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本事

    “这西山的风景还真是不错,依山傍水,花团锦簇。对了,你知道吗?这里本来是没有湖水的,是有人将水灌进这个深坑里的……”林昭昭将自己方才听见的话说给旭烈格尔听。

    “他们为什么要在这山上挖一个湖?”旭烈格尔问。

    “因为这里的主人觉得山上应该有个湖?又或者是因为有风水道士算过这里应该有个湖?”林昭昭哪里知道其中原因,他同旭烈格尔说起这些无聊的见闻,只是因为他心里有点愧疚。

    他觉得自己方才表现实在是丢脸。

    如果只是林昭昭自己丢脸也就算了,反正他活了这么久也没少受人白眼……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还是血狄国后,身为国后被那群人找了乐子,也不知道反击。他这次失去的还有格日勒汗和血狄的尊严。

    “你怎么了?”旭烈格尔问。

    “我感觉自己没有做国后的本事,可能是因为我是小门小户出来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林昭昭叹了口气,有些丧气地摇了摇头。就算如今他背后有旭烈格尔,还有几十万草原铁骑撑腰,在面对那些真正权贵出身的人,他还是落了下风。

    “做国后要会什么本事吗?”旭烈格尔又问。

    林昭昭想了想,有些迟疑地回答:“雍容华贵、温良贤淑、举止大度……母仪天下?”

    “那你确实没有这样的本事。”

    林昭昭嘴角耷拉下来,他知道自己是有些德不配位。但被旭烈格尔如此直接地指出来,他还是有些伤心……和恼怒的。

    历朝历代的皇后大多都是世家出身,从小就开始培养,由皇家亲自挑选出来的美人。

    林昭昭深知自己比不了。毕竟他的小时候整日忙着和那一家子人斗智斗勇……况且谁能想到他林昭昭这一辈子居然有当国后的命呢!

    “那你找个有本事的来做你国后好了!”林昭昭双手抱胸,“别的或许做不到,退位让贤的道理还是懂得。”

    旭烈格尔看了眼林昭昭。虽然戴着帷帽,但不能想象白纱下的人是怎样的神情。

    “我没说过血狄的国后需要什么本事。”旭烈格尔说,“这是你说的。”

    林昭昭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那你心目中的国后应是怎样的?”

    “别说是我这样的!”林昭昭很快又补了一句,垂下眼眸轻声说,“我是很认真的在问你,你若是有什么不心仪的地方,我日后会学着改的……”

    “国后应该是皇帝最爱的人。”旭烈格尔说,“与其他无关,皇帝最爱谁谁就是国后。”

    林昭昭面上一热,他觉得男人又是在“油腔滑调”。就算是在一起这么久了,男人直白的示爱还是会让他情不自禁地脸红心跳。

    “你……你……”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当然不是了。”林昭昭叹气,给旭烈格尔解释,“帝后和睦在史书上都能称为佳话了。一般来说,不仅是皇后,后宫里的嫔妃们都有各自的势力,皇帝娶她们与其说是喜欢美色,不如说是想以此制衡各方权势,为的事将这些妃嫔背后的力量都团结在自己身边。”

    “你还是对帝王之术了解太少了。”林昭昭抿了抿嘴唇说,“皇帝什么时候宠幸谁,让谁怀子嗣都是很有讲究的……也许以后你会慢慢明白吧。”

    “为什么?皇帝不该是九五至尊吗?”旭烈格尔皱了皱眉头,对林昭昭说的这些很是不解,“靠宠幸不同的女人来维护皇权,这听起来就和娼妓一样。”

    林昭昭差点被噎住了。只能说蛮子的想法总是出人意料,常常一开口就是惊人之语,吓得人合不拢下巴。

    “说皇帝像娼妓……你可真是千古第一人。”林昭昭嘴角抽了抽。

    “我想不是所有的皇帝都像你说的一样。”旭烈格尔说,“如果这天下是他自己打下来的,如果他的权柄不依仗任何人,那他怎么能容忍自己心爱的人受尽委屈,居于他人之下呢?”

    “……”

    不得不说,旭烈格尔每次说得歪理听得都还有几分道理蕴含其中。

    “连自己的皇后都决定不了,这种皇帝就是废物,当了也没什么意思。”旭烈格尔淡淡地说。

    “喂喂,你不要这么说话,小心被别人给听见了。”林昭昭连忙拉着旭烈格尔,有些紧张地张望四周,小声碎碎念起来,“你不知道先皇后早逝,大夏皇帝将其所有记载都抹去了,之后在皇太后安排下娶了嘉禧皇后,也就是当今太子的生母,但皇帝最宠爱的却是高贵妃,就是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亲妈……”

    “我不知道。听起来很乱。”

    “祸从口出知道吗?要是被人告到御前……”林昭昭看向旭烈格尔,“好吧,大夏皇帝不会把你怎么样。”

    “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旭烈格尔轻轻拍了怕林昭昭的后背。

    “是哦,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林昭昭脸皱在一起,心里懊恼,“天老爷,我又忘了,我方才看起来是不是怂得像鹌鹑一样。”

    “像受惊的鼠兔。”旭烈格尔说,“挺可爱的。”

    “真是丢人。我要回去了。”林昭昭眼睛有点红,委屈巴巴得看着更像小兔子了。

    “走吧,车在下面候着了。”

    旭烈格尔无声笑了笑,牵着林昭昭往山下走去了。

    *****

    “居然敢那样对我!不过是一个蛮夷的头头他凭什么敢这样对我!啊——!凭什么!”

    寒花榭里,是酒壶掷地的声响。原本端庄明艳的妇人此时披头散发,歇斯底里的模样比市井泼妇还要疯狂。

    “夫人,酒洒在地上滑,您小心呐……”有奴婢关切地询问。

    “滚!你个贱蹄子也配同我说话!”瑶玉夫人将手里昂贵的玉碟子砸在了婢女的脚边。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奴婢这就退下……”婢女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她低垂着头,瞧见一双赤裸的脚向她走了过来。

    “你要退去哪里?”她的头发被人猛地拽住,一股蛮狠的力量强迫她抬起头来,“你想逃去哪里?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所以想跑啊?”

    “奴婢没有啊!奴婢没有……想逃……”婢女瑟瑟发抖,她抬着头努力不露出害怕的神色,然而她眼神早已经被瑶玉夫人狰狞的脸吓的仓皇无措。

    “你哭什么?你是在可怜我吗?可怜我虽然尊贵荣华,但却是疯子是吗?”瑶玉夫人抬手掌掴在婢女的脸上,“放肆的东西!我就是疯子,也是你的主子!你还敢可怜我?”

    又是一下耳光。

    “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求您……放过奴婢这一次吧……”已经被妇人打着鼻青脸肿,为了保命婢女依旧在哭泣哀求。

    “晚了,晚了,太晚了……”然而瑶玉夫人显然没有玩弄尽兴,抄起桌上的金剪子,就要往婢女的脸上捅去。

    就在这时有人紧紧握住了她执剪子的手。

    “该死的!”被人阻止瑶玉夫人暴躁起来,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就往自己身后刺去。

    啪嗒一声。

    金剪子从两人的手里滑落,有血珠从白皙的肌肤上流了出来。

    “夫人,可有伤到哪里?”

    听到清润文雅的声音,瑶玉夫人整个人安静了下来。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见姬有光正关切地望着自己。

    “姬郎……你流血了……”瑶玉夫人捧起了姬有光受伤的手。

    “皮肉小伤,不打紧的。”姬有光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来。

    “你都流血了,这怎么行呢!你的手可是要写字弹琴的,要是留下疤痕可怎么办?”瑶玉夫人却是慌张起来,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婢女,像是完全忘记自己方才的恶行,焦急地说,“彩织啊,你还跪在地上做什么,快去取些药膏来啊。”

    “是,夫人,我这就去。”来不及庆幸自己捡回一条性命,彩织捂着红肿紫青的脸连忙找药膏去了。

    “姬郎,我不是有意伤你的。我给你赔不是,你不要怪罪我,好不好?”瑶玉夫人来到姬有光的身边坐下,与刚才穷凶极恶的模样判若两人,神情无辜得像个可怜的少女。

    “我自然不会怪夫人……”

    瑶玉夫人直勾勾地望着姬有光,眼神缱绻,其中情意满得将要流出来一样:“姬郎,别叫我夫人,叫我的小字。现在没有旁人。”

    姬有光眼神暗了暗,抿了下唇。

    “青瑶。”

    “姬郎。”瑶玉夫人顿时心满意足地笑了,她拉着姬有光的手,“你今日弹得曲子真好听,我还想再听。”

    “好。”

    姬有光走到古琴前,光洁的指尖划过琴弦,瑶玉夫人看着青年的身影,满脸痴迷,完全忘记了姬有光的手还在流着血。

    血染红了琴弦,一曲结束,瑶玉夫人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姬有光同其又聊了几句,直到皇太孙命人来找,方行礼退下。

    “姬学士,您的药膏忘拿了。”走出寒花榭,彩织将药膏送了过来。

    “我没什么碍,姑娘留着自己用吧。”姬有光温和地说。

    “姬学士,今日谢谢您。”

    “保重好自己。”姬有光有礼地笑了笑。

    “嗯。”

    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彩织感激爱慕的目光,背过身后,姬有光脸上已经一片冷硬,全无情绪,似乎方才从瑶玉夫人手下救下彩织的并不是他一样。

    第122章 身世

    姬有光回到府宅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一片。

    “姬学士回来了。”门外守护着他安慰的血狄勇士像他打招呼。

    “几位兄弟辛苦了,可有用过饭?”姬有光露出温和地笑,丝毫没有轻慢的意思。

    “已经吃过了。刚才那小童还给我们送了解的茶水。”虽然不怎么喜欢大夏的人,但对于谦逊和善、时时关心他们的姬有光,这些血狄勇士们还是充满善意的。

    “刑部已经将刺杀我的贼人抓住了,明日我就同你们格日勒汗谢恩。”姬有光说,“值守这么多天了实在辛苦,要不诸位兄弟先回去歇息吧。”

    “姬学士,既然是大汗交代的任务,我们定会好好执行。您快回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们兄弟几个。”血狄勇士,他拍了拍姬有光的手臂,像是已经将姬有当作了朋友。

    “那就辛苦诸位了。”

    与这几个人寒暄完后,姬有光进入院子,阖上了门。

    “少爷,你回来了。”小童说。

    “嗯,看着门,今日我累了,要先睡了。”姬有光说。

    “哦。”

    小童也是见怪不怪,拿出锁来将姬有光的那间屋子锁上。这是他家少爷的怪癖,说是这样睡觉才能睡得踏实。

    屋内一片漆黑,姬有光缓缓呼出一口气。他走到书架前,打开了隐藏在其中的机巧。

    屏风之后,一条狭窄幽长的通道显露而出。

    姬有光提着烛灯走了进去,一阵冷风卷了进来,裹挟着浓浓的血腥味。

    黑暗中隐隐能听见痛苦的呻吟声,虽然听着像鬼泣,但姬有光知道这些都是人发出来的动静。

    这里是段家私设的囚牢。

    而这条路的尽头,通往的是大夏第一权臣段博荣的宰相府。

    “今日西山上有发生什么吗?”有些老态的身影坐在梨花椅上,“瞧你的模样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少的事。”

    “今日瑶玉夫人病发了。”姬有光轻声说,“同镇北王两人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她又病了啊。”段博荣发出一声有些感慨地叹息,“这次是因为什么?”

