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 当皇帝太累了
爷孙四目相对, 都瞪大了眼睛,一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一个看起来倔强又委屈。
朱元璋没好气地哼一声,一副‘大人不与小孩计’的样子, 继续处理手边堆积的折子了。
不过刚看完一本, 他就没忍住又掀了掀眼皮, 看见朱高炽那闲情逸致看书喝茶的小模样,老朱咬了咬后槽牙。
哪怕是天生精力旺盛, 工作狂圣体朱元璋同志,在自己埋头苦干的时候,旁边有个闲得发霉的家伙,心里也是会非常不平衡的。
朱.闲的发霉.高炽刚看了没几页, 就察觉到一道目光如有实质第打来, 让他头皮发麻,浑身难受, 他叹气一声, 放下书,看向朱元璋。
“皇爷爷您又怎么了?”朱高炽一脸的无奈, 顺便督促一下老朱同志加快工作进度, “说好再过半个时辰咱们就出去走走, 皇爷爷, 您再不静下心来处理事务, 等会儿可弄不完哦。”
瞧着小混蛋一脸‘您加油干’的样子, 朱元璋不知为何, 心里更郁闷了。他老朱生平就看不得有人闲着。
“既然你没事,不如也帮朕一起处理折子。”朱元璋张口就说,说完他眼中神色才微微一顿,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但老朱同志发誓,他说之前是真没多想,就是被小混蛋悠闲的样子给刺激到了。并没有什么试探之意。
候在一旁的王太监在听见这话时眼皮也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心口微微提起,快速朝朱高炽看了一眼。
朱元璋虽然反应过来,但他也没把话收回去,恰好听见这话的朱高炽也抬头看来,一时没有回应,只微微蹙了蹙眉。
不知为何,老朱同志难得有些心虚,他轻咳一声就要说点什么,朱高炽却突然笑了,“好哇。”
王太监:“!”
朱元璋也愣了一瞬,朱高炽抻了抻腰,双手交握活动腕骨道:“正好我看书也看累了,换个东西看。”
朱元璋:“”
王太监:“”
“早点弄完,咱们早点出去走走,免得太晚您又不去了。”朱高炽说着,就朝朱元璋伸手,“皇爷爷,快给我呀。”
朱元璋:“”
他让王太监抱了一部分折子下去,王太监小心翼翼地放到朱高炽案桌一角,朱高炽随手拿起一本就看了起来。
看朱高炽一点不在意的模样,朱元璋嘴角抽了抽,低头拿起一本折子,视线落在上面,嘴上又说:“要有不懂的就问朕,拿不定主意的也问朕。”
“行,我知道了,皇爷爷您还是认真做事吧。”朱高炽头也不抬地说。
还是头一次被人催促认真做事的朱元璋瞪了某小混蛋一眼,然后低头看折子了,只是这折子没看几本,眼神却老是往朱高炽那边瞟。
等了一会儿,朱元璋倏地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问:“有没有遇到问题啊?”
就等着朱高炽问了。
朱高炽摆摆手:“暂时没有,我先过一遍,过完再说。”
朱元璋:“”
慢慢地,殿内就只剩下爷两翻看折子时不时发出的声音了。
等朱元璋把堆积的政务处理得差不多了,只觉腰酸背痛,但又内心畅快无比,尤其今天效率高,心情都因此晴朗几分,自然而然也带在了脸上,好像多日来的阴云都消散一些。
然而,正展开胳膊拉伸的朱元璋余光就瞟见朱高炽把笔一扔,咚地一声,他一扭头就见朱高炽要死不活地瘫那了,嘴里直嚷嚷:“累死累死了,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啊。”
朱元璋:“”
朱高炽看了一个多小时的折子,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真正算得上比较正经的事务,那一百多本里就没看到几件。
真是,枯燥又乏味,累人又费眼。
难怪之前老朱同志会嫌弃文官们写个折子废话太多,下了狠令要他们精简言语。
就这朱高炽都嫌写太长了,真该让他们学学‘如何做好精简实用的’工作报告书。
“王伴伴,快,再给我倒杯温茶,渴死我了。”
等到朱高炽连续干了三杯茶下肚,口干舌燥的感觉才缓解一些,他又瘫了回去,长吁短叹。
然后转头看向朱元璋,眼神是那么真诚地说:“皇爷爷,您这些年真的辛苦了。”
朱元璋都怀疑是自己人老眼花了,不然怎么从小混蛋眼里看出了浓浓的同情呢。
不等朱元璋发话,下一秒又听朱高炽直言不讳道:“当皇帝太难了。”
话音落下,殿内针落可闻。
王太监一颗小心脏啊,犹如风中一打着旋儿的落叶,飘啊飘,颤啊颤,半天落不到实处。
再看朱高炽一点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的样子,王太监都想哭了,世子啊,您别吓奴婢了成不。
就在大殿几个伺候的宫人都噤若寒蝉时,朱元璋眯了眯眼,半天哼出一声:“又没让你做皇帝,你倒还嫌上了。”
朱高炽一听,连忙跪在地上,见他动作如此麻溜,朱元璋非但没觉得好,反而眼中闪过不悦,脸色都因此冷硬几分。
结果,朱高炽双手一拱,嬉皮笑脸又感恩戴德道:“还是皇爷爷心疼我。”
朱元璋:“”
心头的不悦和怒意瞬间散去,但脸色依旧不好看,指着朱高炽就骂:“臭小子,朕看你是越来越讨嫌了。”
朱高炽摸摸鼻子,有些不乐意道:“我怎么就讨人嫌了,我刚才还帮您干活了呢,皇爷爷你可不能过河就拆桥啊,说出去,你当皇帝的名声都坏了。”
话音一落,朱高炽就见老朱同志深吸一口气,左右扫视,那样子似乎是在看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朱高炽这辈子出生以来,那是爹疼娘爱哥宠的,打过架闹过事儿就是还没挨过揍。
但老朱这架势,朱高炽不陌生。
果然朱元璋看中了一个东西,
拿起来就朝朱高炽扔去,嘴上还骂咧咧:“朕看你就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朱高炽眼睁睁看着一本奏折朝自己砸来,他只是稍微一偏身,没啥重量和杀伤力的折子就摔在他脚边,摊开来,很无力的样子。
想到之前老朱同志甩鞭子全场追的凶残模样,朱高炽眨眨眼,又眨眨眼,然后抬头直愣愣地看着又拿起几本奏折要扔的朱元璋。
朱高炽抓抓下巴,他是配合着躲躲呢,还是躲躲呢,还是
“啊——”朱高炽特夸张地惨叫一声,拔腿开跑,在殿内来回绕圈,“皇爷爷您好狠心啊,居然朝我扔东西,我实在太难过了,啊——”
拿着几本折子还没来得及扔的朱元璋:“”
真的有点手痒痒,想揍亲孙子了。
在朱高炽一天天的插科打诨之下,皇城内的气氛不知不觉撤去几分紧绷。虽说王太监一颗小心脏时常因为朱高炽突然一句话一个动作弄得上蹿下跳,但不得不说,也是因为朱高炽,他们这些近身伺候朱元璋的人能喘上一口气。
只要一想到那日无意瞥见的赤红双眸,王太监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寒意袭来,他抬眼看向有燕王世子陪伴打闹,逐渐恢复些人气儿的朱元璋,垂下视线时忍不住在心中念道。
希望,一切都早点安定下来。
就在王太监心声刚落地,身后就传来一串脚步声,王太监回身,看见来人眼神微不可察地闪了一瞬。
“皇爷爷。”朱允炆让随行的太监宫女停下,自己朝朱元璋走近,躬身请安。
正与朱高炽在湖边钓鱼的朱元璋扭头看来,笑道:“允炆来了,拿个钓鱼竿过来陪皇爷爷钓鱼。”
“是。”
有宫人已经拿着渔具过来,朱允炆坐在小凳子上,在宫人摆弄渔具的时候,他余光却注意到拿着渔网在湖边兜转的朱高炽。
待宫人把挂好饵料的鱼竿递来,朱允炆接过就抛进水里,坐在那盯着水面,十足耐心安静的样子。
朱元璋不得不承认,这个孙子还是挺不错的,小时候虽然头骨长得难看了些,大了也没那么明显了,只看侧脸与朱标很相似。爱读书,身上自带一股书卷气,瞧着斯文温良,晃眼一看,真的很像朱标还稚嫩的时候。
朱元璋都因此恍了一瞬,再抬眼时,目光就落在湖对面另一人身上,看到朱高炽跟一只鬼鬼祟祟的猫似的,脚步轻轻,看准机会一网捞下去,收获颇丰,两条肥美的鱼儿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
旁边宫人的奉承声传来,朱高炽眉眼都染着笑意,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只看他那样子,朱元璋就知道他在说哪里哪里。
看着谦虚,实则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朱元璋看着看着,眼中不自觉也跟着染了一分笑意,鼻腔里却发出一声冷哼,惹来朱允炆询问的目光。
“这湖里的鱼越钓越没意思。”
朱允炆也不怎么喜欢钓鱼,于是小心提议道:“那,不如让允炆陪皇爷爷下棋?”
下棋啊。
朱元璋咂咂嘴,刚才和小混蛋杀了好几盘,大大呈了一把威风,这会儿没那兴趣了。
“算了算了,你在这继续钓,朕坐久了,就在附近走走。”说着,朱元璋就起身了,朱允炆没办法,只好继续坐着钓鱼。
而朱元璋起身活动筋骨,走着走着就靠近朱高炽了,还很幼稚地抢了人家的渔网,袖子一撸,说要给朱高炽看看什么才是捞鱼的高手。
一个捞,一个看,时不时还拌嘴两句,只看画面,那叫一个热闹。
朱允炆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面上没啥表情,只是盯着湖面,好一会儿瞳孔都没有转动一下。
晚膳也是三个人一起吃的。
朱元璋兴致一起,捞了不少鱼,吩咐御膳房的搞个全鱼宴。
朱允炆不太喜欢吃鱼,小时候被鱼刺卡住过,那种难受的感觉他一直记得。但他又不敢扫了朱元璋的兴,只能一个劲儿地埋头吃饭,偶尔才夹一筷子鱼肉,忍着腥味吞入肚中。
他的不适应朱元璋没看见,今晚兴致高,喝了几杯的老朱脸膛微红,就跟当初喜欢拉着朱标说起往事一样,这会儿也跟两个孙子说起从前。
朱高炽听过不少了,不过每次听还是觉得挺有趣的,偶尔还能捧个场,让老朱越说越来劲儿。
老朱没注意朱允炆动作,朱高炽却看见了,眉峰轻轻一挑,只当不知。
一顿全鱼宴吃完,朱元璋还喝高了,被王太监扶着进屋休息,待他睡下,朱高炽和朱允炆才告退。
两人要一起走一段路,一直到分叉路快到了,两人也没说过什么话。
等分路时,朱高炽才停下,转身朝朱允炆微一拱手:“允炆堂兄好走。”
朱允炆回以一礼,温温吞吞道:“你也是。”
然后两人带上随行宫人朝不同方向离去,走了几步,朱允炆忽地回头,看了眼即将转过拐角的背影,眸色不明,很快他又转回目光,缓步朝前走着,袖子里的手指微微用力攥了下。
就在锦衣卫借着调查朱高炽遇刺一事,处理了一批官员,手段狠辣又血腥,近来因为‘立储’一事心思浮动的大臣们忍不住阵阵袭来的恐惧,手脚都老实多了。
有领悟力高的官员看出来,这也是朱元璋对他们的警告,即便有些事是他老朱睁眼默许的,也让他们不要跳太高了。
容易摔得粉身碎骨。
不过这种警告压得了众人一时,却不是长久之计。
立储乃国之大事,重中之重,事关大明未来,还有他们未来的官场生活,哪怕是恐惧忌惮洪武帝,该争该说的时候,也是不能怂的。
当然,这事儿不能太急,还需看看时机,如今洪武帝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满朝文武还真没几个能猜出来的。
就在日子看似平静,实则暗涌不断的一天天过去时,潭王自绝的消息毫无预兆地飞入应天。
潭王?一个没啥存在感的王爷,既不是争储的热门,也不是朱元璋看重的儿子,大臣们听到这事儿反应先是一愣,随即就看向皇城。
满目忧愁地想,洪武帝不会因此发火迁怒他人吧。
这潭王怎么想不开
第122章 第122章 朕待你不薄!
潭王不是想不开, 他是怕,他是畏罪自杀。
这么多儿子里面,谁暗中搞事朱元璋都不算奇怪,但唯独生性胆小的老八, 是朱元璋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
所以从一开始朱元璋派人暗中调查, 有线索指向潭王, 朱元璋都是不信的。这个儿子他虽然没怎么上心过,但多少还是有些了解。
些许小过错是避免不了会犯的, 但要是参与什么暗杀、刺杀的谋反大事,否管事情做没做,成没成,他能自己把自己吓死。
所以朱元璋就认为是幕后之人混淆视听, 故作迷雾。
在朱标遇刺一事上, 光是朱元璋暗中查到的,被牵连其中的儿子就不下五个。无风不起浪, 换作其他人, 老朱都要统统抓起来,严刑拷打。
宁错杀, 不放过。
可偏偏是在这种关头。
朱元璋不可能把有嫌疑的儿子都抓了, 不仅是为接下来立储一事, 还有他这么多年布的局离不开这些藩王儿子。
眼看着大明渐渐走上了正轨, 朱元璋也老了, 就安然等着退出舞台那天, 把大明交到继承人朱标手上。
可这都随着朱标突然的病逝化作泡影。
年富力强的储君就这么没了, 对大明来说不是一件好事,稍不注意就要引发动荡。朱元璋来不及沉浸在爱子病逝的痛苦中就要为大明未来计较谋划。
立储一事,朱元璋不可能让它拖太久, 越早定下越好。
但到底立谁
朱元璋还在考量,调查朱高炽遇刺一事的锦衣卫就又传回消息,说刺客所持的弓弩极有可能与潭王有关。
又是潭王?!
哪怕朱元璋根本不
信老八有那个胆子做下这些事,但这次他也不再无视,下旨召潭王入京觐见。
他要亲自问一问这个儿子。
怕锦衣卫直接上门拿人把这个胆子小的儿子吓死,朱元璋想了想还是另外下的一道圣旨,圣旨内容也算平和,就是让他进京,没有要拿他问罪的话。谁成想,等来的却是老八自绝的消息。
朱元璋脸色已经无法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混杂了多种情绪,又在一个濒临爆发的临界点上。
他目光似有千斤重,死死盯着锦衣卫在潭王府找到的潭王亲笔留下的‘认罪书’
自从入京为朱标奔丧,还有那次离京前家宴结束后,潭王就整日活在担惊受怕中。这些年潭王府面上并没什么幺蛾子,与其他兄弟相比,潭王算得上老实安静,他连社交活动都少有,除了喜欢上修道一事,不理庶务,还真没啥可说的。
对其他儿子,朱元璋都是三令五申,时不时要派人过去骂一骂,免得他们得意忘形,仗着天高皇帝远不懂收敛。
像潭王这种,朱元璋连骂都少有。
但谁知道,也就是这个看起来老实,实则胆小的儿子,私底下居然还做了这么多事。
潭王没想过做那些,他就想安安静静活着,就藩后就在自己的封地上过安生小日子。前头一两年确实如他所愿,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看看书修修道,那叫一个逍遥又自在。
直到
鲁王抓到他把柄,潭王胆子小,但他不是胆子小就什么都不敢做的人,可以说,朱元璋这些个儿子不愧是他的血脉,骨子里就是个‘能惹事’的人。
谁想到当年一个年少轻狂,却给自己留下祸端。
朱元璋后宫妃嫔不少,之前每隔两年还有新人入宫,后宫这么多新人旧人,哪怕是天生精力旺盛的朱元璋也睡不过来啊。
潭王可不敢觊觎老爹的女人,哪怕是老爹没碰过的,那也是皇帝的女人。
可偏偏
清醒之后潭王当然害怕,他想,也就一次,以后定不会再有牵扯了。可事情往往不是人为能控制的,即便潭王就藩,他回京的时候还是会藕断丝连。
事情是怎么被鲁王知晓的,是那年秦王,晋王和燕王大闹家宴,就藩前夕,潭王没忍住和人偷偷见了一面。
哪怕再小心也有被人发现的风险,而那时还是郭宁妃执掌后宫。鲁王知道这事儿,就抓住了潭王的把柄,潭王胆小,不过稍作威胁就吓得要死。
一开始鲁王只是威胁他做些小事,更多的是戏弄人。可等潭王反应过来时,他犯下的错越来越多了。
秘密筹集钱财米粮,私造武器
潭王知道,自己被鲁王拉下水了,尤其后面探查到这些事都与秦王有关,他越来越怕,他不想继续做了。
所以,这个胆小怕死,被鲁王深深瞧不上的人,秘密串谋道士,让鲁王对求仙问道痴迷,最后还设计鲁王乱磕丹药暴毙而亡。
鲁王可能到死都没想到,这一连串的密谋是那个潭王,从小就让他看不上的人。
可谁能想到,鲁王的死并不是终结。
为什么镇压暴乱的太子会在回程遇到刺杀,会什么,太子会因病骤然离世!
潭王回到封地,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晚上噩梦连连,一会儿是鲁王,一会儿是朱标,一会儿又是凶神恶煞的朱元璋,还有拿着圣旨破门而入的锦衣卫。
有些事即便不是潭王亲自参与,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一旦朱元璋顺着蛛丝马迹查到他,或是秦王,后面这些事就都藏不住了,等待他的只有一个死字。
潭王等啊等,人也日渐消瘦,跟丢了半个魂儿似的。
终于
朱元璋的圣旨来了!
悬在头上的刀终于要落下来了。
胆小了一辈子,怕死才做出这些事的潭王,到这一刻还是不敢进京面对朱元璋,他怕又在朱元璋跟前尿裤子。
都是死,还不如死得干净些
砰!
一堆价值连城的摆件就这么碎了一地。
看完潭王的认罪书,朱元璋怒气冲天,双眼又被赤红覆盖,一张脸被凶残暴虐之色吞噬,宛如人间凶煞。
“孽子!”
从喉咙深处嘶吼出声,朱元璋此刻真是恨不得亲手打死他们。
人已死,但朱元璋仍觉得可恨。
鲁王死,没从朱元璋这得到一句好话,如今潭王自绝,朱元璋同样恨不得人活过来,亲手抽死他,自然也给不了什么好话。
在朱元璋圣旨下达之后,所有人就知,潭王这个毫无存在感的王爷就连死都带不起任何波澜。
相反,只从那三言两语中就能看出,朱元璋对这个儿子还厌恶至极。
也不知潭王做了什么惹得朱元璋厌弃。
这事儿似乎就这么平息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更多还是集中在‘立储’一事上。虽说才被警告一番,但大家一颗心还是忍不住蠢蠢欲动。
太子一派的势力最近不大和谐,内部开始有更多声音出现了。
先是一直保持沉默和观望状态的武将们。
武将本来就与文臣集团不同,大多武将是跟随朱元璋一路过来的,他们信服朱标这个太子,除了朱元璋这个因素外,还有朱标本人就值得武将们忠心跟随。
可除去朱标,朱标的儿子
武将们摇头,比起文臣们觉得选一个自幼熟读圣贤书,亲文仁厚的储君,武将们当然是更偏向好武的铁血储君。
即便不好武,那也不是文文弱弱,不通军事战争的书生。
所以那什么东宫皇孙朱允炆,说实话,如果是朱标顺利继位,再立朱允炆为太子,武将们也没得说,但这个时候有了选择,朱允炆各方面就不在他们心趴上了。
与其选一个稚嫩小儿,还不如从王爷里面挑一个。
这些王爷,骁勇善战的不在少数。
尤其是储君热门人选,秦王,晋王和燕王,哪一个挑出来都是不错的。这三位还亲近武将,在文臣看来秦王刚愎,晋王残暴,燕王武断,武将们却觉得不是什么大毛病。
只是在朱元璋表露意向前,武将们也不好把各人心思写在明面上。至于私底下,谁胆子大想搏个‘从龙之功’,偷偷选边站,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不过秦王动作越来越多,与武将们的接触自然也瞒不下去,现如今朝堂上支持秦王的声音也多是武将集团发出来的。
洪武帝建立大明时自己定下的规矩,立嫡立长,如今立秦王那是理所当然,名正言顺。
眼看武将们一部分掉头支持秦王,一部分装聋作哑不参与立储之争,还有一部分跟在蓝玉身后,心思不定立场不明,可把太子一派的文臣们气够呛。
私下里不知骂了多少次‘一群无知武夫’,‘毫无气节的莽夫’啥的。
但文臣们拿这些武将没办法,尤其跟随朱元璋打天下的那一群功勋武将,不是他们能轻易对抗的。
偏偏在这种时候,文臣们内部也出了分歧。
而这分歧是在朱高炽入京后才渐渐形成的。吕本心中别提多呕血了,他就知道,朱高炽此人不除会有后患。
才多久啊,原本说好一起扶持朱允炆上位的文臣就动摇了。
吕本气得咬牙也没办法,如今再想对朱高炽下手无疑是找死,机会错过就很难再等到了。
要是一切尘埃落定,那他们这么多年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要给吕本再来一次的机会,他肯定不会瞻前顾后,派去刺杀的刺客会多几倍,反正还有秦王兜底。
只恨自己当时没有听那人的意见,以为加上秦王就万无一失了。
事到如今想那些没用,当务之急是稳定内部,把动摇的拉回来,有异心的踢出去。不过查来查去,让吕本奇怪的是,燕王世子朱高炽入京后并没私下活动过,更没与他们太子一派的人联络过。
那这些动摇的人是怎么回事?
抱着这个不解与不爽,吕本等人私下里与那些有所动摇的人交谈了一下,大家嘴上都不提‘立储’二字,习惯不留把柄。一句话要掰开了揉碎了想,几句交谈下来,吕本脸都绿了。
这些人居然就凭燕王世子‘聪慧好学、斯文温厚’名声就产生了动摇。
当然,也有人说了,只看当今对燕王世子的宠爱,在皇孙一辈也属独一份的,说不定皇上就属意燕王了呢。
燕王虽然好勇斗狠,不亲文臣,但燕王世子不一样啊。
燕王世子可是大儒孔少傅的亲传学生,孔少傅的爱徒啊。
吕本:“”
好哇,原来这里面有姓孔的手笔。
还以为朱高炽私下没动手脚呢,原来是在这啊。
身为当世大儒,孔克仁是和宋濂齐名的存在,宋濂因为教导太子朱标读书,名声一度压过孔克仁,但论门下学子,孔克仁教过的人多多了,哪怕后来进了宫,专为皇子教学,不还有从国子监选出来的优秀伴读嘛。
孔少傅的学生在朝为官的不少,有几个还是太子一派的骨干人物。
难怪啊。
吕本一口血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勉强稳住心神,吕本保持微笑,想说燕王朱棣一旦上位,等待他们文臣的也许又是一个‘洪武帝’。
这些年,大家过得还不够压抑吗?承受的恐惧还不够多吗?
你们真的能接受两任皇帝都苛待文臣,行事残暴武断吗?
话当然不能直白地说出来,但对面的人都听懂了。
他们表情也很是无奈,虽说动摇是动摇了,但心里还有所顾忌,最深的恐惧也不过就是吕本所说,再出一个洪武帝。
讲真,那到时候就真的是天昏地暗,没有出头之日了。
不过
众所周知,燕王朱棣爱子如命,别人的话肯定不管用,但燕王世子的话肯定管用,有燕王世子在,文臣应该还是有所依靠的,燕王也不会太过分的。
看他们犹犹豫豫说出这种话的吕本:“”真的想吐血了。
很想掰开这些人的脑子,硬塞点东西进去,难道朱元璋不偏爱长子朱标吗?可朱标也没能让朱元璋减少杀戮啊。
吕本心中都开始骂人了,但面上却还要和他们慢慢周旋,试图让他们放弃那种天真幻想,还是坚持原来的,不要动摇最好。
这些时日,吕本他们被内部事搞得分身乏术,不把内部矛盾整理好了,怎么和秦王、燕王掰腕子。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外又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朱元璋快速处理了潭王一事,私下里却顺着潭王那封认罪书调查秦王。之前种种朱元璋不说,这次,他心中已然恨极。
认罪书上没提秦王二字,却处处都有秦王的影子。
不管潭王写下这认罪书是什么打算,反正朱元璋‘看懂’了。
一旦查实,秦王
朱元璋怕是真要亲手要了他的命!
大祸临头了,沉醉在皇位即将到手的秦王早就飘了,他如今得到了朝堂大半武将支持,论身份地位,立他为储君更是合规合矩。
只是不知道朱元璋还在考虑什么,任凭底下人争来吵去,迟迟不下旨立储。
秦王心中不满,尤其在朝堂上出现立朱允炆的声音出现后,朱元璋的反应居然是任由其发展。
不满变大,变成怨恨。
以前朱标在,因为是长子,他偏爱朱标,如今朱标都不在了,难道还要继续偏心朱标的儿子吗?
脾气越来越暴躁的秦王,控制不住心中暴戾,只能找人发泄。近日一到深夜从秦王府小后门静悄悄运出去的麻袋都多了起来。
整个秦王府都被无声的惊惧笼罩着,下人们、王府官署的官员们,时刻心惊胆战,就怕麻袋里下一个装的人是自己。
就连邓氏近来也越发不敢违逆秦王的意思,以前还能吹吹枕头风,劝一劝,现在是只能顺着秦王来。
但邓氏也没想到,秦王居然敢如此放肆。
当秦王身穿龙袍出现,邓氏只觉眼前一黑,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爱妃,朕这一身如何?”秦王脸上有些异常的红色,整个人非常有精神,像是一身劲儿使不完,格外亢奋。
邓氏冷汗从背心渗出,面上却只能配合着笑道:“王爷穿着一身英武不凡,贵气逼人。”
秦王有些不太满意地嗯了一声,一双眼太亮,显得诡异。邓氏扯了扯嘴角,温柔小意地改口道:“皇上。”
“哈哈哈哈哈。”秦王放声狂笑,抱起邓氏转了几圈,丝毫没注意到邓氏眼底僵硬之色,尤其等把人放下,他刮了刮邓氏鼻子,得意道:“朕可没忘了爱妃。”
此话一出,邓氏眼底神色更僵硬了,偏偏还只能藏着掖着,在秦王命人把东西拿上来时,邓氏还在心中祈祷,千万别是,千万别
直到看在下人小心翼翼捧着一套皇后华服上前,邓氏是真想直接晕过去了。
这一晚,邓氏心惊胆战地配合秦王演了一出‘帝后戏’。一夜荒唐过后,邓氏心中还有后怕,回到房内一张脸都是煞白的。
朱尚炳前来请安,见状拧眉问是不是出了事。
“没有,只是你父王昨晚又喝多了。”邓氏有些僵硬地笑笑,糊弄过去。
秦王服药一事朱尚炳也知道了,想到秦王越来越暴戾的脾气,他再次忧心十足道:“母妃,您还是劝劝父王,用多了那东西对身体有大害,真的不能再用了。”
“你父王现在能听得进谁的劝?”邓氏声音有些尖利道,见朱尚炳被她吼得一愣,邓氏心底疲惫一下子全涌上来,她摆摆手,“行了,你先回去吧,让我好好休息一下,你父王那也别去多言,小心他迁怒与你。”
朱尚炳抿了抿嘴,用力握紧拳头,邓氏已经让人扶着去内室休息了,朱尚炳见母妃这边说不动,满心的暴躁急切也只能压下去,转身大步离去。
如今秦王府看着蒸蒸日上,但朱尚炳心中的不安却与日俱增。
朱尚炳眼神发沉地看向前院。
这份不安,大概是因为他父王行事越来越没章法引起的。
就是朱尚炳也知道,再这么下去,别说争夺太子之位了,整个秦王府都要遭难。
只是朱尚炳此时也不知道,变故会来得这么快。
朱元璋在收到秘奏的时候也气笑了,之前调查的事还没完完整整出个结果,没想到秦王就忍不住作死了。
“很好,很好!”朱元璋阴恻恻地咬出这几个字,眼底已经被赤红杀意覆盖,“朕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朕成全他。”
老子还没死就敢穿龙袍,这是等不及了咒他死呢。
锦衣卫当即带着皇命出京直奔秦王封地,奉命捉拿秦王一家,押往京城问罪。
锦衣卫办事那叫一个效率高,下手不留情面,哪怕秦王又疯又狂,最终还是被押着前往京城。
也就在这时,秦王府被锦衣卫拿下一事传开了,朝中文武都吓了一跳。尤其之前支持秦王的武将们,赶紧派人去查秦王到底犯了什么事儿,竟然惹得朱元璋如此动怒。
秦王被抓,这一路锦衣卫更丝毫没跟他客气,到了京城也是直接被关进诏狱。这可把观望的大臣们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谁都知道,进了锦衣卫诏狱别想完完整整活着出来,就算不死也活不长了。
洪武帝他是何用意?!!
