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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章 第 191 章

    李令月原本已经握住了藏在身上的手铳,准备一有不对,就上前替嬴政解围。

    不过,看着刺客们头也不回地向着错误的马车冲过去,李令月又觉得不用担心了。

    她松开了握着手铳的手,若无其事地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嬴政虽然没有真正遇到危险,但他此时的心情相当不美妙。

    居然有人胆敢在大秦的开国大典上刺杀他,实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况且,他经过一番筹谋,好不容易才能见见令月和孩子们,他都还没看够呢,就有人出来搅局,当真令人扫兴!

    嬴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将这些刺客全部给朕抓起来,仔细审问,莫要让他们走脱了!朕要知道,他们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是六国余孽,还是本国对他不满的大臣?

    “是。”

    嬴政身边的近卫队反应极快,准备上前捉拿刺客。然而,比他们动作更快的,是周围的民众。

    只见手里拿着东西的民众纷纷将自己手中的东西砸向了刺客。他们的这一举动有效地阻止了刺客逃窜的步伐,导致刺客没能及时地混入普通民众之中。

    在众人的齐力围攻下,刺客们就像黑暗中的灯塔一样显眼。

    最终,始皇帝的近卫队将这些刺客一个不少地抓了起来,押入了牢狱之中。

    很快,这个小插曲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被彻底掩盖了过去。

    庆典继续进行着,不会因为任何有心人的干扰而终止。

    始皇帝的车架离开此地之后,有官员过来统计刚才有哪些人挺身而出,协助官兵抓捕刺客。

    当这些人站出来后,官员们对他们说道:“陛下有旨,所有参与协助抓捕刺客的黔首,赐民爵一级。陛下说了,不可以让功臣寒心。诸位都是有功之人,理应得到嘉奖!”

    周围的黔首们原本只是本能地上前给官兵们帮忙,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陛下果真是厚道之人,跟着陛下混,有前途!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陛下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位君王,还有人要来刺杀他,当真可恨。

    其余的黔首们见他们的同伴得到了朝廷的嘉奖,不由有些懊恼。

    离得近的人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及时出手,助朝廷除贼。否则,封爵的时候也会有他们一份了。

    离得远的人则捶胸顿足,为什么刺客不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跑,为什么他们没能选个好位置。就算他们想要帮助朝廷除贼,也赶不上啊!

    李令月听着周围民众的议论声,不由轻笑出声。

    “咸阳城中的民众,还真是有活力啊。”

    “阿娘,你听得懂周围人说的话吗?”李晏仰着小脑袋望向李令月。

    “能听懂一些,毕竟他们口音跟咱们有些相似。”李令月避重就轻地道。

    “阿娘真厉害,我就几乎听不懂。”李晏有些困惑地挠了挠自己的小脸:“他们语速太快了,而且好多人同时在耳边嗡嗡嗡,根本什么都听不清嘛!”

    “阿娘,既然你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那你快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李清拉了拉李令月的袖子。

    明明人就在现场,却连瓜都吃不到一口热乎的,这种感觉也太糟糕了。

    “大致就是刚才有一些人,协助大秦的官兵捉拿刺客。现在,大秦的官兵要将这些人一一找出来,论功行赏。”

    “原来是这样吗?那看来,秦始皇赏罚分明,人还挺不错的嘛!”李清道。

    李晏这时候却想到了别的东西。

    “阿娘,刚才朝着咱们这边跑过来的刺客,是您亲自出手制服的。大秦的论功行赏,会不会也有您的一份呐?”

    李令月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僵硬了起来。

    “应该……不会吧……”

    大秦的民爵,对于旁人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东西,但对李令月来说却是个烫手山芋。

    她这次是隐瞒身份来到大秦的,这也意味着她和一双子女现在在大秦是黑户。

    要是大秦的官员执意要给她爵位,结果发现她是个黑户……李令月都不敢想象那画面究竟会有多美。

    可惜,事态的发展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

    致力于让每个“功臣”都得到应有的嘉奖的大秦官员,最终还是来到了李令月的面前。

    “刚才,就是你制服了逃得最快的那名刺客吗?”

    李令月朝着四周环顾了一圈,盼着有人出来替自己领了这份功劳。

    然而,冒领功劳,在大秦也是一项不小的罪过。且李令月制服刺客之事,就发生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又有谁敢顶替她的功劳?

    最终,李令月将目光投向了李信。既然李信是嬴政派过来接应她的,现在她遇到了令人为难的事,找李信帮她解决麻烦,也很正常吧?

    收到李令月眼神示意的李信犹豫了一下,刚准备站出来,就被李晏和李清给狠狠地瞪了回去。

    居然有人想顶替他们阿娘的功劳,让他们阿娘白干活,实在可恨!

    刚刚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刺客逃过来的时候,站在他们附近的李信浑身肌肉紧绷,看上去紧张得不得了。就他这个样子,还想贪污他们阿娘的功劳?做梦呢!

    就算是在梦里,他们也不能让他们的阿娘受了委屈吃了亏!

    李令月见李信迟迟没有动静,这才注意到两小只脸上那奶凶奶凶的表情。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孩子的一片孝心居然会让她陷入到如此麻烦的境地中。

    一旁的大秦官员还在等着李令月回话。这是一名基层官员,他自然是没有见过李令月的。

    李令月硬着头皮上前道:“没错,是我。”

    这官员上下打量着李令月,只觉得李令月虽然身着粗布衣衫,瞧着却有一股子贵气。

    真是奇了怪了,这样一名女娘,究竟是怎么抓住那名凶狠的刺客的?

    “你做得很好,陛下准备好好嘉奖你。现在,你过去登记一下吧,你会被授予爵位。”

    大秦官员收回了目光,指了指一旁拿着小本本记录有功之人信息的小吏。

    这爵位是断然不能给错人的,那小吏在记录信息时,对于有功之人的个人信息、家庭关系和住址信息问得相当仔细。

    李令月见状,神色愈发僵硬。

    有那么一瞬,她都想破罐子破摔了。要不是她最初打定了主意,要在孩子们面前隐瞒她与嬴政的关系,她何至于陷入到这样的窘境中?

    这名认真负责的小吏,要是发现她这个黑户就堂而皇之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他该不会直接将她当成可疑人士给抓起来吧?

    好在这时,始皇帝派了人过来,说他想见见刚才协助近卫队抓捕刺客的功臣们,李令月这才暂时逃过一劫。

    奉命来带李令月去觐见始皇帝的,不是旁人,正是如今备受始皇帝信任的近侍程武。

    当程武看到李令月时,他露出了惊骇的神色。李令月神色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便垂下了眸子,态度变得比刚才恭敬了些。

    “功臣请跟我来吧!陛下已经等了你……等了你们许久了。”

    李令月点了点头,目光从自己的一双子女身上扫过:“我这一双儿女尚且年幼,我没法丢下他们,独自去觐见陛下,不知您可否通融通融?”

    王后的儿女,可不就是陛下的公子和公主么?

    嬴政对李令月念念不忘之事,程武是知道的。不过,嬴政从未正面承认过此事,程武等人也只能靠着有限的信息进行猜测。

    程武在听到这番话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道:“既然如此,那将两个孩子也一起带上吧。陛下向来体恤底下的人,想来他能体谅你的不易。”

    说完这番话,程武便派了两个人去接李晏和李清。

    “阿娘要被带走了哎!看现在这架势,我们也要被带走了?”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李清:“既然这是梦,那我们跟着阿娘,也没有关系吧?”

    李晏:“你说的有道理,既然他们要带我们走,那我们跟过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李清:“我觉得好梦幻,我们刚刚还在讨论着,这次我们约莫是见不到秦始皇了。没想到,阿娘居然得到了秦始皇的召见!”

    “毕竟是梦嘛,做到哪算哪。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总归是对我们有利的。”

    “我们还不会说大秦话呢,其他人在说什么,我们也听不懂。待会儿到了始皇帝面前,我们就装傻充愣,知道吗?宁可让始皇帝以为我们是笨小孩,也不能被他发现我们的真实身份。”

    说到这里,李清缩了缩脖子:“听说秦国的刑法挺可怕的。就算是在梦里,我也不想尝试这些。”

    李令月听两个孩子越说越离谱,忍不住打断了他们:“还不快过来!别再让……始皇帝久等了!”

    “来了来了!”

    一旁的李信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神发展。

    他是被派来保护王后和小公子、小公主的。现在,他保护的对象都没了,那他岂不是没事可做了?

    那他的任务到底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呢?

    一旁围观的其余黔首听说刚刚立了功的人可以去觐见始皇帝,连带着家属也能沾点光,他们不由再次捶足顿胸。

    要是早知道抓个刺客还能得到觐见始皇帝的机会,他们说什么都要将这项福利给拿到手!

    ……

    今日是大秦的开国大典,按理说,始皇帝应该以开国大典为重。

    什么被人行刺之事,底层民众协助秦兵抓捕刺客之事,都不是始皇帝该关心的。

    可偏偏,始皇帝极有耐心地一一接见了那些“功臣”。

    那些立了功劳的民众们激动不已,觉得始皇帝当真是个平易近人的君王。

    等这些人都离开了,始皇帝才看向了自己身边的侍从:“程武还没回来么?”

    他费了这么多功夫,做了这么多事,不过是为了程武那一头罢了。

    为了让他“接见”李令月一事显得不那么突兀,他可谓是费尽了苦心。

    “回来了。他带了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过来。”

    嬴政闻言,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攥紧。

    第192章 第 192 章

    李令月与十来名制服刺客有功的黔首一起去觐见始皇帝。

    诸位勇士之中,唯有她带着两个孩子,格外显眼。

    其他人都对李令月感到十分好奇,不过,他们碰头时已是在始皇帝的车架附近,他们彼此之间不能随意交谈。否则,李令月定会被围住接受一番询问。

    由于刚刚发生过行刺之事,现在始皇帝身边处于戒严状态。李令月等人每往前走一段路,就需要经过一番盘查。

    不知是不是受周围氛围的影响,原本对于这次见面十分期待的李晏和李清,这会儿开始紧张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都太真实了。

    明明李晏和李清知道,这只是他们做的一个梦,但此时,他们真的有了一种要跟秦始皇面对面的感觉。

    他们不是在大秦长大的,对于周围的一切都十分陌生,待会儿他们要是出了差错该怎么办?

    听说,秦法颇为严苛,秦始皇该不会因为他们失礼,把他们拉下去惩罚他们吧?

    还有,要是对方发现他们不是真正的秦人,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李令月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攥紧,一低头,就看到两小只如临大敌的神色,她不由冲着两个孩子露出了安抚的笑容,示意他们不要紧张。

    他们要见的,可是他们的爹,亲的。他还能吃了他们不成?

    不过,两个孩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在大明宫中跟两个小霸王似的,这样忐忑不安的样子倒是难得一见。

    李令月悄悄利用系统将他们这幅难得的窘态记录了下来,准备日后拿出来给他们看。

    在李令月正式前去觐见始皇帝之前,负责为他们引路的小吏给他们开了个礼仪速成班。

    “按照大秦惯例,黔首在见到陛下后,该向陛下行大礼。你们待会儿见了陛下,就这么来。”

    说着,小吏为他们示范了一下大礼的动作该怎么做,让他们跟着学。

    与李令月站在一起的这些人多是些在乡下地头劳作的壮男壮女,哪里学过什么礼仪?

    小吏这动作看着不难,跟着学的他们却觉得手脚不听自己的使唤。明明是同样的动作,由他们做来,别扭极了。

    小吏见他们一副东倒西歪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再做一次,你们记得跟着学。”

    从小学习宫廷礼仪长大的李晏和李清上手倒是快,只看了一遍,就能大致把动作给做出来。待他们看了两遍,这礼也就行得像模像样了。

    不过,两小只一想到他们要向一名陌生的帝王行这样的大礼,他们就觉得哪里怪怪的。阿婆都没有让他们行过这样的大礼呢!

    还有啊,他们的阿娘平时都是被人行礼的那个,即使是在他们的阿婆面前,她也不需要行大礼。

    连他们都受不了向别的皇帝行大礼这件事,他们的阿娘真的能够做到吗?

    李晏和李清不由将目光放在了李令月的身上。

    李令月连膝盖都没有弯,只用他们几个能够听到的音量对他们说:“不必跟着学,你们只需要把动作记下来就好。”

    这个礼呢,她是肯定不会行的。某人要是敢有意见,她就立刻带着两个孩子走人。

    让两个孩子把这礼仪学会,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说不定日后,他们什么时候就用上了。他们对大秦的礼仪,也该有个基本的了解。

    “好的,我们听阿娘的。”李晏和李清虽然不大理解李令月为什么让他们这么做,但出于对李令月的信任,他们还是照做了。

    在一群跟着小吏做动作的人中,一动不动的李令月母子三人鹤立鸡群。

    起初李清还担心周围的人会不会对他们有意见。后来,她才发现,这些人完全忽略了他们。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也是梦境的影响吗?

