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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在富丽堂皇的希尔德贝里,一场盛大的舞会即将拉开帷幕。

    交响乐团演奏着轻柔的序曲,宾客们愉悦的交流声与悠扬的音乐声交织在一起,舞池被鲜花与蜡烛簇拥,令人陶醉的香气笼罩着这里。

    身穿鹅黄色制服的仆人们,手托盛放香槟的银质托盘,优雅地穿梭于人群之间。

    贵族们精心打扮,将最奢华的首饰与礼服展露无遗,并佐以最完美的微笑。

    在那位有望成为未来皇后的重要人物面前,每个人都铆足了劲,力求在他面前留下良好印象。

    鲁玛在门口迎宾,举止优雅且得体。

    她精准地叫出每一位来宾的名字,逐一安排仆人将他们请进内厅。

    远处的仆人们在小声议论。

    “你们有没有觉得总管最近有点反常?虽说她对那位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但至少不见两个人公然斗嘴了。”

    “可不是嘛,凌熠殿下提出要办舞会,她不仅没反对,还帮着操持了不少。”

    “怎么说她都是总管,这么大的活动不出来主持工作,万一搞砸了,丢的也是希尔德贝里的脸。”

    “凌熠殿下虽然是第一次,可人家也做得很不错呀,连请帖都是他亲自设计的。”

    “不要聊天了!”

    熟悉的训斥声响起,仆人们瞬间噤声,总管的反常只针对凌熠,对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苛刻。

    “还不赶紧把萨利大公请到里面去?”

    其中一名仆人吐吐舌头,快步上前:“萨利大公,里面请。”

    萨利大公夫人身怀六甲,不便出席,萨利就只领了两个大女儿,以及夫人那位不成器的亲戚。

    伍德打进门起就像做贼一样,东张西望,生怕见到什么人。

    “大公,我今天非来不可吗?”

    萨利嫌弃地瞪他一眼:“夫人来不了,才要你代她出席,你以为我愿意带你这个纨绔?”

    伍德扯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奥瑟朝他们迎面走来,萨利一秒恢复原样,上前热情地握住他的手。

    “奥瑟殿下,您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就算敲破脑袋,我也想不到那天您带来的贵客竟然是那一位。”

    他伸脖往奥瑟身后张望,没见到凌熠的影子。

    “怎么不见他人呢?”

    奥瑟勾唇,答非所问。

    “终于轮到您单独出席我的舞会了,希望没有舞伴这件事不会让今晚的您感到孤单。”

    “您看看,您看看?您这张嘴真是得理不饶人,谁敢得罪您一次,一辈子都别想耳根清静。”

    “礼尚往来罢了。”

    萨利死要面子:“要不是两个孩子吵着要来,我才不来自取其辱。”

    他的两个女儿见到奥瑟就迫不及待围了上去。

    “奥瑟殿下,母亲说您要娶王妃了是吗?”

    奥瑟对待孩子们的态度判若两人,笑容温柔得让萨利嫉妒。

    “我娶王妃,你们开心吗?”

    “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

    女孩们嘟着嘴巴说:“奥瑟殿下娶了王妃,就会有自己的小孩,以后就没有时间陪我们玩了。”

    奥瑟听到是这样的原因,不由莞尔。

    “以后我有了小孩,让他们陪你们一起玩。”

    “好耶!那我想要弟弟!”

    “不!我喜欢妹妹!”

    “要弟弟!”“要妹妹!”两个女孩又争吵起来。

    奥瑟摸着她们的头发:“不用吵,弟弟妹妹都会有的。”

    萨利表情凝固了一下,把头别向伍德,装作聊天似的低声吐槽了句:“医学真伟大。”

    伍德不敢接话,他努力降低存在感,免得那位医学奇迹心情不顺再把他打一顿。

    萨利的动作引来了奥瑟的注意,伍德不想被看见,拼命将头往后扭。

    身后不远处,伊登侯爵挽着他风姿绰约的妻子泰莎。

    泰莎是公认的美人,所以才能以平民的出身俘获侯爵芳心,让侯爵顶住家庭压力,力排众议娶她为妻。

    察觉到伍德在偷看自己,泰莎眼波流转,看起来竟像隔空朝伍德抛了一记媚眼。

    上一秒还想着怎么降低存在感的伍德,下一秒旧疾复发,半边身子酥在那里。

    萨利察觉出异样,也回头看了一眼,瞬间猜透他的龌龊想法,气得脸色阴沉。

    他压低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风流韵事,也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里可不是佛洛兰,敢给我丢人,就滚回你自己国家去!”

    伍德被打回原形,缩着脖子,唯唯诺诺应了。

    宾客们已经到齐,乐团更换了曲风,从悠扬变得轻快。

    在众目睽睽下,奥瑟走向舞台中央。

    今天的他身穿最高规格的皇室制服,以此彰显对这场舞会的重视。

    宾客们会意地围着舞池站成半圆,等待他的开场白。

    “尊敬的各位女士,各位先生们,感谢大家出席今晚的盛宴。

    “众所周知,希尔德贝里很少举办这样的大型活动,每一次都具有非同凡响的意义。

    “今天,我想为各位隆重介绍——想必大家并不陌生——希尔德贝里即将迎来的第二位主人,凌熠先生。”

    伴随着热烈的掌声,凌熠从舞池后的拱门款款走出。

    一身璀璨华丽的蓝色夜礼服,与奥瑟的深蓝色皇室制服相得益彰。

    量身裁剪将宽肩窄腰长腿凸显得淋漓尽致,衣服上点缀着与奥瑟情侣款的饰物,处处体现设计师的用心良苦。

    他朝奥瑟伸出手,后者绅士地牵住,二人并肩站在一起,众人心中只剩下“般配”二字。

    奥瑟缓了口气,接着道:“我与凌熠因为一场不愉快的意外走到一起,诸位在牌桌上聊的那些八卦流言,你们也没想到会成真吧?”

    人群中响起心照不宣的笑声,至于这笑声中有几声是嘲笑,有几声是自嘲,那就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在这个美好的夜晚,我要隆重感谢一个人,没有他,就没有这样一段奇妙的缘分。

    “虽然他本人今天没有来到现场,我仍要向他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他与凌熠同时举起一杯香槟:“让我们一起,遥祝我亲爱的外公,健康长寿。”

    宾客们纷纷举杯,笑容却不约而同有些僵硬。

    大家尽量口型不变地交流:“听说了吗?首相精神好像出了问题,疯疯癫癫的,一言不合就开枪杀人,连近卫都不敢靠近他。”

    “疯了还好些,要是听到奥瑟殿下这话,不疯也得气疯。奥瑟殿下气人的本领是殿堂级的,接下来他就是把酒倒在地上,我都不觉得奇怪。”

    断断续续的话传入萨利耳朵,他微不可查地扬了扬嘴角。

    表面上,萨利远离政治中心,热衷于办舞会、秀恩爱,并主动放弃一切实权。

    然而,对于国内政治形势,他也并非一无所知。

    刚入场时,他就敏锐察觉出了一些不寻常的面孔。

    他们中有过去中立的大臣与议员,甚至还有几位曾是首相麾下的领军人物,风向一变,这些墙头草倒得比谁都快。

    这场舞会看起来是为正式介绍凌熠而举办,实则却代表了政权重新分割的崭新开端。

    好在奥瑟与凌熠谁都没有将酒洒到地上,他们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把酒杯交给侍者。

    奥瑟躬身托起凌熠的手:“这位英俊的先生,我能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您跳一支开场舞?”

    凌熠回望他的眼神,任谁看了都觉得写满爱意。

    “乐意之至。”

    指挥棒一点,悠扬的舞曲响彻礼堂。

    奥瑟左手搭在凌熠腰间,双手相握,踩着节奏翩翩起舞。

    他们的步伐优雅流畅,舞姿如诗如画,观众们起初只是惊艳,很快发现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跳的既不是A步,也不是O步。

    “他们跳的这是什么舞,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殿下前不久还是个交谊舞的门外汉,几日不见,舞技竟变得这么好?”

    唐德在远处吹着口哨,音调与舞曲分毫不差。

    他能说自己连日看这两人手拉手脸贴脸练舞,看到连曲子都会哼了吗?

    说起来凌熠也有点本事,自己想跳A步,又照顾殿下的自尊心,索性原创了一套全新的舞步。

    这套舞步中他有好几个高难动作,都能飒爽利落地完成,让唐德一度怀疑他不是什么军校生,而是哪个艺术学院的舞蹈生。

    随着最后一个尾音落下,这支舞也迎来了最终的定格。

    奥瑟与凌熠身体交错紧紧挨在一起,扭转脖颈望向侧面的彼此,交织的目光迸发出火花。

    掌声经久不息,凌熠转了半圈,朝在场宾客鞠了半躬。

    “请各位尽情享受今晚的舞会。”

    一对对舞伴滑入舞池,一场盛大的舞会拉开帷幕。

    凌熠捏了把奥瑟的手:“我去换衣服。”

    奥瑟微笑点头,目送令他骄傲的人从拱门离开。

    唐德擅长察言观色,等凌熠走得看不见了,才贴到奥瑟耳边汇报。

    “墙头草来得不少,您是打算一个个处理,还是把他们一锅端了?”.

    伍德被捆在单人床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突然晕过去,醒来后就到了这里。

    眼前的男人医生打扮,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对狭长锋利的眼睛。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下的不是单人床,而是手术台,身上的衣服也不翼而飞,只薄薄地盖了一层手术用的布。

    “你、你是什么人?”他惊恐发问。

    医生没有开口,代替他回答的是屏风后的另一个声音。

    说话的人戴了变声器,说话声有明显的失真。

    “请你来的人是我,他只是我的手术刀而已。”

    “你管这个叫请?”伍德对着屏风后的人影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搞什么沉浸式,我又不是来玩密室逃脱的!”

    屏风后的人默了默:“突然不想听他说了,还是把舌头割了吧。”

    “我说!我说!你要问什么,我都说!”

    “卢达瓦死的那一天,你给他喝过什么?”

    “你怎么知道!?”伍德脱口而出。

    刚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瞳孔因恐惧而缩紧。

    屏风后传出一声嗤笑,凌熠只是想诈他一下,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诈出了结果。

    “你在法庭上的证词,可没有这一段。”

    伍德拼命摇头:“不能说,说了会死的。”

    “那就让他死好了。”

    医生拿起手术刀,伍德清清楚楚看到刀刃反射的寒光。

    他咬紧牙关,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医生见他吓成这样,竟出声安慰他:“不用听他恐吓你,清醒解剖的机会相当难得,人在有感知的情况下,无论肌肉内脏还是血管,跟麻醉状态下完全不同。

    “我会很珍惜这次机会,不会轻易让你死掉,至少在死之前,你还能活很久。”

    他贴心地将显示屏转向伍德:“你甚至可以亲眼观摩自己被解剖的画面,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体验。”

    冰冷的金属贴上皮肤,伍德像杀猪一样哀嚎:“药!是药!卢达瓦能力不行,每次都要我给他准备增强那种功能的药!”

    “既然是药,第一次案件调查的时候你为什么只字不提?”

    “一开始我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报警前就把药瓶偷偷扔掉了。后来知道真正的死因是中毒,就更不敢说了,我怕他们怀疑我是蜂族间谍,卢达瓦那个爹谁不知道,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

    “你为什么要在药里下毒?”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伍德怕他不信,声音带着浓浓哭腔。

    “卢达瓦几乎每次都喝我给他的药,药是我找黑市医生买的,从来没有出过事!我没有理由毒他呀!”

    短暂的沉默。

    “好,我相信你没有撒谎,但从这一刻起,再有任何人问你相同的问题,你都咬死没有这回事。

    “首相和军方都在找你,要是被发现了,下场如何你很清楚。这个世上只有我保得住你,听我的你才能活下去。”

    伍德颤抖着发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凌熠伸手在耳骨上一拨,特有的ALPHA信息素从屏风后溢了出来。

    伍德脸部表情逐渐扭曲,声音在喉咙深处滚动:“奥…奥奥……奥瑟殿——”

    他及时住口,奥瑟殿下显然是不想公开身份,才这么大费周章地审讯他。

    “我懂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我都守口如瓶!”

    “你的瓶是宽口径花瓶,我不信任你,有些事还是保险一些为好。”

    从角落走出一个人,伍德这才发现房间里一直有第四个人的存在,只是站在他的视野盲区又没有出声。

    这人同样戴着口罩,轻轻一掰就将他的头扭向了侧面。

    伍德耳朵一痛,从显示屏能清晰看到医生用手术刀在他耳后切了一道口,将米粒大小的东西塞了进去。

    “不管是那晚,还是今晚的事,只要你吐露半个字,刚刚植入的芯片会让你尝到脑袋开花的滋味。”

    “啊!啊!啊!”伍德惊恐大叫。

    兰泽嫌他吵闹影响缝合,命令火羽:“敲晕。”

    手起声停,伍德一转眼不醒人事。

    凌熠从屏风后走出来,边走边解喉咙处的变声器。

    “这个音色不太好,有没有能模拟殿下声音的变声器?”

    “你还真把我当发明家了?”兰泽边缝合边说,“你想让他闭嘴,死人不是更能保守秘密?”

    “他现在不能死,死了只会惹人怀疑。火羽等下把他搬去客房,等他醒了自己走。”

    “你花了这么大的心思举办舞会,又是用蜂族文字设计请帖,又是用蜂族舞语设计舞蹈,你要找的人出现了吗?”