    “镇北王让她弹曲子,然后她就疯了。”

    “是吗?这让我想起了九年前,嘉禧皇后还在世的时候让瑶玉夫人在元宵宴上献舞的事。”

    “她答应献舞了吗?”姬有光问。

    “应了。不过听李公公说,她跳舞时手上的护甲划伤了嘉禧皇后的脸。”

    “这女人九年前就病了吗?”姬有光蹙起眉头,“那皇帝呢?她划伤了皇后的脸,皇帝难道没有处罚她吗?”

    段博荣点点头:“自然处罚了,罚她去西山寺观带发修行了一个月。”

    “伤了皇后的凤体,皇帝就给了她这样一个不痛不痒的处罚?”姬有光低声问。

    “是啊,就是这样不痛不痒的处罚。”段博荣端着茶盏说,“所以我才想让你去弄明白这怪异背后的蹊跷之处,瑶玉夫人的身上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这对我以后的事有什么帮助吗?”姬有光眼神暗了暗,他并不乐意同那疯癫的女人纠缠在一起。

    “瑶玉夫人是高家的庶女,而高家在琼朝就是数一数二的大姓。”段博荣说,“据我所知道的,在高贵妃还不是贵妃之前,她与琼朝帝姬可是闺中好友。”

    “你说什么?”姬有光愣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高贵妃认识……这种事你以前为何从未同我说起过?”

    “我没同你说,是因为还没到你该知道的时候。”段博荣轻声说,“你娘怀着你投奔我的时候,也没同我说起过,她只说想你平安地活着。很多事都是我这些年一点点挖出来的。”

    “可我注定无法平安地活着。”姬有光看向段博荣,“从她将我生下来的那一刻,过去的仇恨夙愿全都连着血脉延续到我的身上了,每当想起这些,我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我知道你的苦楚。”段博荣拍了拍姬有光的肩膀,像是无声地安慰,“有光,我这些年之所以一直费心费力地培养着你,时时刻刻地警醒着你,为的就是帮你斩断你的宿命。我看着你长大的,自然是会帮你的。”

    姬有光撩起衣摆,双膝跪在地上:“亚父,您就像我真正的父亲一样。若我姬有光有朝一日能洗清这一身的血仇,这份殷殷恩德必定百倍奉还。”

    “快起来吧,傻孩子。”段博荣弯腰将姬有光从地上扶了起来,“你以后是要反夏复琼,登上高位的人。你的心意我明白,但这样的大礼你日后不要再行了。”

    “是。”姬有光站了起来。

    两人俨然是一幅父慈子孝的感人模样。

    “那个刺杀你的人,你有问出来些什么吗?”段博荣问。

    “是高贵妃安排的。不过亚父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我都处理妥当了。”姬有光似是不想聊这些,话锋一转,“对了,亚父,我需要一样东西还想请亚父帮忙想想办法。”

    *****

    京城禁宫,御书房。

    “陛下,瑶玉夫人来了。”李公公弯腰进来通报。

    “陛下。”瑶玉夫人被引了进来,对着桌案前男人行礼。

    “青瑶来了,赐座。”皇帝抬眼,吩咐李公公搬凳过来。

    能在御书房内坐着同皇帝说话,这样的恩宠也算是独一份了。然而瑶玉夫人施施然坐下,神情毫无一丝惶恐,就像是这恩宠是她理所应该享受的一样。

    “这样大的太阳,陛下唤我来做什么?”瑶玉夫人问。

    “听闻你昨日与镇北王闹了些不愉快。”皇帝搁置下手里的笔,望着瑶玉夫人平和地说。

    “是那蛮人将状告到陛下这儿来了?”瑶玉夫人问。

    “哎,不关镇北王的事,是朕从别人那听闻的。可有此事啊?”

    “是有此事又如何?是那蛮夷挑衅在先,居然当我为歌姬玩弄,折辱于我,还要我当众献曲。”玉瑶夫人很是不屑,“若非是看在陛下的情面上,我定是要割了他喉咙才能舒心的。”

    “镇北王是草原人,不懂宫里规矩,言行难免粗放一些,他并非真心要折辱你。”

    玉瑶夫人哼了一声。

    皇帝站了起来,和颜悦色地说:“既然是看在朕的情面上,那青瑶你等会儿就去一趟八方馆,给镇北王赔个不是吧。”

    “什么?要我给他赔不是?”瑶玉夫人脸色立刻就变了,“凭什么?”

    “有镇北王能保大夏边境太平,这样朕才能放心远征大梁,统一中原。”皇帝说,“为了江山社稷,青瑶你就委屈一下吧。”

    “凭什么我要委屈?我受得委屈还不够多吗?”玉瑶夫人猛地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盯着皇帝,“若非是我受得那些委屈,你和我姐姐能得到如今的尊位吗!而你们是如何报答我的?现在居然还要我委屈一下?凭什么?凭什么!”

    “青瑶……”皇帝伸手想要安抚,却被玉瑶夫人一把掀开。

    “你们陈家的江山社稷关我什么事!真是笑人,你都多少岁了居然还想远征大梁,我看二皇子说的不错,你真是老糊涂了。”

    “放肆。”

    “就算在咽气之前打下大梁又能如何?世人还是会说你一句篡琼……”

    啪的一声,皇帝反手给了玉瑶夫人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力道不小,直接将玉瑶夫人打得跌坐在地上。她低垂着脑袋,青葱般的手指抚摸着火辣辣的脸颊。

    眼前的男人虽然老了,但到底是九五至尊。他不怒自威,因为他手里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若换成其他人怕已经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了。而瑶玉夫人则摩挲着自己的脸,发出了咯咯咯地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瞧着面前疯癫无状的女人,老皇帝的眉头紧缩在一块儿。

    “将高贵妃喊过来。”女人跪俯在地上发出断断续续地笑声,老皇帝走到外面,让李公公去传高贵妃过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位贵气逼人、容貌艳丽的女人就在婢女的搀扶下,快步赶到了御书房。

    “陛下,青瑶怎么了?”一路走得急了些,高贵妃稳了稳气息,给皇帝行礼。

    “你自己进去看。”老皇帝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了,说完就拂袖离开了。

    “李公公。”瞧见皇帝愠怒的模样,高贵妃看向了李公公。

    李公公走了过来,同高贵妃低语了几句。

    “此事本宫已经知晓了,有劳公公告诉陛下,青瑶今日会去八方馆的。”

    “还是高贵妃能为陛下分忧的。”

    “本宫的妹妹本宫自然知道如何调教。”高贵妃看向自己婢女,婢女明白遣散附近闲人。

    御书房的门缓缓阖上,遮住了高贵妃那张艳丽似妖的面孔。

    ****

    八方馆内,林昭昭正在屋里逗着银耳子玩。苏合进来,说是姬有光来找他。

    林昭昭让苏合将姬有光引了进来。

    “真是稀奇了,你何时养上猫了我竟然不知。”姬有光走进来,瞧见林昭昭正拿着梳子给白猫梳毛。

    “是一位朋友放我这儿的,我替她养着。”林昭昭淡淡笑着说。

    “这猫毛色鲜亮,纯白胜雪,不像是草原上的猫。”姬有光摸了摸下巴,打量着林昭昭怀里的银耳子。

    第123章 请罪

    “银耳子的毛色确实是罕见。”

    “它叫银耳子?”姬有光伸手想摸一摸,谁料原本温顺的猫儿忽然转头就要去咬。

    “哎,你没事吧。”

    “没事。”姬有光眼疾手快,并没有受伤,“没想到这小家伙性子还挺野。”

    “它平日温顺得很,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林昭昭安抚地摸了摸银耳子毛,喊苏合进来将猫抱了出去。

    “兴许是不喜我。”姬有光只是笑了笑。

    “你今日来找我做什么?”林昭昭问。

    “我是来同你说,既然刺客已经抓住了,你的那些人就带回去吧。”姬有光坐了下来,端起桌上沏好的茶盏闻了闻,“尖翠雪芽,挺香的。”说完也不问林昭昭用没有过,就抿了一口。

    “话虽是这样说,但你是知道的,他们抓到的根本就不是行刺你的人。”林昭昭轻声说,“那人罪状上说自己冲撞了位女子,可我那晚分明是男人扮相,何来女子之说……”

    “兴许是天太黑,你身形纤长他没看清。”

    “姬有光!”瞧着姬有光一幅不以为意模样,林昭昭瞪眼面前的人,神情有些恼怒。

    “好了,过几日你就同你的镇北王回封地了,你不用为我的事挂心。”姬有光语气散漫,显然是没将刺杀的事放在心上。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的安危?”林昭昭皱着眉头说。

    姬有光看着林昭昭好一会儿,目光深邃,像是能看穿罗衣皮囊,弄得林昭昭都有些不自在了。

    “你这般看我做什么?”

    “我不用你担心。”姬有光眼眸垂下,“有的事担心也无用,只是徒增发恼罢了。”

    “你遇了什么麻烦就说出来,你不说出来,又怎么知道有用无用?”林昭昭说,“我虽没你聪慧,但也能给你出主意,帮帮忙。”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阿昭,你是当真想帮我吗?”姬有光忽然问。

    “我……”林昭昭嘴唇颤了颤,或许是姬有光问得太郑重其事了,给人种很不妙的感觉。因此在张口前他莫名犹豫了,没有马上回答。

    “国后。”这时屋外传来侍卫通报的声音。

    “怎么了?”林昭昭回神询问。

    “大汗喊您去一趟前厅。”

    “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有人来访。”

    “是何人?”

    “这……属下不知,只知是个中原女子。”

    “你是在这儿等我,还是同我一道去。”林昭昭看向姬有光,拿起手边的帷帽,遮去容貌。

    “一道走吧。事说完了我也该回去了,不耽误你。”姬有光也跟着起身,理了理衣摆。

    感觉姬有光话里有话,林昭昭也没有去细想。两人跟着侍卫走进前厅,姬有光各种窗纸隐约瞧见屋里一道抱着琵琶的身影。

    “有客人我就不进去了。”姬有光倏然停下脚步,隐在了屏风之后。

    林昭昭想了想“嗯”了一声。

    刚踏进前厅,就能感觉到一丝冷意。就像是进了一个埋在地下的闷罐子,让人有些喘不上气。

    瞧见了瑶玉夫人林昭昭很是诧异。但他在面上表现出来了。

    “镇北王妃来了。”擦着厚厚脂粉的瑶玉夫人看向林昭昭。

    “……瑶玉夫人怎么来了?”林昭昭看了看瑶玉夫人,又看了看旭烈格尔,眉间满是困惑,显然不知道眼下是发生了什么。

    瑶玉抱着琵琶站了起来,微微弯腰慢慢向林昭昭行了个礼:“昨日西山宴会是我举止无措,言行失态。今日我登门造访就是想向镇北王妃请罪,还望能得镇北王妃的谅解。”

    俗话说,“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林昭昭看向旭烈格尔,不懂这是发生了什么。昨日瑶玉夫人的言行他都看在眼里,怎么瞧对方也不是个愿意伏低做小,能屈能伸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蛮子做了些什么……

    “既然镇北王妃想听我弹曲,那我今日就为王妃献上一曲吧。”

    “……”他何时想听瑶玉夫人弹曲子了?林昭昭愣了一下,没等他想明白是怎么一会儿事,旭烈格尔已先一步开口。

    “那便弹吧。”

    瑶玉夫人也不废话,她抱着琵琶显然是有备而来,自己寻了位置坐下,也不问屋里两人想听什么曲子,指尖扫过琴弦,就开始旁若无人地弹奏起来。

    琵琶颤音划过,林昭昭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是个门外汉,但林昭昭也能听出瑶玉夫人的琵琶弹得极其精妙。只不过这琴音凌厉,像是藏着无数刀光剑影,让人听得身心紧绷,实在享不到什么听曲之趣。

    一曲终了,林昭昭正想要不要抚掌,顺便说些夸赞的话。

    “曲也献完了,我便不叨扰镇北王与镇北王妃,先行一步了。”说完,瑶玉夫人就抱着琵琶起身,带着侍奉的丫鬟转身离开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林昭昭望向旭烈格尔,“你干的?”

