绞尽脑汁地想着通俗点的解释，“ 就比如你们都做过梦吧，梦里的人是你自己，环境也都是你熟悉的环境，但梦中你却在身临其境地经历着你没经历过的事，或者有时现实中会突然觉得某刻很熟悉，好像在梦里出现过，这其实就是你跟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产生了联系，量子纠缠听说过吗？”
“等会儿，你说平行世界如果跟这边世界环境是一样的话，那平行世界此时岂不是也在经历着世界末日？”
“平行世界有很多！”李昂显得有些不耐烦，大概很后悔没把助理带来负责给他们解释，“你做完每一个决定后都会延伸出无数可能，每一种可能都会创造一个新版本的世界，新世界可能频率更高，也可能频率更低，频率就跟能量差不多，能量高的世界更厉害，能量低的话反之。”
“比如我们现在，如果你选择继续听我说下去，那可能就会链接到一个更高频的世界，与此同时，你不选择听我继续说这种可能也已经成立，所以就同时诞生了两个世界，平行世界是每时每刻都在产生的……”
郗棣不乐意听那么多解释，打断道：“平行世界是吧，知道了，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摆脱现在的世界，去平行世界才能获救？那怎么过去？”
李昂被打断气得有些不行，他狠狠瞪着郗棣，不为所动继续他刚才的话：“……所以如果我们能找到末日开始前，甚至更早之前诞生的平行世界，那就有可能获救。”
第147章 第 147 章 本座警告过你。
“原来如此……”窦云平做思考状。
会议室里的人大多都听得云里雾里, 因为这实在太玄乎了，要不是这话出自李昂之口，他们根本不会相信, 现在也觉得李昂是不是有点魔怔了。
“那怎么找到？”郗棣问。
“不知道，”李昂没好气说, 他看了眼追露子，“我们最近正在研究, 有了一些眉目, 等有更深一步结论再跟你们说。”
追露子没来之前, 李昂只知道这些理论知识, 但从没想过有可能变成显现实。毕竟平行宇宙的概念早有人提出, 但一直没被证实过，这更像一个空中楼阁。
可追露子精通术数和奇门八卦、古代阴阳之道，两人结合碰撞起来, 倒是给彼此都提供了许多新思路。
一位文官想了想道：“那黑洞另一边的古代世界, 有没有可能就是更早之前分化出的平行世界？”
追露子说：“不是, 那是后期创造的世界。”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他。
有嘴快的人问道：“后期创造的世界？谁创造的, 天神吗？”
“天神真能创造出一个世界？我记得那群古代人不是说，当年是章楚救了他们……”
自从他们收归了古代人，章楚神格归位昏迷十几天之后, 三千年前发生了什么已经不是秘密，联盟所有人都知道当年章楚为了救人族而身死, 还有天界、魔界、人界三者的关系，但是他们不知道创造新世界的事情。
所有人都以为当年人族之所以能在劫难降临后存活下去，是因为他们抵挡住了劫难，从而在原先的土地上继续繁衍生息, 殊不知当年人族生活的已然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在座知情的除了章楚桑冉周思凡，就只有一个窦云平。
追露子是怎么知道的？
桑冉勃然变色，一股暴虐之气在屋内横扫开来，众人还没反映过来怎么回事，座椅就被冲得东倒西歪，险些摔在地上。
桑冉眼神如深渊野兽，闪烁着危险和震怒的光芒，他下颌紧紧绷起，盯着追露子像在看一个死人。
追露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身体僵硬在原地，李昂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皱眉疑惑地看他。
窦云平率先反应过来，他从魔尊眼中看到浓重的杀气，这杀气不止是对追露子，还是对屋内所有听到刚才那番话的人，他不可能希望章楚身上这个秘密被别人知道，窦云平连忙起身，冲其他人道：“出去，都出去。”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被魔尊这气势吓得腿肚子发软，赶紧出去了。
此时屋内就剩下几个知情人，还有如临大敌的追露子和满腹疑惑的李昂。
周思凡看着追露子，冷言道：“说说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追露子手紧紧握着椅子把手，冷汗浸湿后背，他还没想好如何开口，章楚双眸微抬，神色从容道：“你不是凡人吧。”
这并不是疑问的语气，追露子眼中恍惚了一瞬，周思凡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他早就觉得追露子眼熟，现在想来，他知道当年章楚的事，很可能就是天界的人。
