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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第 151 章

    距离那日的公开处刑,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时间。

    在这大半个月中,恒河平原的犯罪率非但没有下降,还报复式地增长。有些人像是再用这种方式挑衅李令月的权威。

    李令月带着军队入驻恒河平原时,他们没有反抗,但这不代表他们彻底服膺了。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试探李令月一行人的底线。

    这些异乡人能够重重处罚某一桩案子的罪犯,可如果短时间内犯罪的人太多,她难道还能够将他们全部抓起来吗?

    他们要让这些异乡人知道,在别人的地盘上,最好不要插手太过。他们可以容忍大唐像当初的萨珊波斯和吐蕃王朝一样,对他们进行松散的管理,但绝不允许大唐侵犯他们的根本利益!

    李令月很快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她能做到的事,可比他们想象中多多了。

    她是需要劳动力不假,但她不需要不服管教的牲口。

    不多时,这些顶风作案的人,就被一一抓了起来。无论他们是婆罗门、刹帝利,还是其他阶级的人,都沦为了阶下囚,没有任何人能够享受到任何优待。

    天竺地区的普通民众们每日都看到有人因为恶性强奸罪被执行宫刑,还有一些人因为抢劫罪和盗窃罪而被处以其他的刑罚,民众们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大唐的律法虽然严格,但并不严苛,定下的惩罚都是根据罪行的恶劣程度来的。遵循这些律法,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

    一些头脑聪明的底层民众,甚至还从这些律法中读出了有利于他们的条款。

    严格来说,这些新的律法对原本处于顶级的婆罗门和刹帝利影响最大,它削弱了这两个阶层的利益,将这部分利益转而分给了吠舍们、首陀罗们以及不在四大种姓之中的“贱民们”,底层阶级的人没有拒绝的理由。

    当然,由于大唐和天竺文化差别较大,想要完全记住大唐的律法,对于恒河平原的人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在他们看来,与他们获得的权益相比,他们付出的这点代价是值得的。

    大半个月的公开处刑,终于让天竺地区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些高贵的婆罗门和刹帝利们意识到,大唐不是在跟他们开玩笑,对方是真的要像管理下等人一样管理他们。

    仅仅只是高种姓的人要像低种姓的人一样,接受大唐律法的限制,就已经让婆罗门们和刹帝利们无法接受了。他们自诩拥有高贵的血统,怎么能跟下等人一个待遇?

    更何况,大唐律法还这样限制他们的欢爱举动,限制他们伤害底层人的举动,这让婆罗门们和刹帝利们越发难以容忍。

    当然,底层的部分吠舍们和首陀罗们也难以容忍。

    他们原本可以自由地在美丽的女子身上发泄他们的兽欲,现在再做与以前同样的事,却要遭到严厉的制裁。这怎么可以?

    一时之间,稍微有些势力的人,都开始反叛大唐的统治。

    可原先统治着这片土地的北天竺国王都没有办法与外来势力相抗衡,先后被萨珊波斯、吐蕃欺负了一遍又一遍。现在,面对强大的唐军,这些势力还不及北天竺国王的乌合之众又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呢?

    李令月和几个月前被她派来驻守此地的尉迟循俨一南一北,联手将那些作乱的人压制了下去。这些人一个个入了狱,家财被抄没。

    他们名下大片的土地正好成了无主之地,李令月将这些土地拿出来,分给天竺地区的普通民众们耕种。为了昭示大唐的仁德,头三年内,恒河平原的赋税是减半的,三年后,大唐官方才会按照律令向民众们收取赋税。

    许多得了好处的天竺民众,自然对唐军愈发推崇。

    对于这些连基本生存都成问题的底层民众而言,谁给他们活路,他们就拥护谁。

    先前,婆罗门和刹帝利利用宗教教义压迫他们,他们虽然被迫接受了自己地位不如这两个阶级的事实,但他们活得痛苦无比。

    现在,他们能够过得舒坦些,又有谁会说“不”呢?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阿米尔和大唐翻译官们大力宣传大唐的文化和思想,取得了极大的战果。

    不少人在阿米尔等人的影响和劝说下,纷纷改变了自己的信仰。即使是那些不愿轻易改变信仰的人中,也有许多人在视图理解大唐的文化和思想。

    一时之间,北天竺地区兴起了一股“大唐热”。

    这日,阿米尔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章大夫见状,立刻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翻译官们此时都在外头忙碌,此时,这里也只有章大夫这样的医者坐镇馆中,为来到医馆的病人看病。

    原本天竺地区的百姓们治病都靠恒河水,在他们看来,恒河是圣河,喝了恒河水,或者在恒河中沐浴,都可以达到驱逐病魔的效果。

    除此之外,他们还喝牛尿。牛在天竺地区的人看来,是神圣之物,牛尿也有治病的效果①。

    当大唐官员了解了天竺地区的习俗后,都感到十分无语。天竺国的信仰,当真让他们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章大夫开了一家医馆,最初,这家医馆无人问津。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大唐与天竺的思想差异如此大,她能够奢求什么呢?

    在他们看来,天竺人的治病方式十分奇特,在天竺人看来,他们这些异乡人又何尝不是怪异无比?

    后来,随着“大唐热”逐渐在本地蔓延开来,一些百姓们也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章大夫的医馆中治病。

    很快,就有人发现章大夫开的药方居然相当管用!

    章大夫收取的医疗费用并不高昂,许多天竺百姓都能负担得起。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来章大夫这里治病的人数量开始变多了。现在,章大夫的门前每日都有人排队。

    幸好章大夫并不是独自一人撑起这家医馆,她还带了两名徒儿出来,否则,仅仅只靠她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此时,章大夫见阿米尔神色有异,赶忙上前询问情况。

    章大夫一把握住阿米尔颤抖的手,仿佛要借着这个动作将力量传递给她。

    “越是遇到大事,越要冷静下来。要是连你都慌了,让你感到棘手的那件事,又该由谁去解决呢?”

    阿米尔借着章大夫的搀扶站稳了身子。章大夫的话,她显然听进去了。

    她对章大夫恳求道:“救救塔布吧!”

    这是她说过的,语速最快的一句大唐话。

    “怎么回事,慢慢说。”章大夫问:“塔布是谁,现在在哪里,你为什么让我去救她?”

    “塔布是……我的……好姐妹。”

    在阿米尔的描述中,章大夫得知,塔布家与阿米尔家是邻居。在阿米尔结婚之前,塔布经常来找阿米尔玩耍。

    出身在贫穷的家庭,无论是阿米尔和塔布,日子都不好过,她们每天在家里需要从事繁重的劳动,还经常吃不饱肚子。两个小姐妹凑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是阿米尔和塔布一天之中最为放松的时候。

    对于阿米尔来说,塔布不仅是她的童年玩伴,更象征着她单纯的少女时光。

    但这样的日子,对于穷苦人家的女孩来说,注定是长久不了的。

    很快,塔布便成为了寺庙的“圣女”,而阿米尔也要出嫁了。

    在天竺地区,“圣女”可不是什么好词。虽然圣女们地位崇高,路上遇到的普通人都要向她们行礼,但实际上,她们不过是婆罗门长老的X奴隶罢了。

    塔布在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的时候,就被她的父母送进了寺庙。她和其他的圣女一起,在典礼上嫁给了寺庙,然后跟寺庙中的长老以及僧侣们洞房花烛。②

    阿米尔去参加过那场典礼,典礼上的塔布对于将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一无所知。只是,周围人带有垂涎或者打量意味的目光,让她本能的有些不安。

    后来,阿米尔偷偷溜进塔布所在的寺庙见了她一次,却见小伙伴原本稚嫩的面容,不知不觉已经变得沧桑了起来。

    曾经青涩而又单纯的少女,就像一朵还未成熟,就被人过早摘下的花朵一般,散发出一股艳俗而颓靡的气息。

    塔布对阿米尔说:“你不该来这里的,以后不要再来了。”

    “你的父母,为你找好了人家,以后,你就嫁过去,跟他好好过日子吧。”

    塔布穿着华贵的衣服,脸上画着浓艳的妆容,像一个上等人一样光鲜亮丽,但她看起来却是那么的不开心。当塔布的衣袖从她的臂膀上滑落下来时,阿米尔注意到了,她的手腕上布满红痕。

    那红痕究竟是什么,塔布没有说,阿米尔也不敢问。

    后来,阿米尔嫁给了她的丈夫,她丈夫家比她娘家家境好一些。她要是能把她丈夫哄高兴了,还能吃上一顿饱饭。

    尽管阿米尔的丈夫对她并不好,时不时还拿她撒气,但在有些人眼中,她居然还是值得人羡慕的对象。

    婚后的阿米尔变得异常忙碌,整日整日围着她的丈夫打转,很少有时间停下来歇一歇,思考一下与自己有关的事。

    她偶尔会想起自己的小姐妹,但塔布让她不要再去那家寺庙,她的丈夫也不许她随便出门,她也只能稍微想想,就将塔布丢开。

    自从阿米尔结婚之后,她与塔布就彻底断了联系。

    而就在刚才,阿米尔去那家寺庙中传播大唐文化的时候,再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小姐妹。

    从前充满活力的塔布,如今正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她面容枯黄干瘦,像一朵枯萎腐烂的花,阿米尔险些没认出她来。

    周围的人说,她得了X病,寺庙中的那些大人物们已经对她腻味了。他们不肯给她治病,索性将她丢在角落中等死。

    反正,贫民家的女孩多的是,每年都会有新的圣女进入寺庙,婆罗门长老们并不怎么在意她们这些圣女的死活。就算塔布没有生病,依照她的年岁,也做不了几年圣女了。到了那时,她的日子并不会比现在好过。

    那家寺庙中,有跟塔布合不来的人,对于塔布的遭遇幸灾乐祸。但更多的圣女,在为塔布而悲伤。从塔布的身上,她们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可即使她们知道伺候婆罗门长老们不是长久之计,她们又能怎么办呢?

    她们有时需要接待一些人,赚来的钱都要交给寺庙。如果被发现她们偷偷藏下了钱财,等待着她们的,兴许就是一顿毒打。

    恒河平原明明没有冬日,但此时,却有一种刺骨的寒凉之意沿着她们的脊背升了上来。

    不知是谁,发出了抽噎声。这抽噎声,迅速蔓延开来。

    为了不让婆罗门长老们听到,圣女们只敢小小声地哭。

    阿米尔受到此情此景的感染,回想起她和塔布一起度过的时光,也忍不住捂着嘴流下了眼泪呢。

    在哭完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回来搬救兵。

    塔布生病了,需要得到治疗。章大夫无论是医术和人品都值得信赖,她要恳求章大夫救救塔布。

    但现在,塔布的身份还是寺庙中的圣女,想要将塔布带离那个地狱,她需要大唐、需要李令月的帮助。

    章大夫在听完阿米尔的叙述后,立刻点了头:“我同意跟你一起去救你的小姐妹。太女殿下若是知道这件事,也会很乐意帮助那些女孩儿。不过,我们需要一些帮手。”

    这次去寺庙中要人,就要做好跟婆罗门长老对立的准备。仅靠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显然是不行的。她们起码要等李令月身边的将领和士兵回来了,向他们寻求援助。

    “会不会……给殿下……添麻烦?”阿米尔又问。

    “不会,殿下不会将这些事视作麻烦,你只管放心就好。”

    阿米尔看着章大夫镇定自若的样子,不由有些羡慕。

    无论章大夫遇到什么事,她似乎都不会慌乱。如果,如果她也能这样,就好了。

    现在的她,似乎只会给人添麻烦……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章大夫问。

    “我在想,如果我,能像你这么厉害,就好了。你能够,为太女殿下,排忧解难,我却,这么没用。遇到了事情,只能来向你们求助,我是不是,很失败?”

    “你为什么这么想?”章大夫问:“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为什么要跟我比较?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软弱过呢?”

    “你也……软弱过吗?”阿米尔看着目光沉静的章大夫,有些不可置信。

    “当然。”章大夫道:“其实,我的命运,跟你有些相似。我所嫁非人,为了操持家里,劳累过度,流掉了腹中的胎儿,从此之后难再怀孕,我丈夫便抛弃了我。那段时间,我经历了丧子之痛,连个缓冲的时间都没有,立马被扫地出门,我险些没有熬过来。”

    “不过好在,我遇到了贵人。”章大夫目光中闪现出融融暖意:“路过的太女殿下救了我,命人给我医治身体。她在得知我的遭遇之后,还替我出气,派人上门狠狠走了我前夫一顿。”

    “从那时候开始,我便想着,既然上天不肯收了我这条贱命去,那我就要好好活着,活出个人样来!”

    阿米尔看向章大夫的目光中,充满了钦佩之情。

    章大夫道:“我那时候想着,论治国安民,我不如太女殿下,论待人接物,我不如太女殿下身边的女官姐姐,我看起来是那么的一无是处。但一定有只有我能做到,而旁人做不到的事。”

    “只有你能做到……”阿米尔若有所思。

    “是的,比方说看病治疗,只有我能做到,你做不了。但也有一些事,是我做不到,只有你才能做到的。”

    “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阿米尔陷入了沉思中。

    “是啊,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章大夫耐心地看着阿米尔,没有催促她。

    在她看来,阿米尔是一个很有韧性的姑娘。

    一旦她坚定了目标,确定了自己要走的道路,她的表现不会比任何人差。

    此时,章大夫对着阿米尔循循善诱,就如同当初李令月身边的女官对她做的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阿米尔终于抬起了头。

    她对章大夫说道:“我想到了,只有我能做的事。我要帮助那些,像塔布一样的女孩,让她们不必,再遭受这样的命运。我要向她们传达,殿下的理念,让她们,变得,和我们一样。”

    阿米尔说着这话,目光越来越亮。

    她是如此的幸运,在最危难的时候,有李令月和章大夫这样的好人对她施以援手。

    她希望将这份善念传递下去,让其他的天竺女孩也同样拥有这样的幸运。

    虽然她能力有限,但她会竭尽所能帮助身边的女孩子,并号召她们向李令月和她身边的女官、女将们学习。

    第152章 第 152 章

    看似威严的寺庙,内部却掩藏着令人难以想象的腌臜。

    寺庙中的长老们在得知,今天有人来寺庙中传播过大唐文化之后,很不高兴。

    “以后,你们不许再给那些人开门了!”

