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N.91 时间的尺度
室内温度很高, 像一池温水，让闻颜觉得鼓胀。
哪里都好热，他感到江昊的手指帮他剥掉了外套, 然后是毛衣。
没有开灯, 黑暗里, 只有月光从敞开的窗帘中透过, 折过床脚, 铺在床边重叠的身影上。
闻颜用手掌碰了下江昊的腰，他的腰很窄, 也很有力, 绷紧时皮肤下的肌肉硬硬的, 却有温度。
闻颜摸到一手汗水，他喘着气和江昊接吻, 咬着他的嘴唇笑, 轻声问你怎么还出汗了。
做这样的事时是会出汗的吗？江昊也不知道。
他其实只是凭借着本能去触碰闻颜, 他的手钻进他的衣服, 不自觉地帮他脱掉, 又顺着他内裤的边缘往下探, 握起他的腿。
人是很难同时专心地去做两件事的，可是接吻和抚摸好像应该被划分为同一件事。
江昊一只手捧着闻颜的脸，舌尖舔过他口腔里的每一寸，另一只手已经碰到了属于闻颜的滚烫。
他听见闻颜发出的一声轻哼，那声音很轻，连带他的喉结也只小幅度地滚动了一下。
尽管看不清，但江昊还是能想象闻颜脸很红的样子，他微微抬起身体，一边动着手, 一边拨开闻颜额前的头发。
“……你在看我吗？”闻颜握住江昊的手臂，他的掌心大概在江昊手肘的位置，手掌合拢也没办法完全握住。
“对啊，不看你，我还能看谁……”江昊偏过脸，嘴唇贴着闻颜额角，察觉一滴汗水从自己的脸颊掉在闻颜的眼皮，他俯身去，顺着那滴汗的痕迹吻过闻颜的侧脸。
过了片刻，闻颜忽然抓紧江昊，似乎是预感到什么，江昊也紧紧贴住他，手掌握住闻颜的后脑勺，把他压进自己的怀里，感觉他轻轻颤抖了一会儿。
闻颜长出一口气，笑了笑，说：“谢谢。”
“为什么讲这个？”江昊埋下头，在闻颜颈窝里蹭了蹭，哑着嗓子问他：“洗澡吗？”
他刚要起身，被闻颜一把拉了回来。
“小狗……你呢？”闻颜没和他多说什么，也抬手推掉江昊身上的长裤。
江昊跪坐在他面前，这个姿势其实不是特别舒服，但很快闻颜弥补了这一切。
他也跟着坐起来，这个角度，月光恰好落在他的脸上，让江昊更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神色。
原来闻颜也会有陷在情欲的那一刻，而这一刻竟然是为了他。
江昊捧起闻颜的脸，在高c如海浪将他淹没时，他抱着闻颜一同沉进海里。
这种感觉有点类似窒息，可窒息从没有这么美的时候。
江昊喘着气，手心划过闻颜的腰，握了握他的腿根。
交叠处又滑又腻，可谁也没管，他们抱在一起，侧躺在床的一边，也不嫌这里很窄很挤。
“家里没东西……”闻颜覆在江昊耳边，他不敢咬他刚刚刺穿的耳朵，只轻吻了一口。
江昊脑子里轰了一声，搭在闻颜后背的手也停了停。他其实没想这么快，虽然和闻颜在私密空间里单独相处时，他总忍不住联想到这类事情，可他知道爱应该建立在尊重的基础上，不想表现得那么急，让闻颜有任何误会的可能。
“有个事情想和你讨论一下，”闻颜捞起扔在一边的衣服，给江昊擦着他汗津津的后背和胸膛，“关于，上下的问题。”
江昊：“……”
“我……”江昊没忍住笑了下，“要在这种时候聊这个吗？”
“嗯，得聊。”闻颜手撑着坐起来，半靠在床头，弯腰拿了放在旁边柜子上的半包烟，倒出一根。
打火机被他拿起时，在柜面上磕了一下，闻颜低着头点了烟，微小的一点火光照亮他指尖和汗津津的脸。
闻颜抽了一口，江昊也抬起手，从他手里接过烟。
干净的茉莉香味在两个人的手指间来回。
江昊还在措辞，闻颜却先说：“说实话，不管是上面还是下面，只要是你我都可以。”
江昊手指顿了顿，烟上的火星也跟着他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你不会是为了感动我才这么讲的，好让我把上面的位置让给你吧。”江昊玩笑道。
然而他指尖忽然又有些抖，很快地把烟放回嘴边，又吸了一口。
闻颜的烟几乎没什么烟草的味道，像只是吸入一缕清爽的雾。
“没有……”闻颜慢慢说，“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做下面那个，但是吧……”
让他想象江昊躺在自己身下，闻颜想不出来。
“随便吧，在上在下也不代表什么。”闻颜笑笑。
江昊摇摇头，他不确定闻颜是否知道他这个动作，但他很快就撑起身靠过去，捏住闻颜的下巴，把一口烟从嘴唇渡给他。
这是一个很湿的吻，江昊吮着闻颜的嘴唇，两个人的口腔里充斥着属于茉莉的干涩、清甜味道，这味道掩盖了咸湿，他们安静地接了一会儿吻。
“一起洗澡，去么？”江昊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他。
“嗯。”
站在灯光下，闻颜面对着浴室里的镜子，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子。
头发很乱，发尖也有些湿，脸颊和鼻尖都红着，像充血，锁骨处也是一片牙印，都是刚才江昊咬的。
“水好了。”江昊叫他。
闻颜走过去，和江昊一起在浴缸里坐下。
水因为两个人的体重漫出去了一些，不过很快又平静下来。
水温很高，闻颜适应了一会儿，弥漫的雾气里他看着江昊，发现对方也没比自己好上多少。
江昊头发上的银色已经褪掉了一部分，浅浅的金色在灯下闪光。他抬手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捋了一把，露出耳垂上的银色耳钉。
“你耳朵暂时不能碰水，”闻颜坐得近了一些，“我帮你洗头发好不好？”
江昊一点头，便弯下腰，埋头凑到闻颜面前。
闻颜挤好一泵洗发露，轻柔地抹上他的头发，很快就搓出泡泡来。
“我妈妈可能会在圣诞节的时候过来，和她男朋友一起。”闻颜说。
“好啊……”江昊想了想，才问：“那我们是……”
“正常相处就行。”该冲水了，闻颜摸了一把江昊的后颈，让他转过身仰起脸，靠在自己肩膀上，用喷头开小水，捂住耳朵给他冲。
江昊闭着眼，这时闻颜又在认真地看他。
看他的眼睛、鼻子、嘴唇，他看在光下细小的绒毛，仔细回想，觉得没有哪一处是没变过的。
对他来说，江昊像是时间的尺度，他变一点，时间就走过一点。
“你说……”闻颜忽然笑了笑，“我看着你长大，以后会不会看着你变老啊。”
“会的，”江昊应了一声，“不过是看着我们变老。”
水停了，闻颜用掌心擦掉江昊脸上的水珠，可他却没有立刻睁眼，就那样和闻颜靠在一起。
坐了一会儿，闻颜才拍拍他肩膀，说：“水快凉了，怕你感冒。”
“没睡着……”江昊寻着闻颜的颈窝，在他颈侧亲了一口。
换好睡衣，两个人一起站在洗手台前洗漱。
江昊动作快一些，他刷好牙就推门出去，闻颜望着他背影，看他站在床边弯腰捡起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进来，这时闻颜才看见江昊拿的是他们刚才脱下来的衣服，和弄脏的床单。
看江昊把它们都塞进了洗衣机，闻颜也偏过头。
躺上床，闻颜反而觉得清醒了一些，他捏着江昊手指，睁着眼。
江昊的声音却有些困，他横过手臂，问闻颜：“睡不着吗？”
“有一点。”
于是江昊吸了口气，让自己也睁开眼。
“那我陪你聊会儿。”
“不用，”闻颜笑，抬手拍拍他后背，“你睡吧。”
“没事儿……”
“我也没事儿，”闻颜侧脸在他下巴上亲了下，“那我也闭眼，睡觉吧。”
江昊动了动，把手臂收紧了一些，让闻颜贴着自己胸膛。
两个大骨架的成年男人这么抱在一起，再怎么也很难完全睡得舒服，但江昊完全不在意。他挪挪下巴的位置，用鼻尖抵着闻颜额头，上下轻轻蹭了蹭。
“要不要给你唱个摇篮曲……”江昊拿气声说。
“什么摇篮曲，”闻颜笑了笑，这次真的闭上了眼，“睡觉了。”
这一觉两个人都睡得很沉，闻颜醒来时，房间里温度很高，他动了下，抬起脸，先看见了江昊的下巴。
他大概早就醒了，正半靠在床头，手里拿了一块平板，还戴着耳机，可能是在工作。
发觉闻颜也醒了，江昊才摘掉耳机，埋下脸凑过来亲他。
两人很轻地碰了下嘴唇，闻颜抬手摸摸江昊灰白的头发，眼神朦胧地问他：“什么时候起来的？”
“半个多小时以前吧，”江昊说，“有人给我发工作信息，我就醒了。”
闻颜点点头。
今天一天没什么事，上午闻颜陪江昊待在床上，江昊在处音频，他就看书。下午两个人一起打包了一些零碎的东西，小面包也一直跟在他们身边转悠。
现在它已经不排斥江昊了，就是偶尔看到他和闻颜很亲密，还是会偏过头，用很长时间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房间里暖气没断，本来就热，收拾了一下午东西，两个人都出了汗。
闻颜站在岛台边仰头喝水，江昊随手抽了几张纸按在他后颈，给他简单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
“过会儿去洗澡吧，”闻颜转过身，腰靠在岛台边，“晚上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江昊把纸翻了一面，又给闻颜擦了擦额头。
等到汗水消得差不多，两个人又一起进了浴室，挤在同一束花洒下。
江昊挤了一泵沐浴露，先往闻颜肩膀上抹。
这沐浴露里好像也带着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味，让江昊想到以前闻颜抽烟时他站在他身侧的感觉。
他垂着眼，掌心带着湿润、黏腻，泛着清香的浴液划过闻颜肩膀的一片，再到他后背的肌。
没有和闻颜在一起之前，说实话江昊设想过许许多多只属于他们的画面。
接吻也好，做爱也罢，那些场景无一不是亲密无间的。
可只存在于脑海中的想象，没有一刻比得上现实。
能毫无顾忌地这样看着闻颜，触碰闻颜，对他来说，这种“肆无忌惮”超越所有人的私密感，才是最让他感到满足的原因。
他们就这样也挺好的，以后一直这样。
以前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不论是遗憾还是伤痛，江昊都不想再提起了，那些不好的情绪最好彻底离开他，他想和闻颜好好谈一场恋爱，他们永远都不要散场。
“在想什么？”闻颜问。
他微微侧过脸，水流从他的头发上淌下来，沿着他的脸颊和脖颈流到肩膀，被江昊拦下来，混在浴液里，轻轻抹开了。
“你这样也能看得见我？”
“看不见，但你不说话。”
闻颜也抬手，他转过身，把掌心的一些泡沫抹在江昊锁骨的位置。
“在想什么？”他又问。
“没想什么……”江昊垂下眼，他勾了勾唇角，说：“只是觉得很新鲜，有一天还能给你洗澡。”
闻颜又把泡沫抹在他下巴，说：“想给我洗澡的话，以后机会多着呢。”
意识到闻颜话里的意思，江昊抬起眼皮看他一眼，便握住闻颜的后颈，将他压过来吻住了。
在温热的流水中接吻，闻颜偶尔也能尝到温水淡而甜的味道。
甜的不是水，是江昊，这点他很清楚。
从蒸腾的雾气中走出来，闻颜胸膛洗得很红。
他抬手套了一件长袖T恤，听见自己的手机在外面响了。
走过去一看，打来电话的人竟然是钟婉华。
他接起来，江昊的脚步声也在他背后停下。
“喂？哦，好……我知道了，今天可以，我和江昊去买点东西回来吧。”闻颜连连应了几声，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江昊从后趴在他肩膀上，递过来一杯水。
闻颜的确有些口渴了，他仰头喝了一大口，才说：“我妈妈来了，她说本来没打算今天就来，但正好路过这边，他们可能要在这里住几天。”
“好。”江昊点点头，偏过脸在闻颜太阳穴上亲了一口，又拿走了空的水杯。
“我们现在去买东西吗？”江昊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小厨房里传来。
“对，我去换衣服拿钥匙。”闻颜说。
开车到附近的超市时已是傍晚，天黑得很快，不过今天天气还不错，没有下雨。
他们买了一些蔬菜和肉类，又去挑了几瓶酸奶，很快就到柜台边结账。
路过一只货架时，闻颜停顿了一下，抬眼在货架上挑了挑，拨下来两三只盒子和几只小瓶子。
江昊垂眼看到，耳背红了下，手搭在闻颜后腰，和他一起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你妈妈爱吃什么？”江昊问。
“这两年可能西餐吃得比较多，晚上我们还是做中餐吧。”闻颜说。
“好。”
“你耳朵红了。”闻颜靠上来，抬手轻轻拨了下。
“不知道，”江昊清了下嗓子，“可能打完耳钉是这样。”
他自己都说得笑了，“闻颜你……你别笑我。”
“没有，什么时候笑你了。”闻颜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带着他往前走。
第92章 N.92 他已不在遥远彼岸
到家后, 两个人脱掉外套一起进了厨房。
江昊随手挽了下袖子，剥下套着蔬菜的塑料袋，开了水龙头。
水花四溅, 可他袖子挽得不高, 闻颜把手里的番茄放在流台上, 靠在他身边低头帮他把袖子捋上去。
小臂上的青色血管一点点露出来, 闻颜拿手指刮了下, 转身去切番茄。
没切两个，小面包进来了, 在闻颜脚边仰着脸打转。
“它怎么了？”江昊垂头看着小面包, 问。
“想要点吃的, 从小就馋。”闻颜没打算管。
见找闻颜没用，小面包转过身, 用脸在江昊的腿边轻轻蹭。
“要不然我先给它煎块肉吧, 小狗能吃吗？”
“之前它还冲你发火, 现在就喂它吃的？再说了, 不能让它挑食。”
“好, 那不喂了, ”江昊摸了摸小面包的脑袋，和它解释，“是你爸爸不让我喂的。”
“你告状啊江昊。”闻颜笑。
“没有，”江昊直起身，“只是在告诉它我在家里的地位。”
“什么地位？”闻颜拿起一块切好的小番茄，顺手喂进江昊嘴里。
酸甜的番茄在口腔里爆开汁水，江昊凑近了，带着那股味道啄吻闻颜的嘴唇。
“家里你最大。”江昊说。
牛肉在锅里熬煮出香味，江昊打开锅盖, 把番茄倒进去，又往里加了点调料，炖了片刻，番茄牛腩出锅。
钟婉华来得很巧，晚餐刚准备好，门铃响起。
江昊拿勺子的手顿了下，闻颜说：“我去吧。”
他走出厨房，隔着客厅的落地窗，看见院门外站着两个人。
推开大门，先冲出去的是小面包。雪地里留下一串爪印，小面包飞奔到院门前，朝门外呜呜地叫着。
“宝宝，你不认识我了？”钟婉华垂下身逗着小面包，脖子上的围巾掉下来一些，被在她身边的Kevin接住了，又替她了一下。
小面包不确定地来回踱步一阵，直到闻颜走上前，它才放心地坐下来。
钟婉华把耳侧的头发往后轻轻捋了下，她朝闻颜身后看了一眼，闻颜便说：“他在里面做饭，晚餐快好了，你们进来吧。”
三个人沿着被一层雪覆盖的石板路往里走，今天天气不算很差，甚至可以说有些暖和。
钟婉华的男朋友Kevin主动和闻颜打招呼，道：“很久没见过你了，上一次还是在医院。”
“是，最近工作怎么样？演戏顺利吗？”闻颜问。
“还可以，毕竟有你妈妈在。”Kevin笑道。
室内温暖，钟婉华换好了拖鞋，把厚重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沙发上。
她听见一点瓷碟碰撞时发出的声响，下意识偏过脸。
用作隔断的镂空电视墙后，站了一个身量很高的人。他身上黑色的高领毛衣卷着一点袖子，下身的灰西裤衬得双腿修长。
餐厅的灯光色调偏暖，他站在餐桌边，正低头把一只碟子推进餐桌中央。
听见脚步声，江昊抬起眼，问候道：“阿姨您好。”
“你好……”钟婉华拉开椅子的动作很慢，坐下时，也还一直看着江昊，似乎有些惊讶他这些年的变化，“以前你上学的时候，我们好像也没有怎么见过。你刚来上海，和你妈妈在我们家里，那段时间我倒是常常见到你，再之后就是在电视上了。”
江昊点点头，和闻颜一起在餐桌的一侧坐下来。他不太擅长和长辈交流，只能拿出以往工作时面对其他人的态度。
“我那个时候在学校里的时间比较多，当时太小，不够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怎么会，今天是我给你添麻烦了……”钟婉华看着眼前的一大桌子菜。