    旭烈格尔没有否认。

    “我知你是为我出气,但你这又是何必呢。”林昭昭轻叹了口气。

    “她挑衅在先,就该做好自取其辱的准备。”

    旭烈格尔没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妥的。草原人向来信奉的就是“有德报德,有怨报怨”,至于“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样的话他们是从来没听过的。

    “这瑶玉夫人在大夏身份非比寻常,我不想因为这种小事为血狄多树一个敌人……”林昭昭说。

    “这不是小事。”旭烈格尔说,“她随口差遣你,何尝不是在小觑我,小觑整个血狄?我留她性命已是网开一面了。”

    听完旭烈格尔的话,林昭昭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你说得对。”

    见林昭昭怔怔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如此出神,旭烈格尔走过来,摸了摸林昭昭的面庞。

    “洛初,你信我吗?”

    “为何这么问?”林昭昭仰起头,身子松了下来。

    漂亮的面庞贴着男人滚烫的掌心,看得旭烈格尔眼神都软和了。

    林昭昭苦笑一下说:“我若是不信你,这世上我就没有可信的人了。”

    “那就别想那么多。”旭烈格尔看着林昭昭说,“我要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我岂不是要无法无天了……”

    “嗯,无法无天。你在我面前向来都是这样的。”

    “说得好好的,你个蛮子损我干什么!”林昭昭埋怨道,用力拍开男人的手。

    “就是这样。”被打了旭烈格尔却露出了肯定的神情,“以后谁要是招惹你,你就如此对他。”

    林昭昭脸色变了变,眼神里藏着一些局促。他气性虽高,胆子却不大,除了能干点“恃强凌弱”的事,也就只敢在旭烈格尔面前耍耍威风。

    他不是天生这样怂的。

    在林府的岁月里,他早已习惯了委曲求全。若非是逼不得已到狗急跳墙的地步,林昭昭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

    很多的事情虽然心里觉得不舒服,但他也总是对自己说忍忍就过去了。

    又不是殴打他、辱骂他,只不过是偶尔开几句让他尴尬的玩笑话,做几件让他难堪的小事情。

    林昭昭装作听不见看不见,他知道自己该狠狠回击那些人的恶意,可是他没爹没妈,没有底气做这样的事。因为只要想一想就会知道,若是较真起来倒霉得还是他自己。

    他已经习惯那些人对自己的轻视了。

    就像在西山宴席上,那群妇人们随意差遣他。想来心思敏锐的林昭昭甚至没能感知到其中轻贱之意,更没想过拒绝,仍然傻傻地担心要是真弹的话,自己出丑该如何收场……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林昭昭喃喃地说。

    “做什么?”

    “无法无天什么的……我又不是孙大圣转世,我读了这么多圣贤书,我其实……是想当个谦谦君子的……你要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林昭昭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但他又不想说得自己像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那你就动口,我动手。”旭烈格尔说。

    “你是格日勒汗,是镇北王,不是土匪头子啊。”林昭昭看着旭烈格尔一本正经的脸。

    “你若是想当山寨夫人,我也是愿意的。”

    林昭昭被男人一尘不变的面孔打败了,“我记住了,以后谁敢瞧不起我,我就喊你过来当打手,这总行了吧。”他笑了笑,“等我哪日捅破了天,你可别嫌我惹是生非。”

    “不会。就是捅破了天,我也给你兜着。”

    林昭昭心里有点暖。这样一份安心的承诺,还有眼前这个心甘情愿给他依靠的男人,都是他小时候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若是他能再早些遇见旭烈格尔就好了。

    不过幸好以后的日子旭烈格尔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旭烈格尔望着林昭昭有些低垂的眼眸,他能看出青年心里有些难过,顿了顿说,“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傻蛮子。”林昭昭被旭烈格尔逗笑了,他抱住男人的脖子,亲了亲对方的嘴角。

    第124章 难言

    林昭昭同旭烈格尔走出前厅,瞧见姬有光还未走,林昭昭脚步一顿,旭烈格尔的神情则有些不快了。

    “姬学士怎么还在这里?莫非还要留在这儿用膳不成?”旭烈格尔声音冷冷,像是在下逐客令。

    林昭昭轻拍了下旭烈格尔的手背,然后向前一步,询问:“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事?”

    “……”姬有光面色有些窘迫,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他身旁侍奉的小厮见状,便开口替自己少爷解释:“镇北王、镇北王妃莫怪,我家少爷也不想叨扰久留,只是方才在外面瞧见了瑶玉夫人的车辇……”

    “好了,别说了。”姬有光轻声呵斥。

    “方才来拜访确实是瑶玉夫人,只是你们未曾见面,为何要如此避讳?”林昭昭奇怪,望向姬有光,“难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还不是因为那瑶玉夫人每次看见我们少爷都……”小厮还想再说,又被姬有光给喊住了嘴。

    “都说不要再提了!听不明白吗?”

    “少爷,我错了。”小厮低头请罪。

    “你们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话说的也是不清不楚的。”见姬有光不愿开口,林昭昭只能逼问那小厮,“可是瑶玉夫人为难你家少爷了?”

    “倒也不是为难,就是每次见到我们少爷她总要纠缠许久。”小厮小声说。

    “她纠缠于你?为什么?”林昭昭还未听明白。

    “姬学士不会是骗了别人的真心,所以才会被女人纠缠上了吧。”旭烈格尔说。

    “我们少爷洁身自好,万万是不会与她同流合污的!”听到旭烈格尔的怀疑,小厮连忙说,“我家少爷真是视她为洪水猛兽,可她还是穷追不放,真真是将人逼迫到避无可避的地步了。”

    “你……和玉瑶夫人,你们两个人……”林昭昭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明白了。

    他有些怪异地看向姬有光求证。

    姬有光无声叹了口气,看神情不难瞧出他内心的无奈。

    “既然被称为夫人,那她应当已是有夫婿的吧……”林昭昭有些迟疑地问。

    见姬有光脸色更黑了几分,林昭昭愣了一下,忙将人拉到边上说话。

    这下换旭烈格尔脸色变得微妙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和有夫之妇搅合在一块儿了!”林昭昭拽了下姬有光袖子问。

    “你如此问我是何意?”姬有光眼帘垂下,“瑶玉夫人是高贵妃的妹妹,在大夏地位显赫,极得圣宠,而我就是个从六品的小官……”

    “所以你攀高枝了?”林昭昭面色更怪异了,抿了抿嘴唇,正在想自己该如何劝说,“我知你才华横溢,年轻有为,你有想要升迁的迫切心思也是人之常情,但你也不能走上一条歪路啊。”

    “林昭昭,这事不是我所愿。”

    姬有光盯着林昭昭。

    有时候他真想知道他这知己朋友脑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啊,是她逼你的?”林昭昭后知后觉地问。

    “你没听到我家小厮方才说的吗?”

    “他是你家小厮自是帮着你说话的。”

    “林昭昭,你与我相识这么多年,我姬有光是如此做派的人吗?”

    “按照以往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做派,也不是没有可能嘛。”林昭昭小声说。

    姬有光像是被气到了,扫了林昭昭一眼,转身就要走。

    “好了好了,是我说错了话污蔑了你姬学士的清誉。”见姬有光要走,林昭昭赶紧将人拉住,“我给你配个不是,还不行吗?”

    “我没有同你玩笑的心思。”姬有光板着个脸。

    “知道知道。所以瑶玉夫人就是你烦心的事?”林昭昭问,“你可同她说过你不愿吗?”

    “……”姬有光看着林昭昭。

    “你要真想避嫌,就说自己有心上之人,或是赶紧娶个媳妇便是了。”林昭昭给姬有光出主意。

    “你不了解瑶玉夫人。”姬有光叹了口气,低声说,“这事若是娶亲就能解决,我也不必如此忧愁了。她曾经同我说过,我以后若是喜欢上谁,她便会亲手杀了谁。”

    “这……这……”林昭昭听怔住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姬有光冷笑一声,然后摇了摇头。

    “你不是给陈珏稯做事吗?让他帮帮你啊!”

    “这种事说出去我以后还有何脸面立足于朝堂之上,今日要不是我家小厮嘴快,我也是不会同你说起的。”姬有光双手背在身后,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屈辱的神情,“她还多次威胁于我,若我不肯见她,她就会想其他法子报复于我。”

    他顿了顿说:“……其实那日刺杀的事也与她有关,自从那日游园会后,她就像梦魇一样缠绕着我。”

    “居然是她?可这是为何?她心悦于你又怎么忍心伤你?”林昭昭无法理解。

    “她是个有权有势的疯子,自是不能以常人所思去揣测。”姬有光长舒一口气,像是完全认命了一样,“被她看上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唯一能盼望的就是哪一日她能对我失了兴致吧。”

    林昭昭嘴角不由抿成一线。原先他还在想是不是姬有光蓝颜祸水,看似关切询问,实则抱着点看笑话的心思,但听到这里林昭昭的神情终于严肃起来了,对于瑶玉夫人又多了几分不满。

    “所以我说这事你帮不了我。”姬有光拍了拍林昭昭的肩膀,抬眼瞧见面色深沉的镇北王正在盯着自己,“别再为我操心了,不然你家镇北王的眼神都能将我千刀万剐了。”

    “你说什么呢?”林昭昭脸上一热。

    “我走了。”

    姬有光领着小厮,同旭烈格尔行了一礼,然后走出了八方馆。

    “少爷,镇北王和镇北王妃能有法子帮您摆脱瑶玉夫人吗?”小厮小声地问。

    “谁知道呢?”姬有光面上没什么情绪,“不过作为朋友,他还是很仗义的,肯定会站我这边。”

    “……”小厮没怎么听懂。因为他家少爷总是会说些云里雾里、高深莫测的话,所以他也没再追问了。

    “黑云翻墨未遮山,看这天色好像等会儿要下大雨了。”姬有光上了车辇。

    “少爷,是回府吗?”

    “不,我还要去一个地方。”姬有光想到瑶玉夫人临走前的模样,凤眼里多了几分思量。

    *****

    夕阳西下,乌云慢慢笼在了京城的上空。

    车辇停了好一会儿了,瑶玉夫人坐于其中,这一路她紧紧抱着怀里的琵琶,身子因为屈辱和愤怒控制不住地发颤,就连自己指尖被琴弦磨出血痕她也没有察觉到。

    “怎么还没到吗!”瑶玉夫人不耐地问,“车为何停在这儿迟迟不走?”

    “夫人……已经到府邸了。”外面侍奉的人欲言又止。

    “那为何还不唤我下来!”瑶玉夫人恼怒,“你是哑巴了吗?舌头不想要了!”

    见瑶玉夫人发怒,外面侍奉的人连忙解释:“夫人,是因为方才在街口瞧见了老爷的车辇,所以才停下了。”

    “老爷的车辇?他今日怎么回到这般早?”听到自己丈夫,瑶玉夫人心里更加烦闷了。

    “不知道……但小的瞧见老爷还带了个女子回来……”

    “你说什么?”