    “还没有,但是我感觉他已经到了。”

    “理由?”

    “直觉。”

    再次现身舞会的凌熠换了一套白色礼服,奢华程度不亚于开场那一套。

    任谁都看出奥瑟对他的宠爱,连开场舞都要单独设计一套华服,堪比新婚皇后的待遇。

    贵族们笑容满面地迎上去,想方设法与他攀谈。

    “凌熠阁下,我们在萨利大公的舞会上见过,不知您是否还有印象?”

    “阁下对我送您的珠宝可还满意?不满意的话我那儿还有很多款式,可以任您挑选。”

    “下个月举办的慈善拍卖会,为贫困山区患病的儿童筹款,您能否赏脸出席?”……

    凌熠全程颇具涵养地点头微笑,却没有为任何人驻足,也没有与任何一个人接话。

    有人迎面走来,不小心与他手臂相撞,一块布料从对方身上掉落。

    凌熠弯腰拾起,转身:“夫人,您的手帕掉了。”

    泰莎回过头,展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微笑。

    “谢谢。”

    第52章

    希尔德贝里的花园面积辽阔,多是僻静无人的角落,很适合夜间私会。

    这是凌熠自六岁后,第一次与蜂族同胞面对面。

    当泰莎从怀中拿出请帖,念出隐藏在图案中的蜂语时,他竟有眼眶湿润的冲动。

    “我一直以为我是蜂族唯一的幸存者。”

    抱着这样的信念,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为族人复仇。

    泰莎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像个和蔼的长辈一样轻抚他的脸。

    “可怜的孩子,你这么年轻,当年你才多大啊。

    “这些年你一个人一定很孤单,不过现在好了,你终于找到了我们。”

    “……你们?”

    泰莎点了点头:“当年还是有一些族人侥幸逃了出来,我跟我的家人逃到了偃族领地,他们收留了我们一段时间。

    “帝国军队离开后,我们跟随族人留下的暗号,找到了新的落脚点。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暗中寻找幸存的同胞,加上新生儿,差不多有一千多人了。”

    凌熠震惊得无以复加。

    “那蜂巢呢?蜂巢不是被烧毁了吗?”

    “蜂巢是主神的化身,神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摧毁呢?新蜂王的护卫们撤离前带走了蜂巢的碎片,在找到合适的居住点后,碎片逐渐长成了新的蜂巢。”

    她得意地说:“新蜂巢的地点非常隐蔽,没有蜂族人的内在导航,任何人都别想找到它。”

    “新王……就是出事那年诞生的蜂王吗?”

    “嗯,护卫们拼死把还是婴儿的他保了下来,今年王就要年满十八岁了。”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来首都?”凌熠问。

    “来首都的可不止我一人,这件事说来话长。”

    泰莎将他们多年来的行动娓娓道来。

    “新蜂巢步入正轨后,我们就开始了复仇计划。卢乎伦害得全族家破人亡,我们也要让他尝尝同样的滋味。

    “五年前开始,我们分批派人潜入首都,起初我们打算用他们的法律制裁他们,暗中收集了卢莫力所有的犯罪证据,交给尤顿大法官。虽然如愿判了他死刑,却连累大法官一家惨死。

    “有了这起前车之鉴,对付卢达瓦就决定采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我试图接近他,那个变态却只喜欢小男孩,我只能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我从伍德口里套出他的弱点,把毒液下到他的药里,本来整个过程天衣无缝,就算有人背锅也是伍德那个不值得同情的蠢货。”

    凌熠:“但是你没想到会意外冒出个我。”

    泰莎点头:“你被捕后,我向法院寄了匿名信,检举卢达瓦的真实死因,可法官还是判了你死刑。”

    凌熠:“你的信法院连拆都没拆,现在落在军方手里。你不该写这封信的,很容易暴露自己。”

    “我不想再连累无辜的人,我们做事虽不光彩,但也有自己的道义。

    “好在你有主神庇护,我无法想象如果我发现自己害死的是一位同胞,我会有多么内疚。”

    泰莎将掌心贴在他额头,做出一个神明赐福的动作。

    她紧接着拿出一把折叠小刀:“来,手给我。”

    她在自己掌心划出一道伤口,又对凌熠的掌心如法炮制。

    两只手掌相对,凌熠脑海中渐渐浮现指南针的形象。

    “这就是新蜂巢的位置,等你离开后,就到这里找我们。”

    凌熠握紧手心。

    “你计划什么时候走?”

    “今晚。”

    “今晚?”

    “我今天就是来见你一面,回去的路上我会发生‘车祸’,外面有人接应我。除我以外所有人都撤走了,留的时间越久越不安全。”

    凌熠实话实说:“我知道伍德有些特殊癖好,在怀疑他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跟他有密切接触的人。”

    泰莎微笑,不觉得他直言冒犯。

    “你想的不错,美人计本来就是我们蜂族善用的计谋,美色是比毒液更好用的武器。”

    她俯身到凌熠耳边:“其实我也尝试接近过奥瑟殿下,但是他对我的信息素不感兴趣,还数你剑走偏锋。”

    凌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是,你误会了。”

    “我懂,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放心,就算我回到部落,也会为你保密。”

    “你听我解释。”

    泰莎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我只想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利用他们可以,不要动真感情。”

    “……”凌熠有口难辩。

    “我们该回去了,离开的时间太久,有人会起疑心。你先走。”

    凌熠无奈,只好点点头:“那你小心。”

    “我们蜂巢见。”

    凌熠走到宫殿前门,在那里遇上刚刚回来的席勒。

    席勒手里抱着一个点心盒。

    “你说想吃家门口的点心,我买回来了。”

    凌熠佯作惊喜:“原来它家营业到这么晚啊,我还以为早就关门了。”

    “下次需要我回避,直接下令就好,不用找理由支开我。”

    “……谁说我想支开你,”凌熠从他手里夺过点心盒,嘴角垮了下去,“我就不能单纯想吃点心了吗?”

    他打开盒盖,抓起一枚丢到嘴里,故意当着他的面嚼得津津有味。

    席勒又说:“我回来的时候,发现附近有军方活动的迹象。”

    凌熠一怔,嘴里的东西都忘记咽:“什么?”.

    雷钺左等右盼,好不容易等到凌熠换衣服出来,刚远远见了一面,转眼又不见人影。

    他找遍整个礼堂,终于看到目标从外面急匆匆进来,身后跟着他的贴身侍卫。

    他怕错过这个打招呼的机会,这个人又不知去向,赶紧迎上去,却被路过的两个人叫住。

    “小钺,你也来参加舞会?”

    叫住他的是雷铖的两名部下,只是他们都穿了便装。

    “……两位叔叔不像是来参加舞会的?”

    “我们来见奥瑟殿下,穿军装太显眼。”

    “出什么事了吗?”

    两个人谨慎看看左右:“确实有一点,但这跟你没什么关系。等下外面可能会设岗排查,没什么重要的事你就先回去,省得麻烦。”

    他们嘱咐雷钺不用担心便大步离开,雷钺出了会儿神,才想起初衷。

    他正准备寻找凌熠,一回头,对方却站在他身后。

    凌熠的视线也在追随两名军人的背影,却在他回头时秒切换成微笑。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竟没注意到。”

    今天的舞会凌熠是主角,特意打理过外表,惹得雷钺有一瞬间失神。

    “我收到了你的请帖,一早就来了。”

    “是我怠慢了……刚才那两位是你朋友?”

    “他们是我父亲的部下。”

    凌熠略显惊讶:“我都不知道这次舞会还邀请了军部的人参加。”

    “他们不是来参加舞会,好像是有事来找奥瑟殿下的,可能……还是为了卢达瓦的案子,最近重点在查的事只有这一桩。”

    “原来是这样,感谢元帅对这起案子这么用心。”

    他从路过侍者手中的托盘上取下两杯香槟,给雷钺和自己一人一杯。

    “没能好好招待你,我自罚一杯。”

    雷钺刚想阻止,凌熠头一仰,杯子见底。

    “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的。”

    凌熠打量着杯底的残液:“这酒虽好,比起克罗斯顿的特产,还是差了些。哦对,你上次送来的还有一瓶,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

    凌熠没去太久,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两个新杯子。

    他边往杯里倒酒边噙笑道:“用你送的酒招待你,算不算投机取巧?”

    “你喜欢的话,这酒要多少有多少,但是……”

    雷钺刚碰了个杯,凌熠又一饮而尽。

    “你这么喝,很容易喝醉的。”

    “是不是皇家学院的人,喝起酒来都像这些人一样?”

    凌熠偏头暗示现场的贵族们。

    “以抿为单位,一杯酒能抿一个小时。”

    雷钺感觉自己跟那些人一起被嘲笑了。

    “我以为陆颁才会严格禁酒。”

    “禁是当然要禁的,遵不遵守那就两说了。”

    他没有缓和的意思,雷钺想劝他喝慢点,被凌熠伸过来的手指阻拦。

    手指没有直接压上嘴唇,若即若离的距离让雷钺不敢动弹。

    “我毕业了,现在想去跟学校告密已经晚了。”凌熠一语双关。

    酒意逐渐在他脸上浮现,一股甜香悄无声息弥漫开来。

    当雷钺察觉时,已不知不觉吸入了很多。

    “你的……信息素是不是溢出了?”他感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异常。

    凌熠立刻抬手去摸耳朵,随即露出放心的表情。

    “你诓我。”

    他偏过头去,撩起头发,给他看耳骨上的抑制环。

    “你看,这不戴得好好的吗?”

    雷钺鬼使神差别开头,但仅一眼就让被酒精染成粉色的耳朵在视网膜留下残像。

    凌熠浮现心知肚明的笑容,主动给他台阶下。

    “这酒确实上头……你能帮我拿点水来吗?”

    目送雷钺离开,凌熠身形晃了晃。

    附近没有支撑,他往自助餐台走了两步,脚步蹒跚。

    最终单手撑在桌子边缘,低头闭目,似乎真有几分醉意。

    肯特男爵把凌熠的表现都看在眼里,他的贴身侍卫上前与他对话,凌熠只是把手里的空杯往侍卫手里一塞,做出摆手走人的手势。

    侍卫还想说什么,凌熠扭过头,不悦的表情加一个字,肯特男爵从口型判断那个字是“滚”。

    侍卫无可奈何地离开了,元帅家的小子也没回来,肯特男爵理理衣领,认为自己有机可乘。

    “侍卫们都不懂事,何必与他们置气?”

    凌熠抬头瞄向声音来源,目光穿过朦胧的酒气,宛若蕴含醉人的魔力,一扫之下仿若柔软的羽毛划过心尖。

    肯特男爵呼吸一滞,接踵而来的是从未体验过的OMEGA信息素的香气,他自诩阅人无数,却无法从记忆库中提取任何一人与之媲美。

    眼前这位醉而不自知的人勾唇一笑,“你说的对,明明我还能喝,他却劝我不要再喝,你说他是不是不懂事?”

    肯特男爵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那我觉得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你看起来确实有点喝多了。”

    “是吗?”凌熠揉揉眉心,“那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

    他抬脚要走,身子往旁边一歪。

    肯特男爵下意识去接,连碰都没碰到,对方又自己站稳。

    “你要送我去休息吗?”凌熠问。

    在贵族舞会上,这句话有着双层含义。

    肯特男爵做梦都没想到他会这么明晃晃地暗示自己,按压不住的色心甚至超过了事情败露的恐惧。

    雷钺端着水杯回来,原地不见凌熠的影子。

    情急之下他只好跟人打听,问了一个两个都说没有见到。

    几声不怀好意的笑声传到他耳中。

    “是该羡慕肯特那家伙的艳福呢,还是佩服他的胆量,居然敢在奥瑟殿下的舞会上勾搭他的OMEGA。”

    “实话说换你你不心动?咱什么样的OMEGA没玩过,唯独ALPHA变的OMEGA没玩过。刚才他跳舞那身段你们没仔细瞅吗?看着就辣。”

    又一人不屑道:“我就不心动,变性OMEGA的信息素,那不就是人造香精吗?能好闻到哪去。”

    评价凌熠辣的家伙忽然被人揪住衣领,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你你你,你怎么打人呢?”他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雷钺。

    “凌熠在哪?”环绕在他周围的信息素浓度骤增。

    几个口嗨的贵族被他的杀气吓到,几根手指同时指向休息区方向。

    “刚刚被、被肯特男爵,带到休息区了……”

    雷钺得到答案,把人丢开,拔腿便走。

    专供客人休息的客房有十几间,雷钺不知凌熠被带去了哪一间,也顾不上那么多,挨间查找。

    奥瑟返回舞会的途中正好看到这一幕:“你在找什么?”

    雷钺见到他,火气莫名上升,不知是想起两人激情四射的共舞,还是怪他在自己的地盘没有把人看好。

    “凌熠喝醉了,人不见了!”

    凌熠人不见,他在客房区找,这个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奥瑟眼角一跳,凌熠酒后千姿百媚的模样他是见过的,正因为此,才更不想让第二个人看到。

    眼前一扇扇紧闭的门,每一扇都长得一模一样,奥瑟从头走到尾,在某一扇门前停下来。

    “闪开!”

    “你怎么知道是这一间?”雷钺情急连敬语都没有用。

    奥瑟没有回答,暴力一脚将门踹开,房间里传出女人的尖叫。

    走廊尽头挤满了看热闹的贵族们,皇子殿下公开介绍另一半的第一天就被人绿了,这样的好戏谁不爱看?