别说外人心中打鼓,胆战心惊了,朱高炽也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发展到这个地步,哪怕他事先不是全无准备,也被这一下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所以秦王为什么要在作死这条道上加速奔跑?!
如今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不,要马皇后重新活过来,秦王兴许还能侥幸留下一条小命。
朱高炽蹙了蹙眉,他没有替秦王说情的意思,过往种种都注定秦王与他一家是死敌关系。
谁掌握大权,对方下场都不会好。
朱高炽心中忧虑的是,这事儿会不会又给老朱同志什么刺激。
如今眼看着老朱状态没那么偏激了,万一又
不提朱高炽心中忧患,在秦王下诏狱这天深夜,朱元璋亲自来了一趟。踏入这臭名昭著的诏狱,嗅着空气中腥臭味道,朱元璋来到关押秦王的牢狱外。
隔着几道铁栅栏,父子相见了。
朱元璋一身威严坐在椅子上,双目深沉,目光更似裹着毒一般,深深凝视秦王。秦王此时哪还有往日嚣张狂妄的风姿,蓬头垢面,垂着头瘫坐在地上。
空中沉寂许久,朱元璋让随行锦衣卫和太监都退
出去了。
“朕待你不薄。”朱元璋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压抑的情绪随之浮动,眼中隐隐有红色跳动。
然而,当秦王骤然抬头,散乱的发丝一双眼血红可怖,比朱元璋更像一个失控的地狱恶鬼。
“不薄?”秦王呵呵冷笑,声音干涩嘶哑又透着一股疯狂之意,比指甲刮过铁皮的声还难听刺耳。
“我也想问问你,我比朱标差哪儿了,凭什么他可以,我不行?”
“就因为他大我一岁?他是大哥?”
“论文,我不输朱标,论武,朱标根本比不上我。”秦王突然抓住几根铁栅栏,拼命想挤到朱元璋面前,声嘶力竭地咆哮、质问:“你眼中只有他,只有朱标。我再怎么努力都只能成为朱标的臣子,为朱标巩固皇位,臣服下跪。凭什么,我不服!”
秦王狰狞不甘的面目近在眼前,嘶吼声更是震得人耳膜发疼,朱元璋却不闪不避地直视秦王双眼,直到秦王吼完,粗气喘个不停,朱元璋忍着胸口燃烧的灼痛,止不住的冷笑。
“好一个秦王,好一个不服。”
“哈哈哈哈——”秦王就跟疯了一样,放肆大笑。
朱元璋冷着脸起身,身后是秦王越来越嘶哑的笑声,朱元璋眼中也再无一丝温度。
第二天秦王就被提出诏狱,押送到京中秦王府看守起来。而秦王府的家眷却没跟着离开诏狱。
满朝文武看不懂朱元璋的意思,又等了半月,还是没有下旨惩治秦王。但熟悉朱元璋的都知道,这可不是好预兆。
直到一个月后,朱元璋突然下旨剥夺秦王爵位,贬为庶民,从此剔除皇室族谱,后代子孙也不可再入族谱。而秦王一家还被送往凤阳山中小院,无令不可外出,相当于从此圈禁起来。
原本的夺储热门秦王,一朝落得如此下场,怎么不叫人唏嘘不叫人害怕。
而旨意刚下不久,还没出发去圈禁的小院,就传出秦王‘病逝’的消息。
病逝?
真的假的。
反正不少人根本不信秦王是病逝的。
这里面就有晋王,在秦王被锦衣卫捉拿入京,他就整日坐立不安,睡不安宁。他怕啊,明明尽量不搅进‘争储’的浑水里,可他身上还是沾了些腥。
尤其是在朱济喜意外发现,晋王府长史居然与秦王有勾结,私下不知干过什么勾当时,晋王暴怒,拔刀就砍了王府长史。
砍了长史,晋王不放心又让人在府上查,果然,不止长史一人,他王府官署好几个都同秦王有往来,私下里更是背着他做过不少事。
很多都是趁他荒唐那段时间做的,那个时候,晋王自己就够荒唐了,哪还管得了手底下的人做了什么。
在看到这里面居然有人与鲁王封地乱民暴动一事有牵涉,晋王那是两眼一黑,直接晕过去了。
醒来就抱着儿子朱济喜大哭。
“怎么办,这下该怎么办,父皇要是查到就死定了,这次肯定死定了!”
朱济喜也没想到这些人手居然敢伸这么长,心中要说不慌不急是不可能的,可是看他父王吓得六神无主,他只能打起精神应对。
“父王别怕。”朱济喜皱着眉,咬牙做下决定道:“我们如实报给皇祖父吧。”
“不行!”晋王一听就疯狂摇头,“你傻了,告诉你皇祖父还有咱们父子好日子过吗?就跟你说,你皇祖父没你看起来那么好说话,之前他绕过我一次了,这次肯定饶不了我。”
而且,以往为他求情,为他托底的大哥已经不在了,现在谁能保他,保他晋王府啊。
没了!
想到这些,晋王又忍不住嗷呜大哭。
朱济喜:“”
虽然有晋王阻止,朱济喜一番斟酌过后,还是觉得主动‘请罪’更妥当,可就在朱济喜写好折子准备送往京城,就传来秦王府一家被锦衣卫拿下的事。
朱济喜都脚软一瞬,扶着桌角才没让自己一屁股坐下去。
事到如今,哪怕晚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请罪折子还是送入京中了,朱济喜还能维持面上的冷静,晋王却不行了,从知道这事后就整日绷着神经,京中迟迟没有旨意传来,晋王的神经越绷越紧。
也就差一个点,就能让绷到极限的神经断开。
听到秦王‘病逝’,晋王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他止不住地发抖,耳边嗡嗡作响,许久许久都听不到外界声音。
朱济喜没想到秦王病逝一事会给他父王这么大的刺激,他用力喊着晋王,可脸色煞白的晋王眼睛瞪大片刻就直直倒下了。
晋王吓病了。
府中大夫看过后都说晋王是心病,惊吓过度,还要好好休养才行。
朱济喜这段日子也是愁得嘴皮都起燎泡了,一面要处理烂摊子,一面要安抚晋王情绪,他的压力比晋王更大。
在喂了晋王喝下安神汤药后,他一个人坐在书房沉思许久,最后提笔写了一封信给朱高炽。
京中随着‘秦王病逝’陷入一种诡异的风平浪静中,往日还能冒头催一催朱元璋立储的硬茬子都闭嘴了。
朱高炽就在这时候收到了朱济喜的信,看完后,他轻轻一摇头。
不怪晋王叔吓成那个样子了。
也幸好朱济喜还是主动交代了那些事。
看完信,朱高炽也提笔写了一封回信命人尽快送去。过了几天,快马加鞭送到晋王府的信,朱济喜看完后,眉宇间的褶皱稍微松开,他长长叹息一声。
有了朱高炽这几句话,至少他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收拾好心情,朱济喜就去看晋王了,晋王如今跟丢了半个魂儿似的,一会儿静静躺泪,一会儿又自言自语,‘父皇你好狠的心’。
如今伺候晋王的只有一个心腹,他这状态不对,朱济喜实在不放心其他人。
朱济喜一进屋就听到晋王又在自言自语,尤其是看到晋王失魂落魄的神态,鼻子还是忍不住一阵阵泛酸。
他亲自端起汤药,一勺一勺喂晋王喝。
“父王,没事儿了,儿子已经把那些事都解决了。”朱济喜轻声又耐心地道,话落,晋王僵直的瞳孔转了转,看向朱济喜。
“儿子不骗人,您是知道的。”
晋王缓慢眨了眨眼,忽地抬起手,颤抖着摸上朱济喜的头发。
“老四是不是答应你什么了?”他声音很哑,像是长久干渴的沙漠旅人。
朱济喜摇摇头,又点点头,“差不多吧,总之,您放心,皇祖父不会像对秦王那般对您的。”
谁知道晋王听了这话并没露出心安的神色,他只是发了一会儿怔,然后就闭上眼,有气无力地说:“为父累了,想睡觉。”
“好,父王您先睡。”朱济喜连忙扶着他躺下,又替他搭好被子,守在床边直到晋王呼吸声沉下来,他才起身出去。
晋王这一觉睡完,似乎补了些精气,整个人看起来没那么死气沉沉了。但朱济喜太了解他父王了,还是感觉有些不太对。
直到几天后,晋王恢复了力气,脸色好看不少,他叫来朱济喜,拉着这个为他操心不少的儿子,笑容熟悉,像是小时候要带他出去调皮捣蛋,背着不让母妃知道的样子。
“济儿,王府上下以后就交给你了。”
朱济喜听得不明所以,心中还有些不安,不过很快晋王就告诉他了,当看到剃光了头发,穿着一身素色僧衣的晋王走出来时,朱济喜脑中一震,半天都没反应。
晋王看破红尘,剃度出家,消息迅速传入应天,送到朱元璋面前。
大殿内,看着晋王亲笔所写的折子,朱元璋目光久久未动,直到烛火噗嗤一声,朱元璋眼神一动,半天又叹出一声,拿起桌角一道圣旨丢下去。
“烧了。”
王太监垂首恭敬道:“是。”
就在风波一个接一个,众人噤若寒蝉时,秦王被锦衣卫拿下那天,一伙人马招呼都不打一声,直直冲向山中一座小寺。
然而,这伙人还没上山,就被山上飘下的浓
浓烟雾惊了一跳,待他们抵达,山中小寺已经火光冲天,哪还有什么活物身影。
朱棣收到消息,眉头紧紧一拧。
他对那个在秦王背后的‘和尚’很在意,本来以为突然前去捉拿,那人逃不了,没想到
看来,他还是小看了人。
真是一只狡猾的老鼠。
第123章 第123章 尘埃落定
没被朱棣逮住的‘小老鼠’这会儿正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应天府。有道是, 灯下黑,静安这个和尚戴上了假发,摇身一变来到了吕府。
秦王的崩塌是在静安预料之中,只是比他想的更快一些, 也没能达到他预想中的局面。
有点可惜。
多年布局竟然只掀起一点小风浪。
静安垂眸喝茶, 耳边充斥着吕本绷不住的焦躁声音。
吕本最近被搞得焦头烂额, 秦王出事一点没给他们这边带来利益不说,反而还助长了燕王的声势。
原本就动摇的人心‘顺势而为’, 更偏向了燕王。
如果不是如今情况棘手,很有可能前功尽弃,吕本也不会冒险把人叫来京城,倒是静安, 从从容容地来了, 坐那就八风吹不倒的样子,让焦急上火的吕本都逐渐平静下来。
一番叱骂让吕本也是口干舌燥的, 他大口喝掉一杯浓茶, 拧眉看向静安:“如今形势你也看到了,对我们这边是极其的不利, 秦王逝世, 晋王剃发为僧, 朝中那些聪明人都看懂了局势, 纷纷倒向燕王。”
“要不是还有一批忠心追随前太子的大臣, 朝中怕是找不到几个反对燕王的声音了。”
“今上的意思”吕本脸色沉沉道:“照目前来看, 似乎也是属意燕王的。”
这才是目前最棘手的。
哪怕燕王声势再如何浩大, 就如秦王之前那般,可只要朱元璋不同意,那众人堆砌出来的就是假象。
朱元璋的心意才是最关键的。
“燕王英勇, 性子果决,又正值壮年,还有多年治军经验,战功赫赫。”静安不紧不慢地道:“比起毫无政治经验,稚嫩又柔弱的皇孙,选燕王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吕本:“”
他脸色阴沉地注视着静安。
还用你说!
静安嘴角始终挂着一抹轻描淡写的浅笑,他抬了抬眸,在吕本紧迫的视线下又缓缓开口道:“要么打乱重来,要么”
“重来?”吕本一听就厉声打断他,眼中迸发出摄人心魄的狠辣之色,“下好的棋局废了那就全毁了,没有重来一说。”
静安当然知道这些人不愿放弃,事到如今,谁舍得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只是对他而言,搅乱一池水,看这天下动荡就够了,谁坐上皇帝位置不重要,重要的是还有机会继续搅风弄雨。
佛曰,人间地狱。
既然这人间处处地狱,那毁了又何妨。
在场另一人并没注意到这个云淡风轻的假和尚眼底深处那一抹诡异幽光。与虎谋皮,或者说是与魔鬼同行,到头来得到的也会失去。
吕本明显还没深刻认识到静安皮囊下藏着何许疯狂,他紧紧盯着静安,似是逼问又似在恳求。
“你应该还有别的法子,否则不会来这一趟。”
闻言,静安眼帘半垂,嘴角那一抹浅笑痕迹更明显了些。
“如君所言,贫僧来此是有一计。”
吕本眼睛倏然大亮,身体止不住前倾。
静安抬头,道:“吕大人还记得当年皇长孙一事吧。”
“你是说”吕本眯了眯眼,随意很快反应过来,目光灼灼地追问道:“莫非你能让燕王”
“不妥,不妥,再来一次容易暴露不说,还要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短时间内是办不到的。”
吕本以为静安的意思是设计燕王染疫,而静安却笑了“秦王当初是想设计前太子染疫,不过被我们反利用,除掉了挡路的皇长孙。当年,因为此事被洪武帝清算的我教兄弟不少。”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吕本也反应过来了,他瞳孔微微瞪大,然后就是抚掌大叹:“看来你是有办法把那事嫁祸给燕王?”
静安戴着假发,偏还要双手合十,轻声叹:“阿弥陀佛。”
“哈哈哈哈哈。”吕本多日来的焦躁不安顷刻间散去,心情大好,忍不住开怀大笑。
“不过此事最好还要有宫中人协助,方可万无一失。”静安道。
“这个你不用担心,小女也当了好些年的太子妃,在宫里有些门路。”吕本抚须,满意笑道。
静安颔首,半敛下去的眼眸轻轻荡过一抹幽光。
要栽赃嫁祸燕王,难也不难。
可静安手头偏偏留了东西,还在之前就借秦王的手布下一些棋子,只需再完善一下,即便要不了燕王的命,也能把他在朱元璋心中建立的信任付之一炬。
过了几天,吕本进宫见了吕氏一面,父女说了会儿话,很快吕本就离开了。吕氏垂眸静坐了片刻,这才缓慢起身出去。
谁知在院门口碰上了朱允炆,吕氏一愣。
“你是来找母妃的?”吕氏笑笑,又问:“今天不用去陪你皇爷爷吗?”
朱元璋有时候会派人来叫朱允炆过去陪玩,下下棋钓钓鱼,再一起吃个饭,瞧着还是上心的。又迟迟没安排他们搬出宫去,也难免会让吕本和吕氏一直心存不甘。
朱允炆注视着吕氏一双轻柔浅语的眼睛,用力到似乎想透过这双眼睛穿入她心底。
他的眼神让吕氏维持不住笑意,蹙着眉,忍着心头不悦道:“有话就直说。”
他们母子的关系如今只能说是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打破那个点让关西变得僵冷。吕氏一共育有三子一女,还养育了朱允熥,那几个孩子和她关系都不错,甚是亲近她。
偏偏是她花了最多心思的儿子,老是用一种陌生而刺人的眼神凝视她,看似温厚有礼,实则与她生疏冷淡。
后面发现朱允炆与她生疏,她也做过很多补救,以为是小时候太过严厉导致,只要她有耐心,母子关系总能变好。
所以吕氏很不解,也很烦躁朱允炆总是用那样的眼神跟态度对她。
想到刚才吕本交代的事情,吕氏暂时把怒火压了下去,她想等一切事了,再找机会和朱允炆聊。
可是,朱允炆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了。
“母妃,放手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从朱允炆嘴里冒出,但吕氏却听懂了,她不由自主地睁大瞳孔,随之面色冷了下来,挥一挥手,“你们都退开些。”
“是。”
宫人太监老老实实往后退,留出足够安静又私密的空间。
吕氏深吸一口气,定定地注视着朱允炆,似乎想从他死沉沉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母妃,没用的。”朱允炆凝视着吕氏,从心底涌出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双脚越来越重。
“没用的。”
他们争来争去,却连皇爷爷的心意都看不明白。
父亲还在,无需他们争,父亲不在,同样没有他们争的余地。
朱允炆一开始也没想明白,甚至凭着心中一股意气,一种道不明的
愤怒,还有心底怎么也填不好的缺漏,在皇爷爷的有意纵容下,他也想过替父亲争,坐上那个位置看看,看看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更想做好,给父亲看。
可是朱允炆现在就觉得太可笑了。
他们所有人不过是皇爷爷手上的棋子罢了。东宫原本的势力,他,还有吕本这些人是用来制衡秦王的,逼迫晋王的,掌控局势的。
就是皇爷爷拿来迷惑众人的棋子。
在所有人都摸不清他的心思,抱着注定落空的希望与野心的时候,皇爷爷早就决定了要立谁,就跟一早就确立了他父亲独一无二的太子地位一样。
燕王朱棣。
他才是皇爷爷心中第一人选。
不然面对各方势力的围攻,朱棣不会只是被不痛不痒地叱骂几句,还能领兵出塞,继续坐镇北平,威慑草原各方势力。
秦王不是吃素的,朱家那些默默观望的王叔们也不是吃素的。
朱允炆这些日子是亲眼看着皇爷爷是如何对待朱高炽,在朱高炽遇刺的消息传入京城,皇爷爷又是如何反应的,这些其实只要不自欺欺人就能看出来皇爷爷心意。
从黄子澄那听闻,有些人产生了动摇,朝堂上渐渐有燕王世子谦恭温良的好名声,朱允炆内心就咯噔一下,之前蒙在心头的迷雾顷刻间散去。
这里面要说没有皇爷爷的手笔,打死他都不信。
之前皇爷爷亲近态度的背后,偶尔看过来的眼神,到底是在告诉他什么,那一刻他突然就明白了。
是啊,明明皇爷爷把他叫到身边亲眼看了,是他迟迟领悟不到那层真意。
想到这,朱允炆雾沉沉的眼底就露出嘲讽之意,然而吕氏却以为这是针对她的,面色倏然一变,气血上涌,脱口而出:“你以为我做这么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朱允炆眼神怔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好笑,嘴角都不受他控制地扬了一下,只是那样子不像在笑,更像是在哭。
心中那个无端出现的黑洞又冒了出来,一点点,在他心口蔓延扩张。
“为了我?”他轻声呢喃道,看到眼前人固执又愤怒的表情,心中一股冲动往上涌,几乎要喷出来,却被他死死压住。
为了他?
所以害死大哥?
让父亲这么多年沉浸在失去爱子的痛苦和愧疚中?
一向温吞又擅长逃避的人,头一次用无比锐利的眼神审视吕氏,逼问她:“母妃,到底是为了谁,你自己最清楚。”
“放肆!”
啪,一巴掌狠狠打偏了朱允炆的脸,快速浮现的鲜红掌印让吕氏抬起又要落下的手僵住,眼神一缩,手指颤抖着想抚上朱允炆的脸。
“母妃不是”
朱允炆轻轻一躲,吕氏的手落了空,那种突然的抓空感让她的心也骤然紧缩了一下。
好似什么东西从手中溜走了。
这次不欢而散后,朱允炆没再与吕氏产生争执,他又整日待在书房读书,从早到晚,如非必要半步都不踏出。
过了几天,朱允熥找了过来,本来是想大声吼他几句,可一见朱允炆,他到嘴边的质问又吞了回去。
“哥,你晚上又睡不着?”
朱允炆怔怔抬头,见了朱允熥才轻轻笑道:“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在朱允炆兄弟谈话的时候,另一边朱元璋也正和一人在湖心亭闲坐看景。临近年末,天气越来越冷。
炉子上的茶壶冒着热气,水声咕噜噜作响。
宫女跪坐在蒲团上泡茶,动作娴熟曼妙,看着就赏心悦目,不过亭内赏景的人目光却不在这边停留。
朱元璋裹着大氅,手上还抱着个小手炉,目光落在远处宫墙之上,看一只黑衣鸟停在那休息。
“岁月不饶人啊。朕老了老了,比从前更怕冷了。”
被叫进宫伴驾的开济:“”
突然想到多年前,这位精力旺盛不服老的圣上也说过这种话。
那时候当不得真,如今,开济沉默地敛着眸,脸上刻薄的纹路都多了些岁月的深沉痕迹。
这几年,开济越发懂得‘沉默是金’的道理。
锦衣卫的出现,很大程度上取代了他,也很大程度上替他分担了仇恨值。开济依然是朝堂上独来独往的人,只做不合群、被人恨的孤臣。
这些年哪怕参奏他的人不少,朱元璋还是把他留下了,不得不说与他‘不合群’这点有挺大关系。
如果幸运的话,能活到太子朱标继位,然后成为新皇首批要收拾的人,一刀杀了宽慰人心。朱标仁厚,但开济一直不受朱标待见。
开济早接受了自己后半生残酷的命运,就是没想到,他还没被收拾,原本的新皇没了。
“朕哪天说不定睡下就醒不来了。身后这一大堆东西总要交付给稳重的后人,哎,朕苦恼啊,儿子那么多,选谁呢。”朱元璋在那犹如自言自语,就这么演上了。
“”开济瞟了一眼,又恭顺地垂下眼皮。
等了半天,没人搭戏的朱元璋:“”
“咳,”朱元璋轻咳一声,用力瞪了某个不打一下就屁都放不出一个的人,“开济,你觉得朕应该立谁为太子?”
开济作势就要跪下作答,朱元璋嫌他毛病多,不耐烦地摆手道:“免礼,咱君臣随便聊聊,你无须讲究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朱元璋发话了,开济跪到一半的姿势就收了回去,重新坐到椅子上,恭声道:“陛下觉得谁好就立谁。”
朱元璋;“”
你这不是废话。
“朕是问你,有什么想法。”朱元璋心里直翻白眼,没好气道:“放心大胆说,朕不止问你一人。”
开济谨慎地抬了下眼,正好撞上朱元璋深沉双目,他定住,然后垂首恭顺道:“臣觉得,储多王爷里,立燕王最合规矩。”
立嫡立长嘛,燕王前头两个兄长一个病逝了,一个出家了,按规矩也该轮到燕王头上。
朱元璋眯了眯眼,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可是老四那混账玩意儿好武,从小就是个逞凶斗狠的,脾气又火爆,他要当了皇帝,这大明怕是不能安生了。”
不少大臣都希望接下来与民修养生息。
万一出个‘穷兵黔武’的皇帝,对大明来说就不一定是好事了。
朱元璋又问:“你觉得,皇孙朱允炆怎么样?”
顿了顿,开济垂眸回道:“臣以为,燕王世子甚好。”
话落,朱元璋就扭头看了过来,目光沉沉压在开济身上,而开济也不再多言,过了会儿朱元璋轻轻哼了声,目光挪开,语气却随和道:“退下吧,朕也看得差不多了,该回去了。”
开济行礼,缓步退了下去。
走到宫门口,开济才脚步微微一顿,回首望向巍峨宫城,眸光闪烁几下,很快又恢复一片沉寂,只不过仔细看,他嘴角深刻的纹路有了些上扬的弧度。
“啊嚏——”
朱高炽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忍不住嘀咕,是谁又在蛐蛐他。
崔膳倒是很快拿来一件披风,给他披上:“世子,您是穿得太单薄了,着凉就麻烦了。”
“我不冷。”朱高炽看了眼放在角落的炭盆,揉揉鼻子,他还是觉得是背后有人在蛐蛐他。
不然他耳朵怎么在发烧?!
崔膳:“世子,奴婢还是去请太医给您瞧瞧吧。”
“”朱高炽眨眨眼,突然笑道:“哎呀,我骗你的啦,我就是在想是不是娘他们想我了,他们应该快到京城了吧。”
也许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朱元璋前些日子就下令就藩的儿子们带上家眷回京过个年。不过徐妙云本来就有打算进京一趟,提前收拾好东西,圣旨刚到第二天就出发了。
只有朱棣军务在身,要晚些日子才过来。
朱高煦,朱高燧还有朱江月都跟徐妙云一起来的,这天刚抵达京城,朱高煦连燕王府都没回直奔皇宫找他大哥去了。
徐妙云一手逮住朱高燧的披风帽子,跑不掉,朱高燧只能扭头露出一张苦兮兮的小脸。
“娘,您抓我干嘛呀。”
徐妙云眯了眯眼,很冷酷道:“你,休想跑出去玩,给我回府!”
朱高燧急得跺脚,眼看朱高煦骑着马眨眼就跑完了,他更急了,“娘快放开我,二哥要丢了。”
“”徐妙云嘴角抽搐一下,抓着人没放,“为娘这一路怎么说的,你是一句没听,找了一路的麻烦,好了,现在你也只能回府给我反省去。”
“娘啊——”
“你现在叫爹都没用!”
“姐~”
“叫姑奶奶也不行!”
朱高燧:“”
朱江月对弟弟报以安抚一笑。
于是顽猴朱高燧只能耷拉着脑袋,眼泪汪汪地任由他娘把他拖回去了。
徐妙云把府上安排妥当,又让朱江月盯着朱高燧,等这小子写满十篇大字才能放他出去,这才换了身衣裳,趁着天还早进了趟宫。
名义上是去给朱元璋请安,顺道接想念许久的儿子回府。
见过朱元璋后,徐妙云就去找了朱高炽兄弟,说了会儿话,徐妙云又去了一趟坤宁宫,往年她回京也都会去一趟坤宁宫,一是缅怀马皇后,一是探望马青。
徐妙云在坤宁宫也没多待,照常去马皇后生前设立的小佛堂上了一炷香,然后就跟朱高炽兄弟一起出宫,坐上回燕王府的马车。
这头徐妙云刚走,她在坤宁宫的一举一动就被人报到了吕氏跟前,吕氏剪了剪花枝,说:“退下吧。”
“是。”
吕氏把剪刀放在桌上,陈嬷嬷拿来帕子给她擦手,不由问道:“娘娘是担心燕王妃在这宫里做些什么?”
“不是担心她。”吕氏摇了摇头。
虽然马青死了,但吕氏只要一想起她,心中就有不安浮动。即便知道马青兴不起什么风浪,她也不能放心。
快了。
吕氏轻轻闭了闭眼,一切准备妥当,只等时机到来。
随着年关越近,藩王们陆陆续续抵达京城。朱济喜代表晋王府,他虽然还没继承晋王爵位,但现在封地大小军务都是他在处理。
家宴前一天,朱棣紧赶慢赶地终于到了。
一大家子再次齐聚,气氛却有些尴尬。尤其是朱元璋出场后,看到底下坐立不安的儿子们,他那点吃饭的心情都弄没了,动了两下筷子就回去了。
他一走,气氛更尴尬了。
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朱棣,现在朱棣不仅是他们最大的兄长,还是下一任太子。
如今朱家兄弟们已经默认了这一点。
所以他们才会一齐看向朱棣,想从他那得到点指令,或者说,想让他说点什么,气氛能缓和一点。
朱棣也没让他们失望,端起酒杯站起来,“难得聚一次,今晚咱们兄弟不醉不归!”