    瑶玉夫人顿时气血上涌,将琵琶惯在地上,气势汹汹回了府。

    卧房内,袁氏正宽衣解带想同赎回来的女子亲近,还未等他将那句“心肝”唤出来,卧房的门就被人用力给推开了。

    “哎呀!”袁氏忽然听见了门破开的动静,猛地回过头,瞧见了瑶玉夫人冷着脸走了进来,摇晃的金钗一响一响像是催命的恶铃。

    袁氏面色一僵,他与瑶玉夫人成亲以来,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他明显没想到瑶玉夫人今日会如此突然地闯进了他的别院。

    “翠莺见过夫人。”

    那女子瞧见瑶玉夫人进来,连忙整理好衣裳,下了床榻。她虽不认识瑶玉夫人,但自知身份卑贱,连忙跪于地上,不敢造次。

    瑶玉夫人没去瞧跪在地上的女子,而是看着自己的丈夫。袁氏本就是个有酒胆无饭力的,瑶玉夫人家又世显赫,有这样一个妻子,他不敢得罪只能倍加小心,日子过得十分憋屈。

    此时被瑶玉夫人如此盯着,袁氏只觉得心里发毛像是有蛇在自己身上爬。

    “这是我才收的妾室翠莺。”虽然气概低矮,但在新人面前袁氏还是想要些男人脸面的。

    “妾室?”瑶玉夫人走到两人面前。

    “如何?我娶你五年纳个妾怎么了?”袁氏挺直腰背硬气道。

    “不如何。”瑶玉夫人俯身,用指尖勾起翠莺的小脸,“男人嘛,三妻四妾的再正常不过了。”

    “你明这个事理就好。”见瑶玉夫人语气如常,袁氏还未松上一口气,下一刻他就听见了翠莺惊叫的声音。

    他惊得抬头。

    一根金色的钗子赫然插在了女子白皙娇嫩的脖颈上。

    “怪不得叫翠莺呢,声音确实动听。”瑶玉夫人的长发披散下来,歪着头,嘴里嗤了两声,拍着掌冷笑着。

    “……”不等袁氏反应,瑶玉夫人就将钗子拔了出来,飞出来的血花顿时溅了旁边的男人一脸。

    第125章 蛊惑

    袁氏被溅了一脸血,脑袋发懵。

    等他回过神来,顿时暴怒一巴掌扇在了瑶玉夫人的脸上。

    “你个毒妇!”

    “来人!来人!备车!”骂完后,袁氏连忙抱起翠莺,交予下人止血,并喊着备车去医馆。

    “袁真!你竟敢为了个死娼妇打我!”瑶玉夫人面目狰狞,她难以置信自己向来窝囊的夫君居然敢出手打她。

    “你个狼心狗肺的!没有我高青瑶,你袁真在你袁家连条狗都不如!你居然敢出手打我!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打我!”玉瑶夫人喊得撕心裂肺。

    “我打你怎么了!自从你嫁过来以后,我们袁家上上下下都将你当个凤凰蛋一样养着。而你呢?骄横放肆,大撒泼性,又是刀剪,又是绳索,三番五次气得我母亲姐姐暗自垂泪,怨命而已。”袁氏性子怯弱,但今日翠莺之事让他忍无可忍,对玉瑶夫人多年积怨也终于爆发了出来,“我只悔恨没早打杀了你这个搅家星!”

    “那你倒是打杀了我!”玉瑶夫人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神状疯癫,却也不惧袁氏的威胁,手握着血淋淋的金钗,将脖项伸于他,让袁氏随意打杀自己。

    “……”袁氏看着面前的女人,直觉毛骨悚然,哪里真下得去手。

    “真是不争气的废物,给你杀都不敢!”见袁氏根本没有动手的胆子,玉瑶夫人冷笑,“骚狗都比你有胆些!”

    “我不同你这个疯子说理!”袁氏愤然甩袖,只想避开高玉瑶。

    “你去哪?”见袁氏要走,玉瑶夫人呵斥。

    “我去看看被你害没了命的可怜人!”

    “你敢!你今日要是敢踏出这门槛一步,我就同你和离,将你从这府邸赶出去!”

    袁氏停下了脚步。

    “不顺父母,无子绝世,淫佚乱族,嫉妒乱家,心如蛇蝎……过往的桩桩件件……高玉瑶,我与你不是和离,是今日我袁真要休了你!”袁氏用力说完,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厢房。

    ******

    “走了……他居然真的走了……他竟然说要休了我?他……休我?”瑶玉夫人踏出厢房,跌坐在冰冷的台阶上。

    不知道是不是临走前袁氏下的命令,还是她目前的模样太过可怖憎,一时间无人敢靠近瑶玉夫人半步。

    直到此刻瑶玉夫人还无法接受袁真想休自己的事实。真是荒谬!那个平日都不敢抬头看她的袁真今日不仅打了她的脸,居然还为了个娼妇叫嚣着要休了她……究竟是谁给他的胆子。

    这哪是她高玉瑶该过得日子?当年琼室元德皇帝的金口玉牙都只配亲吻她的脚趾……而如今她却沦为了一个能被人随意凌辱打骂的普通妇人。

    天上下起了雨。

    不知是雨,还是泪黏在瑶玉夫人苍白的脸上,接二脸上的屈辱让她眼睛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像是阴曹地府里怨气未消的厉鬼。

    院落的门被推开了,水墨色的伞面走了进来。纷乱嘈杂的雨声戛然而止,过了好一会儿,瑶玉夫人才后知后觉地抬起了头,瞧见了眼前这个面如冠玉的年轻人。

    瑶玉夫人怔住了,她不知道年轻人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到来的。

    但在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她未出阁前深爱的那个少年郎,两道身影在风雨飘摇中重合起来,让瑶玉夫人顿时泪流满面。

    年轻人将伞放在地上,将她从湿冷的地上抱起,丝毫不介意她披头散发狼狈的模样。

    高玉瑶被青年温柔地放在了床榻上,而她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青涩的腼腆。

    她抬起头望着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不是您说让我有空就来您的府邸坐坐的吗?”

    “外面风雨这样大,你来干什么。”瑶玉夫人声音很轻,她抱着腿坐在床榻上,指甲卡在湿漉漉的衣裙。

    “是我来得不巧。但进来前瞧见袁老爷抱着位姑娘出门,我还是想来看一看。”

    “看什么?连你也要看我的笑话吗?看我被他和那娼妇一起羞辱?”

    “是他负了您。”青年转过去身去,在女人看不见的阴影里摸出了一包药粉,“您身子一直在抖,我给您沏一壶热茶。”

    “他会后悔的,这世上所有辜负我的人我都要让他们后悔。”

    “夫人,喝些茶吧。”青年将热茶送到瑶玉夫人手中,手心里的传来的暖意让女人身子慢慢放松下来,醇厚的茶香让她思绪也随着青年温和的声音渐渐飘远。

    沉默了一会儿,青年开口问:

    “除了袁氏,还有谁辜负了你?”

    “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姐姐,整个高家,还有皇帝……”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这般恨他们?”

    “为了能在太子回朝前占得先机,他们决定牺牲我,将还未出阁的我献给元德皇帝。他们将媚药磨成粉末洒在我的身上,然后将我卷进红色的床被里悄悄送到皇帝的寝宫。暮年的皇帝夜夜蹂躏于我,鞭打于我,直到他身子日益亏空,最后死在我的床榻上……”

    玉瑶夫人空洞的眼眸里含着泪水,她背过身去,默默脱下衣服,露出了自己布满鞭痕的后背。

    青年看了一眼,就将眼神挪开。

    “元德皇帝死之后呢?当年的事你都知道多少?”

    “我为了他们受尽折磨,替他们取得了诏书,帮他们篡位。他们答应我,说以后会千倍万倍地补偿我,然而等所有事结束后他们又转头将我嫁给了袁氏……”

    青年的神情有些不耐,药粉能引导中毒之人说出心里的话,但他冒着风雨至此并不是为了了解瑶玉夫人悲惨的命运的。

    “我要知道的不是这些,我要知道的是当年究竟是谁提议要将琼室血脉赶尽杀绝,害得帝姬沦落民间的。”

    “帝姬……”

    “没错,帝姬。你的姐姐高氏不是与帝姬交好吗?为何那时帝姬落难她没有伸以援手?”

    “交好?这京城里哪有什么情谊?夫妻、父子、兄弟、朋友都不过是一条条看不见的线,将利益相关的人全都捆在一起。要是有谁能换来更多的钱与权,只要咔嚓一声,哈哈哈,你身上的线就被剪断啦,哈哈哈哈,你就被抛弃啦!”

    “你说得对。”青年对于瑶玉夫人的回答毫不意外,他之所以多问这一句,只是怕自己最后清算的时候,伤了有难言之隐的人。

    不过显然,是他多虑了。这京城比他想得还要冰冷无情。

    青年沉默片刻问,有一件事他没有想明白:“你谋害了元德大帝,为何皇帝和高贵妃还能留你,他们居然没有杀你灭口吗?”

    篡位是耻辱,要受后人千百年的口诛笔伐。

    而篡琼是当今圣上不可触碰的逆鳞,是一直妄图洗涮掉的耻辱,对于这件事朝堂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如果他是皇帝,那他怎么也不会将瑶玉夫人这个“罪证”留到今日,一定早早地就派人处理干净了。

    “皇帝当然想杀我,但我的姐姐会保护好我的。”瑶玉夫人轻声说,“如果她不想我将那件事说出来的话。”

    “什么事?”凤眼微微眯起。

    “是秘密,不能说的秘密。”

    “我要知道,告诉我。”青年走近了几步,抬起女人的下巴,让对方的那双空洞的眼眸注视着自己,“秘密是什么?”

    “秘密是……”女人殷红的唇瓣上下开合,而青年的神情也从诧异,渐渐变为了平静。

    “这件是只有你和高贵妃知道?”

    “是的,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青年微微颔首,心里已有许多思绪。他看着瑶玉夫人,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一个能让整个大夏陷入混乱的好主意。

    “青瑶,你想报复这些人?高贵妃、皇帝还有高家。”

    “我想,我想报复他们。”

    青年低下头,凑到女子耳边,声音低沉,宛如诱人心魄的蛊惑:“我有一个法子,能让你毁了他们所有人,就像他们当初毁了你一样。”

    第126章 纵火

    八方馆内,林昭昭闲来无事正同旭烈格尔六博棋。

    林昭昭摇了摇手,开始投箸,结果低头一看,只能行两步,漂亮的脸蛋立刻皱在了一块儿。

    “不行,不行,我要重新投一次。”说着林昭昭就要将六根箸拾回来重新投掷。

    “这一局你都耍赖几次了。”对面的男人有些无奈,“不如你想走几步就走几步吧。”

    林昭昭丢下棋子,叹了口气:“算了,不玩了,再玩也是输,今日运气实在恼人。”

    “不让耍赖就说不玩了,洛初还真是愈发任性了。”旭烈格尔淡淡地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输给我这个蛮人跌了面子。”

    “随你怎样说。”林昭昭轻哼一声,弯腰抱起了路过的银耳子,“这六博棋比起聪慧,更看运气。今日我没什么心情,等回去了我重新教你一个玩法,到时候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怎么又没心情了?”

    “只要一天不离开这京城,我是一日都不觉得安生,心里烦得很”林昭昭摸着怀里的猫。

    “我倒是觉得这儿挺好的,等回去了又是一堆事,也不能像如今这样时时陪在你身边。”旭烈格尔说。

    “金窝银窝怎么也比不上自己的狗窝。”林昭昭瞥了眼男人,“不知道是你心太大,还是刀尖舔血的日子过惯了,在别人的地盘上也一点都不担心的。”

    “不急。我们在这儿也待不了几日了。”旭烈格尔说,“到时候等你再想回来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我是迫不及想走的。”林昭昭问,“待不了几日到底是几日。”

    “还有两三日大夏赏赐就拨下来。”旭烈格尔想了想说,“我还请姬学士帮了个忙。”

    “你找姬有光帮什么忙?我怎么不知道?”林昭昭一愣。

    “就西山宴会那日,你不在所以不知。”

    “究竟是什么忙啊?”