    门一开,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涌了过来,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透过被破坏的房门,泰莎抓起床单掩住身体,赤裸的肩膀露在外面,吓得瑟瑟发抖,手边还有受惊掉落的马鞭。

    床上另一个男人浑身不着寸缕,双手被捆,嘴巴也被堵了起来,见门被踹开拼命叫起来:“唔!唔!唔!”

    就在这时,隔壁的房间门开了,凌熠衣着整齐出现在门口:“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吵?”

    奥瑟快步走过去,将他从头打量到脚,不像有喝醉过的痕迹。

    “怎么回事?”他低声问。

    “有个人以为我喝醉了对我图谋不轨,我就装醉给了他点小小的教训。”

    他侧过身子,露出席勒和被五花大绑捆在地上的肯特。

    肯特见到奥瑟,脸上的表情近乎绝望。

    凌熠从现场情况推理了一下事发经过。

    “您不会以为我在隔壁所以暴力破门吧?”

    “那扇门上有你信息素的气味。”

    “哦,是,”凌熠想起来,“我装醉嘛,经过时就故意靠了会儿,这人以为我醉得连路都走不了,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动手动脚。殿下,像这样的人,也配用百姓的税金养着他?”

    奥瑟冷冷看了眼地上的男爵:“我会解决。”

    二人对话的同时,隔壁掀起的风波也未曾停止。

    随着房间里一对男女被曝光,贵族中有两个人脸色变得难看,一个是刚刚从皇子头顶抢了顶绿帽子的伊登侯爵,另一个就是萨利大公。

    伍德这个不成器的外姓亲戚让他颜面扫地,他顾不上皇室形象,捡起马鞭朝他身上猛抽。

    “你这个混账!我是怎么叮嘱你的?你玩得还挺花,我今天就替夫人清理门户!”

    “唔!唔!唔唔唔!”

    他吃痛地边躲边逃,还要护住重点部位,被萨利追打着逃出房间,在舞池里上蹿下跳像个发光的肉球。

    贵族们吃惊地掩住嘴,有个别还拿起了手机。

    鲁玛喝止了看戏的女仆。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萨利大公的两位千金带到别处去?”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孩子们被哄去别的地方玩,拍照的也被婉言制止。

    伊登侯爵抢先一步把门关上,关门前撂下一句:“还不赶紧把衣服穿好?丢人现眼!”

    明明自己是最倒霉的那个,还要硬着头皮给奥瑟道歉:“奥瑟殿下,让您见笑了。”

    泰莎许久都没出来,伊登侯爵差她的女仆去催,女仆才进去又慌里慌张地跑出来。

    “不好了!夫人自杀了!”

    侯爵一惊,冲进屋里查看,泰莎面无血色地躺在血泊中,腹部插着一把折叠小刀。

    “救、救…救护车!”

    侯爵失声高喊。

    “让一下,让一下。”兰泽扒开看热闹的人,靠近检查了泰莎的情况。

    “等救护车来,你只会得到一具尸体。”

    侯爵满手是血,六神无主:“那、那怎么办?”

    兰泽按住出血部位:“让人备车,我亲自送她去医院。”

    人命关天,贵族们自觉让开一条通道,昏迷的泰莎被抬上面包车。

    发生这样的闹剧,舞会自然开不下去,宾客们陆陆续续告辞。

    雷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自奥瑟出现后,他就没有跟凌熠讲话的机会。

    萨利大公让侍卫先将伍德押了回去,准备明天就把人遣送回国。

    他自觉有愧奥瑟,更愧对凌熠,第一次办舞会就遇到这种龌龊事。

    “今天的事阁下不要放在心上,夫人说改天请您去用下午茶,当面向您致歉。”

    凌熠的回复非常得体:“道歉就不必了,麻烦替我转告夫人,我很期待再次到佛洛兰打扰。”

    女仆们也将两个小姑娘领了回来。

    小孩不懂大人的事,玩得很开心,还向奥瑟展示她们的战利品。

    “奥瑟殿下,请您吃糖!”

    凌熠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姐姐手里的糖,心脏跳到嗓子眼。

    “你从哪拿的糖?”

    一名女仆带着歉意回道:“凌熠殿下,小孩子太活泼,我没看住,不小心让他们进了席勒侍卫的房间。”

    席勒就在一旁,同样脸色惨白。

    “这糖你没吃吧?”凌熠接着问姐姐。

    姐姐被吓懵了,摇摇头。

    凌熠放下半颗心,原来贵族亲戚家的熊孩子,上门做客也会乱翻东西。

    但还有半颗心悬着,他的举动过于反常,很难不让人起疑心。

    果然听奥瑟问道,“这不是在医学院席勒送你的糖?一颗糖而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凌熠紧急想理由:“我……”

    “呸!”

    妹妹从嘴里吐出一枚混着口水的药片,委屈巴巴。

    “奥瑟殿下,这糖是苦的!”

    第53章

    暴雨从乌云密布的天幕中倾泻而下,雨点密集而沉重,冲刷得不仅是宏伟宫殿,还有屋檐下被人努力隐藏的秘密。

    轿车停靠在宫殿正门,仆人打着黑伞迎出来,从后座下来的穿医生制服的男人,在仆人的护送下快步跑上台阶。

    他怀中紧紧护着一个文件袋,顾不上被积水打湿的裤脚,急匆匆向内走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家医学院现任副院长帕特。

    “奥瑟殿下呢?”他边疾走边问。

    “奥瑟殿下好像正在书房议事,您要不要先见凌熠殿下?”

    “好,好,好。”帕特一连声应道。

    凌熠独坐床沿,望向窗外暴雨,眼神却近似放空。

    “凌熠殿下,您,您,您糊涂啊。”

    帕特一进门就急慌慌地说。

    “您怎么能,偷偷吃这种东西呢?”

    他抽出怀里的文件袋:“这是奥瑟殿下昨天送到医学院的药片,要我连夜化验它的成分。

    “是,您吃的这种副作用是相对较低,但再低它也是药,药怎么可以乱吃?我好歹也任过您的主治医生,您服药前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凌熠语气平淡,一副被发现只能认命的口吻。

    “我问你,难道你会同意吗?”

    帕特哑口:“我——那我当然不会同意——可我不同意的理由不是您想的那一个。”

    他顾盼左右,压低嗓音:“我反对不是因为我要逼迫您为奥瑟殿下生孩子,而是——

    “而是您吃了也是白吃啊!”

    凌熠终于起了比较明显的反应:“什么意思?什么叫吃了也是白吃?”

    “要我怎么解释呢,事实就是……您根本就生不了孩子!”

    凌熠一点点瞪大眼睛。

    “不是您的问题,当然也不是殿下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我只是一个医生,我能力有限,把ALPHA改造成OMEGA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我不是魔法师,不是做个手术就能改变您的生理构造,让您跟OMEGA一样想生就生。”

    “那你为什么骗奥瑟殿下说可以?”

    “那,那不是因为,奥瑟殿下太想要小孩子,我要是直说不行,多伤他的心啊。”

    帕特声音越来越小:“所以我就想着,缓一缓,再缓一缓,等时机成熟再告诉他,也许到那时候他就没有那么想要小孩了。”

    他一口气交待完毕,凌熠没接话。

    帕特偷瞄,却发现凌熠的视线越过他,定格在他背后。

    帕特急忙转身,身子凉了半截。

    “奥、奥瑟殿下……”

    寝宫内的气压比暴雨倾盆的室外还低,低得像另一场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奥瑟盯着帕特:“你骗我。”

    帕特:“……”

    他又转向凌熠:“你也骗我。”

    凌熠低下头,准备迎接他的大发雷霆。

    奥瑟深吸一口气,点点头,缓慢地一字一句:

    “好,很好。”

    两个人设想中的风暴没有来临,说完这句话后,奥瑟转身离开了房间。

    帕特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不动怒的奥瑟殿下,看起来好像更可怕了。

    “事已至此,只剩最后一个办法……”

    凌熠看着他垂死挣扎:“什么办法?”

    帕特把一样东西塞进他手里。

    “等殿下回来,您跟他装装可怜,撒撒娇。他那么宠您,兴许心一软,就原谅您了。”

    凌熠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一瓶眼药水。

    帕特犹在自怜自艾:“至于我,您若是有心就替我说两句好话,不想也没关系,我可以安安静静地死。”

    雨水不停歇下坠,暴力拍打着车窗。

    车窗降下三分之一,雨丝争先恐后往里挤。

    微弱火光照亮昏暗,奥瑟偏过头,光亮在指缝间明明灭灭。

    空气湿度过高,一连点了几次才点燃。

    白烟缓缓从唇缝溢出,烟雾在车内缭绕,与窗外的雨雾一起模糊了灯光与视线。

    雨声愈发喧嚣,人却陷入静止,唯有指间的烟头兀自燃烧着,喻示在车厢内,时间依然在流逝。

    唐德与一众仆从站在远处台阶上,遥遥看着,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敢劝。

    某个年轻仆人说:“我从没见过奥瑟殿下这个样子。”

    唐德:“我见过。”

    “什么时候?”

    唐德沉默,回忆起他第一次见到奥瑟。那年他未满十二,殿下也才刚成年。

    父母带着他吊唁贝尔伯爵,周围的人都沉浸在悲痛中,只有他年少不更事,东瞅西望,一眼瞧见远处车内的长皇子殿下。

    那天的他除去没有点烟,就跟今天一样,一动不动在车里坐着。

    身边有人落泪,有人恸哭,唐德却有一种感觉,车里那个安安静静的殿下,比所有人都要难过。

    凌熠坐到近乎石化才重新等到奥瑟回来。

    他默念帕特的叮嘱,却一句软话都说不出口。

    “3小时47分钟。”

    凌熠茫然地抬起头。

    “从你进手术室到出来的时间,也是我将你视作家人的时间。

    “3小时47分钟不长,但我却花了三十五年才等到。

    “从我接纳你为家人的那一刻,你在我心里比任何人和事都重要。

    “我是真心实意为你放弃皇位,甚至认真考虑过不做皇帝将来要做什么。

    “游历山水也好,摆摊卖面也行,只要跟你在一起,我都可以。

    “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这个世界能吸引你的太多,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同学,甚至你的手机,你的游戏,你的赛车,统统可以排在我的前面。

    “你宁可舍弃自己的健康,也不愿跟我坦诚。你不是不能跟人分享秘密,只是那个人不是我。

    “但是没关系,我有耐心,我可以等,等到你把我看得跟我看你一样重要为止。”

    从奥瑟说到三十五年时,凌熠又垂下头,直到最后一句,才重新扬起脸。

    奥瑟对上泪眼朦胧的凌熠,心顿时软了一截。

    他走过去搂过凌熠的头。

    “好了,这件事以后不提了。以后如果你想要小孩,我们可以领养一个,把眼药水擦了吧。”

    凌熠头埋在他小腹,用力摇了摇。

    “怎么,不愿意?那就不领养。”

    凌熠仰起头:“不是眼药水。”

    他指着地面:“您进来前它就掉了。”

    奥瑟微怔,果然在地上发现了无辜的瓶子。

    他长叹口气,合上眼,重新将人搂了回去.

    席勒的房间被彻彻底底检查了一遍。

    除了十几颗被改造过的糖果,还多出一件凌熠的衣服。

    “这是什么?”奥瑟指着衣服问。

    席勒嘴唇紧闭,一言不发。

    “你来找我,说你愿意像哥哥一样无条件保护凌熠的安全,要我信任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信任?”

    席勒低眉垂目,对奥瑟的指责没有半句反驳。

    “贝尔舅舅的忌日就快到了,你父亲说要等祭拜结束再走,我同意了。你也收拾一下,结束之后你跟他们一起走。”

    一成不变的表情终于出现裂缝,“奥瑟殿下……”

    凌熠推门而入:“药是我强迫他买的,我的命令他不敢不听,您要处罚也是罚我,跟他没有关系。”

    “那他私藏你衣服的事怎么说?”

    凌熠看到自己的衣服,卡了下壳,又急中生智答道:“有次出门太冷了,我埋怨他都不想着带件外套,所以他随身备一件有什么奇怪,唐德不也经常带着您的衣服?”

    奥瑟不想深究他的话是真是假:“我已经这么决定了,回头会安排新的贴身侍卫给你。”

    凌熠急道:“一开始我不要他,是您说有个熟悉的人在身边免得我不自在,非要把他塞给我。现在我好不容易适应了,您又要把他换走。”

    “我当然希望有个熟悉的人在你身边,但是这个人不能触碰底线。”

    奥瑟在这件事的态度上表现得毫无转圜余地,席勒低下头,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

    凌熠气呼呼站了半天,最后走到最远处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对不起,我保不住你,殿下知道我生不出小孩,肯定不会像过去那样凡事都由着我。”

    奥瑟皱眉:“你在胡说什么?”

    “我何止是保不住你,要是哪天帕特副院长研究出又能让ALPHA变OMEGA、又能让ALPHA生孩子的方法,我连我自己都保不住。”

    “凌熠!”

    “与其等到那时候殿下赶我走,还不如我也收拾收拾行李,跟你们一起走得了。”

    奥瑟瞪着凌熠,明知他为了威胁自己故意说气话,却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他目光转向席勒,席勒顿时颔首:“奥瑟殿下,从今以后我会恪守本分,绝不越线半步。”

    奥瑟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实习期延长半年,再有一次,即刻走人。”

    “多谢奥瑟殿下!”