“本来我和闻颜也没什么事，我们经常做菜，所以没什么的。”江昊说。
钟婉华这时看了一眼闻颜，闻颜正低头开着红酒，她便偏过脸，和江昊介绍道：“这是我男朋友，Kevin。”
“你好。”Kevin看起来比钟婉华小一些，他梳了一个背头，脸上的胡子刮得很干净，眉眼有欧美人独特的深邃。
他递出手，和江昊握了下。
“那吃饭吧，你们喝酒吗？”闻颜问。
除了自己，他给每个人都倒了一小杯。
起初饭桌上有些沉默，钟婉华简单说了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这些天又去了哪里，闻颜和江昊就安静地听。
可是这些讲完，其他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之前给你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过圣诞的，要的话，我们本来还打算回上海。没想到你电话一直没人接，我想以前你也不会这样，担心你出事，就找人问到了江昊那里，”钟婉华放下叉子，“所以之前是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大事，只是弄丢了手机，那段时间又正好因为胃病在住院。”闻颜喝了一口水。
“胃要好好养……”钟婉华用有些自责的神色看了一会儿闻颜，等闻颜抬眼时，她下意识用手指去碰酒杯，第一次没碰到，弄得杯子晃了一下，才拿起来。
“你来了这边也不告诉我……”钟婉华喝了一口酒。
她还有话想说，但又觉得Kevin和江昊都在，所以才止住了。
一时间，餐厅里只剩下杯盘交错的声音。
江昊抬起手臂搭在闻颜的椅背上，又给他夹了几块他最喜欢的牛排，小声打破这片宁静：“你还没说今天的菜怎么样，我觉得牛排有点煎过了……”
“没有，特别好吃。”闻颜笑着拿起餐叉，垂眼吃东西。
“打算什么时候走？”钟婉华问。
“节后吧，我们把这边的东西都收拾完，或者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想去玩玩的地方，”闻颜看向江昊，“有吗？”
“看你。”江昊用手掌盖了下闻颜后背。
钟婉华看着他们，很快就有些沉默。
晚餐后，江昊切了一盘水果放在茶几上，小面包摇着尾巴走过来，江昊就挑了一个它平常喜欢的球，走到旁边的圣诞树下，和小面包玩。
塑料球时不时在地板上发出轻响，钟婉华喝了一口水，说：“没想到你们真的能在一起。”
“看到你的状态比以前好，我也放心很多，但闻颜，”钟婉华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对年轻人来说，他们也许没那么看重感情这件事。”
闻颜没立刻说话，片刻后他起身，“因为别人的错误解他，这样对他不公平。”
在钟婉华有些出神的视线中，闻颜转身进了厨房，他拿来一只小碗，装了一份水果，走到江昊旁边。
“怎么了？”江昊偏了下头，无意间和看过来的钟婉华对视了一眼，但钟婉华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没怎么，”闻颜叉起水果递到江昊唇边，“那么辛苦切的，你也吃。”
“哪里辛苦啊。”江昊笑了笑，握住闻颜拿叉子的手腕，低头咬走了他手上的那颗草莓。
小面包趴在江昊脚下，已经习惯他也在，慢悠悠地晃着尾巴。
“不去陪你妈妈聊会儿？”江昊小声问。
“聊了，现在想陪你，赶我啊？”
“没有……”江昊抬手，在闻颜后颈搭了下。
而钟婉华始终没有再看过来。
连一小碗水果也没吃完，江昊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和闻颜示意自己接个电话，就走到窗边去听。
“没事，没睡觉，你说吧……”
国内现在还是工作时间，找他的人是编曲，有几个想修改的地方要和他讨论。
窗外一片黑，玻璃上映有江昊的影子，和落在他半步之后的闻颜的身影。
江昊原本从落地窗看着闻颜，但很快他就发现，尽管只是看一个闻颜模糊的影子，他也很容易分心，就侧过身，把他完全挡住了。
等这通电话打完，客厅里安静了许多。
江昊握着手机回过头，发现周围没有人。
他茫然一瞬，先回了闻颜的房间。
里面同样是一片漆黑，他在书桌前坐下，打开了闻颜的电脑，还戴上了耳机，打算重新写一下刚才那段有问题的编曲。
耳机里的声音清晰而集中，周围的杂音都被屏蔽掉，可江昊还是没办法完全专心。
他改了一会儿，点开和闻颜的对话框，准备给他发个消息，卧室的门被人推开。
江昊抬起眼，看见是闻颜，他摘下耳机挂在脖子上。
“去哪儿了？”
“把他们带进卧室，”闻颜走过来，“看你电话打得很认真，我就没打扰。”
“是工作上的事情。”江昊说。
这个角度，闻颜也看见了他电脑上的音乐工程。
“现在要写吗？”闻颜问。
“改一点，”江昊把闻颜拉过来一些，习惯性地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小腹，“你困吗？”
“不困。”
“那陪我一会儿。”
江昊抬脚想把旁边的一把椅子勾过来，但试了一下没成功，他轻啧一声，道：“麻烦……坐我身上行吗？”
闻颜笑了声，抬手就把椅子轻松拉到面前坐了下来。
“我一米八，你一米九，我坐下来你还看得见屏幕吗？”闻颜打开手机，“我看会儿邮件陪你。”
江昊点点头，重新戴上了耳机。
他工作了大概一个小时，取下耳机关上电脑时，闻颜已经躺上床睡着了。
大概他原本是打算等一等江昊的，所以连被子也没盖上。江昊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见他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放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闻颜睡在床边，只压住枕头的一片小角，身下就是被子。
房间里有暖气，并不冷。江昊没有急着把他抱起来，而是在床边蹲下，看着他。
闻颜睡着的时候是很安静的，江昊明明看过许多次，却还是会在注意到他睡着的那一秒，为了看他而停下来。
大概只有这时，他的安全感才会到达顶峰。
他很确定闻颜哪里都不会去，会安静地、长久地在自己身边，只要闻颜愿意，在他的睡梦中，江昊会为他挡去一切可能的吵闹，他们就这样一起坠入只有彼此的梦境里，不再醒来。
恍然间，江昊好像已经问过闻颜是否愿意，在等待他回答的时刻，他才从出神中回到现实。
尽管闻颜没有说是或否，但至少他已不在遥远彼岸，而在他眼前。
江昊用手指在闻颜额头上很轻地点了一下，慢慢地往他的眼皮划。闻颜没什么知觉，仍然睡得很好，保持着均匀的呼吸。于是江昊胆子大了一些，他碰了碰闻颜的脸颊，又用拇指捻过闻颜的嘴唇，指腹就停在他的唇角。
可能是睡梦中察觉被人打扰，闻颜轻轻皱了皱眉，朝枕头的方向把脸埋进去，也压住了江昊的手。
闻颜的脸颊很烫，把江昊的心也烫热了，他无声笑了笑，但闻颜很快就动了动，睁开眼。
刚醒来时，闻颜显得有些茫然，缓了一会儿才侧过脸，在江昊的手腕上轻轻吻了下，声音很低地问他：“我睡着了吗？”
“嗯……但也没睡多久，大概一个小时。”江昊说。
见他蹲在旁边，闻颜握住江昊小臂，想把他拉上床。但江昊显然误解了闻颜的意思，他靠过来，第一件事是把闻颜吻住。
这吻密而紧，很快就带上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江昊的胸膛压上来，其中一条腿跪在床沿，用手抬起闻颜的下巴。
他把闻颜的嘴唇舔得很湿，又咬得红红的。察觉闻颜的手探进了他的毛衣，江昊退开一些，抬起一点身体去摘衣服。
宽大的床架发出吱呀声响，闻颜帮他托起毛衣的衣摆，手在他腰侧碰了碰。
江昊的腰腹肌肉很紧，形成于长时间的锻炼，是从前闻颜最羡慕的那种身材。
稍稍暂停的间隙，江昊叫他的名字：“闻颜……”
“以后不要一个人睡觉，好不好？”
两个人裹进同一条被子里，江昊侧身抱住闻颜，调整了一下位置，让闻颜嵌进他的胸膛，很快就和他继续吻在一起。
闻颜好像回答了好，但江昊听得很模糊，语言都被他吞咬进口腔里。
不远处的书桌上，一盏台灯低低地亮着，江昊的后背挡住了绝大多数的光线。
他一只手盖在闻颜的腰侧，另一只手捏着闻颜肩膀，拇指落在他的锁骨。
吻从缓慢变得急促，江昊闭着眼，只用嘴唇感受闻颜的嘴唇、脸颊和脖颈，搭在他腰上的手也慢慢往下，握住了他的大腿，稍稍往上抬。
第93章 N.93 冰凉戒圈
意识到情况有些失控, 江昊偏过脸抿了抿唇。他的胸膛因为呼吸而快速起伏着，腰腹很硬地抵着闻颜。
闻颜的脸落在由他造成的阴影里，他的嘴唇有些红, 浮着一层透明的水光。江昊看了一会儿就移开视线, 趴下来把脸埋进他的颈窝。
“你妈妈还在……”江昊说。
闻颜嗯了一声, 仰着头, 闭眼长出一口气, 似乎想让自己也冷静一点。
没一会儿，他感觉颈窝也有些湿了, 江昊用柔软的舌头舔着, 用牙齿磨。
“明天你要穿高领才行。”江昊笑了声, 用鼻尖抵着闻颜，左右摆了摆脑袋。
“小狗。”闻颜也笑。
但下一秒, 江昊用膝盖把闻颜的腿朝上一顶, 抱住他翻了个身, 让他压在自己身上。
“闻颜……”江昊这样叫他, 手指却隔着很薄的衣料半碰他。
过了一会儿, 他低头看趴在身上的闻颜, 啄了一口他的嘴唇，又抱着他翻身，在他小腹的位置垂下脸。
江昊的头发在染过灰色之后就没再弄过，这时已经有些长了。
他发尖很软，摩擦皮肤时还是给闻颜带来微小的颤栗感。
……
脑子里空白一瞬，等闻颜反应过来时，他已抓着江昊的头发许久。
“我抓你头发是不是疼？”闻颜哑着嗓子问。
“没事儿……”江昊抬起身，从床头柜抽了几张纸，低头给闻颜擦了擦, “还想洗一次澡吗？”
江昊摸了下闻颜后背，他好像出了很多汗水，此刻还热着。
“走吧，一起去。”闻颜说。
等又洗完一次澡，时间已经很晚了。
他们重新躺在一起，几乎是同时闭上了眼。
次日早晨，闻颜睁开眼时，江昊已经醒了。
他好像还在弄歌，抱着电脑戴着耳机坐在床边，察觉闻颜动了动，才低头看过来。
“圣诞快乐。”江昊说。
“嗯，圣诞快乐。”闻颜仰起脸，江昊看懂了，埋头过来亲了他一口。
房间里光线不亮，窗帘被拉得很严实。
闻颜坐起来，视线扫过一旁的沙发，昨晚那里还挺空的，但今早，扶手上却搭着几件江昊的衣服。
“你出门了吗？”闻颜问。
“嗯，”江昊合上电脑，“去买了点东西。”
江昊没有往下说买了什么，眼神也有些回避，闻颜就不问。
他找到自己的手机，看钟婉华半小时之前发了一条信息，说她和Kevin今天打算先去逛街，下午才会回来。
起床后，闻颜又和江昊一起，把空置的没人住的几个房间都收拾了一下。
留学时为了养小面包，闻颜才有了这个房子，所以他其实已经住在这里已经非常久了。
这么多东西是一件非常累的事，闻颜着书架，余光看见江昊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手里拎着两件短袖回来，还反手关上了房间门。
“热吗？”江昊把其中一件扔给闻颜，抬手脱掉了身上的毛衣，换成短袖。
“热。”闻颜也停下手里的事，站起身把衣服脱了，随手扔到一边的沙发上。
在家里他穿得也很随便，下半身是一条宽松的家居裤。
正要换上衣服，江昊从他身后靠过来，用自己脱下来的毛衣，给闻颜擦了擦后背的汗水。
“晚上什么安排？”江昊问。
“我订了餐厅，我们和我妈他们一起吃个饭吧，他们明天就会走了。”闻颜说。
江昊点点头说好，他垂着眼，好像也只是随口问问。
傍晚，闻颜开车出门，带江昊去餐厅。
钟婉华和Kevin已经到了，见闻颜和江昊走来，钟婉华把菜单推过去，让他们也选一点爱吃的。
“下午去哪里玩了？”点完菜，闻颜把菜单递给服务生。
“去买了点东西，”钟婉华看了江昊一眼，“给你们也挑了一点。”
Kevin从桌下拿出两只礼品袋，是某品牌手表的袋子，价格很高。
江昊不知该不该收下，下意识去看闻颜。
“谢谢，”闻颜接过两只袋子，把其中一只分给江昊，“既然你们已经买了，我们就收下了。”
钟婉华点点头，好像因为闻颜没犹豫就接下她礼物的这件事，显得格外感动。
“晚上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打算去酒店，那边到机场方便，明天我们飞其他城市。”Kevin说。
服务生开始上菜，另一位倒酒的人本来拿了四只酒杯，闻颜抬了下手，让他撤掉一只。
“我不喝酒，等会儿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最近公司还好吗？”钟婉华问，“看你又做了几个项目，应该很忙吧。”
“前段时间是比较忙，不过这段时间还好。”闻颜尝了几块牛肉，觉得高级餐厅的味道比不上他和江昊在家里厨房做的菜，有些兴致缺缺。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国？”前几年因为治疗的缘故，钟婉华戒酒很久，因此现在她仅仅只是喝过几口红酒，很快就显出有些醉的样子，“是已经决定好留在国内了吗？”
“我其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来过纽约了，今天又逛了逛以前常去的地方，觉得好像也没有太多变化，”她自顾自地讲起来，“这边也没有很差，对你们来说，和国内相比，反而更自由一点吧。”
江昊没有抬头，他觉得闻颜沉默了片刻，那片刻很短，可对他来说却很长。
他听见闻颜说：“没有打算留下来。”
去酒店路程有些远，晚餐结束时，闻颜看过导航，偏头小声和江昊商量：“晚上你先自己回去，我送他们再开车回来。”
江昊不想答应这样，“我和你一起去吧……”
叉子被轻轻搭在餐碟边，钟婉华忽然打断他们，“不好意思，小昊，我还有点事情想和闻颜单独聊聊。”
闻颜也并不知道钟婉华想说什么，桌下，他把手放在江昊的大腿上。
“天气太冷，你回家等我。”
江昊没什么表情，因此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说了声好，又让闻颜开车小心，早点回来。
餐厅外，闻颜开车载着钟婉华和Kevin，路边，他短暂地停靠在江昊面前，和他说了声等会儿见，便发动了车。
结了一层霜的后视镜里，江昊的身影远而小。他始终立在那里，隔着一簇簇雪花和朦胧的雾气，不清晰地看着他们。
直到行驶得越来越远，许多车跟上来，一个个挡在了江昊身前，闻颜才找不到他影子。
车内，钟婉华看着闻颜的侧脸，忽然说：“江昊还不错。”
她的态度变得太快，闻颜没立刻说话，手扶着方向盘，也没去看钟婉华。
他不太想别人在他面前评价江昊，说他好还是不好，说他们合适还是不合适，他自己有感觉，心里有度，轮不上任何人说。
还没等闻颜讲话，钟婉华低头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只文件袋。闻颜微微偏头看见袋子的一角，就已经猜到钟婉华做了什么事。
“你去查他？”闻颜皱起眉，“他是我男朋友，如果他知道你这样做，会很难过的。”
“我并不是怀疑他什么，只是始终不放心……闻颜，你应该对自己有点认知，你条件这么好，万一遇上有心的人怎么办？”钟婉华语气稍急。
闻颜完全不认同，“我是在跟他谈恋爱，不是做生意。我都不能信任他，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空气停滞一瞬，钟婉华深深地呼吸几次，“妈妈以前也不是这样的，我经历过什么，你也清楚，我只是不想你再走上和我一样的路。感情这件事就是不纯粹的，闻颜你是懂的。”
前方是一个红灯，闻颜跟在队伍的最末，几乎有些失神。
钟婉华知道自己这样说，闻颜就没办法再说她什么。于是她继续讲：“我如果告诉你我想查江昊，你肯定不会同意。”
闻颜很轻，也很失望地问：“你知道……那为什么还总是这样？”
车内陷入一阵沉默的寂静。
闻颜无法责怪钟婉华，也不想再计较，手指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