追露子露出几分苦笑，他道：“仙子，魔尊陛下，思凡仙君，我……其实是从前灵山一个地精。”
“怪不得你认识蓝莹草，”章楚道：“所以你为什么会成为人族的国师？”
“绝地天通后，有一次我下凡历劫……”
追露子在那一世的历劫中被当时的人皇所救，在危难之时，人皇用自己半条命换回了他的性命，追露子与那一任人皇情义深重，同时他也爱上了凡间生活，此后就开始世代辅佐人族，背叛了天界。
“那你也清楚章楚当年的事。”桑冉看着他慢声道，手中已慢慢聚起一团黑色雾气。
他原以为追露子频频暗示，只是想让章楚再拼尽全力救人界一次，即便结果是章楚可能会死，但没想到他明知当年章楚是怎样救下的人族，是用身死才换来的新人界，还依然想让章楚那么做——
“真是该死。”桑冉低声道，他骤然出手，那团黑色雾气裹挟着巨大力量闪电般向追露子袭去。
霎时间，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这巨变，追露子只顾着瞳孔放大，就在那团黑雾抵达他面前的前千分之一秒，被另一团蓝色光芒拦截，那团蓝雾咻地一下将黑雾吸住，无声而快速地解了攻势。
是章楚拦下了。
桑冉周身空气冷凝，如冰封般冽意严寒，他对追露子的杀意已无法消减，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即便是章楚。
章楚还未开口，他第二招又过去了。
章楚又闪电般拦截，他低声喝道：“桑冉，你冷静点！”
这时李昂也反应过来，瘦鸡一般缺乏运动的细弱身板也挡在追露子面前，如临大敌地看着桑冉，没明白为什么桑冉会突然下杀手。
桑冉克制着情绪，语调都因过分压抑而显得有些失音，“我冷静什么，他想让你死，还……还向那些人都说了当年的事，他们一个也别想活。”
章楚察觉到桑冉情绪有些失控，他不顾众人在场，倾身抱住他，力量透过身体传递：“不会的，我不会死，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怎样，没人能决定我的生死。”
周思凡脸色很难看，他盯着说不出话来的追露子，刚才追露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向众人“说漏嘴”，他们很容易联想到章楚就是那个拥有创世能力的天神，这一消息要是传出，在基地中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李昂通过短短几句话的讯息，已经猜了出来，他看向章楚的眼神突然焕发光芒，像看见什么实验体一样神经质令人不爽。
他看向追露子，“你以前怎么没跟我说过，章行长要是会创建平行世界，那他很可能有操纵量子的能力，说不定真能让我们找到别的平行世界！”
追露子看向他，嘴唇抖了抖，“其实我还知道很多……”
“住口！”窦云平忍不住道：“你们别再说浑话了，人家章行长现在还留在这里已经是仁至义尽，你们还想干什么？想要他命吗！？还是想拿他做研究！？都省省吧，去想别的办法！”
李昂奇怪道：“要他命做什么？章行长要是真能操纵量子，那我就能研究出找到平行世界的办法，不过还不确定……不行、不行，我要回实验室了，追露子，你快跟我走，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追露子之前没说，是因为他隐瞒着这个大秘密，现在秘密已经暴露，那别的也没必要隐瞒了，只是他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
周思凡拦住急匆匆的李昂，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李昂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连珠炮一般道：“你们不用担心，章行长就算现在再舍命建一个平行世界出来，跟我要找的平行世界也不一样，虽然原理相同，但他建造的世界一切都是未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分化了，举个例子，他很可能搞出一个侏罗纪公园出来，里面如果都是恐龙，那我们去了还是一个死。”
李昂用尽全力解释道：“意思就是他建造的世界只有一个可能性，我们只能去赌那个世界是否合适人类生存，而我要做的是在现有的无数个平行世界中找到一个适合人类生存的，这样说能明白了吗？”
说完他又戒备地看着众人，拎起追露子，“我能带他离开了吗？他对我的工作很有帮助，你们不能杀了他。”
听完李昂刚才那番话，不止周思凡放松下来，连章楚也松了口气，他不是完全不在意有那么多人觊觎着他性命。