    “现在不好告诉你。”

    “为什么啊!”见旭烈格热不告诉自己,林昭昭立刻蹙起了眉头,“你们两个还能背着我有什么秘密不成?快说,快说。”

    “等他办成了你就知道了。”然而旭烈格尔不为所动。

    “切,神神秘秘的。我还不稀罕知道呢。”林昭昭打开窗户,“说起来昨晚的雨还真是大啊,雷电交加,我在屋里都听着心慌,也不知姬有光有没有平安回去……”

    “都隔了一整日了,你如今担心他也太晚了些。”旭烈格尔语气平平,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话语里酸溜溜的醋味。

    “他那车辇瞧着摇摇晃晃的,一看雨天就容易打滑,早知让他乘我们这辆回去了。”林昭昭自言自语地说。

    “这般不放心,不如睡前我陪你去他府上看看。”旭烈格尔声音沉闷。

    “真的啊?”林昭昭回头问。

    “……”旭烈格尔脸色发黑,他那话本是敲打下林昭昭的,谁知对方不仅没听明白,还蹬鼻子上脸当真了。

    “瞧你那脸色,逗你的。”林昭昭看着旭烈格尔的模样,桃花眼里含着狡黠的笑。

    “骗我?”男人站了起来,贴近林昭昭身边,高大强壮的身躯将林昭昭围在了窗户边。

    “干什么。”林昭昭抱着银耳子,很有先见之明地缩了缩脖子,生怕男人突然低头就咬自己一下。

    “知道我见不得你们两走得近,还故意说那样的话逗弄我。洛初的心还真是狠啊。”滚烫的气息喷洒在林昭昭的耳边。

    “是你自己整日胡思乱想的,心眼还和针尖一样小。”林昭昭被男人靠着身子发软,手上松了劲儿,银耳子啪嗒一声跳到了地上。

    “你那朋友要是有银耳子半分识趣,我也不会容不下他。”看着摇着尾巴离开的白猫,旭烈格尔悠悠地说。

    林昭昭哼哼了两声,手抵在男人胸前:“你可别说了,起初你可是连银耳子的醋都要吃呢!”

    两人有说有闹了好一会儿,彼此身子也渐渐热了起来,正打算今晚早些宽衣解带,忽然门外传来了巴根的声音。

    “这么晚了什么要紧的事非要现在通报?”被人撞破好事饶是旭烈格尔语气也难免不悦。

    “大汗恕罪,兄弟们方才在外面值守的时候,抓住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巴根在门外说。

    “鬼鬼祟祟的人?他们是谁?要干什么?”旭烈格尔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林昭昭问。

    “没事,你在屋内先休憩着,我去看看。”旭烈格尔安抚地拍了拍林昭昭的肩膀。

    “等等,我同你一起去。”然而真出了事林昭昭哪还有睡觉的心思,跟着旭烈格尔穿戴好一起走出了屋子。

    ****

    等旭烈格尔和林昭昭赶过去,草原勇士已经将那两人审问得差不多了。

    “大汗、国后。”几人俯身行礼。

    “这是怎么回事?”瞧着地上被捆绑住的两人,旭烈格尔问。

    “大汗,国后,这是我们从他们身上搜到的。”他们将搜到东西呈了上来。

    “这是……打火石还有火油?”林昭昭面色凝重,“他们带着这些东西过来是想干什么?”

    “国后,这两个大夏人应该是奉了谁的指令想来烧了我们的居所的。”

    “是谁?是谁如此狠毒居然想置我们于死地?”听到这话林昭昭面上镇定,但心里已经是又惊又怕了。

    “两个人嘴都硬得狠,手腿都打断了,怎么也不肯说是谁指示的。”巴根说。

    “既然如此,就将这两人杀了,将脑袋挂在门口示众。”旭烈格尔说。

    “是,大汗。”

    “等等。”就在巴根要抽出弯刀的时候,林昭昭拉拽住旭烈格尔的衣袖,“不能就这样杀了他们。”

    “洛初,我知你心善,但‘是可忍孰不可忍’。”旭烈格尔说,“他们想要你我性命,难道还要放过他们吗?”

    “不,这两人该死,但不能这样死。”林昭昭冷静下来说,“这两人不过是听命行事的小喽喽,就算我们马上杀了他们,也无法找到那个背后真正包藏坏心的人。如果不找到他们的主子,我们之后的日子指不定还会遭到怎样的暗算。”

    “你想如何?”旭烈格尔问。

    “大夏皇帝有求于你,这两人至少不是授皇帝旨意办事的。”林昭昭想了想,心里有了一个法子,“我们不如将错就错将这八方馆烧了。”

    “将这房子烧了?”巴根愣住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旭烈格尔问。

    “对,将这房子烧了,烧得整个京城皆知,烧得要让大夏皇帝也知道。你往门前挂两颗人头,外面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是我们血狄人嗜杀滥杀,但只要将这八方馆烧了,自然有人比我们急,定会帮我们将幕后的人找出来。”

    “可是大夏人难免蛇鼠一窝,他们真不会串通一气,互相包庇吗?”巴根有些不放心。

    “放心,不会的。如今局势,谁敢动我们,谁就是同大夏皇帝过不去。而且这此若不能给我们一个像样的交代,我们也不用给大夏好脸色了。”林昭昭吩咐,“你们去取些布料来出来在上面倒上火油,酒水,等会儿一起烧起来才会旺。对了,别忘了出去时,在脸上抹些碳灰在脸上。”

    “听国后的。”旭烈格尔说。

    “是。”众人按照林昭昭的吩咐去准备。

    “洛初。”旭烈格尔望着还林昭昭,瞧见对方脸色很差,“今晚你怕是没地方休憩了。”

    “这时候还担心这些……若是能抓住那心思歹毒之人,我就是几晚不睡又算得了什么。我早就猜到京城里不太平,但没想到他们敢做到这个份上,居然想将我们活活烧死还。”林昭昭紧抿着嘴唇,语气里难得有了几分狠劲儿,“他们想怎么斗都与我无关,但要是敢动我身边的人,那我定是做了鬼也不能放过他的。”

    *****

    半夜三更,一道火光冲向漆黑的夜空。

    “走水了!走水了!走水了!”巡夜的人用木槌敲响大铃,惊恐地大喊大叫起来。

    很快武侯铺里的人被惊动,听闻是八方馆着火了,连忙派遣了所有人拎着皮袋和溅筒连夜灭火。

    “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大半夜的发什么癫!”

    “老爷八方馆走水了!”

    “什么?”

    本来已经就寝的礼部尚书被底下的人给喊了起来,听闻是八方馆夜里走水了,也是顿时倦意全无,连忙调遣人手前去帮忙。

    “火势怎么样?镇北王和镇北王妃没事吧。”赵坤披上衣服匆匆忙忙往外赶。

    “火势凶猛,暂时还没有什么消息。”

    “老天爷保佑,这些蛮人可千万不能有什么好歹啊,不然要是陛下追究起来,别说是这顶乌纱帽了,我可真是要小命不保啊。”睡得好好的就祸从天降,赵坤大人真是急得直跺脚,恨不得自己冲进去救人了。

    “镇北王,镇北王妃出来了!”另一边听见了动静,赵坤领着人赶紧赶过去。

    直到瞧见林昭昭和旭烈格尔完好无损地站在那儿,赵坤才感觉自己的脑袋终于按回自己的脖子上了。

    “镇北王,镇北王妃,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好端端地这八方馆就走水了呢?”赵坤连忙过来询问。

    林昭昭披散着头发,身上还裹着被子,一幅失魂落魄地依靠在旭烈格尔的怀里。

    “你们大夏究竟想做什么?想用火大半夜烧死我们吗?这就是你们大夏皇帝给本王的诚意?”旭烈格尔声音没有起伏,然而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已经吓得赵坤胆战心惊。

    “镇北王,您可是我们大夏的贵客啊!怎么会是我们放得火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纵火如此大的罪行,赵坤是万万不敢接茬的。

    “误会?难道你还想说这火是本王自己放得吗?”旭烈格尔说,“你都没瞧见本王的王妃都被吓坏了吗!本王会拿自己与王妃的性命诬陷你们吗?”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赵坤不由咽了咽口水。

    “不用你再辩解,放火的人本王已经替你抓住了。”旭烈格尔冷声说,“巴根,将人带过来。”

    第127章 赐死

    旭烈格尔话音刚落,巴根就推搡着一个人影来到了赵坤的面前。

    “这是……这是哪来的毛头小贼……深夜放火真是其心可诛!来人啊!快去将刑部的人喊来!”赵坤大手一挥吩咐道。

    “赵大人,这人可不是什么毛头小贼。”林昭昭说,“他若真是个普通的贼,趁着夜色直接行窃便是,何必还要放这样一把火引人瞩目?”

    “王妃的意思是……”

    “这人与我们无冤无仇,却不顾生死想要纵火夺我和王爷的性命,此事背后定是有人授意指示!”

    “王妃说的是,王妃说的是。”赵坤连连点头附和,他知林昭昭的意思,但他心思实在是左右为难,毕竟他也不知道这纵火人背后藏着的是那座大山。

    今晚之事若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是最好的,不然他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赵大人。”

    林昭昭的声音让赵坤猛地回神。

    “是,王妃有什么吩咐?”见林昭昭上前一步过来同自己说话,赵坤有些诧异。

    林昭昭压低声音同赵坤说:“赵大人,我身上流着的也是大夏的血脉,没有人能比我更希望大夏与血狄能和平共处。我想这不仅是我一个人的心愿,也是陛下的心愿。”

    “今晚的事让格日勒汗雷霆震怒。”林昭昭故意斜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旭烈格尔,然后轻声说,“我虽安慰许久,但他还是怀疑这把火是大夏谋害血狄的阴谋……”

    “这、这绝无此事啊,王妃。”赵坤立刻辩解。

    “赵大人,该劝的话我都劝过了。只是今晚的事若不能查个水落石出,我也很难安抚住大汗的心。”林昭昭叹了口气说,“您也是知道草原人的脾性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要是因为贼人从中作祟坏了大夏与血狄的同盟,皇帝盛怒追究起来,又找不到罪魁祸首……这份天子之怒怕是要落在赵大人您身上了。”

    赵大人心里惊了一下。

    他虽不知这位镇北王妃为何要说这些话敲打自己,但对方说得话确实给他狠狠提了一个醒。

    若是这件事不能查个通透,到时候他可就是要成了那倒霉的替罪羊了。

    *****

    大夏禁宫,掌事太监带着消息前来向老皇帝通报。

    “好端端的八方馆怎么就会走水了呢?”老皇帝问,“镇北王和镇北王妃真是受惊了。赵坤人呢?他是怎么做事的?”

    “听说镇北王妃受了伤,镇北王也因此震怒,说是要取下纵火之人项上人头。”公公小心回话,“赵大人已经连夜在查这事了。”

    “是蓄意放火?纵火之人抓住了吗?”老皇帝皱眉。

    “抓住了,人赃并获。”

    “是什么人?”皇帝问。

    “是袁氏府上跟在瑶玉夫人身边伺候的人,名叫定胜。”公公抬眼回道,小心打量了下皇帝的脸色,“陛下,这事也未必与瑶玉夫人有关。”

    “一个家奴哪来的胆子在京城放火,这背后定是有人主使。”老皇帝缓缓地说,“朕前脚让她去给镇北王赔罪,她后脚就派人将八方馆给烧了。就算是得了疯病,也难掩她那毒辣的性子,朕已经宽容她许多次了,可她却依旧我行我素,不见收敛。”

    “陛下,可要将瑶玉夫人唤入宫中问话?”