朱家王爷们:“”
虽然大家根本不敢放开了喝,但有朱棣在那吆喝,宴席上对杯换盏的热情也越老越高了。
喝到后面,酒量不行的还真趴在了桌子上。
至于酒量过得去的,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兴致高涨,围在朱棣身边起哄劝酒,把这场家宴的氛围推到了最高点。
直到朱元璋派人来传话,让人把喝醉的都安排好,这才有伺候的人上前,扶着自家主子回去。
王景弘本来也要扶起朱允炆,不过朱允炆摆了摆手,他脸虽有些红,但并没喝多,扫过朱棣那边,他站起身,“回去吧。”
过完年应该就能出宫了。
一路回到熟悉的宫殿门口,朱允炆怔了怔,看着那两盏换上喜庆样式的宫灯,眼前浮现出小时候的画面。
站得有些冷了,他才回神,抬脚继续往前走。
吕氏去的是女眷们那边,回来的也早,还给朱允炆备了醒酒汤。洗漱好,朱允炆就挥退宫人,睁眼躺在床上。
也许是那三杯酒的缘故,之前入睡很困难的朱允炆居然没过多久就睡着了。梦里很乱,朱允炆睡得不算踏实,直到一阵凉意袭来,他唰地睁开眼睛,额头不知什么时候密密麻麻全是冷汗。
嗓子又干又涩,他想叫人送水进来,可嘴唇张了张似乎没有力气发声,于是只能撑着床坐起身,他刚要穿鞋,一阵冷风吹过,冷不丁地抖了几下。
屋内留下的那盏灯也灭了,视野有些模糊,空气都变得有些奇怪,朱允炆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安。
“王永。”朱允炆开口唤王景弘,只是嗓子太哑,声音也显得很模糊,他眉心皱起,还要再唤,这时,熄灭的灯啪一下又亮了。
朱允炆心口猛地一跳,愣愣地扭头。
明明这会儿没风,而且室内本就不会有风刮来才是,朱允炆却情不自禁地抖了抖,一股诡异的寒爬上他背心。
额头冷汗涌出更多,朱允炆就要发声大喊,下一秒却瞳孔骤缩,仿佛被人一把掐住了脖子,再也发不出一点声响。
墙上凭空出现一道影子。
是人影,坐在那,身姿笔直端正,让他无比熟悉。
朱允炆干涩的嘴皮无力阖动着,无声喃喃道:“大哥”
那就是朱雄英。
没错,就是大哥来找他了。
不知不觉泪水已经流了一脸,朱允炆却发不出一个声,只有墙上那身影愤怒地质问:“为什么?”
朱允炆猛地扑倒在地上,双膝跪地瑟瑟发抖:“对不起,大哥,对不起。”
“为什么害我?”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大哥你要恨就恨我,要□□就找我,对不起,对不起”
朱允炆用力磕头,涕泪横流,语无伦次。
“怪我,都怪我。”
“不是母妃的错,是我不好。”
“对不起父亲,对不起。”
没一会儿朱允炆的额头就磕出血,看着刺目惊心。撞击地面的闷沉声还在继续,直到大门砰一声被人推开,脚步重重逼近。
朱允炆反应慢了好几拍,还是那让人喘不过气的气势倾轧下来,朱允炆才愣愣地抬头,眼睛瞬间睁大数倍,瞳孔都碎了一般,仿佛看见了什么恶鬼。
“皇皇爷爷。”
朱元璋怒极,一脚踹在了朱允炆身上,文弱的人哪里承受得住,又何况刚经历大起大落的情绪,朱允炆就这么昏死过去。
然而朱元璋目光泛着赤红,似乎是想直接弄死他。
“皇爷爷。”身后蓦地传来朱高炽一声叹息,他冷冷扫过地上的朱允炆,扶住朱元璋胳膊。
“我们先回去。”
“还有人等着你办呢。”
这一声把盛怒状态的朱元璋拉了回来,他眸光冰冷地扫过朱允炆,转身大步离去。
许多喝醉的朱家王爷都不知这一晚发生了什么,怎么一觉醒来又变天了呢。
别说这群懵逼的朱家王爷了,那些睡梦中被锦衣卫抓起来的大臣更懵逼了,哪怕梦里已经出现过无数次这种画面,真正来临的时候他们还是又哭又闹。
抓人的行动一直持续了好几天,法场的血更是几天都没流干净。
属于洪武帝的恐怖笼罩再次袭来,京中人人自危,每日走出家门的脚都是颤抖的,感觉脑袋不是长在脖子上的,是被提在手上的,不注意就丢了。
吕氏一族一个不留。
原本太子一派的势力不少都受到牵连,被洪武帝清算。
东宫
不,是前太子家眷都被关押起来,朱允炆与弟弟妹妹被关在宫中一偏僻宫殿,而吕氏,被单独关在另一处。
外界消息朱允炆已经没能力打探,他浑浑噩噩坐在地上,耳边是弟弟妹妹害怕的哭声,他好一会儿才挪过去,把他们抱在一起。
在吕氏一族押往法场那天,吕氏也等来了她的结局。
宫人手中端着一个盘子,一壶酒。
吕氏转了转眼珠,憔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直到门边出现徐妙云的身影,她的眼神才动了下。
徐妙云居高临下,眼神极淡,仿佛只是心情不错正好想亲眼看看她怎么死的一样。这一幕不禁让吕氏想到什么,她嘴角扯了扯。
马青那会儿也是她去‘送’的呢。
本来以为徐妙云过来还有话想问,可她只是施施然一坐,就那么冷淡地盯着她,等着她端起酒,痛苦挣扎,直到气息断绝。
吕氏又扯了扯嘴角。
徐妙云没话说,她倒是有个疑惑,在端起那杯酒喝下之前,吕氏问她:“是马青?”
其实也不用徐妙云点头。
想来想去,里面必定少不了马青的手笔。
呵呵,那个女人,居然连死都要骗人。
什么不甘,不过是演来骗她的。
吕氏笑了笑,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有一股被死亡逼出的疯劲儿,她直视徐妙云,有些张狂:“棋差一着,不可惜。”
仰头,喝下那杯酒。
很快巨痛袭来,五脏六腑都好似被嚼碎然后融化成水,眼前越来越模糊,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难听又绝望的嘶吼声。
要真是那样,就太难看了。
都说人死前,过往种种会一一浮现,最后会定格在这辈子最难忘的画面。
原来是真的啊。
眼前一个接一个的碎片浮现。
是小时候和不受宠的母亲被关在小屋挨饿受冻、是母亲去世前拉着她手落泪、是她学会以弱示人、是她步步为营、是她坐上太子妃之位……
吕氏又想扯扯嘴角,最后却只能无意识的呢喃了一声“好痛啊,殿下”。
就这样随着她瞳孔最后一点光,一起消失在空气中。
徐妙云静静等着她挣扎痛苦的气息终止,面色晦暗。
“禀王妃,人已死。”探了下吕氏脉搏,柳冉回道。
徐妙云面无表情地抬脚往外走。到了外面,徐妙云顿住,抬首望向天空,一直到脖子泛酸她才恢复平日模样,转身离去。
…
洪武二十五年。
朱允炆和他两个同胞弟弟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初夏了。
那些血腥似乎已经散去,只有大街上冷清的空气在诉说,先前这个地方经历了什么。
朱允炆和两个弟弟虽然保住小命,却要去皇陵为朱标守陵,如无意外就要在那度过余生。
只有朱允熥因为是常氏所出,得了个郡王称号,被朱元璋安排在了一个小城。在朱允炆兄弟三人被放出来前就已经出发离京了。
初夏的阳光打在身上,朱允炆有些不适地闭了闭眼。
待走了好远,他才回头望向身后皇城,只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一切终于结束了。
结束了?
几月前狼狈出逃的静安擦掉脸上血迹,深刻的刀痕破坏了他修炼出来的悲天悯人,把他骨子里的魔性暴露出来。
静安深深地望一眼巍峨庄严的皇城,转身潜入荒野。
可如今他身份暴露,大明哪里才有他藏身之处。
这头朱棣也烦躁地啧了一声,也是没想到那老鼠是真会逃,明明这次他都布下那么多网了,居然还能让他溜了。
啧。
不过这臭老鼠被逮出来了,以后想藏就没那么容易了。
就在这场变天落幕时,朱元璋又大病了一场。
人年纪大了本来就不经折腾,何况去年折腾的事儿还不少,老朱也是心力交瘁,刚把立储的旨意写好,人就晕了。
这一病,又是一个多月。
朱元璋养好病,人看起来却又苍老了几岁。
但苍老什么的,不妨碍老朱同志天生一颗精力旺盛的心啊,一好就开始干活。朱高炽见怪不怪,他想,如果可以,老朱怕是想把工作带进地府继续处理。
劝不动,朱高炽也就随他,但是,朱高炽在意的点是,老朱同志病好后人变得奇怪了点。
就是,偶尔看向他的眼神吧
“皇爷爷,我脸上有花吗?”朱高炽摸了摸自己脸,很是无语道。
干嘛用那种古古怪怪的眼神看他啊。
像看什么奇葩。
朱高炽:“”
朱元璋:“你眼睛瞪那么大吓人啊?”
朱高炽:“”
第124章 第124章 当太子后,朱棣的烦恼……
洪武二十七年, 初春。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去年冬应天府也下了好几场大雪,白绒绒的积雪四处点缀,给庄严肃穆的皇城增添了几分冬季美感。
不过比起北平, 应天府的积雪真的算不了什么。
望着窗外早春的嫩芽, 朱棣又开始了长吁短叹, 眼中有几分按耐不住的躁动之意,就跟结束冬眠, 被春天气息诱惑着想出去浪的小动物似的,春/心汤漾了。
当然,朱棣不是‘春心荡漾’了,他是待不住了!
想他还未就藩的时候就成天想着离开京城, 在大草原上当一条无拘无束的‘狼王’, 带领大明军队横扫四方。
可自从被封为太子,入主东宫, 朱棣就体验到了什么叫‘被圈养的狼王’。
早知道太子这玩意儿是个累赘, 但没想到能这么憋屈。
草草草草草
这是朱棣现在每天都要在心里无限循环的粗俗字眼。
没错,咱活了三十几年了, 字典里就没‘文雅’这个东西的社会青年朱老四, 当了太子后还被自家老爹要求着, 做一个‘文明’的太子。
首先动不动就脏话连篇那一套给老子改了。
还有军中糙痞那副作风也给老子收敛些。
最后, 也是最重要的, 身为咱大明太子, 代表一国形象的储君, 你必须要有储君的姿仪和气度。
礼仪不会,学!
气度不够,装!
总之, 你朱老四现在代表的是我泱泱大明,丢人可以,不能丢大明的脸。
朱棣:“”
当时被朱元璋这么一通安排,朱棣是真的想当场辞掉太子这个‘职位’的。
可这职位不是他想要就能要,想不要就能不要的。
朱棣还是珍惜自己这条小命的,最后不得不屈服在老爹的/淫/威之下,本来以为他老爹就是夸大其词了点,吓唬他了点,应该不会对他要求这么高的。
毕竟从小就是个‘社会’代表典型的朱老四,成长过程简单概括下来就是:一身反骨小婴孩,上房揭瓦小学生,不干正事朱刺头,然后是惹是生非社会青年,到后来的最不好惹燕王。
活了这么多年,贴在他朱老四身上的标签就这些了,没一个跟‘文明礼貌’挂钩,他老爹还能不知道?
朱元璋当然知道,所以当初选来选去,心中确定为朱老四的时候,他心口还是免不了的抽痛了一下。
眼前浮现了过往种种,最后定格在朱老四呲牙抖腿的画面。
老朱差点没一口血吐出来!
真不夸张,哪怕走到那一步了,知道朱老四是相比下最合适的人选,老朱对他还是相当不满意的。
他倾尽心血培养的长子朱标,也不是百分百满意的,但想想朱标,再看看朱棣
老朱就差按自己人中冷静冷静了。
还是想到朱高炽这个孙子,朱元璋失衡的心理才被弥补了些。不然光想朱棣,朱元璋肯定要呕血的。
毕竟在老朱这里,可是从一个标准继承人朱标,直接换成抖腿的社会青年朱棣!心理落差不是一点半点的。
这些年朱棣是成长了,靠谱些了,但那是作为一个藩王,一个守疆卫国的将军来看,朱棣是足够了。
要说一国储君光是形象这一块,朱元璋就不满意!
一国储君要有一国储君的样。
政治手段,治国方略,多接触几次时务,趁他这把老骨头还在,尽量教,以朱棣还算聪明的悟性,勉强也能撑起一国事务了。
但这风姿气度就需要养了。
俗话说,腹有诗书气自华。
偏偏这朱老四最不爱的就是读书。
打天下的第一代君主,你糙一点就糙一点了。就这,朱元璋还不想被文臣们欺负读书少,硬是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读书,不说出口成章,那也是个肚子里有些货的皇帝。
谁敢说他老朱是文盲,老朱都能挺直腰板呵呵两声,理直气壮骂:放你娘的狗屁。再把人拖下去砍了。
不过他老朱糙一辈子习惯了,偶尔装一装斯文可以,私下里最不耐烦装,当然别人也不敢说他什么,老朱也当不知。
只是自己是一回事,这儿子就不能再这样了。
朱元璋对文臣是苛刻,但他又是非常欣赏读书人的,觉得读书多就是好,尤其文质彬彬的书生,老朱就是比较有好感。
要说朱元璋最不满意朱棣的一点,那就是形象问题了。
跟什么文质彬彬、斯文儒雅那是一点沾不上!
朱元璋那话是真的,还是打定主意要把朱老四掰一掰,以前朱老四年轻,混不吝,现在儿女都几个了,人也成长些了,总比以前好掰了吧。
不说像朱标那样吧,好歹你也有点储君的气质吧。
就这样,一个非常当真,一个以为老爹就是吓唬人,属于朱棣的‘太子改造’计划就开始了。
朱棣一开始还算配合,不就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嘛,虽然不自在了点,但也不算难。
可朱元璋一看就给他打了个不及格。
不抖腿就叫好好坐好好站了?
朱棣:“难道还要站军姿?”
特战营训练倒是经常站军姿。
于是朱老四特得意地给他老爹表演了一下‘站得笔直’长什么样,还挑了挑眉,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说:如何,帅吧?
朱元璋:“”
两人在修炼礼仪气度这块就没有共同语言。
朱元璋发话了,让朱老四跟着宫廷礼仪老师学,怎么走,怎么站,怎么坐。然后朱棣就不开心了。
因为不管他怎么走,怎么站,怎么坐,老爹派下来的宫廷礼仪老师就是说他不对,说他‘手脚僵硬,四肢死板’,一点没有风度气质可言。
朱棣怒,大脚一踹就说不学了。
事情传入朱元璋耳中,朱元璋也不客气,叫来一队锦衣卫,专门盯着朱棣学习礼仪气质。
朱棣;“”
就在朱老四混不吝的风格要发作时,朱高炽来了。
一边给老朱同志做思想工作,那就是对他爹要求也不能太高,能到及格线就不错了,总不能让人这么短时间内就脱胎换骨吧,那还不如把他爹塞回娘胎重造。
朱元璋当然很不爽,但是在朱高炽垂肩捏腿,一套连哄带劝下来,他还是松口了,给朱老师打了个及格分。
不过,宫廷礼仪老师刚走,朱老四这边还没松口气,朱元璋新的幺蛾子又来了。
看着几箱子书,朱棣两眼都冒火了。
王太监都不敢多看朱棣的脸,低着头快速道:“皇上的意思是,您每天读一本,读完一本写一份感想。”
“奴婢东西送到还要回去复命,奴婢就先告退了。”
王太监说完脚下生风地逃了。
实在是燕王不,是太子的气场太吓人了。
朱棣看着那几箱子书都快气笑了。
但儿子干不过老子,朱棣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憋着火气,每天翻一本书。没错,翻书。
他就大概翻一翻,然后提笔写几句他的感想。
废话太多!
之乎者也看着眼睛痛!
什么狗屁大道理,还不如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人说的有理!
啧啧,这种书居然也有人读,不怕误人子弟?
哈,难怪书呆子这么多,读了这些不呆不傻都奇怪!
看着这些所谓‘感想’的朱元璋:“”掀了桌子。
因为桌子被掀翻了,朱棣写的这些东西也在地上散开,不小心瞥到几眼的王太监:“!”
难怪皇上会气成这样。
朱元璋气势汹汹地拿起长鞭,直奔东宫而去,朱棣也料到自己免不了挨揍,气定神闲地喝了茶,吃了点心,在朱元璋到的时候,他还有力气上蹿下跳。
抽了半个时辰,人没怎么抽到,自己倒是累个半死,朱元璋气得一甩长鞭,命宫中禁卫把朱棣看守起来,不准送吃的进去,要饿他几天。
朱棣就理了理被抽烂的衣裳,一脸泰然的进了屋,侍卫落锁,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
早早躲在角落看戏的朱高煦,看见他爹不要脸的样子,眼神扭曲了一下。
十岁小豆丁朱高燧眨眨眼睛,眼神亮亮地说:“难怪刚才爹要吃那么东西,这是料到接下来几天要饿肚子了啊。”
朱高炽:“”
“哎哟!”话音刚落,朱高燧就被人敲了脑袋,他不服气道:“二哥你干嘛又敲打我头,娘都说了,不能敲头,要变笨的。”
朱高煦警告道:“你敢学,揍你没商量。”
朱高燧狡辩道:“我又没说要学爹,你不讲理,我要告诉娘。”
闻言朱高煦只是用眼神呵了他一声,把个朱高燧气得哦,小脸通红,就要找朱高炽评理。
反正,二哥就听大哥的话。
“大哥,你看”朱高燧一转头才发现身边哪还有大哥的身影,他眨眨眼你,抬头就发现大哥跟着皇祖父离开了。
想到皇祖父刚才凶神恶煞的样子,朱高燧抖了抖,有些同情道:“大哥好惨,爹惹了祸,还要大哥收拾。”
朱高煦:“”表情更不爽了。
可不是嘛,臭爹一点不懂事。
于是
“哎哟!”朱高燧真生气了,他冲朱高煦吼道:“二哥你干嘛又打我头!”
“呵。”朱高煦冷笑,抱着胸居高临下扫视朱高燧,“不服?有本事你打回来啊。”
这小子跟臭爹一样,就喜欢给人找事,看着就烦。
朱高燧从小精力旺盛,精力多的像是怎么都消耗不完,加上四肢协调,平衡性上佳,自然也适合练武,可他比不得朱高煦天生神力,加上小了几岁,根本不是朱高煦的对手。
每次他不服气跟朱高煦干架,结果都是
“哇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姐姐救命啊——”
“娘啊啊啊啊,二哥要杀亲弟弟啦啊啊啊啊啊啊——”
鬼哭狼嚎结束,朱高煦拍拍手,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鼻青脸肿的朱高燧捂着被揍肿的屁股,抽抽搭搭地去找朱江月了。
朱高燧找去的时候,朱江月在解数学题,她很喜欢算术,越难越喜欢,在解开问题那一瞬间的快乐是什么东西都比不上的。
朱高炽也发现自家妹妹的喜好,而且在这一块确实有天赋,还专门把自己前世的数学理论知识整理成册,给了朱江月。
朱江月现在最大的爱好就是坐在书房解题,倒推数学公式,如果没人叫她,她能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个月甚至几个月都不房门一步,还能忘记吃饭喝水。
痴迷程度让徐妙云都有些担忧,希望她能出去走走看看,交两个闺中小姐妹,聊聊女孩子喜欢的话题。
朱江月从小就听话,徐妙云让她出去走走,她就出去走走,一回来还是关在屋子里解题,推公式。
交
朋友?
以朱江月如今的身份,有的是贵族女子往她身边凑。
可朱江月跟她们没有话聊,朱江月感兴趣的,她们不懂,也不感兴趣。她们擅长的,感兴趣的,朱江月听不进去。
社交一场,朱江月就跟做任务一样,时间一到就回去解题。
徐妙云也没法子了,只是定期叫她出去透透气,看看风景,再叫一个同龄的女子说说话,其他的也就任由朱江月去了。
这也是因为朱高炽在一旁帮忙劝了劝,在徐妙云看来不好的事,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朱江月在数学方面的天赋比他之前想的要厉害,她又是真的喜欢,身为朱家郡主,以后的公主,她的身份地位已经不用她愁生活了,有自己喜欢的追求的东西挺好的。
总比沉迷爱情好啊。
他还怕妹妹喜欢上什么渣男呢。
数学好啊。
几个弟弟妹妹中,要说最疼的,朱高炽最疼的无疑是这个妹妹了。这个时代,女子本来就要不易些,哪怕是身份尊贵的皇家女儿。
朱高炽不会给她过度灌输超前思想,但也不会给她学习‘三从四德’‘以夫为天’的裹脚布思想。
他希望朱江月能在保护下,过得开心。当然,她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主见是更好的。
所以,别说是喜欢数学了,如果朱江月想学朱棣上马打仗,做一个女将军,只要她喜欢,有能力,朱高炽也会想办法支持她。
前世,朱高炽一直觉得自己是比较冷血无情的人,加上成长环境影响,他习惯与人保持生疏的距离,尽管他看上去总是好说话的亲近模样,但只有朝他靠近的人才知道,他这人有多难亲近,骨子里都是冷的。
只是这一世阴差阳错的发生了很多事,他有了珍重的家人,有了很多不一样的体验,哪怕前世影响还在,他也还是改变许多。
从朱棣被封太子,一家子住进东宫以后,在老朱的折腾下,朱棣是辛苦的,憋屈的。但要说最辛苦的,还要数朱高炽。
给朱高燧擦掉眼泪,朱江月摸摸他头说:“大哥最近在爹爹和皇祖父中间周旋,不容易。二哥是担心你不听话,所以才对你更严厉些。”
“!”朱高燧抽抽鼻子,有些不服道:“我又没给大哥找麻烦。”
朱江月就眨眨眼眸,她的眼睛散发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静,被她看着,也会不自觉心虚。
就像三天不上房揭瓦就不舒服的朱高燧,被她看着,自己先遭不住地承认:“就就是偷溜出宫被人逮了嘛,可二哥已经揍过我了啊。”
朱江月还是轻轻眨了下眼睛。
朱高燧就:“”
就,虽然他是经常惹祸啦,但是,二哥都揍过了啊。
朱江月像是听懂了他的心声,又抬手摸摸他头发:“你乖一点,二哥不会揍你的。”
朱高燧:“”
这个好难。
还不如把自己皮子练厚一点,那二哥揍起来就少痛些。
朱江月摇摇头,余光看到不知什么时候端进来的糕点,伸手拿过来,“吃吗?”
“吃!”
朱高燧也饿了。
“对了姐,爹被皇祖父关起来了,说是不准送吃的进去,要饿他几天呢。”朱高燧拿起一块糕点嗷呜一口,口齿不清道:“窝要不要偷偷给他塞点吃的进去?”
朱江月坐了回去,正拿起特制的炭笔准备写写画画,闻言轻声道:“你别去,娘和大哥有数。”
要让朱高燧去,闹出麻烦更不妙。
皇祖父的命令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无视的
这两年,朱棣和朱元璋没少在这些芝麻小事上折腾。但最让朱棣受不了的还是‘憋得慌’。
每天不是成堆的折子就是干不完的政务活。
上朝看那些朝臣扯嘴皮,下朝还要处理他们的‘碎嘴皮子’。大事小事都要扯皮,什么都要管。
再这么待下去,他得疯。
朱棣想念北平的生活,做梦都是自己带兵在草原驰骋的日子,想草原刺骨的寒风,趴在那冻得人四肢冰凉,再来一大口烧刀子的痛快
坐在这繁华雍容的京城,不是他朱棣想要的生活。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朱棣不止一次在心里想,老爹赶紧把位置让给他,当太上皇。他意思意思一下,把位置传给宝贝儿子,然后也当个太上皇,为他儿坐镇北平,保证把草原部落打得服服帖帖的。
可这也就是想想。
“哎——”朱棣抖着脚坐在窗边看景,实在是生活太无聊,抖腿都能让他舒服一些。
说好的储君风度气质,他朱老四才不管了。
咱就这样!
朱元璋也懒得管他了,反正儿子就这幅德性了,长歪的竹子掰不回来。好在孙子让他满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多看没正行的儿子。
但是最近,皇家父子、爷孙三人之间又产生了一个新问题。
朱棣的烦恼暂且不说,朱高炽的烦恼来了。
这从古至今啊,年轻人都避不开一个话题:催婚。
没错,洪武二十七年,再有几个月朱高炽就十八岁了。在他前世,十八岁也是成年的年纪了,放在这个时候看,朱高炽也算‘大龄’适婚男了。
一般家族子弟十四五岁就要想看姑娘家了,在十六岁前订婚,早一点的十六岁成婚,晚一点的十七、十八成婚、
除非家中有变故,那么婚事绝不会拖到十八岁之后。
朱高炽正值催婚最佳年纪,从去年老朱就开始找孙媳妇了。
可能是发生了朱标吕氏那事,朱元璋这次挑孙媳妇挑得格外严格,又要家世匹配得上,还要各种挑剔女子品性,不止要传闻中好,他还几次派锦衣卫暗中调查。
如此才搜到几个他觉得还算合格的孙媳人选。
但朱高炽很头疼啊,他一点都不想英年早婚,也不想搞先婚后爱,他觉得这辈子要找个合心意的姑娘才行,互相都喜欢,相扶到老。
他可没有老朱‘广开后宫’的精力。
朱元璋看他不喜欢,于是又重新挑,这次还不止限制贵族功勋女子了,一些清贵文臣家中也入选了。
然而给朱高炽一看,他还是摇头,还说什么年纪小,不急不急。
朱元璋就;“”
“你都十七了,还小!”
朱高炽:“对呀,窝还是个孩子呢。”
朱元璋:“”
就想揍人。
可孙子他舍不得揍,那就只能揍儿子了。
于是‘老实做人’的朱棣毫无防备地被老爹踹了一脚,朱棣:“”他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
莫非刚才在心里瞎‘BB’的话被老爹察觉了?
不应该啊,老爹又听不到他心声。
总之,去年一年的催婚效果都不理想,反正朱高炽说来说去就一句:还小,不急。
他又惯会哄人,嘴甜起来老朱也招架不住,于是就让他混了一年。但今年老朱决定,必须给自己定个孙媳妇下来了。
这不才开春,老朱就下令礼部在民间选人。
当朝下令,接到圣旨的礼部尚书:“”
不是,礼部什么时候还负责给皇孙选妃的?