他看向仍面色不变的桑冉，晃了晃，示意他自己没事了，可以放过追露子了。
“留他一命可以，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桑冉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追露子，本座警告过你，但你仍一意孤行，那便担着后果。”
这时门被敲响，一道清冷中带着几分浑然天成的魅惑声音响起，“陛下，我来了。”
第148章 第 148 章 他显得很好骗。
“进来。”
门外人视门锁如无物, 眨眼间出现在屋内。
章楚一看，是多日未见的魍魉，不知桑冉什么时候叫的他, 他半张妖冶的脸盖着绿色胎记，衣服松垮散漫地挂在身上, 表情倒是冷冰冰的，盯着地上的追露子。
桑冉道：“魍魉是鬼界的人, 折磨人的手段多的是, 你便每日交由他受罚两时辰, 本座不会让你死, 受罚结束后身上也不会留下伤痕, 可继续去做你那研究。”
魍魉嘴角勾起一个冷艳而诡异的笑容，看得几个凡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魍魉随后就将追露子带走了，这场会议也随之结束。
回到房间后, 桑冉的情绪还没有恢复, 他面色仍有些紧绷, 手也冰凉，章楚叫他一声要好半天才能回过神来。
桑冉在外人面前和章楚面前, 向来是两副面孔，连章楚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哪副面孔才是真实的，现在的桑冉就像是过度冷却的机器, 还没能及时升温。
即便此时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桑冉仍是一副对外时冰冷全副武装的面孔。
章楚轻叹口气, 给桑冉倒了杯热茶，看着他喝下后，坐到他身边，手握着他的手说道：“不要再担心了, 李昂不是说了吗，即便我现在可以创造一个世界出来，那个世界也不是他想要的，更何况我根本不会那样去做，不要草木皆兵好不好。”
桑冉摇了摇头，半晌才开口道：“任何人都不能觊觎你性命，一星半点的念头也不可以。”
章楚静静看着他，片刻后声音放缓，他抚摸着桑冉鬓发，“其实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会把自己的性命看得重于人族，对吗？”
追露子的频繁暗示，还有今天的当众提出，只要章楚不在意，就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这里没人能强逼他去舍己救人。
桑冉如此忌惮于有人提这件事，究其原因，还是不信任他，怕他会动摇，像前世一样再次为了人族牺牲自己。
桑冉抬眸，那双桃花眼氤氲而冷凝，他平静到有些哀伤地看着章楚，没有说话。
章楚倏地无法接受这样的眼神，他感觉自己也失控了，猛地抱住桑冉。
嘴唇去循着他的嘴唇，气息灼热交换，他捧着桑冉的脸，像倾注了自己全部渴望。
桑冉起初只是任他亲吻，借着他的力度后仰，等人完全被压在床上，章楚骑跨在他身体两侧，开始扒两人衣服时，他才终于有了些反应。
章楚看他一副任自己为所欲为的模样，动作又放缓了些。
他俯下赤果单薄的身体，咬住桑冉耳垂，衔在嘴里狠狠磨着，他能感受到桑冉时不时冒出的恐慌，没安全感，桑冉不信任他这个事实让他无比清楚，除了用时间证明，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俩在某些方面是很相像的，比如固执己见。
身上重量一寸寸减轻，窗外是藏区灰蒙蒙的天以及接连不断的大雨与声沉温的敲打在玻璃窗上，屋内像上演着一场隔绝于世的默剧。
章楚坐在上面，努力放松自己，两人从前不是没用过这个姿势，但上次用已经是三千多年前，章楚想让桑冉感觉到他的存在，感觉到他汹涌的情感，他对两个孩子的重视，他对他们这个家庭的重视，从前是他做得不对，现在他是可以被信任的。
雨声和水声渐渐融为一体，终日暴雨带来的低温却盖不住屋内的升温，到后面两人位置交换，主动权在彼此手中不断交替。
风声仿佛透过窗户呼啸在耳边，纱帘也被吹得来回飘荡，屋外的走廊是人群走动声。
最后时刻，两人唇舌难舍难分，桑冉听见章楚在他耳边挣扎道：“我会永远陪在你跟孩子身边，桑冉，我爱你。”
之后桑冉便没能坚持住，章楚也凤目紧闭地承受了。
之前周思凡给两人送过一盒套子来，当时章楚没多想，只以为是正常用途，后来才知道周思凡的意思大概是真怕他怀孕了。
不过那时他的神格还未归位，并不是天人的身体，即便弄在里面也不会有什么，可是现在不一样，而且这种时候联盟已经没有避孕套这种东西了，所以恢复记忆后两人向来都是在体外。
这是第一次在里面。