    席勒面朝奥瑟倒退出门,凌熠也要跟着溜,被奥瑟叫住。

    “谁让你走了?”

    凌熠靠墙乖乖站好,跟刚才耍赖时判若两人。

    “过来!”

    凌熠贴着墙边,像螃蟹一样横着溜到他跟前。

    奥瑟把人抱上桌沿坐着,这个高度二人近乎平视。

    “生不出孩子?保不住自己?我赶你走?”

    凌熠小声嘟囔着:“那还不是因为你非要赶人走,就算是榔头用顺手了都舍不得丢呢。”

    “你不是用顺手,是因为只有他能配合你欺上瞒下,换成任何一个人,早就来告诉我了。”

    凌熠眼珠东转西转,就是不与奥瑟对视。

    “那不是打小报告么,他要是打小报告,早就被我赶走了。”

    奥瑟摇摇头,放任他继续在自己办公桌上待着,自己坐下来处理公务。

    凌熠只安静了一会会儿,便试探着问:“殿下,您为什么那么想要小孩啊?”

    “因为喜欢。”

    “小孩子哪里好,又吵又闹。”还乱翻别人家东西。

    “不是所有小孩都跟你小时候一样。”

    “我,我哪里又吵又闹了,您又没见过小时候的我,我以前可乖了。”凌熠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

    奥瑟一声轻笑,意义明了。

    “那您想领养什么样的小孩啊?”

    “暂时不想了。”

    “为什么。”

    奥瑟飞快地往纸上写字,头也没抬:“我发现家里有一个小孩已经够了,我等他长大。”

    “……”凌熠脸颊渐渐发烫。

    唐德进来送文件,看到坐在办公桌上的凌熠,一点也不惊讶,还乐呵呵打了声招呼。

    “殿下,今天的晨报给您放这儿了。”

    晨报首页刊登着讣告,凌熠眼尖,一眼认出讣告上的黑白照片。

    “这不是舞会那天……?”

    唐德:“是她,伊登侯爵夫人,那天虽然把人送到了医院,可惜还是没抢救过来。”

    要不是前一天凌熠从兰泽那里收到消息,泰莎成功以假死逃脱,这会儿已经在返还蜂巢的路上,他就信了。

    做戏做全套,他还是露出吃惊又惋惜的表情:“是吗,她做那种事虽然不对,但也罪不至死。”

    “她对不起伊登侯爵,可侯爵还是难过得不得了,准备按最高规格举行葬礼。殿下,您去参加侯爵夫人的葬礼吗?”

    “不去,但我给他准备了吊唁礼,葬礼当天你替我送过去。”

    “是什么?”

    “更换那间客房所有家具和地毯的账单。”

    唐德嘴角抽搐:“呵……呵呵……”

    “还有那个伍德,今后不准他再踏入希尔德贝里一步。”

    “他本来就不是本国人,第二天就被萨利大公遣返回国了,您应该是不会再见到他了。”

    凌熠在心里松了口气。

    唐德:“对了,凌熠殿下,您就不好奇那天对您不敬的肯特男爵什么下场?”

    “唔……”凌熠胡乱猜测,“那天他被我捆在地上,莫非他收到了隔壁客房地毯的账单?”

    “岂止是地毯呀,殿下把他八百年前犯过的事都翻出来,合理合法地取缔了他的爵位,而且按照规定,他要把过去十年领过的全部俸金上缴国库。

    “这个肯特本来就是个末流贵族,没有产业没有封地,所有俸金都被他花天酒地挥霍掉了。如果月底还拿不出钱,他就只能去坐牢。”

    凌熠听的过程中嘴角渐渐上扬,虽然那天是他有意勾引,但对方如果没有动歪心思,也不会上钩。

    他只负责钓鱼,结果还要靠执法者的铁面无私,有唐德在,不好感谢得太露骨,悬在半空的脚腕悄悄蹭上了奥瑟的大腿外侧。

    奥瑟正在写字的手顿住,往斜上方瞄了他一眼。

    凌熠仗着自己背对唐德,故意冲他舔了舔虎牙。

    奥瑟什么都没说,低头继续旁若无人地批注。

    见他不拒绝,凌熠脚尖往更危险的地方探去。

    唐德看不见桌下风光,但总感觉气氛有些诡异。

    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就成了他们PLAY的一环。

    “要不……我先出去?”

    奥瑟视线直直射过来,唐德一激灵,雄狮在领地发现入侵者,岂不就是这种眼神。

    他立马屏住呼吸,避免被极速升高的ALPHA信息素侵入身体,边点头哈腰边后退。

    “突然想起来我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就先不打扰您二位处理公务了哈。”

    他逃出书房,不忘贴心地把门锁好。

    多余的人一走,坐在办公椅上的人站了起来,强势靠近。

    凌熠下意识往后倒,被奥瑟一手托住后腰。

    另一只手在他耳边一抹,毫不示弱的OMEGA信息素汹涌释放,挑衅对手的浓度。

    凌熠怕他看出抑制环被改造过,顺手拿过来抛得远远的。

    “摘了您可就别反悔。”

    奥瑟进一步靠近,凌熠一条腿被迫屈踩在桌边。

    “谁反悔了。”他反问。

    凌熠与他唇齿交缠,几个回合,终于舍得分开。

    伴随急促的呼吸,凌熠取笑他道:“公务还没处理完,您还真打算当昏君呐?”

    同样的呼吸急促,“不要管它。”

    “您是不是从小到大都没说过平民脏话,我来教您——这个时候你应该说:去他妈的公务。”

    奥瑟盯紧他的猎物,嗓音因克制欲望而沙哑:“去他妈的公务。”

    凌熠嘴角得意地扬起:“学得很快,这是老师奖励你的。”

    学生毫不客气地认领他的奖励,吐息交换,情迷意乱。气氛烘托到最高点时,凌熠突然把人推开。

    “忘了件事。”

    野兽眼中充斥着被打断的不满。

    凌熠反手把讣告上的照片倒扣了过去,冲他笑笑。

    “跟你学的,不吉利。”

    第54章

    凌熠亲手为奥瑟系上最后一颗衣扣,转身从唐德手中的托盘上取过披风。

    轻轻一抖,黑色的面料如泼墨般展开,又静静披在奥瑟肩头。

    缓慢打出一个完美的结,手指在上面流连了两秒才抽离。

    他退开两步,奥瑟身上的纯黑制服庄重又肃穆,唐德与其他侍卫也都换上一整套黑色,现场二十几人,却只听得到微弱的呼吸声。

    鲁玛走过来,黑色面纱遮住半张面孔,长长的裙摆盖过脚面。

    她对凌熠视而不见,向奥瑟行礼:“殿下,可以出发了。”

    奥瑟点点头,象征性整理了下袖口。

    “你养父和弟弟今晚出发,你可以去跟他们道个别。”

    凌熠今天反常得体贴:“陵园风大,当心吹着。”

    “晚上我回来得晚,不用等我。”

    凌熠把人送到宫殿门口,奥瑟下了两节台阶,忽然止步,回首。

    “来年,跟我一起去见贝尔舅舅吧。”

    “……嗯。”

    车队缓缓驶离,最后停在门口的是他的鹰腾。

    席勒自觉拉开车门,等他上车。

    凌熠经过他身边时停下。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偷我衣服?”

    席勒一声不吭,表情也纹丝不变。

    “你不会真的是变态吧?”

    席勒笔直地目视前方,赫然你问什么我都不会说的态度,凌熠嫌弃地瞪他几眼,这才上了车。

    家里的东西几乎收拾完毕,只留下一些带不走的家具。

    凌熠对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卧室出神,席恩走过来。

    “你的东西我想大部分以后用不着了,不过我都没扔,打包让殿下的人搬过去了。”

    “我不是舍不得那些东西。”

    是舍不得席恩叔叔与席兰,以及曾经平淡温馨的生活。

    席恩拍拍他的肩膀,扭头交待席勒:“你带席兰在这里等一下,我们要单独待一会儿。”

    凌熠随席恩进了房间,席恩打开随身携带的包,取出卢贝尔的遗像,端正地摆在桌子正中间,又陆续摆上供品,点亮蜡烛。

    凌熠平静地看着,对整个过程习以为常。

    席恩摆好供桌,站到一米开外。

    “伯爵,今天是您离开的第十七个年,属下席恩来见您了。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属下差一点就能在那个世界跟您团聚了,可惜您不给我这个机会。

    “我猜,一定是您的在天之灵庇护我,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既然是您的命令,我会好好活下去,照顾好孩子们,也请您保佑他们平安。”

    他对着遗像三鞠躬,然后让到一边。

    “过来,给伯爵跪下。”

    凌熠乖乖跪在席恩刚才的位置,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贝尔叔叔,凌熠二十三岁了,如果再见面,您应该已经认不出我了。

    “我一直有遵从您的遗愿好好活着,在绝境也没有放弃过。因为我想带着您的份一起,我每多活一天,就像您多看一眼这个世界一样。

    “我还见到了…您最牵挂的外甥,他也没有忘记您,您当年帮助过的人,还牢记着您的恩情。

    “我会用心看这个世界,看被您改变的每一个人,等到了那个世界,再把他们的故事讲给您听。

    “贝尔叔叔,我想您,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这么随心所欲地跟您讲话。我现在住在您留下的房子里,却连想您都要小心翼翼……”

    席恩一反平日和蔼,表情十分严肃。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带你祭拜伯爵了,我走以后,每年今天你都要记得。要是不方便,朝他离去的方向磕三个头,就算祭拜过了。”

    凌熠转向席恩,也对着他磕了一个头,起身时眼底晶莹可见。

    “席恩叔叔,感谢您多年的养育之恩。

    “我害死了您最敬爱的人,本应是您最痛恨的人才对,您却将身为仇人的我抚养长大,您的恩情我无以为报。”

    席恩举起手,迟迟落在他头顶,一声长叹。

    “当年我对你说,要你一生都在忏悔和赎罪中度过,我现在收回这句话。

    “你救了席兰,已经不欠我什么了。从现在起,你可以为自己而活,无论你要去哪,我和席兰不会成为你的软肋,要走你就放心走吧。”

    他顿了顿。

    “你跟奥瑟殿下的关系,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从我个人角度,是坚决反对你们在一起的,可你长大了,理应由你自己做决定。

    “但我也要提醒你,殿下至今仍在追问伯爵的死因,如果你不想与他反目成仇,就永远不要让他知道真相。”

    凌熠嗫嚅道:“殿下看似独断专行,其实是很通情达理的人,也许…也许他能理解……”

    “再通情达理的人也是人,是人就会感情用事,如果当年不是伯爵死命拦着,你早就死在我手上。

    “殿下对伯爵的感情,比我对伯爵还要深厚,就算他理解你是无心之举,今后也再不可能心无芥蒂地跟你在一起。”

    凌熠无法反驳,想起尘封在盒子中的神像,想起那句,“如果是他亲手交给我,我想我会很喜欢”。

    就算没有恨之入骨,也只会像那具价值连城的神像一样,被束之高阁。

    “不是我不想祝福你们,你们之间的鸿沟十七年前就已经存在,注定成为不了关系最亲密的人。

    “你也可以选择坦白,他也许会原谅你,但是,你敢赌吗?”

    凌熠无法回答。

    离开住了十几年的家,凌熠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经过阿婆扯面的面摊附近,他突然叫停。

    “停一下,我要下车。”.

    卢贝尔被安葬在泰泽陵园,尽管已过世十七年,缅怀他的人们仍在这一天用洁白的鲜花铺满他的墓园。

    唐德跟在奥瑟后面,口中念念有词:

    “请贝尔伯爵在天之灵保佑,保佑奥瑟殿下平安顺遂万事如意,民心所向天下归一,政敌统统暴毙。

    “保佑奥瑟殿下与凌熠殿下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多子多孙同心同德。

    “保佑我升职加薪,不劳而获,心想事成……”

    奥瑟淡淡向后扫了一眼,唐德立刻识趣地改成默念。

    尽管他不认可殿下每次都一言不发的做法,如果他是贝尔伯爵,一定希望自己最疼爱的外甥跟他聊聊天,而不是像块木头似的在这一杵杵半天。

    每年祭拜结束,奥瑟都会移步教堂,参加大主教主持的祷告仪式,在那里静坐直到深夜。

    也有譬如鲁玛这样的少数人会持续留到第二天早晨,表达对逝者的哀思。

    奥瑟回到希尔德贝里时已过了午夜,本以为凌熠早就休息了,却见到坐着打瞌睡的他,怀里还抱着同样熟睡的小白。

    凌熠脑袋慢慢往一边歪,突然重重垂下,被一只手托住。

    他睡眼惺忪地醒过来,不用看仅凭气味就知道来者是谁。

    他就着奥瑟的手蹭了蹭脸:“您回来了。”

    “不是说了回来晚,要你不要等。”

    凌熠揉着眼睛:“您也说了一家人就是要一起吃饭。”

    他把熟睡的小白塞给奥瑟:“您等我一下。”

    奥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了一刻钟,见他端着托盘出来,上面并排摆放两碗热气腾腾的面。

    “我让厨师们都去睡了,这是我现学的,您试试看。”

    奥瑟夹起一筷子粗细不均的面条,挑挑眉。

    凌熠怪难为情的:“我看阿婆做起来很简单,哪知自己一上手这么难。面醒时间长了特别软,能扯成这样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反正面粗面细,吃到肚子里都是一样的。”

    他扒拉自己碗里的面条:“我知道您吃不惯内脏,这个汤底是我自己调的,没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我不知道您今天饮食有没有忌讳,只敢放了蔬菜。”

    奥瑟冲他浅浅笑笑,低头专心吃面。

    凌熠有些忐忑:“味道还行吗?”