    李清的眼睛中写满了困惑。她总觉得,这个梦境好奇怪呀,有时候真实,有时候虚幻。

    周围的人又跟着小吏做了几遍动作,小吏才对他们说:“你们的礼仪是现学的,即使不大标准,陛下应该也不会怪罪你们。待会儿到了陛下跟前,有几条注意事项,你们需牢记在心……”

    始皇帝几乎从未直接召见黔首,他麾下的官员们对于这种事自然也缺乏经验。

    这名小吏担心黔首们到了始皇帝跟前会失礼,恨不得将注意事项一股脑地灌输给这些黔首们。可他又担心自己花的时间太长,会让始皇帝等得不耐烦。因此,他只能尽可能用简短的语言,将几条要紧的注意事项告诉眼前的这些黔首们。

    也正是在这时,李晏和李清才有了他们要见的人当真是“秦始皇”的实在感。

    想要见秦始皇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周围的黔首们又跟着小吏练习了一遍行礼的动作,始皇帝身边就有人来催了。

    “既然陛下急着见你们,你们就快去觐见吧!”那名小吏道:“你们也当真幸运,竟这般得陛下看重。这要是搁在以往,唯有陛下看重的几位将军,才有这样的待遇……”

    一番话,说得这些人又惊喜又惶恐。他们只是辅助秦兵们捉了几名刺客,居然就能跟那些为大秦开疆扩土的虎将相提并论了吗?

    李令月等人在内侍的带领下来到了始皇帝的车驾前。

    当始皇帝从车上走下来的时候,他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太高了!

    身着玄色帝王服的始皇帝,像一座巍峨高山一般,矗立在他们跟前。

    他那强大的气场,让他们下意识地跪倒在他面前,对他顶礼膜拜。

    刚刚从小吏那里学来的礼仪,此时早已被他们抛在了脑后,他们只能凭着本能,用乱七八糟的动作,向始皇帝行着大礼。

    众人之中,唯有李令月向他行了个平辈礼——一如他们初见时那般。

    初见时,他是秦王政,她是大唐皇储,他们平辈论交。如今,他已是大秦始皇帝,她依旧是大唐皇储。按理说,她该向他好生行个礼。

    不过,李令月显然并不在意这件事。

    自嬴政成为始皇帝之后,周围几乎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变了,唯有李令月没有变。从前她是如何对待嬴政的,如今她依旧如何对待他。

    这个认知,让嬴政心情都好了几分。

    由于有系统帮忙遮掩,李令月的异样举止,并没有引起身边人的注意。唯有同样与系统进行了绑定的嬴政,能够察觉到她的真实状态。

    此时,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嬴政的面前,他有许多话想对她说,但碍于周围的环境,他只能装作与她素不相识。他想要像初见时那样,还她一礼,但在人前也做不到。

    很快,李令月身边的两只小团子就吸引了嬴政的注意力。

    李令月对着嬴政行平辈礼,两小只就跟着有样学样。这礼行到一半,他们就察觉到了不妥,赶忙在半空中变换了姿势。

    这一变可不得了,他们失去了重心,险些一头栽倒在地。幸好李令月就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及时接住了他们,这才让他们没有当众出丑。

    嬴政看着两小只滑稽的样子,眼中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

    这就是令月与他的孩子。他期待了那么久,今日,他终于见到了他们!

    嬴政很想将两个孩子抱在膝头,好好端详一番。可周围还有那么多的人在等着他的回应……

    嬴政强迫自己将目光从李令月和两小只的身上收了回来。

    他淡漠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平身。”

    始皇帝威势太盛,底下人都战战兢兢的。唯有李晏和李清胆子大,趁着起身的功夫,朝着嬴政瞄了过来。

    可惜,嬴政的身高超乎了他们的想象,他们第一次只看到了他的下巴。第二次,他们努力地仰着小脑袋往上看,才终于对上了他似笑非笑的双眼。

    他们就像是做坏事被抓的淘气包一样,赶忙低下头,不敢再随意乱瞄。

    嬴政看着两个孩子活泼的样子,眼中的笑意愈发浓厚。

    接下来,他说了些什么,在场的大部分黔首都没有听清。他们只觉得,始皇帝的声音像是从天上传来的一样虚无缥缈。

    他们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直到被始皇身边的近侍客客气气地送了出去,他们才反应过来,他们真的见到了传说中的始皇帝。

    始皇帝不仅与他们进行了近距离交谈,还夸他们勇敢,给他们每人赐了一些东西做奖赏!

    至于始皇帝的样貌……他们没有看清,但这不要紧,被人问到的时候,他们可以临场发挥。反正有机会跟始皇帝进行面对面交谈的人不多,始皇帝究竟长什么样,他们乡里的那些人又不会知道!

    他们虽然没有看清始皇帝的脸,但始皇帝那高大挺拔的身姿,以及周身强悍的气势,已经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于是乎,接下来,在民间,“始皇帝”就有了五花八门的长相。

    有人说他有一双铜铃眼,眼中还会释放雷电,有人说他站起来像一座小山似的,一拳下去,能把人给砸死,还有人说,他有着一张鸟脸,龙角,虎须……

    当嬴政偶然间听到来自民间的离奇传闻时,他险些要怀疑自己已经脱离人类的范畴了。

    这传言,究竟是怎么变得越来越离谱的?

    ……

    始皇帝召见黔首们一事,相对于大秦的开国大典而言,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但这个插曲,却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当一些大臣得知,始皇帝召见的那批黔首中,居然有一个神似“王后”的人,他们不由沉默了。

    如今在大秦朝堂上就职的大臣们都知道,秦王政曾经有过一位王后。他们也知道,那位王后离奇失踪了,自此之后,她就成为了大秦上下不能提的禁忌。

    始皇帝许是对她念念不忘,许是还有别的考量,总之,自她失踪后,始皇帝的后宫便空置了下来。无论大臣们怎么尝试着给始皇帝进献美女,都会被始皇帝毫不留情地“退货”。

    现在,始皇帝终于按捺不住,准备寻找她的替代品了吗?

    大臣们嘴上不说什么,心中却生出了一丝希望。

    眼下,始皇帝膝下虽然有一名养子,可只有一个孩子哪里够呢?

    这年月,幼童夭折率极高,公子子婴能不能平安长到成年,还是未知数。在他们看来,始皇帝自然还是广纳后宫,多生几个孩子比较好。

    这些大臣们心里头有了想法,便又开始命人在全国范围内寻找肖似王后的人来。

    尤其是那位王后的“母族”陇西李氏,族内的姑娘更是让大臣们寻摸了一遍又一遍。

    对此,知晓内情的李信实在是欲哭无泪。找什么替身呐?有正主在,再多的替身又有什么用?

    况且,李令月虽名义上是他们李家的后人,可中间毕竟隔了那么多代,哪里说得清楚?

    即使她真是他们正儿八经的后代,血缘关系也已经很远了。更何况,万一她实际上跟他们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呢?

    李信对某些大臣在他们族中寻找“李令月替身”一事非常不看好。

    当然,这是后话了,现在暂且按下不提。

    在开国大典上,始皇帝和他的君臣们亲自向黔首们宣告了一个崭新时代的到来。

    “朕,受命于天,终结乱世!朕便是天命所归的始皇帝,顺朕者昌,逆朕者亡!”

    “大秦既立,日后定将海内升平,时和岁稔!朕要让我大秦之人安居乐业,让我大秦名震海内外,无人来犯!”

    他的一番话,让他身边的一些大臣们心潮澎湃。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的一切必将被载入史册。

    谁不希望追随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的君主,创下不世之功?谁不希望在获得荣华富贵的同时青史留名?只要他们紧跟始皇帝的步伐,一切都会有!

    他们有种预感,如今的一切,对这位年轻的皇帝来说,只是一个开始。未来,始皇帝将与大秦一起,创造更多的奇迹!

    始皇帝果然是天命所归之人,大秦亦是天命所归之国!

    嬴政刚刚说完这番话,就有人将他的话翻译成大白话,大声说给周围的庶民听。

    不少人眼中盈满了泪光。这纷扰不休的乱世,他们已经忍受了足足五百多年了。

    他们兴许没有时间的概念,但他们知道,他们往上数许多代人,都只能在乱世之中挣扎求生。他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因为粮食欠收而饿死;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征去做兵,死在战场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兵临城下。

    他们之前的日子,都生活在惶恐不安中,每日为了生存而发愁,兵祸一次又一次逼得他们四处逃亡。

    如今,乱世终于可以随着那些覆灭的国家一起,成为过往的历史了么?

    他们看向站在高处的始皇帝,回想起他亲政以来的种种举措,一颗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兴许始皇帝真的能够做到,无论如何,他们的生活不会变得比过去更糟。

    “大秦!”

    “大秦!!!”

    “大秦!!!!!”

    不知是谁,率先打头,喊起了“大秦”,周围的其他人,也纷纷响应,跟着喊了起来。

    现场的气氛达到了高潮,所有人都在为新时代的到来而欢呼。

    他们充满热情地迎接崭新的未来,对新时代饱含期待。

    人群中,李令月和李晏、李清仿佛也受到了感染,跟着一起喊叫了起来。尽管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叫些什么,但乱叫一通,依然让他们的身心变得舒畅无比。

    系统上,积分不断飙升着,直至突破临界值。

    今日赚到的积分,又够李令月采买一大笔东西了。不过,李令月决定,先给大秦购买一些必要之物,比如高产粮种,比如一些工具、设备和书籍。

    大秦与大唐是合作关系,她与嬴政也同样如此。既然嬴政报她以积分,她自然要还之以物资。

    一味索取,是长久不了的。唯有循环,才是真理。

    这一日,是秦朝的建立之日,亦是属于他们的狂欢日!

    ……

    发了一天疯的李晏和李清精力消耗极大。他们回到房间,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李令月则站在床边,思考着要不要趁着这个时机回到大唐。

    开国大典也参加了,两个孩子也让嬴政见过了,李令月觉得,自己这次的出行计划,已经圆满完成。

    现在回去,刚刚好。

    不过,在回大唐之前,她得先为大秦留下一些物资。她这次两手空空地来到这里,终归有些不好看。要是将这些高产粮种和物资作为她赠予大秦的贺礼,一切还算合适。

    李令月打开系统面板,在系统商城中挑挑拣拣。

    正当她准备下单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了门口。

    “阿政……”李令月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和大秦的大臣们待在一起庆祝吗?”

    “朕若是不来,只怕你又要不告而别了,令月,朕说得没错吧?”

    嬴政的身上沾了淡淡的酒气,这让他少了几分冷静自制,多了几分狂放不羁。

    他走到李令月面前,将手撑在李令月的两侧,几乎把李令月半圈了在自己的怀中。

    两人四目相对,鼻尖蹭着鼻尖,他灼热的气息几乎尽数喷洒在李令月的身上。

    “令月,你向来是个狠心之人。哪怕许多年未曾相见,你也不愿多留几日,与我好好交流交流感情。”

    “别闹。”李令月一把摁住了不断乱蹭的嬴政。直觉告诉她,若是再任由他蹭下去,事态只怕会向着某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我答应你,会带着孩子们来参加你的开国大典。现在,我已经做到了。”

    “我后悔了。”

    “嗯?”

    “我不该用赌约的奖励,兑换一个如此简单的要求,我应该让你带着孩子们留下来,好好陪我一阵子。”

    “想得美。你要是真提这个要求,我就不一定能够答应你了。”

    “令月,我今日又为你赚来了许多积分,我要奖励……”嬴政盯着李令月的唇瓣,目光变得越来越幽深。

    “别胡来,孩子们还在这里呢。”

    “他们不是已经休息了么?你若实在担心吵醒他们,就去隔壁……令月,今晚留下来吧……”

    狂热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似乎在倾诉离别的这些日子中积攒的思念之情。

    也不知是不是大秦的酒经过改良,变得格外醉人。

    她觉得,她也有些醉了。

    灼热的温度,从他的身上,一直传到了她的身上。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来到了隔壁房间。

    李令月的手扶在嬴政的肩头,倏然收紧,扯住了他从肩头垂落的一绺发丝。

    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闷哼。

    窗外,是大秦难得热闹的不眠之夜,窗内,暖风微醉,繁华如春。

    第193章 第 193 章

    李令月靠在墙边,双手紧紧环住了嬴政的腰,声音逐渐变得支离破碎。

    烛光下,她面容莹白如玉,眼眸含水,美得不可方物。

    嬴政看在眼中,心头的那把火烧得愈发旺盛。

    他深深地吻着她,恨不得就着这个姿势,将自己深深地埋入她的心中。

    正当他情动之时,李令月却忽然推了他一把:“去床上,站久了腿软。”

    嬴政见她眼尾泛红,眼中却仍保持着几许清明。他抚上了她的脸,低沉暗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满:“令月,你不专心。”

    李令月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想让我意乱情迷?那你可得再加把劲儿!对了阿政,这回我要在上面!”

    嬴政轻笑一声。不愧是她,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要与他抢夺主导权。

    嬴政没有拒绝她的要求,这战书,他接下了!就让他们好好看一看,会是谁先缴械投降吧!

    狂风过后,雨打芭蕉。

    两人伏在榻上,呼吸声都变得粗重了起来。

    李令月感受着身上的黏腻,正准备让人送些水来。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吱嘎”一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尤为明显。

    “阿娘,你睡了吗?”

    “睡前我们明明看到你还在的,怎么你忽然就不见了?”

    李令月听到熟悉的声音,赶忙扯过被子,将身旁的嬴政从头到尾捂了个严严实实。

    “待会儿不许出声。”

    嬴政这还是头一次被人直接埋在被子里。他听到李令月的叮嘱声,产生了一种他和李令月是在偷情的错觉。

    李令月见这床被子够大,又扯了一些过来,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当她做完这一连串动作之后,两小只也来到了她的面前。

    李令月装作刚睡醒的样子,看着两小只:“你们大晚上的不睡觉,怎么到这儿来了?”

    李晏:“阿娘不见了,来找阿娘。”

    李清则比李晏直白多了,她一过来就要往李令月床上扑:“想和阿娘一起睡!阿娘,我跟你说,李济桓睡姿可不老实了,你在的时候还好。你一不在,他就睡得四仰八叉的,一个人要霸占大半张床!”