    对于他们而言,那些异乡人是瘟疫一样的存在,是他们恐惧、厌恶,却又不能反抗的人。

    在外面,他们不能明着反抗大唐的人——这么做的人都已经被抓走了,但回到他们自己的地盘上,他们难道还要听身边的人,叽叽喳喳地讲着跟那些人有关的事吗?

    他们可不愿意给自己找不痛快!

    婆罗门长老们回来的时候,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圣女们被他们不耐烦的口气吓傻了,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应是。

    她们依照这些长老们平时的习惯,小心地上前侍奉这些长老们,想要让他们高兴一点,她们的日子也能够好过一些。

    然而,这些长老们却粗暴地圣女们或摁在墙边,或摁坐在栏杆上,或搂在怀中。

    明明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些长老们却肆无忌惮。

    尽管圣女们感到无比羞耻,却不敢反抗这些长老。

    自打进了这家寺庙,尊严、人格这些东西就已经彻底与她们无关了。

    年轻的圣女们一个个神色麻木,像是木偶人一般,由着长老们摆弄。今日长老们心情不好,必是要好好折腾她们一番的,她们只盼着接下来自己不会被伤得太重。

    然而今天,这家寺庙的平静是彻底维持不下去了。

    就在长老们脱下那层用来伪装的人皮,准备彻底化身禽兽之时,一队女兵突然冲了进来。

    衣不蔽体的圣女们见有人闯了进来,下意识地找地方躲了起来。

    婆罗门长老们兴许是养尊处优惯了,一时之间竟来不及躲闪。很快,他们就被闯进来的女兵用刀抵住了脖颈。

    “冤,冤枉啊!”其中一名婆罗门长老小心地将自己的脖子挪开了一点。但他的小动作立刻被挟持他的女兵发现了,还带着些许血腥味儿的刀锋立刻又贴了上来。

    “我,我们没有强、强迫她们!她们都是自愿的!”

    婆罗门长老们一想起那些强奸犯们是个什么下场,就不由身下一凉。

    他们只是想撒撒火气,并不想就这么把后半生的“幸福”给作掉啊!

    婆罗门长老们试图向这些大唐女兵们解释,他们跟圣女们欢好,是你情我愿之事。只是,很可惜,女兵们似乎听不懂天竺语。他们解释了一通,对方愣是连眼神都没有变过。

    “带走!”一名百夫长对身后的女兵们吩咐道。

    这么多人里,倒不至于真的连一个会天竺语的人都没有。毕竟待会儿她们还要跟寺庙中的那些圣女们交流呢。

    除了阿米尔这个带路人之外,还有几名翻译官在,她们都听得懂这些人在说什么。

    不过,她们并不想理会这些丑态毕现的婆罗门长老们,所以,她们全部装作听不懂这些长老们的话。很快,这些长老们就跟其他罪犯一样,被女兵们绑住手脚,像拖死猪一样地拖了出去。

    寺庙中,只剩下了女兵们和圣女们。就连寺庙中那些年轻的僧人,都被带走了。接下来,女兵们要对这些人一个一个进行排查,凡是强迫过圣女们的,都会得到他们应有的下场。唯有从头到尾没做过混事的人,才会被无罪释放。

    不过,女兵们对此不抱什么希望。

    寺庙的大环境在这里摆着,指望这些僧人们出淤泥而不染?这基本不可能。

    即使有极少数这样的人,这种人也肯定会被同僚们排挤,正常人在这污浊的地方根本混不下去。

    那些僧侣们被带走的时候,女兵们已经几乎在心中给他们定了罪。

    而现在,是时候面对这群受害者了。

    女兵们看着眼前这些面上带着惊惧之色的圣女们,把空间让给了阿米尔和翻译们。

    打人她们在行,跟人交流沟通,就不是她们擅长的事了。

    阿米尔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寺庙中,她上前与圣女们交谈了几句。很快,圣女们就知道,她是为了给塔布治病而来,她们顿时松了口气。

    其中一个人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人……应该不会把我们也抓走吧?”

    她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拿眼睛偷偷打量着一旁的女兵。那名女兵冲着她笑了一下,她很快就像受惊似的缩在了一旁。

    等她鼓起勇气来,她又偷偷看了那名女兵一眼。她发现,这些异乡人……似乎没她想象中那么可怕。

    这些人刚刚将寺庙中的长老、僧侣们统统抓走了啊!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些人不可怕呢?

    “当然不会。”阿米尔对这人说道:“从今往后,咱们这里就是大唐下辖的地区了。大唐会在咱们这里设立天竺都护府。咱们不再是天竺国人,而是,唐人。”

    “唐人?”圣女们有些困惑地看着阿米尔。

    天竺地区已经分裂了一两百年了,此时,她们虽然知道自己出生于天竺,生长于天竺,但她们并没有“家国”的概念。

    她们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阿米尔:“这次,跟之前波斯和吐蕃的人过来时一样吗?”

    圣女中年纪轻的人,只经历过被吐蕃人管着的日子。年纪大些的人,则经历过波斯人入侵恒河平原的岁月。

    那两次经历,对她们来说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波斯人来她们这里,是为了掠夺资源,吐蕃人攻过来之后,也没有好好管过她们,反而把她们这里搅合得一团糟。

    这次的大唐……在天竺地区口碑两极分化。

    追捧大唐的人恨不得把大唐说成他们的救世主,厌恶大唐的人恨不得把大唐踩到泥地里去。

    圣女们平日里在寺庙中生活,耳边的声音多是诋毁大唐的。对于这个明明已经兵临城下,却又似乎离她们非常遥远的国家,圣女们了解得不多。她们只知道,唐军一过来,就对一些违反律法的人开了刀……在唐军面前,婆罗门和刹帝利并没有因为出生而高人一等。

    这也让一些圣女对唐军心存好感。不过,在没有摸清唐军的底细之前,她们依旧对唐军存着敬畏之心。

    她们只盼着唐军待她们能够和善一些,不要折磨她们。

    “当然不一样。大唐是被神明所庇佑的国家,大唐的储君仁慈而又睿智。他们跟吐蕃和波斯怎么能一样呢?”

    阿米尔一说到大唐,就神采奕奕,恨不得立刻让所有人都知道大唐有多好。

    “大唐的储君是神明的使者,她是神明派来解救我们的!在她的带领下,我们一定能够活得比任何时候都幸福!”

    阿米尔的一番真情流露,让圣女们面面相觑。

    她们已经在地狱中生活了太久了,即使阿米尔再怎么推崇大唐太女,她们也没法感同身受。

    她们甚至没法想象,“神明”究竟该是什么样的。毕竟那群蹂躏、奴役她们的人,平时就经常把“神明”挂在嘴边。那群人,披上僧袍,看起来像是神明的使者,一旦他们褪去僧袍,又会成为野兽……

    “我知道你们现在没有办法相信我的话。等时间长一些,你们就会明白太女殿下的伟大。”

    阿米尔说完这番话,脑袋开始朝着之前塔布养病的那处地方转。

    “快带我去见见塔布吧,我为塔布找来了最好的大夫,说不定章大夫能够治好塔布的病。”

    “塔布她……”有人迟疑着开口说:“长老们回来之前,她发起了高烧,长老的弟子们怕她死在寺庙中,就把她给挪出去了。”

    说完这番话,几个与塔布关系不错的圣女,面上露出悲戚之色。

    显然,她们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被丢出寺庙的塔布,只怕凶多吉少了。

    阿米尔听了这话,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她早上过来的时候,塔布的情况看起来虽然很不好,但也不至于立刻出事。怎么只过了大半天功夫,一切就都变了呢?

    “他们把塔布丢到哪里去了?快,带我去看看!”阿米尔抓着一名圣女的手,语气急促地说道:“我们快点过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圣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一名年纪大的退役圣女说道:“我看到他们扛着塔布往后门的方向去了,你们跟我来吧。”

    寺庙的前方车水马龙,后方却冷冷清清。越往前走,便越荒凉。

    “距离寺庙不远处,有一处坟地,塔布多半是被丢在那儿了。”

    秃鹰在半空中盘旋,发出不详的声音。天色已经渐渐变黑,这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一些胆子小的人,不由捉住了身旁同伴的手。

    当阿米尔她们赶到的时候,她们不由屏住了呼吸。只见一名衣不蔽体的女子,此时正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长发凌乱地散落在她的面前,遮住了她的面容。

    阿米尔赶忙小跑几步上前,颤抖着手,将她面前的头发拨了开来。

    这人果然是塔布,不过,此时的塔布面色发青,已经没了生命的迹象。

    在这里,塔布显然遭遇过非人的虐待,她身上的布条,几乎已经不能算是衣服了。她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阿米尔看着眼前的塔布,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只差一步,她就可以将童年的玩伴救出来了,塔布怎么就不等等她呢?

    她白日来看塔布的时候,塔布虽然昏迷不醒,但明明还没有生命危险。怎么转眼间,塔布就变成了一具冰冷冷的尸体了呢?

    阿米尔呆愣了片刻,忽然将自己的脸埋入了手掌心中,失声痛哭。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塔布,她来救她了啊!

    她跟塔布的最后一次对话,还是在六年前,她没有出嫁的时候。

    她还没来得及跟塔布交流这些年来的生活经历,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塔布,即使嫁了人,也未必有什么好日子过。将命运寄托在其他人的身上,终是不可靠的。

    她更没来得及告诉塔布,往后,她们可以靠自己,她们不必再过这样猪狗不如的日子了!

    塔布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的生命,兴许停止于一个时辰前,兴许停止于两个时辰前。但对于阿米尔而言,记忆中真实而又鲜活的塔布,却永远地停留在了六年前。

    阿米尔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塔布醒过来,让她见识到她这些年的变化了!

    此时,阿米尔不知道该怪谁。女兵们在完成了巡逻任务之后,立刻就赶回来帮她了,她们已经尽力了。

    如果当时,她少一些顾虑,直接带着章大夫闯寺庙,会不会,那时候还来得及?

    但是,章大夫对她那么好,她怎么能在守卫队不足的情况下,把章大夫拖入险境?

    阿米尔想了许久,最终的答案是,无解。

    这是她在决心帮助身边的同胞之后,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阿米尔的哭声,很快能就感染了身边的人。

    尽管女兵们是第一次见到塔布,但塔布的死状太过凄惨,她们没法不为之动容。

    同时,女兵们也在为阿米尔感到难过。

    阿米尔那么努力地想要把塔布从这个泥潭中拉出来,可塔布终究还是倒在了黎明前夕。

    周围的圣女们,也纷纷低下了头,开始用她们的哭声为同伴送葬。

    这些年,她们送走了很多同伴,塔布不是第一个,但她们由衷地希望,塔布是最后一个遭逢不幸的同伴。

    第153章 第 153 章

    今日已经很晚了,阿米尔在女兵们的帮助下,为塔布寻来了一口棺材,准备择日将她下葬。

    在处理完塔布的后事之后,阿米尔连着数日,都神色萎靡,这也让她身边的人焦心不已。

    周围人轮番劝慰阿米尔,却没有太大效果。阿米尔甚至开始钻起了牛角尖,觉得如果她能早一两天去找塔布,兴许,结局就会不一样了。

    章大夫在听到阿米尔的话后,眉头一竖,对着阿米尔就是一顿疾言厉色的输出。

    “你做这样的假设,有什么意义?即使你早一两天去找塔布,难得你就能保证不会发生其他状况了吗?塔布已经死了,你不去找害死塔布的凶手,反而在这里内耗,你对得起死去的塔布吗?你是不是打算下去陪塔布?”

    “还有那家寺庙中的其他圣女,她们是你救出来的,现在她们的生活还没有着落呢!你还打不打算管她们了?你要是不打算管她们,我这就让人把她们扫地出门!”

    一直以来,章大夫在阿米尔面前,都是一个内核稳定、细致耐心的大姐姐。

    阿米尔还是第一次听到章大夫说话这样不客气。此时,她总算能够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说章大夫是“刀子嘴豆腐心”了。原来,章大夫的脾气,真的不像她以为的那么好。

    不过,阿米尔听着章大夫的数落,非但没有生气,理智反而渐渐随着章大夫的话语回笼。

    章大夫见阿米尔将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语气这才缓和了些许。

    她认真地对阿米尔道:“你要是没在我跟前发誓,说你要帮助这些身处困境的同胞们,那我也不会跟你说这番话。作为一个人,你有软弱的权利。好朋友没了,你再怎么伤心难过,也是应该的。”

    “可你既然立下了这样的志向,那你就要坚强起来!那么一帮子女人的命运,都因为你而发生了改变,你可别管到一半就不管了!你要是做事半途而废,那别怪我瞧不起你!”

    阿米尔听着章大夫的话,重重点了点头。

    是啊,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她去帮助,她还没有为塔布报仇,她还没能给太女殿下帮上什么忙,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让她悲伤,更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让她内耗。

    塔布的悲剧,已经成为了定局,不可改变。接下来,她该做的是减少这种悲剧的发生。

    “我太软弱,太没用了。”阿米尔羞愧地低下了头:“一直以来,我似乎,只会给你们,添麻烦。还好你们,没有嫌弃我,一直在,耐心地教导我……”

    “不必觉得羞愧,你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章大夫握住了她的手:“每个人都是从普通人过来的。你是,我也是。坦然面对自己的软弱,然后在软弱中学会坚强,这没什么不好。事实上,迄今为止,你的成长,已经让我们感到很惊喜了。”

    阿米尔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问道:“太女殿下……也会有软弱的时候吗?”