    “罢了。”老皇帝幽幽地说,“告诉太子审问定胜,一经查证属实,即刻将瑶玉夫人打进地牢,等待发落。”

    “是。”公公准备退下传旨,被老皇帝叫住。

    “等等,让太子彻查,让他查明白这把火究竟是谁怂恿她放的。”

    “是,奴才明白。”

    *******

    太子府上,陈珏稯正与坐在对面的青年对弈。

    “这瑶玉夫人还真是骄横跋扈,自寻死路,竟然为了秋日宴上的一点小事,记恨在心,指使奴才定胜放火烧了八方馆。”陈珏稯笑了笑说,“我看啊这次她算是阴沟里翻船了,就算有高贵妃护着,陛下也不会轻饶了她。”

    “此案是由太子殿下亲审?”姬有光问。

    “是交给我父亲审理。我父亲早就看不惯这对狐媚魇道的姐妹,如今落到我们手里,铁证如山,必定要狠狠惩治。”陈珏稯看向姬有光,执子不落,“有光,在想什么呢?”

    “臣只是在想瑶玉夫人为何要烧八方馆。”姬有光回神说,“陛下礼重血狄,若是此次血狄与大夏结怨,恐怕陛下想要御驾亲征大梁的心愿就无法实现了。”

    “皇爷爷如果无法亲征,父亲就无法监国……你是说这背后有我二叔、三叔在作怪?”陈珏稯若有所思起来,神情也变得凝重。

    “臣没有说这么说。”姬有光坐正回答。

    然而陈珏稯已经疑心起来:“不,你说得对。这件事没有看起来这般简单。我要亲自去审问审问她。”

    陈珏稯将棋子掷回棋篓中,姬有光便也站了起来。

    “殿下,要忙正事臣就先退下了,不在叨扰殿下。”姬有光恭敬地行礼。

    “你不同我一起去吗?”

    “臣只是小小修撰,朝堂上的其他事臣不敢过问,也不能僭越,还请殿下体谅。”姬有光低头说,“而且过会儿臣也要去替殿下迎接镇北王和镇北王妃的轿辇了。”

    “差点忘了。等此事查明后,我再找你。”陈珏稯也是习惯了姬有光这幅与世无争的姿态,并没有强求,“替我好好接待镇北王。”

    “殿下放心,臣明白。”

    *****

    “停轿!停轿!”华贵的轿子在朱红色的门前落下。

    高贵妃在婢女搀扶下慌慌张张地下了轿子。

    “高贵妃吉祥。”门口掌事公公行礼。

    “皇上在吗?本宫要见皇上。”高贵妃神情急切,然而门口掌事公公却拦住了她。

    “娘娘,如果是为了瑶玉夫人的事,您还是三思啊,最好是不要请安求见了。”公公含蓄地说。

    “本宫要见皇上……”高贵妃抿了抿嘴唇。

    见高贵妃坚持,掌事公公只有答应再替高贵妃通报一次。

    “你去同高贵妃说,此事没有什么好议的了。以前朕看在她的情分上,对她的妹妹多番容忍,换来的确实变本加厉。”老皇帝说,“在八方馆纵火案没水落石出前,高贵妃不得离开肆禧宫半步。”

    “朕不想再听到有关高玉瑶的事了。”老皇帝阖上眼说,“去问问太子查实了没有了,查实了就直接将玉瑶夫人赐死,算也是给镇北王的交代,不必再来问朕了。”

    *****

    太子府不远处的一座府邸前,姬有光冲着下来的林昭昭淡淡笑了笑,然后迎了过来。

    因为八方馆被焚毁的缘故,林昭昭与旭烈格尔暂时被请到此处居住。

    “这里不比八方馆小,你与镇北王先在此处安顿下来。”进了院子,姬有光同林昭昭说,“原本是给太孙准备的府邸,太孙还未住过,先让你给住上。”

    “就算是请我去皇宫里住,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得了的。”林昭昭脸色并不好,“你可有什么消息,知道究竟是谁要我和大汗性命吗?”

    姬有光瞧了林昭昭一眼说:“是高玉瑶。目前由太子府审理。”

    “高玉瑶?瑶玉夫人?”林昭昭面色一滞,眼神划过一丝懊悔,但很快就平静下来,“没想到这女人心思居然这样歹毒。”

    “你放心,她已经被打入地牢了。”姬有光轻声说,“高玉瑶是二皇子的姨娘,就算这火不是她放的,太子爷也会让证据确凿无误。”

    “什么叫就算这火不是她放的?”林昭昭听得有些奇怪,“这火到底是不是她放的?”

    “自然错不了,她自己都招认了。”姬有光说,“我的意思是,二皇子与太子势如水火,高玉瑶这次不会被轻饶了。”

    “我与她本无敌意。但既然她要下杀手,那我也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林昭昭说,“正好,也当是我临行前为你除去一个麻烦。”

    姬有光像是明白了什么:“你那晚没受伤吧?”

    林昭昭看向姬有光,也没有瞒着对方:“那火是我将计就计放的。”

    “……”姬有光眼眸垂下,虽然有想到,但他原以为这会是旭烈格尔想出来的主意。

    “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烧了这把火就是想要了指使者的命。”林昭昭抿了抿嘴说,“京城还真是一个让人鬼迷心窍的地方,没回来之前,我都没想到自己做事能这样狠辣。”

    “你去了一趟草原,性子倒是变了许多。”姬有光收回目光。

    “有吗?旭烈格尔总说我性子太温和,让我跋扈些。”林昭昭无声笑了笑,然后嘴角化为一线,“我从没忘过自己卑贱的出生,所以她如何刁难我,我都选择了忽视忍受,但她不该威胁我身边人的安危,她不该这样做。”

    “阿昭。”姬有光微微蹙眉,只觉得林昭昭与他记忆中不太一样,莫名有些陌生。

    林昭昭抬起了头,漂亮的脸上是姬有光从未见过的神情:“我只能要了她的命了。”

    第128章 风雨

    “无论在哪,人与人的争斗都不会停息。你不斗,那便只能任人宰割。”姬有光说,“你如今能想明白这层道理,我反倒安心了不少,也不用担心你时时被人欺负了。”

    “我没几日就要回草原了,这京城乱成怎样,都与我无关。”林昭昭看向姬有光,“还是那一句话,你才是要好好保重自己。若遇上什么难事,定要记得告诉我,怎么说我也是个王妃,总能帮你周旋一二。”

    “嗯。”姬有光微微笑了下。

    林昭昭进屋里收拾,姬有光打算离开,却瞧见有人在廊道等着他。

    “见过镇北王。”姬有光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旭烈格尔垂眸望着这个一尘不染的青年,脸上没有露出一点善意。

    见旭烈格尔不语,姬有光便说:“王爷嘱托之事还在筹备,再过几日有了结果,有光亲自登门送来。”

    “王爷放心,此事我没有同王妃说起过。”姬有光话语体贴,显然是一幅为旭烈格尔和林昭昭两人考虑的模样。

    然而旭烈格尔并没有很领他这一份情。

    “你是洛初的朋友,但洛初不是你手里的刀子。”

    “此话……有光愚钝,还请王爷明示。”姬有光问。

    “洛初说你很聪明,本王相信你听得明白。”旭烈格尔说。

    “王爷以为我利用了阿昭的情义……”姬有光蹙眉,然而不等他将话说完,就被男人打断了。

    “在本王面前,你该称其为王妃。”

    姬有光嘴角不可见地抽了抽:“下官与镇北王妃相识于微末,情谊宛如同胞兄……弟,怎会有利用一说?王爷可是瞧见了什么,听闻了什么引出这般误会。”

    “没有。”旭烈格尔不慌不忙地说,“只是觉得有的事蹊跷,所以怀疑起了你。”

    将自己的猜忌怀疑如此直截了当讲出来,只能说明男人不仅从来没有信任过姬有光,还根本没将姬有光放在眼里。

    “王爷怀疑人都不用证据的吗?”姬有光眼神暗了暗。

    “若是真有证据,今日你也就见不到他了。”旭烈格尔说。

    姬有光定了定神,面容没有任何慌乱:“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王爷不信我,这心情下官能理解。若是以后我姬某真对王妃不利,王爷大可用腰间那柄弯刀将我大卸八块。”

    “不用你说。”旭烈格尔说,“我自会一直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姬有光不动声色地行了一礼,在男人的注视下,后退了几步,随后转身离开。

    “少爷,皇太孙已到了地牢。”

    走到无人处,黑衣人从暗处出来,如影子一样出现在了姬有光的背后。

    “太子呢?”

    “会见完了几位大臣,刚从青玄宫出来,应也是往地牢去了。”

    “这场戏终是要开场了。”姬有光说,“还有什么事?”

    “宫里来了消息,说是……赐死。”黑衣人看向姬有光。

    “……”短暂的沉默后,那张如神祇般高洁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情绪,“继续瞧着。”

    “是。”

    ******

    “瑶玉夫人,你差遣定胜火烧八方馆,此事背后可是有谁指使于你?”地牢里,皇太孙站在桌案边,俯视着地上耷拉着脑袋的女人,“地牢阴冷幽湿,你早些坦白出幕后之人,何必继续留在这里受罪?”

    “火是定胜放的,定胜是我的人。你们还想我说什么?”女子虽然身处地牢里,身上却是干净体面的,显然并未遭受怎样严酷的苛待,“说是高贵妃暗中怂恿我,还是宣德王秘密指使我呢?”

    “本殿下不是那种指鹿为马的下作小人。”陈珏稯说,“瑶玉夫人,一是一,二是二,您一个妇道人家哪有这样狠毒手段?是谁害您身陷囹圄,您大胆说出来便是了,自然有我父亲当今太子为您做主。”

    “太子爷要给我做主?”瑶玉夫人抬头,看着桌案前容貌宽厚的中年人,红艳的嘴唇扯出了一道讥讽的笑。

    陈珏稯看向自己的父亲。

    太子摸了摸胡子,向上拱了拱手:“高玉瑶,你若真有什么苦衷就说出来,我自会替你禀明陛下。”

    瞧着这对父子,高玉瑶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高玉瑶,你笑什么?”太子不悦地蹙眉。

    “我没笑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确实有一事我一直忘了说。”瑶玉夫人抬起了头,看向对面两个男人,像是在欣赏两张面容崩塌的瞬息。

    “……你要说什么事?”女人神情诡异,陈珏稯都没察觉到自己被吓地往后退了半步。

    “嘉禧皇后是枉死的。”瑶玉夫人嘴唇动了动,黑色的眼珠子望着父子的脸。

    “你在乱说什么?嘉禧皇后不是病逝的吗?”陈珏稯面色大惊。

    太子爷缓缓站了起来,他望着瑶玉夫人,脸黑得吓人:“母亲染得是麻风,这是我当年亲眼所见,她的面上、手背上原本的皮肤都长满了红疹,还有可怕的斑片,像是龟裂了一样,她痛苦的神情时时还会出现在我的眼前!高玉瑶,你说我母亲是枉死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个明白!”