    以往都对一双儿女颇为纵容的李令月,这次却坚定地拦住了自己的女儿。

    “阿娘今日有些不方便,不能跟你一起睡。你若是不想跟你哥哥睡,那你就换个房间吧。”

    这套临时落脚的房子是嬴政提供的,里里外外都有嬴政的人,只要李晏和李清不跑出去,李令月并不担心他们的安危。

    “阿娘……”李清没有料到,自己的请求居然会被李令月拒绝。她顿时愣在了原地,可怜兮兮地说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别多想,阿娘纯粹是不方便罢了。”

    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李晏看着床边的两双鞋,忽然开了口:“阿婆也说过这样的话。”

    李令月:“?”

    李晏:“每当阿婆临幸面首的时候,阿婆身边的人就不许我们去找阿婆,她们还会特意支开我们。”

    “他们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们什么都知道!我们还偷偷躲在墙边看过阿婆的面首!”

    李晏目光炯炯地看向李令月:“阿娘回来之后,一直没有找过面首。我们还以为,阿娘对这些不感兴趣呢,没想到,阿娘也在找啊!”

    他并不知道“面首”具体是干什么用的,但他知道,阿婆每次见了“面首”,心情就会相当不错。

    在李晏的认知中,“面首”等同于侍奉阿婆、哄阿婆开心的人。

    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家阿娘可能也找了“面首”,他一点儿都不感到吃惊或者意外。

    “原来阿娘不陪我们,是要陪您的面首啊!”李清恍然大悟,朝着李令月内侧鼓起来的被子看了一眼:“您早说嘛!早说,我们就不会来打扰您了呀!”

    “不过,好奇怪哦!阿娘在现实中谁都不要,为什么在我的梦里,阿娘会主动找‘面首’呢?梦境与现实果然是反着来的吧!”

    “真想看看阿娘的‘面首’长什么样子。前几日,阿娘可是连波斯王子都拒绝了啊……难道,阿娘的‘面首’,会比波斯王子还要好看吗?”

    李令月:“……”

    李令月:“胡说八道什么?这里没有什么‘面首’,你们快回去睡觉吧!”

    她可没有欺骗他们,这里没有面首,只有他们的爹!

    “哦!”李令月都开始赶人了,两小只也只好收回落在被子上的目光,开始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外走。

    无论是现实中的阿娘,还是梦中的阿娘,果然都很难搞呀!

    这个梦也真是奇怪,希望等到他们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切都恢复正常了吧。

    当两个孩子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门口时,李令月这才放下一颗心。

    她没有想到,他们明明还是不到五岁的小不点,就已经这么不好糊弄了。

    李令月起身,亲自将房间的门锁上,以免再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当李令月回到床边时,看到嬴政从被子中坐了起来,眉目不善地望着她。

    “令月,面首是怎么回事?波斯王子又是怎么回事?”

    被子从他精壮的身上滑落下来。

    明明是兴师问罪的话语,却因为此时的氛围,而少了几分压迫感,多了几分暧昧。

    “面首之事,你刚刚应该听晏儿和清儿说过了呀,我在大唐并未找面首。我阿娘……她毕竟寡居多年,偶尔找面首消遣消遣,也不能苛责她吧?”

    “至于波斯王子……我承认,我曾经称赞过他的姿容。萨珊波斯被白衣大食所覆灭,波斯王子想要求我大唐出兵为他复国,自然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不过,我是不会因为美色而出兵的。”

    别说李令月对泥涅师仅仅只是有些欣赏,不曾动过别的心思。即使她当真喜欢泥涅师,她也不会把出兵之事当成儿戏。

    李令月说得云淡风轻,嬴政的心情却并不平静。

    他倏然起身,将李令月压在了身下。

    “波斯王子的姿容,当真那般出众?”

    嬴政想起,李令月最初看上他,似乎与他的容貌不无关系。

    “尚可,不及你‘侵国侵城’。”

    “我家阿政可是吃醋了?倒也不必。在见识过你之后,还有多少男人能够入我的眼?”李令月暧昧地抚摸着嬴政的喉结,轻笑道:“你该对你自己多一些信心,也该对我多一些信心。”

    床笫之间,她媚色天成,与往常的她大相径庭。他没忍住,与她又来了一回。

    事毕,他才在她耳边道:“我虽然知道,你不会背着我胡来。可只要我一想到,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人排着队向你献殷勤,我就恨不得将他们全部叉出去,碎尸万段!”

    “别这么暴躁。我不在的时候,不也有许多大臣排着队给你进献六国公主和天下美女么?我也没说什么呀!”

    “令月,你为何不在意?你对我,就这般有信心么?”

    “那是自然!”李令月毫不犹豫地回答。

    单单一个她,兴许不好说,但再加上系统带来的利益,她自然相信哪怕全天下的美女都跪在他的面前恳求他的垂青,他也不会多看她们一眼。

    李令月觉得,像嬴政这样的人,兴许心中会有情爱,但情爱绝对敌不过利益。而她自己,也同样如此。

    好在,系统将他们绑定在了一起,他们的感情和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她不需要去分辨,嬴政对自己的在意,究竟是出于本心,还是出于利益。

    李令月知道,自己会一天比一天更在意嬴政,他也会一天比一天更在意她,这就够了。

    “令月……”

    “嗯?”

    “既然波斯已经亡国,你为何要收留波斯王子,又为何要对他百般纵容?”

    “因为——我志在天下。”李令月的眼眸中,是勃勃的野心:“萨珊波斯虽然亡了,但作为王室最后的血脉,那波斯王子便是一面大纛。有他们在手,若有朝一日我要对波斯用兵,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历史上的大唐,曾在波斯地区设置波斯都督府。可惜没几年,波斯都督府就被阿拉伯帝国所灭。大唐从未对波斯地区实行过切实有效的统治。

    李令月不打算走历史上的李治曾经走过的老路。若她要对波斯地区用兵,必定要直接将波斯地区纳入到大唐的管辖之中,且要彻底击退阿拉伯人,让阿拉伯人不敢再轻易垂涎这块土地。

    “看来,波斯王子对你来说,还挺重要。”

    “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毕竟一时半会儿之间,我也用不上他们。”

    “令月,倘若你当初没有来到大秦,你会选谁做你的皇夫?”

    “不知道。我来大秦之前,阿娘就已经在为我挑选皇夫了,看起来不错的人选倒是不少,可他们背后牵涉的利益太多,合适的人并不多……不必深究这些没有发生过的事了,你对我来说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既然你不愿与我谈论这些,那便多说一些与孩子们有关的事吧。我刚刚听到,他们彼此之间以字相称?”嬴政对于这一点,莫名地在意。

    毕竟,孩子们的字……是他当初亲自取的。

    在他们不知道有他这个生父存在的现在,这也是他留在孩子们身上的唯一印记。

    “是啊。他们平日里在紫宸殿中见多了来来往往的官员,便觉得以字相称比较有范儿。后来,他们就一直以字相互称呼。”

    李令月想起武皇在与她说起这段过往时的神色,嘴角微微上扬:“他们很喜欢你为他们取的字呢。”

    “喜欢就好。”

    “两个小家伙,人虽小,主意可一点都不小。”

    “我虽然只与他们相处了短短一日,却能看出,你将他们教导得极好。可惜,我未能亲眼见证他们的成长……”说到这里,嬴政有些怅然:“这回,我还是借着开国大典,才让你带着孩子们走了一趟。下回,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们。”

    李令月:“喂,别想对我使用苦肉计,诓我答应经常带着他们来见你。你也看到了,他们没那么好糊弄。现在他们才丁点大,就这么难搞了。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只会越来越不好糊弄。”

    “往后,直到他们长大成人、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我都不会再带他们来找你。”

    “令月……”嬴政叹了口气,一瞬不瞬地盯着李令月。烛光下,他那张放大的俊脸清晰地呈现在李令月的面前。

    李令月刚刚认识他的时候,时常觉得,他的眼神中好似藏着一片沉寂的荒漠,看似神秘莫测,实则目空一切。

    而现在,他的眼神中,满满都是她的倒影。他凝视着她的目光柔和而又专注,让人根本无法拒绝他。

    李令月艰难地移开了目光:“你倒真会利用自己的外形优势。可惜,这些对我来说没用!”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狠心呐。你看似好说话,可一旦你打定了主意,旁人便很难轻易更改。”

    “你知道就好!”

    “我对你来说……也是旁人吗?”

    嬴政的问题,让李令月沉默了片刻。

    “你当然不是‘旁人’……不过,唯有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接下来,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他们静静地从深夜依偎到天明。

    当天边那轮明日缓缓升起的时候,他们离别的时刻,也到了。

    李令月对身畔的嬴政道:“这次,我也不能空着手来参加你的开国大典。在离开之前,我送你一件礼物吧——”

    第194章 第 194 章

    大秦举行完开国大典的第二日,天降祥瑞。

    始皇帝身边有玄鸟飞过,那玄鸟与大秦图腾一模一样。

    玄鸟身披霞光,在众人面前盘旋了一圈,忽然发出了一声清啼,开始迅速攀升,冲入云霄。

    羽毛从它的身上落下,化作耀眼的光芒。

    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等到他们再度睁开双眼时,看到的是一筐筐颗粒饱满的谷物,还有一些他们叫不上来名字的作物、工具和书籍。

    这些东西,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将整条大街塞得满满当当。

    “神迹!是神迹!”

    “那玄鸟就是大秦的守护神,它特意降临大秦,就是为了庇护大秦!现在,它又给我们送了那么多的种子,天命在秦啊!”

    民众们都用敬畏的目光看着周围琳琅满目的东西。

    尽管这些东西让他们颇为心动,他们却没有伸手去拿。

    这可是神明赐下的东西,他们要是随意拿了,谁知道会不会给自己惹来祸端呢?

    更何况,始皇帝不久前,才派人在咸阳城发放过物资。说不定这回,他又会拿出一些物资来“与民同乐”呢?

    嬴政正走在街头上,享受着民众们顶礼膜拜的目光。忽然,周围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只有他能够听到的声音。

    ——这些东西的耕种和使用说明,我都给你放在筐里了。我还特意把使用说明的文字,换成了你们现在通用的文字。怎么样,我对你够好吧?什么都为你想到了!我可为你省了不少功夫!

    ——回头,你记得把农家子弟和工匠们召集起来,好好琢磨琢磨。等到大秦将这批物资和知识消化完,肯定能够再上一个台阶。

    ——这些年,你先别急着对外用兵,搞好发展,稳固人心,才是第一要紧事。当然,若是有敌人惹到大秦头上,那你也不必对他们手软!匈奴那边,你需得派人盯着些,莫要让他们成了气候。

    ——咱们就此别过吧,期待着下次与你再会!

    再会啊……

    为了这一面,他等了五年,不知道下一次,令月又准备让他等多久。

    他们之间,掌握着主动权的那个,从来都是她。

    周围人见始皇帝脚下的步伐忽然一滞,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陛下,可是有什么不对劲之处?”身边的官员上前,小心地问道。

    “无事,命人将这些天赐之物收集起来,统计好数量。”始皇帝眼神淡漠,声线平稳,似乎刚才的停顿,只是他身边之人的错觉。

    他见周围的黔首们用欣羡的目光看着那些新作物和谷物,又道:“去,派人给黔首们传个话。这些谷物和新作物要先交由农家子弟摸清楚习性,而后还要留种。是以,这些谷物和作物,不能分发给他们。”

    “等过个几年,这些作物在我大秦境内推广开来,朕便可将这些作物的种子交予他们耕种了。”

    “这话,不仅要在关中之地宣扬,也要在原六国之地宣扬,好让黔首们知道,我大秦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们又该如何配合朝廷的工作。如今,新秦人也是我大秦的一份子,朕,一视同仁!”

    底下的官员们听到嬴政的话,感到颇为不解。

    朝廷做什么,哪里轮得到庶民置喙?始皇帝为何要专程向这些庶民解释?

    不过,始皇帝愿意耐心细致地对大字不识一个的庶民解释,可不代表他也对手底下的官员同样有耐心。

    这些年来,他建立起来的无可比拟的功绩,让他在官员们之中拥有了绝高的威望。

    官员们尽管心中不解,还是按照始皇帝的话去做了。

    他们离去的身影,伴随着始皇帝悠长的目光。

    令月告诉他,想要让江山长治久安,便要“爱民如子”。想要做成什么事,便要将黔首们的积极性充分调动起来。

    系统告诉他,若是他能够做到“爱民如子”,提升黔首们的幸福感,他就能够得到积分以及数不尽的好处……

    嬴政从未见过“爱民如子”的君王,也不知道他该如何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庶民。

    他能够想到的,便是给予他们物资——就像他时不时赏赐衣服和食物给子婴一样。

    与此同时,他也要注意分寸,不能让子婴沉迷于华服与新玩意儿之中,荒废学业。

    这一套,放在黔首们身上,便是他既要偶尔给他们一些小礼物,叫他们高兴高兴,又不能让他们习以为常,养成好逸恶劳的习惯。

    除此之外,作为“阿父”,嬴政还需要过问子婴的功课。子婴若有什么不通之处,他要为他解惑。

    嬴政当然不可能让黔首们也给他交作业,定期向他汇报学习进展。但他思忖着,他可以在需要黔首们做些什么的时候,派底下的官吏告诉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要如何将这件事给做好。

    如此一来,他也算是完成了面向庶民的“教子”环节了。

    子婴还不知道,他家阿父在养他的时候,还顺带着从养他的经验中学习该如何“爱民如子”。

    他要是知道嬴政的想法,定会感到很惊讶。

    他家阿父难道是给人做阿父做上瘾了吗?否则,他家阿父怎么会收了他一个儿子不够,还要让全天下的庶民都给他当儿子???