但朱元璋的命令他们不敢违抗,只能老老实实接下圣旨。
下了朝,朱元璋大步离去,朱棣抠了抠鼻子,想到儿子前两天才跟他通的气,有些气虚地跟在了朱元璋身后。
他儿不想这么早成婚,朱棣觉得没什么。
反正他年轻的时候也没想过成婚。
遇上他家妙云,那是老天爷给的缘分。
朱棣一边在心里支持儿子,一边又不敢明目张胆和老爹对着干,而且,他要说晚点成婚,说不定还要激起老爹‘逆反’心理,直接圣旨赐婚,到时候儿媳妇是不要也得要了。
给儿子最大的支持,就是老实闭嘴。
但这天朱元璋刚让礼部在民间选‘孙媳妇’,转头又叫王太监抱出一叠画卷,朱棣眼皮一跳。
果然,就听朱元璋说:“你帮着看看,看哪个姑娘顺眼,适合当朕孙媳妇。”
朱棣:“”
“这个,老爹啊,我除了挑自己媳妇儿有眼光,挑别人就不会了啊。”
朱元璋:“”
猝不及防被儿子喂了一口狗粮。
但朱棣没觉得自己在秀,他摸了摸鼻子,呲牙笑道:“妙云眼光好,您之前不是让妙云看过了嘛,她说都是好姑娘,那就都行。”
“那你让高炽那小子都娶了。”朱元璋
没好气道。
朱棣:“那剩下的就要看高炽的意见了,选媳妇还是要讲个眼缘的,他要不喜欢也没办法啊。”
“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朱元璋拍了拍桌子,虎着脸喝道,看站在底下的朱老四很不爽。
“你要强硬一点,他能不答应嘛。”
“就是你一直没作为,什么都不管,那个臭小子才一直拖着不成婚。”
朱棣:“”
不是。
这不是您也拿他没办法嘛。
那您不也是被大宝哄一哄就算了嘛。
但朱棣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连连道:“是儿子做得不到位,让老爹操心了。”
“既然知道你没做好当爹的职责,那就给我回去好好劝劝他。”朱元璋开始给任务了,“今年,务必给朕找个孙媳妇,争取明年再生一个大胖小子,这样朕走也走得放心了。”
朱棣:“”
“老爹您长命百岁,应该不会”
砰!
朱元璋随手一个砚台砸过来,朱棣敏捷一闪,毫发无伤。
墨汁撒了一地,朱元璋骂骂咧咧道:“少给老子在这阳奉阴违,瞎扯嘴皮子,老子就一个要求,赶紧给老子定个孙媳妇,你也就这点任务,一句话,能不能办!”
朱棣:“能。”
能办,但能不能成,那就不一定了。
“滚滚滚,老子看你心烦。”朱元璋这是交代了任务就赶人,那无情嘴脸说是亲爹都要让人吐槽。
好在朱棣早已习惯,还巴不得早点走呢。
毕竟谁愿意站那挨骂啊。
他好歹也是几个孩子的爹了,都是快当爷爷的年纪了。
哎——
想想也是心酸。
要不是
这太子之位真是送给他,他都嫌弃。
朱棣这头吃了老朱一顿臭骂,摇头晃脑地回到了东宫,朱高炽在帮他处理折子,也听说了早朝朱元璋命礼部着手办的事。
朱棣一撩衣摆,大喇喇地坐在:“儿啊,爹也没法子,这事儿还得你去和你皇爷爷周旋。”
“哎。”朱高炽也头疼。
朱棣看儿子愁眉苦脸,想了想,出了个馊主意:“要不,你先娶个顺眼的姑娘回来,说不定成了你老婆,你就喜欢上了呢。”
朱高炽麻了:“爹,说点靠谱的行不。”
“怎么不靠谱,你爹我就是”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朱棣立刻消音了,还有些心虚地望了望天。
可朱高炽已经懂了,他瞪了瞪眼,有些惊讶道:“不对啊,我听娘那意思,当年您可是想方设法才把娘求娶进门的啊,还跟皇奶奶演了一出呢。”
朱棣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他笑成这样,朱高炽明白了,这里面绝壁有误会!
看样子,还是他娘误会了。
也是,以他爹满脑子‘骑马打仗’的热血直男念头,怎么可能是他娘嘴里那个开窍早还满腹算计才抱得老婆归的男人呢。
他爹说不定都没有‘英年早婚’的想法!
一听朱高炽提出疑惑,朱棣又不好意思地笑笑。
朱高炽:“”
好嘛,他爹还真没有英年早婚的念头。
所以
“您当年是怎么阴差阳错娶到我娘的?”朱高炽就觉得,也是神奇,他娘那么聪慧的女子,竟然都没看出来。
还以为他爹对她早就情根深种了。
朱棣摸摸鼻子,嘿嘿笑道:“这个嘛,说来话长,不过总归来说是缘分。我和你娘啊是天注定的姻缘,谁也离不开谁,这辈子注定绑在一起的。”
一想起徐妙云,朱棣笑容都变了,有些荡漾。
朱高炽:“”
行吧,你们恩爱,你们该撒狗粮。
朱棣又道:“所以啊,爹说的还是靠谱的,你娶回来就知道了。”
“那要是娶回来也不喜欢呢?”朱高炽很冷静地问。
朱棣眨眨眼:“那,再娶一个?”
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
朱高炽就用一种看‘大猪蹄子’的眼神凝视他爹。
【您这想法很危险啊,爹。】
朱棣瞪眼,气势十足地说:“胡说八道,我可没那意思,我有你娘一个就够了。”
【呵呵。】
【所以,您不当大猪蹄子,却让儿子我当大猪蹄子?】
【爹啊,做人不能这样的哦。】
朱棣:“”
“算了算了,我不管了,反正催你成婚的又不是我,你有办法说服你皇爷爷就成。”
朱棣大手一甩,懒得管了。
反正这辈子你总要成婚的。
朱高炽:“”
确实,要说服固执又霸道的老朱同志,是很棘手的一个问题。
现在还能哄一哄,求一求,靠着些撒娇耍赖拖拖时间,但朱高炽也明白,最多还能把今年拖过去,到了明年
老朱同志是肯定干得出来下旨赐婚,绑着你成亲这种事的。
难道到时候真要搞个大型相亲活动,他和姑娘们挨个对对眼,对得上就成婚?这辈子就和对方过了?
朱高炽很烦恼,他不想这样啊。
也就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吧,礼部就整理出第一批民间选出的合适女子。这些女子都是身家清白的姑娘,但时间短,礼部第一步筛选的对象还是江南地区小富家族中的女子。
礼部主事的官员也觉得不用全国大选,这些女子,加上之前选出的贵女们,已经足够选出一个皇子妃了。
朱元璋得到第一批女子画像,又看了看礼部呈交上来的女子身家背景,现在不急着每一个都去调查,先等朱高炽看,看上了他再让人去查。
朱高炽一听老朱召见,就知道八成是因为婚事,结果到了谨身殿,看见上百幅展开的仕女画,他还是抽了抽嘴角。
朱元璋笑呵呵道:“快,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高矮胖瘦,贤良温淑,知书达理,聪慧可人,漂亮灵动,啥模样的都有。”
老朱就不信,这么多人,还能一个都不对眼。
朱高炽:“”
就,他真不是这个意思啊。
不是对方漂不漂亮,人好不好,他是不想用这种办法找下半生的另一半啊。
朱元璋看他愣着不动,心急地走下来,指着挂在最前面的十幅画:“这是朕让你娘她们这些女眷先选出来的几个,怕你挑花眼了,你先过来看看这几个。”
“皇爷爷,我。”朱高炽只觉口干舌燥的。
朱元璋拧眉打断他:“先看了再说。”
没办法,朱高炽只好上前凑近了看,嗯,都是挺好看的姑娘,但一看旁边的介绍,年岁最大的也才十七。
自觉自己活了两辈子,加起来灵魂年龄够当人家‘爸爸’的朱高炽真觉得很不适应。
“没一个顺眼的?”一看朱高炽那麻木的眼神,朱元璋就没好气地问道。
朱高炽扶了扶额,有些无语道:“皇爷爷,这是找对象,又不是菜市场买菜,怎么能一眼就定下呢。”
“”朱元璋就觉得,这臭小子实在是屁事多。
“谁家成婚不是这样,你还能看看画像,别的都父母直接定下。”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气道:“这样吧,你在这里面选出一些人,朕把人叫进宫,你看看真人,这下总行了吧。”
朱高炽:“”
“皇爷爷,我觉得我还小,不急着”
“你小个屁!”朱元璋瞪大眼骂道。
朱高炽摸摸鼻子,“那个,皇爷爷注意一下形象,您还叫我爹别随便说糙话呢。”
“我是老子,他是儿子,那能一样嘛!”朱元璋眼睛瞪得更用力了,很不讲理道。
朱高炽眼角一抽,小眼神往旁边瞟了一下,怕内心吐槽被老朱同志看出来。
但是
下一秒他再扭回头,就发现老朱同志脸瞬间黑如锅底,头发丝似乎都萦绕着黑气。
看他的眼神更
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朱高炽:“皇爷爷您别生气啊,气坏自己不值当。”
朱元璋:“”
朱高炽:“皇爷爷?”
朱元璋眯了眯眼,胸口用力起伏了几下,这才开口道:“今天,你必须给朕选几个人出来,不然,朕就直接看好下旨赐婚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听也得听!”
朱高炽:“”
【哎,老朱同志你又封建了。】
朱元璋:“”
朱高炽刚要撒撒娇,耍耍赖,忽然发现,老朱同志脸更黑了,眼神也更莫名其妙了。
那啥,要不是他都没和老朱同志对上视线,他都要怀疑,老朱同志是不是也能听到他心声了。
朱元璋看着臭小子小心试探又心虚的眼神,内心呵呵冷笑。
那次大病一场醒来后,他就遇上一件怪事,刚开始他确实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病坏了脑子。
很久都没能适应。
而这怪事就是,偶尔,他能听到这小子内心的声音。
也就偶尔,还是冷不丁冒出来那种。
就像刚才,他就听到臭小子在心里吐槽的两句话。
第125章 第125章 作死的蓝玉
朱高炽打着‘能拖就拖’的主意, 暂时顺从了朱元璋的意思。到时候再说看不对眼,然后再拖。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实在拖不下去了,他再……满地打滚好了。
跟自家爷爷, 可以不要脸的。
很可惜朱元璋听不见朱高炽此时心声, 不然肯定要揍孙子了。
朱高炽听话, 他总算满意了些,让人把画像都收好, 心情不错地吩咐王太监告诉徐妙云这事儿。女眷们有什么活动,当然是徐妙云这位太子妃来安排更好。
徐妙云听到消息,人还愣了下,然后就忍不住高兴道:“你回去告诉父皇, 我这就着手去办。”
大儿子的婚事也一直是她上心的事儿, 就是那小子不听,总是插科打诨过去。她没办法, 总不能逼着儿子成亲。
徐妙云也曾提议办个赏花会, 把各家的适龄儿女都叫过来聚一聚。少男少女们在一块儿,写写诗, 赏赏花, 这不就有看对眼的机会了嘛。
可她刚这么说, 朱高炽就摆手拒绝, 说他忙, 没时间去赏花喝茶。徐妙云拿儿子没办法, 只好找朱棣, 让他劝一劝。
谁想,朱棣竟然直接站儿子那边,摇头说:“他想晚两年就晚两年, 不急。”
徐妙云伸手就掐了朱棣一把,在朱棣倒抽一口冷气中,她没好气道:“就算他想晚两年成婚,那也可以先把人定下。哪有到日子了再找媳妇的道理,两年拖两年,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朱棣在徐妙云的怒视下,老实闭嘴了。儿子他要支持,老婆的话也要听,哎,两头不好做人啊。
这不,朱元璋刚一派人过来传话,徐妙云就兴高采烈地操办起来了。
最近春光明媚,正是赏花的好日子。
徐妙云叫来柳冉,吩咐她带人去御花园看看场地,柳冉看她眉眼明亮,忍不住笑道:“放心,奴婢肯定选一个花儿开得最漂亮的地儿,再精心布置一番,把那气氛啊都打造好。”
她本就长得娇媚,从小又见识多,对男女之事比一般女子更大胆,嘴上一点不害羞。
如此眉飞色舞地说话,逗得徐妙云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也不要太有气氛了,免得吓着那些夫人。”徐妙云忍不住逗趣道。
柳冉眼眸一瞪,然后故作遗憾地叹口气:“那奴婢这满脑子的好点子可不就没用武之地了嘛。”
“噗呵呵呵——”徐妙云嗔她:“就你最贫了。”
柳冉吐吐舌头,自从徐妙云身边的大丫鬟相继成婚,柳冉这个早就断了嫁人念头的丫头就成了徐妙云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如今也是东宫有品阶的女官,面子比一般宫中老嬷嬷还大。
徐妙云也喜欢她,逐渐把她看作心腹。
柳冉摇头笑道:“奴婢还真好奇未来的世子妃,娘娘您看,世子殿下到底喜欢啥样的啊,等到了那天,奴婢们也好看机会撮合一下啊。”
“这个,本宫也不知道啊。”徐妙云叹道:“他自己都不知道。”
柳冉眨眨眼,道:“好在世子答应见一见了,说不定就能遇上喜欢的姑娘了。”
徐妙云笑道:“希望如此吧。”
就在柳冉领着宫人去御花园寻合适场地时,被娘亲硬叫人喊出来透气的朱江月也听徐妙云说起这事儿了。
看一眼眉眼间有期待之色的徐妙云,朱江月欲言又止一番,最后还是低头继续慢条斯理地喝着滋补养生汤。
她觉得,大哥应该是用的缓兵之计。
娘注定要失望了。
看朱江月小脸跟巴掌一样大,徐妙云从大儿子的喜事中回神,忍不住心疼道:“你别整天憋在屋里不动弹,有空多和同龄的姑娘去外面玩,这次赏花宴你也去,万一遇上哪家不错的少年,娘亲也可以给你提前定下来。”
“咳——咳咳”朱江月也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儿。
“你慢点喝,着什么急啊,喝完也不能回去,再去花园里走几圈。”徐妙云也是很不能理解,明明是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龙凤胎,差别怎么就如此大。
朱高燧呢,一刻都待不住。朱江月呢,恨不得整天待那不动。
这姐弟恋能综合一下就好了。
刚这么想,就从外面传来一阵鬼哭狼嚎。徐妙云听见了,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下一秒院子里就传出兄弟两吵吵闹闹的声音。
朱高燧:“娘,二哥他又打我头!”
“啊——”
“娘——”
徐妙云:“”
眼看赏花会日子越来越近,朝堂上又出一件事。
有人告蓝玉,仗势欺人、以权谋私。
朱元璋大怒,当朝呵斥蓝玉,蓝玉低头跪在地上,在一件偏硬的东西砸过来时更是不敢躲开,额头被砸破,鲜血直流。
“皇上息怒,臣没做过,还望皇上明鉴,还臣一个清白。”蓝玉不顾流了一脸的血,重重磕在地上。
结果朱元璋又砸过来一件东西,砰,一旁大臣都听到了骨头被砸的声音,脸色比蓝玉本人还痛。
蓝玉咬紧牙根,继续磕头:“皇上息怒。”
朱元璋双目煞气四溢,一言不发地盯了蓝玉半晌,等到那片地都沾满了血,他才冷声下旨。
夺去蓝玉定远侯封号,减俸一年,在家好好反省。
等朱元璋大步离去,金銮殿内的文武大臣也相继离去,他们从蓝玉身侧经过,没一人敢多看多言,也没人愿意和蓝玉交谈。
蓝玉孤零零跪在殿中,低着头,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掉,没人看见他那双充血泛红的眼睛。
直到一双脚停在他身前,尽管人还没说话,蓝玉已经知道是谁,眼神禁不住更狰狞了几分。
“啧。”朱棣看着趴在地上,犹如丧家之犬的蓝玉,居高临下地抱着胸,冷笑道:“蓝将军,做人也不能太嚣张了,你说是不是?”
蓝玉忽地攥紧拳头,手背青筋快要炸开似的。
朱棣呵呵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从老早之前,他和蓝玉就有梁子结下。两人可以说是互看不顺眼,那时候仗着朱标在,蓝玉镇守大宁,几次三番找他麻烦。
朱棣心眼小,都记在小本子上,找机会总要跟他算一算。
只是还没等他动手,蓝玉倒是自己先作死了。
什么叫贼心不死,胆大包天。
蓝玉私下竟然敢与朱允熥联系,朱元璋念在朱标的份上,没把朱允熥弄去守皇陵,还给了个郡王爵位,本来老实本分地过日子,那也能富贵余生。
如今不管朱允熥有没有那个心思,私下与朝廷武将勾结,别说朱元璋,就是朱棣,也会盯着朱允熥,一有机会
但朱棣想到什么,眼底深意一闪,又摇了摇头。
他想到朱标派心腹给他留下的那句话:照顾好他妻儿。
朱棣刚起的杀意又缓缓平息下去,如果,朱允熥几兄弟识趣,少跟这些图谋不轨的人勾结,那他可以放他们一马。
看在大哥的份上。
但如果不识趣
朱棣还这般想着,没想到,蓝玉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找死了。
至从被朱元璋当朝狠狠下了脸子,成了满朝文武眼中的笑话,自尊心强烈的蓝玉心中是恨极了。
他知道,自己早得罪了朱棣,哪怕是朱元璋不收拾他,等到朱棣继位也没有他蓝玉的好日子。
预期坐以待毙,不如垂死挣扎。
蓝玉从来不是那种等死的孬种。
可他也没想到,朱允熥胆子那么小,不过是被朱元璋下旨呵斥一番就派人过来说要和他断绝关系,以后都别联系了。
朱允熥不敢,蓝玉冷笑,朱标又不是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于是不死心或者说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的蓝玉,眼中闪过疯狂恨意,私下里又和朱允炆两个弟弟联系上了。
朱允炆根本没发现自己两个弟弟被蓝玉三言两语给诱惑了,竟然敢生出那样的心思。至从到了皇陵,朱允炆就两耳不闻窗外事,整个人比出家当和尚的晋王还要清心寡欲。
他在朱标的皇陵外立了个简陋书斋,一心一意闭门读书,闲时就扫扫落叶。他心里已经是一片死水,根本没人能勾动一丝波澜。
当一切都结束后,朱允炆才有空回想往日种种。
刚来皇陵那一个月,他日日跪在朱标陵墓前忏悔痛哭,一直到朱标心腹某天突然到来。
朱标当初离世留下三句话,一句给朱棣,一句带给朱元璋,还有一句,朱标犹豫了犹豫,最终叮嘱心腹,如果出事就带给朱允炆。
朱允炆听到那句遗言,跪在朱标陵前失声痛哭,哭完,他才没那么浑浑噩噩,只是人也变得更平静,仿佛看破红尘的出家人。
但是朱允炆这般,不代表他那两个弟弟也这样,本来就是突遭变故,心智又不如朱允炆成熟,被蓝玉有心一勾搭怂恿,立马就成了人家手里的牌。
等朱允炆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在府中大醉的蓝玉,再次发挥了他醉酒作大死的风格,居然敢大骂朱元璋,骂朱氏皇族。
还大言不惭说出,要不是他姐夫常遇春,这皇帝,这天下,能不能轮到姓朱的坐都不一定。
此话一字不差地传入了朱元璋耳中,朱元璋也丝毫不拖泥带水地下令锦衣卫上府拿人。
朱元璋是个惜才的人。
在洪武二十五年年底,他的好兄弟,和他一起打天下的徐达,还是没能熬过去,在睡梦中离世。
至少不是被旧疾发作折磨死的,也算是一种安慰。
朱元璋当时还在病中,听到丧报就大哭了一场,想秦王几个儿子背叛他都没哭,徐达还写信来安慰,还说要不是不良于行,直接就要来京城陪在他身边的。
朱元璋失去了一生最忠诚的小伙伴,好兄弟,好臣子,他怎么能不哭不难过呢。
也是因为徐达的离世,朱元璋的病又加重了些,太医都惊出一身冷汗,差点没把人抢救过来。
真是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啊。
等朱元璋养好病,人瘦了一圈,精气神也没那么足了。
虽说如今大明不缺优秀武将,但要像徐达、常遇春、李文忠和蓝玉这种还是可遇不可求的。
大明周边外族虎视眈眈,加上朱棣不是朱标那样的执政理念,未来大明也少不了战事。
朱元璋不愿大明再起战火,但他也不希望被外族欺负。
立朱棣有好也有不好,朱元璋也是考虑到还有朱高炽在,这才能放心把大明交给朱棣,至少到时候有人能劝着朱棣,不会走到刚愎自用的地步。
蓝玉,如果能留下,朱元璋还是想留下的。
他都想好,如果蓝玉老实识趣,他就跟乖孙子朱高炽说好,以后留下蓝玉为大明效力。
但蓝玉显然不这么想。
朱元璋眼看锦衣卫领命退去,眼神中泛起阴冷煞气。
蓝玉下狱,受其牵连,还有几个功勋武将也被朱元璋一并清算。这几个都是和蓝玉关系颇近的,朱元璋也没算完全冤枉他们。
朱高炽摇头,蓝玉到底还是因为狂妄自大被朱元璋砍了。不过,好的一点是,皇爷爷并没像梦中碎片那样,担心朱允炆掌控不住,借蓝玉一事,大肆清算武将集团。
为此傅友德、冯胜等立下功劳无数的大将都没逃过。
至于
朱允炆两个弟弟。
朱高炽眯了眯眼,既然这么不老实,那就吓一吓好了。
朱元璋看在朱标的份上,是不会要了他几个儿子小命的,但留着命不代表不惩罚。朱允炆这才知道,他两个弟弟犯了什么事。
看着被锦衣卫带走,害怕得又哭又喊,求他救命的两个弟弟,朱允炆颤抖着闭了闭眼。
他又能怎么办!
第126章 第126章 殿下,您不能丧心病狂了啊……
经过几年的内部洗牌, 草原上的势力逐渐稳定。
由鞑靼部控制的所谓黄金家族后人在草原上称霸,首领鬼力赤,太师阿鲁台。这两人刚掌控大权,急于向草原各部露一露大膀子, 于是召集兵力, 以近些年最擅长的打游击模式, 齐齐扑向大明边境。
就在鞑靼与大明亮胳膊掰腕子,要让大明看看草原部落的强悍从不因元朝落幕而衰弱时, 另一个草原势力瓦剌正在悄悄观望。瓦剌势力此时由三人分掌,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
与鞑靼嗷嗷叫着与大明打架斗殴不同,他们三选择与大明‘友好’相处,还接受了来自大明洪武帝朱元璋的赦封, 得了个顺宁王、贤义王和安乐王的封号, 口口声声要做大明的小弟。
朱元璋看他们这么识趣,赏赐都难得大方了一把, 好好夸奖一番。在瓦剌衬托下, 这鞑靼可不就太欠打了嘛。
鬼力赤野心勃勃,太师阿鲁台诡计多端, 几次侵扰大明边境都给大明造成不小损失。
这群人干着强盗行当, 主要目的却不是抢东西, 而是‘我没有, 你也别想有’。哪怕是抢不到东西也要给大明边境带来不安动乱, 能毁则毁, 主打一个, 就是要让你不开心。
别说守边将士们要被这群丧心病狂的强盗弄得疲于应付,靠近边塞的百姓们更是不得安宁,大大阻碍了他们筹建美好家园的步伐。
朱元璋也果真被他们这种不要脸的打法给惹毛了。
想想, 他老朱这辈子还没怂过呢,你以为你谁啊?
朱元璋一发火,那就要组织大军对鞑靼动手。一听朱元璋有意出兵‘剿匪’,给鞑靼一个血的教训,朱棣再也坐不住了,主动请令要做主帅,领兵出征。
朱元璋老早就看出这糟心儿子坐不住了,一听朱棣请命,脾气就上来了,先把朱棣揍了一顿,朱棣被揍,还是不死心,顶着一张五彩斑斓的脸继续纠缠朱元璋。
“老爹,让儿子去吧,儿子肯定替您狠狠教训回去。”
“老爹~”
“我肯定打得对方哭爷爷叫奶奶。”
“父皇~”
在朱元璋‘冷酷无情’的‘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下,朱棣终于使出了绝招,他不顾自己一国太子的威严与气度,就这么,当着殿内所有人的面躺下下。
躺下了了了
王太监倒抽一口凉气,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扭过身去,面对墙壁,露出自己那张差点扭曲的老脸。
好在其他几人也都机灵,快速学王太监背过身去。
朱棣不在乎脸面,只要能离京,他真是再待下去要憋死了。
太子这鳖玩意就不是好做的。
朱棣躺下就开始滚,也不在乎高位上的亲爹朱元璋一张脸越来越黑,最后都被黑气给笼罩了。
“父皇,求求您嘞~”
“父皇~”
“让儿臣去吧~”
“滚!”
朱元璋忍无可忍,直接一个砚台砸了下去。
朱棣麻溜地躲开,又快速起身,老老实实行礼告退:“那儿臣等会儿再来,父皇您考虑考虑。”
也就是等您心气顺了,儿子再次纠缠的意思。
朱元璋:“”
随手就捞起旁边的东西要砸,只是这手刚举起,朱棣就大步流星地跑了。朱元璋气得牙痒痒。
“老子怎么就生了个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朱棣以前也没干过撒泼打滚这种事儿,小时候也就晋王干过,之前看儿子因为婚事问题在那撒泼打滚,朱棣就学到了。
脸什么的算个屁,有用就行。
但朱棣也不想想,有的人能打滚,有的人能吗?
他这一滚,朱元璋更不想如他的意了。
最后还是朱高炽去求情,朱棣又纠缠不休,闹得朱元璋烦了,这才大手一挥把他放出去了。
得了皇令的朱棣那是高兴得三步一跳,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北平,立刻出塞杀敌。点好兵将就快速出京了。
跟随一起的还有朱高煦,实战才是最考验人的。
朱高煦离京那日,骑在高头大马上,目光灼灼地看着朱高炽,意气风发少年郎,自信又张扬。
“大哥,你等我把军功带回来送给你。”
一旁的朱棣:“”
朱高煦斜了某个不爽的臭爹一眼,在得到大哥一个鼓励和信任的眼神后,他昂着下巴打马回了队列。
朱棣轻咳一声,笑笑:“等爹爹凯旋而归。”
这次大军出征是朱元璋要给目中无人的鞑靼一个严厉警告,双方肯定要纠缠一段时间。
草原部落最擅长打不过就兜圈子跑,仗着地形和大明军队纠缠。
朱棣对付草原骑兵的经验丰富,对手也讨不到好。
朱高炽抿着唇角,两手揣在袖笼里,目送军队奔向远方。
光靠武力是解决不了两边矛盾的,而且动不动就大军北征,对大明来说也是很大一个财政负担。
不过和平不是靠温和和仁慈就能求来的,和平是靠斗争出来的。
朝堂上不少人反对这次大军北征,认为残元主力已灭,鞑靼不过是咬人的苍蝇,一边加强边塞防御,一边派使臣说和,这才是目前最有利的解决手段。
不过朱元璋不支持,他给的脸已经不少了,是对方不要啊,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挑衅他老朱的威严。
朱元璋一拍板,太子朱棣又积极应和,还是出征的主帅,文臣们能说什么?能干什么?
这父子两有一个是能听进旁人话的吗?