    “那不是麻风,而是桃花癣。嘉禧皇后不喜花卉,入宫以来就算皇帝相邀也从未去过后花园。这其中原由是因为她一触碰到那些花,身上就会长满潮红色的丘疹,变得丑陋不堪。”高玉瑶不紧不慢地说,“这是嘉禧皇后的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因为怕被皇上知道心生厌弃,所以嘉禧皇后也从未宣太医医治过。”

    “既然是秘密,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在皇宫里。”

    “你们高氏姐妹到底对我母妃做了什么!”太子狠声质问道。

    “高贵妃买通了嘉禧皇后的婢女,让婢女在皇后的华服上洒上了桃花的花粉。”高玉瑶轻声说,“皇后在宴席上仪态尽失,容光不在,变成了令皇帝心生厌恶的丑无盐。然后皇后娘娘以静养观察为由,被关在了偏殿。”

    “可怜的嘉禧皇后啊,遭到这样冤屈的罪过。即使不出七日身上疹子已经尽数褪去,但她也已经失去了皇帝的心。外面有高贵妃的人煽风点火,至此宫里上上下下皆以为皇后得的是无药可医,还能传染致命的麻风病,人人避而远之,无人再敢靠近偏殿。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呢,曾经尊贵无双的嘉禧皇后就这样被活活囚死在了冰冷的宫殿里。”像是生怕太子不够愤怒,高玉瑶的话像刀子一样狠狠扎在对方的心口上,一刀又一刀。

    “那时候但凡有一人敢去偏殿瞧上一眼,嘉禧皇后都不至于会惨死”高玉瑶笑着说,“所以论起嘉禧皇后的死,高贵妃,皇帝,包括太子爷您,你们谁又能脱得掉干系呢?”

    “父亲!”见太子猛退一步,陈珏稯连忙上前扶了一把,“此事都是高玉瑶一面之词,您万不能轻信了她的话。”

    “当初母妃病逝我就觉得其中有疑窦,然而后事种种料理太快,只以为是自己多心,没有再追查下去。”太子喃喃地说着,眼中含泪,紧抓着陈珏稯的手臂,“若她说得都是真的,我母妃当年究竟受了多少的苦啊!”

    “爹!”陈珏稯扶着伤心欲绝的太子爷,瞪着高玉瑶,“你与高贵妃怎能如此歹毒?”

    “……”高玉瑶坐在地牢中,并不说话。

    “我要见皇帝,我定要让高贵妃这个贱人给我母妃偿命!”太子爷说着就要往外走。

    “爹,此事已经过去太久,按照高贵妃恶狠的手段,那名被买通的婢女估计都不再人世了,您眼下去控告她根本是死无对证啊!”陈珏稯想要阻拦,却被自己的爹一把用力推开。

    “备车!去禁宫!”太子爷红着眼走出地牢。

    看着自己怒气冲冲讨说法的爹,也是想拦也拦不住了,陈珏稯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转头看向了高玉瑶,快步走了过去,质问起这个疯癫的女人。

    “你究竟想做什么?”

    “殿下的话,臣妾听不明白。”

    “好端端的,你为何又将当年的事给翻出来?”

    “这不是……遂了殿下您的心愿吗?您将臣妾关在这儿,不就是想要扳倒臣妾姐姐的把柄吗?”高玉瑶歪着头,不解地望着陈珏稯,“如今我都说出来,您怎么又对着臣妾吹胡子瞪眼的呢?”

    “你身陷囹圄,高贵妃是你仅剩的救命稻草,弄垮了她,你又能有什么好处?”陈珏稯心性谨慎,只怕其中有什么阴谋,但他实在想不明白高玉瑶为何要如此做。

    “好处?我这样的人还能求什么好处?”高玉瑶仰着脖子,冷不丁地又笑起来,“我只求你们一个个都能同我一个下场,哈哈哈哈……”

    “好生看管着她,别让她寻死了。”

    “是,殿下。”

    陈珏稯黑着脸走出地牢,沉重的铁门阖紧,身后女人的狂笑声依旧听着令人毛骨悚然。

    “备车!”

    陈珏稯看向禁宫,宫宇之上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

    像是风雨欲来。

    第129章 圣心

    “陛下,这是太子府送来的,是高玉瑶的供状。”太监将白纸黑字送到老皇帝的面前,“请皇上过目。”

    “不是说了处死吗?朕不想再听到与这个女人有关的事,为什么还要呈上来?”皇帝皱眉不悦。

    太监不敢回话,只敢躬身递上。

    “……”看完供状上例数的一条条罪行,皇帝的脸色黑沉了下来。

    “贱妇,居然造了这么多孽!”皇帝微微阖眼,将供状扔在地上,“去查,只要是同高贵妃走得近的宫人都送去慎刑司,有嫌疑牵扯其中的一律杖毙。”

    “是。”

    皇帝下令:“贵妃高氏,德行有亏,废除封号,即刻起打入冷宫。”

    *****

    “如何?”领完旨意的太监一出来,陈珏稯就急忙询问。

    “皇上重罚了高贵妃,将其打入了冷宫,并说会彻查当年之事。”

    “重罚?”太子爷脸上难以置信,“只是重罚而已?”

    “如此毒妇难道没有立刻赐死吗!”陈珏稯说。

    “殿下,高贵妃到底是二皇子和三皇子的生母,又陪伴陛下多年……”太监不敢多言,他还要抓紧去办自己的差事。

    “谋害嘉禧皇后,害得我额娘被幽闭在宫内死不瞑目。即使如此,皇上还不打算要了高贵妃的性命吗?”

    “父亲,皇爷爷或许是想等事情明了了再处置了高贵妃。”陈珏稯只能在旁安慰。

    然而太子似乎已经对皇帝失望了。

    “高贵妃做的那些恶事,桩桩件件里有多少是你皇爷爷知道的,有多少又是不知道的。”太子爷说,“看似是打入冷宫,实则是在保那贱人的性命。你皇爷爷终究是偏袒她,终究是偏袒你二叔三叔啊。”

    “父亲,当下的时局,皇爷爷也有自己的苦衷……”陈珏稯还想再劝,却被太子爷摆手打断。

    “皇家,呵,只可怜了我的母妃,受了这天大的冤屈。”太子爷抬头望着天空,狠声说,“看来我终究是做不到像你皇爷爷那样无情。你听着,此事你爹就算是舍了这太子之位也定要讨一个公道回来!”

    *****

    姬有光被太监领进了御书房。老皇帝扶着额头,眉头紧缩着将折子气氛地扔在桌上。

    姬有光发现与之前相比,老皇帝鬓角两侧又花白了一大片,显然是最近劳神所致。因为高贵妃之事,太子与宣德王两派争锋相对,两方都摆出不死不休的架势,你参我来我参你,相互揭底,朝堂动荡不安,从上到下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对于一心想要远征的老皇帝来说,高贵妃之事无疑打乱了他原有的安排。

    “皇上,可还是在为高贵妃一事忧心吗?”姬有光轻声问。

    “朕已经重罚了高贵妃,也将当年所有涉及的宫人全部处死。然而你们的太子爷依旧不依不饶,动用自己培养的人与朕作对,非要逼朕处死高氏,惹得朝野上下不得安宁!”

    “太子爷是重情重义之人,骤然知晓嘉禧皇后之事,难免情难自抑。只是殿下一味记得自己是嘉禧皇后的儿子,却忘了皇上是嘉禧皇后的结发人,也是大夏的一国之君。”姬有光说,“为臣为子,太子都应当多为皇上考虑。”

    “朕知道他重情重义,朕又何尝不为嘉禧之死而痛心?若心中没有他母妃,朕又为何多年未立高氏为后?”

    “高氏虽然有过,但她到底侍奉皇上多年,又是两位王爷的生母。皇上的处置也是合法合情。”姬有光说,“何况攻打大梁迫在眉睫,此时没有什么比稳固朝堂更加重要的了。”

    太监进来禀告:“启禀皇上,太子在外求见皇上。”

    “不见。”皇上心烦。

    “可是皇上太子日日都来求见皇上,在外一跪就是一个时辰,身子怕是支撑不住啊。”

    “他喜欢跪就跪个够!”然而听到这话老皇帝更加气愤了,“你跟他说,他再跪下去这太子就不要当了!”

    太监被皇帝这气话吓了一跳,悄悄看了眼姬有光,不知该不该去传话。

    老皇帝缄默,也没催促太监下去。像是在考虑什么,又像是在生闷气。

    “外面秋风阴冷,公公还是赶紧请太子回去吧。”姬有光见状开口。

    见皇帝没有反驳,公公赶紧退下。

    “你觉得此事该如何了结?”过了好一会儿,老皇帝开口询问起姬有光的意见。

    “民间有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皇上虽为一国之君,但也是诸位皇子的父亲。此事无论皇上如何决断,都会伤了另一方的父子之情。”姬有光顿了顿说,“臣愚见皇上或许可以将此事交于旁人来决断。找一个既不依附太子,又不依附宣德王的人,如此公平公正,也好让太子殿下不再为难皇上。”

    “这样的人朝堂上难找。”皇帝看向姬有光,忽然有了想法,“你不就是吗!”

    “臣与皇太孙走得亲近。”姬有光低下头,眼神暗了暗,“而且这样大的事臣怕是难当大任。”

    “你与珏稯走得近,那也是朕的旨意。朕相信你的为人,也相信你的聪慧。”老皇帝说,“这样朕打算晋你为枢密院院士。”

    “皇上,臣……”姬有光还想推辞。

    “就这样定了,朕命你协助段相,十日之内,将这朝堂上下都整治清楚。”皇帝说,“总之,来年朕要起兵攻打大梁。”

    “谢皇上。臣领旨。”姬有光嘴角扬了扬,恭恭敬敬地俯身谢恩。

    ****

    金桂的香气弥漫在庭院里。

    林昭昭正躺在椅子上,品着茶,看着书。旭烈格尔在旁边擦拭着弯刀。朝堂上的腥风血雨影响不到此处的岁月静好。

    这时,一名血狄勇士进来低语了几句。

    “怎么了?神神秘秘的。”林昭昭问。

    “宫里又送来东西,我去取一下。”旭烈格尔起身。

    “什么好东西,还要亲自去取?”林昭昭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嘟哝了一句。

    旭烈格尔走到大门口,身着红色官服的姬有光刚好掀开帘子,从轿中下来。

    “见过镇北王。”姬有光抬手行礼。

    “起来吧。”旭烈格尔语气淡淡,“看姬大人这身行头最近可是高升了?”

    “得陛下垂青,晋了枢密院院士。”姬有光语气依旧谦卑有礼。

    虽然完全不懂大夏的官职,但旭烈格尔还是面无表情地客套了几句:“居然有这样的喜事?本王倒是忘了给你备一份贺礼了。”

    “王爷这般厚待有光,真是折煞有光了。”姬有光望了眼身边人,侍从心领神会将木箱抬上来,呈到两人面前,“有光今日来是依照约定给王爷您送东西来的。”

    木箱打开,玛瑙、珍珠、翡翠、琉璃珠子、金丝卷……各种上等珠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赤金色的凤凰雕刻得栩栩如生,像是随时就要展翼翱翔一般。

    “这凤冠霞帔,还有刺绣喜服,镇北王那个可还满意吗?”姬有光问。

    “不错,本王很满意。”旭烈格尔冷硬的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说吧,你想要什么嘉奖?”