    此时,小小的子婴看着走在自己前方的嬴政,心中想的是其他的事。

    他纠结了片刻,小跑着上前。

    嬴政身高腿长,行走时仿佛脚下生风。子婴一路上跑得小脸都憋红了,才终于勉强追上了嬴政的步伐。

    “阿父!”

    嬴政低下头,看着只到自己大腿的小不点:“朕不是说过,在人前,需得注意仪态么?你这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被训斥的子婴有些落寞地低下了小脑袋,蔫蔫地道:“是子婴的不是,阿父不要与子婴生气。”

    “罢了——你来找朕,可是有什么要事?”

    “我的确有一件事,心中不解,想要请阿父为我解惑。”子婴仰头看向嬴政,认真地道:“昨日的开国大典,阿父册封您的王后为始皇后。可为何,她——从头到尾不曾现身?阿父没有接她过来参加开国大典吗?”

    子婴已经跟身边的人确认过了,是册封,而不是追封。

    册封,就代表着“那位”还活着。

    先前,子婴在提到嬴政的王后时,周围侍奉他的人一个个都讳莫如深。子婴原本以为,要不然就是那位王后触怒了嬴政,被贬黜了,要不然就是她已经不在了。否则,宫人们的态度为何会这么奇怪?

    直到这次的开国大典上,嬴政自称始皇帝的同时,又郑重其事地册封他的王后为始皇后,子婴这才明白,嬴政的王后不仅活得好好的,且还在嬴政的心中有着极重的分量。

    既然如此,开国大典这样的盛事,她为何会缺席呢?为何在过去的两三年间,她一直缺席,却始终没有人过问她的下落呢?

    子婴的心中堆满了疑惑,急需嬴政为他解答。

    “她是阿父的妻子,便是子婴的阿母。子婴入宫这么久,都没有去拜见过阿母,实在是太失礼了。”

    “她的情况有些复杂,待你长大之后,朕再告诉你吧。眼下,你不需要去拜见她。”嬴政道。

    不是没有看到子婴眼中的失落,可就连他自己,都没办法想见令月就见令月。他又要怎么将子婴带到令月的跟前呢?

    嬴政本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小孩子嘛,哄哄就过去了。

    可他的这番话语,听在子婴耳中,却像是他还没有资格知道与“始皇后”有关之事。

    子婴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受伤。

    明明,他已经在努力追赶阿父的步伐了,可他总觉得,阿父距离他是那么的遥远……

    大秦所发生的一切,李令月与李晏、李清自然不知道。

    在大秦度过一天一夜之后,李晏和李清一大早醒来,终于发现他们回到了熟悉的大明宫中。

    看着周围的宫人们上来服侍他们洗漱,他们不由松了口气。

    “那个奇怪的梦,总算是结束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只是一个梦,我却觉得,梦中发生的一切,都好真实哦。”

    真实到,他们就像是真的去秦朝走了一遭似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嘛!

    他们怎么可能正好赶上秦始皇的开国大典,见证秦始皇被刺客刺杀,然后又被带到秦始皇面前呢?

    最后的最后,他们甚至梦到他们的阿娘在大秦找了面首,这一切也太没有逻辑了吧?

    “我也觉得。”李清打着呵欠道:“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梦太长,做完那个梦之后,我感觉好累哦。要不是早上还要起来念书,我都想再睡一会儿了。”

    李晏正想说些什么,李清却朝着他使了个眼色,并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他们身边的宫人们。

    李晏秒懂,他冲着李清点了点头。等到宫人们全部退下了,他们才利用上课之前的最后一点时间,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起他们共同的秘密来。

    这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小秘密,谁都不能告诉!

    这次的经历,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十分新奇的体验。他们叽叽喳喳地围绕着秦始皇的长相、大秦的礼仪以及梦中李令月可能有的面首讨论了半天。

    直到李令月进来了,他们才终于收了声音,开始正襟危坐。

    李令月见他们一个两个都瞪着一双大眼睛上下打量着自己,不由有些好笑。

    亏他们还以为他们自个儿的演技有多好呢,殊不知,他们这点小心思,在她面前一点儿都不够看。

    “阿娘……”李清纠结了半晌,终是开了口:“你……做过‘那个’梦吗?”

    李令月见她一副支支吾吾、语焉不详的样子,不由眨了眨眼:“什么梦?半夜出去做贼的梦吗?”

    “咳、咳咳!”李清不知想到了什么,看起来有些心虚,李晏也移开了目光。

    “我只知道,你们两个昨晚上一个比一个不老实。若你们再这样,日后,我可就不会再跟你们一起睡觉、给你们讲睡前故事了!”李令月板着脸道。

    第195章 第 195 章

    两个孩子到底还小,李令月三言两语就让他们转移了注意力。

    直到李令月离开的时候,李晏和李清面面相觑,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他们不是来试探阿娘的吗?怎么阿娘什么都没说,倒是他们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李清冲着自家哥哥抱怨道:“喂,你也太没用了吧?简直全程被阿娘带着跑啊!”

    “还说我呢,你不也一样?”李晏斜了李清一眼:“刚刚阿娘说话的时候,你都怂成什么样了?现在倒是神气了!有本事,你在阿娘面前也这么神气呀!”

    李清攥紧了拳头,这哥不能要了!

    “你觉得,阿娘到底做没做过那个梦啊?”阿娘的态度,有些模棱两可啊。

    “谁知道?你要是胆子够大,你就再到阿娘跟前去问问。”

    “你可真是心黑,自己不去问,反倒怂恿我去问!你是盼着我惹恼了阿娘,你好一个人霸占阿娘吗?”李清狐疑地看着李晏。

    “好奇的是你,又不是我,当然是你去问!”李晏开始睁眼说瞎话,气得李清打了他一下。

    李晏眼见着妹妹要发飙,赶忙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阿娘虽然不会把这些告诉我们,不过,她肯定不会瞒着一个人——”

    李清愣了愣:“你是说,阿婆?”

    李晏点点头:“这些天,我们就多去阿婆面前晃悠晃悠吧。要是能够遇到阿婆和阿娘聊这方面的事,那就更好了。”

    “李济桓,没想到你看着老实,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居然这么多!”

    李清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李晏,像是刚刚认识他一般。

    李晏:“想要知道大人绝对不会告诉我们的信息,不用点非常手段怎么行?在咱们家,一板一眼是没有前途的!你要是不敢去,我就自己去!”

    “当然要去啊,你都敢去,我怎么会不敢去呢?”

    兄妹俩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等在门外的宫人却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两位小殿下,请尽快收拾好东西出来,今日是狄相亲自为您二位授课,您二位可万万不能迟到。”

    狄仁杰深得武皇倚重,日理万机。他能抽出时间来为两位小皇孙授课,并非一件易事。

    东宫上下对于狄仁杰的到来十分重视。一则他们要给足狄相面子,二则宫人们也盼着自家小殿下能够跟着狄相多学些本事。

    “哦。”李晏和李清顿时蔫了下来。

    狄相学识渊博,看待事物的角度又与常人不同。跟着他,的确能学到不少知识。

    但狄相在为他们授课时,真的非常严厉哎!

    偏偏武皇和李令月又十分信任狄相,他们要是在狄相的课堂上表现不好,就等着课业结束之后,武皇和李令月轮流找他们“谈心”吧!

    李晏和李清对视了一眼,决定将他们的那些小心思先收起来,全力将狄相的课应付过去再说。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一连数日,为他们授课的都是朝中极有分量的重臣。

    这些重臣们教的东西不仅难懂,他们还个个都给李晏和李清布置了繁重的功课。

    李晏和李清忙于功课无法自拔,只得将他们最初的念头抛在了脑后。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们的这些小心思小把戏,哪里能够逃过武皇的眼?

    为了让他们回来之后没有功夫东想西想,整些有的没的,武皇早就给他们安排好“豪华套餐”了!

    ……

    紫宸殿

    武皇看着眼前消失了一日一夜的爱女,见她面若桃李,气色绝佳,像是刚刚得到了滋润一般,不由冷哼一声:“见过他了?”

    “是,他托我向阿娘问好。”

    李令月与嬴政相处的时间不多,不过,在提到大唐的发展现状时,总是绕不开武皇的。

    当嬴政发现李令月与武皇关系亲密时,自然顺带着提了那么一嘴。

    不过,他到底不曾与武皇打过交道,他除了对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女皇有些好奇之外,他对武皇唯一的印象就是“令月的母亲”。

    既然令月对她尊敬且信任,那么他也愿意给与她更多的敬意。

    当时嬴政在李令月面前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李令月还特意观察了他的表情。

    一想到当时他那副纠结的样子,李令月就乐不可支。

    武皇听了李令月的话,神色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

    有人能让她的爱女高兴,按理说,她是该感到欣慰的。

    可偏生,那人的身份,总让武皇心情复杂。

    “这些年,你一直守着两个孩子,没有再找,朕也不说你什么。你能做到始终如一,那秦始皇恐怕就未必能做到了吧?他们这些人,最喜欢广纳后宫,繁衍子嗣。秦始皇虽然从未以好色而闻名,但他后宫的美人与膝下的子嗣从未少过。”说到这里,武皇的目光变得有些凌厉:“你这次去,他身边有了多少美人,又有了多少子嗣?”

    “没有美人,也没有亲生的子嗣。他膝下,如今只有一个从宗室收养的养子。阿娘还不了解我么?我这性子惯来霸道,不肯与人分享男人。他若当真另找了,我们就一拍两散!只要我不去找他,他也别想过来找我!到了那时,我会与他退回到单纯的合作关系,他老老实实为我赚积分,我按比例给他回馈一些物资和技术就是了。”

    这番话,李令月说的很认真,她显然一早便考虑过这种可能了。

    她向来喜欢将事情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在这件事情上自然也不例外。

    “你们之间的事,朕不愿过问太多。朕只需要确认,朕的掌珠在朕看不到的地方没有受委屈就好。”

    武皇的目光变得有些迷离:“令月,朕富有天下,可在你身上,朕却屡屡感到无力。也唯有这时候,朕才能体会到,朕与寻常人家的母亲没什么区别。”

    “阿娘……”李令月面上露出动容之色。

    她依恋地挽着武皇的胳膊:“阿娘这样处处为我考虑,我又怎么可能让自己受委屈呢?阿娘只管放心,向来只有我给别人委屈的份儿,没有别人给我委屈的份儿!”

    “这回,大秦开国大典上发生的事,阿娘定然十分好奇吧?让我细细说与你听……另外,这次我从大秦那里得到了不少积分,可以购买一些新物资、解锁新技术了。阿娘帮我参谋参谋,看看咱们接下来该买些什么东西……”

    这夜,李令月与武皇一直聊到很晚。后来,她索性直接宿在了紫宸殿中。

    也是在第二日,李令月才得知,她昨晚上没回东宫,两小只就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等她。

    直到他们沉沉睡去,侍奉在他们身边的人,才将他们抱回了各自的寝殿。

    李令月闻言,心情有些复杂:“这两个孩子……不是说了,让他们到点就睡么?”

    李晏和李清年纪还小,需要充足的睡眠时间,他们睡得向来很早。他们就寝的时候,武皇和李令月通常还在处理公务呢。

    李令月也没有想到,居然还会有这么一茬。

    “两位小殿下都很有孝心呢,他们非常关心殿下。”负责侍奉他们的人自然不介意在李令月面前为自家小主子说些好话:“奴婢曾劝说两位小殿下及时就寝,可两位小殿下坚持要等殿下回来……”

    “日后,孤若是到点了还没有回来,你就让他们直接去睡觉,就说是孤的意思。”

    ……

    在众人的期待中,册封大典终于一日日近了。

    隋末唐初,大明宫还没有建造起来,皇室成员都居住在大兴宫(后改称太极宫)中,李世民也是在大兴宫受封秦王、天策上将。

    但因大兴宫地处低洼之地,下雨天便潮湿难耐,自打大明宫竣工以来,李治和武皇便没有在大兴宫长住过,而是将大兴宫当做了别宫。

    眼下,武皇要在李世民当初受封的地方,册封李令月为第二任“天策上将”,自然要命人提早将大兴宫收拾出来。

    当文武百官齐齐聚集在这座尘封多年的宫殿中时,一些上了年纪的大臣们当真是百感交集。

    武皇下旨,要尽可能还原当时的场景,此时,一些资历足够老的大臣与李唐宗室,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当初刚刚建国时的大唐。

    耳边,是奏响的《秦王破阵乐》,眼前,是身着戎装缓缓走来的太女。

    太女风华正茂、神采奕奕,五官与昔日的太宗陛下有几分肖似,恍惚间,一些老臣仿佛看到太宗陛下重新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李令月一手拿着舆图,一手持着长枪:“当初,阿翁所向披靡、威震海内外,为我大唐打出赫赫威名!孤虽不才,却愿秉承阿翁的遗志,让天下各处,皆插满我大唐的旗帜,愿世界各地,处处可见唐人街!让天底下最优质的资源,都汇聚到我大唐来!”