    奥瑟慢条斯理咽下嘴里的食物,才说:“味道好是好,但是你突然这么乖,会让我觉得你又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他原意只是想逗他一下,凌熠却安静了几秒。

    “那我要是做了呢?”

    奥瑟看着眼前的碗:“那就要看严不严重,如果很严重的话……看在这碗面的份上,应该可以抵消一半吧。”

    凌熠欲言又止,最后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我说着玩的,我知道今天是您不开心的日子,想好好表现,争取让您开心点。”

    奥瑟接着吃面:“那我以后每天都不开心,多给你争取些表现的机会。”

    他吃的速度比平时快,凌熠见了问:“您是不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奥瑟神色如常:“我只是意识到自己平时吃得不够多。”

    “什么时候?”

    “昨晚你连名带姓骂我没吃饭的时候。”

    凌熠脸上一热,抿笑往他碗里添了个荷包蛋:“那您多吃一点。”

    两碗面被消灭一空。

    凌熠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没想到我在厨艺方面也有天赋,要是殿下真去摆摊卖面,唐德和面,您扯面,我就负责汤底,我们三个完美配合。

    “可惜您要回去做皇帝,这扯面摊子是支不起来了。”

    “其实那几天我想过很多,不做皇帝以后要做什么,我也想到了。”

    “是什么?”

    “贝尔舅舅走得突然,没有留下太多遗言,如果他还有遗憾,应该就是那套还没完成的丛书。

    “我想弥补他的遗憾,贝尔舅舅没来得及去的地方,没来得及记录的风土人情,我想替他写完。”

    “……也包括蜂族那本吗?”

    奥瑟思考良久:“不知道,也许吧。”

    凌熠俯身握住他的手:“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您去哪儿我都陪您一起去。

    “我可以做您的司机,您的保镖,您的助理。

    “我还能做您的笔,您的镜头,我们一起往希尔德贝里捡小孩,允许他们不守规矩随心所欲。

    “好吗?”

    他的眼神真诚无比,让奥瑟发自肺腑地相信,无论眼前这个人有多少无法诉之于口的秘密,至少这一刻他是真心的。

    就像这一碗粗细不均的面,能许下这样的承诺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好。”

    第55章

    【十七年前】

    六岁凌熠欢快的喊声响彻整个部落。

    “我要见皇帝啦!我要见皇帝啦!”

    蜂后好心提醒卢贝尔:“他可是我们这儿最顽皮的小孩,鬼点子又多,一天不惹事就不自在。伯爵带上他,一路上可有得操心了。”

    卢贝尔不以为然地笑笑:“凌熠这孩子古灵精怪的,虽然总是带头调皮但没有坏心眼,性格又开朗,我很喜欢他。”

    “我就没见过伯爵您不喜欢的孩子。”

    “每个孩子都像未经雕琢的泥胚,形状不一样才有无限种未来,让人期待。”

    “要不怎么说自从您来了,孩子们都喜欢黏着您。其他人都嫌孩子吵,只有您耐心听他们说什么。”

    一名族人急急忙忙跑来。

    “王,王,王!”

    蜂后:“马蜂蛰你屁股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出现了!王台出现了!”

    蜂后闻言,领着众人快速往蜂巢方向赶去。

    卢贝尔只听说过王台十几年才会出现一次,没想到自己能有缘一见,也惊喜地快步跟上。

    蜂巢由数以百计的金黄色六边形构成,是蜂族人口中神明的化身,卢贝尔每见一次都要被它的恢宏夺目所震撼。

    仔细观察这些半透明的蜂胶晶体,犹如琥珀般清澈,蜂族特有的花纹覆盖在表面,还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浓郁的花香充满整个蜂巢,有卵孵化的六宫格中,会向外散发出更耀眼的金光。

    此时一眼望去,十几个卵在同时孵化,其中某一个外壳已变得明显不同。

    蜂后念了声祷告语,在场所有蜂族人顶礼膜拜,卢贝尔拉着席恩退到角落,怕僭越到他们的仪式。

    蜂后口中一番念念有词后,回头冲卢贝尔高兴地介绍:“伯爵若是能多待几天,就能亲眼见证新王诞生了,这可是十年难遇的盛况。”

    卢贝尔心动不已,问席恩:“我们推迟几天再走,能在奥瑟生日前赶回去吗?”

    “绰绰有余,需要的话还可以调直升机来,您就是提前一天走都来得及。”

    “那就这么决定,如果能拍摄蜂王诞生的全过程,一定能成为珍贵的研究资料。”

    卢贝尔改变行程,留了下来,第二天,第二个王台出现了。

    蜂族人喜气洋洋迎接新王的氛围笼上一层悲伤。

    卢贝尔此刻还不了解双王台的意义,向蜂后询问。

    “王台虽然每十几年才出现一次,但每次未必只出现一个,有时有两个,甚至三个以上的情况也有发生。

    “但是一个蜂巢不能同时存在两个同代的王,王的信息素对蜂族的稳定起着不可磨灭的作用,若有两个王存在,他们的信息素会各自影响一部分ALPHA蜂,酿成同室操戈的惨剧。”

    卢贝尔:“那像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

    “顺其自然。第一个孵化的幼王会用信息素控制族内所有ALPHA,破坏掉剩下所有的王台,阻止他王的诞生。”

    “破坏王台?”

    “这已是最好的情况。最糟的情况是,两个王台同时孵化,届时残酷的王者之争就会爆发,无论存活下来的是哪个王,都会损失近半的ALPHA。”

    卢贝尔摇头,他还是无法接受。

    “可那些没孵化的卵,也是活生生的生命。”

    “优胜劣汰,很多王从一出生双手就沾满兄弟姐妹的血,我们种族几百年来的繁衍法则就是这样。”

    “难道就没有其他解决办法?如果我赶在你们动手前,把其中一个婴儿带走,会发生什么?”

    “我们一直遵循着自然的规律,从来没有人试过。”

    古卓插话:“我劝您不要这么做,幼王诞生时的信息素最强,到时候您面对的,是一群完全丧失理智的ALPHA,就算是我,也会毫不犹豫对您出手。”

    蜂后:“伯爵,我知道您为人善良,不忍心见幼儿枉死。但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还是不要插手这件事。”

    席恩也跟着劝阻:“您不是常说,人类不能阻碍自然规律,食肉动物捕猎弱小,若是帮了弱小,食肉动物就会饿死。”

    “可那是一条人命,并非动物,不杀他幼王也不会饿死。只要我们把他带出幼王信息素统治的范围,两个人就都能活下来。”

    他向蜂后恳求:“王,您就让我试一试。”

    蜂后眉心紧锁:“容我与众人商议后再定。”

    蜂后召集族内长老讨论,念在卢贝尔对蜂族助益良多,同意了他的请求。

    “第一个孵化的幼王您不能带走,幼王离巢,所有的蜂人,连BETA和OMEGA都会跟您拼命。

    “幼王孵化后,ALPHA蜂会前往蜂巢破坏王台,这期间我会锁住宫门,为您争取一点时间。

    “等到第二个王台中的卵孵化,您可以尝试带它走,蜂巢后有一条逃生密道,你们可以从那个地方离开。”

    卢贝尔感激不尽:“多谢王的成全,如果这个孩子能有幸活下来,我会照顾好它。”

    两日后,新王在全族人的期待下降生,它看起来跟其他婴儿一样柔弱无害,谁能想象它降生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杀死它无辜的弟弟。

    蜂后带走幼王,只留卢贝尔和他的侍卫队在蜂巢,锁住宫门。

    卢贝尔在第二个王台前等候,寸步不离。

    他的侍卫们则守在宫门前,严阵以待。

    被信息素控制的ALPHA们对宫门展开猛烈攻击,金属的碰撞声、敲打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忽然间,王台周围的金光骤然增强,包裹婴儿的薄膜开始变得透明并逐渐消失。

    卢贝尔眼中闪过惊喜:“坚持住!就快完成孵化了!”

    就在孵化完成的瞬间,宫门也被暴力撞开。

    席恩拉起抱紧婴儿的卢贝尔,催促道:“快走!”

    两大一小钻入逃生密道,侍卫们英勇地将ALPHA们拦在身后。

    卢贝尔逃出生天,正是黄昏时分。

    他们借着昏暗天色和花海的掩护,甩开身后的追兵。

    呐喊声渐远,卢贝尔体力不支,停下脚步。

    婴儿受了惊吓,在他怀里大哭不止。

    席恩指着西北方向:“再走十分钟,我们的车队就停在那里。一旦上了车,他们再也追不上我们。”

    卢贝尔点头,正要一鼓作气,忽道:“坏了,我的包不见了。”

    他的包里装着手稿和蜂族给奥瑟的成年礼,每样都珍贵无比。

    “什么时候掉的?”

    卢贝尔回忆:“刚才我摔了一跤,可能是那个时候掉的。”

    “知道了,我去找。”

    “你要当心啊!”

    婴儿哭得厉害,卢贝尔怕它的声音引来追兵,把它抱在怀里细心哄着。

    “不哭不哭,哦哦,不哭不哭。”

    不远处树影晃动,卢贝尔警觉:“什么人?”

    一个孩子从枝头一跃而下:“贝尔叔叔,是我!”

    卢贝尔松了口气:“原来是凌熠啊,吓我一跳。”

    “贝尔叔叔不是答应带我去首都吗,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卢贝尔走得匆忙,差点忘记跟凌熠的约定。

    “贝尔叔叔没有说话不算话,你跟我们走,我现在就带你去。”

    “好耶!”

    婴儿还在哭,想必是饿了。

    卢贝尔看到不远处有几株蜜果,这是一种生长在景埠穹廊的特有植物,捏开果壳就会得到蜜。

    他想起来蜂族人卵生,他见过几次大人用蜜喂养婴儿,便把婴儿放在花簇中。

    “你等我一下。”

    卢贝尔去采蜜果,凌熠一步步走向婴儿。

    如果卢贝尔还在,就会发现一切都不寻常,他的动作僵硬,眼睛也一眨不眨,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孩子。

    啼哭声止住,不知是感知到危险的来临,还是天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单单是好奇新面孔的出现。

    卢贝尔听见哭声停止,回头一瞅,只看见凌熠手中高高举起的蜂刺。

    鲜血迸射,大梦初醒。

    凌熠触电般松开手,蜂刺穿过卢贝尔指缝,变黑的刺尖消失在他的胸口,鲜红的血液蜿蜒流下。

    年幼的凌熠也如被瞬间抽干全身血液,就在这时,一只手温柔地遮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

    卢贝尔掌心传来湿润的触感。

    “别哭。别怕。”

    凌熠双脚无法挪动分毫,身体抖得像个筛子。

    贝尔叔叔的声音却是清清楚楚地传入他的耳中。

    “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

    “不要内疚,不要自责。你是一个优秀的蜂族ALPHA,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

    眼泪在黑暗中决堤,直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贝尔伯爵!”

    席恩手中的包掉落在地,凌熠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飞,摔落在花丛。

    席恩接住摇摇欲坠的卢贝尔:“…伯爵……伯爵!”

    卢贝尔无力回应,席恩猛地拔出枪瞄准凌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是凌熠从未见过的仇恨与愤怒。

    凌熠面对枪口,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一只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扣住席恩手腕。

    “不准…开枪……”

    席恩一动不动,滔天的恨意已使他无法思考。

    卢贝尔用尽全力重复了一遍:“…不准…开枪,这是命令…是我自己…执意要插手…不怪他……

    “你要是…开枪,就等于…又杀了我一次……”

    他喘息了半天,艰难地转向凌熠:“从今以后…你的命,不属于你自己……你要替我…替我活下去…你记住了吗?”

    对死亡的恐惧让凌熠忘记该如何哭泣,席恩怒视凌熠,目眦尽裂:“滚!”

    小孩翻身跳起,这辈子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

    卢贝尔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在席恩的搀扶中缓缓倒下,一旁的婴儿又开始放声啼哭,哭声嘹亮。

    “我还有几件事…交待给你……”

    席恩泪如雨下:“您吩咐。”

    “照顾好这个孩子…千万不要告诉…父亲,我是怎么死的…还有奥瑟……跟他们说…是一场意外……”

    席恩艰难地点点头:“属下遵命。”

    卢贝尔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希尔德贝里…留给奥瑟……真可惜,不能去参加…他的成人礼,帮我跟他说声…对不起……”

    交代完最后的遗愿,卢贝尔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在茫茫花海的陪伴下永远地阖上了眼。

    “伯爵……贝尔伯爵!”

    …….

    新王诞生的第三个月,蜂族灭绝法案通过,帝国军队踏平蜂巢。

    熟睡中的蜂族人被炮火袭击,房屋撕裂,火光四起,人们尖叫着仓皇逃窜,又被无情的子弹剥夺生命。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毫无人性的屠杀,蜂族人赖以战斗的蜂刺在现代武器面前毫无抵抗力。

    惨叫声与哭声连成一片,繁华的部落转眼间化作瓦砾残壁。

    凌熠在黑夜中狂奔,他最后的记忆是古卓大人用尽力气将他推出去,要他快跑。

    两条腿已经不属于自己,凌熠豁出性命奔跑,却被两名帝国军人拦住了去路。

    “站住!”