    章大夫愣了愣:“这我就不知道了。”

    她目光放空,似乎陷入了回忆中:“我所认识的太女殿下,小小年纪就言行颇有章法,简直像是生而知之的人……你恐怕不知道,她在年龄极小的时候,就已经拿出高产粮种,救了不少人的命。后来,东突厥复辟,边关告急,她直接领着一队人,平息了战乱,又在西域经营数年,将西突厥也纳入了大唐版图……”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有软弱的时候,有时候,我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是神明还是人类。但,即使她有软弱的时候,想必也只有圣人能够看到……”

    阿米尔擦干了眼泪,对章大夫说:“多和我说一些跟太女殿下有关的事吧。只要是跟她有关的,什么都可以!”

    她想要从她的神明身上汲取力量。

    “好,你要是想听,我就说给你听。不过,我知道的有限。你要是想更加了解太女殿下,得了闲,可以问问她带来的士兵,尤其是那些跟了她多年的老兵……”

    ……

    阿米尔虽然有心帮助当地深陷困境的其他女子,但她缺乏实际经验。好在,章大夫很愿意帮她。

    渐渐的,阿米尔安置这批圣女的计划有了雏形。

    她准备先做通这些圣女们的思想工作,让她们意识到,她们不需要依靠任何人。靠着自己,她们也能过得很好。

    太女殿下刚刚将天竺纳入大唐的管辖范围,天竺都护府正在组建中。如今的天竺地区,可谓是百废待兴,多的是活计需要人来做。

    在阿米尔看来,可以让圣女们先向太女殿下身边的女官、女兵学习一些技能,等学成出来,她们就能够去给太女殿下帮忙了。

    章大夫告诉阿米尔,在新组建的天竺都护府中,太女殿下希望看到女官的身影。章大夫让阿米尔好好学习,同时好好培养招揽到的女眷们。

    她的话,让阿米尔特别兴奋。从前,即使是婆罗门家族出生的女孩,也不能进入家族甚至国家的决策层。现在,她们这些底层女人,居然也有了一步登天的机会。这让阿米尔怎么能不感慨?

    不过,阿米尔也明白,想要进入吐蕃都护府,必须拥有过硬的能力,否则,她们非但不能给太女殿下帮忙,还会为太女殿下添乱。

    现在,她们比起其他人,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她们知道太女殿下的需求。

    只要她们狠得下心来学习,那么,她们中肯定有人能够入选吐蕃都护府官员。

    阿米尔决定,要努力吸纳更多的同伴们,好好培养她们,让她们成为太女殿下的左膀右臂。

    太女殿下将她们从深渊中拉出来,让她们得以窥见一丝曙光,她们理应成为太女殿下的力量。

    这不仅是为了太女殿下,也是为了她们自己以及她们的下一代能有更好的未来。

    章大夫看着下定了决心的阿米尔忙前忙后的样子,露出了一丝笑容。

    阿米尔自己都没发现,她其实很适合做这类宣讲的工作。正因为她的遭遇跟许多天竺地区的女子一样,她才能引发她们的共鸣,她的思想,才能顺利地传达给那些人。

    ……

    寺庙中的那些婆罗门长老们一个个都被判了刑。那个将塔布拖出去害死的凶手也被找到了,是婆罗门长老十分倚重的一名弟子。

    这名弟子不仅犯下了强奸罪,更犯下了杀人罪,他的判罚,是整个寺庙中最重的。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其他长老就没有害死过人了。只是,唐军接管北天竺之前,北天竺还不是大唐的地盘,大唐律法自然管不到那时的天竺。

    现在被唐军抓起来公开处刑的,都是大唐接管北天竺之后触犯大唐律法的。

    阿米尔亲自去围观了整个行刑的过程。她看到婆罗门长老们一个个被施以宫刑,那名害死塔布的凶手先是被施以宫刑,而后又被处死。

    泪水渐渐充盈在阿米尔的眼眶中,阿米尔仰着头,望向蔚蓝的天空。

    ——塔布,你看到了吗,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一个都没有好下场,他们全部付出了代价!

    ——如果你能看到这一切,不要再愤怒和难过了,你的大仇,已经得报。

    ——接下来,请你保护我们,让我们的一切工作都进展顺利吧!旧有的制度该被抛弃,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天竺!

    ……

    李令月在正式接管北天竺之后,就写了一封奏疏送去长安,让她家亲亲阿娘赶紧派个合适的人来,担任天竺都护。

    与吐蕃地区不同,天竺地区,她这一时半会儿真是找不出什么适合的人选来。

    当然啦,既然要担任天竺都护,那至少要懂得天竺语,且对天竺地区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

    要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委派一个外交官过来,或者干脆直接任命尉迟循俨做这个天竺都护,都是可以的。

    无论是外交官,还是尉迟循俨这个老部下,对于李令月来说都是自己人。只要坐在天竺都护位置上的,是李令月的人,就不必担心北天竺的发展会违背李令月的预期。

    当李令月的书信被快马加鞭地送回长安城时,武皇正端坐于朝堂上,与朝臣们议事。

    这两三年来,李令月在边关开疆扩土,稳固边疆局势,武皇也没有闲着。她一面着手打压世家大族,为即将到来的土地改革做准备,一面命人大力发展海上贸易。

    李令月已经把海上贸易的框架搭好了,武皇按照这框架来添补细节并执行计划,自然没什么问题。

    若是此时,李令月身在长安城,就会发现,长安城比原先更加繁华了。

    不仅商贩们比以前多了,形形色色的外国人也比以前多了。一时之间,大唐竟有了盛世之景。

    当然,人多了,管理难度自然也是直线上升,为此,士兵们在皇城中巡逻的频率也变高了。

    武皇在听说边关送来了急报之后,一颗心不由悬了起来。

    武皇虽然知道李令月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李令月这一走就是两三年,书信也是隔几个月送一封回来,武皇难免为自己这个任性的爱女操碎了心。

    她早就与李令月说过了,打下地盘之后,就可以回来了,边关不需要李令月这个皇储亲自坐镇。

    李令月却坚持要留在边关稳定局势。

    不知不觉间,两三年已经过去了,武皇属实没有见过哪家的皇储远离都城,且一走就是这么长时间。

    朝堂上,方才还在据理力争的大臣们,此时也都安静了下来,等着武皇在看完信件之后,将信件中的内容告知他们。

    要是太女殿下安然无恙倒还好,万一,太女殿下在边关出了什么事……他们还是低调些,别触武皇的霉头比较好。

    武皇仔细读完那封奏报后,紧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

    她一面摇头,一面道:“令月还真是会给朕找事啊。吐蕃都护才转正,她又让朕给她派一个天竺都护过去……”

    大臣们闻言,愣住了,回过神来之后,他们的表情变得有些恍惚。

    “天竺都护?太女殿下……已经打到天竺去了吗?”

    “并不是令月主动进攻天竺,而是,北天竺有一块地方是吐蕃的辖地。既然吐蕃已经归顺我大周,那么吐蕃的属国和辖地,我大周自然该一并接收!”

    武皇眉宇间是一片傲然之色:“我大周乃是泱泱大国,怎么能放弃属于我们的地盘?”

    说完这番话后,她又看向了周围的大臣们:“北天竺如今需要一个都护,诸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第154章 第 154 章

    朝中大臣们的神色变得有些纠结。

    都护是极为重要的封疆大吏,按理说,他们该争着将自己的人安排过去才是。

    可北天竺太过偏远,跟朝廷之间还隔了一个吐蕃。他们要是真把自己精心培养的人才送过去,这些人跟被流放也没有什么区别了。远离朝廷中枢,必定会导致这些人淡出权力中心。

    除非这些人能够在北天竺做出一定的政绩来,以此作为接下来晋升的跳板……而这条路,不可控因素实在太多了,远不如按部就班发展收益大。

    不过旋即,朝中大臣们又想起了同样位置偏僻的交趾郡与海南……

    原本的交趾郡与海南是流放之所,官员们也只有被贬谪才会去那两个地方任职。

    可现在,交趾郡与海南已经成为了大唐极为重要的粮仓,这两地每年产出的粮食,可养活上千万百姓。

    除此之外,随着航海贸易规模不断扩大,大唐境内的港口和造船厂数量也在不断增多。海南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被列为了重要的海港建设地。

    虽然这港口暂时还未建成,但海南已经得到了不少资源。去海南游历过的人,回来之后都说,海南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荒凉偏僻之地了。

    正因如此,这些年,在海南和交趾郡为官的官员,反而比其他地方更容易出政绩。从前官员们避之不及的这两个地方,如今却有人争着抢着要去。

    北天竺地区,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容易“捞政绩”的地方呢?

    武皇看着底下的大臣们思量、交谈的模样,开口道:“历来这边关要地,在任命长官之时,都得慎之又慎,忠心、手段、能力缺一不可。若是边关的长官不可靠,极易酿成兵变之祸。北天竺与我大周国情不同,又是首次被纳入我大周国土,这首任天竺都护的人选,自然十分重要。”

    她的这番话,堵住了一些想要安排自己人去北天竺就职的官员。

    武皇说得不错,边地的长官没那么好当。一个弄不好,非但没有功劳可以捞,反而会惹祸上身。

    如今在朝中的官员,虽然各有各的小心思,但他们中,大多数都是干实事的——不干实事、只想着党争的那些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武皇清理掉一批。能够留下来的官员,多少还是要考虑大局的。

    宋璟向武皇提议道:“若论忠心,怕是无人能及得上圣人的至亲血脉。皇太女开疆扩土,庐陵王或豫王镇守边疆,兄妹联手平定天下,倒也是一桩佳话。不如,圣人直接派遣两位王爷中的一位担任天竺都护?”

    庐陵王指的是李显,豫王指的是李旦。这二人,如今都被武皇打发回封地去了。

    武皇并没有彻底对他们放下心来,他们在封地上,也需要接受一定的监视。尤其是在武皇和李令月“失踪”期间,一度准备登基为帝的李显一家子,受到的监视更严密些。

    不过,武皇也没有忽略李旦一家子,尤其是李隆基,他一出生,武皇就往他身边安排了人手。武皇虽不在意年幼的李隆基,但考虑到另一个世界的他干得那些事儿,牢牢看着他很是很有必要的。

    宋璟的话一出口,立刻便惹来了一些人的反对:“皇子身份尊贵,怎可去那种荒芜之地?”

    李显和李旦现在虽说被武皇赶回了封地,无诏不得随意离开封地,可一旦长安和洛阳两京出了什么事,他们赶回来也还算便利。

    他们要是真被“发配”到路途遥远的天竺去,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宋璟立马反唇相讥:“天竺那地界儿,太女殿下去得,两位王爷如何去不得?难不成,两位王爷竟比太女殿下还金贵么?”

    “这如何能比?太女殿下小小年纪就有了太宗陛下的神勇,又对边关之事甚为了解,她自然能稳住北天竺局势。庐陵王和豫王未曾离开过我大周的国土,突然让他们去做天竺都护,岂不是要将他们置于险境?”

    “哦,看来,你们这是承认了庐陵王和豫王远不如太女殿下的事实了。”

    宋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将李显和李旦拿出来,与李令月进行了一番对比:“庐陵王年长太女殿下九岁,豫王年长太女殿下三岁。太女殿下在前线为我大周立下大功之时,庐陵王和豫王却无尺寸之功。如今圣人需要派人去镇守边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两位王爷也不能为圣人分忧。看样子,大周下一代人中,扛得起大任的,唯有太女殿下一人啊。”

    “宋璟小儿,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出言讥讽庐陵王和豫王!”

    宋璟淡然一笑:“我岂敢讥讽庐陵王和豫王?只是先前,你们为庐陵王和豫王抱不平,认为两位王爷与太女殿下一母同胞,却差别过大,对两位王爷不公。那时,你们怎么不想想两位王爷为大周做了多少贡献,太女殿下又为大周做了多少贡献?”

    “两位殿下虽是天潢贵胄,可他们未立下功劳,一应待遇自然不好与太女殿下相比。如今,两位王爷有了去边疆立功的机会,待他们立下大功,圣人自然会提升他们的待遇。你们又为何要阻拦呢?”

    “你们也知道庐陵王和豫王不堪大用,这才阻拦他们去边关吧?”

    武皇眼见着朝中两拨人又要吵起来,赶忙阻拦道:“让李显和李旦去边关,朕不放心!令月好不容易才稳住的局势,没得让两个逆子给败坏了!”

    “这天竺都护,你们若是没有人选,那朕就按照令月的建议来安排了。”武皇说着,提名了一位女官。

    这女官名唤丁佩兰,她是通过上一届科举来到李令月身边的女官。

    她有着出色的语言天赋,曾在吐蕃末代赞普杜松芒布杰一行人来到长安城后,为杜松芒布杰充当翻译。也是她,在察觉到吐蕃王族们有异动之时,及时向武皇禀明情况,让武皇先下手为强。

    丁佩兰原本是作为外交官被培养的,但当武皇发现她有不错的政治嗅觉之后,就开始着力培养她,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武皇的一番安排,正好能排上用场。

    武皇曾秘密给丁佩兰委派了一些任务,丁佩兰都完成得相当出色。在武皇看来,丁佩兰是有这个能力管理好北天竺的。

    即使丁佩兰一开始过去,人生地不熟,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但她是李令月一手带出来的人,李令月自会将天竺当地的情况详细告知她,她必定能在李令月构建的框架下,稳住天竺的局势,让天竺地区得到充分的发展。

    可惜,武皇知道丁佩兰的能力,朝中的绝大多数大臣们却不知道。

    他们听着一个陌生的名字从武皇的口中说出,面面相觑,都感到十分茫然。

    “不可,天竺都护,乃是天竺地区最高长官,怎能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官担任?”

    “即使那女官在舞文弄墨上有些许才能,可她毕竟未离开过京城,也未见识过大世面,她如何能镇得住场子?”