    她的一番话语,让周围的大臣们都跟着热血沸腾了起来。

    这十几年间,太女殿下几乎为大唐打下了半壁江山。原以为,打天下易,治天下难,新增的疆域必定会在一定程度上拖住大唐的后腿。

    谁知,经过太女殿下的一番治理,西域、吐蕃非但没有给朝廷带来巨大的负担,每年还源源不断地运送各种物资到长安城来。

    与这些物资相比,朝廷付出的工匠、种子等物,也就不算什么了。

    太女殿下每攻克一处,便会在当地兴办汉学院,让当地的官员进入汉学院进行学习。长此以往,西域和吐蕃都在以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汉化。

    她既能开疆扩土,又能妥善地完成之后的治理工作,让新疆域上生活的百姓们与大唐的百姓互通有无。

    大臣们自然不必担心,李令月会一味穷兵黩武。

    李令月既然发下了这样的宏愿,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自然只有追随的份儿。

    当初,李世民被周边列国首领共尊为“天可汗”,李令月的野心看起来还在他之上。

    也不知,他们这位太女殿下,来日会被周边列国称为什么,她最终又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

    第196章 第 196 章

    因着“天策上将”的册封礼,长安城结结实实地热闹了数日。

    李令月十分注重聆听百姓们的声音,平日里时不时便要派遣身边的女官到民间调查百姓们的生活是否有什么困难,新政策的推行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长安城的百姓们自然对她不陌生。

    上回,献俘军队回京之时,百姓们与有荣焉,跟着朝廷高兴了一把。这回,李令月受封“天策上将”,他们又跟着好好庆祝了一回。

    李令月乔装打扮上街之时,见一名小商贩在向来往的人推销“门神”年画,被那鲜亮的颜色所吸引,好奇地走了过去。

    所谓的门神,便是指守卫之神,时人相信,将印有门神的画像贴在门上,可以保平安、增福气。

    唐太宗李世民手底下的大将尉迟恭与秦琼,就是长安城这些年来最流行的“门神”。

    当然,年画上的“门神”尉迟恭与秦琼,跟他们本人不能说非常相似,只能说没有半点儿关系。但架不住百姓们就爱管那两个年画人物叫做尉迟恭和秦琼,这两个年画人物,也算是百姓们的一种心灵寄托了。

    李令月之所以会好奇,就是因为她对这小商贩所卖的年画人物十分陌生。京中何时出了新的“门神”,她竟然不知道!

    当她走近之后,就听一旁有人笑道:“这不年不节的,你卖什么门神啊?这门神的图案,我瞧着眼生得很,别是你随手画了拿来糊弄人的吧?”

    李令月在一旁跟着点头。这人真是个好样的,把她想说的话都给说出来了。

    那小商贩见问话者一股子外地口音,又见她精明干练,瞧着倒像是同行。

    他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这位娘子怕是刚来咱们长安城吧?最近,太女殿下受封天策上将这件事,你可知道?”

    “自然知道!”那行商女点了点头。

    她就是听说朝廷打了胜仗,圣人要大肆嘉奖皇储,这才紧赶慢赶地运了些货物来京城,想趁着这个机会赚一笔。

    官府要筹备这样的盛典,肯定需要用到很多物资。这期间,长安城内的许多货物,只怕都会相当紧俏。

    行商女的想法倒是没错,可惜,跟她一样想法的人,实在太多了,她没能赚到什么大钱。

    好在,她总算是将来回一趟的辛苦费给赚回来了,等她再从京城进些货物,拿回她的家乡去卖,又能多一笔进项。

    “圣人册封太女为天策上将,与新门神有什么关系?”行商女似是想到了什么,投向那门神年画的目光逐渐变得炽热起来。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小商贩道:“这新门神啊,是咱们新出炉的‘天策上将’!”

    “我是个粗人,不知道天策上将具体是干什么的,但我知道,天策上将可厉害了!听说啊,咱们这位天策上将至今就没打过败仗!你要是将这年画买回去贴在门上,保管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你的身!”

    小商贩摸了摸自己的头,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这可是京中时兴的门神,这些天,门神年画一出来,附近的人就抢着买。你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我看啊,你不仅该给自己带几套回去,还该给你的亲朋好友各带一套!”

    行商女闻言,有些心动。太女殿下如今在他们那里威望很高,这门神图案又这般精致好看,要是她从京城进一批天策上将版门神回去,肯定好卖!

    “这门神年画,要多少钱一张?我若是打算在你这里订购一批,能获得什么样的优惠?”行商女迅速进入了商业谈判模式。

    那小商贩道:“你也知道,最近这‘门神’正紧俏,价格嘛,自然是不会便宜的……你要是单买一张,我给你这个价,你要是一次性购买超过十张,我再额外送你一张。如果你一口气购买超过一百张,除了额外送你十张之外,我再让你一成利。”

    “这也太贵了!虽说现在门神在长安正紧俏,但长安城中卖门神的又不止你一家。最近这么多人前来购买,用不了几日,等人人家中都有了这门神年画,你们这生意也该走下坡路了。”

    行商女没有被小商贩的话语给唬住,她冷静地指出长安城的市场即将饱和的事实。

    要是门神年画真像小商贩说得那样供不应求,百姓们纷纷抢购,小商贩又怎么会想要与她做生意呢?

    类似的生意,通常都是开头最好做,等到了中后期,就没那么好做了。

    “你这个价格,我看不太行。这样吧,我在你这儿订购五百张年画门神,你让我三成利,送我一百张年画,怎么样?”

    小商贩苦着脸道:“你这砍价也砍得太狠了!要是我真的让你三成利,还白送你一百张年画,我会血本无归的!这样吧,你要是诚心想跟我做生意,那我让你一成半的利好了!”

    “两成半,外加一百张附赠年画!”

    “一成半,附赠六十张年画,不能再多了!”

    两人讨价还价半天,最终,行商女以原价的八折,从眼前这名商贩手中购买了五百张年画,商贩还附赠她八十张年画。

    由于这名商贩手中没有这么多的现货,他还得去找他家同样做年画生意的亲戚和邻居,从他们那里拿一些年画过来。

    一辈子没做过这么大宗生意的小商贩,此时看起来十分兴奋。只要能将这单生意做成,他们几家至少小半年内都可以过得舒舒服服了!

    小商贩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嘴角,不让嘴角上扬。他觉得,自己出来卖天策上将门神年画的决定是对的。

    这门神年画果然能够保佑他家,瞧瞧,他这才营业几天,就赚了平日里几个月都赚不来的钱。等到完成了这宗单子之后,他也要给自家留几张门神年画回去挂着,好求太女殿下保佑他们来年平安顺遂,赚取更多的钱。

    一旁围观这一幕的李令月,早就呆愣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原本不过是吃个瓜,竟然吃到她自己身上来了。

    就……尴尬得已经快要脚趾抠地了……

    李令月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决定忘了这件事。她什么都没有听过,那个新出炉的天策上将门神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谁说只有她是天策上将了?她阿翁不也是么?

    反正那年画上的天策上将也看不出来是男是女,她就当是她家阿翁了!

    李令月刚想离开,就被那名小商贩给叫住了:“娘子在一旁听了那么久,难道不想买一些天策上将门神回去自己贴,或者送给亲朋好友吗?保平安、保富贵的哦!”

    李令月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不信这些。”

    她保佑她自己?别闹了!

    李令月不过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周围的人在听到她这番话之后,却不满地围了过来。

    “太女殿下那么厉害,你居然不信她?你什么人啊,不会是别国派来的细作吧?”

    “你别说,我看还真像。她这面相,瞧着就跟咱们不一样啊!要不要让官府来调查调查?”

    “等等!我瞧着她有些面熟……我肯定在哪儿见过她,让我想想……”一旁的老翁突然瞪大了眼,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向了李令月:“啊,我想起来了!她就是太女殿下!几年前,我在城中见过祥瑞降临在她身边的样子!”

    “真的是太女殿下?”

    “我也想起来了,她的确是太女殿下!哎呀,我们真是糊涂啊,嘴上说着崇拜太女殿下,却连太女殿下就站在我们面前都不知道!还请太女殿下不要生我们的气!”

    刚刚围着李令月议论纷纷的人,忽然就跪倒了一大片。

    李令月:“……”

    虽然能够得到百姓的推崇,是一件好事。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万众瞩目,她只会觉得社死……

    啊啊啊!要不然赶紧来个刺客刺杀她一下吧,她好趁机去别的时空避难!

    阿政那么招刺客,走到哪儿都有人行刺,恨她的人肯定也不少吧,怎么就没人来行刺一下她呢?

    可惜,李令月的心声没人能够听到。

    由于越来越多的人蜂拥而至,想要一睹她的真容,还一度造成了这条街道的交通堵塞。

    最终,还是李令月亲自出面疏散周围的百姓,外加官府派了官兵来维持秩序,李令月才得以脱身。

    李令月刚刚回到大明宫,她在宫外的遭遇就被上报到武皇处。

    她在宫外不得不借助官府的力量才摆脱百姓们热情过头的追逐,这件事自然是瞒不住武皇的。

    武皇将她唤到跟前,瞧着她有些狼狈的样子,笑道:“你如今可是京中的风云人物,你究竟对你在百姓中的民望有没有自觉?日后,你还是别搞微服私访这一出了,至少别在长安城中搞。你打算去哪儿,还是老老实实把仪仗摆出来吧!”

    “知道了!”李令月尴尬地开口道:“我本来只想出宫松快一下的,没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哎……早知道就不来这么一出了。”

    忽然,她的目光被摆放在武皇桌案上的某件物事所吸引。

    “阿娘,这是什么?”

    “你说这个啊!”武皇拿起了那件东西,只见那不是别的东西,正是李令月版门神!

    被百姓们围观的窘迫又回到了李令月的身上,李令月僵硬地开口道:“阿娘怎么会有这个?”

    “民间既然出了你的门神年画,朕自然也要好好看看!”武皇打量着李令月的面色,眼中笑意满满:“朕瞧着这‘门神’不错,不如就让他们挂在朕的紫宸殿门口吧!”

    “别!咱们这是宫里,哪能跟民间一样,在门上随便乱贴东西呢?”李令月只要一想到过往的官员们在经过紫宸殿的大门时,会看到那副年画,就不由头皮发麻。

    武皇瞥了她一眼:“那好吧,不贴在宫殿门口,就贴在朕的书房里吧!这门神画得喜庆,朕瞧在眼里,也觉得舒坦!”

    李令月:“……”就不能不贴吗?

    罢了,只要别贴在人人都能看见的地方,她已经烧高香了。

    李令月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小声抱怨道:“就算民间要画年画,也该画阿娘的年画啊!这些年来,正是因为有阿娘在,有阿娘的英明决策,咱们大周才能蒸蒸日上,越来越好!”

    “免了!能被拿来画成门神的,都是能征善战的悍将,朕可不符合这一条。既然百姓们对你这般厚爱,你就接着吧!”说着,武皇拍了拍李令月的肩。

    李令月生无可恋地回到东宫之中,觉得自己心累极了。然而,这还没完。

    当她在东宫门口看到那熟悉的门神年画时,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道:“谁、干、的?”

    “回殿下,是两位小殿下吩咐底下的人贴上的。小殿下说,民间既然这般推崇殿下,咱们东宫自然也不能落下……”

    “撕掉!”

    别的地方怎么样,李令月管不到。至少在东宫的大门上,她不想看到这种令她倍感尴尬的东西!

    “可是两位小殿下……”宫人试图据理力争。

    “这东宫,究竟是孤说了算,还是他们两个说了算?”

    “哎……”那名宫人见李令月态度坚决,只好按照命令上前,心不甘情不愿地揭下了门上贴着的年画。

    其实,她也很喜欢这幅年画的,画得这样喜庆,让人看着心情就好,可惜太女殿下不喜欢。

    “日后,不许再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孤的东宫!”李令月补充道。

    第197章 第 197 章

    阿拉伯帝国的使臣在赶到长安城时,刚好赶上庆典的尾巴。

    当他们得知长安城会这么热闹,是因为大周的皇储得到了嘉奖,而这位皇储之所以得到嘉奖,是因为打赢了阿拉伯大军时,这些阿拉伯使臣的脸色变得相当不好看。

    “大唐这是在给我们下马威吗?”使臣团中的一名青年眉目不善地道。

    “请您稍安勿躁,阿卜杜拉阁下还在大唐的手中。在我们出发之前,我们尊敬的哈里发穆阿维叶阁下交代过,务必要促成这次的和谈,将阿卜杜拉阁下和他麾下被俘虏的将士们赎回来。”

    对于人口并不充沛的阿拉伯帝国而言,每一个同胞都非常珍贵,他们都是阿拉伯本土的战士,并且他们还是安拉虔诚的追随者。

    虽然随着阿拉伯帝国的扩张,阿拉伯帝国的疆域和人口都在急剧增长。但在帝国高层的眼中,始终还是同为MSL的本土将士们最为可靠。

    他们心中的排序大致是这样的:阿拉伯本土MSL>原属其他国家的MSL>原属其他国家的异教徒。

    即使名义上,以上三类人都成为了他们的国民,接受他们的管辖。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是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消除的。

    就像这次,他们阿拉伯的将士们奋力与唐军作战,不敌被俘。那些临时征召来的波斯人、西天竺人却四散而逃。

    这种种情形,落在阿拉伯使臣团的眼中,就成了“外人”不可靠的铁证。

    “知道了。”那名青年道:“这次的谈判由你来负责,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出面。”

    ……

    阿拉伯使臣团抵达长安的第一时间,礼部就派了官员去接待他们。

    与礼部官员同去的,有两名精通阿拉伯语的翻译官,以及一支由十人组成的卫队。

    当阿拉伯帝国的官员们看到大周的使臣团中居然有两名女官时,他们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大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是在瞧不起我们吗?这样的场合,怎么能让女人出面?”其中一名阿拉伯使臣开口道。

    原来,两名被派来协助礼部官员接待阿拉伯使臣的翻译官,都是女官。

    其中年长些的翻译官三十出头,头发简单束起,眼神中带着几分锐利之色。

    另一名翻译官则不到二十,许是因年纪小,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她直面阿拉伯官员的质问时,看起来有些不安。

    年长的女官上前一步,将年少的同僚护在了身后,流利的阿拉伯语从她的口中倾泻而出。

    “你们的《古兰经》里不是说,在你们的安拉面前,男女都是平等的吗?①你们怎么可以公开违背你们的信仰,歧视女性官员?作为安拉的信奉者,你们实在是糟糕透顶!”