结束后章楚已经精疲力尽，他躺在床上想让桑冉带他去清洗一下，但桑冉没动，只是撑着脑袋靠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慢慢地，章楚也逐渐睡去。
追露子的事情很快传到人皇耳朵里，人皇小心眼十足，大概最近在这里憋得要长毛，于是带领几个古代人还有他那个形影不离的影卫去政府临时办公室讨要说法。
临时办公室为各种事宜忙得不可开交，看见这种人就来气，一问三不知，来回踢皮球，不惹怒他但也不搭理他。
后来竟把皮球踢到桑冉这边，还是娄弦为他拦下了。
人族是最记吃不记打的一个族群，他们只要有口饱饭吃，就不会居安思危，要是在饱饭的基础上添点酒肉，那就更是连自己曾经遭受过什么苦都忘了。
比如现在人皇带着几个变异人和影卫就敢站在娄弦的面前叫嚣。
娄弦对于人族向来不心慈手软，这是几千年刻在血脉中的压制，人皇带着那张漂亮却阴冷的小脸，问他能不能放掉追露子，娄弦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欣赏着他紧绷的身体和故作镇定的面容，下一秒，他突然动手。
人皇只是个没有变异的普通人，他这一击自然是被影卫和身边的变异人挡了下来。
娄弦动起手来利落干脆，这些人觉得自己变异后就能与魔族一战，简直是异想天开。
但影卫的实力颇有些超出他想象，此人武功底蕴深厚，像是从小习武之人，出手极快，动作有力而迅猛，带着内功，若是普通人被他掌风一扫，内脏几乎便能破裂。
两人过上几十招后影卫落了下风。
随后娄弦便如东风压到西风一般，以不如抗拒的力量将影卫狠狠玩弄于鼓掌之中。
不一会儿，影卫就被打得吐了血出来，但他面容坚毅，看向娄弦的眼神不变，依旧是那种由上而下的，仿佛不死不休的目光，但仔细看又毫无感情，像只是在执行主人的任务。
他不知疼痛一般不断地对娄弦发动攻击，而一次次的被娄弦击败。
他的血越流越多，人皇脸色变了，不复从容和强装出来的镇定，不顾旁人阻拦直接跑到了交战圈中。
“住手……不要再打了！”帝释青喊道：“回来！我命令你回来！”
这时一身黑衣都被血染透的影卫回头看了他一眼，像只为主人出征的狗，听到了主人叫他回家的呼唤。
于是他灰溜溜地向帝释青身边走去，嘴唇破裂，一言不发。
娄弦摇着他那把折扇，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突然，影卫脚下一顿，他再想继续走，走不动了。
帝释青脸色一变，猛地看向娄弦。
娄弦笑道：“你们想打便打，想听便停，魔族何时这么好招惹了？”
帝释青强压着怒意，不敢对娄弦显出不耐，即便是刚才他们与娄弦说话时也是恭敬的，只不过人族在魔族眼中向来低贱卑微，他们只是提个要求在魔族眼中也是挑衅。
他道：“护法大人，我们无意对您不敬，追露子不放便算了，请问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娄弦明知故问，调笑道：“怎么，我没不让你离开，你可以走啊。”
帝释青攥了攥拳，看向影卫，“我的部下也要跟我一同回去。”
“哦，为什么，他对你很重要？”
影卫低着头，发丝都带着狼狈，雨雾泠泠，透着清冷疏离，从娄弦的角度看不出他的表情。
“对，很重要。”帝释青道。
他这话一出，娄弦注意到影卫身体缓缓一颤，他猛地抬起了头，看向帝释青的方向。
“有多重要？如果我就是不放他呢，你要如何？”娄弦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问道。
帝释青肩膀都紧紧绷了起来，眼尾被逼出一抹红，大概从未有人这样逗弄过尊贵的人皇陛下，他显得好骗又带着股生涩的娇气。
“那，护法大人要怎样才肯放过他。”
帝释青此刻的情绪除了畏惧害怕，还有说不清的愤怒，人族不管在哪里都是最底层，在从前的世界他们就要魔族明目张胆的迫害和天界时不时的打压，即便他是人皇，终日活在皇宫高墙内，也免不了担惊受怕。
而现在，他们的局势没有丝毫转变。
娄弦看了眼影卫高大健壮的身躯，又看了看帝释青那单薄的身板，他嘴角噙着笑意，突然说：“人族是仅次于神族的虚伪，你们羞于在人前暴露自己的欲望，没想到你这个皇帝倒是有意思，你们什么关系呀？”
他一眼就看出两人不清白，起了逗弄的心思，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回答。
帝释青愣了一秒，神色有些复杂，他不知道面前的魔族想干什么。
“答案要是让我不满意，他就别回去了。”娄弦慢悠悠地补充。
影卫还攥在他手中，头发遮住眉眼，只露出一截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下颌。
帝释青周围的人面色也有些变化，一副想互相递个眼神又不敢的样子，低着头蠢蠢欲动。