而且,一国储君不顾自身安危,亲征北伐,说实话不少文臣是不支持的。在经历过上一任储君英年早亡一事后,要是朱棣再有个什么意外,怕是王朝真要动荡了。
大臣们该劝的都劝了,嘴皮子都磨出泡了,没用啊。
洪武帝就不说了,他们习惯了,根本左右不了他的决定。
再看看未来的皇帝朱棣,他们就想哭了。
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那就是朱棣尚武,登基后怕是少不了发动战事。而且看样子,怕是御驾亲征的次数不会少啊。
一国之主怎么能把自己置于危险当中呢。
想想,文臣们就禁不住忧心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穷兵黩武都不是好事,大明看似稳定不少,实则内里还不够稳固。与民修养生息,慢慢发展,才是大明接下来应该要走的路。
打来打去,耗的都是民力。
民不安,则生事端。
大臣们知道与朱元璋,朱棣是说不通了,朱元璋不是不支持与民修养生息,但他脾气上来说干就要干,而朱棣大臣们放弃与他沟通。
于是大臣们就一起把目光放在了他们的希望之星——世子朱高炽身上。
朱棣成为太子入主东宫后,朱元璋就为他置办了东宫官署,除了原本的王府官署成员,朱元璋还往里面添了不少文武大臣。
这里面,朱高炽比较熟悉的就有杨士奇、杨溥,解缙几人。不过他们目前只是官职低微的小人物,属于话都插不上的。
当时朱元璋还跟他提到过一个很有名的人,也就是方孝孺,就是那个被‘永乐帝’一气之下诛十族的名儒。
诛十族是传言,反正在他梦里碎片没有诛十族。
朱高炽听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发散了一下思维,尤其在朱元璋跟他提起另一个人物‘齐泰’的时候,朱高炽差点就没能绷住表情。
我滴老天爷啊。
建文‘三傻’之一啊,虽说比黄子澄好一点,但也就是相比之好一点。
什么叫书生误国,纸上谈兵,这三位那是身体力行地给大家表演了一下。
但朱高炽也就在心里吐槽了一下,这两人要真被皇爷爷塞过来,也不是不能用,其他不说,他们学问还是做得不错,可以往教育方向发展嘛,
至于其它
算了算了,怕不吉利。
结果朱高炽刚一抬头就见他皇爷爷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就像憋了几天结果还是拉不出来的便秘样子。
朱高炽:“?”
朱元璋:“”
建文帝?
三傻????
朱元璋很想细问,但又直觉这东西不能细问,可能会给他的世界观带来颠覆性的认知。
只能默默猜测
后面朱元璋才从一次偶尔的心声窥听中得知,建文原来指的是朱允炆!
朱元璋心中波澜起伏,久久平息不下来,面上却分毫不显。
如果
难道
事情还有另外一种发展,也就是他把位置传给了朱允炆,或者是朱标登基后没能坐多久就把位置传给了朱允炆,然后朱允炆没守住!
朱元璋心中跳动如擂鼓,却在后面把这两个他看好的良臣人选默默移了出去。
不明所以就受到冷待的齐泰:“?”
还有这辈子注定得不到恩典,只能当个教书先生的方孝孺:“???”
当然这些在外人眼里根本引不起注意,毕竟朱元璋看中谁,宠信谁,那是说不准的,帝王的心思本就捉摸不透。
文官们也没心思关注这点微末小事,如今更紧要的是让他们的‘希望之星’以后坚定站在他们这一边。
于是东宫官署的几位代表,肩负着同僚们的期望和希冀,平日里见缝插针地给朱高炽灌输些圣贤仁君思想,论政的时候不忘时时用他们的理念影响朱高炽。
他们希望再见到一位像朱标的太子出现。
只是事情似乎没他们幻想的那般美好。
朱高炽不是一个十几岁的青年人,这些年又被朱元璋带在身边教了不少东西,尤其是最近两年,朱元璋与其说是在教朱棣,不如说他的重点更多是放在朱高炽身上。
而让朱元璋惊喜的是,朱高炽与朱标看似相似,但本质是不同的。
要说朱标满心仁义,自小就被儒家圣贤思想给影响,又因本性柔软,手段仁慈的话,那朱高炽就是看似温厚,实则骨子里是与朱老四一样的狠角色。
朱元璋就不免想到,这臭小子还是奶团子的时候就满口胡说:喜欢和平,不爱打架。
可事实是,这臭小子才两岁就能抄着鞋底子打架。
满朝文臣明显还不能看透这臭小子的本质,在他看似温厚又满嘴‘爱好和平’的斯文表皮哄骗下,以为朱高炽是他们文臣的希望,是他们能影响的。
一些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些人也觉得有些不对了。
尤其是目前还没话语权,但又能在一边观察朱高炽的文臣,比如杨士奇等人。
他们发现,世子朱高炽虽然每次都看似在附和赞同文臣们所说所想,但其实细品就会发现这很像
敷衍。
如果朱高炽真赞同他们所说,所思,那怎么什么都没做?只是坐那与他们读书论政,落到实处的就是另一回事。
转头给文臣们的一个态度就是:孤也很努力了,但孤力量太小,左右不了皇爷爷和父王这两座大山啊。
杨士奇私下就与杨溥说起心中疑惑,两人是背着谈的,没想到会被解缙听到,解缙就指着两人大骂。
“尔等居然在此污蔑世子,岂有此理。”
“世子何等光明磊落,风光霁月一人,在尔等嘴里竟成了阴险狡诈的小人了。”
杨士奇:“解兄慎言,我们没你嘴上那个意思。”
解缙不听不听,面红耳赤怒骂:“小人还敢狡辩,我都亲耳听见了!”
杨溥:“你听见什么了?”
“你们说世子根本不同意大家所言,只是应付大家,也许世子不是看起来这般好说话。”解缙怒喷道。
“这还不是污蔑,这还不是抹黑,这还不是骂世子心口不一,阴险狡诈?”
杨士奇:“”
杨溥:“”
很不巧从这个角落路过的朱高炽:“”
他扣扣鼻子。
讲真,二杨只是在交流,交流内容还不算偏离事实太多,不过落在解缙耳中再被他一解读,就好像也没说错。
眼看三人开始唇枪舌战,各自为自己辩论,三人都是满腹经纶的人,文采出众,不过解缙不愧是解缙,大明有名的强辩手,靠着一套不讲逻辑的辩论风格把二杨压制下去。
最后骂得对面两人面色通红(气的),解缙以为对方终于懂了羞愧,这才雄赳赳气昂昂地扬长而去。
看完一场辩论赛,朱高炽砸吧砸吧嘴,在二杨惊悚瞪大的眼神中,他故作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路过,纯属路过。”
“那啥,两位口才不错,就是解侍读战斗力太强了。”
“下次努力。”
朱高炽还冲两人做个了加油的手势,然后翩然离去,如解缙所说,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芝兰玉树、风光霁月。
如果不是他走之前冲两人眨了眨眼,那一抹有些恶趣味儿的‘调皮’就被他们错过了。
杨士奇僵硬地扭头,杨溥也机械地转动眼珠。
对视半晌,两人齐刷刷叹一口气。
本来他们以为从此之后前途无望,运气好不过是沦为角落里的‘吉祥物’,运气差说不定就是贬谪支教。
两人都有些后悔,怪自己年轻不够稳重,怎么就能躲在角落说这些话呢。
就在两人做好心理准备,迎接属于他们的惩罚时,突然就被朱高炽提拔了一下官位,能在大家论政时搬个小板凳就近坐在第二排。这可是初入官场的小嫩苗想都不敢想的大好事啊。
解缙比两人更得上司青睐,他也是好不容易才混了个‘书记’的职位,有幸坐在议政的殿内做记录员,这还是他文采出众,又写得一手好字才被上司提拔。
结果
这两个背后蛐蛐世子的伪君子怎么也来了,听说还是世子亲口提拔的。
解缙一双眼睛嫉妒得通红,时不时就要用犹如实质的眼神刺向两人后背。其实,杨士奇两人都知道解缙在瞪他们,但他们根本没有心思去理解缙。
因为,坐在这里,他们更清楚地看到世子是怎么‘敷衍’大家的。
就在一位二品大臣说起太子出征两月有余,鞑靼被驱赶远离大明边境,教训给的足够了,太子应该及时带大军回来,减少不必要的损耗才是。
世子朱高炽就听得连连颔首,很真诚地道:“胡大人所言有理。”
“还请世子在皇上跟前多言两句,此番作法实在不利国利民。”
朱高炽点头:“嗯,孤知道。”
眼看朱高炽这么配合,座下大臣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来劲儿,越说越激动。
朱高炽就命太监给说的口干舌燥的众人上茶。
这一举动,差点换来几个大臣感动落泪。
朱高炽还温声问:“可是茶水太烫?”
眼泪盈眶的大臣用力摇头,感动又克制道:“微臣微臣能侍奉世子,是微臣前世修来的福分,微臣微臣以后必定为世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位在洪武朝当了十年的官,品尝过洪武帝的恐怖威压,体验过朱棣的眼神恐吓,怀念温慈柔和的前太子朱标,再被朱高炽这么一看,忍不住心酸,就想嗷嗷大哭。
但文臣掉泪不掉风骨,哭可以,不能嗷嗷哭。
看着两排泪刷刷流的大臣,朱高炽嘴角隐隐抽搐一下,抬手让他起来,又安慰道:“齐大人为国为民,孤都明白。”
这下子一屋子人都感动地看向朱高炽,情不自禁呼喊道:“殿下!”
朱高炽眼角抽了一下,笑着温言道:“孤都明白。”
在一片‘君臣相得’的感动汪洋里,朱高炽端起茶杯正要喝一口,余光却扫见坐在后面一排神情僵硬,犹如石化的杨士奇两人,他嘴角闪过一丝有趣的弧度。
比起梦里碎片闪过的样子,这两人如今就像是刚入职场的愣头青,还挺好玩儿。
朱高炽刚挽起笑意,没想到那两人会突然朝他看来,朱高炽就朝两人眨眨眼。
杨士奇两人:“”
默默把脑袋垂得很深。
实在是怕自己绷不住表情,被上司看见不好。
世子他,哪是什么谦谦君子斯文人啊,这哎
先不提朱高炽在这宫里和大臣们周旋,调剂生活。另一边朱棣北征虽说取得一定成效,但算不上大胜。
鞑靼比朱棣想的要狡猾难对付,朱棣没能让鞑靼受到重创,心里很是不爽。回到北平更是上书朱元璋,准备留在北平继续和鞑靼较量,短时间不回京城。
朱元璋收到朱棣上书,一点不意外地啧了一声。
混账玩意儿,这是一出去就不想回来了。
朱元璋看着坐在一旁锤脖子的朱高炽,把朱棣的折子丢给他,挑了挑眼神道:“你自己看。”
朱高炽捡起来一看,眼神都麻了。
他就知道,爹一跑就不想回来了!
说好打完就回京的,看来就是糊弄人的。
“皇爷爷,您可别惯着我爹,京城还这么多事务等着他处理呢!”朱高炽想到梦里碎片也是如此。
永乐帝几次北征在外浪,留下儿子朱高炽在那打工,处理国政,筹备军饷,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朱高炽可不想还没当太子,已经提前累死累活。
如今还有皇爷爷帮,累是累,还能应付,到时候他爹当了皇帝,难不成又要撂挑子不干活?
朱高炽咬牙,感觉未来一片黑暗。
那至少趁现在能偷懒一刻是一刻。
本来他就不想当皇帝的。
朱元璋欣赏了一下臭小子精彩的表情,这才老神在在地说:“行啊,你什么时候给朕把孙媳妇定下来,朕什么时候叫你爹回来。”
“!!!”朱高炽两眼瞪如铜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听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威胁。
“皇爷爷,您不疼我了吗?我不是您乖孙了吗?”
朱元璋就:“呵呵!”
朱高炽捂着心口,悲痛道:“皇爷爷,您真的要这么对我吗?”
“”朱元璋很不客气地翻了个大白眼,“少跟朕来这一套,去年就让你蒙混过去了,朕可跟你说好了,要不你赶紧把这事儿定下来,要不,你等着朕死了你爹回来奔丧继位吧。”
朱高炽:“!”
眼看老朱同志是要来真的了,朱高炽就立刻换上可怜兮兮的表情:“皇爷爷,再等一年行不行?”
“你前年,去年都是这么说的。”朱元璋无情揭穿他的小伎俩,没好气道:“朕也不直接下旨逼你,你今年不定,可以,朕老了,没精力处理国政,你爹有不在京中,那这些事都交给你了。”
“皇爷爷,我才十八!”朱高炽发出了绝望
的呐喊,捧着脑袋道:“我还是个孩子呢,我担不起这重担的啊。”
朱元璋:“担不起也担着,你自己选的。”
朱高炽:“”
一边是媳妇,一边是熬夜也干不完的活。
孰惨?
朱高炽啊一声,抱着自己蹲角落自闭了。
见这臭小子终于被治住了,朱元璋心里得意一哼,跟你老子的老子斗,还嫩了点。
丢下自闭的朱高炽和堆成山的折子,朱元璋心情很不错地出去了,没一会儿他又命人安排出宫事项,准备去城外护国寺住一段时间。
这边朱高炽听到消息的时候,从工作中抬起一张疲惫的脸,不可置信道:“皇爷爷真丢下我走了?”
崔膳点头:“已经离宫了,说是要在护国寺住一段时间,归期不定。”
朱高炽:“”
“啊——”
“完了,这下是真完了。”
“要叫我爹回来,难,找媳妇儿,也难。”
“我该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
崔膳:“”
其实,他想说,找世子妃应该要简单些。
但看自家世子痛苦的样子,他还是选择闭嘴。
去年的赏花宴,世子就露了个面就借口忙匆匆离开了,听说太子妃都差点生气了。还是郡王朱高煦指着一个姑娘,说那个不错,可以当他未来的王妃,才把太子妃注意力给引开了。
要说朱高煦也十五六了,是相看的好年纪,不过徐妙云被朱高炽的婚事搞得头疼,不想再被二儿子整得头大,毕竟二儿子也一看就不是个开窍的,徐妙云都打算好,一个一个来,逐个突破。
没想到,一个给大儿子办的赏花宴,竟然让二儿子的婚事有了着落。
朱高煦知道自己到了相看亲事的年纪,他支持大哥,大哥想晚点成婚就晚点,而且,在他看来,也不是什么女人都配得上大哥的。
不过他自己嘛,没啥特别想法,听到娘亲跟他提过一回,他就有了找媳妇的计划。本来也不急,要是娘选好,让他挑个中意的,那他就选就是了。却在赏花宴上,大哥差点惹娘生气,正好,一个明媚的姑娘闯入他视野,于是朱高煦没作他想,抬手一指。
“娘,我要她做我未来王妃。”
别说徐妙云了,就是一旁装隐形人的朱江月还有跑来看热闹的朱高燧都吓一跳,三人齐刷刷用一种‘我不认识你’的目光看着朱高煦。
朱高煦拧眉:“怎么了?”
徐妙云赶紧摇头:“没什么,娘就是好奇,对了,你说的是哪个姑娘,娘看看。”
收到赏花宴请帖的除了朱元璋给朱高炽选下的那十个姑娘家里,还有不少朝中勋贵、大臣家,可以说年轻的姑娘不少。
徐妙云有些好奇地张望,朱高煦很大方地再次抬手一指,指着湖对面一个笑得明媚的姑娘,“就她,那个笑得好看的。”
徐妙云听见这话,没忍住笑起来:“啊,是挺好看的。”
朱江月都忍不住好奇看了看,只见对面好几个姑娘站在花树下聊天,有一个姑娘杏眼瓜子脸,肤白唇红,五官是很明媚大气的,笑起来更是比周围的鲜花还要明艳招人。
是个大美人呢。
朱江月还有些印象,这姑娘姓金,是当朝户部左侍郎金大人家的,不过她是金大人三弟家的嫡女,芳龄十三,其父在地方任职,她也是跟随父亲在地方生活,去年来京走亲戚,准备多玩一段时间再回去。
去年跟随户部侍郎家嫡女进宫,与她见过一次。
朱江月虽与徐妙云找来的闺秀话题不多,关系也算不上亲近,但那里面也有几个是她觉得处起来还不错的。
这位金姑娘,虽只见过一面,朱江月却留下印象,一是因为美貌,哪怕还没完全张开,也是个能让人一眼记住的。二是因为性子,落落大方,活泼外向,但又有分寸。
总的来说,是个聪慧漂亮的姑娘。
朱江月看一眼点了人姑娘就告退的二哥,表情一如既往有些不好惹,看起来没啥特殊的样子,但仔细瞧着,能发现眼神有些不一样。
似乎,比平时更亮一些。
看来也是有好感才指了对方。
朱江月笑笑,放下心来。
她刚才还担心二哥只是随手一指,或是想着替大哥挡一挡娘亲的催婚压力,毕竟以二哥对大哥的感情,别说婚事了,只要大哥需要,什么都能献出去。
“哪个啊,那个有点黑的吗?”这时耳边又响起朱高燧迷惑又好奇的声音,“二哥看上的是哪个啊?”
朱高燧就觉得对面花多,人也多,根本不知道他二哥指的谁。
“不会真是那个长得黑黑的吧,我就知道,二哥喜欢这种,他自己就黑不拉几的,可不是,哎哟!”
朱高燧一只耳朵被徐妙云提起来,他呼痛求饶道:“娘,我错了,我不胡说八道了。”
徐妙云这才放过他。
朱高燧赶紧揉了揉自己发红的大耳朵,只是上一秒还喊痛,下一秒就忘了,眼珠子一转,猴精猴精地说:“那二哥岂不是要比大哥先一步成婚了,哈哈哈哈,真好玩儿。”
徐妙云:“”
朱江月:“”
朱元璋这次是说到做到,去护国寺一待就是好几天,根本没有要回宫的意思。朱高炽整天被处理不完的事务压着,感觉生活没了希望。
崔膳看着累出两个黑眼圈的朱高炽,又心疼又无奈道:“殿下,要不您就答应皇上,早点定下婚事嘛,这么下去,您身子都要累坏了。”
是啊,不是人人都有老朱同志那样的工作狂圣体的。
朱高炽撑起精疲力尽的脸,一咬牙狠心道:“好,那就看谁能撑!”
崔膳:“”
不是,您何必呢。
哎,主子要一条道走到黑,他这个做奴婢的也只能陪着了。
朱高炽累死累活干了快半个月,没想到朱元璋还是没有回宫打算,派人来传话,说是还要待一段时间,寺庙里吃斋念佛的生活比宫里轻松悠闲。
朱高炽:“”
这是准备继续年轻时夭折的事业吗?
您一看也不是吃斋念佛的人设啊。
朱高炽就想起,还是前些年从生死线抢救回来后,老朱同志才有了‘佛心’,偶尔有空就会去护国寺坐坐。
护国寺老主持慈安大师在前年坐化了,朱元璋还亲自去送了一程。
那会儿朱高炽心脏都提了起来,还以为老朱同志走过一回生死线就对‘求仙问道’产生了兴趣,要搞什么宗/教/迷/信了呢。
当然最后是他白担心一场,老朱同志除了偶尔要去吃斋念佛一下,其它啥变化都没有,对犯错的官员下手依旧狠辣不留情。
没有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说。
两边这么一较劲儿,朱棣倒是因此能在北平继续浪着,与鞑靼掰腕子,想起来就去打一架。
可朱高炽就没那么轻松了。
朱元璋说到做到,真的放手不管了,朱高炽别说还没当太子了,他是一下子就干了皇上要干的累活了。
硬撑着,不知不觉就快到年底了,朱高炽十九岁生辰前一天,因为已经提前说好不办生辰宴,宫里并没有提前张灯结彩地准备。
不过有人还是提前往东宫送上了寿礼,大多是些书画,还有一些地方特色。毕竟没人敢明目张胆送些奢侈之物。
朱高炽可没心情关心寿礼,他快累死了。
他觉得,在这么搞下去,可能他也是个英年猝死的命。
老朱同志你好狠的心啊。
张辅拿着自己贺寿的礼盒进来时,看见的就是朱高炽生无可恋的一张脸,他乐了:“殿下,明儿可是您的生辰了,您怎么还不高兴呢。”
“”朱高炽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就是在幸灾乐祸。
“别惹孤,孤一个不高兴说不定就把你的婚期往后延两年了。”朱高炽阴恻恻道。
张辅:“!”
“殿下——”
“嗯?”
张辅嗷嗷叫道:“殿下您找不到媳妇,不能因为嫉妒属下就”
“就?”朱高炽眯了眯眼。
张辅有些讪讪地道:“就丧心病狂了啊。”
朱高炽:“”
呵呵!
“看来你是真的不想娶媳妇了。”
张辅:“”
糟糕,玩笑开过了。
看来殿下近日心情着实不太美妙啊。
第127章 第127章 这么好捡吗?
张辅比朱高炽还要大几岁, 在这个时候也算是大龄青年了。他倒不是不想娶媳妇儿,婚事也早定好了,只是亲家那边想多留女儿两年,就想着女方满了十八再成婚。
张辅也等得起, 只是没想到快到成婚的日子了, 女方家中有老人去世, 于是又要守孝一年。
婚事就这么拖到了现在,定下明年年初的好日子。
张辅最近走路带风, 整个人都洋溢着‘即将抱得媳妇归’的傻乐呵气息。这不,嘴上都没个把门的,还调笑起朱高炽来了。
“殿下,属下错了。”张辅一套滑跪姿势做完, 崩溃摇头道:“属下做梦都是成婚娶媳妇, 您可千万别让属下再等了啊。”
“您看老孟儿子都一岁多,马上又要多个闺女了, 属下还没个媳妇陪着, 孤枕难眠,孤苦无依, 孤单可怜”
“殿下啊——”
“属下真的太可怜了啊。”
朱高炽嘴角抽了抽, 扶额道:“行了, 谁要阻挠你娶媳妇儿了。”
“谢殿下大恩。”张辅立刻起身, 弯腰拱手道。
张辅见朱高炽真不是跟他生气的样子, 心一下又大了, 他把自己的礼盒呈上, 又笑嘻嘻凑近了小声问:“殿下,属下一直有个疑惑,就是不好开口问您。”
朱高炽把礼盒放下, 没好气道:“不好开口就别开口。”
“”张辅嘴巴动了动,挠头道:“可是,属下实在好奇,那个,就是啊,殿下您为什么不着急成婚啊?”
他私下还和孟真探讨过,搞不懂殿下为什么那么排斥娶媳妇。
明明有个媳妇儿哪哪都好,他都恨不得在媳妇儿小时候就讨到家里来,自个儿看着媳妇儿长大,守着她长成大姑娘,然后成婚,生儿育女。
张辅的订婚对象是他娘儿时小姐妹的女儿,由于他爹张玉之前是为元朝打工的,后面又被迫在草原上生活了几年,张辅和订婚对象从前是没机会认识的。
还是他爹运气好被燕王看上,投到了燕王军中,两家这才慢慢有了联络。他媳妇儿家算是书香之家,虽说如今家族里没有出仕做官的,可颇有家学渊源,原本是看不上他们这种武将家的。
只是媳妇儿在娘家受宠,舍不得她早早嫁人,就定了个十八才出嫁。规矩也多,这不行,那不让,最让外人不能接受的一条就是,除非他家女儿无所出,否则不许纳妾。
于是,就便宜了他张辅。
张辅对他媳妇儿也是属于一见钟情了。他就觉得媳妇儿小小一只,柔柔弱弱的,比小白兔还软萌无害,实在要把他一颗铁汉心都融化了,恨不得双手捧着,走哪儿都揣兜里带着。
看着一说起对方就脸红荡漾的张辅,朱高炽:“”
还媳妇儿,你娶到人家了嘛。
张辅:“我当时就想,一定要娶她。回去就求我娘去提亲,我娘一开始也有顾虑,武将之家嘛,多子多福,她知道媳妇家规矩多,觉得对方不一定看得上我们家,而且,媳妇也不适合我们家。”
最后当然是张辅铁了心要娶,他娘只好厚着脸皮去求了。对方果然不同意,虽然他们因为规矩多,女儿没别家抢手,但多等等也不是没合适的,正好,他们家还想把女儿多留几年呢。
眼看他娘失败,张辅不放弃,时常让他娘约儿时好友,也就是他未来岳母出来玩。他见缝插针地表现,渐渐地倒是讨了未来岳母的欢心。后来还因为勤奋读书,文采不错,慢慢地也让未来岳父改了观。
朱高炽也知道一些,张辅本来脑子就不笨,是个聪明的。武艺不俗,书念得也不错。这也多亏他爹张玉,哪怕是在草原上颠簸,也要督促张辅多读书,给他请了先生教导。
只是张辅这小子大概是从小就跟着在军中混,小小年纪就和蒙古部落的孩子摔跤,养出一身悍气,一点没有读书人该有的斯文儒雅气质,很像是不通文墨的糙人。
他岳父一家刚开始就是这么觉得的,自然看不上他,哪有把自家娇娇女配给一个粗俗莽夫的道理。
张辅一说起他和他媳妇那些‘不容易’就跟掉进话唠里了,朱高炽已经听过不下三回了。
再听,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而且不得不说,听见别人秀恩爱就很容易不爽。
朱高炽不是排斥成婚,他只是排斥与一个陌生人成婚。他现在压力这么大,每天累死累活的,还不是没有遇到喜欢的姑娘。
就很嫉妒。
朱高炽眯了眯眼。
还在滔滔不绝炫耀幸福和媳妇儿的张辅声音一顿,若有所觉地抬头,一看朱高炽神情,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那啥,殿下,所以您为什么不想娶妻?”张辅咽了咽口水,赶紧把话扯回去。
直觉他再荡漾下去,可能结果真的会让他哭泣。
朱高炽一脸丧,咬着牙道:“什么叫我不想,我只是没遇见合适的姑娘。”
张辅被他瞪得有些怕怕,感觉自己刚才不小心真招了一波仇恨,不过
“殿下您想遇见什么样的姑娘?”
张辅很好奇,又觉得很无语。
“之前太子妃不还因此办了个赏花宴嘛,就是让您去见见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啊,可您呢,匆匆去匆匆走,怕是姑娘们的模样你都没瞧见吧。”
说着,张辅就用一种‘您真的不是在搪塞属下’的怀疑眼神看过来。
朱高炽:“”
难得被说得无言以对。
“这种事就有种叫缘分的东西你听过吧?”朱高炽琢磨一下,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他内心的感受。
就是,感觉
跟他想要的姻缘不太一样。
本来以为张辅听不明白,谁知他突然一拍手,瞪大眼兴奋道:“嗨,原来是这个意思,属下明白。”
“你明白?”
张辅自信又骄傲道:“属下没遇见媳妇儿前也不懂,不过遇见后就懂了。”
朱高炽:“”
你是不是又要开始秀恩爱了?
朱高炽不想听了,他真的想打人了。
张辅道;“其实,您想要的是那种顺其自然,仿佛天注定的姻缘是吧,而不是安排好的。”
“”朱高炽咂咂嘴,虽说不完全是这个意思,但也有些相似,他犹豫道:“是吧应该是这样。”
也不是上天注定什么的,就是互相看对眼的。
“肯定是这样!”张辅一锤定音。
“既如此,殿下您就更该多出去走走了。”张辅摇摇头,忍不住又说起自己的事:“您看,属下还不是陪着娘亲去上香,碰巧遇见了媳妇儿,一眼倾心。您整天待在这宫里,能遇见几个人?”
朱高炽:“”
“择日不如撞日。”张辅说干就干,“不如现在就出宫去玩,说不定就遇到殿下的姻缘了。”
“”朱高炽感觉在张辅嘴里,姻缘跟儿戏一样,出去走走就捡到了,他坐着不想动:“那个我觉得吧”
“殿下,您到底是想娶媳妇儿还是不想娶,您这行动力很让人怀疑啊。”张辅拉着人手臂,探究地说道。
朱高炽:“那就出去走走吧。”
当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散散心了。
最近实在是被做不完的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叫上老孟一起,他今日还没来送贺礼吗?”张辅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一边
大步往外走,一边道。
朱高炽:“昨儿就送来了。”
张辅抬头问:“又是什么皮子?”