    朝臣们纷纷出言反对武皇的提议。一时之间,他们竟不知道是武皇想册封一个寂寂无名的人为边塞都护更离谱些,还是武皇在册封赤玛伦为吐蕃都护之后,又想册封第二位女性都护更离谱些。

    赤玛伦原本是“代理吐蕃都护”,现在,前头的“代理”二字已经去掉,她成了吐蕃名副其实的都护。

    这两三年来,赤玛伦的政绩的确十分骄人。但在朝臣们看来,赤玛伦的政绩是有水分的。

    吐蕃地区有李令月坐镇,指不定是李令月为了扶持女官,而将自己的部分政绩送给了赤玛伦呢。

    丁佩兰既是“寂寂无名”的新人,又是女官。

    这在朝臣们眼中,简直就是叠了双重负面元素。朝臣们开始神色激烈地跟武皇据理力争,试图让武皇打消这个念头。

    而站在李令月这边的人,则出声与这些人据理力争。

    他们也不好直接说丁佩兰能力过人,担得起天竺都护一职。他们只是质问反对丁佩兰做天竺都护的官员,是不是在质疑太女殿下的决定。

    迄今为止,在重大事情上,太女殿下几乎从未出现过决策失误。

    “太女殿下的决策,我们自然是信服的。只是,她常年身在边关,与这女官并未相处多久,对这女官又能有几分了解?许是这女官用花言巧语蒙骗了太女殿下,也未可知!”

    双方人马你来我往,唇枪舌战,战况十分激烈。

    武皇由着他们吵了一会儿,再次喊停。

    李令月的确没有指名道姓,说让丁佩兰担任天竺都护。她只是请武皇为她留心一下,看看女官中有没有可塑之才。

    女官正式迈入朝堂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不易。像吐蕃和天竺这种刚刚打下来的地盘,朝臣们还没怎么放在眼中,这种地盘拿来给女官们练手,是最合适不过的。

    朝臣们还能对外放的地方挑挑拣拣,女官们却几乎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她们想要正式迈入朝堂,就必须抓住每一个能够抓住的机会,她们得比已经站在朝堂上的那批人付出更多的努力。而李令月也会尽可能为每一个有才能、有远大志向的女官创造这样的机会。

    若女官中当真有才干出众之人,力排众议,将她拔擢为天竺都护,在李令月看来也没什么不可以。即使不能一步到位,直接让女官成为天竺都护,至少要让女官先从副都护做起,积攒一些政绩。

    李令月对她亲自招进来的那批女官一视同仁,她并不在乎谁来天竺,她只关心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是武皇选中了丁佩兰,并误导朝臣们,让朝臣们以为丁佩兰是李令月推荐的人选。

    在朝中,自然是武皇这个皇帝说话更管用,可提及天竺,众人无疑对于李令月的判断更加信任。

    “好了,你们的意见,朕已经听到了,你们说得都有道理。女官丁佩兰此前未曾担任过任何要职,缺乏经验,直接任命她为天竺地区的都护,的确不妥。但令月为我大周立下大功,朕也不好驳斥令月,让令月失了颜面。”

    “传朕旨意,册封大将军尉迟循俨为天竺代理都护,代理期满之后,转为正式都护。女官丁佩兰为天竺代理副都护,辅佐尉迟循俨处理天竺地区的事务……”

    尉迟循俨跟随李令月南征北战,立下了极大的功劳,武皇要册封他为天竺都护,朝臣们倒是没有什么可说的。

    只是,他们在听到“代理都护”和“代理副都护”这些字眼时,敏锐地意识到,日后,这“代理”二字,怕是会成为官员们的常态。

    原本,官员们接到任命,就可直接上任,现在,他们却多了一个“考察期”。

    可官员们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毕竟,大家同朝为官,凭什么吐蕃和天竺能设代理都护,其他地方不能设呢?

    第155章 第 155 章

    对于这项结果,武皇与各路官员们大体上还算满意。

    朝会结束之后,武皇扶着上官婉儿的手离开宣政殿,朝着紫宸殿走去。

    大臣们在武皇离开后,来到宣政殿中悬挂的舆图前,盯着那舆图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宣政殿。

    他们中有的人满面红光地说道:“太女殿下当真本事了得,短短数年功夫,就将那么大一块地儿纳入了我大唐的版图中。”

    有人却面带忧色:“太女殿下武德充沛固然是一件好事。可她步子迈得这样大,总让我忍不住想起那些穷兵黩武的帝王,一味对外扩张,对我大周而言恐怕并非一件好事啊……”

    先前说话的人立刻反驳:“吐蕃屡屡寻衅滋事,难不成你觉得我大周不该还手?况且,拿下吐蕃,对我大周而言意义重大!吐蕃地区地势高耸,对我大周而言,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要我说,这仗就该打!太女殿下怎么就穷兵黩武了?”

    “就算吐蕃地区该拿下,可那北天竺,又算是怎么回事儿……要我说,天竺既没有屏障作用,又需要我大周出动大量兵力去维持,就该……”

    “就该什么?那北天竺是吐蕃的辖地,我大周既然接管了吐蕃,自然该将吐蕃的辖地一块儿接管了。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我大周该主动弃地吗?孬种!你要是再说这种没有志气的话,别怪我揍你!”

    一行官员出了宫门,恰好撞见前来进贡的使者。

    这些年,不知多少小国来向大唐进贡,以求得到大唐的庇护,或者从大唐这里学到一些先进的技术。官员们对于其他国家给大唐上贡一事,早就见怪不怪了。

    不过,既然正好让他们遇见,他们还是停下脚步问了一嘴,看看这回来进贡的又是谁。

    让他们惊讶的是,这回来的,居然是吐蕃的使者!

    队伍中,同时精通唐蕃语言的女翻译官出列道:“前两年,咱们吐蕃得到了朝廷的大力扶持。今年,吐蕃迎来了一场大丰收,咱们都护便想着向圣人进贡咱们当地的一些好东西,以此来表达对圣人的感激与仰慕之情。”

    官员们忙问,都有些什么东西。那女官答:“有藏红花、佛手参、冬虫夏草、雪莲、红景天、藏因陈①……”

    她朝着眼前的官员们一样样历数着这些产自高原的珍贵药材,有些药材,官员们是认识的,有些药材,他们则闻所未闻。每当这个时候,女官就会简略地向他们介绍这些药材的作用。

    官员们听闻此言,不由大为感慨:“想不到,吐蕃竟然有这么多的好东西!”

    这里头的有些药材,可是救命良药啊!

    “那是自然!你们还真当咱们吐蕃一穷二白,全靠朝廷接济不成?”

    女官看着眼前的官员们合不拢嘴的样子,笑得很是开心:“吐蕃的好东西可多着呢,只是,从长安到吐蕃的路难走了些。幸好圣人已经在筹备着修路了,等这路修好了,咱们的人进入吐蕃方便些,吐蕃的那些好东西,都可以运出来了……”

    “除了这些珍贵的药材之外,都护还吩咐我们带上了咱们那儿上好的青稞酒,以及上千头优质牛羊。这些啊,都是要进献给圣人的。你们若是得圣人看重,指不定能得到些许赏赐。”

    说完这番话后,女官便和其他吐蕃使者一起去紫宸殿面圣了。

    被留在原地的官员们看着吐蕃使臣团风风火火的样子,深觉他们对吐蕃地区的了解还不够。

    ……

    武皇早就从赤玛伦的奏报中得知,吐蕃地区准备献上哪些东西。

    当她亲眼看到一样样珍贵药材被呈上来时,她还是十分高兴。

    吐蕃地理位置特殊,甭管它有没有丰富的资源,武皇都不会放弃这样一块土地。但吐蕃拥有这么多资源,也就代表它不会给朝廷的财政造成太大的负担。

    与这些贡品一起被呈上来的,还有吐蕃都护赤玛伦的奏报。

    在奏报中,赤玛伦详细向武皇陈述了吐蕃如今拥有哪些资源,有哪些物资是吐蕃急缺的。

    赤玛伦可不是单纯为了讨好武皇,才派使臣团这么大张旗鼓地往长安走了一趟。

    一则,朝廷先前向吐蕃送了不少人和物资过去,为吐蕃的兴建带来了很大的帮助,于情于理,吐蕃都该有所表示,好让武皇和朝廷的官员们知道,吐蕃人并非不懂感恩之人。

    二则,赤玛伦将琳琅满目的物资运来,也是向众人展示吐蕃是个“宝地”的意思。长安城的贵人们知道了吐蕃有那么多好东西,日后,吐蕃和大周的生意,也该好好做起来了。

    一些珍贵的药材,可以在长安城中卖上高价,普通的药材、食品和作物,则面向中低层民众。

    这些,赤玛伦都规划得很详细。经商得来的钱财,既可以拿来继续投资建设吐蕃,也可以拿一部分出来修路。吐蕃修一段,朝廷修一段,这不就能减轻朝廷的负担了么?

    这路早一日修好,吐蕃民众也能受益。

    武皇看完赤玛伦的奏报后,笑着对上官婉儿道:“你也来看看。这吐蕃都护,当真是个妙人啊!难怪令月如此中意她!”

    上官婉儿接过这份奏报,仔细地从头读到了尾。她素来与李令月交好,这吐蕃都护又是李令月一力举荐的人,她自然不介意替赤玛伦说几句好话。

    只见上官婉儿眼波流转,唇角含笑:“恭喜圣人得此贤臣!吐蕃都护这般有能耐,又对圣人如此忠心,时刻惦记着为圣人和朝廷减轻财政负担,圣人该好好表彰吐蕃都护,并号召其他的官员们向她学习才是。”

    自赤玛伦就任吐蕃都护之后,她在朝中风评一直不怎么好。许多人都觉得,她只是运气好,出身吐蕃四大尚族,又是末代吐蕃太后,这才能得到李令月的提携。

    可如今,瞧着吐蕃这三年来的发展,以及赤玛伦为吐蕃做的种种规划,那些人总该对赤玛伦改观了吧?

    “你这话说得有道理。赶明儿,朕就举行一场上贡仪式,也好让其他人瞧瞧吐蕃都护的能耐与忠心!”

    代表吐蕃来到此地的使者们中,有一些人听不懂武皇和上官婉儿的对话。但他们见武皇和上官婉儿言笑晏晏,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这时,武皇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翻译官:“朕记得你,你是令月选拔出来的女官,名唤周榕榕。如今,你跟在吐蕃都护身边做事,倒是愈发长进了。”

    周榕榕笑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臣跟着太女殿下走南闯北,又与吐蕃都护一起去考察民生百态,自然比从前懂得多了,眼界也变得宽广了。”

    “能让吐蕃都护专程在奏疏中提到你,可见你在吐蕃没少为她出谋划策。”武皇道:“令月对你们这批女官抱有极大的期望,你莫要辜负了她的期望。往后几年,你就跟在吐蕃都护身边好好做事,积累经验。朕盼着你能独当一面,日后为一方父母官。”

    “是。”周榕榕的眼神骤然亮了起来,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她对着武皇郑重地道:“臣定然不会辜负太女殿下的期望,也不会辜负圣人的栽培!”

    接下来,武皇又问了周榕榕好几个问题,与赤玛伦有关的,与吐蕃有关的,周榕榕一一答了。从前,武皇对吐蕃地区的认知十分有限,只知道吐蕃的实力不可小觑,如今,在周榕榕详细的叙述中,武皇加深了对吐蕃地区风土民俗的了解。

    李令月虽在书信中简略地提过吐蕃如今的状况,但这三言两语的描述,自然不如周榕榕这个亲身经历者的口述来得生动。

    末了,武皇又向周榕榕提起了李令月。

    “朕这逆女,从来都不知何为“安生”。自她怀着身孕前往扬州,到如今她一路转战吐蕃、北天竺,朕都有将近四年没有见过她了。都说面圣难,可朕瞧着,她这太女倒是比朕这皇帝还难以得见!”

    “太女殿下志在四方,心怀天下。正是因为朝中有圣人坐镇,太女殿下才能放心地在外打拼。太女殿下人虽在外地,却时刻惦记着圣人。有时,她连看见一朵花儿,都会说,此花与圣人甚是相配。”

    周榕榕不遗余力地在武皇面前替李令月刷好感度。

    武皇与李令月虽然感情极好,可到底许久没有见过面了。仅仅是书信交流怎么够呢?她务必要让武皇知道,李令月有多惦念武皇!

    “她惦记朕?那朕让她回来,她怎么不知道回来?”武皇嘴角的弧度颇为微妙:“就连这书信,也是两三个月才呈上来一封。朕再没有见过似她这般没良心的闺女了!”

    “许是逻些到长安通讯不便,太女殿下爱惜民力……”

    “她知道爱惜民力,就不知道朕惦记她!”

    周榕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深深觉得自己没有好口才,只会越描越黑,于是站在一边呐呐不言。

    好在武皇没有继续当着周榕榕的面“抱怨”李令月。

    “她去天竺的这大半年,倒是略微长进了些,给朕的书信从两三个月一封,变成了一个月一封。她还特意在书信中提醒朕,若有人在朕面前说她坏话,让朕不要相信。等她回来之后,自会与那些人辩驳……呵呵,她一走就是这么多年,若是朕真将那些话听了进去,哪里还有她辩驳的机会?”

    周榕榕:“……”

    所以说,武皇其实不是真的在抱怨李令月,而是当着他们这些人的面,显摆她与李令月的母女情谊吗?

    看样子,她是不必替李令月担心了。

    其他吐蕃使者们在得知了武皇对待李令月的态度后,也感到很是安心。自打李令月来了吐蕃,吐蕃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起来,他们巴不得李令月的地位越稳固越好。

    “对了,圣人,殿下虽忙于公务,可对于两位小殿下,也是十分关心的。不知圣人可否带臣去见见两位小殿下?臣见了之后,回去也好将两位小殿下的近况说给殿下听,寥解殿下的思子之情。”

    周榕榕还记得,李令月曾说过,她的一双儿女年岁尚幼,她不好把他们接到身边。待他们年岁大一些,生得再皮实一些,她就带他们出去见见世面。笼中雀,怎能了解这天地的广阔,怎能成长为优秀的继承人呢?