    “臣不求奖赏,就当是给镇北王……和王妃的贺礼了。”姬有光垂着头,嘴角划过一丝苦涩。

    “好,你的心意本王记下了。”旭烈格尔问,“那个纵火之人……”

    “案子还在审,还望镇北王再宽容几日。”姬有光说,“陛下已经判了她死罪,但由于牵扯到其他案子,所以要缓些时候日。”

    旭烈格尔倒也没有催促,他知道那妇人落到姬有光手中肯定是活不成的了。

    “不知镇北王和王妃打算何时离京?”姬有光问。

    “后日启程。”

    姬有光沉默片刻,随后点点头:“也好,镇北王与王妃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我也好放心了。”

    “还请镇北王替我给王妃问声好,最近枢密院事务繁多,有光就不送两位。”

    旭烈格尔微微颔首,让人将木箱阖上抬回去。姬有光看了眼门口的庭院,行礼退下。

    *****

    “老师,圣心难测啊。太子府一意孤行想要了高氏的命,宣德王那边自是不会答应。您与姬院事明日审理高氏,无论如何判决恐怕都要引火上身啊。”礼部、工部、吏部三位侍郎大人看着宰相,无不为当下时局忧心忡忡。

    “这火是皇上引来的,那作为臣子,就算烧着身子也要接下来。”段博荣缓缓地说。

    “可这火太凶险一不小心怕是会烧死人的。”两位侍郎进言,一边是大夏日后的君王,一边是手握重兵的王爷,哪一边闹起来都是要翻天覆地的。

    “皇上想要灭了这火,我们就帮着将这起火的源头掐灭就是了。”然而段博荣并不着急,似乎是已经有了什么谋划了。

    *****

    昏暗的地牢内,一束白光从狭窄的门口照了进来。

    高玉瑶抬起了头,强光让她微微皱眉,当瞧见来人是姬有光后,她憔悴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反应。

    姬有光屏退身后的人,此刻地牢内只有他和高玉瑶两人。

    “姬郎,你来了!”见姬有光如约来看望自己,高玉瑶的眼中多了些光亮,“姬郎,你的法子果真有用,我说出了嘉禧皇后的死因后,太子还有皇太孙就不敢动我一分一毫。你快告诉我,我姐姐现在如何?还有我接下来该如何做才能从这里出去?”

    “如夫人所愿,高贵妃如今已经被打入冷宫,封号也被夺了,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了,日日以泪洗面,已没了以前的盛势。”姬有光说。

    “真是活该。这贱妇也有今日。”高玉瑶冷笑道,“只可惜我无法亲眼见到。”

    对于自己的这位嫡姐,高玉瑶心里没有情谊,只有恨。

    “皇帝亲口下令要杀了你,只不过因为太子需要你出面作证,所以一直拖延到了现在。”姬有光淡淡地说。

    “哼,那老不死的匹夫早就想杀我灭口了。”高玉瑶很早就看看透了宫里的种种算计,并不奇怪于老皇帝隐匿的杀心。

    “对了,姬郎。明日宰相要审理我,我该如何说才好?”高玉瑶直起了腰身,指尖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发丝。

    “眼下太子与宣德王势如水火,明日审理兹事体大,宣德王手握重兵,若真杀了高贵妃恐其会反,故臣请”

    姬有光并不着急回答玉瑶夫人的质问,而是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画卷。他将画卷在高玉瑶面前缓缓展开。

    瞧见这画卷上画得是一位女子,高玉瑶起初还以为是姬有光画的是自己,然而待她仔细看那画中女子的容貌打扮,却发现与自己没有半点相同之处。

    “你这是何意?”高玉瑶心里有些吃味,不知姬有光为何将其他女人的画像拿给自己看,更不知是哪个贱人值得姬有光亲自为其作画。

    “这画上的女子夫人可认得出?”姬有光轻声问。

    高玉瑶收回目光,冷声说:“不认得。”

    第130章 赴死

    “琼室帝姬,被你们联手赶出宫闱的琼朝明珠。”姬有光说,鸠占鹊巢这么久,夫人居然认不出这张脸了吗?”

    “琼室帝姬?这画得是羲和公主?”高玉瑶怔怔地望着纸上的女人,“你为什么说起这个女人?鸠占鹊巢又是什么意思?”

    “因为羲和公主是我的母亲,我就是琼朝皇室最后的血脉。”

    “什么?这不可能!羲和公主哪是这幅模样?”高玉瑶猛地抬头,她看着姬有光的脸,又低头看着画中的女人,忍不住摇头,“这不可能!你定是在诈我!你怎么会是她的儿子!”

    “真是一点也不记得了吗?事已至此,我为何还要骗你?”姬有光冷冷地说。

    “你若是羲和公主的儿子又怎么会帮我——”

    “是啊,我怎么会帮你?我当然不会帮自己的仇人。”姬有光眼神暗了下来,他看高玉瑶的目光变了,没有两人过往的半点影子,“我是来报仇雪恨的。”

    “姬郎……”高玉瑶伸长手,颤颤地想去拽那雪白的衣袖,然而姬有光却无情地走开。

    啪嗒一声,高玉瑶狼狈地跌坐在地上:“你定是骗我的,你说过我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他们,不是我。你说你懂我的,你知道我的不容易,你怎么忍心欺骗于我?怎么忍心这样算计于我啊,姬郎,我满心满眼都是你,我只有你了。”

    “你确实没做错什么,但谁让你姓高。”姬有光说,“我也确实懂你,不懂你我又如何能算计得了你呢?”

    姬有光蹲下身子,抬手将泪流满面的高玉瑶扶了起来:“不过我自是不忍心欺骗你,算计你,所以才在此刻坦白了一切。”

    “姬郎。”姬有光突然温和的语气让高玉瑶有些懵。

    “夫人,我懂你,你懂我吗?”

    “……”高玉瑶想说些什么,可她又何尝明白姬有光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京城里人人都说她是个肆意妄为的疯子,可与面前这个男人相比,她的心思浅得像是一眼能看到底。

    是的,她早就意识到了的。在男人怂恿他去火烧八方馆的时候,她就瞧见了这男人如玉外表下的疯狂阴冷……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被吸引了,被洁白无瑕下暴露出来的危险深深吸引着,就像是只有她一人踏入过的禁地,让她光是想想就忍不住颤抖。

    “我……我懂你。”高玉瑶仰着头,任凭自己的下巴被男人轻佻抬起,“至少比其他的女人都要懂你,我说得对吗?”

    “你说得对。”

    高玉瑶眼里含着泪,嘴角僵硬地扬了一下:“姬郎,我是真心的。”

    “是吗?”冰冷的眸子俯视着他,姬有光对着自己腿边的女人轻声问,“夫人,若是真心,那可愿意为我赴死?”

    “你是说,让我为了你死吗?”高玉瑶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能用如此温柔的声音说出这般残忍的话。

    “你若是死了,明日的庭审便死无对证,太子就无法替死去的嘉禧皇后伸冤,我也好完成皇帝交给我的事。”

    “你不是就想让太子和宣德王斗得死去活来吗?我不死不是更合你的心意,明日等我姐姐伏了法,死了母亲的宣德王肯定恨死太子一家,到时候他和三皇子肯定会……”高玉瑶还未说完就被一声轻笑打断了。

    “宣德王算什么东西?他们兄弟两不过是老皇帝给儿子备的一块磨刀石。”姬有光一字一字地说,“我要的是逼太子反。”

    高玉瑶张着嘴,一阵寒意从她的头顶蔓延到手脚。她明白了过来,姬有光想要的不仅是搅乱朝堂,引得陈家手足相残,他还想要断了大夏后面的气数。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切感受到男人心思的可怕。

    “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啊,姬郎,我是真心的……”

    “夫人,若是愿意成全我的话,我就相信夫人口中的真心。”男人的语气平平,听着还有些不屑的意味。

    高玉瑶的心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一股气堵在她的胸口,让她嗓子眼发酸发胀。

    “好,我成全你……”她说着,腿有些站不稳了,“我成全你便是了……”

    高玉瑶看着淡漠的男人,红着眼眶,狠下了心。她想要以自己的死让姬有光为之后悔,让对方明白他失去的是一个真正爱他的女人。

    “姬郎,终是你欠我的!”高玉瑶哭着,见男人的眼神依旧没有看向自己。她心一横,泪眼看向了地牢的墙壁,冲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高玉瑶闭上了眼,额头上的鲜血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刺眼的红色留在了灰白色的石墙上,女人的身体也随之栽倒在了地上。

    这一刻,她心心念念的男人也终于看了过来,那道冷漠的目光依她所愿再次落到了她的身上。

    只不过男人并没有像她想象的一样后悔莫及。

    在确认玉瑶夫人没了气息后,姬有光带走了画卷,转身离开了地牢。

    *****

    “瑶玉夫人在地牢里自尽了?”临走前听到这样的消息,林昭昭还是感到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那样倨傲的女子居然最后会是这样一个死法。

    “过刚则易折,过柔则易弯。这都是她咎由自取,少爷不必感怀。”苏合在旁说,“她这一死反倒死的体面了,虽说是草草了事,但宫里好歹是给她下了葬,让她死后有了一处容身之处。”

    “我也没有如此心软,是她要害我在先,不过她死了这事便算清了。至于身后的颜面,大夏皇帝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吧。”登车前,林昭昭往后望了望,似乎在寻什么。

    “不上车在等什么呢?”男人骑着马走了过来。

    “没等什么。”见旭烈格尔过来,林昭昭收回目光。

    “你那朋友今日是不会过来了。”旭烈格尔说。

    “谁说我在等他的。”林昭昭撇了撇嘴,“你怎么知道他今日不会来?”

    “少爷,姬学士,不如今该叫姬院士了。”苏合在一边小声说,“姬院士如今身处要职,是送不了你这一程了。”

    “什么姬院事?”

    “少爷,姬有光少爷上个月就被晋为枢密院院事了。”

    “枢密院院事?这是晋得也太快了吧!”林昭昭震惊了,喃喃道,则“姬有光这小子的官运居然这么好?亏我还担心他的安危……他不会是真攀上大夏的公主了吧。”

    “他攀没攀上公主与你有何干系?”旭烈格尔有些不悦,不喜林昭昭念叨着其他男人。

    “我这不是心里奇怪嘛。”

    “上车吧,该启程了。”旭烈格尔瞧了眼天色,他们即将前往带着大夏皇帝的封赏,前往新的封地。

    林昭昭“哦”了一声,上了马车。

    “你怎么也上车里来了?”他刚坐稳,就见旭烈格尔也跟着上了车。

    “有东西给你。”旭烈格尔说。

    “我说呢,你这几日就神神秘秘的。”林昭昭问,“是在这木箱子里?什么好东西啊,藏着这般严实?”

    “你打开看看便知。”

    林昭昭挑了下眉,然后在男人温柔的目光下,打开了木箱。

    “这是……”看着箱中精妙绝伦的凤冠霞帔,有一瞬林昭昭被震撼地说不出话来了,“这是给我的吗?”

    “不是给你的,还能是给谁的?”

    “不,我是说,这样好的东西给我也太可惜了。”林昭昭伸出手,都不太敢触碰,“这也太华贵了。”

    “你怎会这样想?”旭烈格尔微微蹙眉,林昭昭的反应和他想的完全不同。

    “你从哪弄来这样华贵的东西?”

    “你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我只是觉得……”想到这也是旭烈格尔的心意,“铺张浪费”一词林昭昭说不出口,小声说,“若是换成钱,能买好多种子铁器……”

    “我们如今又不缺种子铁器。”

    “我就是这么一说……”林昭昭说,“你不会生气吧。”

    旭烈格尔摇了摇头:“看来是我平日给你置办少了。这次来了一趟大夏,我发现身为血狄国后,你的日子过得还是太清苦了些。”

    “哪里清苦了!”林昭昭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你学什么不好,要学这皇宫里的奢靡之风。”

    “等到了封地,我便让他们修缮一处宫殿。还有那百名宫婢都任凭你差遣。”旭烈格尔却自顾自地说。

    “哼,我才不信你会让我日日待在女人堆里。”林昭昭眼珠转了转,“到时候某人醋坛子翻了,给别找我的麻烦。”

    说着,一只大手摸上了林昭昭的腰间。

    “取笑我?”

    “做什么?你可不就这般小心眼嘛?”林昭昭也不怕。

    两人在车上玩闹了会儿,无意之间,旭烈格尔的手摸到了林昭昭胸前的那一枚玉坠。

    “怎么了?”见旭烈格尔看得入神,林昭昭问。

    “洛初,你是不是说过你这玉很罕见?”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

    旭烈格尔松开了手,他只是觉得林昭昭的这块血玉和大夏皇帝桌上的那一块很是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