朱高炽点头:“一张完好无损的黑熊皮,毛发黑得发亮,一丝杂质都没。做成披风肯定又暖和又霸气。”
张辅啧啧道:“这老孟,没完没了了,他们家是专门盯着猛兽的皮子薅啊。您说说,这些年都送您多少兽皮了。”
好歹做成完成品再送来啊。
张辅都不想吐槽孟真送礼品味了。
也就是他们殿下每次都不嫌弃,送什么都说喜欢。
“我觉得还不错啊。这么好的皮子可不好猎,稍不注意就会出现缺损。”朱高炽想到库房一大箱子的好皮子,他说:“之前有一年送了两张雪狐皮,那才叫一个漂亮,我娘和妹妹都极喜欢,迫不及待命绣娘做成两件带帽披风,穿起来那叫一个好看。”
“这次的黑熊皮,我准备让人给高煦做一件大披风,适合他气质。”朱高炽想到在草原执行任务的朱高煦,忍不住笑道。
张辅就觉得,难怪高阳郡王那么喜欢殿下这位大哥,真是有什么都不忘了他。
不过
“高阳郡王要知道孟真又送您一张黑熊皮,怕是也要去猎一张白虎皮送给您了。”想到在殿下跟前,什么都爱比的高阳郡王,张辅忍不住揶揄道。
还要从孟真的弟弟送了一张虎皮,而高阳郡王只送了野猪皮开始高阳郡王就跟孟真较上劲儿了。
想到什么,朱高炽也好笑地摇摇头:“白虎可遇不可求,没那么容易。不过,他可能会在草原上到处找皮毛好看的狼。”
“哈哈哈哈哈哈。”张辅笑得前俯后仰。
当然,现在两人开玩笑一般说的话,在朱高煦收到他大哥让人送来的黑熊披风时,朱高煦还真就带上一队人马在草原上找了两个多月,就为了找一头银狼或黑狼,要皮毛纯净无一丝杂质那种。
他一边对草原部落驱赶追打,一边寻狼皮,任务都完成了,却因为没寻到好皮子就继续在草原耗着。
鞑靼首领鬼力赤在收到底下传来的消息,说不少鞑靼骑兵被朱高煦带人埋伏狙杀,还有很多部落族群被迫往深处驱赶,怒不可遏。
“不过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居然敢在我鞑靼地盘嚣张,给我带人把他活捉回来,我要让大明的皇帝看看,招惹我鞑靼部的下场。”
鬼力赤也是听说朱高煦带的人马不多,后面并没大明军队跟随,这才立刻下令骑兵追剿朱高煦。
一旁的太师阿鲁台眯了眯眼道:“汗王,这位小郡王可不好对付,他随行的人应该就是大明太子朱棣手下那一支神出鬼没的精兵,我草原好汉们没少在这支精兵手上吃亏。”
鬼力赤咬牙,愤恨道:“厉害又如何,来了本王的地盘,是条龙也要给本王盘着。”
眼看鬼力赤气得失去冷静,语气还如此张狂自傲,阿鲁台抽了一口旱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眼中不满,最后他闭了闭眼没再说话。
而事实就如阿鲁台所说,朱高煦不是一个嚣张却没本事的毛小子,特战营的精兵,出任务以来让残元吃够大亏,发展成草原部落闻风丧胆的存在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以前大明军队想在茫茫草原与他们草原部落较量,光是寻找位置就能让大明军队吃个大亏,多少次无功而返,雷声大雨点小,让草原部落暗暗得意。这次,朱高煦就充分发挥了这一特点,他在鞑靼各部搅动是非,等你听到风声赶过去,人早跑没了。
搞埋伏?
那小子一行神出鬼没,他们搞个屁的埋伏,连人家的路线都摸不准!
最后鞑靼各部不堪其扰,不少部落族群都往更深处挪,惹不起还躲不起嘛。虽然对方人少不能抢走他们部落牛羊,但奈不住他一不高兴就放一把火之类的,部落损失也不小了。
有人时不时就来捣乱,谁敢安心留下放牧啊。
鬼力赤看着各部损失惨重,就连骑兵都出现不小伤亡,却连对方人影子都没摸到,那叫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气得在王帐大发脾气。
他在无能狂怒,却没注意一旁的太师阿鲁台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满。
有个自傲又不听人话的汗王,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也就是在鞑靼上位者内部矛盾逐渐加深,就差一点小火苗就能引发大火的时候,朱高煦在阴差阳错下点燃了这点小火苗,促使了鞑靼内部权势的再一次洗牌。
而朱高煦碰巧撞见这么个好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趁阿鲁台搞政变,谋杀鬼力赤,鞑靼各部人心不稳的时候,带着特战营精兵好一番搅风搞雨。
本来只是因为没猎到一头钟意的狼,这才迟迟不回去,没想到,最后还让朱高煦在鞑靼这寻到猎杀好时机。
朱棣收到消息,果断带兵与朱高煦前后夹击,给鞑靼带来一个重创,政变搞成功的阿鲁台仓皇逃跑,这才免了被活捉的下场。
朱棣抓住机会紧追猛打,朱高煦更一马当先,表现勇猛,杀敌无数,还活捉了鞑靼几个千户长。
鞑靼遭此重创,哪怕阿鲁台侥幸逃脱,一时半会也对大明边境再造不成太大威胁。
默默观望形势的瓦剌三王,也没想到鞑靼这么不经打,那鬼力赤口气狂,阿鲁台又狡猾,还以为能让大明吃点亏呢。
瓦剌三王就等着捡漏,猥琐发育,结果,看大明几下就把鞑靼打得像落水狗一样四处逃窜,瓦剌三王也开始出现意见分裂。除了马哈木,另外两人都觉得臣服大明是大势所趋,没必要再生事端。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现在朱高炽正和张辅出了宫,孟真得到消息也赶来汇合。
张辅和孟真都是难得的良将,两人之前护卫朱高炽有功,朱元璋就把他们安排进了京中大营任职。
京中大营的武将,哪怕就是个小小百户,以后也是去地方卫所出任指挥的,能进这里刷经验的,不是朱元璋看好的新生一代,就是功勋武将家的后辈,关系够硬。
张辅和孟真还是朱高炽信任的手下,未来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他两身家背景比不过,可去了京中大营,那些功勋贵族家的子弟都纷纷主动交好,看的,还不是两人在朱高炽跟前的面子。
京中大营的训练没有北平军中那么紧,在北平特战营接受过训练的两人,对这边的训练量可以说是轻松完成。
张辅是来见朱高炽的,上级自然要批准他出营,孟真还在营地当值,接到朱高炽命令才出来的。
三人在京中走走逛逛。
孟真板着张脸,生人勿进,周围百姓看出他不好惹都下意识避开。
张辅啧一声,一拳打他肩头:“你能不能别摆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把人都吓跑了,我们殿下还怎么偶遇唔唔唔——”
朱高炽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口无遮拦的张辅,瞪了他一眼作威胁,张辅秒懂地眨了眨眼皮,朱高炽这才把他放开。
孟真:“?”
朱高炽笑道:“别听他胡说八道,我就是在宫门闷久了,出来透透气。”
张辅轻轻戳朱高炽,用眼神急道:殿下,咱的主要目的可不是透气啊。
朱高炽:“”
你可闭嘴吧。
哪有在这街上乱走捡姻缘的。
又不是看见个人就捡,这么好捡吗?
孟真看着两人‘眉来眼去’,近乎面瘫的一张脸上,缓慢地浮出一个问号。可是没等他问出口,余光忽然扫到一抹身影,孟真立刻扭头看去,脸色微微一变。
而这时,张辅的大嗓门叫起来了。
“看,那不是你弟弟孟秋吗?”
第128章 第128章 让人奇怪的少年
少年身姿修长劲瘦, 藏蓝色劲服趁得人挺拔又精悍,牵着一匹深棕色骏马,边走边往两边的商摊打量。
顺着张辅的声音望去,朱高炽也瞧见了好几年没见过的少年。又长高了些, 稚气褪去, 犹如一把裹着刀鞘的利剑, 一眼看去就是
个率真豪爽的江湖侠客,充满正义又极其不好惹的那种。
朱高炽眼睛亮了下, 虽说几年没见,对少年的印象还是很深的,也高兴就这么偶遇上了。
从那年遭遇刺客,然后入京, 一连串的事接踵而来, 朱高炽也没啥精力分散在其他人身上。
当初提议让少年做他侍卫,孟真没多久就郑重其事地向他解释了, 少年从小就不喜束缚不爱规规矩矩, 又生性简单,实在不适合陪侍在贵人身边。
跟了朱高炽这么久, 孟真也大概清楚他的脾性, 不会因为这种拂了他意的小事就心生不满, 而且, 只要缘由得当, 他多半还会给予支持。
换一个人, 孟真都会觉得棘手。
果然当时朱高炽听完虽觉遗憾, 也表示理解,少年给他的感觉就是有些天然,在深山密林里那几天, 与周围环境融入得毫无违和感的少年,就像山中的动物,似乎天生适合在自然环境中生存。
那样自由野蛮地生长。
后面再从孟真这里听到一次少年的消息,说是一人一马行走江湖去了。当时朱高炽还表示过羡慕,如果可以,他也很想学少年孟秋,四处走走停停,学武侠小说里那样闯荡江湖。
当然这也就想想了,谁叫他爹是朱棣呢。
朱高炽后面就没怎么听说少年的事儿了,不过,每年孟真贺寿献上的好皮子,朱高炽在猜,应该是少年行走江湖所猎,给了家里人,孟真挑了里面最好的送作他的生辰贺礼。
似乎是张辅的大嗓门格外吵耳朵,人潮往来的大街上牵着马的少年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愣了下。
“我就说瞧着眼熟,就是孟秋那小子。”张辅很热情地挥手,大步朝孟秋走去,“你怎么来京城了?也不告诉哥哥一声,哥哥带你去周边玩一玩啊。”
之前张辅和孟秋见过两面,两人属于不打不相识,切磋了两场武艺,张辅就以好哥哥自居了。
孟秋也有些惊讶,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他们,尤其是愣愣瞪大眼睛的孟秋,直到朱高炽走近了才回过神,赶紧要下跪行礼。
“殿下微服出巡,你就别多礼了。”张辅一把拦住她。
朱高炽也笑着颔首,看着少年蓬勃如朝阳的精气神儿,他语气亲切道:“有些日子没见,你倒是越来越结实了。”
说实话,这么夸一个武艺出众的少年是真的一点毛病没有。
但朱高炽话一出口,站在他身后的孟真就抽了抽嘴角,竟然能从那张近乎面瘫的脸上看出‘便秘’的难受感。
可惜,在场另外三人都没心思注意他的变化。
孟秋倒是没觉得怎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手指挠了挠耳朵,还是从前那般那,对夸奖有些不知该怎么应对。
“谢谢谢殿下。”她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惹得张辅豪放大笑,大手用力拍孟秋肩膀道:“你小子,跟我切磋拳脚功夫时候的狠劲儿去哪儿了,怎么一到殿下面前就扭扭捏捏跟个姑娘嘶——”
话没说完,孟真就一掌拍开张辅那让人碍眼的手,挡在他和孟秋中间,不客气道:“不会说话你少说。”
“老孟你发什么神经。”张辅对着自己被拍红的手背吹气,作势要把他挤开:“走走走,我和小孟秋叙旧,有你这个木头什么事。”
孟真岿然不动,就是不让张辅再靠近孟秋。
眼看两人又闹上了,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可不好看,朱高炽赶紧出声打断道:“行了,我们找间茶楼坐一坐。”
朱高炽这一发话,孟真和张辅自然不能再闹,张辅哼哼两声,借着靠近朱高炽的机会一把拦住孟秋的肩膀带上去。
“殿下,我知道这附近有家不错的茶楼,咱们到那儿去坐会儿。孟秋,这么巧遇上了,你也不能急着走啊,陪哥哥们去聊会儿天。”
刚才看孟秋那样子应该是要出城,这小子常年在外四处行走,很少来京城。来也是待一两天就走,难得撞上,张辅可不想这么快放他走。
孟秋眨眨眼,下意识就把目光偏向朱高炽,结果就迎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眸。她唰一下垂下头,脑子都不会转了,只能像个僵硬的木头人被张辅裹挟着带走。
三人大步往茶楼方向走去,只有孟真看见这情形,唇线紧抿,瞪了炸呼呼的张辅几眼,最后无奈地跟了上去。
到了茶楼,张辅要了一个雅间。茶楼小二很快把茶水送上来,还问是否要人来帮忙煮茶,张辅摆摆手说不用了。
别看他气质糙,煮茶品茗的文人雅士干的他也都会,泡个茶,不说多厉害,味道还是过得去的,不然怎么讨他老丈人欢心。
张辅把工具拿了过来,开始认真煮茶。
另一边,孟真兄弟坐一起,朱高炽则坐在两人对面,他临窗,只需偏一偏视线就能看到茶楼下街道的景象。
“这个位置倒是不错。”朱高炽赞赏道。
张辅笑道:“那可不,我也是之前跟京城里几个公子哥儿来过一次,觉得这环境还挺雅致,在闹市又让人觉得安静,这个雅间还能一眼看尽长街风光,尤其到了夜幕降临,京城灯火齐亮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美如画卷。”
“等我媳妇儿来了京城,我定要带她来这看看。”张辅忍不住美滋滋道。
朱高炽一见他有些荡漾的表情就知不打断,这家伙又要开始秀恩爱了,他就看向坐姿略显僵直的孟家兄弟,好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被绑架来的。”
孟真:“”
孟秋:“”
两人就一起努力放松表情。
“噗!”
张辅放下茶匙,捂着肚子大笑。
“之前还觉得你两兄弟长得不太像,这会儿一看,不愧是一个娘生的,怎么能这么好玩啊哈哈哈哈哈哈。”
朱高炽也有些忍俊不禁,在孟家兄弟两人的耳朵默契地爆红时,他也绷不住了,和张辅一样乐出了声。
原本还觉得很不好意思的孟秋,在听到一阵清风朗月般的笑声时忍不住抬了下眼眸,就看倚靠在窗边的男人,浑身好似发着光,仙人一般,让人看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眼睛了。
朱高炽五官像了徐妙云,小时候是个精致软糯的白胖团子,长大后是个俊美的青年。
不笑时斯文儒雅,如匪匪君子,笑起来就打破了那点清贵气质,嘴角梨涡仿佛浇了蜜般,甜得让人心口直颤。
孟秋就下意识伸手捂了捂胸口,感觉难受,是那种抓心挠肺的难受。
她那样子看起来就是呆呆的,朱高炽也没在意,因为‘孟秋’在他这里就是个时不时发呆时不时害羞的少年,就很天然。
只是这次少年看着他发呆的时间太长了点,看到后面,朱高炽都怀疑少年不是在看他发呆,而是恰好视线落在他身上,心神早不知游离到哪个天际去了。
朱高炽好笑地摇摇头,刚才少年一双亮闪闪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过来,仿佛小狗一样,看得人心尖微痒。
异样不过转瞬即逝,不过
朱高炽微垂下眼眸,转着手中茶杯,漂浮的茶叶荡开水面,又很快归于平静。
心中那些许猝不及防的慌乱也随之散去。
屋内另外两个大男人可没注意到这些,张辅这个直男武将,能对媳妇儿一见钟情,费尽心思迎娶人家进门就算是上天给他开的一个小门了,他唯一的那点与爱情相关的,就是他即将入门的媳妇。
别人什么的,他跟个没眼力的‘大直男’是一样的。
这会儿就正感叹自己泡茶的手艺更好了,在那品了几口就忍不住陶醉,说要给他老丈人试试,让老丈人一家对他更满意,别在给他娶媳妇儿的路上制造障碍。
而孟真,他只顾着看自家妹妹了,在看到孟秋盯着殿下眼神都不转一下,心中那叫一个又焦急又堵得慌。
伸手扯了扯妹妹的袖子,结果人就跟看傻了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孟
真:“”
他又装作清嗓子咳嗽两声。
身边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那样子就跟殿下把她魂勾走了一样
孟真:“”
心口更堵得慌了。
张辅这边刚陶醉完自己的手艺,抬头就瞧见孟真便秘表情,偏偏手上还拿着他刚亲手泡好的茶,就没好气道:“老孟,你就算不喜欢喝也别露出这种神情吧,知道的是你不喜欢喝这杯茶,不知道还以为我抢了你什么宝贝呢。”
孟真:“”
他仰头一口干完了杯中茶水,润了润发涩的喉咙,砰,茶杯放在桌上,径直对张辅道:“再来一杯。”
“”
张辅抽了抽嘴角,一边给人倒茶一边吐槽道:“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也不必要这么捧场。”
孟真端起一杯热茶就灌,结果旁边传来张辅着急忙慌一声:“慢——”
可惜,孟真动作太快,张辅根本来不及阻止。
张辅就看着孟真那张面瘫脸迅速泛红,额角青筋都抖出来了,他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舌头都在疼了。
“老孟啊,你说你心急个什么劲啊,这可是刚煮好的热茶啊。”
孟真表情狰狞了一瞬,看向张辅,张辅举手发誓,用无比真诚地眼神表示:我真不是故意的。
也是这个插曲让发呆的孟秋回了神,她赶紧把手边的水壶拿起来,往手边一个空杯子倒了杯水,送到孟真手边。
孟真摇摇头,硬生生把嘴里那一口烫茶咽了下去,看得张辅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老孟,铁血真男儿。”
我去!
烫不会吐出来嘛。
你硬撑个屁啊。
但张辅这声赞刚落下,朱高炽就看到,孟真那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难看了,还僵了一瞬。
这当然也没逃过张辅的眼睛,他捂着嘴夸张大叫:“你不会是忘了吧!”
孟真这下是彻底黑脸了。
“哈哈哈哈哈哈,老孟啊老孟,你可真是太逗了。”张辅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朱高炽也发出了今天第二次的畅快大笑声,实在是,一本正经的孟真搞笑起来太让人猝不及防了。
这么一番插曲过去,雅间内四人的氛围倒是比一开始要轻松自在些。张辅又问了孟秋最近动向,还有这些年都去哪儿闯荡了。
孟秋一开始还有些结巴,时不时要朝朱高炽那偷瞄一眼,慢慢地,也回想起她走过看过的那些地方,越说越顺畅,那双朝气十足的眼睛也亮得惊人,不知不觉就让人沉浸在她闪着霞光的眼神里。
朱高炽倏地紧了紧握着茶杯的手指,收回目光低头浅抿了一口茶。
茶水微凉,从嘴唇一直侵入喉咙,再蔓延到心口,凉意透彻。
那一瞬鼓动的热燥,似乎只是错觉。
朱高炽轻轻蹙了下眉,忍不住暗忖,难道是今天被张辅影响了,还是说最近活干太多,工作压力太大,导致他有些异常了?
嗯,回宫还是找太医把个平安脉好了。
等朱高炽再看向神采奕奕的少年时,发觉自己心口也没那种一闪而逝的异样了,他放心了,觉得自己多半是压力大导致的神经失常。
而这个想法只维持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在雅间内因为孟秋的讲述,几人都陷入她的话语中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和喧嚣。
尖叫声四起。
“马儿失控了!”
不知是谁惊惶无措地喊道。
“让开,都让开。”
“滚啊。”
“少爷——”
“快拦下那疯马!”
底下一片混乱,朱高炽就坐在窗边一低头就看清那混乱又危险的一幕。下意识皱紧眉头,只见一华衣锦服的少年骑着一匹野性十足的烈马,通体黝黑,只眉心一撮火焰似的毛,看起来更显神气。
张辅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窗边,下意识惊叹:“好一匹骏马。”
“糟糕!”下一秒张辅就脸色大变惊呼道。
很明显那锦衣贵族少年驾驭不了座下的马,要不是死命抱住马身,早被甩下去了。这会儿也能看出,马儿被激怒,那少年也坚持不了多久了,真被甩下去免不了重伤。
而最糟糕的是,发怒失控的马儿前方不足百米,一两三岁的小童坐在地上害怕得直哭。
张辅一声惊呼落下就要撑窗跳下去,余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空气中只留下一句:“你去救那个小男童。”
孟秋就这么撑着窗沿,脚尖在几处点过,身姿灵活又敏捷地落了地,径直冲向失控的野马。
“!”张辅瞪大眼,来不及多想,也跟着快速跳下去,落地后迅速跑过去抱住小男童退去一边。
朱高炽一手紧紧掌住窗柩,倾身往前探,只见孟秋猛地冲上前,在与发狂的马儿即将撞上时,敏捷一闪,擦着马身而过一手拽住缰绳,用力一甩,顺着马儿冲势翻身骑上去。
那个锦衣少年一看有人上来,犹如抓住救命稻草,双手紧紧圈住孟秋。
“救命啊,救命啊,我不想死啊。”
此举很危险。
朱高炽下意识皱眉,孟真也忍不住握紧拳头,双眼冒火地看着那个抱住孟秋,妨碍她动作的人。
好在孟秋几下就把华服少年给制住了,又配合站在街边的张辅,大喝一声:“接着”就把人从马上扔了下去。
没了妨碍的人,孟秋这下能放开手脚驯服控制座下发狂的野马。
野性十足的烈马,比朱高炽见过的最烈的草原野马也不输几分,眼中已有发狂的赤色浮现,与之相比,孟秋就显得弱小很多,可孟秋就像是黏在了马背上,任凭马儿怎么甩都甩不掉,有几次,高高扬起的马蹄几乎要形成一道往后的弧线,危险又吓人。
街边躲起来的人们都禁不住发出一阵阵抽气声。
只觉得他们比控制大马的少年还要胆战心惊。
朱高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屏住了呼吸,眼中只有那个被野马甩来甩去依旧神采飞扬的少年,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有无限的生命力在里面流动。
终于,马儿疲惫地踢了踏蹄子,喷出几道粗气,发狂的神态逐渐平静下来,在孟秋带着它小步奔了几米后,眼神中逐渐有了温顺的光芒。
孟秋俯身低头,动作温柔地抚摸马头,一边给它顺毛,一边在它耳边轻念了几句话。
终于,马儿停了下来,眼神温驯,还在孟秋手掌轻抚过来时,偏头蹭了蹭。
张辅见状,大笑着走过去,不过那马显然只认孟秋,在他要靠近时就威胁地抬头,打了个毫不客气的响鼻。
“我不靠近你。”张辅立刻停下脚步,还后退两步以示友好,对高坐马背神气十足的孟秋大赞道:“好小子,你这一手驭马术,我看了都要说一个服字。”
孟秋眼中激昂的情绪还没完全褪去,嘴角下意识勾起一抹弧度,那因为控马被甩乱的发髻、衣裳都给他添了几分不羁的帅气。
周围百姓齐刷刷鼓掌叫好。
在这一片热烈声中,孟秋突然想到什么,抬头朝茶楼望去,正好与朱高炽含笑的眼眸撞上。
几乎是瞬间,刚才还潇洒豪爽的少年就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手脚都有些不知该怎么摆弄,最后只能尴尬地摸摸耳朵。
座下的黑马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思,有些奇怪地抬了抬头
,甩了甩尾巴,似乎想问她,咋了?
它好像闻到了春天的气息呢。
朱高炽在看着楼下少年发红的脸,眼神倏地一深,心口那不规则的跳动似乎在诉说着什么,让他脸上笑意都跟着僵硬了。
也许
朱高炽转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在孟真晚一步的阻止声中,他喝了一大口。
还好,没有孟真刚才喝的那杯烫,但朱高炽舌尖还是被灼了一下。
他深呼吸一口气,神情已然恢复正常,回身对孟真道:“孤想起宫里还有事,孤就先回去了,你和张辅留下把事情处理好。”
“是。”孟真拱手道。
朱高炽一脚刚跨出门槛,又顿住,头也不回地说:“找大夫给孟秋看一看,刚才那般凶险,身上也不知有没有受伤。”
说完他就走出门,带上崔膳和两个侍卫大步离开了。
孟真刚谢恩,一抬头眼前就没人了。
他悄悄松了口气,也不知是松了什么气。
第129章 第129章 你居然打直球!
朱高炽找了太医给自己看看。
他迫切地问:“是不是最近太累, 身体出现毛病了?”
太医:“”
看着殷殷切切的世子殿下,老太医捋了捋胡须道:“殿下近来是有些内火旺,可以尝试在日常饮食中添些清火的。”
“就只是上火?”朱高炽不信,他瞪大双眼, 问:“我就没有什么肝火郁结, 心脉不平, 情绪不稳定,工作压力太大, 失眠多梦什么的吗?”
太医:“”
“殿下可是还有其它不适?”
太医只能这么问了。
因为世子殿下身体还挺康健的,除了有些些上火,这个只要调节下饮食,或是补一补睡眠就行了。
朱高炽就哑口无声了。
与老太医四目相对了好半天, 老太医眨眨眼, 朱高炽这才犹豫道:“就,我这两天吧, 心口怪怪的。”
“怪?”老太医一下子端正了神色, 毕竟心脏出问题的话那可不是小事,他急道:“怎么个怪法?”
说着就要伸出两指沉眉探向朱高炽脉搏。
不应该啊, 莫非是刚才没探准
老太医一脸严肃, 耳边就听人发愁道:“就是不听我使唤, 一会儿快一会儿慢, 尤其是在想到某些画面的时候, 跳得都快冲出胸口了, 激动得不像是我的心脏。”
“可有时候没想, 它也乱跳。”
“像是出毛病了。”
“脸红心跳,夜不能寐,坐立不安。”
“我这不是病了, 是怎么了?”
老太医听着听着就觉得有点奇怪,他探脉的手指一顿,扭头看向望着窗外一脸‘被情思所困’的朱高炽。
“”老太医一个手重差点把自己胡须给揪下来,难怪内火旺了,动了情思的人,半夜三更又不睡觉,这不上火谁上火?
“殿下,您这”
朱高炽立刻扭头追问道:“我怎么了?”
“您不是身体出毛病了。您,是不是有了钟意的人了?”老太医笑道,他也年轻过,都懂,都懂的。
“不可能!”朱高炽却斩钉截铁道。
老太医都被他如此严肃的模样搞得一怔,接着就见朱高炽蹙眉强调道:“那是一棵树,和其他树看起来一样的树,也许是看着好看了些,让人开心了些,但那也是一棵树。”
老太医:“”
所以,居然是一棵树?
老太医的眼神逐渐微妙起来了,他又伸出两指再次一脸沉重地探向朱高炽脉搏。
这情况那是相当严重了!
居然因为一棵树动情起念!!
老太医一瞬间想了很多,最坏的结果都考虑上了,要不是行医多年,心理素质锻炼出来了,怕是早乱了方寸。
眼看脉相并不奇特,老太医一脸慎重地从药箱里拿出一副包裹完好的针囊,小心地铺展开,手指划过一排闪着寒光的金针,从里面挑出最/粗/最/长的一根金针。
朱高炽正沉浸在自我纠结和苦恼中,余光就见寒光阵阵,他下意识扭头看去,顿时惊悚后仰,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拿‘杀人凶器’的老太医。
“殿下,您放心,这个不疼,闭一闭眼就过去了,微臣一手金针术是家传绝学,不会有意外的。”
老太医见朱高炽一脸害怕,就尽量保持和蔼慈善的微笑靠近。
“您的情况不同寻常,微臣也只能用这一招了。”
朱高炽咕咚一声,咽了一大口口水,看着笑得像个魔鬼的老太医,一个连滚带爬从塌上逃开。
“我感觉自己又好了,黄太医,就不劳你大费周章了。”朱高炽拍着自己失衡跳动的心口,一脸后怕道。
闻言,老太医拧眉严肃道:“殿下,听微臣一句劝,讳疾忌医要不得。”
朱高炽:“”
“您快躺下,也就闭一闭眼的功夫,微臣手稳,不疼。”
朱高炽用力摇晃脑袋:“不不不不,这不是疼不疼的问题。”
“殿下——”老太医那叫一个着急跺脚,“您这病情拖下去,微臣恐生不妙啊。”
“”朱高炽想说,自己让那凶器扎一下,更为不妙啊:“黄太医,孤突然好了。”
老太医一听,表情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啊。
都说了讳疾忌医要不得。
“您都对一棵树”老太医悲壮道,恨不得亲手把朱高炽捉过来,给他来上几针,给他掰正常。
朱高炽看着跃跃欲试,大有扑过来扎他几针再说的老太医,崩溃无泪道:“孤就是个比喻,那棵树是说的人,孤没有疯。”
老太医拿着金针,一脸不信道:“真的?殿下您不要骗微臣。”
“”朱高炽也是怕了如此彪悍的老太医了,他用力点头道:“真的真的。”
老太医还是不信,但他知道朱高炽肯定怕扎针,这会儿不愿他医治。
“既如此,那微臣就先把金针收起来了。”老太医摇摇头道,那样子似乎还挺遗憾的。
毕竟是不常能用到的好针啊。
见东西都收回去了,朱高炽才松了口气,他以后再也不敢乱找中医看病了啊。
“殿下,既然那棵树”老太医还不能就这么走了,他要问个清楚,看朱高炽情况是否严重。
“人,是人。”朱高炽强调了一下。
老太医勉强改了口:“既然那个——人让殿下动了心,殿下为何还觉得是自己身体出了毛病?”