    不过,周榕榕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她觉得,武皇要是听到李令月不仅准备自己在外面浪,还准备把一双儿女也带出去浪,怕是要发飙。

    “他们如今分别住在延英殿和含象殿中,这个时辰,他们应该睡醒了。你若想看,就随朕过去看看吧。”

    延英殿和含象殿位于紫宸殿的西面,正是两名小皇孙的住所。

    自打李令月的两个孩子被接回长安城后,武皇就将他们接到了紫宸殿中,亲自照顾。皇孙一辈,唯有这两个孩子能有这样的待遇。

    两个小皇孙已经年满三岁,到了该开蒙的年龄。武皇身边多的是德才兼备的女官,平日里便由这些女官们轮流教他们习字。

    待他们年岁再大一些,武皇就要为他们指派专门的课业老师。

    武皇已在文武百官面前确认了他们“神明之子”和“未来继承人”的身份,两个孩子的教育问题,自然是重中之重。

    尽管武皇还没正式开始为两个孩子选择老师,但家中有希望出皇孙师的人家,已经暗中开始较量了起来。

    第156章 第 156 章

    “李卉迟,你站住!居然敢趁我不注意偷袭,看我不报复回来!”

    “你能追得上我,你就试试呗,小短腿!”

    “你说谁是小短腿?”

    “还能是谁?谁应就是谁咯!”

    ……

    远远的,武皇和周榕榕就听到了两个孩子中气十足的声音。

    武皇笑着对周榕榕道:“两只皮猴子又开始打打闹闹了。他们兄妹凑在一处时,就这样,闹得人不得安生。”

    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语,她的眼中却满是疼爱之色。

    想也知道,两个孩子是在紫宸殿长大的,若不是武皇纵着,他们怎么养得出这样的性格来?

    周榕榕见状,放下一颗心来:“两位小殿下年岁还小呢,活泼些好,活泼些好。”

    这年头,孩童夭折率高,小皇孙活蹦乱跳、打打闹闹的,至少说明他们身体健康。

    “朕也是这么想的。日后,他们是要继承大统之人,有个性自然比没个性的好。我大周,不需要唯唯诺诺的继承者。”武皇似是想起了她的两个儿子,面色有些不悦。

    当她目光转向李晏和李清时,又重新柔和下来:“晏儿和清儿年龄虽小,主意却大得很,颇有他们亲娘的风格。等他们再长大一些,只怕要将朕这紫宸殿都掀咯!”

    “太女殿下若是听到您这话,只怕要大喊冤枉。臣听闻,殿下小时候,可是出了名的乖巧,从不曾做过让您头疼的事。很早之前,她就已经能够为您排忧解难了。”周榕榕开始为自家主君鸣不平。

    武皇头疼地道:“她小时候倒是乖巧,可她略大一些之后做的事,哪件是让朕省心的?她只与朕打了个招呼,就直接带着人攻上吐蕃。朕在收到她的书信时,那是日日为她悬心。如今,她又先斩后奏,明知道天竺那么乱,还亲赴天竺。你倒说说,朕的哪句话冤枉她了?”

    周榕榕:“……”

    好吧,她不得不承认,站在老母亲的角度,自家殿下的确十分不让人省心呢。

    这时,两个孩子一路打闹着来到了门外。

    梳着小揪揪的李清一看到武皇,顿时惊喜地扑入了武皇的怀中:“阿婆!您快帮帮我,李济桓又在欺负我了!”

    追在她身后跑的李晏见妹妹居然“恶人先告状”,气得直跳脚:“我才没有欺负你呢!明明是你先偷袭我的!你居然不叫我哥哥,真是没大没小!今天,我就要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做长幼有序!”

    李清躲在武皇怀中,冲着李晏扮了个鬼脸:“你来呀,你来呀!有本事你就来呀!你在阿婆面前这么大呼小叫的,我看你才是没大没小!略略略!”

    李晏这才想起,他们这是在御前。

    他瞥了一眼站在武皇身侧的周榕榕,赶忙整理了一下仪容。

    最近,女官姐姐们已经在教他们规矩了,李晏知道,私底下,他们怎么跟武皇亲近都没关系,但在有外人在的时候,他恪守礼仪,需要维护武皇的威严。

    “孙儿给阿婆请安。”

    他突然正经起来,给武皇行礼作揖,倒真像那么回事儿。

    李清见状,也从武皇怀中退了出来,认认真真地向武皇行了个礼:“孙女给阿婆请安。”

    她的眼神比李晏活络些,一面向武皇行着礼,一面还偷摸着拿眼角余光去打量周榕榕。

    武皇见状,没好气地屈起食指弹了弹她的额头:“行了,免礼吧,你做戏也不知道做全。”

    李清“唉哟”一声,瘪了瘪嘴,揉着自己的额头,委委屈屈地缩到了一边。

    李晏则朝妹妹发来了“王之蔑视”。

    李清见状,挠了挠自己的手掌心,觉得自己的手又开始痒痒了。

    有些人就是天生欠揍!比如她哥!

    “阿婆,您别只说我,也说说他呀!”李清凭借位置优势,拉住武皇的衣角晃了晃。

    武皇一偏头,恰好将李晏的“王之蔑视”尽收眼底……

    李晏慌慌张张地收起了脸上的表情:“李卉迟,你除了会告状,还会做什么?”

    李清白了他一眼:“你想让我不告状,你就别自己把你的把柄递到我手里来呀。李济桓,你在阿婆面前这般放肆,像什么样子嘛?!”

    她一面说着这话,一面努力板着小脸,模仿武皇平时发怒的模样。

    她生得本就有几分肖似武皇,如今又刻意比照着武皇的神态来,倒当真有了几分武皇的神韵。

    只是,李清面容稚嫩,同样的神态,放在武皇身上是威风八面,放在她的身上,只显得她奶凶奶凶的,一点儿都不让人害怕。

    李晏看着她这副样子,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好歹顾忌着有外人在场,没有笑得太大声。

    不过,他不断抖动的肩膀,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阿婆,您看他,像什么样子嘛!一点儿都没有身为皇家人的威仪!”

    “朕瞅着,你们两个半斤八两。”武皇指着身旁的周榕榕道:“你们刚才的表现,都让这女官看了去。你们那点威仪,怕是保不住咯!”

    “这……”

    李清想了想,拉着李晏的手,“噔噔噔”跑到了周榕榕面前。

    李晏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她拉得一个趔趄:“你干嘛?”

    “快点跟这个女官姐姐说几句好话,让她不要把我们刚才的行为泄露出去!”

    李清小脸紧绷,如临大敌。

    “啊?”

    李晏一时没有跟上李清的脑回路。

    然后他就被自己妹妹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拿出你平时跟阿婆撒娇的架势来!反正你在女官姐姐面前都已经形象不保了,不如牺牲一下你的形象,让女官姐姐对刚才的事保密!”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李晏刚准备照做,忽然间反应过来:“为什么不是你来牺牲形象呢?平时,你跟阿婆撒娇的次数,可比我多得多!你的经验分明比我丰富嘛!”

    “因为这个主意是我先想到的,你就只好做计划的实行者了。咱们得讲究‘公平’!”

    李晏:“……”

    周榕榕看着两个孩子一本正经商议“大事”的样子,乐不可支。

    她刚想告诉他们不必牺牲形象,她也会为他们保密的,这时,一旁的武皇却冲着她摇了摇头。

    看样子,武皇很乐意看两名小皇孙的热闹啊!

    当周榕榕看到李晏磨磨唧唧地来到自己面前,“威胁”自己不要把刚才看到的说出去之后,她强忍着笑意,刚准备点头,就见一旁的李清又不乐意了。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拿出你的诚意来,知不知道什么是诚意!”

    李晏被她几次三番挑刺,也有些恼火了:“有本事你就自己来呀,别光知道指挥人!”

    眼见着两位小殿下又有翻脸的趋势,周榕榕赶忙打断他们:“两位小殿下就不要争了。臣向你们保证,臣绝对不会将你们打打闹闹的样子透露出去。”

    嗯,她是真的觉得不需要她来透露,但凡见过他们私底下如何相处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真面目”呢?

    “你这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臣在两位小殿下面前,怎敢有半句虚言?”

    解除了警报的李晏和李清,顿时又恢复了方才那副松弛的样子。

    周榕榕看着眼前两个才丁点大,就有不少小心思的小皇孙,再次露出了笑容。

    只瞧着两位小皇孙的做派,就能看得出来,武皇将他们照顾得很好。这样一来,远在边关的太女殿下,也能够放心了吧?

    这时,武皇指着周榕榕问两个孩子:“你们可知道她是谁?”

    “这位女官姐姐似乎有些眼生。莫非……她是新来的女官?”

    武皇摇了摇头:“她只比你们阿娘略小几岁,是你们阿娘身边的得力干将,你们还是别唤她姐姐了,唤她姨吧。”

    要不然,怕是要窜辈分了。

    李晏和李清一听这话,便不由瞪大了眼:“阿娘!”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词汇。

    熟悉是因为,他们没少从身边人,比如武皇、上官婉儿和明霏的口中听到这个词。

    陌生则是因为自从他们记事起,他们就没有真正见过自己的阿娘。

    别人都有阿耶和阿娘,他们却一个都没有。

    庐陵王李显带着他的子女入宫时,他的子女就曾嘲笑过李晏和李清,说他们是野种。

    李晏和李清没有任人欺负,他们很快就怼了回去。

    “我们才不是野种呢,我们是太女的孩子。你就是嫉妒我们的阿娘是英雄!有本事,你们也让你们的阿耶阿娘上前线去呀!”

    “没有阿耶又怎么样?我们有阿娘就足够了!你们就算再看不惯我们,你们的地位也没我们高,知道吗?”

    别看李晏和李清时常互损,但在“外人”面前,他们却是十足的团结。

    在他们的手中,庐陵王的子女没有讨到任何好处,只得悻悻离去。

    武皇本来想派人去呵斥庐陵王一顿,让他不许再放任他的子女在两名小皇孙面前放肆。

    但她见两个孩子非但没有吃亏,反而被激发出强大的战斗力来,便也临时改了主意,决定将庐陵王府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留着给兄妹俩做磨刀石。

    有了“外敌”在,李晏和李清平日里果然多带了几分思考。兄妹二人也在“同仇敌忾”的过程中,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李晏和李清虽然从未见过他们的阿娘,但“阿娘”一词,在他们心中占据着极为特殊的地位。

    此时,两个孩子听说周榕榕这几年一直跟在他们的“阿娘”身边做事,忍不住凑到周榕榕面前,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阿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真的像女官姨姨们说的那么漂亮吗?”

    “我很想阿娘,很想很想!阿娘有没有想过我啊!”

    “阿娘现在在什么地方?忙到连家也不回,每次寄来的信也那么短……如果她下次多给我们写几句话,夸一夸我们,我就原谅她了!”

    周榕榕见两个孩子在提到“阿娘”之时,眼睛都亮了起来,不由有些心酸。

    两位小皇孙固然尊贵无匹,可他们出生到现在,却连亲娘也没有见过。

    只能说,世间之事,很难样样圆满。这处得的多了,别处不免会有些缺憾。

    “你们的娘亲,她是一个伟大的人……”

    周榕榕尽可能用通俗易懂的言辞,向两个孩子介绍起了他们的母亲。她跟在李令月身边的时日不断,她口中的李令月,生动而又详实。

    两个孩子听得津津有味,他们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他们不止对李令月好奇,对于吐蕃,对于他们所不知道的一切,也同样好奇。

    为了应付他们的好奇心,周榕榕时不时就得停下来,对他们做一些讲解。

    一时之间,紫宸殿内,其乐融融。

    第157章 第 157 章

    李晏和李清只缠着周榕榕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就被武皇打断了。

    “你们今日的课业还没有完成,该去习字了。”

    两个孩子都生得十分聪慧,只是这个年龄的孩子,改不了爱玩的天性。武皇虽然疼爱他们,却绝不会放纵他们。

    他们每日的功课,都是有定数的,只要他们能将功课完成,余下的时间,就可由他们自行支配。

    在空闲的时间中,无论他们是想玩耍,还是想学些他们感兴趣的东西,武皇都依他们。

    两个孩子早已习惯了这种模式,但此时,他们却依依不舍地看着周榕榕,攥着她的衣袖不肯松手。

    他们生怕他们一走,周榕榕就离开了。

    这可是亲眼见过他们阿娘,知道他们阿娘近况的女官呢!

    “她还会在宫中停留些时日,你们每日完成了功课,便可去找她。”

    李晏和李清得了武皇的保证,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

    “谢谢阿婆,我这就去习字!哼,区区几个字而已,难不倒我!”

    李清挽起袖子,斗志满满地朝着小书房走去。她一边走着,还不忘挑衅自己的兄长:“喂,敢不敢跟我比一比,今天谁先完成功课?”

    “比就比!到时候你输了,可不要哭鼻子啊!”李晏道。

    “这话我原原本本地奉还给你!我才不会哭鼻子呢,我也不会输!走着瞧吧!”

    两个孩子的身影渐渐远去。

    武皇对周榕榕道:“这兄妹俩从小就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他们一母同胞,资质上旗鼓相当。有时是清儿学得更快更好,有时是晏儿更强些。朕瞧着,他们一起进学,进度倒比他们单独进学要强上许多。”

    周榕榕道:“这就是太女殿下说的‘良性竞争’吧?两位小殿下感情这般好,太女殿下知道了,定会十分欣慰的。不知两位小殿下如今都学些什么?臣知道了,回去之后,也好说给太女殿下听。”

    武皇斜她一眼:“你还真是每一句话都不离你的太女殿下啊!”

    “没有殿下,就没有如今的臣,臣自然盼着能够为太女殿下排忧解难。哪怕只是能帮上太女殿下一点小忙,臣也心满意足。”

    “两个孩子如今主要以习字和射箭为主——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朕,他们的弓箭都是特制的,伤不了人,不过是让他们拿着练练准头罢了。待他们略大些,自然是要文武双修的。你胆子倒是大,在朕面前这样失礼,也不怕朕降罪于你。”

    周榕榕赶忙道:“臣也是担心两位小殿下,这才一时失了分寸,请圣人恕罪。”

    “罢了,令月还在等着你回去回禀消息呢,朕哪敢治你的罪?”武皇半真半假地道。

    周榕榕低着头,不敢吱声,这话可让她怎么接呢?