    “站在国家的立场来说,你们阿拉伯人来到我们大周,我们大周官员尽心招待你们,你们却无端生事……你们究竟是来和谈的,还是来宣战的?”

    “请你记住,我和她……”年长的女官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的同伴:“我们都是大周委派的官员,你们看不起我们,就是看不起大周!你们想要把我们赶走,就等同于是在打大周的脸!”

    阿拉伯使臣团平时见到的女人都是温驯的,他们何时见过这样尖牙利齿的女人?

    他们眉头紧皱,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但碍于这是在别国的土地上,势单力孤,到底不好随意与大周官员们翻脸。

    率先选择发难的那名阿拉伯使臣又开了口:“没有想到,你对于我们的《古兰经》居然也有所了解。可惜,你的了解实在太过片面!真主虽然赋予他的信徒们同等的精神地位,但女人是弱小的!②弱小者就应该服从强者,接受强者的保护和管束!”

    他轻蔑地看着眼前的女官们:“女人应该顺服、斋戒、保守贞操,你们能力有限,就该待在家里照顾好你们的男人和孩子。外面的这些活,该交给男人来做。如果男人需要让他的妻子或者女儿抛头露面,养家糊口,那么,这个男人是无能且失职的!”

    他的这番话,让在场的两名女翻译官皱起了眉。

    “那个人说了什么?”其中一名礼部官员小声向那名年轻的女翻译官询问道。

    他们都是有经验的官员,此前就曾接待过不少外国使团。否则,这次他们也不会被派来接待阿拉伯帝国的使臣。

    但在面对这些外国使臣的时候,由于语言方面的障碍,礼部官员们常常会生出无力感。

    若他们面对的是小国使臣也就罢了,小国使臣见了他们,会自发地讨好他们,他们无需在小国使臣身上费太多心思。

    可阿拉伯帝国并非一般的国家可比,如今阿拉伯帝国与大唐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且这些使臣们来者不善,大唐的官员们自然想尽快弄明白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年轻的女翻译官显然很理解同伴们的心情,这时候,她也从最初的无措中回过神来,开始发挥她的专业素养。

    当年轻的女翻译官将这名阿拉伯使臣的话复述出来之后,在场的一些男性官员和将士们皱起了眉。因为他们的母亲、姐妹或者女儿也有在武皇和李令月手底下做事的,他们深深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这些阿拉伯人还真是死脑筋,只要有人给国家干活,只要对他们的家族有利,让女人出来做事又有什么不可以?听说阿拉伯帝国的版图扩张太快,人手不足,根基不稳。这种时候,比起外人,他们不是更应该充分发挥本土女人的力量吗?不管怎么说,自家女眷,总归比那些刚刚被征服的人更可靠吧?

    现在倒好,阿拉伯人非但限制自己国家的女人参与到各项事务中,还来管他们大唐,这些人的手也未免伸太长了!

    也亏得这些礼部官员和将士们不懂阿拉伯语,否则,他们能当场跟这些人对骂起来。

    年长的女官见眼前之人的话越来越过分,沉着脸呵斥道:“丧家之犬,也敢大放厥词?你们别忘了,你们刚刚战败了,败给了一支由女人统帅的军队。正因如此,你们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等待着我们的女皇和太女殿下的召见。”

    “既然男性优于女性,那你们为什么会败给我们呢?你们那个由男人统治的帝国,为什么会败给我们这个由女皇统治的帝国呢?你们的男性将领,又为什么会输给我们的太女殿下呢?你以为你们掌握着真理,在我们看来,你们也只是跳梁小丑罢了!”

    “啊,我明白了,什么女人不如男人,什么女人能力有限,都是你的借口罢了!你生怕女人比你厉害,做得比你更好、更出色,所以你才要把女人关在家里。你没法承认你的能力不如女人的事实!”

    “只可惜,我大周的女人,轮不到你来管,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要是你们完不成你们的哈里发交代给你们的任务,回去之后,你的职位可就不保了!”

    那人闻言,额上的青筋动了动,似乎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

    他的同伴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其实,那名同伴也很生气,但女官最后的那句话提醒了他,他们是带着任务来到这里的。他们不能因为置气,搞砸这一次的任务。

    当然,阿拉伯使臣团被这样羞辱,他们自然也不可能就这么忍了。谈判还没开始,他们要是就落了下风,等到谈判正式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怎么尽可能为自己国家争取利益?

    使臣团中为首的官员终于站了出来,试图在大周官员面前维护阿拉伯帝国的尊严。

    “一次的失败,并不能说明什么,我们不见得次次都会败给你们。我们阿拉伯帝国是和你们大唐一样的强国,你们这么羞辱我们,是不明智的。你们的冲动,可能会动摇我们两国的友谊,也会折损你们自身的光辉。”

    这次的失利,对于伍麦叶王朝来说,虽然有些丢脸,但还不至于动摇国本。这也是他们在大周面前表现得如此硬气的底气所在。

    大唐女官道:“你们先是派军队侵犯我大周边疆,然后又纵容你们的官员羞辱我大周的官员。我不知道我们两国有什么友谊!假使我们曾经有和平共处的可能,破坏和平的一方,也是你们!”

    “这次,败的是你们。是你们有求于我们,你们还是好好端正一下你们的态度吧!作为失败者,你们没有资格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对了,你的同伴刚才是不是说过,弱小者就应该服从强者?按照你们的这个逻辑,你们应该服从我们!现在,我们的女皇陛下和太女殿下派我们来管理你们,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双方僵持了一阵,最终,还是阿拉伯使臣团率先低下头来。

    “大唐与我们阿拉伯国情不同,作为友邦,我们当然应该入乡随俗。您的阿拉伯语说得这么好,有您在,我们就不必为语言不通的问题而担心了。”

    礼部官员们将阿拉伯使臣团送到了一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居所,对他们说:“各位对周围的环境可还满意?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请及时告诉我们。我大周乃是礼仪之邦,与一些不讲礼仪、不讲道义的蛮夷不同,我们会尽可能让远道而来的客人感到宾至如归。当然,若是有人不想做我大周的朋友,只想做我大周的敌人,我们也会让他们感受一下我们的弹药和炮火!”

    礼部官员的这番话不无讽刺之意。

    年轻的女翻译官逐字逐句将这些话翻译给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听。

    阿拉伯人起初没有听懂,等到使臣团首领琢磨过来的时候,他脸色阴沉地对礼部官员说道:“我们性格率真直爽,喜欢有什么说什么。不像你们,说一句话还得绕来绕去,真是累人!”

    这些大唐人,居然讽刺他们是不讲礼仪、不讲道义的蛮夷!

    “诸位既然来到了大周,还是入乡随俗吧!习惯我大周的说话方式,才能更好地跟我大周进行交流。”

    礼部官员说道:“另外,性格直爽,不等于口无遮拦。这一点,还请各位宾客们注意一下。你们在我们面前失礼,我们还能当是你们初来乍到,不习惯我们这边的交流沟通方式。等你们到了圣人和太女的面前,如果你们还是这么粗鄙无礼,就算是你们的哈里发亲自从大马士革赶过来,只怕也留不下你的性命了!”

    第198章 第 198 章

    “阿姊,你说,这些大食使臣刚来咱们大周,火药味儿就这般浓。这次的和谈,当真能顺利进行吗?”

    回去的路上,年轻的女官忧心忡忡地说道。

    她们并非亲姊妹,可自打年轻的女官入职后,年长的女官对她便多有照拂,她们之间的关系胜似姊妹。

    “对于大食的使臣而言,这次过来是为了和谈,可对于咱们而言,这仅仅是一场谈判。谈得拢就谈,谈不拢,也没甚要紧。”

    年长的女官伸手将年轻女官的头发揉乱,板正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呀,就别杞人忧天了。和谈不顺利,该着急的是大食的人,可不是咱们。况且,大食的使臣刚来咱们大周,就闹了这么一出,指不定他们是在试探咱们的底线呢。”

    “试探咱们的底线?”年轻的女官揉了揉自己的脸,满眼困惑:“咱们只是负责接待他们的人,又不是负责跟他们谈判的官员,他们试探咱们的底线做什么?”

    “咱们虽然只是负责接待他们的官员,可咱们的态度,就代表了大周的态度。若咱们气势弱些,他们指不定就要以为我大周软弱可欺。接下来,在谈判中,他们只怕会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或者提议。如今,咱们在他们面前态度强硬,他们便会知道,我大周愿意与他们和谈,却也不惧与他们开战!”

    “原来竟是这样!”年轻的女官道:“我本以为这次的冲突,是他们无礼在先,阿姊不过是进行反击罢了,没想到,这里头竟还有这么多道道!”

    年长的女官摇了摇头:“我方才几乎直接指着大食官员的鼻子骂他们,他们却忍了下来,可见他们还是有意与咱们进行和谈的。他们明明有和谈的诚意,却一过来就挑事儿,难道他们一个个都是感情用事的傻子不成?若果真如此,大食的哈里发也不会派遣他们出使我大周了!”

    “所以阿姊才说,他们那么做是为了试探咱们!”年轻的女官恍然大悟。如同拨开云雾一般,一些从未注意过的点,在她的脑海中开始变得清晰了起来。

    年轻的女官蹙眉思考了片刻,道:“那些人挑事的理由,是大周派遣咱们姊妹这样的女官来接待他们,他们认为自己受到了轻慢。他们与我们之间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在谈判之前发生这样的事,按理说问题很严重。可回头,他们只需将这一切推到两国文化和习俗不同方面,朝廷也不好过分苛责他们,阿姊,我说得可对?”

    年长的女官点了点头:“不错,你如今倒会举一反三了,只盼着你将来也能这样才好。如今咱们是翻译官,倒是不必思考太多。若有咱们应付不来的事,自然有其他人在咱们前头顶着。可咱们日后要是想走外交官的路子,或者成为一方话事者,终究得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神采奕奕,显然,她对她未来的道路早有规划。

    年轻的女官欣羡地看着自家阿姊,她也向往着能够成为自家阿姊一样的人,可她也知道,她如今与阿姊相比,差太远了。

    当大食的使臣咄咄逼人的时候,她被吓住了,阿姊却还能在那些人面前侃侃而谈,甚至逼得那些人不得不低头。若将她们比作战士,阿姊是个沉稳有度的将军,她则是个未战先怯的逃兵。

    年轻的女官犹豫着开口道:“我今日……是不是给阿姊丢人了?”

    “你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若是想听真话……是的,你一开始的表现的确不怎么好,没能尽到你作为翻译官该尽的职责。不过后来,你为礼部官员做的翻译工作,差强人意。礼部说,你在新人里,表现算是不错的。若你能再多些历练,前途可期。”

    年轻的女官闻言,抬起了头:“阿姊说的可是真的?没有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你要是不信,只管去问礼部官员!”年长的女官将手放在年轻的女官肩上,认真地道:“你也知道,咱们如今能够代表朝廷站在大食使臣团的面前,有多么的不易。这既是太女殿下为咱们争取的机会,也是咱们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捧着书卷在油灯前熬出来的。”

    “为了更好地学习大食语言,咱们不惜装作乔装打扮,到大食人扎堆的地方去,听他们交谈、找他们问路,有时还乔装打扮成普通的商贾,去与他们做生意……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去的时候,因为没做过生意,你才与那些大食商贾们打了个照面,就让他们察觉出不对来,被他们追问得好生狼狈……”

    提到这段往事,年轻的女官显然有些不自在,年长的女官望向虚空中的某处,像是沉浸在了那段过往中。

    最后,她唇畔含笑,柔和的目光落在了眼前这名后辈的身上:“甭管你做得好与不好,都不会给我丢人,你只需对得起你自己一路走来的种种努力就好。”

    “这次的谈判中,太女殿下有意与大食相互派遣常驻大使,我已经向太女殿下递交了申请书。要是我的申请能够通过,我就会正式成为一名外交官了。到时,我就不能再照拂你了,你要加油啊!”

    “什么,阿姊申请前往大食?”年轻的女官吃了一惊,她握住对方的手,声音恳切地道:“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大食对咱们女人多么不友善,你也看到了。你要是去了大食,只怕会举步维艰啊!”

    眼下,在大周的地界上,阿拉伯人还会收敛些。可一旦她去了阿拉伯帝国,只怕人身安全都难以得到保障!

    “那又如何?”年长的女官高昂着头颅,傲然道:“大食对女人不友善,难道北天竺对女人就友善了吗?丁佩兰敢带着人前往北天竺就职,我自然不会比她差!太女殿下需要有人去,我觉得自己能够胜任这份工作,所以向殿下提出申请,仅此而已。这对于我而言,既是危机,也是挑战。若我能在大食地区做出一番事业来,日后归国,哪怕是封侯拜相,也未必不可能。”

    年轻的女官被前辈眼中的野心给镇住了:“可……大食人怕是未必会答应啊……”

    “若是咱们与大食平等来往,咱们需要尊重他们的习俗,他们自然也需要尊重咱们的习俗。总不能因为他们那里的女子不能从政,咱们就要处处迁就他们吧?我大唐往大食派遣女官,他们也得照常对待。更何况,这次战争的胜利者是咱们,太女殿下说了,胜者才有话语权!”