一听就知老太医对他口中的人保持怀疑,朱高炽又不好实话实说来证明自己,最后眼珠一转,只能换个说法道。
“因为,我也不确定啊。”
老太医:“?”
“就是,我一直觉得自己喜欢的会是蝴蝶,可突然有一天我喜欢上了蜻蜓。”朱高炽怕老太医又多想,还补充一句:“这只是比喻。”
老太医:“微臣明白。”
“可是我又观察了一下,我对别的蜻蜓也没那特殊感觉,就只是对那一只蜻蜓感觉奇怪。”
“当然了,我对其它蝴蝶也没有特殊感觉。”
“所以,我应该是只对那一只蜻蜓有特殊感觉。”朱高炽还是很苦恼,撑着下颌道:“可我不确定的是,这种特殊感觉只是因为一点事情刺激才产生的,还是因为那只蜻蜓带来的。”
“是不是错觉?又是不是短暂的感觉?”
“毕竟那是一只蜻蜓。”
男人啊,妥妥一男人啊。
朱高炽从没想过,还能有怀疑自己取向那一天,这可不是轻易就能确定的事。而且,说不定是欣赏导致的呢?
最后想来想去,这才把太医叫来。
老太医听了半天的蜻蜓蝴蝶,算是理清楚了,捋了捋胡须慢条斯理道:“所以,您只是对那一个人有感觉,其他人都没有。”
“没错。”
老太医就笑了,摇摇头,只觉年轻人啊,真好。
“您这不就是喜欢嘛。”
朱高炽:“!”
“喜欢一个人,就是她和别的人都不一样,在您心里和眼里,她是独一无二的,只是因为她,不管是蝴蝶还是蜻蜓。”
朱高炽瞳孔微微晃动了一下。
“其实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过是不能接受。”老太医以一个过来人
的经验道:“要是您还想确定一下,那也简单,再和人相处几次,您应该就知道,是不是喜欢了。”
老太医此刻倒是对‘是人不是树’相信了些。
怕是让世子殿下心动的女子身份不一般,会有许多阻碍,所以才
老太医猜测一番,却也不好再探究下去,这些可不是他一个小小太医能管的。
而朱高炽陷入思绪中,摇头苦笑,下意识喃喃道:“再相处几次,那要是感情加深了怎么办,那情况不是更糟了嘛,对方可是男的啊。”
老太医:“!!!!!”
虽然朱高炽最后几个字近乎没发出声音,但老太医离得近,又耳聪目明,还是听到一点点。
老太医嘶了一声,这下是真把胡子揪下来好几根。
如果可以,老太医想时间倒回,他肯定要把刚才那一番话改一改再说。
这
这要让皇上知道了
送走一脸‘罪过’的老太医,朱高炽又独自唉声叹气好一会儿。太医刚走没一会儿,徐妙云就带人过来了。
听说朱高炽叫了太医,她担心是身体不舒服。
因为婚事,朱高炽最近压力是很大。
朱元璋那边是铁了心了,如今儿子的婚事,不是她和朱棣能做主的。
即便让朱棣早点回,朱元璋也可能失去耐心,一道圣旨直接赐婚。
见朱高炽如此受累,徐妙云也心疼啊,换作自己和朱棣,可能就顺了他意,晚几年就晚几年成婚,儿子健康快乐,成婚生子都不算什么。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徐妙云看着宝贝儿子脸都清瘦些了,咬咬牙,叹气道:“娘都想替你成亲了。”
朱高炽:“”
“娘啊,这话不能叫爹知道,他要揍我的。”
“噗——”徐妙云没好气地点了点朱高炽额头,“少跟我在这贫嘴,有什么需要娘帮忙的尽管说,别一个人闷心里头。”
“你爹虽然任性了些,但只要是你的事儿,他再如何也能撑起来,别总把自己当个小大人一样撑着。”
“娘啊,我本来就是大人了。”朱高炽笑弯了眼睛,有些依赖地蹭了蹭徐妙云手心。
徐妙云:“在娘这里,你永远是娘的大宝。”
这些年她只是不说,朱棣会成为太子,其中有意外,但应该不是偶然。他们父子做了什么,她不过问,但儿子这些年想必没少操心。
自古皇家多是非。
争权夺利的事数不胜数。
如果,朱高炽三兄弟不是如今这般感情好的模样,徐妙云也会担忧以后兄弟会走上‘争权夺利,自相残杀’的局面。
当娘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光想想就心痛难当。
可徐妙云现在一点不担心未来会出现那种局面,因为朱高炽这个儿子,足够让她安心。
这些年,身为大哥,他对弟弟妹妹做的,比朱棣这个亲爹还要多。尤其高煦,从小到大,高炽就没少在他身上花心思。
是无意,也是有意。
徐妙云在朱高煦成长路上,有意无意淡化了一些‘爹娘’的重要性。
她是放开手,让朱高炽管。朱棣则是腾不出多余时间来管教小儿子们。
徐妙云知道,朱棣看似粗糙,实则粗中有细,他应该是早发现她的意思了,却没说什么,反而是默许支持。
孩子们比她想象的要好。
就算是皮猴子一样的朱高燧,心中对亲情的看重也不少。
呃,除了和高煦打打闹闹,闹得府上鸡犬不宁这点其它都算不错了。
虽说人心易变,也容易受到诱惑利用。
但徐妙云相信,朱高炽不会让兄弟走向相残那一步。
“要不你和娘说说,你有没有比较欣赏的类型,娘多找人看看。”徐妙云也是没招了,她现在不催他成婚,只想朱高炽别太累。
“找到你比较欣赏的姑娘可以先订婚,让你皇爷爷满意了,咱们再留点时间相处,感情还是要相处积累的,就像我和你爹,不也是从小处出来的感情嘛。”
不然光听朱老四当年的名声,她徐妙云傻了才嫁给他。
朱高炽眨眨眼,心中纠结和困惑如一团找不到线头的乱麻。
说不定是他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欣赏的类型
朱高炽眼神亮了一瞬,看向徐妙云道:“我感觉自己会喜欢会武的,性格爽利的姑娘,看起来鲜活有生命力,英姿飒爽不输男儿的姑娘。”
本来没抱希望的徐妙云,听完一愣,然后意味不明地看一眼朱高炽,问他:“你是不是有遇上比较钟意的姑娘了?”
以前问都是不知道,不清楚,现在怎么就突然有了?
朱高炽心道:好敏锐的女人直觉。
“没有,没有,不是娘您问我比较欣赏的类型嘛。”朱高炽打马虎眼,笑笑说:“我这段时间也想了下。”
徐妙云注视了他一会儿,这才点点头:“既然如此,娘就找找看。别的不说,武将家的姑娘大多还是学过点拳脚功夫的。”
“英姿飒爽的姑娘,我还真见过几个。”徐妙云越说越开心,突然想到什么,一抚掌道:“对了,再过几天不是有马球比赛?正好,那天也叫上些女子组队打马球,你觉得怎么样?”
跟上次赏花宴差不多一个意思。
这次朱高炽没有排斥,点点头道:“交给娘来安排。”
徐妙云见他这次不是敷衍,精神大好地回去找人筹办女子马球赛了。
看着徐妙云兴致勃勃的背影,朱高炽好笑地摇摇头,他深吸一口气,暂时把心中乱绪赶走。
他两辈子加起来没喜欢过谁,没谈过恋爱,什么都不确定。
也许
有个差不多类型的姑娘出现,他也会眼前一亮的吧。
这么一想,朱高炽就觉得自己是‘少见多怪’,太没见过世面了。如此一来倒是越来越期待马球赛那天的到来了。
朱高炽这头刚‘解决’掉一个麻烦,殊不知,另一头孟真的头更大了。
前几天,妹妹孟夏跟往年一样,到了时间就送猎到的好兽皮进京,通常只歇一两天,又会离京游历江湖。
那些皮子,除了专门给殿下准备的,还有送给家人的。
以前孟夏就会猎兽皮送给家人,这不算奇怪。可自从那年送了殿下一头虎,后面每年孟夏都会单独为殿下猎一张好看的兽皮,送给殿下,不过那时孟夏没啥心思,还让大哥以他的名义送。
孟夏性子单纯,做什么都凭心意,不想为什么。
偏偏是她这种性子,孟家人才觉得奇怪加警惕,怕妹妹对朱高炽起那种心思。而皇家不是孟夏的好归宿,不适合她。
原本,孟家已经做好孟夏像个男儿般生活的心理准备了,不会刻意为她寻人家,如果她未来遇上意中人,适合她的,那孟家会支持。
但孟家人都知道,孟夏情况特殊,遇上合适的意中人应该不容易。
而这个人,更不可能是出自皇家贵族的。
孟夏不懂,但孟家人就是有些不放心。
二弟孟秋与孟夏是双生子,两人长相相似,一个孱弱,一个强壮。而一个谁都没想到的意外,导致两人成长经历不太一样,也养成了不一样的性子。
孟夏幼时失踪过,孟家找了几年,后来都默认找不回来了。毕竟那几年大明内部还很乱,失踪的孩子不管是被卖还是被抛弃,想要寻到都不容易。
孟夏还是女孩,这个时代,没有几个好心人愿意收养的。
可也不知是孟家父母上辈子积累的福分,还
是孟母常年吃斋念佛的祈祷起了作用。那一年,机缘巧合下去寺庙斋戒的孟母,居然遇到了到寺中偷吃的孟夏。
像个小狼崽一样的野小孩,几个僧人都被她咬伤。
孟母心善,救下被僧人为难的小孩,还让身边丫鬟带她下去洗漱换身干净衣裳,想着是来寺中为孩子祈福的,遇到也是缘分,就想把孟夏带回府,慢慢教导给个差事,也算是给他一条活路。
心善的人有好报。
孟母也没想到,洗得干干净净的小孩儿跟她二儿子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孟母当时手脚都止不住地颤抖,当母亲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小女儿。
孟夏被接回了府中,她那时已经六岁,口不能言,只会在陌生人靠近时发出狼威胁时的低吼声。
后来才知,孟夏是在深山中跟狼群一起生活的。后面老狼王去世,她本来是要竞争狼王的,可到底种族不同,新狼王就要驱赶她,她只好带上两只跟随她的小狼走了。
两只小狼是她异父异母的狼兄弟的儿子。
孟夏是这么说的。
孟家人当时就:“”
因为遭到驱赶,孟夏只能带着两只小狼到深山外围生存,可外围常有猎人,后来一只“小侄儿”死了,死在了猎人布置的陷阱里。孟夏就带着一只小狼在外围又生活了半年。
直到被猎人发现踪迹,孟夏受伤不轻,差点就被猎人抓住。
猎人下山后不知说了什么,更多猎人上山了,陷阱越来越多,危险也越来越多。孟夏浑身是伤,后来就把另一只小狼赶走了,她知道,只要没有自己在,狼群是会接纳小狼的。
小狼不肯走,孟夏就发出狼吼威胁它。
总算,在她晕过去前,小狼踉踉跄跄地朝深处跑了。
猎人不敢往深山里面进,猛兽多,毒物也多,稍不注意就要丧命。哪怕是经验再老道的猎人也不敢轻易踏足。
孟夏再醒来时已经下山了。
是猎人带下山的,他们也没想到居然是个野小孩。孟夏对人不信任,趁着村民不注意就跑了,山上不能回去,就只能在山下流浪。
一个多月后跟着一群流浪的小孩混,去寺庙偷吃遇到了孟母。
虽然回到了孟家,也开始学习和接触人类的东西,慢慢会说话了,能正常交流了,还能写几个字了,但孟夏到底和普通人不一样。
她五感超绝,加之天生力气大于常人,习武简直能用一日千里来形容。除此之外,她对学习其他东西兴趣不大,不如她在山中捕猎。
孟秋与她明明多年未在一块相处,却是家中最先与她亲近起来的人。孟秋从小体弱多病,常年不出门,是个药罐子。打发时间最好的方式就是读书,孟夏说话和识字都是他教的。
后面孟夏女扮男装在外活动,也是孟秋教的,后面被孟真发现,还是他一次偶然从别人嘴里听到‘孟秋’的名字。
说的是小小少年武艺高强,力大如牛,徒手杀了一头野猪!
孟真听到心里就是一咯噔。
一样的名字不奇怪,但武艺高强,力大如牛的小少年,那就不是一般的巧合了。
孟真一回府就找了过去,孟秋起先还装傻,好在那时候孟夏脑子更直,两三句话就承认了。
孟秋摸摸她头发,笑着摇头:“傻妹妹,大哥他故意炸你呢。”
孟夏:“嗯?”
孟秋:“就是设陷阱,让你跳。”
“陷阱!”孟夏瞪大眼睛,喉咙里下意识发出低吼,冲孟真发出不善的信号:“大哥,坏!”
孟真:“”
看看笑得像只奸诈狐狸的病弱二弟,又看看傻乎乎的凶残妹妹,他深吸一口气,拿出长兄的严厉,警告兄妹两以后不能再这么胡闹了。
事实就是,他这个长兄没啥威严可言。
后面还有更无语的事。
孟夏像个少年在外行走,孟秋则穿过女装,在孟母举办的宴会上代替孟夏出席,以孟家女儿身份面向众人。
外人看不出来,孟家人自然能分辨兄妹两。
只从那身形气质就能看出不同。
但孟秋穿上女装还真比孟夏更像个大家闺秀,举止斯文,肤白柔弱,气质高雅,偶尔一两声轻咳,把孟父同僚武将家的小少年们,弄那叫一个心软,恨不得把人捧手心伺候着。
孟母:“”
孟真:“”
还有第二天就接到不少同僚暗示结个亲家的孟父:“”
那次胡闹,差点惹出大笑话,一向对两个孩子温和慈爱的孟母都生气了。不过到底是心疼了多年的孩子,一个体弱多病,一个好不容易才找回来,孟母气完竟然也由着他们胡闹下去了。
孟秋自己不常出门,孟夏倒是越来越爱出门。
后来就在那次燕王筹办的狩猎活动上,孟夏又替孟秋出席了。
孟真看到,心里又气他们胡闹,又拿他们没办法。
然而不过一次偶遇,谁想,孟夏居然还会把朱高炽放在心上。孟夏可能还不懂自己什么心思,但孟秋看到她居然专门为朱高炽猎好看的兽皮,他就懂了。
孟秋找上孟真,兄弟两关上门谈话。
听到后面,孟真没好气道:“还不是你胡闹!如果”
“大哥,妹妹与寻常人不一样,她不可能再像普通姑娘一般长大。”孟秋正经了脸色,略带病气的脸颊浮现一抹坚定:“咳咳——咳——既然,世间对男子要求没女子那般严苛,为何不能让妹妹在外顶替我的身份,活得更自由自在呢?大哥,我反正就这样了,何不让妹妹更快乐呢。”
孟真:“”
一看孟真神色,孟秋就知道大哥又被他说服了,他眼神闪烁一瞬,大哥就是嘴硬心软。
“妹妹心性单纯,她现在还不懂这些,趁她还不懂,大哥,我们才要防患于未然。”孟秋严肃道:“虽说这世上能配上咱们妹妹的没几个人。”
“而且,像个男子行走江湖,快意恩仇,不比嫁人好?”
“那些男的都没几个好东西。”
“就算…”孟秋不爽道:“妹妹未来有了喜欢的人,那人也绝不能是皇家之人。”
孟真:“”
虽然他心里也觉得妹妹最好,不想妹妹被别家娶了去
“世子殿下的品性是值得信任和跟随的。”
“大哥你跟在燕王世子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你应该看得出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孟秋笑道:“你说他品性信得过,那应该是了。”
“不过,大哥,你跟妹妹的情况能一样吗?”
“你是下属,妹妹也是?”
孟真:“”
“而且”
孟秋挑了挑眉,忽然凑近孟真耳边近乎无声道:“大哥,燕王应该不止于此!”
孟真:“!”
他下意识就捂住孟秋的嘴。
“慎言。”
孟秋翻了翻白眼,在
他大哥严厉告诫的眼神中,他呜呜点头。
孟真松开手,看着在那满脸嫌弃擦嘴巴的二弟,心梗又无奈,从小就拿他这个二弟没办法。
“这种话你可千万别跟其他人说,就是爹娘你都不能再说。”
孟秋就奇怪地投来一眼,指着自己问:“我傻吗?”
孟真:“”
“总之,大哥你也别不信,咱们走着看。”孟秋拂了拂袖子,低着头小声道:“如果不是爹因缘巧合下被划到燕王麾下,我是要叫爹离他远一点的。”
孟真坐立不安地左右张望,压着声气厉喝:“你还说!”
孟秋笑笑:“这不只有我们两才随口一说嘛。”
孟真深呼一口气,怕自己不小心就揍弟弟了,而这个弟弟还很不经揍。
“大哥,燕王府不适合妹妹。”孟秋道:“寻常男子还三妻四妾,更何况……妹妹在狼群生活过,遵循的是狼族一夫一妻制,她死心眼,你知道的。”
孟真知道,皇家贵胄不适合孟夏。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夏夏单纯,她就算送殿下东西也没别的意思吧。”孟真不确定道。
孟秋笑了下,就是单纯才不简单。
单纯的人只会对有好感的、喜欢的人好。
也许现在只是朦胧的好感,以后有个万一,谁说得准。
孟秋不愿意有意外。
一切不利孟夏的,他都要扼杀在摇篮里。
“不管是不是,我们做哥哥的,替妹妹多打算一下总没错。”孟秋想了想,道:“对了,妹妹让你送给燕王世子的东西,不要以妹妹的名义送。”
孟真:“”
“妹妹那边,我去说,大哥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孟秋看似文弱,实则骨子里是强硬的。
前因后果大概就是这么个事。
现在孟真是真头大了,他以前还说是孟秋想多了,现在真想倒回去抽自己一嘴巴。
不该瞒着孟秋,上次夏夏在深山中救过殿下。
也不该瞒着孟秋,这几年任由夏夏搜寻最好最珍稀的兽皮送到京中,送给殿下。
明明之前夏夏送了东西就走,也没对殿下表现出太大的兴趣,甚至都没问上几句,孟真也只是从那珍稀的兽皮上能看出一点,夏夏对殿下是有些不同的。
现在孟真是真觉得不妙了,因为
“夏夏,你真要留在京中打马球赛?”
孟夏那日之后并没离开京城,她改主意了,她这个人,一旦做出什么决定就不会更改。
“嗯,我要打赢马球赛,跟殿下讨赏。”孟夏说,脸上不自觉就浮出两抹红晕:“张大哥说了,殿下给的彩头就是可以让赢了的人开口讨赏。”
孟真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心头有不少的预感,问道:“你想向殿下讨什么?”
孟夏眨眨眼,忽然说:“秘密,还不能告诉大哥。”
孟真:“”
什么秘密,我都快猜到了。
你最好不是说出什么‘殿下,能让我嫁给你吗’这种话!
都怪张辅那小子,没事提什么马球比赛,还让夏夏不急着走,在京中多玩几个月。
“啊嚏——”
张辅骑在马背上,揉了揉鼻子,手上的马球杆往肩头一横,忍不住荡漾道:“看来是我媳妇儿想我了。”
一旁的几个队友:“”
你真的够了!
大家都知道你要娶媳妇儿,你能不能别再炫了。
张辅一扭头,就发现身边一个队友都没了。
他:“”
不是,跑那么远怎么练配合度啊?
搞笑。
很快,孟夏也正式加入张辅一队,张辅拉着人郑重其事地给队友们介绍:“这可是小爷我好不容易找来的一员猛将,老孟,孟千户家的弟弟,名叫孟秋,你们可都给我看好了,什么才叫厉害。”
这次马球赛,京中十五以上,三十以下男子参加。
可以各自组队,也可以按照就职部门组队。
像张辅就是找几个玩得不错的武将子弟组了队,也有像皇城十护卫的锦衣卫、羽林卫,就是他们自个儿同僚组队。
张辅是要打入决赛,拿下第一的,练习也很努力,叫上孟秋不是他临时起意,那日亲眼见孟秋驯马,张辅就只剩一个字,服。
打马球,最关键的就是和马儿要配合好,一人一马默契上来了,就是打球命中率不高,那也能作为拦住对方的猛将,给己方射手制造机会。
孟秋怎么瞧也是能给对手制造大麻烦的人。
当然,孟秋的存在,远远比张辅期待的更惊喜。
“哈哈哈哈哈哈。”成功晋级决赛,张辅豪爽的笑声几乎要把整个赛场都掀翻了,他刚见到等在场外的孟真,不顾人家脸上散发黑气的模样,一把揽上去。
“老孟,感谢有你,感谢有你带给我一个这么厉害的射手。”张辅激动了,恨不得把孟秋认作自家弟弟。
他转身就要拥抱孟秋,被孟真一把拉住后领子。
而此时孟秋还没下马,她有些疑惑地看向场外某个方向,她感知敏锐,刚才明显察觉到有一道视线从那边传来。
打完一场激烈的马球赛,她脸颊微微泛红,喘气也有些急,但眼睛却显得更有神更明亮了。
“小秋,还愣着干什么,下马啊,走,哥哥带你去吃大餐,为后天的决赛蓄力。”张辅被揪着后领子也不急,他高兴,朝着孟秋挥手。
孟真:“”
小秋是你叫的。
孟真好想一拳打在张辅那张笑嘻嘻的脸上。
“哦。”孟秋应道,下了马,跟随着张辅一行人离开了。
等热闹远去,屏住呼吸的朱高炽才从一处石柱后探出头来,那鬼鬼祟祟,做贼心虚的样子看得身后崔膳抽了抽嘴角。
“殿下,您干嘛躲起来?”
朱高炽拍自己胸口的手一顿,看向崔膳:“是啊,孤干嘛要躲?”
崔膳:“”
朱高炽就想到刚才打马球的少年,耀眼夺目,明明隔了那么远,他似乎都能看到挂在少年鬓角的汗珠,因为少年肆意狂放的动作,被甩开,在空中散发出刺眼的光。
朱高炽捂了捂又开始作乱的心跳,深呼吸,神神叨叨地嘀咕:“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崔膳:“?”
又又又开始了。
不懂殿下最近怎么一遍遍念叨这些东西。
终于,到了马球比赛决赛这天了。
参赛的青年们激动,观赛的同样兴奋。
今日不仅有男子马球比赛,还有女子马球比赛,还是太子妃亲自下令安排的。其中寓意为何,脑子稍微会转的大臣们心里门儿清。
这次,家中女儿会打马球的都提前报了名,落选的心中遗憾,入选的自然无比期待。
原本不打算出席的朱元璋都来了!
这些年朱元璋可不爱出席这些活动了,大臣们还有什么不懂的。对于参赛的男男女女来说,能在洪武帝跟前露脸,绝不是坏事。
朱高炽也一早就爬起来了,等换了好几套衣服,他站在镜子前左右看一看,下意识问:“崔膳,你觉得上一套好看,还是这一套好看。”
崔膳实话实话道:“奴婢觉得都好看。”
刚才进来叫人的朱江月,有些疑惑地看着大哥。
朱高炽:“真的都好看?我怎么觉得都怪怪的。”
一脚踏进屋内的朱高燧闻言,大声喊道:“大哥,你还磨蹭什么呢,娘都梳洗打扮好了,你还在挑衣服呢,到底是你选妃,还是妃子选你,你怎么还打扮上了。”
朱高炽:“”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有些激动道:“谁打扮了,朱四宝,是不是最近功课太少,居然取笑起大哥来了。”
朱高燧:“”
他刚才真的是实话实话,没一点取笑的成分在。
但面对‘强权’,他只能乖乖道:“大哥,您慢慢来,弟弟都等着您。”
“”朱高炽也觉得自己昏了头,在这搞什么鬼东西呢,他立马吩咐崔膳:“把孤最丑的一套衣裳拿上来。”
崔膳:“”
朱江月看着行为异常的大哥,缓缓眨了眨眼,朱高燧也觉得有些不对,嘴一张刚要说话,一只手就被朱江月拉住了。
朱江月摇
了摇头,朱高燧秒懂,冲他姐眨眨眼睛:大哥,有猫腻。
朱江月:嗯。
朱高燧:啥猫腻?好好奇。
朱江月:等等就知道了。
朱高燧:想问。
朱江月:乖。
被姐姐摸摸头的朱高燧,只能嘟嘟嘴,暂时把好奇给收了回去,就是那抓耳挠腮的样子,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有事儿。
朱高炽就当看不出,换上‘最丑’的衣服,没事儿人一样走了出去,朱江月和朱高燧也跟了上去。
朱元璋见了摆着一张脸的朱高炽,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等朱高炽走近了才训道:“谁欠你钱了?”
“皇爷爷。”朱高炽顶嘴道。
朱元璋:“放狗屁,朕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朱高炽道;“皇爷爷,注意文明。”
朱元璋:“”
混账东西。
生气的老朱不理他了。
很快,马球比赛正式开始。
女子赛先开始,打完才是男子赛。
两边穿着利落骑服的女子队上了场,虽说没有男子打得激烈,但随着比赛进行,两边也越打越火热,比分也相差不大,场上娇喝声四起,混合着马嘶声和叫好声,看得场外人士也心潮起伏。
忽然,朱元璋小声凑近道:“你看那个,红队为首那个姑娘,球打的好,胆子也大,英姿飒爽的,不输男儿。”
朱高炽也看了眼,点头:“嗯,是有点可惜了,大明军中规定女子不能参军。皇爷爷您可以考虑下修改规则。”
朱元璋:“”
朱元璋就伸手揪住了朱高炽耳朵,朱高炽喊着疼,好在朱元璋也没怎么用力,就是不爽道:“臭小子,少跟朕在这耍嘴皮子,朕只给你最后一个月的时间,再选不好媳妇儿,朕帮你选。”
朱高炽抬头看他:“皇爷爷,您不能这么霸道。”
朱元璋冷笑:“你第一天认识朕?”