    所幸的是,武皇并没有为难周榕榕的意图,她很快就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继续与周榕榕讲述两位小皇孙的近况。

    “晏儿和清儿都十分聪慧,如今,晏儿已经学会了近两千个字,清儿性子跳脱,总静不下心来拿进学,故而习字进度比晏儿略慢些。不过,弓箭方面,倒是清儿上手更快一些。”

    说到这里,武皇的眼中浮现出些许笑意:“每当朕看着清儿搭弓射箭的样子,就不由想起令月……清儿当真肖似令月。”

    至于李晏……倒不是说他不像李令月。只是,在武皇看来,他兴许肖似他的生父更多一些。

    当然,这也只是武皇的猜测。她毕竟没有见过李晏的生父,因此,也不好随意下结论。

    周榕榕问道:“两位小殿下进学的时候,臣可以悄悄旁观吗?臣保证,臣绝对不会影响两位小殿下进学。”

    武皇与周榕榕说了这么一会子话,已经感到有些疲乏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去吧。”

    等到李晏和李清完成了课业之后,兄妹二人简单地进行了一番梳洗,这才来找武皇兑现承诺。

    然而,很不巧的是,这会儿武皇正在宣政殿接见倭国来的使臣,没工夫见他们。

    李晏悄悄扯了扯妹妹的衣袖:“你知道倭国是个什么国家,它在哪儿吗?”

    李清斜了他一眼:“笨!你连倭国在哪儿都不知道,肯定是女官姐姐为我们讲解世界格局的时候,你又在走神了!”

    李晏闻言,有些心虚,眼神也开始漂移起来:“那么大的舆图,那么多个国家,怎么可能记得住嘛!”

    说实话,依他们的年龄,能够勉强记住大唐的疆域图,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倭国是我们附近的一处岛国呀!”

    李清拉着李晏走到了简易版世界舆图前——这舆图,还是她特地问一名擅长作图的女官要来的。

    她指着其中一块地,对李晏说:“这是我们大周。”

    随后,她又指着与大唐隔海相望的一处岛国,对李晏道:“这里,就是倭国啦。”

    “这么小?”

    “那是!我大周周边的国家有大有小,怎么可能全是大国嘛!”李清叉腰道:“越是小国,越要依附大国生存。我们是距离倭国最近的大国,所以说,倭国才会特意派遣使臣来朝见我们大周的皇帝嘛!”

    李晏并不怎么关注小小的倭国,他盯着世界舆图看了一会儿,指着与大周毗邻的某个大国,问道:“这又是哪个国家?”

    随着吐蕃和北天竺被纳入大唐的领土,大唐与某个国家接触的面积渐渐多了起来,这也让李晏感到了一丝威胁。

    当然,现在他还没学过什么战术战略,对于这些东西,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局势有些不大妙。

    李清捧着小脸,认真研究了半天,这才用不确定的语气对李晏道:“好像是什么大食?啊,不管了!待会儿问问阿婆就知道了!这个什么倭国使臣怎么这么能说啊?我们都说了好半天话了,他怎么还不出来啊?”

    其实,李晏和李清才来这里没多久,但等待的时间,对于两个孩子来说,总是显得格外漫长。

    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等到倭国使臣离开了宣政殿,李晏和李清就差没有放鞭炮庆祝了。

    他们激动地在半空中击了击掌,旋即像一阵风似的闯进了宣政殿。阖宫之中,也唯有他们敢这般率性。

    宣政殿内,一些尚未散尽的官员看到两位小皇孙的身影,倒是见怪不怪。

    这些年来,两位小皇孙的面孔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陌生。有时,是武皇主动带他们进入宣政殿,有时,是他们自己来宣政殿找武皇。

    武皇对两位小皇孙的看重,满朝皆知。

    李晏和李清虽然不认识这些官员们究竟谁是谁,但他们已经学会通过官员的衣着,来简单地判断他们的品级了。

    “这是从四品官!”

    “错了错了,是三品官!你把别人认错,他会不高兴的!”

    “哦,那不好意思啦!”

    谁敢接受来自小皇孙的道歉?

    被认错的官员们一面摆着手说“没事没事”,一面避让开来。

    两位小殿下聪慧倒是聪慧,只是机灵过了头,偶尔也会让人感到头疼。

    不多时,宣政殿中的大部分官员们都散得干干净净。唯有几名武皇的心腹留了下来,接下来,他们准备跟随武皇移步紫宸殿继续议事。

    武皇看着一路小跑到她面前的两名小皇孙,弯下腰,为他们掸去衣襟上沾染的落叶。

    “你们就这么急着要来找朕吗?”

    “对呀!阿婆,刚才离开的人,是不是倭国的人?他们来找您是做什么的呢?”李晏仰着小脑袋,好奇地望着武皇。

    他身旁,李清也悄悄竖起了耳朵,就等着听答案了。

    两个孩子自以为他们的动作隐蔽,殊不知,他们这点小心思,在武皇和武皇身旁的重臣眼中一览无余。

    武皇并没有因为李晏和李清年龄小,就随意地敷衍他们。

    她对他们说:“倭国使臣认为他们的国名不雅,希望朕能将他们的国名改为‘日本’,取‘日出之国’之意。①”

    李晏歪着小脑袋,好奇地问道:“倭国是什么意思?倭国为什么被称为倭国?”

    “倭就是小矮子的意思。据说,当初岛国之人前来朝拜汉光武帝刘秀,汉光武帝见岛国之人身材矮小,便为他们赐名‘倭国’,并赐予倭国国王“汉委奴国王金印”。自此之后,倭国便成为了大汉的附属国之一。②”

    “小矮子!”李清惊呼了一声:“谁要是说我是小矮子,那我肯定不高兴!那个汉,汉什么帝可真损啊!他为那个国家赐名倭国,他们就接受了吗?”

    “他们不知‘倭国’是何意,自然接受了。”武皇道:“不过,几百年过去了,就算当时,他们不知道‘倭国’的涵义,现在也该知道了。他们自然不愿意再顶着‘倭国’之名。”

    “所以他们才会来觐见阿婆,请求阿婆为他们改名。”李清好奇地看向武皇:“那,阿婆答应了吗?”

    武皇眼也不眨地道:“区区弹丸小国罢了,哪里值得朕为它花心思?”

    第158章 第 158 章

    “这么说,他们要一直顶着‘小矮子国’的名头了!”李清的脸上露出几分同情之色。

    “倭国人素来奸猾,最是擅长见风使舵,可没你想象中那么老实!”武皇的语气有些冷硬。

    李晏举起肉乎乎的小手,歪着脑袋疑惑地道:“倭国曾经得罪过阿婆吗?”

    那么小一个国家,居然敢得罪阿婆耶,胆子还真大。

    对此,武皇发出了一声冷哼。

    她想起她初登皇位之时,地位不稳固,倭国使臣对她这个新皇便不大恭敬。

    他们表面上对武皇点头哈腰,背地里却偷偷摸摸地与支持李弘的人接触,两头下注的想法简直昭然若揭。

    后来,武皇以雷霆手段坐稳皇位,又兼李弘病故,倭国这才彻底收了心,开始真正做到表里如一,毕恭毕敬地对待武皇。

    不过,武皇并没有对孩子们提及这段过往。

    她向孩子们提及的是另一件事。

    自汉朝以来,倭国一直以中原王朝的属国自居,定期派遣使臣来进行朝贡。

    然而,随着倭国的发展,倭国天皇渐渐不满足于附属国的地位。

    隋唐交替之际,对应的是倭国的“飞鸟时代”。

    隋大业三年,倭国首任女天皇——推古天皇派遣使臣小野妹子向隋炀帝杨广递交国书,国书的开头便是“日出之处天子致书,日落之处天子无恙”①。

    日出之处的天子指的是推古天皇自己,日落之处的天子指的是隋炀帝。

    在这句话中,推古天皇无疑是将自己摆在了与隋炀帝同等的位置,不再以隋朝的臣下自居。

    据说,隋炀帝在收到这封书信之后大发雷霆。不过,他再恼火也没用,隋朝和倭国毕竟隔着海呢,想要派军队打过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倭国使者见隋炀帝当真恼了,便寻了个由头,说是倭国之人不精通汉文,表达有误,这才勉强将这尴尬的场面敷衍了过去。

    当时的隋朝官员表面上信了这番话,心中怎么想的,不得而知。武皇在回顾这段过往之时,对倭国使臣的说辞,却一个字都不信。

    倭国这么做,无非是在试探隋炀帝的底线。

    类似的情况,在大唐刚刚建立之时,也曾出现过。倭国的使臣看似谦卑,实际上心眼子可多了。

    这也让武皇愈发坚信,倭国虽小,倭国天皇的野心却一点都不小。

    武皇将两个孩子揽到自己的身边,对他们说道:“你们记住,我大周足够强盛之时,倭国会是我大周最忠实的臣下和奴仆,一旦我大周稍稍露出些疲软之态,就要当心倭国的反扑!”

    她的目光渐渐变得犀利起来:“倭国可利用,而不可轻信。”

    说起来,原本武皇是不怎么将倭国放在眼里的。

    他们想隔着茫茫大海远征倭国不容易,难道倭国想要在他们的地盘上搞事情就容易了么?

    是李令月再三向武皇强调,倭国虽小,对于此国却不可轻忽,武皇这才开始仔细地翻看了这个国家的资料,以及倭国过去与中原王朝的交往记录。

    这一查看,自然就看出了一些端倪来。

    而现在,这份警惕也被传递给了李晏和李清。

    两个孩子对于武皇说的这些话,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他们却努力将“重点”记了下来。

    武皇见了两个孩子歪头沉思的模样,看起来呆萌呆萌的,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

    “不过,这倭国的国力如今十分弱小,你们也不必太将这弹丸之地放在心上。倭国若是安安分分地不作妖,就由着他们去吧。”

    “那我们到底是要重视倭国,还是不要重视倭国?”李清拉了拉武皇的袖子。

    “总体来说不必将他们当回事儿,不过,在某些特殊时期,也需要谨防他们反咬我们一口。”

    李清和李晏听得似懂非懂,他们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默默将武皇的话记了下来。

    李清曾经有过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经历,不过,事实证明,有些事情,就不是现在的他们能够理解的。就算问到底了也没用,所以现在,李清已经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啦!

    现在,她已经会写好多字了,凡事遇到不明白的问题,她就拿个小本本记下来。就算她现在搞不懂,以后,她也总有一天会搞懂的。

    李晏见了妹妹这副架势,就猜到了她的想法。看样子,他可以省点力气了呢。

    日后,他们总是在一处,既然李清把这个问题记下来了,他就不用记了。等李清弄明白了这个问题,他自然也就明白了。

    “阿婆,倭国人真的很矮吗?”李清又问。

    “即使是倭国人中,也有个子高的。这次来我大周觐见的倭国使臣,个子不算矮。”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倭国国王急于摆脱“矮人国”这一称谓,又怎么会派遣个头矮的使臣出使大周呢?

    此番来长安的使臣,都是天武天皇精挑细选的。

    可惜,天武天皇将倭国个子最高的人摆在武皇面前,也没能让武皇为自己的国家赐下新的国名。

    小孩子的兴趣,总是一阵儿一阵儿的。

    刚刚,李晏和李清还沉浸在周榕榕描述的吐蕃中,闹着要让周榕榕多给他们讲一些与吐蕃有关的事呢。这会儿,他们又对与大周仅一海之隔的倭国产生了兴趣。

    武皇见状,对他们说:“往后几日,我大周官员会陪着倭国官员游览长安城。等过些日子,他们来向朕辞行的时候,你们可以亲自见一见倭国使臣。”

    “阿婆你真好!”李清发出了一阵欢呼声,李晏也跟着蹦跶了一下,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周榕榕见两个孩子这般可爱,心中爱得不行。

    要是这两位不是身份尊贵的小殿下,她都要忍不住对他们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难怪武皇瞧着比从前温和了些许。每日跟这样可爱的小宝贝相处,想必这些年来,紫宸殿也是欢声笑语不断吧?

    武皇对于孙子和孙女拍的马屁,自然十分受用。如果是在平时,她不介意引着孙子和孙女多说几句。不过现在嘛,她还有一些事情要与心腹大臣们商议,就不好一直看着李晏和李清耍宝了。

    武皇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身边等候已久的大臣们,对两个孩子道:“你们方才不是嚷嚷着要让周女官跟你们讲述你们娘亲的故事吗?让周女官带你们去小书房吧。”

    ……

    周榕榕与吐蕃使臣团,在长安城停留了一个半月。

    在这一个半月的时间中,他们拜访了朝中的许多官员,收集了不少对于吐蕃来说稀缺之物,准备带回吐蕃。

    周榕榕本人更是成了紫宸殿中的常客,时常被邀请到紫宸殿中,为两位小殿下讲述与他们母亲有关的事。

    期间,有一名擅长绘画的吐蕃使臣还为两位小殿下作了画,准备带回去给太女殿下看,也好让太女殿下知道,两位小殿下如今已经成长为健康又活泼的小崽崽了。

    李晏和李清听画师说要为他们作画,且这幅画还是专程拿回吐蕃给他们亲娘看的,他们立刻如临大敌。

    “等一下,你等一下哦!”

    说完这番话后,他们回到各自的宫殿,换了一身他们自认为最好看的衣服出来。

    “你可要把我们画得漂亮点哦!”

    画师落笔前,李晏和李清一个劲儿地叮嘱画师,他们想要给自己的亲娘留下一个好印象!

    “两位小殿下放心,臣会竭尽全力。”

    “唔……也不用画得太漂亮,跟我们的样子差不多就行了。”李清迟疑了片刻,又说:“要不然,万一阿娘回来之后认不出我们,觉得我们是假的,该怎么办呢?”

    周榕榕见这两位胆大包天的小殿下,如今难得露出不安的样子来,愈发觉得他们可爱。

    她安抚道:“两位小殿下就放心吧,无论你们长成什么样,太女殿下都会爱你们的。哪有当亲娘的,不爱自己的孩子呢?何况,你们还是太女殿下满含期待诞下的孩子。太女殿下虽然人在边关,暂且无法抽身,但她十分惦记你们。每回她得了什么好东西,不是都会给你们送上一份吗?”