    “大食的都城距离长安太过遥远,即使你我姊妹在大周受人尊敬,可一旦去了大食,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可就不好说了。阿姊,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想得很清楚,想要出人头地,哪能没有一点风险?与其在众人所熟知的领域中,与那些‘地头蛇’争权夺利,倒不如试着去外头闯荡闯荡。我的背后是大周,大食人就算想动我,也得掂量掂量!我要是能平安归来,我必定会满载荣耀地回到你们的面前!我要是不幸遇害,我也不会白死,太女殿下会为我报仇,朝廷也多出一个名正言顺的出兵理由!这么一想,无论我功成还是身死,对于大周而言都没有坏处!”

    “既然阿姊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我也唯有祝愿阿姊得偿所愿了。”

    年轻的女官看着年长的女官,逐渐被自家阿姊的情绪所感染。

    她知道,阿姊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而战,更是为了理想而战。这样的阿姊,是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的。这样的阿姊熠熠生辉,连她都忍不住为阿姊的光彩所折服,她又怎么可能继续阻止阿姊呢?

    在为阿姊感到高兴的同时,年轻的女官也有些迷茫。

    阿姊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那么她呢?她的前路又在哪里?

    她很确信,自己是没有阿姊那种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的勇气的。这样的她,未来的位置又在哪里呢?

    ……

    此时,李令月正带着她麾下的外交官团队仔细地琢磨着议和方案。

    朝中的大臣们给出了两个方案。第一个方案,对于大唐来说相当有利,属于阿拉伯帝国签了会肉痛的方案。第二个方案,则是相对保守的方案,依然对大唐有利,不过好处没那么多。

    朝中的大臣们负责出谋划策,真正要与大食人进行谈判的,则是李令月和她手下的团队。

    这也是李令月建立外交部以来,她麾下的女官们真正发挥重要作用的时候。

    此时,她们一个个都摩拳擦掌,干劲十足。

    李令月将朝中大臣给出的两份方案摆在了她们面前:“说说你们的感想吧。”

    “我们要尽可能争取第一个方案,虽然,这会有些困难。不过,一旦成功,我们就能够从大食那里获得极为丰厚的报酬。”

    “这个方案的确不错。不过,我还想增加几条……”李令月说着,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条款拿了出来,放在了方案一的上面。

    女官们在相互传阅过这份方案之后,面面相觑:“这……您不仅要求大食对我们降低关税,对我们的各项产品大开绿灯,还要求大食允许我们派遣外交官过去,还要让外交官在大食的土地上享受外交豁免权?这恐怕不容易啊……”

    在她们的理解中,公然向大食派遣外交官,而且还是常驻大食的那种,不就等同于光明正大地往大食安插钉子?

    “不是钉子,是代表我大周与大食进行友好往来的使臣,也是我大周行商之人在大食的‘靠山’。”

    当然,外交官要是能够充分发挥他们的交际才能,在大食取得一些影响,又或者向大周传递一些有用的信息,也是他们的本事。不过,李令月是不会把外交官当成间谍来用的,这也太浪费了。

    李令月道:“大食若是想要向我大周派遣外交官,也是可以的。”这也是为了体现他们大周与阿拉伯帝国公平公正的交往原则。

    不过,阿拉伯帝国的统治阶层在这方面,到底不比李令月有经验。李令月完全可以方向操作一波,影响阿拉伯官员的判断,让他们传送一些误导性的信息回去。

    只要能够促成这件事,李令月就能想办法制定规则,并为大唐赢得优势。

    “你们中,有意向的人,可以向我申请外派。这对于你们而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可以说举步维艰。不过,正因为这些事之前没有人做过,一旦你们取得了成就,便是开创性的功劳,你们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女官们听在耳中,心里有了些想法。她们若是安分守己,就不会打破陈规,做与男人一样的事。未来,她们将越来越不“安分守己”,让许多事不再是男人的专利。

    百代青史、漫漫长河之中,她们也渴望留下自己的令名。

    大周在武皇与李令月的领导下,正焕发着勃勃生机。她们相信,只要牢牢追随李令月的步伐,她们就能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不必急着做出决定,你们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慢慢思考。眼下,还是先将咱们大周与大食将要签订的第一份‘不平等条约’再好好确认一下吧。”

    闻言,女官们继续看了下去。

    当她们发现她们的太女殿下居然将朝堂上的官员们拟定的赔偿数额增加到两倍,并且还要求大食将他们原本在天竺的辖区割让给大周的时候,她们不由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太女殿下,大食的使臣怕是不会同意啊……”

    何止不会同意,这分明就是分分钟要谈崩的节奏好吗?

    “他们若不同意,那就想法子让他们同意。你们先与他们谈着,若是谈不拢,再由孤出面。”

    李令月的眼中,划过一丝幽光。

    第199章 第 199 章

    阿拉伯使臣团原本以为,他们很快就可以去拜见大周女皇。

    结果,礼部官员们带着他们在长安城中闲逛了数日。

    长安城热闹而又繁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因为来往于长安城的外国人太多,长安城的百姓们显然对阿拉伯使臣团的出现习以为常。路过的人只看了阿拉伯使臣们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继续做他们手中没有完成的事。

    外国人多了,就代表他们的生意会变多,他们可得好好抓住每一个赚钱的机会!

    长安城是那么的忙碌,每个人都在努力干活。

    大唐百姓的生活跟阿拉伯百姓的生活极为不同。在阿拉伯帝国,MSL们会花费相当一部分时间来向安拉祈祷,并定期斋戒。而大唐的百姓们……仅看他们一个个卖力吆喝、努力干活的样子,阿拉伯的使臣们简直要相信“干活”就是他们的信仰了。

    长安的街道干净、整洁,井然有序,长安的百姓日子忙碌、幸福、安定。这样的风貌,是阿拉伯使臣们在别的地方未曾见过的。

    就连他们的都城大马士革,也远不及长安富庶繁华。

    大马士革所在的叙利亚地区战乱频发,在过去的数十年中,大马士革时常被萨珊波斯、东罗马帝国抢来抢去。阿拉伯帝国崛起之后,大马士革又落入了阿拉伯人的手中。

    在这样的大环境中,大马士革又怎么能好好发展呢?

    阿拉伯本土的圣城麦加与麦地那更是地处沙漠地带,缺乏充足的水资源。即使阿拉伯人已经在努力建设这两座城池,可这两座城池的先天条件仍然无法与长安相比。

    对于第一次来到长安城的阿拉伯使臣而言,他们简直像是误入了“理想国”。曾经来过长安的阿拉伯使臣,也在为长安的剧变而惊叹。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一名阿拉伯使臣感叹道:“十年前,我曾经奉命出使长安。那时的长安,与现在相比,可差远了!”

    那时的长安虽然也有着令人垂涎的富庶,可街道周围仍然能看见流浪汉、乞儿以及无人照料的孤寡老人。那时,长安城的百姓们虽也为生计而奔波,却没有这种仿佛要从身体内迸射出来的斗志与激情。

    大唐的皇帝究竟做了什么,才收获了这样惊人的成效?

    礼部的官员们看着阿拉伯使臣团脸上的惊叹之色,捋了捋胡须。他们的每一根须发都自豪得仿佛要翘起来。

    “大唐每一日都在变得比昨日更好,你上一次来是十年前,当然会感觉与现在有天差地别的变化。事实上,如果你每年来一次长安,都能感觉到长安与过去的不同。”

    “这里是育婴堂,专门收养被遗弃的婴儿。这里是给孤院,育婴堂中的婴儿们长大之后,就会被送到给孤院中。长到一定的年岁,这些孤儿就会去学一门技术养活自己……原本育婴堂中每年都能收养到很多弃婴,尤其是女婴,被遗弃的概率尤其高。这些年,育婴堂收养到的弃婴数量骤降,育婴堂内近半的房间已经空置了下来……”

    接下来,每走过一处,礼部的官员们都会为阿拉伯官员做详细介绍。

    什么银行、医馆、超市、图书馆、学校、奉养孤寡老人的养济院、由众多商铺组成的商业中心以及各大工厂……

    琳琅满目的店铺,让阿拉伯官员们眼花缭乱。

    许多机构,他们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大唐的官员和百姓们却已经司空见惯……

    在这一刻,阿拉伯官员们感受到了他们与大唐之间的差距。

    这种种差距的背后,体现的是大唐雄厚的财力。

    阿拉伯官员们不由重新开始审视大唐这个国家。也许,他们这次败给大唐,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结果。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他们的竞争对手已经成长到这样的地步了!

    阿拉伯官员们也知道,想要搞好城池建设,就要花钱。为此,他们也在努力搞商业,发展贸易。

    他们在努力积攒钱财的时候,大唐却像是一夜暴富了一样,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礼部的官员们当然知道,这都是太女殿下大力推崇海上贸易的结果。海上贸易为大周带来了丰厚的利润,有了钱,有了足够的物资,自然就能办成许多事。

    他们这次专程带阿拉伯官员在长安城中游历,正是为了向这些官员们展现大周的国力。至于为阿拉伯官员们解答疑惑,则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内,阿拉伯人还是自己进行观察吧。

    不过,就算他们观察出来,也没用。现在能够支持远洋航行的船只,只有大周能够制造出来。技术难题,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

    阿拉伯使臣跟着礼部官员在长安城中游历了三天,每一天,他们都会有新的发现。每一天,他们的表情都比昨天更加沉重。

    到了第四天,阿拉伯使臣们眼见着礼部官员又要带他们去逛长安城的商业区,他们终于忍不住了。

    “我们是来与你们大周谈判的,不是来进行友好访问的!现在,我们却连你们皇帝的面都没有见到!我们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去觐见你们的皇帝?”

    长安城逛个一两天也就罢了,一日日地逛下去,他们的任务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完成?

    礼部官员见阿拉伯使臣们终于按捺不住了,便道:“诸位请稍安勿躁,今日逛完长安城,我会去请示圣人,并向圣人传达诸位的急切之心。”

    大食使臣既然能够试探他们,他们为什么不能试探大食使臣呢?

    不磨一磨这些大食使臣的耐心,他们还以为他们能继续在武皇面前张狂呢!

    “我大周新近研制了一款储存水与冰块的箱子,兴许诸位会对这箱子感兴趣。”礼部的官员开始向阿拉伯使臣兜售大周的商品。

    阿拉伯使臣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了过去。阿拉伯位于沙漠地带,干旱缺水。部落与部落之间,常常为了争一处水源而打得头破血流。

    如果大唐这边真的研制出了储水制冰的好法子,他们自然要想法子从大唐这里得到这项技术。

    当然,他们也很有自知之明,大唐未必会愿意将这项技术交给他们。如果是这样,他们能够从大唐这里购买一些这样的箱子回去也是好的。

    当阿拉伯使臣们切身感受过这个箱子的妙处后,他们中的一名翻译官用不怎么流利的大唐官方语言向礼部官员询问道:“我们要怎么得到这些箱子?”

    礼部官员微微一笑:“不急,对外贸易条约由外交部负责制定。等你们见到负责这部分工作的官员时,再与她们商议吧。”

    阿拉伯使臣:“……”说来说去,还是要等他们见过武皇之后,才能解决问题。所以,这位女皇到底什么时候允许他们去觐见她???

    又过了几日,阿拉伯帝国的使臣终于见到了武皇。

    对于不曾来过长安的阿拉伯使臣来说,他们无法想象女人掌权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们原本以为,那位女皇出现的场合会充满违和感。但当他们被带到女皇陛下跟前时,那种强大的压迫感却让他们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来,仿佛误入猛兽地盘的猎物一般。

    他们根本无暇去关注御座上的皇帝究竟是否符合他们的想象,仅仅是控制着自己不要在武皇跟前失态,就已经耗尽了他们所有的精力。

    在身边人的提示之下,他们本能地向武皇行了礼。

    然后,他们看到,那位皇帝陛下终于从御座上站了起来,双方的高度差,让她的身影像一座巍峨高山。

    “起来吧。”女皇对他们说道。

    当翻译官向他们传达完女皇的意思之后,女皇身上强大的气场终于收了一部分回去,他们也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如蒙大赦的他们终于有机会好好将大周的女皇打量一番。

    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女皇陛下看起来年事已高,却依旧精神矍铄。她的双眼老辣而又锐利,仿佛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高高在上,无形之中,与周围所有人都拉开了距离。

    也唯有站在她身边的一名衣着华贵、与她五官有几分相似的青年女子,可以靠近她。

    “站在圣人身边的人,是我大周的太女殿下。”翻译官向阿拉伯使者们解释道。

    于是,阿拉伯使者们又向大周皇储行了礼。等他们再度挺直背脊的时候,他们发现,他们事先做好的心理建设,已经毫无用处了。

    这是不应该的,他们的敬畏只应该奉献给真主安拉,而不应该给予一名异国的皇帝。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们开始虔诚地向安拉进行祷告,请求安拉原谅他们的罪过,并赐予他们直面对手的勇气。一轮祷告完毕之后,不知时不时他们的祈祷成功了。他们似乎真的不再像刚才那么敬畏武皇,并忌惮站在她身边的李令月。

    阿拉伯使者们的神色变化是如此的明显,武皇自然也注意到了。

    她饶有兴致地观察了阿拉伯使者们变脸的整个过程:“这就是信仰带来的力量吗?很不错。不过,你们连直面朕,都需要你们的真主保佑你们。接下来,你们不知道又要为了这些事向你们的真主祈祷几次。次数多了,你们那位真主——如果他真的存在,他一定会感到厌烦的吧!毕竟,他的信徒们是如此的无能!”