慢慢的，帝释青面颊仿佛烧起来一般，红欲滴血，他终于道：“我……我们现在在一起……”
第149章 第 149 章 天帝还是老样子
他说完, 身旁几个人全都扑通跪地，恨不能把自己埋进地里，听皇帝亲口承认这种话, 若是放在以前宫里，他们还不知能不能活过第二天。
身旁的影卫微微抬头, 看着帝释青。
娄弦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人族也会谈情说爱啊, ”他眸中露出狡黠, “那你过来亲他一口, 我就让你把人带走。”
帝释青猛地色变, 脱口道：“怎可如此！”
他是男子, 且又不是秦楼楚馆的人，即便平日在宫中他不甚在乎，但在光天化日外人面前, 他也断不能做出这种轻浮之事。
娄弦摇晃折扇, 笑得一派放荡, “看来人族还是虚伪，怎的这些事就得背着人做呢, 我最讨厌虚伪的人，如此你就别想着将他带走了。”
帝释青身体微颤，犹豫不决之时眼前突然一晃, 就见原本还在娄弦控制之下的影卫不知怎么突然摆脱了控制。
娄弦也为他突然的爆发而惊讶，强劲的风一闪, 霎时间那股巨力让他也后退半步，避身用手臂遮住了眼睛。
等他再回过神来，发现影卫已经卷起地上的人皇一起消失不见了踪影。
半晌，他轻嗤一声, 这影卫竟还留了后手。
这件事又传回章楚和桑冉耳中，彼时众人又在开会，追露子也在。
他已经受刑了三天，但因为每次受刑后魍魉都会给他恢复到本来的身体，所以他□□从外表上看仍完好如初，只是整个人萎靡不振，身体佝偻瑟缩，十分避免和其他人的眼神接触，看起来有些不太正常。
并且在看到桑冉时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想躲起来，甚至想缩到桌子下面，还是被李昂硬拽出来的。
李昂神色也有些微妙，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确实是追露子有错在先，所以他现在也无法说什么，而且追露子只要不见到桑冉就还好，起码脑子还是灵活运转的。
这次使臣也在，他现在在全球对外情报科，“目前全球通讯已经切断了，北利那边自从世界最高峰出现后就不再与我们联系，这个倒也算正常，奇怪的是菲洋那边，他们一直都跟北利交好，有什么资源好处都捧着抵上去，这次竟然也主动切断外界通讯，不知道为什么。”
“这有什么不知道为什么的，”李昂说：“等第三次天灾结束小冰期到来之前，全球气温会骤降，到时候我们要是还呆在地球上，那境内拥有火山数量最多的菲洋就是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他们肯定不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领土。”
使臣讪笑两声，又说：“那这样看来我们和北利境内的高海拔山脉反而没什么优势了。”
“各有利弊，我们能抵挡洪水，他们能抵抗低温，如果真说没优势，现在位于地球北边的白苏才是最没优势的。”
会议后面各部门又汇报了一下最近的工作进度，主要是全力抵抗第三次天灾的到来，郗棣带领建设的方舟现在数量已经增加至三个。
能容纳四五万人，他们的目标是在下一次天灾到来前建造出第四个方舟。
上次天灾之后，项文声带领的野兽外壳组织直面海啸冲击，他们总共13个巨型野兽外壳，有两个没顶住攻势，被海啸直接冲翻，剩下11个外壳，总共9000多人存活了下来。
这已经比预想的结果好了很多，因为野兽外壳在当时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迎接海啸，匆忙之中赶鸭子上架，最后只翻了两个，说明这种外壳的承击能力还是可以。
在他们物资匮乏的今天能起到很大作用。
在散会之前，窦云平问起天界的情况，因为他们一直记得这野兽外壳是天界放下来的，而且游吟者也被证明是天界的人。
“那边到现在还是没消息吗？”他看了章楚一眼，试探问道。
章楚眸光下垂，窦云平的问法仿佛默认他是天界的人，天界要是联系也是联系他。
但其实自从神格归位后，他就一直不知道该如何界定自己的身份，恢复记忆前，人类这个身份伴随他近三十年，他也从没有过怀疑和动摇，但记忆恢复后，他知道自己是天界的人，可天界在三千年前是怎么对他的，他也没忘。
而桑冉烛阴相柳又都是魔族的人，所以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属于哪一边。
窦云平向他询问也没错，因为天界确实已经联系过他了。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人。
是琼台暗中向他传讯，说天帝想召他上界见他一面。
具体是什么事还不清楚，他之所以没对众人说的原因也是这个，因为他不知道天帝想跟他说什么。