    “是给阿婆送的吧?我们只是顺带的。”李清嘀咕道。

    “没错,就是这样!”李晏也跟着点头。

    周榕榕没想到两位小殿下这么难哄,她耸了耸肩,决定将这个难题留给太女殿下自己来解决。

    李晏想了想,对画师道:“你还是按照我们原本的样子来画吧。”

    “稍稍美化一点点,一点点就可以。”李清补充。

    画师见两个孩子一会儿一个想法,露出了一个头疼的表情。这还没开始作画呢,就这么折腾了,但愿待会儿作画的过程中,两位小殿下不会又冒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吧。

    给这个年龄的孩子作画,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

    年幼的孩子总是顽皮好动的,很难定定心心地一直呆在一个地方。

    但李晏和李清却十分配合画师,哪怕站久了腰酸腿酸,他们也是休息一小会儿,就主动站起来要求画师继续画。

    画师在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对两个小殿下的聪慧和自制有了更深的认识。

    时间过得很快,吐蕃使臣团来长安进贡像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周榕榕一行人却要离开了。

    在吐蕃使臣离开之前,武皇先送走了倭国的使臣。

    由于倭国使臣没能完成天武天皇交给他们的任务,他们在离开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不过,又有谁在乎呢?

    等着来长安觐见武皇的各国使臣,如今正在排长队呢。倭国使臣,不过是众多国家的使臣中,最不起眼的那一类。

    ……

    此时,天武天皇正急切地等着“遣唐使”回国。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倭国”这个不雅的名号了。

    天武天皇与他的祖先们一样,是一名拥有雄心壮志的天皇,他希望国家能够在他的手中达到巅峰。不过,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渐渐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现在,他已经不奢求能够打造一个强大的王国了,他只希望能够摆脱外界对倭国的偏见,并为自己的国家正名。

    天武天皇已经不年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好活。他希望,能够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将这件事给办成。

    当天武天皇听说“遣唐使”所乘坐的船只靠岸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地将这些使者召进了宫中。

    “怎么样,大唐的天子有没有同意我们的要求,将我们的国名改为‘日本’?”

    那些身形高大的使臣们站成一排,给个子并不怎么高的天武天皇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好在他们很快就跪坐了下来,这也让天武天皇心中的那丝阴霾没有持续太久。

    不过,天武天皇发现,他高兴得还是太早了。

    使臣们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为了尽可能地减少自己身上的罪责,使臣们添油加醋地向天武天皇描述了长安上下对他们的轻视。

    “陛下,大唐的天子,并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啊!她都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同意为我们更改国名呢?”

    天武天皇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咳嗽声停止后,天武天皇说:“看来,我们必须要找个机会,让大唐的天子知道我们的厉害!弱者只有被人轻视、忽略的份,唯有强者,才能获得话语权!”

    “我们日本国已经遭受了太多不公正的待遇,我们不能再让这样的境况持续下去了!”

    第159章 第 159 章

    身处长安城的李晏和李清可不知道倭国发生的这出戏码。

    他们正在为即将离开长安城的吐蕃使臣团,以及将要赶赴北天竺的女官丁佩兰送行。

    作为首个被任命为一方大员的女官,丁佩兰在长安城中可谓是备受瞩目。

    丁佩兰一上来就被任命为天竺代理副都护,品级超过了朝中不少官员,这也让许多官员讽刺她太会钻营。

    若不是天竺那地界儿太过偏僻,朝中大部分官员不愿意去北天竺任职,哪里轮得到丁佩兰来捡这个便宜?

    那可是副都护!

    若是丁佩兰能够在北天竺干出些政绩来,日后,指不定她的前程还不止于此!

    别人去北天竺,会担心自己远离中央,日后逐渐边缘化,丁佩兰却没有这个烦恼。

    她是太女殿下亲自选拔出来的女官,武皇又对她颇为看重,便是她人不在朝中,也绝不会被遗忘。

    朝中的许多官员,看向丁佩兰的目光很是复杂。

    在他们看来,丁佩兰的本事不比他们强,却因为是女官,就拥有了这样一条青云路,实在是叫他们没法心平气和。

    这些官员却不曾想过,古往今来,有多少才学出众的女子,仅仅因为是女儿身,就被埋没在了历史长河之中,永无出头之日。

    丁佩兰看似前程似锦,但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多少人的眼光都盯着她,她断然不能出错,否则,她便辜负了武皇和太女殿下的信任。

    在吐蕃使臣团滞留长安期间,丁佩兰十分低调,她默默地收拾着行囊,翻阅着天竺地区的资料。

    等到吐蕃使臣团要离开的时候,丁佩兰与他们同行。

    她要从吐蕃地区借道,进入北天竺的地界儿。

    从长安城到恒河平原,路途实在太过遥远,丁佩兰与吐蕃使臣团一起出发,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所以说,阿娘现在其实不在吐蕃,而在天竺?”李晏问。

    “是的。”丁佩兰温声道:“太女殿下现在正在北天竺推行大唐律法,并筹建天竺都护府。等到北天竺的局势稳定了,她兴许会回一次逻些,兴许会直接回长安。”

    “天竺……在哪里呀?”

    李清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从记忆中扒拉出这个地名儿来。

    “北天竺在吐蕃的南面。”

    丁佩兰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舆图,将天竺所在的位置指给两个孩子看。

    两个孩子好奇地凑上前来,盯着天竺的舆图看了半天,感慨道:“天竺真的好远啊!”

    “阿娘离我们好远啊!”

    “阿娘人都不在吐蕃,她能收到我们的画像么?”李晏有些担心。

    周榕榕失笑道:“两位小殿下放心,我已经让画师临摹了一副你们的肖像图,临摹的图与原图几乎一模一样。到时候,我会将那副临摹的图交给咱们新上任的天竺代理副都护。无论太女殿下人在天竺,还是人在逻些,都能看到你们的画像。”

    “那就好,那就好。”两个孩子总算是松了口气。

    “两位小殿下有什么话,需要臣等帮忙带给太女殿下吗?”丁佩兰又问:“时辰已经不早了,若是两位小殿下没有其他的吩咐,我们就要启程了。”

    “你们帮忙告诉阿娘,我们很想她!”李晏道。

    “没错,很想,非常想!”李清在一旁跟着点头:“我们曾经看过宫廷画师为阿娘画的画像,不过,阿婆说,画像上的人,只画出了阿娘的形,没有画出阿娘的神。我做梦都想知道阿娘真正的样子!”

    “我们给阿娘准备了一些礼物,本来想让女官姨姨帮忙带给阿娘的。不过,阿婆说,女官姨姨们不方便带太多东西。所以,我们各自写了一封信,想让女官姨姨帮忙转交给阿娘。”

    “咦,信呢?”李清在自己身上掏了掏,忽然面色一变。她不会把辛辛苦苦写好的信给弄丢了吧?

    这时,李清看到身旁的李晏似乎拿了两份信,其中一份就是她的。她眼中顿时燃起了熊熊怒火:“李、济、桓,我的信怎么跑到你那里去了?!!!”

    李晏朝着她露出了“王之蔑视”:“当然是某个人自己笨,把写好的信落在我那儿了呗!”

    “快点还给我!”

    “不还,你先说说,你打算怎么谢我吧!要不是我,今天你就要忘带信了。”

    “谢你?我看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不然,你完全可以提醒我的!”

    “哦,可我为什么要提醒你呢?我就想看着你犯蠢,然后好好嘲笑一下你!”

    “……”

    眼见着兄妹俩就要当众翻脸,丁佩兰忙道:“还请两位小殿下先将信件交给臣吧,臣等要出发了。”

    他们这一路上,行程都是有规划的。若是出发晚了,就没办法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下一个城池。

    李晏闻言,这才将两封书信递到了丁佩兰的手中。

    “李卉迟的书信,你们可以不用管,我的书信,你们一定要平安送到阿娘手中哦。”李晏叮嘱道。

    李清被他这话气得险些又要跳脚:“李济桓,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做我的书信不用管?女官姨姨,你别听他的,一定要把我的书信送到阿娘的手中啊!”

    丁佩兰见李清一张小脸都憋红了,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不由笑着点了点头:“好。”

    女官中,不少人都带过李晏和李清,但丁佩兰没带过。

    李晏和李清被明霏带回长安的时候,丁佩兰正忙着为杜松芒布杰当翻译官,后来,她揭发吐蕃王族异动有功,又被武皇赋予了更多的任务。

    诸位女官之中,丁佩兰与两位小殿下的接触是最少的。此前,她对两位小殿下并不了解。

    但现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带过两位小殿下的“同僚”们,都那么喜欢他们了。

    两位小殿下在的地方,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李晏看着周榕榕与丁佩兰等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收起了他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表情。

    “喂,李卉迟。”

    “干嘛?”

    因为刚才的小插曲,李清对着李晏可没什么好声气。

    “你说,要是阿娘看见你现在这副臭着脸的样子,会怎么想?”

    “你找打是不是?!你等着,今天我就要大义灭兄!”

    “行了,阿婆还等着我们回去呢,别耽搁时间了。”

    “哼!好话坏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你让我说什么?”

    另一边,已经离开长安城的周榕榕与丁佩兰,开始叙起了旧。

    她们是同一届女科的考生,又一起来到李令月的身边,一起学习外语以及各门科目,既有同学之情,又有同僚之谊。

    如今她们久别重逢,自有说不完的话题。

    丁佩兰将周榕榕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这三年来,变化确实很大。从前,你在京中,瞧着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姐。如今,你黑了,瘦了,瞧着也越发干练了。”

    周榕榕笑笑道:“走了那么多的路,可不是白走的。我跟在太女殿下身边见识了那么多的风浪,怎么可能还跟从前一样?你说我黑了,这我承认。吐蕃的日头毒得很,你要是过去待一阵子,你保准儿也得晒黑。”

    “用不着去吐蕃晒太阳,我在长安城,已经晒黑了。”丁佩兰道:“圣人器重我,时不时便给我安排一些任务。我这风里来雨里去的,能不黑么?”

    “先前,阿耶阿娘见了我,心疼得不行,一个劲儿地让我辞去现在的职务,说家里养得起我。可我却觉得,我如今虽然每日忙忙碌碌的,却过得十分充实。我自己就能立起来,那我为什么要依靠别人?”

    说到这里,丁佩兰与周榕榕相视一笑。

    即使是家里人,也未必能够理解她们的想法,唯有志同道合的同伴,才最能理解彼此。

    周榕榕轻声说:“我们当初既然选择了这一步,就不会再轻易退回去。即使路再难走,即使会摔得头破血流,我们也要继续走下去。”

    “没错。如今,我的官职超过了朝中许多人,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我呢!我阿耶都在感叹,他奋斗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够得到的职务,竟然让我得了!”

    “是啊,我还在给吐蕃都护打下手呢,你都已经当上天竺副都护了。没想到,你竟然是咱们这批人中升得最快的,我是不是该跟你行个礼?”

    “人前,咱们自然公事公办,人后,你可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让人怪不自在的!”

    周榕榕看着丁佩兰的样子,觉得她虽然变了很多,但有些方面,她又没有变。

    丁佩兰,依旧是她认识的那个丁佩兰。

    “说来,这个月,又该进行科举复试了吧?今年,圣人怕是又能得到许多贤才。只可惜,那样热闹的场面,咱们是无缘得见了。”

    周榕榕掀开车帘,发现已经看不到长安城了。

    丁佩兰道:“我只盼着圣人能够多挑选一些能干的官员给我送来,天竺都护府如今人手紧缺得很。”

    “我们吐蕃也一样。那么大个地儿,就那么点人手,哪里够用?要是继续任用那些尚族的人来管事,又谁能够放得下心来?”

    “你跟我说说吐蕃和北天竺的情况吧。”丁佩兰对周榕榕道:“我虽然从书中了解了一些情况,但肯定不如你了解得深。”

    “没问题,咱们这一路上还要相处好些日子呢,我慢慢儿地把我知道的都说给你听……”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丁佩兰与周榕榕马不停蹄地赶路时,李令月也没闲着。

    她将恒河平原的治安好生整顿了一番,然后开始考察恒河平原的情况,并开始规划下一个季度要种植什么作物。

    李令月看重天竺,除了骨子里的领土情结作祟、不愿意放弃任何一块到手的土地之外,就是因为天竺适合种植作物。

    恒河平原降水丰富,地势平坦,适合种植小麦、甘蔗、黄麻,喜马拉雅迎风坡则适合种植茶树①。

    这两块地方目前在唐军的掌控之中。

    除此之外,还有矿产资源丰富、适合种植棉花的德干高原,以及位于天竺最南端的班加罗尔地区。

    这些地区,共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天竺”。

    德干高原和班加罗尔地区,李令月暂时没打算去染指。毕竟北天竺都还没有彻底“消化”呢,要是短时间内,她再率领唐军向天竺的腹地进发,容易把自己给撑死。

    天竺并不难打,难的是管理,是长治久安。

    唐军正式入驻北天竺只有一年,一年时间,对于一个地区来说,实在太过短暂。这点时间,远远不足以让北天竺移风易俗。

    为了在北天竺推行大唐律法,改善北天竺的治安,李令月已经将北天竺的许多婆罗门和刹帝利推到了她的对立面。

    现在,这些反对唐军统治的势力还没有被彻底拔除,北天竺的局势仍然十分动荡。

    对于李令月和唐军来说,目前求的就是“稳”。

    能够稳住北天竺的局势,慢慢将“刺头”拔除,顺利将“天竺都护府”组建起来,对于李令月和唐军来说,就是一种胜利。

    鉴于尉迟循俨已经被武皇任命为天竺代理都护,李令月理直气壮地将组建“天竺都护府”的工作丢给了他,她自己则主要负责抓北天竺的农业、民生与经济。

    以后,管理天竺地区的各项事务,可是尉迟循俨与丁佩兰的职责,她怎么能越俎代庖呢?