“算了……”
“我查到了别的事情，”钟婉华还是把那只文件袋放在了扶手箱上，“这里面没有，是一个还在业内的朋友告诉我的。”
“当年，江昊是不是报名参加了一档综艺？”
“是。”但闻颜记得后来他说他没有通过海选。
“他是主动退出的，他还有两首拿过奖的歌，《借口》和《不望见》，版权全在有信那里，这两首歌是他主动卖掉的。”
几件事之间好像多了一些千丝万缕的联系，脑子里忽然很乱，一种莫名的预感击中了闻颜。他抬眼，从后视镜看向钟婉华，“然后呢？”
“因为韩风是你的竞争对手，综艺的参赛资格和这两首歌的版权，都是交换他退出和你的项目竞争的条件。”
心空了一瞬，闻颜难以形容他的感受，只觉得周围即刻安静下来，如同沉没入海。
望着前方飘雪的大道，闻颜想到很多有关江昊的画面。
口琴、烟花棒、吉他……但这些最终都消失了，眼前只留下一束追光，落在舞台中央、那个坐在高脚凳的少年身上。
闻颜的额角重重一跳，他还想到有一天晚上江昊和他说自己入围下一轮海选时的神色，可他很快就打断这份回忆，因为太不忍心。
“所以我才说，我觉得江昊是个好孩子，”钟婉华能感觉到闻颜的触动，又适时泼了冷水，“好的感情很难得，我比谁都知道，但我很害怕你会被伤害。江昊年纪太小，没定性的，再说了，现在你一个人管公司，会很辛苦吧？他的家庭情况我知道，你找一个能够帮到你的人，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你说得对，没什么不好。”
闻颜这样说了以后，先愣住的反而是钟婉华。
“但是我不喜欢。”
闻颜稍微偏了一点脸，他心烦意乱，觉得自己错过江昊的很多，也很内疚，对钟婉华总是插手他恋爱的事，表现出不耐烦，“我不喜欢。我想和我喜欢的人待在一起，想做我喜欢的事，想留在我喜欢的城市，过我喜欢的生活，你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钟婉华看向窗外，嗯了一声以后就没说话，过了半晌，她用手背轻轻碰了碰脸，伤心起来，Kevin便搂住她。
她一哭，闻颜就又只好先道歉：“对不起，只是我也会累的。”
“所以你才总是想着离开我。”钟婉华带着哭腔说。
“我没有这样讲……”闻颜无奈道。
车窗外，街道忽然变得吵闹，前方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远远就能看见街口已经亮起的绿灯，车却堵了起来。
好像出什么事了，闻颜打开手机，看见新闻报道前方的车祸。
本来想先给江昊打一通电话，告诉他自己可能会比预想的回来得迟一些，但一个国内的电话先到了。
号码闻颜不熟悉，但数字很短，看起来像来自某个机构。
闻颜接起来，看向车窗外，神情凝滞了几秒。
挂了电话，他和钟婉华说：“医院刚才说，闻天朗去世了。”
酒店门口积雪很厚，闻颜下了车，本来想送他们进去，但被钟婉华拦下。
“时间太晚，你先回家吧。”钟婉华看了闻颜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走过来，轻轻抱了抱他。
闻颜抬起手，搭了下钟婉华的肩膀，“等国内的事情处好，我再告诉你，到时候你愿不愿意回来都可以。”
钟婉华点点头，眼眶还有些红。
好在往回赶时路程通畅，雪天地滑，应该开得更慢一些，但闻颜一想到家里还有江昊在等，就忍不住提高车速。
他开始回想在街边分别时江昊的眼神，忽然特别特别想见到他。
夜色已深，雪又下了起来，闻颜在预估的时间内回到了家。
小面包不在院子里，闻颜没听见小狗的叫声，只从窗帘窥见满室亮堂。
他推开门时，江昊正坐在沙发上揉着小面包的脑袋，房间里散发着清香，像鲜花的香味，可闻颜并没有看见花，觉得大概是自己的错觉。
角落里的圣诞树发着光，缠绕在树枝上的灯串全都亮着，晚餐时闻颜就想过把灯打开，可是忘记了。
“我回来了。”闻颜脱掉外套走过去。
江昊抬起一条手臂搭在沙发背上，示意闻颜坐过来。
沙发微微一沉，闻颜坐下以后，两个人就靠在一起，接了一个很短的吻。
眼睛之间的距离很近，虽然没什么证据，可闻颜微妙地察觉到，今晚江昊有些不同寻常。
他眨了很多次眼，呼吸和心跳都很快，有一只手在和闻颜接吻时，下意识地碰了碰裤子的口袋外侧。
“走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说你今晚不回来了。”江昊贴了贴闻颜额角。
“路上遇到车祸堵车。”闻颜说完，想起这一路上、短短几个小时里发生的所有事，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下压。
因为他的这个小动作，江昊敏锐地问：“怎么了？”
闻颜本想先问江昊，是不是有什么要和他说的事情，但江昊又碰了碰他手背，问：“怎么了？”
“医院刚才告诉我……闻天朗去世了。”
这句话说完，江昊很明显地停顿了片刻，才迟钝道：“哦，那你要现在回国是吗？”
江昊往后退了一些，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垂下的视线中，有闻颜不可忽视的失落。
“我们现在订票吧，我和你一起回去。”再抬眼时江昊已经调整好自己，他伸手够到放在茶几边的手机，真的点开购票软件。
闻颜却忽然抓住他的手。
“你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他知道自己这样问有些奇怪，但江昊立刻有些紧张，低头看了一眼屏幕边缘的时间。
“没有，没什么话，不是圣诞节吗？我就想说……圣诞快乐，但现在好像有点不合适。”
闻颜声音很轻地问：“真的吗？”
“嗯……”江昊揽着闻颜的手收紧了一些，也没有看闻颜。
手机屏幕的光落在他脸上，此刻显得很亮。
江昊好像选到了合适的票，他看好以后，就关了手机，俯身过来抱住闻颜，拍了拍他后背：“你现在……难受吗？”
“是不是不想说话？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我们回房间吧，我看了一眼，最早的机票是明天八点，从这里到机场也要几个小时，就算难受，也要先休息好……”
他们拥抱了一会儿，时间不长，江昊就站起来，想带闻颜离开客厅。
但闻颜握着江昊手腕，反而让他停下。
他仰着脸，看并不擅长说谎和隐瞒的江昊在自己面前有些局促。
“你是不是准备了什么？”闻颜问。
江昊摇摇头，还想闻颜走，有一瞬竟然显得很狼狈。
闻颜想，怎么样都好，不想说也没关系，只要江昊不要也难过。
于是他妥协地起身，但才走了两步，身后忽然亮了起来，烟花的绽放声在耳边响起。
回过头，彩色的光覆盖住闻颜，一颗星球映在他的瞳孔里。
丝缕状的烟雾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焰，浅绿色、湖水蓝、橙红色、淡紫色，裹杂着烟雾泛起，如同层层推开的涟漪，又像下坠的雨水。
天空中漂浮着一颗火光点做的星球，一串微小而闪烁的光围绕着星球转动。
那个瞬间，闻颜反应很快，下意识转过身，去摸江昊身上的口袋。在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戒圈时，他愣住，对上江昊微微发红的眼眶。
“对不起，”江昊的喉结滚了滚，“今天的事我不知道……”
这样的解释太无力，可江昊没有别的办法，自嘲又自责地说：“为什么每次想好好跟你说点什么，都会被我搞砸。”
第94章 N.94 “来过多少次纽约？”……
两枚银色的素圈落进闻颜掌心, 大小没有太多差别，闻颜试着把其中一只戴进江昊无名指。
套上去以后发现太大了，闻颜还以为他拿错了戒指, 正想换一只, 江昊握住他手腕。
“就是这个。”
“不是大了么？”闻颜稍微一用力, 就把戒指从他手上拿下来。
“换一只手指试试。”江昊说。
迟疑两秒, 闻颜忽然明白了江昊的意思。
他抬起江昊的手指, 把戒圈推入他的中指。这一次，戒指稳稳地卡在了江昊的指根。
江昊也看出闻颜沉下来的神色, 便用五指扣住了他的手。
“我也帮你戴。”
他想去拿闻颜掌心的另一枚戒指, 却被闻颜躲了躲。
“什么其它话都不说了吗？”闻颜抬起眼, 明明表情还好，江昊却觉得他情绪很差。
“……你能戴上它就很好。”江昊垂下眼, 勉强地笑了笑。
那阵焰火已经停了, 闻颜注意过时间, 虽然不算很长, 但也足够他们说一些话, 再戴上戒指。
为什么偏偏今晚有这么多意外。闻颜几乎有些不敢去想, 如果那条路再堵一些，如果他错过这场焰火，如果他忽视江昊微小的不对劲，如果他没有找到戒指……江昊会有多少失落和遗憾。
“可是我还有话想和你说，”闻颜靠近一步，脚尖抵住江昊的脚尖，声音轻却急，“我现在也不好受，要处的事情好多, 还错过了你的表白。”
他圈住江昊的腰，仰头吻上他，“但一想到你还在我身边，就觉得……什么都还好。”
江昊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直白地向他表达感情，在闻颜身上很少很少。
他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爱人的方式，闻颜对他很好，关心、包容、解，什么都给到了，江昊本来不应该贪心。
“机票已经找助买好了，明天傍晚的，就算你没说要和我一起走，我也想你在，”闻颜握住他的颈侧，咬了一下那块凸起的喉结，手指挑开了江昊毛衣的下摆，“离开之前，还想和你做点什么。”
反应过来闻颜话里的含义，江昊脑中空了一瞬，身体的直觉却让他推着闻颜倒向沙发。他压着闻颜，一边喘着粗气吻他，一边解掉了他的皮带。
沙发下是厚实地毯，皮带落下时也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两个人都有些心急，以至于闻颜的毛衣都被扯松，他微微抬起身，双手从后互相拉掉了袖子，随手扔在旁边。江昊也半坐起来，分腿跪在闻颜身前。四只手碰在一起，几乎有些慌乱地脱掉江昊的裤子。
下一个吻更热，江昊抱住闻颜，掌心抚摸过他的身体，嘴唇在他的每一处停留。
“东西在房间里……”江昊抬了下头，听见闻颜模糊地说没事。
情欲上头，江昊只觉得浑身都在发烫。没有阻隔地和闻颜贴在一起，好像连心跳都能共享。
“今天除了烟花和戒指，还准备了什么，嗯？”闻颜用汗湿的手把江昊的头发朝上捋，专心地看着露出额头的他。
江昊摇摇头，“也就还有一束花。”
那一刻，江昊觉得闻颜的眼神不同寻常，好像包含对他很深的情感。他辨认着，直到闻颜问他：“你来过多少次这里？”
“什么来过多少次？”
“纽约，”闻颜动了动，用手指在江昊鼻尖轻轻一点，察觉他下意识的僵硬，“来过多少次纽约？”
从闻颜的视线里，江昊看出他什么都知道了。
“你是怎么……”
“我没买过街边的热狗，所以不知道它其实很难吃。这几天你和我一起遛小面包你也知道，我家门口那片大草坪我其实去得很少，小面包不爱和其它小狗玩。”
闻颜一点一点讲，“你的颁奖典礼我看过，你第一次拿奖的时候，我其实还打算过要去现场，但后来临时有事。”
“闻颜……”
“邮局把你以前写过的明信片都给我了。”
“哦，原来是这样。”
江昊有片刻没出声，他努力笑了下，看向闻颜：“原来我写过这些，我都不记太得了。”
身上的温度消褪了大半，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控制的低落，江昊说：“闻颜，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用什么事情来绑架你，我做那些是因为我本来就想做。”
“而且，如果要认真算，你为我做的事更多。你带我去上海上学，送我口琴、吉他，带我出去玩，还教会我很多，甚至包括……我签的第一家唱片公司，也是你牵的线，是吗？”
闻颜怔了一下，“我也没有百分之百的决定权。”
“但你花了很多钱和人情，”江昊无奈地笑了笑，“所以你看，闻颜，如果我们之间要计算这些，就不清了。我想感情是感情，不要牵扯太多。”
“如果你觉得我很可怜，今天才这样对我，没什么必要……我可以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告诉我答案。”
他想从闻颜身上坐起来，却被闻颜抓住了手臂。
“我没有可怜你，”闻颜看着江昊，解释着，“我是心疼你。”
“不都差不多么？”江昊碰了一下他的头发。
“差很多，我在意你才心疼你，我又不是谁都心疼。我也不会因为觉得谁可怜就告诉他我喜欢他，更不会这样就和他上床。”
江昊有些不知怎么反应，但能看出相信了闻颜的话。
“我从来没有为谁躺在下面过，没想过会和谁一直在一起，也很难被什么话、什么行为打动，一般情况下我只觉得那些都是烦恼。”
闻颜握住江昊湿了的手，带着他一点一点往下。
“……除了你。”
可能是有点痛，闻颜声音颤抖。
“不管我知不知道那些事，我的想法都没变过。不要再拒绝我了……”
江昊比他紧张和担心，很多话到嘴边却讲不出口，只说一句：“没有拒绝你，我怎么舍得。”
真的太疼了，可是被占有的感觉又很好。
闻颜握紧了江昊的手臂，微微皱着眉，却还在告诉他我没什么事。
安抚的亲吻一个个落下，江昊扣住他的另一只手，慢慢说：“我之前还想过，要不要真的站在门口，用玫瑰花瓣摆个爱心，再给你唱歌。”
“那为什么不这样？”闻颜很轻地笑了笑。注意力被分散一些，他好受许多。
“觉得太傻，而且你以前不是说过，有一个追过你的学弟……”
“那是因为我不喜欢他，如果是你给我唱歌，怎么样我都喜欢。”
江昊顿了顿，他俯身过来，贴着他的嘴唇问：“真的吗？”
“真……”江昊没让闻颜把话说完。
圣诞树上的灯串发出散而亮的光，照出他们赤礻果地贴在一起的身体，闻颜有一种被江昊抱着沉进温水里的错觉。
最后还是没等到去拿什么东西，沙发发出连续的吱呀声，两个人挤在一处，这地方还是太窄，闻颜抱了一会儿江昊的脖子，手便垂下去，不小心扫落了茶几上的一只水杯，连带着江昊也停了一下。
但很快，快感如同层层泛起的氵朝水，闻颜贴着江昊的唇角，低声说：“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江昊偏过脸，还是只能看见闻颜的耳朵。
闻颜的耳骨很薄，耳垂不小，但也并不算厚，戴上一个耳钉，也许会很漂亮。
江昊想，什么时候闻颜也能打一个耳洞，这样他们连耳钉也可以戴情侣款。他要闻颜全身都是他的，要别人不管看他哪里，都知道他是有男朋友的人。
一滴汗从江昊下巴淌下来，闻颜抬起手，用拇指抹掉了，顺着他的锁骨划了下。
“我知道了……”你很爱我。
窗外的烟火早就彻底停下，可闻颜看着江昊的眼睛，总还觉得像是看见了烟花。
一起站在烟花下有无数次，尽管闻颜并不能回忆起每一种烟花的样子，却对那些时刻里的江昊记忆犹新。
他想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人无法预料到某一个时刻的价值，直到它变成回忆[1]。也许……不论是他还是江昊，都从未走出那几场烟花，也从未走出那几年。
“江昊……”闻颜的话被撞得零零碎碎，可江昊每个字都清楚听到。
“我觉得有些时候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有些时候又不太相信我。我知道我可能是看起来不太在乎什么人……”闻颜的手指在江昊肩膀上留下一道红痕，“但其实，我也有在意的人，在意的事，我也想为自己争取一点什么，想……”
“和你好好在一起，过那种普通的生活。”
……
片刻后，江昊抱紧闻颜，手臂卡住他的腿，趴在他身上和他一起轻轻颤栗着。
恍惚时，闻颜偏过脸，用潮湿、黏腻的手指，把那枚戒指从江昊中指的指根上取下来，随手朝旁边一扔。
戒指在地毯上发出微小的滚动声，很快就不见了。
“我重新买一对。”闻颜哑着嗓子，手指摸过江昊的无名指指根，像是测量他的戒围。
是真的吗？刚才的这一切。
江昊想，他此刻的表情也许显得有些茫然，但那也无关紧要。