    凌熠急刹住脚步。

    “什么呀,是个小孩。”嫌弃的声音。

    高个士兵冲矮个士兵努努嘴:“你来。”

    “……凭什么我来,你来!”

    两个人相持不下,谁也不愿动手。

    “干什么呢!”一声厉喝。

    二人立正:“雷铖少校!”

    高个士兵小声:“报告少校,我们抓了个小孩。”

    雷铖瞥了凌熠一眼,约莫六七岁的年纪,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两个废物,连个小孩都解决不了。”

    两个人谁也不敢吭声。

    雷铖下颚往旁边一点:“你们去那边,这个交给我。”

    士兵如释重负地跑了。

    刚跑出不远,身后传出一声枪响,二人同时脖子一缩。

    凌熠第二次直视枪口,枪口还冒着青烟。

    在他脚边的地面,有一个被子弹打出的洞。

    雷铖用枪口指指两个士兵去的反方向。

    “往那个方向走,再被抓到,我也救不了你。”

    凌熠早已吓傻在原地,直到雷铖加重语气,“还不走?”

    凌熠掉头就跑,跑出数百米,忽然心生感应地回头。

    蜂巢的方向燃起熊熊烈火,火焰直冲天空,照亮浓浓黑夜。

    他脚下一转,不顾一切想要回去,手臂传来一阵痛感,被人拎着闪到了树后。

    “放开…放开我!”他使劲挣扎。

    “别出声!”

    这个声音就像封印,凌熠整个人瞬间静止。

    “……席恩叔叔?”

    席恩遥望远处的火光,目光晦涩不明。

    “伯爵的尸体被验出蜂毒,如果不想被发现,就要把伯爵的尸体火化后再带回去,我做不到。

    “首相不在乎凶手是谁,他只想全部蜂族人给伯爵陪葬。内阁原本不同意,皇帝却偏偏也中了蜂毒,很蹊跷。”

    凌熠年纪小,席恩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明白。

    “那个孩子也死了,它有严重的先天疾病,连一个月都没能撑到。优胜劣汰,他原本就是该被淘汰的那个。

    “伯爵为了一个注定要死的婴儿牺牲自己,你是不是也觉得很不值?”

    凌熠依旧听得不是很懂,眼中的泪水却渐渐控制不住向外涌。

    “但伯爵就是这样的人。”

    火光与泪光在放大的瞳孔中交织,惨烈的哭声从远方传来。

    “记住你耳边的哭声,还有这场大火,记住今天。你这一生都要在忏悔和赎罪中度过,因为造成这一切的人中有你。

    “也有我。”

    席恩转过身。

    “走吧,既然伯爵说你的命属于他,你就给我好好活下去。”

    第56章

    书房

    奥瑟看似漫不经心地读着报告,议政大臣桑福又忍不住掏出手帕擦汗。

    除他之外,书房里其他几位大臣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当出头鸟。

    最后所有人一致看向站在门口的唐德。

    唐德摊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呵。”

    奥瑟一声轻笑,吓得桑福掉了手帕。

    “殿下,您、您听我解释,国库是预支过一笔钱,但是、但是那笔钱被、被……”

    咔擦。

    打火机被擦亮的声音。

    奥瑟点燃烟,把打火机扔去一边。

    “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说。”

    “……”

    在场的人谁也不敢大口呼吸,连置身事外的唐德都感受到了压力。

    悄悄反手把门打开一道缝,他能为各位大臣做的,就这么多了。

    凌熠在偌大的希尔德贝里陪小白捉迷藏。

    “小白?小白你哪儿去了?被我抓到打你屁屁。”

    “你见到小白了吗?”他问路过的仆人。

    “回凌熠殿下,我刚看到它往奥瑟殿下的书房那边跑了。”

    凌熠往书房方向找去,嘴里虚张声势:“小白,快点出来,我看到你尾巴了。”

    一股熟悉的ALPHA信息素袭来,凌熠双腿一软,要不是及时扶住墙,差一点就没站稳。

    他不可思议看向不远处的书房,门开了一条缝,信息素就是从那里传出来。

    桑福支支吾吾,门忽然被人用力打开,凌熠一身怒气出现在门口,呼吸急促,脸颊明显泛着红晕。

    奥瑟动作一顿,看了眼他,又瞄了眼手里的烟,飞快地把烟掐了。

    然后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

    凌熠单手扶门,眼里冒火:“奥瑟殿下,我有事想跟您单·独·谈·谈。”

    说完扭头就走。

    奥瑟清清嗓子,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什么事啊?”

    他起身往门外走,边走边不耐烦道:“有个OMEGA真麻烦。”

    奥瑟离开了,房间里剩下的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吭声。

    直到唐德大摇大摆走到奥瑟的位置上坐下,清了清嗓子:“什么事啊?”

    他起身往门外走,从动作到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有个OMEGA真麻烦。”

    一边走,一边跳起了小碎步,双手配合着左右摇摆:“有个OMEGA真麻烦,真麻烦呀真麻烦~”

    大臣们被逗得乐不可支,精神也彻底放松:“还是唐德队长掌握了殿下的精髓。”

    奥瑟刚到寝宫门口就被拽了进去,嘴唇狠狠挨了一口。

    凌熠像八爪鱼一样缠了上去,嘴巴跟身子行为分离。

    “您在室内吸烟,您没有公德!”

    奥瑟嘴硬:“我怎么知道你会去?”

    凌熠气得又咬了一口,奥瑟嘴唇平白多了一道血痕。

    明明是大白天,被两个人过得昏天暗地,结局是凌熠托着疲劳的身子入睡,奥瑟还得继续开会,因为所有人都在等他。

    忐忑还是那般忐忑,就是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微妙,还总是有意无意盯着他的嘴看,导致皇太子威严大打折扣。

    凌熠醒后,想起这事,越想越气,命人打印了一堆A4纸。

    奥瑟结束会议出来,发现唐德神色有异。

    他背靠着门,好似在遮挡什么。

    “让开。”

    唐德干笑。

    奥瑟瞪他,唐德这才慢慢挪开。

    精致华贵的木门上贴着丑陋的A4纸,上面印着“禁止吸烟”四个大字。

    奥瑟:“……”

    继续走,沿途每扇门都被贴了同样的白纸。

    唐德憋笑憋得肚子疼,奥瑟脸色想当然不大好看,却愣是一张也没让撕。

    凌熠把“禁止吸烟”贴遍希尔德贝里,狠狠出了一口气。

    席勒找到他,把刚刚收到的请帖递给他。

    “萨利大公夫人邀请你去佛洛兰用下午茶。”

    凌熠纸也贴了,气也出了,连声招呼都懒得打,美美地出门应约去了。

    圆桌上摆放着奢华的茶具和丰盛的茶点,萨利夫人坐在桌边,笑着跟他打招呼。

    “原谅我身体不便,不能起身接待。”

    “夫人您客气了,本该好好休息却还要招待我。”

    他扫了眼桌上的三套茶杯:“怎么不见萨利大公?”

    “今天是OMEGA茶局,我们不带他玩。”

    萨利夫人招手让凌熠坐下:“我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

    打里间款款走出一位男性OMEGA,相貌清秀,温文尔雅,由于保养出色,看不出真实年龄。

    萨利夫人介绍道:“这位是弥拉皇后陛下。”

    凌熠立刻重新起身:“皇后陛下。”

    弥拉皇后看上去平易近人:“不必拘礼,我跟萨利夫人是很好的朋友,你也不用这么客气。”

    凌熠等他入座了,自己才坐下。

    弥拉先开口:“我听说了很多你的传闻,早就想见见你。你也不用紧张,这就是一次普通的下午茶,我们三个一起聊聊天,聊什么都行。”

    凌熠对他的好感增加了很多。

    关于现任皇后的故事,凌熠也略有耳闻。

    按照帝国礼数,皇室成员只有第一次婚姻是受到宗教认可的,第一任婚姻对象是永久意义上的伴侣。

    如果像霍夫皇帝这样二次娶妻,不会得到大主教亲自证婚,甚至婚礼也只能在夜间举行。

    弥拉皇后与霍夫皇帝只有婚姻之实,没有实际头衔。

    如果日后即位的是缔斯殿下,他还能得到太后的封号,但倘若奥瑟登基,他将一无所有。

    弥拉与萨利夫人边用茶,边聊着些贵族间的趣闻。

    凌熠也放松下来,很快适应了这种OMEGA间的聚会。

    “萨利夫人为什么不用人造子宫舱呢?”他问出一直以来好奇的事。

    “我才不信任那种人造的东西,母亲的子宫才是孕育胎儿的地方,谁知道人造科技会带来什么样的副作用。”

    弥拉接道:“也不能这么说,现在人造子宫二代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不能跟一代相比。”

    “谁又敢百分百保证没有问题呢?万一像奥瑟殿下那样……”

    弥拉轻咳,萨利夫人顿时意识到自己多言,借喝茶掩饰。

    凌熠却不肯放过这个话题:“奥瑟殿下的基因突变,不会是人造子宫舱导致的吧?”

    两个人均面有难色,半晌后还是萨利夫人放下手里的杯子。

    “实话跟你讲吧,初代子宫舱被发明出来的时候,有很多不确定项。首相急于要小皇子稳固地位,等不及技术成熟就将子宫舱投入应用。

    “奥瑟殿下是初代舱孕育的第一批婴儿,事后多年跟踪调查,其中三人未满两岁夭折,还有两人没能活到成年,那些活下来的,也多多少少有些缺陷。”

    凌熠:“这么严重的医学事故,为什么没有公开披露?我听说子宫舱的发明人,至今还担任皇家医学院的院长。”

    弥拉叹气:“这其中原因复杂,一是整件事取证困难,就好比奥瑟殿下的基因突变,你如何证明跟子宫舱有关?二是首相对卡洛院长照顾有加,几次三番驳回了议会调查的提案。

    “只可怜了奥瑟殿下,一出生就携带了有缺陷的基因,又得不到父母关爱。我虽不是他生母,却总替他惋惜……”

    弥拉慢慢地抿了一口茶,抬起头,满怀真诚地注视凌熠。

    “还好他如今有了你,我真是为他感到高兴。

    “以我的身份说这些话可能有些冒昧,但我私下恳请你好好待他,如果连你也离开他,我想象不出奥瑟殿下该有多难过。”

    弥拉对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继子表达出的关心,让凌熠深受感动。

    迎上对方期许的目光,凌熠郑重点了点头。

    一顿下午茶喝了三个小时,凌熠起身告辞。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跟奥瑟殿下吃晚饭。”

    两个人都笑了出来。

    萨利夫人捂住腹部,凌熠忙道:“夫人,您不用送了。”

    萨利夫人却看着不大对劲,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不是,我……我好像要生了……”.

    奥瑟带着兰泽火速赶到皇家医学院。

    “怎么会这么严重?”

    萨利夫人自然分娩了三个孩子,佛洛兰也有待命的助产士,按理来说不应该被送到医学院,更不用求助远在希尔德贝里的兰泽。

    护士赶来送手术服,兰泽边走边换,顾不上其他,一头扎进手术室。

    凌熠这才得空为奥瑟解释。

    “夫人难产,在家里分娩了一个小时,没有办法才送过来。可这里的医生从未见过产妇,没人敢做剖腹产。”

    萨利在手术室外焦急地走来走去,见到奥瑟竟然红了眼。

    “我跟夫人说过很多次用子宫舱,她非要亲自生,怎么都劝不动。夫人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是我害了她?”

    奥瑟拍了拍萨利的背,难得安抚他道:“我把最好的外科医生都给您带来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夫人她决计不会有事。”

    兰泽进去不到十分钟,重新出现在门口,两只手举在半空。

    “血库血液不够,需要有人输血。”

    萨利立刻上前:“我来!输我的血!”

    奥瑟:“我也可以。”

    兰泽目光从三人身上快速扫过:“医学院有几位的医疗档案,您二位血型不符。凌熠,你跟我来。”

    兰泽把凌熠带到手术室隔壁的单间。

    “胎儿胎位不正,需要立刻剖腹产,但是有个问题很严重。

    “萨利夫人对麻醉剂过敏,我不可能在她清醒的状态下对她进行剖宫手术。”

    “那怎么办?”凌熠紧张问。

    “你发给我的贝尔伯爵手稿中有记载,蜂毒是一种纯天然的麻药,少量注射可以起到局部麻痹的作用,早时候的游医就是用蜂族人的毒液做手术。”

    兰泽递给他一支试管:“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进来,大概取十毫升就够了。”

    兰泽交待完就匆匆回了隔壁,凌熠把试管对准虎牙,无色无味的液体沿着试管壁缓缓流下。

    兰泽回来取毒液,看到他手里的试管,一把夺了过去。

    “够了,你想毒死萨利夫人啊。”

    凌熠脸色苍白:“不够我可以再取。”

    “你好好坐着休息,不要乱动。”说完又走了。

    蜂族人的毒液是由血液转化的,这就是为什么如果要一次性毒杀一个人,蜂族人也会同归于尽的原因。

    凌熠取一次毒液跟献一次血没有区别,他闭目休息了好一阵,那股头晕目眩的感觉才逐渐消失。

    隔壁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声,却令人如释重负。

    兰泽抱着婴儿出来:“母女平安。”

    萨利精神松弛下来止不住泪奔,想进手术室又被撵了出来。

    凌熠休息好了,刚出去就被萨利激动得一把抱住:“谢谢你,谢谢你,我代全家感谢你。”

    他过于热情反倒搞得凌熠不好意思:“献一点血而已,举手之劳,您客气了。”

    “以后有事就来找我,但凡我能帮忙,一定不会推辞。奥瑟欺负你,我为你出头。”

    凌熠忍俊不禁,却不见附近有奥瑟的身影。

    “殿下人呢?”