朱高炽:“”
【老朱同志你毛病又上来了。】
朱元璋:“”
呵。
朱元璋就用了点力揪耳朵。
“疼疼疼,真疼,皇爷爷你松开,大庭广众的,你孙儿我还要面子的。”
朱元璋这才把手松开,冷哼一声,一脸威严地看着马球赛。
女子比赛持续了一个时辰,精彩瞬间不少,看得场外观众纷纷拍手叫好。等到场上收拾好,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终于,男子比赛的队伍上场了。
朱元璋对这场比赛倒是兴趣不大,他已经回去了,如今老朱精力不比从前,多坐一会儿就感觉疲累。
朱元璋虽然离席了,朱高炽还在,大臣们自然也没走。徐妙云在女眷那边,刚才的比赛她也看得意动,想起少时和闺中姐妹们玩耍的时光。
而她也看上了两个表现非常亮眼的姑娘,正把人叫在身边谈话。
朱高炽那边,她也派了人去询问,是否有印象深的姑娘。
这边,朱高炽刚要回太监传达的话,男子赛就开始了。朱高炽的注意力立刻聚焦在了场上。
一旁等候回应的太监:“”
不是第一次看孟秋打比赛,可场上飞扬的少年还是让人目不转睛,朱高炽不知不觉就屏住了呼吸,直到突然察觉要窒息了才猛地大喘一口气。
安静等话的太监:“”
就在朱高炽握紧拳头,决定要斩断不该有的心思,把刚才给他留下不错印象的姑娘告诉徐妙云的人时,场上的少年忽然在进了一球后,隔着喧嚣,马蹄高高扬起,他抬眼直直看向朱高炽。
少年忽地扬唇一笑,那样子,简直比初升的朝阳还要美好。
摄人心魄。
朱高炽直接傻了,愣愣定在那。
以为世子要说点什么的太监;“”
男子赛比想象中的要结束的早,主要是张辅这队战斗力太彪悍,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分出胜负。
朱高炽已经回神,然而平静表面下是越发混乱的思绪,他对等候许久的太监道:“回去告诉母妃,孤还要想想,今晚告诉她答案。”
太监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行礼退了下去。
张辅带着队友走上前磕头请安,朱高炽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在少年一步步走近又生了波澜。
朱高炽一一夸过,刻意漏掉孟秋,孟秋那一双闪烁着期待的眸子在他眼神轻轻一晃就过去时,似乎一下子就暗了不少。
朱高炽都差点要转头把人好好夸一遍了。
好在他坚持住了。
张辅也察觉到不对,但朱高炽很快就大步离开了,他歪歪头,心道殿下今日怎有些奇怪。
不等张辅多想,身旁的人突然追了出去,张辅一愣,却不敢大声喊,只来得及抓住孟秋一根手指:“你干嘛去?”
“找殿下讨赏。”说完,孟秋就甩开张辅直直追了上去。
张辅:“!”
不是,弟弟你看看气氛啊。
张辅一个着急就要追上去,可队友正兴奋,把他给拉住了,直到余光扫见孟真快步追了过去,张辅这才放了心。
朱高炽并没走远就被身后人喊住,侍卫一脸戒备地审视孟秋,朱高炽摆摆手,侍卫们这才退开。
看着朝这边靠近,眼神毫无闪躲地,直勾勾落在他身上的孟秋,朱高炽心口一窒,又开始嘀咕了。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就站在身边的崔膳:“?”
孟秋握了握拳,大胆而无畏地直视朱高炽,她也很紧张,心很奇怪,又疼又痒。
气氛怪怪的。
崔膳看看干瞪眼不说话的两人。
朱高炽觉得有些不对,心口发热,烧得脑子迷糊,他刚要冷淡开口赶人,对面的少年就勇敢而直接道:“殿下,孟秋想像你讨赏。”
正好走到附近的孟真,一听这话暗道不好,大步跨出去,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孟秋用力道:“殿下,孟秋想和你成婚。”
朱高炽:“!”
那一刻,他好像听到了什么轰然倒塌的声音。
是他好不容易竖立起的心墙,就被人一句话给推平了。
崔膳和退开的侍卫都张大了嘴巴,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居然能听到一个男的,跟他们殿下求婚?
周围人石化了一般,孟真也一个趔趄,差点直接跪地上。
好半晌,朱高炽才找回自己声音,嗓子干涩,暗哑无奈道:“孟秋,男子之间是不可以成婚的。”
仅存的理智让朱高炽悬崖勒马,希望以此让少年收回义无反顾的明亮眼神。
他怕自己坚持不住了。
孟秋紧张得脑子都不会思考,听见他的话,只下意识点点头:“哦。”
朱高炽更苦涩了:“所以,我们不能成婚。”
“为什么?”孟秋说。
石化的崔膳和侍卫们:“”
这青年看来病得不轻。
这很难理解吗?
也对,敢这么直白对他们殿下求婚的青年能正常到哪儿去。
他们都不敢想,此话传入皇上耳中,青年还有没有机会见明日太阳。
朱高炽也没想到对方是这个反应,他又不觉得奇怪,笑了笑,正要语气温和地给他解释。
结果就听孟秋道:“我们可以成婚。”
似乎这会儿才把朱高炽嘴里‘男子之间’消化完,孟秋一把扯下发带,长发散落肩头,看起来,依然是个英朗帅气的少年模样。
孟秋眼神直白,无畏道:“我不是男子,是女子。”
看着眼前一幕,朱高炽嘴巴张得大大的,脑中空白了一瞬,看起来人都傻了。
先是被大胆的直球表白,再是男子变女子
朱高炽表示,不好,心脏有点受考验,他需要缓缓。
在场需要缓缓的不止朱高炽,
还有比他更震惊的崔膳和侍卫们,以及,差一步拦着妹妹的孟真。
孟真看着长发散落一肩的妹妹,脑海里想到的是家中二弟那张略带病气的脸。
要是孟秋知道
第130章 第130章 婚期
孟秋就想提刀杀过来!
接到大哥孟真传回来的消息, 孟秋是真的气他瞒着自己那么多事。明明之前再三强调,一定不要让妹妹与皇家人有关联,结果他还瞒着自己。
对大哥隐瞒不报,孟秋气!
对孟夏真喜欢上朱高炽, 还大胆求婚的举动, 孟秋也气!!
对大哥信上所写朱高炽对孟夏似乎也有意, 孟秋超气!!!
真是最坏的一种情况了。
孟夏是个死心眼,可只要朱高炽没那意思, 她就算心思收不回去也不会纠缠。时间会淡化很多东西,萌动的情思也会淡去。只要感情不深,牵绊不多,最多不过是一抹遗憾。
可一旦纠缠在一起, 那就很难说了。
这两三年, 孟夏一直在外闯荡江湖,偶有回来和家人见上一面。孟秋也是通过信件了解一些她的行踪。
还以为
她当初对朱高炽那点特殊已经淡化消失。
谁知道两人之间还发生过那么多事, 孟夏救过朱高炽的命, 在朱高炽遇到刺杀失踪那十几天,是孟夏守护在他身边。
甚至后来每年孟夏都会在天南地北猎最好的皮子, 巴巴地送给朱高炽。
明明这些苗头已经预示不好, 大哥竟然
更别说, 朱高炽居然也对孟夏有意!
什么叫棘手, 这就是了。
孟秋一收到消息来不及平复怒气就命人准备马车, 急急赶往了京城。
孟真知道信件传出去, 二弟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来京城。他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以二弟的性子, 只要他不认同,那定是想法设法都要毁了。
看起来文弱病气,却最是离经叛道的一个人。只是天生的孱弱让他没了折腾的精力。
孟秋说, 他希望孟夏比他活得更自由自在,在广阔天地里,看日升日落,看山川大海,遨游江湖。
孟真一方面被他说服,一方面又犹豫。
他心疼二弟,也怜惜妹妹,所以替他们的离经叛道打掩护。
说实话,比起妹妹孟夏喜欢上世子殿下,孟真更震惊的是,世子殿下喜欢上妹妹孟夏。
孟真当然是觉得自家妹妹哪儿都好的。
带了点妹控属性的他,又怜惜妹妹小时候遭遇的他,是真的觉得,状元郎什么的都配不上他家妹妹的。
他妹妹喜欢的,对他妹妹好的,那才勉强算可以吧。
就是这样的孟真,在把前因后果、家中复杂与朱高炽解释清楚,为自己先前的隐瞒请罪,不管什么惩戒都毫无怨言的时候,听到朱高炽对孟夏有意,孟真第一反应就是傻眼。
为什么?
怎么就是他妹妹?
虽然他瞒了孟秋一些事,可是,孟夏和殿下确实没有太多交集啊。之前孟夏还一直是顶着‘孟秋’身份的男子。
孟真想破脑袋,都想不到朱高炽会喜欢孟夏。
皇上有多愁殿下婚事,他是看在眼里的,殿下一直都没喜欢的人,那么多名门闺秀、民间佳人,殿下统统不要。
之前张辅还私下笑谈,说不知要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才能引得他们殿下动心。
在张辅和孟真心里,他们殿下也值得天下间最好的女子相配。
只是,那么多优秀的女子美貌的女子,才华横溢的女子,他们殿下一个都没看上眼。
所以,难不成,竟然是
一阵电光火石,孟真脑子里某一根弦倏然拉响了警报声,他惊愕地瞪大眼,似乎不敢相信
朱高炽从他破碎的瞳孔里读出了什么,当即用力摆手摇头:“不是,你别乱想,孤没有那个取向。”
“孤喜欢孟夏,不在她是男是女。”朱高炽脱口而出道,说完还有些不自在的眨了眨眼睛。
孟真:“”
回到自个儿府上,孟真都还是恍恍惚惚的。
回过神来就赶紧给孟秋写信,他怕等事情既成定局,孟秋知道晚了还不知要闹出什么麻烦,根本不敢耽搁。
虽然,看现在这情况,多半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孟夏喜欢,主动求婚。殿下有意,也透露出要迎娶的意思。
只要皇上不反对,似乎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皇上会反对吗?
孟真不知道,以皇上对殿下的宠爱程度,很难说。那到时候又会出什么意外呢?对妹妹孟夏影响大吗?
孟真不是适合动脑的类型,他平时脑子就还没张辅灵活,不太够用。这个关头,只能让孟秋来了。
孟秋来得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在府门口接到人的时候,看着孟秋因为赶路脸色比平时更显苍白,朝他扫来的眼神更肉眼可见的冷淡时,孟真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好先沉默地把人迎进去。
要是张辅在这里,看见平日里严肃一丝不苟的老孟,做小伏低地看一个孱弱青年脸色,眼珠子怕是都要掉出来。
孟秋却没一点好脸色,刚转入中庭就语气冷漠地问:“夏夏呢?”
只听声音,孟真就知二弟气得不轻,他自知理亏,又担心二弟身体,只得尽量顺着。
可孟真有些僵硬地开口道:“夏夏,被太子妃娘娘叫进宫里玩。”
果然,听到这话孟秋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
他这才转头,眼神沉沉地直视孟真:“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大哥,不要有一丝隐瞒,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好。”孟真头疼道。
大概两盏茶的功夫,孟真把信上不好说的,还有最近十来天发生的事全说给孟秋听了。
其实,孟真也需要孟秋分析分析现在的情况。
孟秋听完,闭了闭眼,好半天才睁开眼,叹出一口气,整个人似乎都显得疲惫起来。
“怎么了?”孟真皱眉问道。
“呵呵。”孟秋冷笑一声,看向孟真,眼中有埋怨和怒意:“大哥,你现在知道担心是不是晚了?”
孟真眉头皱得更深,但他并没给自己辩解,也没与孟秋争吵的意思。
他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孟秋见了也没觉得消气,语气不太好道:“妹妹嫁入皇家已经是既定事实,除非,咱们全家都别活了。”
孟真:“皇上那边,在挑选世子妃的事上还挺严格的。”
“是啊。”
孟真假装听不懂二弟的阴阳怪气,继续说出他的想法:“也许,皇上不会答应。”
那是不是
孟秋冷笑一声:“成不了正妃还不能为妾了?”
孟真:“!”
“夏夏不会答应。”
“夏夏不答应有用?皇权压人,洪武帝是什么人,你没听说过?”孟秋目光讥讽道。
孟真:“就算如此,世子殿下不会逼迫夏夏,他不是那种人。”
“大哥。”孟秋摇头,忽地降低音量,只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以为世子朱高炽是个什么良善的人物?”
“二弟!”孟真拧眉,眼神也逐渐漫出怒气:“慎言。”
孟秋眯了眯眼,心口的怒火翻腾,他更压低了声音凑近道:“前太子就是个良善的人,你看,结局是什么。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前太子的几个儿子守陵、被抓、被打发。就现在局势来看,哪还有一点成势的可能?”
“你不了解的东西很多,不要妄加揣测!”孟真是跟在朱高炽手下办事的,知道一些东西。
前太子的妻儿落到如今地步,可不能算在燕王父子头上。
孟秋轻笑:“我当然知道里面有内情,可是,我也知道,朱家人就没一个简单的。唯一算得上良善的就是前太子。与朱家人,与皇权有牵扯的人,最终都很难善终。”
“如果是为了建功立业,为了权利,为了成为人上人,那无可厚非,不得善终也是自己选的。”孟秋握拳道:“可夏夏不是那样的人。”
孟真双眼用力,面部有青筋凸起,他不知该如何与孟秋辩驳,最后只能喘着粗气,干巴巴地说:“世子殿下,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是吗?”孟秋站了回去,一脸讥诮道:“我不轻易相信人性。”
眼看沟通无能,孟真也没办法,孟秋则是摆摆手:“大哥,我累了,等夏夏回来了你让她来找我。”
孟秋脸色却是白得吓人,明显这一路为了尽快到京城没怎么休息过,孟真只好点头道:“你好好休息,要是不舒服就找大夫来看看,夏夏应该快回来了,到时候我带她过来。”
等孟真出去,孟秋垂首坐在床沿,表情有些看不分明。
跟大哥话说得绝对,但孟秋也不是毫无办法。
在他看来,最棘手的还是孟夏。
如果孟夏铁了心要嫁给朱高炽,那他又能怎么办。
半晌,伴随一声轻叹,孟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和衣躺下,闭眼小憩。过了大概一个多时辰,房门被人敲响。
“二弟,夏夏回来了。”
孟秋睁开了眼睛,同时门也被人推开,是孟夏和孟真一起走了进来。孟真刚要找地方坐,就听孟秋毫不客气驱赶道:“大哥,我有话单独和夏夏谈,你先出去一下。”
孟真:“”
等门再次合上,孟秋才起身走近,被孟夏扶着去一边软塌坐着,他笑:“夏夏,二哥想知道你的意思。”
孟夏对情绪感知还是很敏锐的,虽说二哥在笑,但她能感觉到二哥心情并不好。
可二哥不会伤害她。
孟夏眼神认真,无比坚定地看着孟秋:“二哥,我想清楚了,我要嫁给世子殿下。他,很好。”
孟秋眼神也随之严肃起来,脸上笑意尽数收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世子朱高炽是太子长子,洪武帝爱孙,他以后会是大明太子,也会是大明皇上。嫁给他,就意味着你会是他后宫一员,要和许多女人一起伺候他,困在深宫,一辈子不得离开,你可愿意?”
“不愿意。”孟夏斩钉截铁道。
然而不等孟秋舒一口气,就见孟夏笑开了颜道:“可是殿下说了,只娶我一人。以后也只有我一人。”
孟秋:“”
呵,花言巧语。
“他这么跟你说的?”
孟夏点头:“我求婚,他答应了。不过我还是提了我的要求的,妻子只能有我一个。他不答应,我就不嫁了。殿下说可以。”
孟秋:“”
傻姑娘,对方当然要这么说了。
“那如果将来他反悔呢?”孟秋直白而又残酷道:“人跟狼是不一样的,你行走江湖好几年,应该见过不少了。”
孟夏点头:“我知道。”
然后下一秒,孟夏依旧毫无畏惧道:“他要变了,我就离开。”
“进了深宫后院,做了皇帝的女人,不是你想离开就能离开的。你一辈子,也许只有死了才有机会离开。”孟秋不愿说得这么残忍,但事实就是如此。
孟夏愣了愣,她忽地直直看向孟秋眼睛,在看清她眼底一往无前的勇气和果断时,孟秋心中一沉。
下一秒就听孟夏说。
“即便如此,他关得住我的人,却关不了我的心。”
孟秋一震,怔怔看着她。
孟夏弯眸一笑,眼中迸发着无限生机与朝气,是属于她孟夏的勇敢。她敢拿起就敢放下。
“二哥,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放心,我不傻的。”
听着傻姑娘说自己不傻,孟秋鼻子一酸,像是跟她使气一般扭过头去,咬牙道:“知道我为你好就别往火坑跳。”
孟夏眨眨眼,笑了。
她知道,二哥这是答应了。
孟秋这里,永远没办法的就是他的妹妹。从很小的时候妹妹走失,他只能从家人嘴里了解只言片语,他就想,如果妹妹还在身边就好了。都怪那时候自己太幼小,要是妹妹回来,他一定要好好保护她,让她再也不受伤害。
后来妹妹真的回来了,孟秋感激上天,更把孟夏看做失而复得的珍宝,是他唯一的妹妹。
妹控孟秋,从知道‘妹妹’那一天开始就埋下了根。
孟真那点妹控属性放在孟秋这一比,那是小巫见大巫。要说能较量一下的,只有这辈子激活了哥控属性的朱高煦能比一比了。
朱高煦
还在草原四处折腾,给鞑靼制造麻烦的他,还不知道他哥好事将近了。
在听说他哥得了一张好皮子,要给他做大衣后,朱高煦就用一种挑剔眼光打量从自己眼前晃过的每一头草原狼。
草原狼们:“”
最近总感觉后背发凉。
偶然从一个草原老巫医那听到,传闻里,草原上有筒体银白的狼王,毛发在夜色中也会散发银光。
朱高煦决定了,不猎一头银毛狼王送给大哥,他不回。
眼看执行任务回归的时间到了,在北平又等了几天的朱棣,有些坐不住了,以为二儿子那边出了什么意外,刚要去边境看看,就有密报送了回来。
密报是这些年朱棣在草原布下的情报网递送的消息,负责人是侯显。侯显是干一行像一行,情报头子做得朱棣都大加赞赏,夸他大才。
这份密报是朱高煦传回来的。
说是他短时间内不回来了,就在草原上给鞑靼找不痛快。
朱棣:“”
他怕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经验不足万一玩脱了。
鞑靼太师阿鲁台可是个十足狡诈的家伙。
谁知,又过了一段时间,另一份密报传到朱棣手中,说是郡王朱高煦借着寻找银毛狼王一事,四处找草原部落的麻烦,惹得鞑靼汗王鬼力赤集兵追杀。
朱棣:“”
他又看了几遍。
然后朱棣猛地一拍桌子,横眉怒目。
他想起来,前段时间高炽传信说给高煦定做了一件黑熊大衣。
正值朱高煦任务差不多完成了,应该是他回到边境就看到了这信,然后又转头跑回去了。
臭小子。
什么毛病!
朱高炽还不知道,一熊皮大衣引发的后续一连串蝴蝶效应。
他与孟夏的婚事还没定下来。
朱元璋看完孟夏身世背景,确实有些不太满意,但他是拗不过朱高炽的,而且好不容易让这小子有了成婚的念头,朱元璋再不满也会成全。
大不了,再赐几个侧妃去伺候。
可刚这一说,朱高炽就不干了,他不要侧妃,朱元璋一听,也不干了,反正要他赐婚,那就正妻侧妃一起,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喜欢的当妻子,尊着敬着就是,又不妨碍多找几个善解人意的传宗接代。
朱高炽:“”
【您老
到底什么时候能不封建?】
朱元璋又听到了!
不过也就这么一句。
朱高炽坚决不答应,他直说:“我只娶一人,那就是孟夏,皇爷爷你省省吧。”
朱元璋还就和他杠上了:“朕就是不许!”
朱高炽懒得和老朱拉扯,反正要他娶就只娶这一个,不然就不娶了。
以前遇上这种意见不合的事,朱高炽要么撒泼耍赖,要么采用拖字诀,总之,不会和老朱来硬的。
原本朱高炽这次也想徐徐图之,但老朱同志打定主意要赐侧妃,他能怎么办?
就在朱高炽跟老朱唱反调的时候,接到孟真的请求,说是他家二弟想与他见一面。
这位‘孟秋’,从先前孟真的诉说中,朱高炽了解了一二。
未来的二舅哥,加上朱高炽对他有几分好奇,自然就同意一见。而且还是朱高炽亲自去的孟府。
看着传闻里文弱病气的孟家二公子孟秋,朱高炽第一眼就知,这人不简单。
孟秋也是第一次见这位传闻里的世子殿下朱高炽,他眼神微微一闪,同时脑中拉响了警铃。
这人比他想象中的更难对付。
孟秋先是行礼,但朱高炽笑着上前扶起他:“玄机太客气了。”
玄机?
孟秋嘴角一抽,那是他小时候多病,一江湖老道给他取的字。只有家中人才称呼。
“草民不敢。”孟秋拱手。
朱高炽笑:“玄机今日叫我前来,是想说什么?要不要坐下边喝茶边聊?正好我对玄机也有些好奇的地方。”
孟秋:“殿下请。”
孟秋算是知道,越是地位高的人,脸皮越厚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进了会客室,朱高炽坐在上位,孟秋陪坐一侧,喝茶聊天。本来以为这人要跟自己打机锋,可孟秋有些惊讶。
朱高炽竟意外地坦诚。
孟秋就觉得,这人是真的难对付!
可也不得不说,朱高炽此人无论外貌,还是才华,亦或是气度,都是让人没得挑的。
惹得姑娘心动不奇怪。
孟秋见他不想拐弯抹角说话,干脆也把今日主题摆了上来。
“殿下应该也知道,草民今日斗胆请您过来,无非是想聊一聊夏夏的事。”孟秋知道,与聪明人说话,直接点更好。
朱高炽颔首微笑,示意他继续说。
孟秋道:“大哥把夏夏情况说得很清楚,不过有一点,他不太了解。小时候夏夏出过意外,难免会对身体有些影响。”
听到这,朱高炽才神情慎重起来,以为是有什么病根,影响寿数什么的。
然后就听孟秋道:“大夫说过,夏夏在子嗣方面比较艰难。”
这个时代,子嗣二字就能让大多男人望而却步了。
何况是朱高炽这种身份地位的人。
孟秋说这话不忘一错不错地观察朱高炽神色变化,心中更是期待从他脸上看到犹豫和挣扎。
可惜,朱高炽只是惊讶了一下,还松了口气的样子,让孟秋有些看不懂了,不自觉就蹙了蹙眉。
“殿下,您可明白孟秋的意思?”
朱高炽哪有听不明白的,可是他不好直说,在他这里,子嗣还真算不得什么事。就算要生,朱高炽还怕出意外呢。
孩子有的话,一个就够了。
没有
嗯,孟秋的顾虑他也明白。
要不说直白点,怕是孟秋不会相信。
朱高炽没急着说,而是抬手叫守在门外的侍卫退开,又命孟真察看屋顶似乎有什么‘不该的东西’在。
等这些都做完,孟秋疑惑地看着他,朱高炽则笑笑解释道:“我皇爷爷是个好奇心很重的老头子。”
孟秋嘴角抽了抽。
所以刚才还有锦衣卫暗探偷听?
朱高炽眨眨眼,笑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别多想,老了老了,免不了多关心晚辈些。”
孟秋;“”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朱高炽这才放下茶杯,他神情算不上郑重,语气也说不上严肃,就跟普通聊天一样,那样自然地说出。
“说实话,我并不在意子嗣。”
“如果真有了,我也会更在意夏夏的身体,要真的对她身体有害的话,那我就不会有子嗣。”
孟秋手痉挛了下,他瞳孔地震,简直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就算是要‘骗他’,朱高炽也不用说出这种话。
那几乎是在说
为了夏夏,他朱高炽能喝下绝/育药。
朱高炽单手撑着下颌,手指在脸颊一下一下轻点,他目光闲闲落在门上:“跟你说句实话,如果不是遇到喜欢的姑娘,我这辈子是不想成婚的。”
“管他什么太子,皇上。”
“要继承人?”
“我两个弟弟呢,还有那么多皇叔堂兄堂弟,早早选一个合适的养在身边培养,应该不难选。”
“谁叫我皇爷爷能生呢。”
孟秋孟秋的表情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他感觉,朱高炽这人跟他想象的不太像。
不,是有些颠覆他的认知。
朱高炽才没管孟秋受到的刺激,继续叨叨:“正好,这些话我也少有能与人说,看玄机你与我有缘,这才说两句。”
孟秋:“”
怎么听起来更像是,终于逮到一个人来抱怨一下了?
朱高炽道:“我其实很烦的,以前是真羡慕夏夏,无拘无束,逍遥江湖。不过我是没办法抛开顾虑的,至少,在我这里,家人比自由更重要。”
孟秋眼神又震动一下。
“你大可放心,夏夏未来不仅是我妻子,也是我家人。”朱高炽转头,语气有了几分认真,“承诺你应该是不信的,那就活久一点,看看我怎么做的吧。”
孟秋:“”
我怀疑你在阴阳我弱。
朱高炽笑笑:“你是夏夏很信任和依赖的亲二哥,她跟我提过你,言语间不难看出,夏夏是很想得到你的支持的。”
“我身边有擅长调理体质的良医,找机会让她给你看看。”
“谢殿下。”孟秋下意识干巴巴道。
不过。
话题怎么一下子转到给他看病养生上了?
朱高炽懒懒一笑,褪去刚见面时的儒雅斯文,像一只敞开肚皮晒太阳的猫,不,说是狐狸也行。
他眨眨眼,直白道:“我可不想夏夏早早没了二哥伤心难过,我看着也会心疼呢。”
孟秋:“”
这人
什么心机深沉,手段非凡。
明明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非正经人士!
孟秋觉得,自家妹妹以后怕是会被他吃得死死的。
还关得住人,关不住心。
这人很显然是人与心他都要的。
夏夏,不可能逃开。
朱高炽不会允许,也不会让她有那个‘机会’逃开。
孟秋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再改变着一切,他直直凝视朱高炽,也不再客气。
“希望殿下说到做到,如果夏夏有了变心那天,草民就算粉身碎骨也会成全她的心意。”
朱高炽笑了。
“殿下也别高兴太早,想娶夏夏,皇上那里的麻烦先解决了再说。”
朱高炽就笑不出来了。
孟秋看他不笑了,憋屈的心情都好了些。
朱高炽起身,拍了拍衣袖,走到门边,忽地回头对孟秋笑道:“玄机该做准备了,女子出嫁是大事,孤最迟一月就能讨得皇爷爷赐婚的圣旨。”
孟秋:“”
朱高炽翩然而去,看着那芝兰玉树的背影,孟秋咬牙,孟真一进来就见到二弟咬牙切齿,以为两人没谈妥。
孟真有点不安,谁知下一秒就听孟秋不爽又不甘道:“大哥,写信告诉母亲和父亲,夏夏与与世子朱高炽婚事将成。”
孟真:“”
而朱高炽说到做到,还不到一月,朱元璋赐婚的圣旨就下达孟府,同时昭告天下。婚期暂定明年初夏。
朱棣收到消息,自然是开心的,明年
到时候草原这边的风波应该也能解决了。
此时朱棣和朱高炽都还不知道,因为朱高煦,一条传闻中的银发狼王,草原又将发生怎样的风波。
等到鞑靼汗王鬼力赤被杀,篡权的太师阿鲁台还未来得及扶持新王,稳定局面。朱高煦和朱棣抓住时机,给了鞑靼一个重创,打乱了鞑靼发展势头,也让窥探机会,暗中发育的瓦剌三王出现分歧,分道扬镳。
由于草原局势动荡,朱棣和朱高煦赶不回来,朱高炽与孟夏商量过后,又争取朱元璋同意,把婚期延迟到了十月。
朱高煦来信说,他要拿一个大战功庆贺大哥成婚。
还有
那一头传闻中才有的银毛狼王。
就是有一点朱高煦不满,狼王眉心有一撮红毛,看起来像什么瑕疵。如果不是那一身银毛实在好看,朱高煦不想送有瑕疵的狼皮给大哥,于是就决定留下狼王一条命。
已经解释过,眉心有火的银狼是狼族最凶狠最厉害的狼王
,可朱高煦还总是露出嫌弃眼神,草原某老巫医:“”
我可怜的狼王啊。
怎么就落这人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