若是一些让他归位，不要再多管闲事，或是尽快跟桑冉断了关系之类的话，那也就没必要让别人知道了。
他微一沉默，身边的桑冉便有所感知，目光向他看来，同时周思凡也十分敏感，看向他。
这一架势让窦云平和众人也紧张起来，窦云平追问道：“章行长，难道天界已经联系你了？”
章楚也不再隐瞒，点了头，“他们确实想让我过去一趟，但还没说是什么事情。”
窦云平身体前倾，双手攥拳放在桌上，“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他看章楚的意思像是有些犹豫，又迟疑道：“他们可能会说什么？”
“不清楚，”章楚摇头，实事求是地说：“依照我的认知，他们对人族的死活向来是漠不关心的，所以不一定会说什么好话，可是这些灵兽外壳也是他们投放的，确实有些矛盾，所以我不确定他们的态度。”
窦云平想了想道：“那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去一趟，毕竟我们的处境也不会比当前更糟糕了。”
“对啊对啊。”众人纷纷附和，他们中的大部分不了解天界，只知道那是一帮在天上的神仙，而多年的传统又让他们本能地崇拜神仙，觉得神仙都心地善良，会救苦救难，何况这些野兽外壳就是他们投放的。
桑冉皱眉，神情又有些不悦。
章楚也不想一味逃避，他本来就打算最近跟桑冉说这件事，然后上天看看。
他应承下来，“好，我会去天界看看，不过你们也不要抱太大期待。”
“我们明白的。”窦云平说，他对三千年前的事还算有些了解，因为周思凡跟他透露过。
桑冉道：“我陪你一起去。”
章楚失笑，他拍拍桑冉的手，“那就算挑衅了，天帝怎么会容许？”
就跟神族不能随意去魔界一样，魔尊若是没有受邀，自然也是不能来天界的，何况这三千年间神族跟魔族已经是势不两立的状态。
桑冉微微蹙眉，章楚说：“放心吧，我很快回来，他们要是说什么我不愿意听的，我就不听。”
周思凡倒没什么太大担心，他是一步步看着章楚这二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知道他跟从前不同，而现在看来，神格归位后似乎改变也不是太大。
于是章楚时隔多年，再次来到了灵山天门。
此时天界早已绝地天通，与人界之间隔着天堑，他见到了天帝。
天帝还是老样子，千万载的光阴在他身上仿佛都不会留下痕迹。
从前章楚一身浅色衣衫，站在天殿时总是恭敬的，但这次他一身黑色西服，并没有像天帝行礼，面容冷淡地站在下方。
天帝也是这个时候知道，章楚已经彻底不会再为他所用了。
“桃花仙子，你变了很多。”
“您还是老样子。”
整个天殿寂静无声，天帝没有说话，章楚自然也不先开口。
两人沉默地度过许久。
章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从前每次来这里的时光，有天界初建时，也有三千年前他们双方几近决裂时。
最后他开口道：“您找我来就只是想看看我吗，看完那我就回去了。”
天帝这才道：“当年人族浩劫将至，这是他们本就要经历的一遭，所以朕没有插手去管，但朕没想到你会用自己的神格换他们生命。”
章楚没说话，天帝继续，他语气很慢地说道：“朕一开始便知道你跟桑冉交往，借势用魔族去对抗叛军，也是为了天界的名声，朕知道你能理解。”
“这三千年桑冉过得很艰难，你同他的两个孩子，朕也没有见过一面。如今你们既已团聚，今后便好好过下去。”
天帝这番话让章楚有些意外，一时不敢相信这是从他口中冒出来的，天帝向来冷心寡欲，静如止水般无欲无求，也毫无半点人情味。
他顿了顿说：“人界的野兽外壳，是您派人投放的？”
天帝没有直接回答，他说：“当年人界浩劫本来要覆灭全族，但你救了下来，只是这无法一劳永逸，饮鸩止渴罢了，相当于你以一己之力将劫难推迟了三千年，如今你神格归位，由你一手延续的人界便消失了，另一个世界里人族的劫难如期而至。”
章楚身体微震，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原来他们世界如今所面临的天灾，是三千年前那场浩劫的延续。
“朕这三千年想了很多，当年的事，无论如何是天界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所以如今人界的浩劫朕也愿意向他们施加援手，但章楚你要清楚，这场浩劫无法阻止。”
重回人界后，章楚将天帝这番话转告给众人，天帝也承认游吟者是他派放下界的。
“所以……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人类总要经历这么一遭。”窦云平低声道。