他没舍得和闻颜分开，就这样湿漉漉地抱着他，侧过脸和他接吻。
这种感觉好奇怪，亲密的事他们好像总也做不够。
江昊咬着他的嘴唇，模糊地想，闻颜是他的，总算。
夜色冰凉，属于江昊和闻颜的这个角落，却温热滚烫。
闻颜枕在江昊的臂弯里，大半个身体都压在他胸膛。就这样靠了一会儿，江昊动了动，摸过茶几上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怎么了？”闻颜问。
“看看国内几点。”江昊点开了微博，进入自己的主页。等了没多久，首行刷新出一条新的博文。
江昊：《第一行星》单曲发售[链接]
闻颜视线稍顿，手指在他屏幕上碰了下。
“一起听吗？”
“我就在这儿，”江昊偏头亲了一下闻颜额角，“我唱给你听。”
他坐起来，用脱下的毛衣给闻颜擦了擦小腹，而后起身，去不远的地方拿来一把吉他和一张毯子。
闻颜接过吉他，靠进江昊怀里，后背贴住他尚且有些湿的胸膛，被他握住放在琴颈上的手。
“我教你弹《第一行星》。”
江昊的手心很热，捂在闻颜手背上，让两个人都出了一点汗。
“走过几万光年到你身边，我想做围绕你的第一行星。”
江昊低下头，视线越过他，落在琴弦上。
“不在乎离你有多遥远，要和你待在同一片星云。”
“到我了。”闻颜把吉他抱起来一些，先试了几个音。
“走过……”闻颜笑了笑，才继续哼唱：“走过几万光年到你身边，我想做围绕你的第一行星。”
他手指顿了下，“不在乎离你有多遥远，要和你待在同一片星云。”
“有弹错什么吗？”闻颜偏过脸，看江昊摇了摇头。他靠过来，很轻易就吻到闻颜。
两个人接了一个很轻的吻，江昊舔湿了闻颜的嘴唇，环在他腰间的手收紧一些，又教他下一句。
“向你递出邀请，去看关于我们的流星雨。”
“流星雨刚才看过了。”
闻颜声音很低，也很轻，说着只有江昊能听懂的话——那场流星雨，就是今晚天上的烟花。
江昊用额角抵着闻颜的发顶，咫尺的距离里与他交换着呼吸。
“不用走过几万光年，”闻颜说，“我没有在那么远的地方。”
“现在我相信了。”江昊埋首在闻颜颈窝，贴着他的皮肤。
第95章 N.95 不是早有准备，是心意相通……
在沙发上躺够了, 两个人才一起进了浴室，面对面坐在浴缸里。
“你爸爸那边……”
江昊用手指给闻颜抹着沐浴露，他把那些乳白色的液体, 沿着闻颜身上的痕迹涂抹。
“国内有一些他那边的亲人, 还有他的助, 都在处。我就觉得……有点突然吧, 没缓过劲儿来。其实从他车祸变成植物人那天起, 我就做好了他会离开的心准备。”
“阿姨也知道了吗？”
“知道，电话我在车里接的。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我离开国内那一年他们就已经离婚了, 闻天朗出轨还有私生子。我妈妈因为他情绪崩溃, 我实在没办法，才想要带她换个环境生活。”
这些事江昊并不完全知道, 但多少能猜到一些。
闻颜以前就很少回家, 偶尔回去一次, 也常常不开心。关于家人, 他很少很少和江昊提到。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冷血？”闻颜垂下眼, 用手拨了拨水面, “我好像真的对他去世的事，没什么特别大的感觉。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回国以后就去医院看过几次。但那个时候他已经是植物人……”
“很长一段时间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你没想过吧，那种时候我的第一想法也是逃避。”
“你不用总对自己要求那么高，没人能解决所有问题，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江昊说。
过了片刻，闻颜才说：“我们先不聊这个好吗？等回到国内，我再慢慢和你说。”
“你想什么时候说都可以。”江昊看向闻颜, 后知后觉自己可能做得有点过了，掌心捂在他锁骨最红的那一块。
“疼吗？”江昊问。
“没有，没事儿。”闻颜笑着说。
他挤了一手洗发水，让江昊闭上眼，把在掌心搓出的泡沫都弄在他头发上。
浴室里响起微小的水声，闻颜的呼吸就在江昊耳边，甚至弄得他有些痒。
这一切竟然就这么发生了，闭着眼，江昊还是没能彻底反应过来。
本来计划好在圣诞的夜晚和闻颜再表白一次，当初给他听《第一行星》的时候，他觉得太草率和突然，一直想要弥补，直到今夜才明白，原来最合适的不是早有准备，而是心意相通。
“我来过纽约好多次，记不太清了。第一次来的时候不怎么容易，签证不太好拿，”江昊说，“不过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有点心急，但也没别的办法，只能下次再试试。”
闻颜举起花洒，帮江昊把他头发上的泡沫都冲掉了，又拿来毛巾擦干他的脸。
江昊睁开眼，因为冲过水，他的眼睛有些红。
“然后呢？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
江昊有些自嘲地说：“怎么告诉你？我来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上海一年多了，一年多来我们都没什么联系。”
“不过我可能还算幸运吧，你和我说过你家大概的位置，我只是想来试试，没想过真的能见到你。”
闻颜静静地等着江昊继续说。
“你和你的朋友们在一起。”江昊拿过闻颜手上用完的毛巾，垂下眼无意识地折着。可他又折得很不规整，似乎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些事情做，好在说这些话时，不要显得那么尴尬和低落。
“我遇到你们出门玩，应该还挺开心的。”
那毛巾叠得歪歪扭扭，江昊却又放下了。他怕闻颜坐久了凉，把浴缸里的水轻轻往他身上泼。
“你走的时候没说再也不回来了，我就想一直等你，或者我去找你，就算我们之间很远，也可以我来跑。”
“但后来我发现，我们真的太远了，很多事情不是我想就能做到，”江昊抬起眼，瞳孔中湿漉漉的，像刚淋过一场大雨，“闻颜，我怪过你的，我怪你不要我了，我怪你看轻了我对你的感情，我特别委屈，可是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几年我生病了，我能意识到我情绪上有病，最后我想，既然你不会再回来，那总要让我有一个自救的机会。”
“所以你才删了我……”闻颜抬起滴着水的手指，碰了碰江昊的下颌。
“对，我挺狠的吧，”江昊握住闻颜的颈侧，“我当时是真的想过，再也不要见你了。”
那时他劝自己，让闻颜彻底不要出现在他的世界里，这样以后一段时间，他就会不那么在乎和闻颜有关的一切。
慢慢他会记不清闻颜的长相，会忘掉闻颜说话的语气，会分不清闻颜送给自己的是哪一把琴，即使看见和闻颜有关的事也不再关注，翻开家里的小药箱也记不起为什么要买一瓶胃药……当有人再次采访他，询问他关于写下《银色焰火》时的心情，他也可以平淡地回复一句：我都忘记了。
可惜仅仅这样想江昊就有些受不了。
见不到闻颜的时候他难过着，很作地删掉闻颜以后，又因为他的不闻不问生气自责……只要他还没忘掉对闻颜的喜欢，就怎样都过不好。
“我删你你生过气吗？”江昊不再去碰水，他看着闻颜的视线有些下垂，“生气就怪我吧，一碰到你的事，我就容易很幼稚。”
“生气其实算不上，”闻颜说，“更多是不解吧，我不太明白你的想法，你删我那段时间你特别红，还记得吗？”
江昊捂了下脸，“你不会觉得我是因为红了才清联系人列表……”
闻颜没讲话，有点想笑的样子，江昊就明白他在逗自己，但他还是替自己辩解道：“我不是那种人好不好。”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所以当时只是想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而且我也想，是不是因为你长大了，有什么想法变了。”闻颜牵起江昊，两个人的指缝间都湿乎乎的。
“我刚回国的时候，你性格变得太多了，”闻颜笑着扣了扣江昊的手，“虽然以前你也不是那种很外向的人，但对我没那么冷。说你冷吧，一上来又要跟我谈恋爱……看不懂。”
“不是说了么，遇到你的事我就很幼稚，”江昊说，“那么久没见你了，你还是很帅，说话做事也跟以前一样，看见你我都有点走不动道。我虽然还是觉得你不喜欢我，但没办法，总想试一试，但又不敢真的表现得很在乎。”
“一方面是怕你觉得我奇怪，躲着我，另一方面是，总觉得你走的那几年不怎么我，我很难受，想让你知道我在难受什么。但我自己也清楚，我就是作的。”
“对不起，那几年我状态也不好，总想着是不是和过去切割得干净一点就好了……”
“我知道，”水有些冷了，江昊从旁边拿过一张宽大的毛巾，“不管怎么样，你也有你的生活，我解的，我只是没说服自己，我没走出来，没想通，不能怪你。”
一起走出浴缸，江昊用那张毛巾把闻颜从身后裹住，将两个人围在一起。
从眼前蒙着一层水雾的镜子里，闻颜看到他们重叠的模糊身影。
“以前我觉得我们很不像，根本是两种人，”江昊把下巴放在闻颜的肩膀上，“现在觉得……好像还是有一点像的。”
“很多事情你不喜欢说，我也不喜欢说。”
闻颜笑了，侧过脸，问他：“这是什么好事儿吗？”
“我不知道，”江昊也笑，亲了一口闻颜的颈侧，“但无所谓了。”
他拿起毛巾的一角，帮闻颜擦干身上的水。
这样做时，江昊时不时就会埋下头，变得比闻颜矮一些。闻颜看着他湿得滴水的发顶，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帮你谈了签公司的事情？”
“你记得在拍孟柯那档综艺的时候，我们请了一个飞行嘉宾，叫姜余吗？”江昊抬起眼，从镜子里和闻颜对视一瞬。
这件事是江昊的对家姜余告诉他的。
两人从前来自同一个公司，自从江昊认识他起，姜余就没给过江昊太多好脸色。
姜余原本就脾气不好，所以江昊没想过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觉得大概只是他看自己不顺眼而已。偶尔有几次，姜余说他是资本咖，他都装作没有听见。
直到在综艺里又遇到姜余，那时闻颜和江昊在一起的消息圈内都知道了，所以他可能觉得把这件事说出来也不要紧，才一时冲动和江昊说：“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能装，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能签进公司，都是因为闻颜。”
完全弄清这件事后，江昊就有些心神不宁，几乎想要立刻飞去美国见闻颜。
他想问问他，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像他们这样相互付出的两个人，除了喜欢和爱，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其它的可能。
好在他终于还是得到了那个唯一的、确定的答案。
这一刻，闻颜望着满室雾气出神。他意识到这么多年来他好像一直在等与此相似的一刻，可能没有多么盛大，但却是私密的、笃定的。
他会确信自己爱上了一个人，会因为他难过而难过，他开心而开心，会想要给他自己所有的真诚，去换他的真诚。
对闻颜来说，他面对了一种更幸运的情况，他喜欢的那个人，已经捧出了他所拥有的一切，站在不远的地方等他。
躺上床时，时间已经有些晚，但两个人都不怎么困。
闻颜半靠在床头，从柜子里抽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就递给江昊。
夜色里，烟雾看不清晰，两个人就这样交换着吸烟，很快抽完了一整根。
火星被摁灭在烟灰缸，闻颜躺下来，被江昊打开手臂抱住。
“明天我们回国以后，这边的行李我找其他人来帮忙清，就不用回来了。”闻颜的掌心贴着江昊腰侧，上下划了划。
“好……”江昊翻过身，给他按着腰和脊柱。
“到国内以后，肯定会有很多记者，”闻颜说，“你不用他们，我会找人控制舆论。”
闻颜说起这个，江昊才对他们要离开这里这件事有了实感。
纽约的雪天在他的记忆中，不论是过去还是此刻，都像另外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除了闻颜，他不用思考其他。
一时间，江昊竟然觉得有些不舍。
“不想走吗？”
闻颜真是聪明，江昊稍稍停顿，他都能听出他的情绪。
“嗯……”江昊沉沉地呼吸了一下，“就觉得这里很美。跟你一起留在这边，好像什么事都不用想。”
这种心情和从前每一次江昊来纽约时也有少许类似。那会儿他虽然不太能见到闻颜，还总是想他，又挺郁闷，但国内也有不少烦心的事，相比起来，他宁愿一直想着闻颜。
“你这样说，我也不想走了，”闻颜笑道，“干脆不回去了吧，既然你也觉得烦，我们私奔算了，我还有好多地方没带你玩过，比如什么英国法国挪威瑞士，冰岛你要是想去也行。”
江昊轻轻笑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喜欢逗我。”
“怎么逗你了？万一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呢？”
江昊没什么好犹豫的，“那我就跟你走，你去过的好多地方我都没去过，我也想都去看看。”
人还真是贪心，刚得到了一点，就忍不住想要怎么把错过的都补回来。
“你去哪里我去哪里，我是说真的。”
闻颜当然知道江昊是认真的，可他也不完全是心血来潮。
“人生还长呢，想做什么，以后都有机会的。”
这样待在一起说说话，感觉也很好。闻颜短暂地忘记了很快就要开始操心的事，对闻天朗突然去世的复杂情绪也被冲淡很多。
至少就这一刻，允许他自私一点，只想那些开心快乐的事。
很久之后，闻颜的呼吸变得浅了一些。
江昊偏过脸，很轻地贴住他的嘴唇。尽管闻颜已经有些困，还是慢慢地张开一道微小的缝隙，和他交换了一个很短的吻。
这一觉很长很深，闻颜醒来时，视线落在窗帘的缝隙中。
天边像是笼罩了一层淡蓝色的雾气，几缕光线从厚重的云后散发出来。
身侧很暖，滚烫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
闻颜只是动了动，就被身后的人抬手抱住。
紧接着，一片胸膛贴上来，江昊咬了咬闻颜耳垂，困倦地问他：“几点了？”
“你还能再睡会儿，司机一个小时以后才到。”
“没事，不睡了，”江昊睁开眼，清晨他的嗓子有些哑，“飞机上还能睡会儿。”
飞回国内的航程时间很长，闻颜翻看着上机前助替他出来的所有闻天朗离世后需要处的事务。
机上有些吵，江昊没戴耳机，拿着铅笔在空白的本子上写歌词。
他一直是习惯靠情绪创作的人，按说他此刻情绪旺盛，应该有很多想写的东西才对。
可现实却是他词不成句，心里很乱。一边还处在昨夜的欣喜里，一边又隐隐对未来的所有事抱有不确定感。
飞机快要落地的时候，江昊的本子上多了满满一页的字。闻颜本来想看，但他又实在写得潦草，闻颜没认出多少个字，笑着问他：“你这么写自己能看清吗？”
“本来就是随便写写，没什么能用的，”江昊把本子合上，“用笔写东西的时候我会更有灵感一点。”
他瞥了一眼闻颜手里的文件，“看了一路，眼睛累不累？”
“还好，习惯了，”闻颜也把东西收拾起来，“下飞机以后我要先去公司，很多我爸爸那边的亲戚在等我，你就先回家吧。”
江昊先嗯了一声，想了想，牵住闻颜的手，问他：“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当然……只是公司可能有很多记者，我有几个表叔，也不是什么好处的人。”
光是听起来就头疼，江昊更不可能让闻颜一个人过去。
“没事。”他扣了下闻颜手。
闻颜这趟临时回国，本来以为那群记者没这么灵敏。