    武皇的这番话,成功地让阿拉伯的使臣们再次变了脸色。

    她身旁的李令月发出了一阵轻笑声:“阿娘,您就别再吓唬他们了。对于信徒来说,遭到信仰的神明的嫌恶,一定是极为糟糕的事情吧。”

    阿拉伯使臣们只想让这对母女快些闭嘴,她们的话可千万不要真的传到安拉的耳中啊!

    “这是朕的皇储!”武皇将李令月推到了阿拉伯使臣们的面前:“接下来的谈判,由她全权负责,朕不会插手。你们若有什么想法,就跟她说吧。”

    说完这番话,武皇就起驾离开了。仿佛她过来只是让外国使臣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天威浩荡,仿佛她过来只是帮自己的女儿撑一撑场子。

    还没考虑好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武皇和李令月的阿拉伯众人,不得不再次行礼,恭送武皇离开。

    此时,他们心态又一次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大唐的礼仪怎么又多又繁琐?他们是真的快要承受不来了啊!

    李令月看着阿拉伯众人生无可恋的表情,拍了拍手。

    “孤知道,诸位都是为了谈判而来的,恰好,孤这个人,也喜欢直来直往,不喜欢曲折迂回。谈判,就从此刻开始吧。”

    许多与此事无关的大臣们都退了出去。最终,留在现场的,只有几名与外国打过交道的大臣,以及李令月和她麾下的女外交官使团。

    当阿拉伯人看到这么多女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时,他们再一次皱起了眉。

    李令月面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敌人越是反对的事,她越要支持。要是谈判的对象因为这件事而心态失衡,发挥大失水准,对于大周来说,还是一件好事哩!

    “听说,诸位为了此刻,已经等了许久。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尽快进入主题吧!”

    “贵国这次无故侵犯我大周疆域,让圣人与孤很不满意。我大周绝不会轻易放过犯我国土之人!”

    李令月犀利的目光从阿拉伯帝国众人身上扫过,那一瞬间,阿拉伯帝国的使臣们感觉那股灭顶的压力再一次笼罩在了他们的头顶上方。

    第200章 第 200 章

    “不过,圣人向来宽宏大量。只要诸位能够认识到贵国所犯下的严重错误,并展现出赔罪的诚意来,圣人与孤便可既往不咎。”

    当翻译官将李令月的这番话翻译给阿拉伯使臣们之后,阿拉伯使臣们一个个都变了脸色。

    谈判一开始,这位大唐皇储就将他们定格在了“犯错者”与“赔罪者”的立场上。他们要是不能将大唐皇储的话语给驳回去,接下来,他们在大唐官员面前,哪里还能硬气得起来?

    “我们并没有侵犯过大唐的疆土!”一名阿拉伯使臣出声道:“相反,是你们侵犯了北天竺的领土!我们只是帮助北天竺的人驱逐你们这些侵略者罢了!你们应该释放我们的人,并把北天竺的土地还给他们当地的人!”

    李令月一听阿拉伯使臣的这些话,不由觉得有些好笑。阿拉伯帝国正是靠着不断的对外扩张,才有了今天的版图,他们也好意思说别人是侵略者?

    北天竺是大唐攻克吐蕃之后,从吐蕃王朝那里“继承”来的辖地,名正言顺,何来“侵略”之说?

    不过,李令月没有与阿拉伯使臣辩驳。在“某种行为是不是侵略”方面进行掰扯,容易陷入到诡辩中。

    “我们已经审问过你们的主将了,他坦言说,你们知道孤身处北天竺,你们就是为了抓住孤好来要挟我大周,这才发动了这场战争。”

    说着,李令月给身边的一名女官使了个眼色,那女官立刻将一份供状递到了李令月的面前。

    李令月低头看了那份供状一眼,将供状送到了阿拉伯使臣们的面前。

    “好好看看吧,这是你们这次侵略我大周的主将亲自画押,供述的罪状。”

    阿拉伯使臣团神色变得郑重了起来。其中一个人亲自上前确认过之后,对着同伴们说道:“的确是阿卜杜拉的字迹。不过,阿卜杜拉毕竟不精通大唐语言,兴许,他是被大唐人蒙骗了,这才签下了这份认罪书。”

    使臣团的这番话一说出口,立刻引来了大唐女官们的不满。

    一名精通阿拉伯语的女官开口怼道:“你们的同伴都已经认罪了,你们还能说是被我们蒙骗的,这让我们不得不怀疑你们的和谈诚意。不管你们承不承认,这白纸黑字的认罪画押做不了假。你们就是为了抓捕我们的太女殿下,才悍然进犯北天竺。”

    “我们的太女殿下不计较你们的用心险恶,给了你们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你们却一点诚意都没有!”女官的手重重搁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看来,我们也没什么继续和谈下去的必要了!”

    眼见大唐这边有了掀桌子的架势,阿拉伯帝国的使臣不由狠狠皱起了眉。

    “你是谁?你能够代表大唐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们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看向了一旁的李令月,似乎想要知道,李令月对于这件事,究竟秉持着什么样的态度。

    “当然!”李令月道:“在场的每一名女官都是我大周的代表,她们的话,就是孤的意思!还请各位不要轻视我们的外交官!”

    在场的女官们听到李令月的话,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

    太女殿下是如此的信任、看重她们,接下来,她们可要好好表现!她们要对得起这份信任,她们要向太女殿下证明,她没有信错人!

    接下来,李令月就坐在一旁看着女官们跟打了鸡血似的跟阿拉伯使臣互怼。

    此时,她们一个个都化作了彪悍的战士,一点儿看不出平时或斯文、或稳重的样子。

    大周能够接受的底线早早就交到了每一个人的手上,李令月想要争取的成果,她也告知了面前的女官们。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女官们就可以自由发挥了。为了促成她们想要达成的局面,她们可谓是不遗余力。

    朝廷给了外交官两个方案,李令月又在第一方案的基础上,提出了附加要求。现在,女官们等于手握三个方案。对于女官们而言,朝廷给出的第一方案是她们能够接受的底线,现在,她们要争取附加方案。

    当阿拉伯使臣听了女官们透露的意思之后,他们集体沉默了。

    不为别的,他们这边准备的让步最多的方案,也不如大唐的第二方案。

    他们甚至觉得,大唐这边是在逗他们玩儿!

    但当阿拉伯官员们看到大唐女官脸上认真的表情时,却意识到这些女官不可能是在逗他们玩。

    她们是认真的,大唐也是认真的。她们这群贪得无厌的女人,是真的想要让他们答应那些离谱的条款!

    “贪婪使你们愚蠢!贪婪使你们变得不幸!”

    “你们是在诅咒我们吗?还是在威胁我们?”女官们寸步不让地怼上了阿拉伯使者。

    阿拉伯使臣看着眼前的这些女官,觉得她们是一群不像女人的女人。

    他们甚至觉得,她们姣好的面容下,都隐藏着一个个魔鬼。

    他们的真主说得果然没错,男女就应该各司其职。让本该温柔、善良、纯真的女子来做这样的事,只会让她们变得面目可憎,而且她们还会搞砸一切。

    奋斗在战场一线的女官看出了他们心中的想法,顿时感到有些无语。

    这些人说不过她们,又不愿意接受她们这边提出的方案,便开始了他们的老一套。

    一切让他们不满意的事,都是因为没有按照教义来。如果按照教义来,男女各司其职,每个人都不要越位,就不会这样了。

    一名女官上前道:“我们这里也不是没有男性官员。如果你们觉得,你们说不过我们,却能说得过我们的男性官员,那你们请便!”

    说着,她给他们让了个位置,将几名懂得阿拉伯语的礼部官员暴露了出来。

    礼部官员:“……”他们只是过来跟踪、记录谈判过程的,怎么突然间,他们就变成谈判的主力了?

    没关系,他们能上就上,要是上不了,他们就装作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什么。

    阿拉伯使臣:“……”

    阿拉伯使臣:“你们的要求实在太过分,我们没有办法做主,我们需要立刻送书信回大马士革,向我们的哈里发请示这件事。”

    女官们在听到这番话后,不由皱起了眉。

    大马士革离长安距离遥远,书信一来一回,可要花费不少时间。

    如果真让阿拉伯使臣这么来上几次,这场谈判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不会是他们的缓兵之计吧?

    女官们想要反驳这些人的话,一时之间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不管阿拉伯使臣心中是怎么想的,可他们面儿上给出的理由是没有问题的。

    这时,一旁许久未曾开过口的李令月目光锐利地看向了他们中的一人。

    “你们是没有办法做主,可你们的叶齐德王子不是在这儿么?难道他也不能做主决定这件事吗?”

    被李令月直视的,是阿拉伯使臣中一名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贵族青年。

    在一群精明能干的同伴之间,他看起来就像个过来镀金混资历的。

    在被李令月点名之后,这名贵族青年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您认错人了。”

    “是吗?原来你不是穆阿维叶一世的继承人叶齐德吗?既然这样,那就太好了。我看你很顺眼,不如,在这次和谈之后,你就代表大食常驻长安城,跟我们进行友好交流和沟通吧?”

    叶齐德:“……”

    眼见着混不过去了,叶齐德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我在来到长安城之后,就一直以普通官员的身份行事,您是怎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

    “我一直在收集你们伍麦叶家族的资料。从你踏上大周土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来了。”

    李令月道:“听说,你在与前任哈里发的儿子竞争下一任哈里发。”

    在穆阿维叶建立伍麦叶王朝之前,阿拉伯帝国的最高领导人并非世袭制的。为阿拉伯帝国奠定辉煌基础的四大哈里发,都是通过内部选举产生的,他们彼此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直到伍麦叶王朝的建立者穆阿维叶上台,他为了缓和帝国内部的矛盾,表面上支持前任哈里发阿里的儿子成为下一任哈里发,实际上却在暗中扶持自己的亲儿子叶齐德。

    出身伍麦叶家族的穆阿维叶享受到了家族带来的好处,他比任何人都相信,好处要留给“自己人”。

    叶齐德听到李令月的这番话,吃了一惊:“没有想到,你对我们内部的事务居然这么了解。”

    “当然,你们大食可是我们大周的重点关注对象。你们的继承人之争,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李令月说:“我不仅知道你和你们前一任哈里发的儿子存在竞争关系,我还知道,这次被我大周俘虏的大食将领阿卜杜拉是你的堂弟,也是你的有力支持者。你应该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够尽快与我们谈妥条件,然后带着他平安返回大马士革,你说对吗?”

    世袭制的王朝刚刚建立,想要取缔世袭制、恢复选举制的阿拉伯人比比皆是。

    无论是穆阿维叶,还是他的儿子叶齐德,都面临着极为严峻的考验。

    一旦作为穆阿维叶继承人的叶齐德长久滞留长安城,必定会引起阿拉伯帝国内部局势的动荡。

    从叶齐德踏上大周土地的那一刻起,李令月就已经拥有了足以立于不败之地的筹码。

    “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们这边提出的要求吧,叶齐德阁下。”

    冷汗从叶齐德的额头上流了下来:“如果我不答应你们的要求,不在这个条约上签字,你们又能怎么样?我并不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即使你们将我扣在长安,父亲也不会因此而后继无人。”

    “对,你的确不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可只有你得到了你父亲的倾力栽培。连你,想要与你的竞争对手抗衡,都没那么容易,你的那些不成器的兄弟们就更加做不到了。”李令月道。

    转眼间,僵局就被打破,胜利的天平开始无限朝着大周这边倾斜。

    “我不能……我不能签下这份条约,我不能成为帝国的罪人。”叶齐德艰难地开口说道。

    本来他就在与竞争对手角力,要是他带着这样一份“战绩”回去,怎么可能服众?

    到时候,就连父亲都未必会支持他。

    叶齐德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亲自来大周考察一番,却遇到了这样的事,他不由有些后悔。

    不过,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他又不是那么后悔。

    只有亲自见识过大周的繁华和富庶,他才能对大周有更为全面的了解和认知。如果不走这一趟,他恐怕还无法想象,大周究竟强大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大周又为何如此强大。

    年幼之时,叶齐德曾跟随父亲穆阿维叶来过一次长安。

    那次的经历,给叶齐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的长安城已经是天底下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了,在叶齐德心中,唯有寥寥几座城市能够与长安相提并论。

    这回故地重游,在叶齐德的眼中,长安又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此时,叶齐德已经找不到任何能够与长安相媲美的城市了。

    短短时间内,长安究竟为何有了这样的变化?

    原本,叶齐德并不知道。

    可现在,看着眼前成竹于胸的李令月,他似乎得到了答案。

    李令月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也不愿将叶齐德逼得太紧。

    “孤作为大周太女,需要一些拿得出手的政绩。所以这条约上,孤一步都不能退!如果你能让孤顺利拿到这些政绩,孤不介意给你一些方便。比如,我大周的许多商品和物资应该都是你们那里紧缺的,平日里,你们那儿的人排着队都难以在我大周买到这些物资。即使买到了,价格也十分昂贵。孤可以做主,由你来主导的商贸,一律给你八折优惠,你觉得如何?如此一来,你回去也可以交差了。”

    如果是一般的物资,叶齐德当然不会重视。但李令月却带人研制出了能够较长时间储存水和冰块的箱子,这对于缺水的阿拉伯地区来说,十分重要。叶齐德要是能够独自揽下这项生意,自然也可以将物资巧妙地转化为他的政治资本。

    想到这里,叶齐德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我答应你!”

    李令月闻言,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给阿拉伯帝国的优惠政策,可是有限定条件的哟~必须是叶齐德主导的生意,才有这样的优惠。

    不过,很可惜,叶齐德是个短命鬼。未来的他在接替穆阿维叶,成为伍麦叶王朝的第二任哈里发之后,没几年,他人就没了。

    阿拉伯帝国的这个“安慰奖”,可享受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