    萨利吸溜着鼻子,指指不远处:“在里面。”

    隔着巨大的玻璃窗,凌熠见到了新生儿,以及她身边的奥瑟殿下。

    奥瑟专注地看着婴儿,没发现窗外多了个人专注地看着他。

    凌熠看见奥瑟向婴儿伸出食指,被五根小手指牢牢攥住。

    浮现在他脸上的,是凌熠从未见过的温柔。

    第57章

    凌熠再一次站在了皇家法院被告席上。

    新任命的大法官字正腔圆地朗读卢达瓦被害一案的最终判决:

    “……在本案重新审理过程中,已有确切证据证明被告并非本案真凶。被告对被害人的行为,是在危急情况下,为保护他人人身安全所采取的正当防卫行为。

    “因此,本庭决定,撤销对被告凌熠故意杀人罪的判决,改为无罪释放。同时,建议有关部门酌情考虑,为被告追加见义勇为勋章,以表彰其保护他人人身安全的英勇行为。

    “以上。”

    法槌落定。

    “宣判结束。”

    法庭上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凌熠抬起头,与二楼贵宾旁听席上的奥瑟隔空相望,不约而同回忆起二人的初遇。

    凌熠扬起下巴,表情挑衅,将那日奥瑟表现出的傲慢如数奉还。

    奥瑟回了他一个“给我等着”的眼神,转身离席。

    全体起立恭送,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二楼。

    雷铖从旁听席走过来恭喜凌熠。

    “我们查到凶手身份,可惜慢了一步,真凶已经畏罪自杀。好在案子是平反了,我也不算食言。”

    “元帅为了我这样一个普通人尽心尽力,凌熠感激不尽。”

    “谁说你是普通人,你可是陆颁军校荣誉毕业生。不是只有ALPHA才有参军的权利,你如果有想法,欢迎随时联系我。”

    雷铖朝他伸出手,凌熠愣了下,伸手与他回握。

    “当然,你想去别的地方也可以,都是你的自由。”

    雷铖重音压在最后两个字,意味深长。

    第二个来的人是尤林。

    “我为我当初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我想为殿下恢复继承权,你想保护你的弟弟,我们只是各自有自己的坚持。”

    “你的道歉听上去没有半点诚意。”

    “经过这段时间,你应该也能看出,殿下是多么适合接任帝位的明君。希望能跟你有统一的目标,毕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他也伸出手,凌熠垂眸扫了眼,敷衍地握了握。

    “看在共同的敌人。”

    奥瑟来到一楼,停在门口等他。

    凌熠撇下尤林,走到他身边。

    “扬眉吐气了。”奥瑟揶揄。

    “见义勇为勋章,也是由您亲手颁发吗?”

    “可以跟王妃的王冠一起给你。”

    二人并肩走出法院,门外的民众欢呼雀跃,甚至有人举着他们的合影。

    唐德开出一条路,护送他们上了车。

    上车后,奥瑟亲手帮凌熠整理衣领。

    “父皇召见你进宫。”

    凌熠点点头:“我已经准备好了。”

    “紧张吗?”

    “我可是敢劫持皇子做人质的人,您为什么觉得我会紧张?”

    “他要是为难你,我会替你回答,你只需负责旁听就可以了。”

    “他为什么要为难我,皇室传统里,难不成还有儿媳第一次上门被刁难这一项?”

    奥瑟嘴角泛起浅笑:“我不该替你担心,我该担心父皇才是。他常年生病,你收敛着点,不要把人气昏头了。”

    凌熠第一次来到皇宫,他见惯了希尔德贝里的富丽堂皇,反而觉得皇宫也不过如此。

    侍卫客客气气将二人拦在会见厅外。

    “奥瑟殿下,陛下有令,想单独与凌熠会面,请您在外面稍事等候。”

    奥瑟眉头蹙起:“单独会面?父皇跟凌熠之间还有什么事需要背着我讲?”

    “陛下是这样吩咐的,具体我也不清楚。”

    “没事,”凌熠拍拍他手,“我有分寸,不会把陛下气坏的。”

    奥瑟不放心,但也没有办法。

    “有事就叫我。”

    侍卫比了个向内的手势:“请。”

    时隔十七年,凌熠终于见到皇帝本人,可他已经不是那个因为能见皇帝就又叫又跳的小孩了。

    尽管霍夫被疾病折磨得面相虚弱,但从五官仍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相貌英俊的君主。

    弥拉皇后坐在一旁,容貌也清秀不俗,很难想象这两个人的基因能生出相貌猥琐的缔斯殿下。

    再联系到缔斯殿下在大众视野里隐身,凌熠产生了些不太礼貌的联想。

    他彬彬有礼地朝二位鞠躬:“平民凌熠,见过霍夫陛下、弥拉陛下。”

    弥拉冲他和蔼地点点头,霍夫则是将他打量了好几遍。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奥瑟肯为了你放弃皇位,可见他对你很重视。”

    “承蒙奥瑟殿下厚爱,没有殿下出手相助,凌熠早已命丧刑场。”

    “王储继承人为死刑犯人放弃皇位,不失为一段皇室佳话。现如今你被改判无罪,按理来说赦免权也该收回。”

    凌熠何等聪明,听到这里就知道霍夫话中有话。

    “赦免权是对有罪之人的赦免,我既已无罪,殿下付出的赦免权自当无效,为何还有‘按理’之说?”

    “赦免权是初代皇帝赋予冯狄子孙一生一次的特权,如此重要的权力随随便便给出去又收回来,岂不是儿戏?”

    “请陛下明示。”

    “我宣你进宫不是要为难你,恰恰相反,我想给你两个选择。

    “奥瑟用掉了他的赦免权是事实,案件重审也早就过了30天撤回期,按照帝国法律,他已不再拥有合法继承权。

    “你出身平民,本不能与皇室通婚,念在奥瑟对你感情深厚,我会破格为你们赐婚,还会允许他保留王子的头衔,领取双倍俸金——包括你的那份。

    “日后下任皇帝登基,他会被赐封亲王,拥有自己的封地,加上希尔德贝里,够你们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凌熠耐心听完霍夫开出的诱人条件:“您的意思是还有第二种选择?”

    “我想你也注意到了,因为你的缘故,奥瑟在民众心中人气很高,内阁也有不少追随他的政要,贸然取消继承权,可能有人会不服气。

    “你被错判,如今平反,国家会按冤案补偿金额赔偿你的损失。你身体受到的损伤不可逆,这个我也爱莫能助,只能看日后医学是否能解决这个问题。

    “冯狄帝国自建国以来,从来没有平民封后的先例,今后亦不存在这样的可能性。奥瑟情况再特殊,也不能破例。

    “正好奥瑟使用赦免权这件事,并没有正式公开,他还是可以保留他的继承权。至于你们两个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凌熠错愕,第一反应去看弥拉皇后,后者微笑着向他点头,鼓励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凌熠四下张望,打量会见厅。

    会见厅大且空旷,除去他们三人,就只有若干宫廷侍卫在四周站岗。

    强烈笑意自胸口涌上,当着皇帝的面,凌熠放肆地放声大笑,错愕的表情来到了霍夫脸上。

    “你……”霍夫一下气没顺,猛咳起来,“咳,咳咳咳……”

    弥拉忙体贴地轻拍他的后背,凌熠笑声不止,霍夫咳声不断,在这空旷的大厅缠绕着产生回响。

    霍夫终于理顺了气,难受地捂着胸口:“你笑什么?”

    笑意从凌熠脸上消失,表情可以用冷漠来形容。

    “霍夫陛下,我想我明白了您的意思。一方面,您不希望奥瑟殿下即位;另一方面,您又忌惮他在内阁日益壮大的势力。

    “最理想的结果,当然是奥瑟殿下为爱主动放弃继承权。但是,您又舍不得他在民间的高人气,准他保留头衔却放弃实权,让我们二人安心做一对皇室吉祥物,增加民众对皇室的好感,再让那位从未公开亮相的缔斯殿下坐享其成。”

    他说得过分直白,霍夫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不好看。

    弥拉出声提醒他:“你面前的是皇帝陛下,说话要注意分寸。”

    凌熠置若罔闻。

    “但我倒不是为了您帝王的城府发笑,我笑是因为,我一直以为奥瑟殿下是满脑子只有生孩子的繁殖癌,就在刚刚,我突然理解了他的想法。

    “霍夫陛下,我深知奥瑟殿下不是您爱情的结晶,但他身上有您一半的遗传基因,我相信您对他并非没有半点父子之情。

    “弥拉陛下,虽与奥瑟殿下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提起殿下时流露出的关心,在我看来也并非全是逢场作戏。

    “萨利夫人,更是待奥瑟殿下如自家小辈,发自真心地希望他幸福,绝无害他之心。”

    凌熠扬起下颚,视线在二人身上交替停留。

    “你们都把奥瑟殿下当家人,只是在诸位心中,还有比他更重要的家人。没有利益冲突,你们和和美美,一旦有了冲突,他就成了被优先放弃的那一个。偌大的皇宫,竟然找不出一个全心全意对他的人。

    “所以他才会那么执着于OMEGA,那么执着于生小孩。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拥有自己的家人,会把他放在第一位着想的家人。”

    凌熠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颔首。

    “霍夫陛下,对于您的两种提议,不需要再考虑,我已经做出选择。”.

    奥瑟在外面来回踱步,终于等到凌熠出来,急切迎上去。

    “父皇跟你说什么?”

    凌熠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去。

    “他要您在我和皇位中二选一,我替您选了后者。”

    奥瑟紧紧盯住他,仿佛在等待这只是一句假话。

    “你在开什么玩笑?”

    凌熠洒脱地报之一笑:“我跟殿下一开始就是交易,现在交易条件不存在,自然也没有义务绑在一起。

    “我仔细想了想,我这么年轻,不应该吊死在一棵树上。

    “您现在愿意为我放弃继承权,等到激情过去,一定会后悔。我跟皇位孰轻孰重,我还是有这个自知之明。”

    奥瑟脸上写满难以置信,凌熠却表现得满不在乎。

    “至于您嘛,一开始技术很差,现在也纯熟了不少,我们的匹配度又这么高,殿下不介意的话,我们还是可以做个炮友。”

    奥瑟的眼神像刀子,恨不得挖出他的心来,看看其中有几句真心话。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凌熠点头:“感谢殿下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祝您早日登基,成为一代明君。”

    奥瑟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良久。

    “好,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

    他决然转身,披风下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将他的背影与身后之人切割成两个世界。

    “你辜负了奥瑟殿下。”

    凌熠目送奥瑟的背影远去,才转身与缓缓走来的弥拉皇后面对面。

    “您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选吗?”

    “因为你不在乎他。”

    “错,因为您。”

    弥拉表情微变。

    凌熠却微笑。

    “倘若您那天不特地找萨利夫人约我谈心,兴许我会考虑陛下的条件。

    “可您却偏偏暗示了我那番话,我这个人,一身反骨,别人越不想让我做的,我越想做。

    “你们不想让奥瑟殿下继承皇位,我就偏要让他坐上那个位置。

    “你们说平民不能封后,我就偏要试试看。”

    弥拉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

    “你太自信了,你亲口拒绝了奥瑟殿下,怎么确定他还会选择你?”

    “凭我的人格魅力。”凌熠唇角一勾。

    “更重要的是,经过这番对比,我越来越觉得只有奥瑟殿下才有资格成为一国之君。

    “想让您那个容貌猥琐的儿子做皇帝,也得先掂量掂量他配不配。”

    弥拉一直维持的良好涵养,在听到这句话时终于起了变化。

    “什么容貌猥琐?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您心里清楚,怪不得一直不肯见人呢,原来是见不得人。”

    他微微行礼:“平民凌熠告退,希望下次见面,我已经是皇后了。”

    他不再关心弥拉的反应,扬长而去。

    走出皇宫,抬头看了眼天空。

    掏出手机,拨通雷钺的电话:“喂,是我。

    “上次你说可以给我皇家学院的入学名额,还作数吗?”

    第58章

    伴随发动机的轰鸣,一辆光泽熠熠的黑色机车在校园疾驰。

    一道精准而优雅的弧线,伴随清脆的轮胎刹车声,机车稳稳停在车位,掠起一阵尘土。

    车手摘下头盔,露出张轮廓分明、线条硬朗的脸,他随手整理了下黑色乱发,长腿一抬迈下机车,抓起背包,快步往停车场外走。

    不料刚走出停车场,就被人刻意堵了下来。

    “我说你小子,刚才差点撞到人你知不知道?”

    雷钺向后避让一步:“我不记得我有撞到你。”

    “那还不是因为我闪得快,但凡我反应慢一点,早就被你撞倒了你知不知道?”