但一出机场，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如果只有闻颜一个人，情况也许会好处一些。但江昊也跟在他身边，他们显然是从同一班飞机上降落。
两个身量很高的男生走在一起本来就引人注意，何况仅从他们露出的眉眼，也能看得出两个人都相貌优越。
不少粉丝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江昊，凌乱地叫着他的名字。江昊怕和闻颜在人群中走散，则是抬起手臂一直握着他肩膀，于是大家很快也猜到他身边的人就是闻颜。
摄像头和话筒追着他们，现场一片凌乱。
第96章 N.96 “以前我就是想红，特别想。……
往常在机场被堵, 江昊绝大多数时候的态度都挺无所谓，如果是歌迷，他甚至会停下来和他们聊几句。
但今天情况完全不同, 尽管江昊戴着口罩, 他身上那股冷和烦仍然很明显。
闪光灯的声音一次一次响起, 似乎就没有间断过。话筒被递到眼前, 江昊怕闻颜被撞到, 抬手替他挡住脸，因为身高差, 这个动作几乎是毫不掩饰地把闻颜护进自己怀里。
“闻总您节哀顺变, 这次回来是处父亲去世的事情吗？”
“和江昊一起从国外回来, 又一起去处家事，是已经确定关系了吗？”
“有人拍到你们在纽约约会, 请问这是一次计划好的行程吗？”
“江老师, 您的最新单曲《第一行星》的创作思路可以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一台摄像机直直朝闻颜撞来, 江昊用手掌贴住他脸, 生生挡下了这一撞。
手背痛了下, 但江昊没在意, 只是脚步慢了一点。
“别跟了，”他头一次在镜头面前发这么大的火，“撞到人了没看到吗？”
闻颜轻轻握了下江昊手臂，他就垂下眼，朝上拉了拉口罩，把情绪忍回去，带着闻颜尽快从人群中离开上了车。
来接闻颜的人是助秦羽，她知道江昊和闻颜一起，就把后座留给了他们, 自己坐在副驾驶上。
“公司里现在什么情况？”闻颜问。
“您的几个叔叔伯伯过来了，还带着他们的妻子，”秦羽提醒道，“他们……不太好说话。”
“我知道，这两天麻烦你操心了，”闻颜打开手机点了点，把一份文件发送给秦羽，“这是我和律师谈的初步方案，你去催一下法务审核。”
闻天朗离世，第一件要处的事就是他留下的遗产。那些叔叔伯伯当然知道无论按照什么法律他们都分不走，但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车窗外景色单调，闻颜有些出神时，江昊捏了捏他的手。
偏过脸，闻颜笑着碰了碰江昊指尖。
“刚才机场拉你，是怕你又被他们乱写。”闻颜解释道。
“我知道……”江昊说。
过了会儿，他问：“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你带我去颁奖典礼玩，下车的时候也是好多记者。”
那时他对闻颜的感情还很朦胧，虽然下意识想要护着他，但又好像没做到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他总算能说出一点想说的话。
“记得，当时我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闻颜笑了笑，“感觉你出道这几年，很少和媒体有什么冲突，就算是被追着拍了，也不怎么发脾气。”
“是啊，我觉得无所谓，想拍就拍吧，我也没什么不能拍的地方，偶尔回答他们几个问题，还有一两个能上热搜。”江昊看向闻颜，很直白地说：“以前我就是想红，特别想。”
闻颜直觉这件事也和自己有关。
车上还有其他人，江昊俯身，靠近闻颜一些，压低了声音：“最好红到国外去，让你不得不听到我的歌。”
“我也没有刻意躲好不好？你的歌我都听过。”闻颜说。
他的手机震动了两下，闻颜看见是楚雾打来的电话。
“闻颜你没什么事儿吧。”楚雾那边挺安静的。
“没事儿，我刚落地。”
“我看见新闻了，又这么多人拍你，我看着都替你烦。他们要是闲的能不能多拍拍我啊？”
“可能年底了，大家都想再做出点业绩。”
“还能开玩笑，那我就放心了，”楚雾犹豫了片刻，“节哀顺变，你知道我也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有什么想不通的，来找我和李榆然喝酒。”
“行啊，但我没什么想不通的，谢谢你关心了。”闻颜说。
“你是想得通想不通都自己想，我还不知道你么……江昊在你旁边吗？”
“在。”
“行，他在就好。我也没什么其他事情了，你要是有空哪天我们聚一聚吧，都快过年了。”
“好，到时候找你。”
他们没聊几句就挂了电话。
“楚雾？”他们坐得近，江昊也能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
“是他，估计看到我们被拍了，打电话过来关心一下。”闻颜说。
可能是飞机上看文件太累，过了一会儿，闻颜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江昊怕他醒来脖子不舒服，托着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他们不聊天了，车内便安静下来。
快到公司的时候，江昊手机响了几声，他打开来，发信息的人是经纪人谢瑶。
谢瑶：【你和闻颜在机场被拍的图和视频上热搜了，团队已经联系人去处，但是传播太快，可能效果也不是很好。】
谢瑶：【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去工作室聊一聊吧，我想听听看你现在的想法，不然以后再遇到和你恋情相关的事，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处最好。】
江昊回复了好，切换成微博去看现在的舆论。
那群记者发稿的速度还真是快，热搜上的词条是江昊耍大牌，火的那个视频拍下的是刚才江昊让他们别跟了的那一段。
画面上，江昊语气很差，脸色也不好，一副隐隐要发火的样子。
好在评论前排都是维护他的，纷纷说这种跟拍影响了艺人的正常生活，甚至有可能造成安全事故。
但喷子也不少。
【江昊才红几年，就这么嚣张？】
【谈恋爱了，背后有资本撑腰是吧，现在还敢小牌大耍。】
【哟哟哟，以前还让拍，这两年发了几张专辑，红了就让粉丝滚是吧。】
【拍拍你怎么了？不是公众人物吗？】
江昊几乎是面无表情地划过这一连串的评论。
他要点出去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在他屏幕上点了举报。
“醒了？”江昊低下眼，看着闻颜发顶。
“嗯……”就这么一个音，他也能听出现在闻颜心情很差。
“这是我小号，你要是实在觉得烦，就拿去骂吧。”江昊说。
“我才不骂，你没法跟这种人讲道。就觉得看着烦……”闻颜把举报点完。
“也不全是烦的吧，”江昊又往下滑了一段，“你看这些。”
【两分十四秒，闻颜在江昊手臂上捏了一下，江昊就不说话了，有一种刚要撒野的小狗被拽住的感觉，啊啊啊啊好好磕。】
【嗯……这个人设……嗯……年下……嗯……偷吃一口。】
【是因为闻颜被撞了江昊才发火的吧，是的吧，的吧，吧……】
闻颜轻轻笑了笑，看着江昊给他们的评论都点了赞。
“快到了。”江昊说。
公司门口也有狗仔，车一直开到地库里，电梯边才停下来。
秦羽和他们一起上了顶楼，电梯门打开，办公室格外安静。
“他们都在大会议室里。”秦羽说。
会议室就在前方，闻颜拉住江昊：“你去休息室等我。”
江昊顿了一下，他和闻颜对视几秒，明白闻颜表情里的含义。
不管怎么样，这是他的家事，闻颜也不想让那些难堪的纷争都暴露在江昊面前，惹得他也不好受。
“好，我等你。”江昊点点头，转身往休息室走。
“您的律师和闻天朗的律师都到了，对方说会宣读遗嘱。”秦羽上前一步，帮闻颜推开会议室的门。
坐在门边座椅上的人是闻颜的表叔，闻颜上一次见到他已经是好几年前闻天朗生日的宴席。
“闻颜，你总算回来了，你爸爸去世之后我们都等着你，”表叔站起来，拍了拍闻颜的肩膀，“节哀顺变啊，孩子。”
“谢谢您。”闻颜肩膀一错，躲开他的手，往会议室里走。
两位律师坐在一旁，见闻颜到了，才纷纷起身。
闻颜和他们分别握了手，在会议室正中央，那个他往常开会时的位置坐下来。
房间里有好多闻颜都已经不怎么认识的亲戚，他没有一一打招呼，只抬了下手，让律师宣读遗嘱。
闻天朗的遗嘱内容很长，里面详细地对各样财产进行了分配。除了引力星空完全属于闻颜，其它的财产内容，基本都是闻颜和他的私生子方微平分。
“另外，闻天朗先生在订立遗嘱时还告知我，如果他的儿子闻颜愿意在他死后每一年都去给他扫墓，他会将名下的另外一家实业公司，完全交给您继承。”
当年闻颜能拿到闻天朗手上引力星空的所有股份，时机很重要。闻天朗想离婚，又放不下那些股份背后的财富，谁能料到方微恰好出事，让公司陷入似乎覆水难收的境地，最好的机会就这样出现了。
闻颜想让钟婉华看清闻天朗，不要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不再有挂念地离开，也想让闻天朗得到应有的惩罚。
可这世界是有因果的，他得到一些，就要付出一些。几年前的那个闻颜不懂，也为此失去太多。
“条件我不同意，这家公司按照其它方法处吧。”
遗嘱刚念完，闻颜就站起身，一副要离开办公室的样子。
几位表叔相视一眼，赶紧上前阻拦。
“哎，闻颜啊，我们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爸爸的私生子我们都是不认的啊，他不应该分到那么多财产，你不打算再争取一下吗？”
“是啊闻颜，这件事上我们可是百分百支持你。”
“你爸爸手下那家实业公司也很有价值，我还和那家公司有好几个订单，要是交给你肯定没问题，给其他任何人，我们都不放心啊。”
“我有别的考虑。”闻颜不想再多说什么，抬手示意保安进来，和自己的律师一起离开了会议室。
走廊上，能听见会议室里争执的吵闹。律师跟在闻颜身边，和他简单介绍了一下现在需要他亲自处的事。
“之后我会通知您，因为有的内容有时间限制，所以希望您保持电话畅通，”律师说，“另外，您父亲的葬礼在七天后。”
“好，我知道了，”闻颜的脚步在休息室前一顿，“我助送您下去。”
他推开休息室的门，江昊正坐在沙发上，翻看一本放在茶几上的杂志。
门关上的那一刻，外面乱七八糟的声音也都被阻隔。
“谈完了，这么快？”
“没怎么谈，律师念了下遗嘱，”闻颜在江昊身边坐下，“在看什么？”
“你的采访，”江昊把杂志往前翻了几页，“你对媒体的态度不是特别好么……”
“是啊，我觉得他们挺烦的，关注我们公司的艺人就好了，为什么总想从我这里打听私人生活呢。”闻颜把那本杂志拿过来，自己也看了一眼，回忆起他说这些话的情景。
“我记得这个，来采访我的人是个小姑娘，”闻颜说，“感觉刚毕业吧，不是特别专业。”
“小姑娘？”江昊又把杂志拿回去，翻到封面看了一眼，“三年前快四年前的一期了，她来采访你肯定比这时间还早，这你也能记得清楚？”
江昊随手把杂志往茶几上一扔，看着闻颜低声问：“那小姑娘是不是特别漂亮啊？”
“你什么意思啊江昊，”闻颜笑了，“又吃醋啊？”
江昊看着闻颜的眼睛，没讲话。
等到闻颜熬不住了，才解释：“我记忆力好行不行？我什么都记得。”
“嗯，记得就好，”江昊抬手搭住他肩膀，又点了点杂志，“那你说说什么叫通常都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
“这什么杂志啊还有这种问题，我当时就说了让他们别乱问……”闻颜想不通，“我怎么还回答了呢。”
看闻颜注意力被转移走，语气也轻松不少，江昊才放下心来，继续逗他：“那我不知道，反正话是你说的，稿子你肯定也审过。”
“还有别的事情吗？”江昊问。
“没了，怎么了？”
“回家吧，回家解释。我家还是你家，都行。”
闻颜想了想，“去你那边吧，我家我暂时不太想回去。”
江昊没多问，也好像是懂了，站起身和闻颜说：“走吧。”
离开的时候那群人还没闹完，走廊很吵，但闻颜没有回过一次头。
公司里传八卦的速度比什么都快，闻天朗那边的亲戚过来闹，闻颜和江昊回了公司，这两件事大家很快就都知道了。
穿过走廊到电梯的这一路，闻颜还能感觉很多视线注意着他和江昊。
下了地库，闻颜拿出车钥匙，本来想自己开车，江昊朝他递手，说：“我开吧。”
闻颜没争这个，车钥匙隔空扔给他，自己在副驾驶坐下。
走的时候那本杂志他也顺手拿了，此刻坐下来，闻颜倒是有空翻开。
他找到自己采访的那一页，从头到尾重新看了一遍，还是没发现自己哪里说过“喜欢年纪小的男生”这样的话。
一个红灯前，闻颜抬起眼，恰好和在看他的江昊对视，他才反应过来：“你故意的啊？”
“嗯，现在才发现，你的记忆力感觉也一般。”江昊笑道。
“行啊，玩笑开得挺好，你是不是把和媒体说话的那一套都用上了。”闻颜说。
“不是，我就跟你这么说话。”
绿灯亮了，江昊收回落在闻颜身上的视线，一脚油门开过了路口。
第97章 N.97 “看天呢。”
到家以后, 闻颜脱了外套，说想先去洗个澡。
江昊走在他身后，把他的外套拿起来, 随手叠了叠, 抱在手臂里, 推着他的肩膀往房间走。
“困了吗？那你先睡会儿, 醒了就吃饭。”
“困……”闻颜推开主卧的门, 想起自己没什么衣服在江昊这里。
“我帮你找衣服，睡衣没新的了, 穿我的？”江昊拉开衣柜门。
他找了一阵, 拿出一套干净的睡衣, 正要转身，后背忽然一沉, 是闻颜抱了上来。
“怎么了？”江昊微微偏头。
“累, 好多事情, 不想去想……”闻颜松开他, 抬手按住江昊后颈, 让他垂下头, 和他轻轻接了个吻。
江昊发现在这种事情上，闻颜是很强势的人。
比如接吻时会按住江昊后背或者侧颈，只要他不想结束，就不会放江昊走。在床上，比起江昊的沉默，闻颜也是更主动的那方。
这种感觉还不错，会让江昊觉得闻颜是在乎的，是想和他发生的。
“陪我睡会儿吧。”闻颜吸了口气。
航班上本来也吵，两个人各有心事, 都没怎么睡。
浴室里开着暖灯，江昊屈着手指，把闻颜毛衣下摆往上推。
“不是说洗澡？”闻颜笑着看他。
“嗯……洗澡啊，没不让你洗。”江昊帮他把毛衣摘下来，想闻颜可能很累了，心里的念头起了一下，就又压下去。
“算了，你洗吧，我先出去换张床单。”
“换什么啊，等会儿还要换。”闻颜把他拉回来，一抬手就打开了淋浴。
温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来，这下两个人都淋湿了。
江昊身上的灰毛衣颜色变得深了一些，紧贴着皮肤，露出肌肉的轮廓。
因为弄湿了，他费了一点劲才把衣服脱下来，头发也乱七八糟的。
闻颜抬手帮他把头发捋到脑后，随口问：“你打算再换一个颜色吗？”
“现在还不知道。我新专辑基本上准备好了，现在在等工作室那边的宣发方案，我跟着他们改头发。”几缕湿发又从江昊脑后滑下来，就那么垂在脸边。
“现在这样好看吗？”江昊看着闻颜，浴室里，浅黄色的灯光落在他发顶，鼻梁的一侧则是阴影。
“好看啊，我不是觉得不好看才问的，”闻颜碰了下他耳垂，“专辑出完打算继续开演唱会吗？”
“会的，已经在筹备了，这次打算在上海开首场。”江昊垂眼抽掉了皮带，随手往隔间外扔。闻颜也靠过来，手指卡在他的裤腰上，说：“那你到时候会忙得到处飞吧。”
江昊给闻颜抹着沐浴露的手一顿，“那你会经常来看我吗？”
“我还以为你会说，你会经常回家呢。”
江昊笑了笑，“那我也会的。”
水从闻颜耳侧流下来，淌过他嘴唇。江昊捏着闻颜的下巴抬起他的脸，贴上去舔了舔他唇珠上的温水。
“甜的……”江昊低声说。
“真的吗？”闻颜抬眼看着他，偏过一个很小的角度和他接吻。
浴室的墙壁有些凉，干湿分离的隔间里，闻颜的掌心滑过满是雾气的玻璃，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
他站不稳，只能依靠江昊圈在腰间的手臂。