李昂说：“这个浩劫如果是周期性的话，难道就是小冰期和间冰期？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间冰期的末尾，正常情况下如果真是间冰期的末尾，那对于下一个小冰期的到来，我们应该是能预见的，那现在无法遇见的原因可能就是小冰期本该在三千年前就来临了。”
他之前是完全的无神论者，只相信科学，现在也不得不承认世上有超自然的力量，但惯性思维总想让他套用科学的解释。
“也就是说章行长将整个人类文明的死期推迟了三千年。”
不知是谁这样说了一句，房间里有些沉默，众人人将目光投到章楚身上。
章楚突然发现这种氛围他其实是有些陌生的，三千年前他拯救人族，死去之后自然也无法感知到人族对他的爱戴和敬仰，而现在……
他露出一个十分浅淡的笑容，“我也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快三十年，你们不用这样。”
桑冉也在看他，眉心微微拢着，眼中是说不出的情绪。
第150章 第 150 章 方舟登船
后面的日子过得十分迅速, 或者是因为“末日”两个字始终笼罩在所有人头顶，人们越是拼命想抓住现在，时间就越如流水般从手中逝去。
农历新年在基地中降临了。
这是他们在末世中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因为可能也是最后一个新年，所以基地准备得很隆重。
在大年夜这天, 不限水不限电，每人都可以领到半斤肉和一些大米, 带着杯子来还可以打一杯黄酒。
那段时间, 藏区的雨势变得微弱, 因为被雪压住了。
“瑞雪兆丰年, 好苗头啊！”
广播中, 领导人的声音传递在千家万户，虽然这千家万户只有基地中的几栋楼，还有不远处已经漂浮在汪洋大海上的九个野兽外壳组织, 但这已经是现在玄中联盟所有的人口了。
“有信心, 有信念, 有信仰，相信人类是不可战胜的, 我们……”
“相信人类是不可战胜的。”小屋中章楚、桑冉、烛阴、相柳四个人围坐一桌，章楚喝得半醉，笑眯眯地追随广播中的话说道。
四人轻轻碰杯, 窗外大雪纷飞，屋内却是一片暖洋洋的氛围。
“妈, 人类活着还是死了，到底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魔界？”烛阴举着一个酒杯，无聊地在手中把玩着。
相柳安稳地坐在一旁，他刚才也被烛阴灌了点酒, 此时小脸红扑扑的，看着有些醉了，但是十分乖巧，坐在那里不说话。
桑冉道：“因为你妈当了许多年人类，现在人族有难，割舍不下也是正常的。”
烛阴惊讶地看了一眼桑冉，似乎很奇怪他能说出这样的话，章楚也把目光转向他，眯起眼睛笑了笑。
烛阴又道：“不过人界也挺有意思的，我喜欢这里的酒，还有一种叫饮料的东西，但是喝了没几天就没了。”
“妈，”烛阴撑着下巴看他，那双酷似桑冉的桃花眼一眨一眨，嫣红的唇勾起弧度，“如果人类最后活下去，那种饮料还会继续生产吗？”
“自然会，”章楚摸了摸烛阴的的脑袋，道：“不只会生产饮料，还有很多厉害的你没见过的东西，都会继续生产。”
章楚脑海中回忆起从前人类社会正常运转的样子，摩天大厦，车水马龙，周末怎么也挤不进的商场，节假日人满为患的景区，跨年夜放飞的彩带和气球……
他眼中渐渐有些迷糊，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哭，明明最在乎的人都已经在身边了。
桑冉搂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轻声道：“人类会活下去的，往日辉煌会重新。”
真的会吗……
章楚片刻后恢复正常，对烛□□：“不过饮料和零食都不能多吃，一周最多吃一次。”
他还记得烛阴刚到这边时一口气喝完一箱优酸乳的事情。
烛阴撅了噘嘴，不过倒是很欣赏这幅老妈躺在老爸怀中的画面。
相柳看了他一眼。
这时，原本关着的门突然被推开，砰的一声响，醉醺醺的方启撞进来，他手中拿着好几瓶酒，身后跟着许多人，甚至还有魔族，章楚看到了娄弦的脸。
“行长先生，你们一家四口挤在房间里干什么呢？出来一起喝酒啊。”
“就是啊，章行长，都听说你酒量好，一直没机会跟你喝一次，今天可是过年，你别想跑。”
娄弦抱胸站在一旁，耸耸肩膀，向他们示意是这群人自己非要来的，他也没办法。
桑冉有些无奈，看着众人蜂拥而入，拽起章楚就要往外走，他伸出手臂拦下，温声道，“若要喝酒，在这里就可。”
这些人都有点怕魔尊，但在酒精作用下，加上魔尊自己都这么说，于是他们也不再客气，纷纷登堂入室，在桌子上摆上酒架势就开始了。
章楚也没让桑冉跑掉，三千年前两人经常在晚上喝酒，那时他是一滴就醉，所以喝不出桑冉酒量的深浅，但现在不同了。
烛阴和相柳不知何时消失在人群中。
喝到一半窗外突然响起鞭炮声。
众人皆是一愣，因为这声音实在是太过熟悉，几乎一瞬间将他们拉回和平年代。