    最初的框架,可以由她来搭建,但接下来,天竺地区究竟怎么发展,就得靠天竺都护,以及北天竺地区的民众了。

    “殿下,我们的女性保护组织,又加入了新的成员!这次,是两名出身婆罗门家族的女子,和三名出身刹帝利家族的女子!她们都念过书,懂得很多东西,也许,她们能够成为殿下需要的官员!”

    这日,阿米尔兴冲冲地来到了李令月的面前。

    过去,天竺地区的女性实在过得太苦。自从阿米尔下定决心创办女性保护组织以来,短短数月之间,她的组织就收容了成千上万的天竺女性。

    这些女性几乎都是吠舍、首陀罗,以及不在等级之内的“贱民”,招揽到“婆罗门”和“刹帝利”,对于阿米尔来说简直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用不着这么激动,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婆罗门和刹帝利了。我大唐从不把治下的百姓分成三六九等。你和她们的地位是平等的。”李令月说完这番话,又问:“她们是主动来找你的吗?”

    阿米尔点了点头。

    “如果她们是真心加入我们,并且她们的确有才能,那当然是最好的,你可以将她们培养成我们的同伴。但,你也要做好她们不是真心加入我们的心理准备。”李令月认真地道:“只有做好最坏的打算,当最坏的结果发生的时候,你才不至于手足无措。”

    不是她无缘无故怀疑这几名女子,只是,这几名女子出现得实在有些蹊跷。

    要知道,她们现在可是差不多将婆罗门和刹帝利家族给得罪完了。

    这几名女子究竟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来到了这里,还是被她们背后的家族派来的?李令月必须搞清楚这一点。

    “我明白了。”阿米尔道:“我会好好考察她们的!”

    李令月本想着慢慢解决北天竺的种种问题,尽可能实现政权的平稳过渡,然而,有人却不想给她这个时间。

    这个月的月末,李令月突然接到了阿拉伯帝国大军压境的奏报。

    第160章 第 160 章

    对于阿拉伯帝国,李令月从未放下过戒备之心。

    当今之世,排得上号的大帝国就那么几个。

    早在阿拉伯帝国崛起的时候,东罗马帝国就已经因为常年与萨珊波斯进行战争,而变得国力衰微。

    正因如此,阿拉伯帝国崛起之后,在短短时间内,阿拉伯人就打残了罗马人,灭了延续427年的萨珊波斯,疆域直逼唐王朝边境。

    在吐蕃王朝和突厥汗国没有灭亡之前,李令月不会把主要的精力放在阿拉伯帝国的身上。毕竟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吐蕃和突厥一旦出现问题,局势更加严峻。阿拉伯半岛距离大唐太过遥远,即使阿拉伯人真的打过来了,漫长的补给线,也足以拖垮他们的军队。

    但现在,西域那么一大块区域在李令月和她心腹的多年经营下,已经逐渐稳定了下来,吐蕃在李令月和赤玛伦的努力下,也渐渐步入了正轨。

    李令月深知,此后,在西南边境线上,对她和大唐而言,阿拉伯帝国已经成为了最主要的威胁。

    她在攻占吐蕃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大唐未来必然会与正在对外扩张的阿拉伯帝国发生冲突。

    李令月只是没有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她人还在北天竺呢,阿拉伯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打了过来。

    从时间线来看,大唐几乎见证了阿拉伯帝国崛起的整个过程。

    公元618年,大唐正式建国。同一时期,位于阿拉伯半岛的穆罕默德,宣称自己是真主安拉派来的使者,带着《古兰经》,开始在麦加传教。

    穆罕默德早期的传教并不顺利。当时的阿拉伯半岛还没有“国家”的概念,人们以部落为单位,各自为战,每个部落都有自己崇拜的偶像。

    而穆罕默德主张以“一神论”取代“多神崇拜”,他想要利用真主安拉的力量,将阿拉伯半岛变成一个整体,这种做法自然触犯了麦加一些贵族的利益。

    公元622年,以艾布·苏富扬为首的麦加贵族们,驱逐了穆罕默德,穆罕默德被迫迁往麦地那。

    公元626年,大唐玄武门之变爆发。当大唐朝堂局势逐渐安定下来的时候,穆罕默德在麦地那的传教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公元630年,穆罕默德重返麦加。以艾布·苏富扬为首的麦加贵族们因为战败,最终选择皈依YSL教。

    穆罕默德创造了一个名为“乌玛”的政教合一的政权,将散装的阿拉伯半岛变成了一个整体。

    虽然他在两年后就离开了人世,但他的继任者将他的理念延续了下去,并发扬光大。

    公元632年到公元661年,阿拉伯半岛进入了“四大哈里发时期”,也就是神权共和制时期。不同家族的人通过选举等方式,轮流担任哈里发——即安拉使者的继承人。

    在这一时期,东罗马帝国治下的叙利亚、埃及等要地被夺。萨珊波斯比它的老对头更惨一些,直接被灭国了。

    萨珊波斯的末代帝王与王子前后向唐太宗李世民、唐高宗李治求援数次,李世民却拒绝出兵,李治也仅仅只是收容了萨珊波斯的流亡成员,比如现如今在大唐朝堂上杵着的波斯王子卑路斯。

    四大哈里发时期,阿拉伯帝国对外扩张的步伐十分迅速,但这一时期并不太平。

    四任哈里发中,有三任哈里发死于刺杀。

    只有第一任哈里发阿布·伯克尔是寿终正寝的,第二任哈里发欧麦尔在拿下了广袤的土地之后,被异教徒杀死。

    第三任哈里发奥斯曼出自伍麦叶家族,他与曾经反对穆罕默德的麦加贵族艾布·苏富扬是同一个家族的人。

    奥斯曼上任之后大力提拔本家族的成员,任命自己的堂弟(另一说为堂侄)穆阿维叶为叙利亚总督,并大肆收受贿赂。他的这种做法,引起了本教中一些激进者的不满。最终,他被激进者刺杀。

    第四任哈里发阿里登上了历史舞台。叙利亚总督穆阿维叶认为阿里与刺客们相互勾结,杀死了奥斯曼,因此不肯臣服于阿里。激进派们怕阿里将他们交给穆阿维叶,选择叛出阿里麾下,自成一派。

    阿里最终因为无法协调好乌玛内部的种种矛盾,命丧刺客之手。

    “四大哈里发”的时代过去了,阿拉伯帝国进入了世袭制王朝统治的时代——伍麦叶王朝时代,以及阿拔斯王朝时代。

    伍麦叶王朝(又译倭马亚王朝),是叙利亚总督穆阿维叶所创建的,又被称为“白衣大食”。

    如今,李令月要面对的,就是伍麦叶王朝派来的军队。

    兴许是因为伍麦叶家族的艾布·苏富扬曾经反对穆罕默德传教,兴许是因为伍麦叶家族的正统性得不到支持(部分人认为哈里发只能从穆罕默德女婿的后代中选择),又兴许是因为伍麦叶王朝内忧外患不断。

    总之,伍麦叶王朝是个短命的王朝,仅仅延续了89年,就覆灭了。

    到了唐玄宗李隆基所统治的时代,“黑衣大食”阿拔斯王朝取代了伍麦叶王朝,并与大唐之间爆发了怛罗斯之战。

    大唐名将高仙芝负责迎战阿拔斯王朝的军队,可惜大唐属国阵前反水,唐军大败。

    没几年,大唐就迎来了安史之乱。镇守在边境线上的大量士兵被调回了内地,大唐再也无力找回场子。

    大唐开始由盛转衰的时候,正是阿拔斯王朝最为强盛的时候。

    ……

    李令月在脑海中将阿拉伯帝国的资料迅速过了一遍,开始思考接下来这场仗,该怎么打。

    眼前的斥候满身是血,显然,他也是拼尽了全力,才能逃回来给李令月等人送信。

    李令月问道:“阿拉伯帝国派了多少人过来?前线伤亡情况如何?”

    章大夫和她的弟子们正在一旁为斥候进行紧急止血,斥候眼也不错地盯着李令月:“他们……他们自称来了五十万大军,为大军开路的是战象!”

    “他们来势汹汹,负责巡逻的一支小队,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们的战象踩在脚下,碾成了肉泥!”

    斥候面上露出了悲戚之色。显然,当时的场面惨不忍睹。

    他在得到消息之后,就赶忙逃回来向李令月汇报了,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阿拉伯人根本就没准备给他们留活口,若是这名斥候的动作再慢一些,兴许他也会步同伴们的后尘。

    “五十万……”这个数字,李令月并不怎么相信。

    阿拉伯人围攻东罗马帝国都城君士坦丁堡的时候,也才动用了十几万的兵力,他们远征大唐,怎么可能调派这么多的人手?

    即使阿拉伯人征服了不少地方,可以就地征兵,短时间内,也难以凑出这样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来。

    况且,管理一支由异族组成的大军,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一个闹不好,大军指不定就要阵前反水了。

    李令月更倾向于是阿拉伯帝国为了引起大唐的恐慌,虚报了数字。

    但总体而言,形势依然十分严峻。能够假称麾下有五十万大军,那么阿拉伯帝国的大军少说也有十数万之众。

    而李令月麾下驻扎在北天竺的军队,仅仅只有将近两万名士兵。

    边境一些小的都护府,是不可能动辄屯军超过十万的。

    别看李令月现在只在北天竺囤了两万士兵,可这两万名士兵的口粮,需要数倍的人马给他们送来。

    幸好北天竺适合种植作物,等到今年的粮食成熟了,驻扎在北天竺的士兵们就可以自给自足,不再需要依赖朝廷从其他地方为他们提供粮食。

    到了那时,李令月也可以计算一下恒河平原的人口和耕地数量,酌情将驻扎在北天竺的士兵数量增加一些。

    先前李令月曾在西北部经营了数年,西北部有一些地方并不适合种植粮食,这些地方就需要朝廷为他们募集粮草。

    负责运送粮草的人,往往路上需要消耗掉十几斤粮食,才能将一斤粮食送到边关将士们的口中。漫长的补给线,足以拖垮朝廷的财政。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些小的都护府能养个两三万常驻军,就不错了。

    在李令月看来,后期可以将天竺都护府的士兵人数增加到三四万人,再多就没有必要了。逻些毕竟离北天竺不远,需要的时候,北天竺这边可以随时向吐蕃都护府求援。

    现在,李令月也打算这么做。

    北天竺距离长安实在太过遥远,李令月要是向长安求援,等长安援军赶到,恐怕黄花菜都凉了。与其如此,还不如指望指望吐蕃呢。

    李令月当机立断,给赤玛伦写了一封求援信。信中,她要求赤玛伦募集一支由十万人组成的大军来驰援北天竺。

    至于她——在援军赶到之前,先想办法拖延一下阿拉伯帝国进攻的步伐吧。

    此时,李令月的心情十分沉重,她虽然手头有将近两万军队,却分散在北天竺各地。

    如果没有后顾之忧,她的人凭着手中的火器,也不是不能跟阿拉伯人硬刚一把。

    但,唐军入驻北天竺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一些反对大唐的势力,李令月还没来得及拔除,本地的人心也尚未完全归附。

    李令月十分担心自己率领军队在前线跟人火拼着,后院就起火了。

    攻打吐蕃那次,李令月是主动出击,就少了很多顾虑。

    而这次,李令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如果北天竺失守……不,没有如果,她必须守住这里!

    李令月的目光逐渐变得坚毅起来。

    即使真的遇到了十分紧急的情况,她也不会战死,而是会被系统进行紧急转移。

    这对于李令月来说,既是一道保命符,也是一种制约。

    她要是想守住北天竺,就必须杜绝这种状况发生。

    她必须游走在危险的边缘,却不能真的让自己遇到生命危险,导致自己被系统送走。

    李令月迅速地穿上了自己的铠甲,命令附近的所有士兵到自己这里集合。

    她不能任由外敌在大唐的国土上肆虐,她必须想办法阻挡住阿拉伯大军的步伐!

    正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系统忽然开口了。

    “本系统已完成升级,宿主获得新功能,是否启用?”

    最近李令月从吐蕃与北天竺两地获得了不少积分,再加上先前积攒的积分,系统升级,对于李令月来说并不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每次系统升级的时候,李令月都能获得一项额外的功能。也不知这次,她得到了什么能力,在这次的战争中,能否派上用场。

    李令月停下脚步,仔细查看了一番。

    当她发现,系统给予她的新功能,居然是可以在平面图上看到敌军的兵力部署,并显示敌军的即时位置时,她不由露出了笑容。

    “天助我也!”这个技能,来得实在是太及时了!

    有了这项技能,李令月等于是得到了定位敌我双方的导航。她完全可以利用双方的信息差,来跟阿拉伯大军打游击战!而且,这张地图不仅能够对双方进行定位,还能显示周边的地形,这对于李令月来说实在是太方便了!

    唯一的问题是,这项功能非常耗费积分。李令月使用这张地图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积分在离她而去。

    但关键时刻,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能用积分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只要能够用这些积分保住更多的人命,在李令月看来,哪怕花光所有的积分,都是值得的!

    李令月得到这项功能的第一时间,就打开了地图。

    在地图上,她“看”到了百里之外的阿拉伯大军。此时,他们正驻扎在一处河道边休息。

    他们的身后,是恒河平原边境处已经被践踏的许多良田。

    李令月还来不及为那些良田被摧毁而惋惜,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观察这支军队,不肯错过任何一点信息。

    这是一支由六万骑兵组成的阿拉伯大军,他们的身旁,有不少辅兵替他们押送粮草。精兵加上后勤兵,的确有浩浩荡荡十几万人,看这架势,许多人恐怕就会被唬住。

    不过,李令月知道,这十几万人中,唯有那六万骑兵,才是她真正需要关注的对象。

    而位于骑兵最前方的100头战象,是她需要最先解除的威胁。

    心中有了底的李令月,顿时感到踏实了许多。她将尉迟循俨传唤了过来,准备开一个战前紧急会议。

    谁知,尉迟循俨一来,就跟她说:“请殿下尽快撤回吐蕃,臣会竭尽所能率军抵挡住阿拉伯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