吐出的雾气就那么融化在水蒸气里，腥腻的味道很快就被沐浴露的清香掩盖，又被水流冲走。
闻颜可能有些困，洗完澡站在镜子前，他眼睛很红，手撑着洗漱台。江昊拿着毛巾走过去，简单给他擦了擦，就握起他的手，问：“凉不凉？”
“没事儿。”闻颜咽了咽喉结，拿过毛巾把两个人盖在一起，又去吻他。
干燥的毛巾很快就落在洗漱台前，一只手撑在上面，把毛巾抓皱了，另一只手又很快覆上来，用五指扣住底下的那一只。
那毛巾变得又湿又软，浴室雾气重了许多，江昊推开门，四只脚沾着水，挤着、推攘着，一直到了卧室墙边。
窗外的天不知何时暗了，闻颜扭头去看，只见那窗框外的景色上上下下晃着，尽数模糊在视线里。
“……看什么？”江昊喘着气，低头追着闻颜的嘴唇吻他。
“看天呢。”闻颜轻笑着，接不上气，就按了下江昊喉结，等江昊稍微退开一点，他才狠狠呼吸了几下。
“这个时候你看外面？”江昊摸了摸闻颜湿乎乎的头发，在掌心攥了攥，等闻颜很轻地抖了下，他重重地撞向他。
他们折腾了许久，直到那天彻底暗下来，连时间都有些分不清。
江昊抱着闻颜，明明是寒冬，他却觉得哪里都热，两个人身上都出了汗，潮湿地贴在一起，就这么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醒过来，闻颜穿上西服要去公司，江昊换回卫衣鸭舌帽去工作室，他们又有各自要做的事。
时间差不多，两个人正好一起下电梯。
门一关，江昊靠上来，从后抱住闻颜，埋首在他肩膀里，狠狠吸了吸气。
今天闻颜用了他的香水，比起他平常那种偏木调的淡香，江昊喜欢的味道更浓烈跳跃一些，比如清香的柑橘。
闻到这个味道，下意识就会觉得和闻颜这个人的风格不怎么搭。但因为知道那香味也和自己身上的一样，江昊就怎么都闻不够。
“晚上如果能按时下班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江昊说。
“不用，我有车，开会儿没事。”
“我想去接你，行吗？”江昊侧头问。
“那行。”闻颜摸了摸他耳廓。
今天谢瑶也在工作室，就是来和江昊谈之前说好的事。
江昊和闻颜一起回国，在机场被拍的那些照片和视频热搜上都能看见，他一来，就有胆子大的人问江昊：“在国外玩儿得挺好啊老大。”
江昊把脱下来的外套往那人手里一塞，“是啊，可惜你没对象，体会不到。”
大家纷纷起哄，江昊则笑着走向谢瑶。
“走吧，我们去里面说。”
“热搜挂一天一夜了你也不着急啊。”谢瑶看江昊心情好，说话也轻松。
“没办法么。”江昊拨弄着身上一只打火机，推开了一间小会议室的门。
“本来也没想特别严肃地跟你讨论这件事，毕竟现在你才是我老板。”谢瑶拉开椅子坐下。
“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吗？说实话除了业务上的事情，我什么都不想处。”江昊把手机摆在桌子边。
“我就是太知道，所以才想和你聊聊，”谢瑶笑了，“说说吧，这恋爱我看你谈得挺真心的。”
“我没什么要求，只有一条底线，”江昊抬起眼，“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拿闻颜当挡箭牌，对我来说他比我重要。”
和江昊合作这么多年，谢瑶从没见过他这么在意什么。
这个年纪的艺人谈恋爱太正常，在圈子里工作几十年，谢瑶早知道绝大多数人在感情这件事上没什么定性，多半是情绪上来了就想恋爱，情绪下去了比谁都洒脱。
她没想过江昊是那个不一样的。
“其实我现在都有点后悔，”江昊轻轻笑了笑，那种笑很无奈，但也很幸福，“一开始不应该用……那种方式和他谈恋爱，也不应该把我们的感情公开。”
真的在一起之后，江昊只想好好保护闻颜，不要让他因为自己再受到什么讨论。
闻颜已经很难了，他什么事都尽力去做，可身上却总好像跟着标签。最开始是闻天朗和钟婉华，现在又是他江昊。
江昊只想他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活得简单一点。
闻颜在江昊家里一连住了几天。
闻天朗去世，需要闻颜过手的文件太多，把江昊的书房装得七七八八。
为了给他腾出空间，江昊干脆把自己平常要用的东西都搬出去，放进了放映室。
白天江昊基本都在工作室里，新专辑要收尾，还要补拍很多制作花絮，审宣传方案。闻颜在公司也很忙，开不同的会，签不同的文件，甚至有天去了剧组。两个人到晚上才能见面，有时候甚至没时间一起吃晚餐。
夜里，江昊靠坐在床头听歌，房间里就开着一盏落地灯。
闻颜打完电话进来，往他身边一躺，问他：“明天跨年夜，你要去参加什么活动吗？”
“不用，本来有的，”江昊把耳机摘下来，“今年我都推掉了。”
“为什么？”
“当时还以为会和你一起在纽约过。”
“那晚上我们一起去钓鱼吧，就跟你去过一次，我觉得还挺好玩儿的。”
江昊抬手把闻颜额前的碎发捋上去，说：“但冬天晚上很冷，真的要去吗？”
“去呗……”闻颜把手臂一抬，横在江昊小腹上，掌心无意识地拍着他，“闻天朗的葬礼在两天后，有很多人会去，我妈妈也明天落地。”
“最近你一直在忙这些事吧？”江昊给闻颜按了按太阳穴。
“事不难，就是杂，中间还有很多人情往来，”闻颜翻了个身，一半边压住江昊，“累。”
这么几天闻颜和他说累的次数，比前几年加一起还多。
江昊忍不住皱了皱眉，担心他是真的累。
毕竟一个多星期前，闻颜还因为胃痉挛进了医院，刚休息没几天，就开始这么忙，身体真能扛得住吗？
他摸了摸闻颜后背，“过年引力星空还有这么多事儿吗？”
“过年应该没了吧，有我也不管了。”
江昊先笑了笑，“以前你是真的很爱工作。”
“有吗？我都不信呢，”闻颜扣住江昊的手，“我不爱，只是那个时候我必须要管，除了我……没别人了。”
说到这里，闻颜又正面躺下来，望着天花板，问江昊：“你觉得我适合做什么？”
“你要问我的话，我觉得你做什么都适合，”江昊看向他，“你是认真问我的吗？”
“对，我认真问问你。”
“好，”江昊也躺下来，两只手交叉着垫在脑后，“那我们先来定义一下，什么叫适合。”
闻颜笑了，“你在做数学题吗？”
“你说了认真的。”
“好吧，那你觉得什么叫适合。”
“你一听就是总当领导的人，”江昊也忍不住笑，干脆侧过身，和闻颜对视着，“一般领导就喜欢把问题都给别人回答。”
“我没有，”闻颜也笑，“我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嗯，跟你开玩笑的，”江昊出了口气，“如果你能把一件事做好，而且你本身也擅长，这就叫适合了吧。”
“就像你写歌、唱歌一样吗？”闻颜想了想，“但我觉得还是有点不同，毕竟你是真的喜欢这件事。”
江昊明白过来，“所以，你是想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是吗？”
“可以这么说……”闻颜也看着江昊，“虽然现在想这个晚了点，但这么多年，我好像真的没做过多少自己喜欢的事。”
“从大学起我就挺忙的，忙着做这做那，反正最终都为了一个很抽象的目的。”
“什么？”
“优秀。变成一个‘成功’的人。”
江昊意识到闻颜情绪的变化，他想可能是因为闻天朗的葬礼快到了。
再怎么样，闻天朗也是从小看闻颜长大的人，是他的爸爸，尽管之后发生了很多事，那种熟悉的人去世的悲凉，是不可能不影响闻颜的。
“你这两天都想什么了？能不能说给我听听。”江昊问。
“看出来了？这么聪明呢，我最近在反思我的人生。”
“嗯，怎么突然反思上了。”
“其实一直想反思，前几年在国外那段时间我就天天反思。”
闻颜这么说，江昊就心疼起来。
他抬手揽了下闻颜，侧过身时，宽阔的后背把灯光挡去了大半。
不算明亮的室内，呼吸相触的距离里，闻颜轻声问：“怎么了？”
“你别反思，”江昊语气有点硬，“谁都该反思，就轮不上你。”
闻颜听懂他的意思，就说：“你看，你还是把我想得太好了。”
“我没有，你怎么总这么说，我怎么想是我的事，我就觉得你好，而且这本来也是客观的，谁身上没个缺点，谁的人生没个不行的地方。你已经够好了闻颜，你做得够多了……”
闻颜忽然笑了，还笑得很开心。
江昊看着他笑，一下就懵了，还想说话，被闻颜靠上来吻住。
第98章 N.98 我宁愿之前所有，都不改变……
这个话题最后他们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 反而在床上讨论了一点别的事情。
第二天晚上跨年夜，上海哪里都很热闹。
江昊开车和闻颜一起去钓场，在城内的一半时间都在堵车。
大道上灯火辉煌, 明亮得仿佛并没有进入黑夜。
越往钓场走, 周围就越安静。
和老板打过招呼, 江昊拿上自己放在这边的鱼竿, 和闻颜一起把车朝里开, 停在露天的停车场里。
一回生二回熟，闻颜半小时就钓上来一条大鱼。
“说明你明年运气不错啊。”江昊往桶里倒了点水。
“今年也不差。”闻颜说。
天上有颗特别亮的星星, 闻颜坐在野营椅上, 身上盖着一条毯子, 仰头望着夜空。
“还记不记得当时我说，以后再和你聊聊闻天朗的事情。”
“当然记得。”
“感觉今天就挺合适。”
闻颜又把鱼竿抛进水里。
他刚想说话, 江昊拉着自己椅子往闻颜身边坐了点。
“怎么了？”闻颜笑着问。
“靠你近点儿, 不然我没安全感。”
“现在连安全感三个字都能直接说了啊。”要是放在以前, 闻颜怎么也想不到江昊能把“我没安全感”这几个字说出口。
“嗯,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 我说不说的, 好像也没什么了。”江昊低头道。
闻颜抬手搭着他肩膀，还搓了把他头发。
“行，挺好的。”
“我跟那档综艺，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也才回国没多久，也是第一次做这个行业。那时我才……”闻颜抬眼想了想，“毕业两年多。”
“本来一直在国外的投行，我还以为我还会待在那一行很长时间，不过当时他们让我回国, 我其实也没多想什么就回去了。反正从小到大好像都是这样，他们总是对我有很多安排。”
闻颜摸了下口袋，拿出一包开过的烟，但他四处找了找，没找到打火机，正想问问江昊，他已经把一只打火机抛过来。
清淡的茉莉香沉进闻颜肺里，这种事是想着简单说着难，他垂手夹着烟，湖岸边的灯落进湖面，闻颜看着眼前的波光粼粼。
“后来我查到，闻天朗在外面有私生子。我妈妈是知道这件事的，闻天朗在这件事上不占，我妈妈为了保证公司最后在我手里，就要求他让我管公司，所以他们才会忽然让我回国。”
“我能感觉到他们关系很差，我妈妈经常因为他情绪失控，我一直想带她走，但当时她还不想离婚。你知道方微吗？一个演员。”
江昊听过这个名字，“他是不是前几年因为吸d被抓了。”
“他就是闻天朗的另外一个儿子。”闻颜吐了一口烟雾，眼神也在这片雾里，朦朦胧胧的。
“圣诞的时候你也见过我妈妈了，她现在状态其实好多了，至少完全自己生活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以前吧……”闻颜偏头看了江昊一眼，“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带你去重庆之前，我说我妈妈生病住院了。”
“记得。”当时江昊也觉得很突然，而且闻颜并没有仔细和他说过钟婉华究竟因为什么需要住院。
“她是因为zi杀住院的。我很早之前就感觉到她情绪不对了，但没想过她的精神状况会这么差。”
“我以前还一直想，是不是只要我拿到引力星空，她就会觉得满意了，我带她离开上海，离闻天朗、离这些让她伤心的事都远一点，她是不是就会好？”
“但最可笑的是，在她zi杀以前，我和她吵了一架，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想到去看她，她可能就……我现在还能想起那个晚上她的样子。”
闻颜察觉肩膀一沉，是江昊靠过来抱住了他。
“你刚刚拉椅子是不是就想着现在能安慰安慰我。”闻颜无奈笑道。
“嗯……”江昊实在不知道这种时候他该说什么，他没有改变过去的能力，而语言又显得那样无力。
他只好抱紧他。
“在国外那几年，我带着她住疗养院。但医生说她一直非常拒绝治疗，生存欲望很低。我觉得可能是我的原因，是我让她失望了，是我让她觉得，她的孩子也不爱她……可是爱这件事怎么衡量呢？”闻颜顿了顿，有点说不下去，就把脸埋在江昊肩膀上，“为什么我在意的人总是体会不到我的在意。我一开始觉得是因为没多少人真正解过我，后来又想，是不是我真的错了。”
“我觉得我也是一个刽子手，我也伤害了我妈妈，我说着爱她，又没办法对她百依百顺，没办法忍受她对我的控制欲，我偶尔也会想，我那么长的人生好像都是在为父母活，从来没有替自己想过什么，会有点委屈……”闻颜皱了皱眉，“为什么总要我去体谅他们呢？为什么他们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我妈妈在国外治疗的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很多，我觉得很多事我都做错了，包括关于你的事。”
那时他满心满眼想要带钟婉华离开，觉得无比痛苦，也替自己不值，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所以觉得断掉联系是迟早的事情，但现在想来，关于江昊，其实还有更多更好的处方式。
“所以我总跟你说，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好，其实对我来说，我有很多后悔的事，我也是一个自私的人。”
他指间的烟雾在夜色里变成变成一缕一缕青蓝，仿佛缠绕过去的丝线。
那些挣脱不了的人和事，就仿佛此时此刻的雾，闻颜看不清，也走不出，哪怕偶尔有一天，他离得远了一些，还是能闻到指尖沾染的味道。
他逃不掉的，经历就是这样，短短两个字，却能伴随一个有记忆之人的一生。
闻颜短暂地沉入自己的世界，几年前他就曾长久地坠进这样的逻辑旋涡里。
看着几乎没办法好起来的钟婉华，他恨闻天朗，也恨自己，但仔细想来，却又茫然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也会怕，因为他们我以前一直不是特别相信感情，甚至很回避，毕竟它能把两个好生生的人变成这样。”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我妈妈是不是更在意闻天朗，就是因为太在意他，所以才会忽略我，所以我做什么都没用。她用我做和闻天朗情感博弈的筹码，就好像我的感受并不重要一样……”
闻颜其实并不想这么说，他不想责怪钟婉华，可是今夜，在江昊面前，他想讲一点心里话。
如果这里也不行、此刻也不行，还有哪里对闻颜来说是足够安全、信任的呢？
从小到大闻颜都没有觉得自己缺过朋友，真正交心的却没几个，而江昊显然成为了这几个里的“最好”。
他回想起好几年前江昊第一次和他说，闻颜是他最好的朋友，那时他们大概是走在江昊的学校里，闻颜不置可否，觉得江昊不久以后就会对这句话后悔，毕竟他还小。
没想到最后后悔的人成了闻颜，他当初就应该相信。
江昊把他抱得紧了一点，他偏过脸，和闻颜说话时声音很温柔，也很慢。
“你妈妈后来在疗养院是怎么好的？”
“刚去的那一年，我几乎也住在疗养院里，每天陪她。刚开始她不怎么愿意和我说话，后来好一点，再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她就慢慢恢复了。”
“所以其实还是因为有你。”江昊点破了。
“闻颜，站在我的角度，我不是这么看这些事的。你妈妈会做这样的选择，不是因为你。如果你要说，我为你放弃了什么什么，我觉得没有，你有没有想过……”江昊低头，贴了贴闻颜被风吹得有些凉的脸颊，“感情有些时候就像种树，你浇灌什么，就得到什么。”
“在你妈妈那里，因为你的陪伴她才康复。在我这里，没有别的事比你重要，我会这么想，是因为过去很多年你也这样对我。”