酒杯渐渐放下，他们走到窗边去看，就见下面有很多联盟政府的人在组织放鞭炮，还有一些烟花爆竹，夹杂在白茫茫的雪景中，显得分外温暖好看。
“真希望明年还有年可以过，我们还能看到这幅场景。”
“会的。”
元宵节之后，章楚和桑冉去看了方舟的建造基地。
方舟的事在末日之前属于国家机密，所有参与建设的人员都要签署保密协议，但现在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所有联盟都在建造。
基地处于雪山山巅，一个巨大的钢筋铁笼的怪物盘踞于此。
他们坐电梯下到地下13层，从电梯出来，章楚仰头去看，突然感觉自己和桑冉无比渺小。
面前是整个人类工业巅峰时期的建造场景，四通八达的交通路线，穿着得体、拿着对讲机沟通的工作人员，吊机有序地升降货物，各种仪器运转正常，连气温都控制在一个舒适合理的范围内。
带他们进来的正是使臣，“哈哈，行长先生，魔尊陛下，这就是我们方舟的建造基地了，当时选址也是很明智的，这块地方海拔高，而且周围有大山挡着，海啸目前还过不来。”
使臣带他们往里参观，边走边说，“方舟项目联盟在十年前就启动了，是国家重启计划中的一项，当时属于众多防患于未然项目中的一个，没想到现在真派上用场了。”
“所以你们看啊，”使臣指着远处四周，“现在这里面的环境跟我们之前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因为他们受到的冲击很小，而且里面还有很多工程师、工人发生变异的，干起活来就更方便了。”
桑冉不知想到什么，问：“那时你们曾有几架称作飞船的东西飞入魔界，那东西现在在何处？”
使臣笑笑道：“陛下还记着呢，飞船现在在山外海上的一个航母上停着，那也是好东西，我们可不敢扔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怎么了？”章楚也回头问道。
“没什么，”桑冉微笑，“就是见到眼前场景，联想到了，这里人族的建造能力确实很强大。”
章楚握了握他的手，“没骗你吧，人类是很厉害的。”
两人此次前来的目的是进行一轮考察，现在距离第三次天灾，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联盟预计在三月份也就是一个半月之后开始登船工作，在此期间会有总共五轮考察，现在他们是第一轮。
使臣带着他们一边转一边讲解，“那里是大门，到时候大门打开，总共有20个平行闸机，让大家进来，哈哈，章行长以前看过演唱会吧，就跟演唱会入场似的。”
“这里是指挥台，这里是中央控制中心，这里是操作驾驶区域……”
使臣给他们一一介绍，方舟内部很大，现在生活区都已经完全建设好，是个能容纳一至两万人生活的空间，分为住宿区、用餐区、娱乐区三部分。
“还有娱乐区。”章楚说。
“哎，到时还不知道咱们要在这里生活多久呢，如果只能满足生存的最低需要，人也会被逼疯的，反正方舟是和平年代建的，那时我们资源可是充分，搞些娱乐项目不在话下。”
几人层层往上转，来到一个工作间，里面灯火通明，即便关着门都有光从里溢出，明显比其他区域要亮很多。
“这是什么？”章楚问。
使臣推开门，带两人进去，里边是一片像水族馆一样的空间，大量的玻璃缸里飘着绿草和鱼群，有一些记录数据的工作人员在其中安静走动。
“这里边是一些共生系统，我们虽然储存着足够多的资源，但是也不够几万人一直想耗下去，所以方舟的建立了很多共生系统，我们种植一些作物在来回循环，净化水源，自己自足。”
“比如鱼菜共生、藻类空气净化……”使臣给两人解释，“这些是整个方舟里面论单位体积算的话最耗电的，比和平年代室内种植大I麻消耗的电量还恐怖，所以方舟除了不计其数的蓄电池之外，顶部还有改良过的离网光伏发电系统，在阴天也能将电量转化率提升到最大，供给整个方舟用电所需。”
几人一直转到晚上，把三个方舟都看完了，章楚和桑冉提了一些建议和需求，随行的负责人员记录下来，最后离开时章楚见到了驻守此地的郗棣。
从前他还调侃过郗棣，但不知从何时开始，郗棣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改变，听说他父母都在首都区遇难了。
郗棣代表军方在此地监工，他路过这里，看到章楚和桑冉，公事公办地点了下头，就继续大步离开了。
使臣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感慨道：“郗将军现在是大忙人，从建基地到建方舟全都是他负责盯着，听说已经半个多月没睡过觉了，不愧是高阶变异人。”
这次考察合格，后面等五轮考察全部结束后，也到了众人该登船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