纠缠很久的心结，就这样小小地松动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你有一种很神奇的能力，”闻颜忽然说，“你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人很信任。”
“是吗？没有吧。”江昊摸了摸他的脸。
“以前好像永远都是你来安慰我，好不容易有一次这样的机会，我很珍惜呢。”江昊玩笑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刚出道那一年多很惨？不用这么想，其实也还好，我那时有很多事可以做，有很多东西可以学，那些课就算我当时不补上，以后也会补上的。”
“出道这几年，我的遗憾可不止这些，但我不会天天去想的，我不会想如果当年我真的参加了那档选秀会怎么样，不会去想如果我真的唱了那两首歌会怎么样，说实话结果未必比现在更好。”
“闻颜，你也可以相信我，我也有宽慰自己的能力，”江昊笑笑，“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被你‘牺牲’过，我做那些是希望你开心，希望你过得容易一点，我能看出你背着很多东西。”
“我也在长大，我慢慢也明白，人生本来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遗憾，这个世界上哪里有圆满呢？可是结果却是确定的，我现在过得很不错，我很喜欢我的生活，喜欢和你在一起，这就够了。”
江昊看着闻颜，视线像盛着一片夜色下的湖泊。
“为了得到这个结局，我宁愿之前所有，都不改变。”
先靠近的是闻颜，他微微抬头，把脸偏过一个很小的角度，用鼻尖抵住江昊的脸颊，补足和他之间的距离。
冷风中，江昊体温滚烫，唇瓣相贴时，他下意识搂住闻颜的腰。
安静的水边，他们轻轻接了一个吻。
江昊的嘴唇有些干燥，但很快就被闻颜咬得湿了。皮肤相触时，好像心里的情绪也渐渐相通。闻颜抬手按住江昊的后颈，接下他的所有呼吸，与他舌尖勾缠。
分开的片刻，闻颜呼吸很快，用鼻尖碰着江昊的鼻尖，抬起唇角笑了笑。
“今年最幸运的一件事，就是和你在一起。”
“江昊，我说这些也不是想让你安慰我什么，你听完不用有太大的负担，”闻颜抵着他的额头，就这么看他，“我觉得这个是需要时间才能想通的，而且我想，现在我已经做到了第一步。”
“第一步是什么？”江昊问。
“嗯……”闻颜很淡地笑了笑，“第一步是，承认自己是一个普通的人，是一个不能免俗的人，承认自己想要的是一个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人生。”
说着简单，但要做到又何其困难。
兜兜转转到今天，闻颜想他或许仍不缺乏再次出发的勇气。不管他今年多少岁，有多少财富，经历过多少，他都想为自己活一次。
去找自己喜欢的事，去爱自己爱的人，去看想看的风景，和珍惜的、值得的一切，度过宝贵的时间。
“这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江昊又啄了一口他的嘴唇，“闻颜，你可能不知道，但你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你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也是一个很好的朋友，还是一个……我从心底里，非常欣赏的人。”
闻颜低声问他：“你知道几点了吗？”
“不知道，没看手机，要看一眼吗？”
“算了吧。”
现在看手机，总觉得破坏气氛。
“虽然可能还没到零点，也没开始倒数，但我觉得现在送礼物好像也还不错。”闻颜从口袋里拿出两枚亮晶晶的耳钉。
“之前不是打了耳洞，算了下时间也一两个星期了，应该可以换新的耳钉。”
两枚耳钉样式不同，其中一枚顶上是一颗银灰色的星球，下面跟着一条一个指节长的细链，另外一枚则相对简单，是一个银环。
“你帮我戴。”江昊侧过脸，连自己本来的耳钉也不打算动手摘，就等着闻颜上手。
虽然这边不是太亮，闻颜也挺顺利地把那枚他亲手钉进去的耳钉摘下来，将另外一枚摁入他的皮肤。
江昊的脸其实轮廓很深，是很适合戴长耳钉的长相。换上以后，闻颜没忍住一直看他，盯得江昊都笑了。
“跨没跨年不知道，但我觉得现在我还想亲你。”江昊没有犹豫地凑上去，这一个吻很长，长到湖水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变得模糊，长到寒冷慢慢褪去，长到忘记和闻颜相拥的时间，到周围的灯光尽数暗下——
而他的世界亮起。
“特意选的款式，”闻颜轻声说，“我就是想告诉你……”
江昊看向闻颜的瞳孔，沉进去，仿佛发现穿梭时间的秘密，重温起过去无数个对闻颜心动的瞬间。
那些瞬间从江昊的懵懂年少蔓延至今，给予他奇妙能力，让他无视一切有限，给闻颜最纯粹的爱，也如愿以偿得到回应。
他听见闻颜的声音，忘记了等这一刻多久，只因为深刻体味走到这一秒的他们有多不容易，所以格外珍惜。
“江昊，我也是你的行星，会围绕你、保护你。新年快乐，以后，我们都不孤单了。”
第99章 N.99 他抬眼四望，只看见去路坦荡……
“冷不冷？”江昊把自己身上的毯子拉开一些, 搭了一半在闻颜膝盖。
“现在还不冷，有点困了，”闻颜往江昊肩膀上一靠, 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都凌晨一点多了。”
“一点还好吧。”江昊笑。
“我在你这个年纪, 也觉得一点还好。”闻颜关了手机。
“你现在什么年纪？”江昊抬手搭住他肩膀, “我觉得你现在就挺好的。”
冷风吹来, 江昊了毯子，把闻颜的下半张脸都裹进去。
弄完以后他抬了下眼, 看见闻颜毛毯外的眼睛, 又忍不住停顿了片刻。
“看我干什么？”闻颜问。
“你好看, ”江昊握了下闻颜后颈，躺回野营椅上, “你要是实在困了, 我们就回去睡觉吧。”
“那不行, 你还没钓到鱼呢。”
“要是我今天就钓不到, 怎么办？”
“你要那么想要, 就把我钓到的给你吧。”
江昊挑了下眉, “你还真是大方啊闻颜。”
“对男朋友本来就要大方一点。”闻颜笑着回答他。
两个人没做别的事，就这么在风里坐着，看看天空，看看湖面，居然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要是放在几年前，我都不敢想我能这么坐着什么也不干。”闻颜感慨道。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旅游吗？”
“旅游也不代表什么都不做吧，我旅游的时候行程还挺满的。以前就是觉得，时间有限，应该每分钟都好好利用, 非得让自己工作饱和才行。”
“怪不得你是总裁呢。”
江昊揽着闻颜腰，半侧着身，他坐得靠闻颜近一点之后就一直这么个姿势，能帮闻颜挡点风。
“那跟我这样什么也不做，感觉好吗？”江昊问。
“你说呢？”闻颜看向他，“而且我们也不算什么都没做吧。”
江昊反应很快，抵着闻颜额头压过去。
“做什么了？嗯？”
他呼吸重起来，在闻颜唇上闹一样啄了几口，但很快又认真起来，反复顶着闻颜口腔。
他们在湖水边一直待到快早晨。
天色比刚来时亮了些，但因为是冬天，天亮时间晚，没等到日出，闻颜就撑不住了，困得睁不开眼。
在这里睡实在冷，江昊怕他感冒，把人叫醒了上车。
跨年熬了一次狠的，闻颜断断续续睡了一整个白天，才完全缓过来。
江昊为了新专辑的后续工作，睡了几个小时就出门去了工作室，到家的时候天都暗了。
他在厨房煮东西，闻颜洗完澡出来才看见客厅亮着，知道是他回来了。
听见闻颜的脚步，江昊偏过脸，“我还以为你没醒。”
“刚醒，洗了个澡。”闻颜走过去站在江昊旁边，扫了一眼他在做的事情，拿过他放在案板上的刀，帮他切着东西。
“明天葬礼，我陪你去好不好？”江昊问。
他往油锅里倒了蔬菜，因为菜叶上沾着的水珠，锅里短暂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好，早上秦羽来接我们，楚雾和李榆然也会去。”闻颜说。
他低头看着刀，说完这句以后就没讲话。
江昊虽然在炒菜，但也还是一直注意着闻颜的神色。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在想什么，怕他不开心。
他想了想，瞥了一眼锅里炒好的菜，用筷子夹起一片来，转身问闻颜：“要不要尝尝？”
“炒青菜也要我尝？”闻颜一边说话一边仰起脸。
趁这个动作，江昊的视线很明显地在闻颜脸上停顿了一瞬，闻颜没什么难过的表情，江昊见他情绪还好，就放心了。
江昊洗完澡时，刚好一个电话进来。
他穿了条睡裤，用毛巾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
房间里很亮，闻颜躺在床上翻着什么，江昊一边和屏幕那边的人讲话，一边走过去，在床的另一侧坐下。
“我知道了，那就先这样吧，明天我去和平台那边谈。”
他很快挂了电话，闻颜看来一眼，问：“怎么了？”
“在谈新专辑的主打歌首唱，”江昊坐得靠近闻颜一些，“我是想留在演唱会的，但谢瑶觉得可以留给平台。”
说起这个，闻颜问他：“今年除夕你有跨年节目要录吗？”
“谈好了，选了一个演播厅在上海的。”
闻颜笑笑，“其实在别的地方也行啊，大不了我跟你一起过去。”
江昊没说话，抬手从闻颜的侧面抱住他，身上清香的沐浴露味道覆盖过来。
“怎么了？”闻颜问。
他转过脸，用手碰了碰江昊下巴，“不说话我当你撒娇啊。”
这么一句把江昊逗笑了，“没怎么，就是想到以前过年的时候了。”
“以前过年……我想想啊，第一年，我们去买烟花，领了一把吉他……哎，那把吉他呢？”闻颜记得后来他在江昊生日的时候还送了他一把更好的，但原来那把好像他一直就没看见过。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啊，”江昊在他肩膀上埋了埋脸，吸着闻颜身上的味道，“丢了，之前我爸爸去世我不是回家了一段时间吗？就是当时搬家，你帮我把东西寄过来，快递给我弄丢了。”
“啊？”闻颜身体一顿。他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件事，以为那把吉他还在江昊那里。
“当时快递说赔给我，我想我都不知道这把吉他多少钱，反正赔多少钱也不够……不过没多久就是我生日，你又送了我一把新的。”江昊把手搭在闻颜小腹，隔着睡衣摸了摸，像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没事，丢了就丢了吧，想要什么吉他你哥给你买。”
江昊笑了，问他：“你是我哥？”
“嗯，不然呢？”
“不然？”江昊抱紧他，低低地叫了一声，“男朋友……”
“刚才看什么呢？”他又问。
“策划递来的剧本梗概，我今天没睡觉的时间都在看，这是第三个本子，我感觉都一般。”闻颜说。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江昊时不时亲亲闻颜后颈，手也钻到衣摆里去碰碰他腰和小腹。
翻完最后一页，闻颜把那剧本往旁边的床头柜上放，问江昊：“过年的时候你妈妈怎么办？要把她接到上海来吗？”
“之前有几年是这样，后来我工作太忙，她就在老家和其他亲戚一起过，也挺好。今年我再问问吧，不过如果她不来上海，那我可能要回去几天。”
“好啊，”闻颜想了想，“你妈妈知道我们……”
“知道，”江昊说，“她也看新闻。”
“那不然，我陪你一起回去好了，”闻颜垂下手，转过脸看着江昊，“行吗？”
闻颜这样说，江昊短时间内都没反应过来。等他又问了一次行不行，江昊才点点头。
“我就是……没想到。”
“主要是我不太知道你妈妈的态度，我怕她可能还不是特别接受。”
“没事，我和她说过的，你去看她她会高兴的。”江昊拉了闻颜一把，两个人在床上躺下。
“明天很早就要起床吧，早点睡？”江昊侧过头，贴着闻颜脸轻轻咬了一口，闻颜笑了笑，轻轻一偏，他们就吻在一起。
江昊的手控制不住地往闻颜衣摆里钻。房间里空调恒温，闻颜睡衣轻薄，江昊一边吻咬他的嘴唇，一边把他朝上抱了一点，让他半坐在自己大腿上。
睡衣被江昊推得到了顶，他没去脱闻颜衣服，手指卡着他睡裤的边缘，把里面那层往下推。
江昊声音很轻地覆在闻颜耳边问：“要做吗？怕你不够睡。”
“没事……”闻颜圈着他脖子，“来吧，早点结束，早点……”
他感觉被狠狠顶了下，江昊抬眼看着他，轻笑一声：“早不了。”
……
结束以后两个人一起去洗了澡，江昊抱着闻颜侧躺在床上。闻颜头发刚刚吹干，还热烘烘的，江昊用手指顺着他耳廓刮了下。
往常这种时候闻颜都睡得挺快，今晚却似乎有些睡不着。
窗帘的缝隙里透着月光，能让闻颜看清室内的轮廓，他睁着眼，明明白天一直刻意让自己避免去想闻天朗的事情，到了晚上却控制不住。
他觉得江昊困了，呼吸很轻，不想打扰他，也只是轻轻地动了下。
“怎么了……”江昊摸过来握住闻颜的手，从后圈紧他腰。
“你没睡着吗？”闻颜翻了个身。
“没有，”江昊挺沉地呼吸一口气，“感觉你也没睡着，我就不想睡。”
闻颜听完这话心都热了，觉得自己好受不少。
“本来我也不想想什么……”
明明闻颜还没说他因为什么睡不着，江昊却懂了，手掌搭了下闻颜手臂，“他是你爸爸，你怎么想都很正常。”
“嗯……我就是想不明白，人是什么时候烂掉的，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知道想这些问题挺没意义的……”闻颜又说。
“谁规定只能想有意义的问题，我就天天在想没什么意义的事。”江昊侧了侧身，换了一个更方便的姿势，掌心贴着闻颜脊柱，热乎乎地摸下来。
“我爸爸去世的时候，我也特别难过。”
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但那种失去亲人的劲儿很难过去。
提到这个，闻颜就始终内疚当年没有多问问他，不然也不会真的被江昊瞒住。
“你以前还不告诉我，怎么想的。”
“你当时多忙啊，还要操心我的事情，算了吧，不想看你累。而且我那会儿太难受了，就算你在，我可能也没办法处好我的情绪，连带着你也难受。”
“现在有时候想到也觉得不太好过，不过真的已经好多了。”江昊拍着闻颜后背的动作慢了点，也睁开了眼。
“情绪这种事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难受就是难受，我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你能让你马上好，但反正如果是我，抱你一会儿就能好，你要不要也试试？”江昊靠近一点，床铺在他的动作中微微下陷。
闻颜轻轻笑了，抬手搂住他，像往自己的胸膛里嵌入完整的另外一块。
抱了一会儿，江昊问：“效果怎么样？”
“还可以，”闻颜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点困了，“我快睡着了。”
“那睡吧，明天早上我叫你。”江昊搓了两把他的头发，也合上眼。
葬礼没有太多仪式，等时间一到，骨灰便埋进了土里。
闻颜抱着一束白菊，先走上前，弯腰将花放在了墓碑边。他什么也没说，垂眼看着墓碑顶上那张照片，站了片刻，便转身走去一边。
来吊唁的人很多，除了亲戚朋友，绝大多数都是合作方的人。
闻颜站在墓园的树荫下，从楚雾手里接过一根烟。
“我都听我爸说了，你叔叔伯伯在闹遗产分配，”楚雾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怎么也轮不上他们来分啊。”
“要是以前，我可能还会想怎么安抚他们，现在……”闻颜吐了口烟雾，“算了吧，我不想费心思处这些事情了。”
“这我支持，你早该这么想。”李榆然在旁边搭了句话。
“江昊不抽烟了？”楚雾把刚好还剩下一根烟的烟盒递过去，江昊摆摆手，说：“不抽了，过段时间有很多现场要唱。”
葬礼快结束时，闻颜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钟婉华还没有来，可能也不打算来。
天色阴了一些，可能是要下雨了。
楚雾能看出闻颜在想什么，走上前搭了下他肩膀：“闻颜，我算从小跟你一起长大，虽然很多事情你没明着跟我说，我多少是知道的。”
“兄弟就想劝你一句，他们的事他们去清，过得好或者差，那也是他们的人生，你不用多管。在我这儿看，你已经做得够多了，真的。”
闻颜点点头，笑了笑：“你这几句话，我心领了。”
“那我和李榆然先走了，让江昊陪你？”楚雾抬了抬下巴。
“行，有空找你吃饭。”闻颜说。
之前还热闹的墓园，随着人群的离开，一下就变得安静。
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似乎灰色的静，才是这里原本的色调。
闻颜穿着黑色的大衣，笔挺地站在树下，目光遥远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那座新碑。
江昊没有出声打扰他，只是在他身边陪着。
到天上落下雨珠，闻颜才回过头，和江昊说：“我们也走吧。”
上了车正要离开，前方道路上停了一辆轿车，戴着墨镜的钟婉华从轿车上撑着伞走下来。
雨变得大了一些，闻颜打开雨刮器，按下一些车窗，雨丝顺着风斜斜地飘进车内，但他没管，只隔着雨帘和钟婉华遥遥对视。
尽管看不清钟婉华的眼睛，但闻颜觉得他能感受到很多。
这场雨在他们的世界里下了许久，把几十年的人生都变得模糊又潮湿。
在这漫长的对视里，闻颜想，他似乎应该承认，他曾经真心实意地爱过这个家，把自己当做其中重要的一份子尽心尽力。他也确确实实恨过这个家，恨自己被牺牲，恨他付出的一切都像泡沫。
可此时此刻，与之相关的过去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人生来就有此岸和彼岸，来路是此岸，去路是彼岸。
如今来路已断，闻颜不必再独自坚持什么，也不会再为此痛苦。他抬眼四望，只看见去路坦荡。
第100章 N.100 失意时亮着，得意时亮着……
江昊的专辑定好了发售时间, 就在今年的情人节。
元旦后，他基本都待在工作室，做一些收尾的工作, 而闻颜则忙着把国外运回来的行李收整起来。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以后, 他带着几箱子行李和小面包坐上江昊的车, 跟小狗一起搬家了。
到了新的环境, 小面包还有点害怕, 牢牢地跟在闻颜身边，时不时看一眼江昊。
江昊蹲下来, 友善地朝他递出手, 得到了小面包的回握。
“以后你要是还不听话, 你哥把你扔出去我也没意见了。”闻颜逗它。
“那不会，吵架都我走。”江昊说。
过两天就是江昊生日, 他工作室提前给他准备了生日庆祝, 还有一些简单的和粉丝互动的活动。
闻颜不想打乱他本来的计划, 有天晚上睡觉前和他说：“你生日我们俩简简单单过一过行不行？”
“行啊, ”江昊抱紧闻颜, “什么都不用给我准备, 你在就行。”
到他生日那天早晨，闻颜醒的时候，江昊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只在闻颜起身时下意识搂了下他腰。
“我上班呢。”闻颜轻笑着回过头，在他脸侧啄了一口。
江昊皱了皱眉，语气拖得很长，和他说：“亲错地方了……”
“没有，没刷牙我……”
闻颜话也没说完，江昊闭着眼, 半抬起身，手臂撑在闻颜头顶往他身上压，追着他亲了会儿，还拨开了他的衣领。
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闻颜屈起腿，用膝盖在他腰的位置顶了下。
“我还要上班小狗。”
“我知道，”江昊吸了口气，咬了下他锁骨，“我知道……”
闻颜洗漱完，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江昊面朝下趴在床上，侧着脸，睡得很熟。
年底娱乐公司事情很多，闻颜一直开会开到下午，才有时间处一些文件。
傍晚时，秦羽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提着一只不大的蛋糕进来。
“闻总，蛋糕送到了，我是给您放在这里还是先放去茶水间的冰箱？”秦羽问。
闻颜看了眼时间，说：“先放去冰箱吧。”
他伏案几个小时，脖子有些疼，抬手揉了揉，拿起放在桌边的手机，给江昊发信息。
闻颜：【今天还在棚里？】
江昊：【在拍广告，还有一个小时结束。】
闻颜：【给个定位。】
江昊把位置发过来，闻颜看了一眼，他开车过去差不多半小时。
闻颜：【结束以后要跟谁吃饭吗？】
江昊：【跟你。】
江昊：【来。】
闻颜看着他发的这么三个字，笑了。
快到拍摄现场时，闻颜没打扰江昊，给小芋发了条信息。
保安拦着他，等小芋跑出来才给他放行。
前面有一大片停车的空地，前方的废弃大楼内大概就是拍摄场地。
虽然是冬天，可今天阳光还不错，闻颜下了车，仰头看了眼楼，问小芋：“拍什么广告？相机那个？”
“对，”小芋说，“上午开始的，我来接您的时候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走进楼内，工作人员都聚集在一处，旁边的摄像机还亮着，闻颜走上前，听见他们在唱生日快乐歌。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中央的江昊身上。他披了件厚实的羽绒服，羽绒服下是还没换的黑色紧身T恤和一条短裤，手上的拳击绷带还没拆。
可能是为了拍摄，江昊的头发剃得短了一点，留出了鬓角。
他手里捧着花，身边立着一个放了三层蛋糕的小推车，等大家唱完生日歌，他礼貌地说：“谢谢你们，蛋糕等会儿麻烦大家分一下，我也给大家点了奶茶和晚餐，祝大家下班愉快。”
人群起了哄，闻颜抱着手臂在旁边看，小芋怕江昊没注意这边，正想挥挥手打个招呼，被闻颜叫住了。
“没事，等会儿我过去找他。”
分蛋糕时大家散开，闻颜看江昊跟着导演走了，也跟上去。
他们转了个弯进了走廊，还没聊两句，导演就转身出来了。这位导演常常拍广告，和闻颜也见过几次，偶然看到闻颜，惊讶地朝他递出手。
“闻总，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人告诉我。”
闻颜上前握了一下，他这一出声，江昊也跟着看过来，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眼。
“特意谁也没说，我来接江昊下班的。”闻颜笑道。
他这样一解释，导演便解了。
“我们这边结束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行，有机会再聚。”
寒暄完，闻颜看着导演走出长廊。
“来了怎么没跟我说？”江昊正从自己手机上抬起眼，显然是翻过了信息。
“怕你在工作，我和小芋说的，”闻颜走上前，拉着他羽绒服两边往里拽，“不冷吗？”
“不冷，”江昊抬手摸了下额头，“都是汗。”
“不冷也先去把衣服换了。”闻颜看前面就是他休息室，推着江昊往里走。
闻颜先进了房间，江昊跟在他身后，反手把门锁了。
休息室里用排插接了一个电暖气，热风乎乎吹着，房间里很暖和。
江昊自己先在椅子上坐下，他抓着闻颜手把人拉到面前，手臂在他腰上一圈，仰脸和他接吻。
闻颜很自然地屈起腿，抱住江昊脖子，拿膝盖往他大腿上顶。
亲了一会儿，江昊偏过脸，在闻颜唇角吻了吻。
“等我换衣服。”
“你就在这里换。”闻颜抬手推掉他肩膀上的羽绒服，掌心贴着里面那件包裹着紧实肌肉的T恤，往下摸到小腹的位置。
江昊刚想牵住闻颜手，他往后退了一步，在另外一把椅子上落座，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盒新的烟。
闻颜笑着叠起一条腿，一边撕着烟盒的塑料包装，一边看向江昊，“等你呢，换啊。”
“闻颜……”江昊也笑了，他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抬手就脱掉了上衣。
拆好了烟盒，闻颜从里抖出一根烟来，咬在嘴上点燃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以前抽烟是因为你。”江昊往身上套了一条长裤，身体微弓坐在椅子上，一圈一圈拆手上的绷带。
“没，”闻颜吐了口烟雾，“怎么因为我？”
江昊反而低下眼，说：“看你抽，觉得特别好看。”
闻颜有片刻没说话。江昊提到这件事，让他忽然想到很多被江昊注视的瞬间。
他忘了那些时刻他有没有点烟，只是觉得，或许不论他手里是否有烟，江昊都会那样看他。
“那是不是还算我的错？其实抽烟不好……我给你吐个烟圈。”闻颜摘了烟，两片嘴唇里，一个雾做的烟圈慢慢飘向空中。
江昊笑了笑，把自己的毛衣从一旁拿起，套上头。刚拉下来，他看见闻颜把烟摁灭了。
“我不抽了。”
“什么意思？从今往后都不抽了？”江昊本来是开玩笑说的，没想到闻颜嗯了一声。
他动作一顿，“为什么？”
“因为你啊，”闻颜笑笑，“吸烟有害健康，我应该珍爱生命，争取比你多活几年。”
由才不像闻颜说的这么轻松，江昊嗯了一声，穿上外套走到闻颜面前。
“你不用为了我戒烟，你要是真的觉得抽烟不好，那我不抽了，我知道你平常工作压力大，虽然戒烟是好事，但要是实在很难，就算了吧。”
“只是戒烟而已，”闻颜用膝盖碰了下江昊腿，“这就心疼上了？”
“你单纯为了自己好我就不心疼。”江昊皱了皱眉。
闻颜站起身，两个人一起朝外走。
路过一只垃圾桶，闻颜把口袋里的烟盒和打火机都扔了，抬手搭住江昊肩膀，哄道：“开心点，我们去过生日。”
上了车，江昊才看见副驾驶还放了一只蛋糕。
他拎起来抱在怀里，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
“餐厅我订好了，”闻颜发动车，“晚上你还有其他事情吗？”
“我可能要回趟工作室，今天毕竟生日，谢瑶说答应了粉丝晚上九点直播一个半小时。”江昊打开手机，和小芋说了一声自己和闻颜去吃饭了。
“好，那我陪你一起去。”闻颜转了把方向盘。
鲜花是订到餐厅的，江昊跟在闻颜身后走进小包间，顺手就脱掉了外套，拎着挂到一旁的衣架上。
他刚卷了袖子，还没坐下，经忽然十分热情地捧着一束花推开门，只是看见江昊就愣住了。
“花给我吧。”闻颜忍着笑说。
经立刻换上十分抱歉的表情，把鲜花递给了闻颜。
那捧花不算很大，用了马耳他蓝、洋桔梗、郁金香等等花材，白色和深蓝色的两张包装纸交错着铺垫在后面。
“他可能以为我是请女生吃饭。”闻颜把花给了江昊。
“那他现在知道了，你对象是男生。”江昊垂着眼，把那束花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抱着坐下了。
这顿饭吃到最后，闻颜拆开了那只并不大的蛋糕。
他拿出一根蜡烛往上插，要点火的时候下意识去摸口袋，才想到刚才把打火机扔掉了。
眼前亮了下，江昊笑着用自己的打火机点燃了蜡烛。
“现在打火机用完了。”闻颜朝江昊摊开掌心。
“听你的。”江昊把手里那枚打火机扔给他，闻颜一抬手就接住了。
小房间里灯还亮着，但一点也不影响这点烛光的耀眼。
透过那圈光晕，闻颜看见熠熠生辉的江昊。
“许愿吧，我还坐在这里呢，你今天许的愿望要是我能做到，就当场满足了。”闻颜话音刚落，一只手的五指被江昊扣住，抵在鼻尖。
“生个女儿。”江昊低声说。
“想得挺美，”闻颜笑了，“你哥年纪大了生不了，要生你生。”
江昊摇摇头，没忍住抬着唇角搓了下闻颜手，在他无名指的指根上轻吻了一下，闭上眼。
因为有光，江昊的世界里此刻并不黑暗。
反而，他觉得眼前有一片薄薄的亮光，温柔地、漫长地落在他身上。
好几年前的一个夜晚，闻颜也是这样，带着点了蜡烛的蛋糕站在江昊身前，笑着让他许愿。
他想那点光大概在自己的世界里亮了很多年，失意时亮着，得意时亮着。而他始终知道，是谁站在光的后面——
于是他睁开眼，闻颜的脸在他眼前恍惚了一瞬。
“许好了？看来是一个很简单的愿望。”
“嗯，很简单。”江昊没有松手，只是把闻颜的手按在大腿上，俯身吹灭了蜡烛。
灰色的烟雾伴随淡淡的燃烧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漫。
他看向闻颜，轻声说：“希望闻颜和妈妈健康平安。”
“那……我努力做到。”闻颜也侧过脸，对视时，两个人都抬了抬唇角，靠近轻轻贴了贴彼此的嘴唇。
晚餐后，他们开车回了江昊的工作室。
因为一会儿还有直播，工作人员们都留在工作室里。江昊让小芋给大家订好了晚餐和宵夜，他们到的时候，大家还在吃饭。
江昊没打算在任何人面前避嫌。他一只手拿着花，另一只手牵着闻颜走进工作室。
大家对他们的相处都很好奇，纷纷停下手里的事情和他们打招呼，一声声叫着江昊老大。
即使被这么多人围观，闻颜也没觉得有什么，他还拎着半个蛋糕，臂弯搭着刚进门时脱掉的大衣。
用来做生日直播的房间已经提前布置好，江昊推开门，让闻颜先进。
摄像机后的一排高脚凳上坐着工作人员，机器前的沙发上放了一把吉他，用作背景的墙面上是拿气球贴出的“HappyBirthday”，谢瑶和编导站在结尾的字母“y”旁边，讨论等会儿具体的直播安排。
因为江昊到了，房间里原本喧闹的交流声压低了一点。闻颜想找张桌子放蛋糕，四下扫了一眼，蛋糕就被谢瑶接走。
“闻总，我找个人给您放蛋糕。”
“谢谢了瑶姐。”闻颜说。
“那我去工作了。”江昊还拿着花，被化妆师叫去了一边。
直播的内容很简单，开始是一段生日采访，顺便宣传一下即将上线的新专辑，之后江昊会现场从弹幕里抽取几首歌弹唱。
闻颜和工作人员一起坐在镜头后，从他这里也能看到直播的实时内容。
直播间一打开，“生日快乐”四个字就刷了屏。
闻颜的视线跟不上弹幕滚动的速度，镜头里，江昊了麦克风，和大家说：“谢谢你们，我今年生日还……”
他笑了笑：“挺快乐的。”
过了一会儿，才逐渐有人在弹幕里提问。
【昊哥晚上吃什么好吃的了？】
【昊昊要好好照顾自己。】
【今天生日是和工作室一起过的吗？】
【小江快念到我的弹幕！！！】
【最近哥好像挺开心的，是有什么好事吗？】
【想听新专辑了！！蹲】
“看来粉丝们都很热情……”主持人的目光也有些应接不暇。
“没事，我来吧。”江昊说。
他取下手机，看到弹幕上的内容，慢慢回答道：“吃好的了，在餐厅吃的。”
“和谁吗？和我哥。”
【0人问过】
【0人问过】
【0人问过】
【0人问过】
【和你哥干嘛了没听清】
【和你哥干嘛了没听清】
【和你哥干嘛了没听清】
“嗯，最近很开心，可能是刚发完单曲。《第一行星》你们都听过了吗？觉得怎么样？”
【超级超级超级超级好听！！】
【歌词一如既往得不错】
【讲讲这首歌呗，想听听灵感和制作花絮】
“花絮啊，那可能是我在很吵的飞机上还在改旋律吧。”
“灵感的话……不能告诉你们。”
“今天正好也和大家说一件事，我的新专辑快要上线了，到时候你们愿意听听看吗？”
闻颜的视线越过几台设备，落在聚光灯下的那道身影上。
在镜头前的江昊是很不一样的，闻颜能感觉到。他会更开朗、活跃一些，似乎也很能聊天，不尴尬，不冷场。
但同时闻颜也能看出他身上那层疏离感，无关隐私的事什么都能聊，能开玩笑，但一碰到他不想说的事情，他甚至懒得敷衍。
简单和弹幕聊了聊，江昊就抱起吉他。
“既然有最新单曲，那第一首歌就唱这个吧，”江昊用拨片扫了弦，“这首歌最开始就是我用吉他写的。”
闻颜也说不清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江昊看了这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