    面对挑衅,雷钺却因赶时间不想计较:“对不起,那可能是我没注意到。”

    他点头道歉,想要绕过对方离开,却被揪着上衣袖子拽了回来。

    雷钺:“我已经道歉了。”

    “你就是这么跟人道歉的啊?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现在有点急事,你想要我怎么道歉?”

    “总得有点实际表示吧,”这人原形毕露,“听说你那车挺值钱的,还是什么限量款,要不借我骑两天,这事就算完了。”

    雷钺断定他有意刁难,摇摇头, 第二次试图绕过他:“劳驾借过。”

    对方加大手劲:“想走?”

    他正要给雷钺点颜色瞧瞧,冷不防自己双脚离地,身体腾空,眼前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人已仰倒在地。

    雷钺把人过肩摔,却又客气地给人鞠了一躬:“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说完把拎在手上的包甩到背后,头也不回地朝校门口跑去。

    路过的同学目睹这一切,嘲讽道:“你惹谁不好,偏要去惹元帅的儿子,真当人家是棉花呢?”

    这人倒在地上仍不服气:“元帅的儿子怎么了?只要军衔不是世袭制,他就是个平民,怎么,他还能派军队把我家抄了不成?”

    说话拉扯到尾骨,他痛得呲牙咧嘴,又扭头训斥自己身边的人:“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扶我起来?你以为你又是为什么能来皇家学院念书,你是来服侍我的知不知道?真把自己当个天之骄子了。”

    雷钺还没到校门,就听到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议论。

    “校门口的是那个人吗?”

    “就是他。”

    “他怎么到咱们学校来了?”

    “我听说他把奥瑟殿下甩了。”

    “可我怎么听说是奥瑟殿下把他甩了啊?”

    “谁甩谁不重要,总之是这两个人掰了,本来差一点他就是王妃了。”

    “那这下可有趣了,首相还没放过他,又没奥瑟殿下护着他,他不会不知道在皇家学院念书的都是些什么人吧?”

    雷钺无暇顾忌旁人的闲言碎语,急匆匆赶到门口,凌熠与席勒站在校门外,一人手里拖着个行李箱。

    “有事耽误了下,让你久等了。”

    雷钺主动接过凌熠的行李箱,凌熠也没与他客气。

    “不久,我们也才刚到。”

    雷钺这才注意到他发型变了。

    “你把头发留长了?”

    “是啊,”凌熠把头扭过去,展示自己的小辫子,“我早就想这么干了,陆颁军管得严,皇学应该没有发型方面的限制?”

    “没有,我就是觉得…蛮好看的。”

    雷钺把头别去一边,声音越说越低,又飞快转移话题:“我带你去新生注册吧,注册了才能分配寝室。”

    他领着凌熠往里走,沿途吸引来不少打量的目光,有些是好奇,也有些缺乏善意。

    雷钺:“皇学有很多人的家族是首相的党羽,虽说首相现在精神出了问题,但只要这些家族不倒,一时半会也动摇不了他的根基。皇家学院就是帝国政圈和贵族圈的缩影,这里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你要格外当心。”

    凌熠大方回应那些不友善的眼神,毫无惧色:“正合我意。”

    到了新生报到处,学籍管理老师拆开凌熠的档案,里面居然还有一张由皇家医学院开具的性征改变医学证明。

    老师:“学院的宿舍都是单间混寝,只有皇室成员及家属可以申请独栋寝室。”

    “混寝就可以,不需要特殊安排。”凌熠微笑。

    “他用的是你的伴读生名额对吗?”老师又问雷钺。

    雷钺:“是。”

    “那他是怎么回事?伴读生不能再带伴读生。”老师指席勒,这两个人的站位一看就是主从关系。

    “我有皇室推荐信。”席勒递上推荐信,老师看了眼信封,双手接过去,拆开看里面的内容。

    “萨利大公的推荐?我知道了。”

    他飞快办理完注册手续:“先去宿舍报到,你情况特殊,还要额外去校医那里做一下登记。”

    三个人出发前往宿舍,雷钺一直以为席勒只是来送行的。

    “你们怎么会有萨利大公的推荐信?”

    “我之前帮了他一个小忙,就请他也帮我一个忙。”

    “那为什么不……”雷钺迟疑。

    “你想问为什么不直接找奥瑟殿下要?”凌熠大方回答,“因为跟他闹了点不愉快,他现在不是很想见到我。”

    “你们当真分手了吗?”雷钺没控制住语气中的急切。

    凌熠莞尔一笑:“如果你想问我现在是不是单身,我的答案是,是。但是我已心有所属这件事,我也不想瞒着你。”

    雷钺沉默,他想起自己无意在父亲桌上看到的那份手术同意书的复印件,他不理解这两个人明明是一场交易,为何还要对外编出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欺骗所有人。

    如果英雄救美是谎言,那么心有所属又有几分是真的,会不会只是拿来搪塞他的借口?

    凌熠的宿舍又分在了二楼,是他喜欢的完美高度。

    宿舍有一个客厅,两间自带浴室的卧室,内间面积大且豪华,外间相对朴素,是标准的一个贵族学生加一个伴读的配置。

    理论上凌熠应该与雷钺同屋,但雷钺当然不可能让他住自己的仆人间,特地为他申请了新寝室。

    即便这样他还是担心凌熠住不惯:“这个宿舍你还满意吗?”

    凌熠从二楼阳台往下看:“这里比我家条件还要好,有什么不满意的?让你去体验一周陆颁的上下铺和公共浴室,你就不会问出这种问题了。”

    “我担心的是这里的条件比不上希尔德贝里。”

    “希尔德贝里条件是好,但面积太大走得也累,不如小房子住得舒心。”

    这段时间席勒也没闲着,仔仔细细检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凌熠在阳台冲他喊:“歇歇吧你,怎么可能有人敢在皇家学院宿舍里捣鬼?”

    说完笑着跟雷钺解释:“职业病,不用理他。”

    雷钺:“仔细点是好事,我就住对面,有事随时叫我。”

    楼下传来喧哗,凌熠探头往下一望,巧了,他在皇学只有两副熟面孔,到校不到一个小时就见全了。

    “司蒂”和另一个他不认识的人——看样子是他的伴读——正被一群人堵在楼下,为首的人态度嚣张,一只手揪着“司蒂”的衣领。

    “皇学的门槛也太低了,区区子爵的养子都能带着下人来念书,你一个爹妈都不知是谁的野种,凭什么跟我穿一样的校服?”

    杜宾想要上前,被缔斯不动声色地拦下。他垂眸低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他越是这样,对方越变本加厉,甚至开始用巴掌一下下拍打他的脸。

    “你知不知道皇家学院是谁赞助的?乔温子爵自己都穷得叮当响,你到处蹭饭还蹭书读,懂不懂什么叫羞耻?”

    此时的二楼,雷钺:“你在陆颁应该很少见到校园霸凌,这种场面在这里是家常便饭。越是老牌的贵族子弟越目中无人,甚至把欺负同学当成乐趣。”

    凌熠努努下颚:“这个人是谁?”

    “他叫科基,祖上十三代贵族,家中有银行港口矿脉,各种产业数不胜数,是出了名的校霸。”

    雷钺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他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就是因为科基总把这些挂在嘴上。

    缔斯向后躲闪,却又因衣领被揪住躲不开。

    他小声反驳:“皇家学园是教育部拨款运营的,只要家中有爵位,无论直系亲属或收养子女都能来念书。”

    科基乐了,问身后的跟班们:“你们听到他说什么了吗?”

    人群响起一片嬉笑。

    科基扭头变了脸,一边狂打缔斯的头,一边骂:“你还会顶嘴,你还会顶嘴!”

    从楼上飞下一物,不偏不倚正中他脑门。

    “唉哟!”科基松开手,捂住额头,眼睛因疼痛刺激出泪花。

    “谁!谁干的?!”他愤怒地望向暗器的来源,因视线模糊,只能看清宿舍二楼在阳台上站着两个人影。

    凌熠手里的小石子一抛一接。

    “我干的。”

    缔斯仰头,见到他,惊喜叫道:“凌熠!”

    凌熠一点都没有刚惹了校霸的觉悟:“真巧啊,司蒂,以后就是同学了。”

    科基揉揉眼睛,总算看清了这个人。

    “凌熠?这个名字怎么感觉在哪里听过?”

    有人小声在他耳边说:“就是杀了首相儿子,又跟奥瑟殿下搞到一起那位。”

    科基恍然大悟:“想起来了,难怪觉得眼熟,原来你就是凌熠。”

    跟班又说:“但是听说最近两人分道扬镳,他已经没有后台了。”

    科基冷哼:“有后台也不怕,有本事你给我下来!”

    “下来就下来。”

    凌熠双手一撑,从二楼阳台一跃而下,可把皇家学院这些人吓傻了。

    连雷钺都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直到看到他安然落地,才松了口气。

    在场的人中只有席勒习以为常。

    凌熠稳稳站在科基面前:“我下来了,然后呢?”

    科基也被吓了一跳,红肿的脑门愈发作痛。

    “然后…然后……给我上!”

    他的跟班们是一群只会仗势欺人的贵族子弟,连扛个水桶都费劲。

    老大发话,他们不敢不从,只能仗着人多冲上去围攻,凌熠一点都不客气,转眼地上倒了一片。

    “这就是皇家学院的实力吗?”凌熠主动挑衅。

    科基但觉颜面扫地,尤其他们一群ALPHA,竟被一个OMEGA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又臊又气。

    动静惊动了楼上的人,宿舍里的人纷纷走到阳台往下看。

    此情此景更加令科基感到难堪,无论如何都要给眼前这人一点颜色看看。

    一股ALPHA精神力爆裂释放。

    “你找死!”

    近处的缔斯,二楼的雷钺和席勒表情均是一变,ALPHA用精神力攻击OMEGA,是最下作的行为。三人正要冲出去阻止,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住手!”

    第59章

    远处传来一声厉喝:“住手!”

    可惜为时已晚,ALPHA信息素向四面八方漫开,对所有人展开无差别攻击。

    凌熠瞬间表情痛苦,抱紧头,弓下腰:“救…救……”

    科基见状得意大笑:“一个OMEGA,也敢在我面前嚣张?”

    精神力不如他的跟班们原本就被凌熠揍倒在地,这下更是表情痛苦。

    他们爬不起来,又逃不掉,在地上玩命顾涌,像一堆铁板上的蛆。

    “哥,别放了,还有我们……”

    “滚开!”科基一脚踹开离他最近的人,“我今天就要看皇太子的OMEGA在大庭广众下发情的样子!”

    说话间他继续催化信息素溢出,势要让凌熠露出丑态。

    原本痛苦万分的凌熠却缓缓直起身子:“……就这啊?”

    他看起来完全不受影响,科基瞪大眼睛:“你、你不是OMEGA吗?”

    “我是呀,”凌熠故意把头发别到耳后,露出精致的耳骨环,朝他飞了个媚眼,“你想闻吗?”

    明明是风情万种的引诱,科基却被吓得生生退了一步:“你是OMEGA,为什么不怕我的精神力?”

    凌熠步步逼近:“你不是想看我发情的样子,那你躲什么呢?”

    不断倒退的科基险些被地上的人绊倒,被凌熠薅住衣领拉了回来,就像他之前对“司蒂”做的那样。

    “你刚才是怎么欺负同学的,是这样?还是这样?”

    他模仿科基的一举一动,只是下手力道重了不少。

    “疼!疼!别打了!”

    凌熠边打边教训道:“这么点精神力,还敢学别人拿信息素吓唬人?你看看你的那些狗腿,一个个既能说话又能动弹,真正的精神力压制你体验过吗?别说动一根手指,能说出一个字都算你厉害。”

    科基的脸肉眼可见肿了起来,小弟们也都吓傻了,他们只见过老大把人打成狗头,从未见过老大被人打成猪头。

    适才勒令他住手的人走了过来:“可以了,适可而止吧。”

    凌熠听话地把人撇开,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一脸嫌弃:“硫代丙酮,难闻死了。”

    科基一屁股坐倒,跟他的小弟们横七竖八躺在一起,活似倒了一地的丧家之犬。

    但他尤不服气:“维森老师,这个人霸凌我,你为什么不说他?”

    “因为我亲眼看到是你企图用精神力威胁他在先,你明知用信息素攻击OMEGA有多危险,你应该庆幸他没事,否则等待你的就不光是记过处分那么简单。”

    他转向凌熠,自我介绍道:“我叫维森,是这里的校医。”

    凌熠乖巧得跟方才判若两人:“学籍处的老师要我找您报道,我还没来得及去。”

    “正好,你跟我走,档案带了吗?”

    “在楼上,我去拿,很快的。”

    维森正要说不用急,就见他转身一个加速跑冲上墙,垂直的墙面被他如履平地。

    跳上一楼阳台后,又不知从哪里找到突出点,握住借力一跃,攀爬的动作像猎豹一样矫健而又流畅。

    手指精准扣住二楼墙檐,向上一推,轻盈的身姿落在自己宿舍阳台。

    丧家之犬们看得瞠目结舌,从其他宿舍的围观人群中传来叫好与口哨声。

    不消一会儿,他又重新出现在阳台,嘴里叼着档案袋,正打算如法炮制再跳一遍。

    维森眉一扬:“你给我走楼梯!”

    “……哦。”

    凌熠跟着维森到了校医室,维森换上白色校医制服,凌熠仔细打量,发现他其实是个非常漂亮的OMEGA。

    目测三十几岁的年纪,念书时至少也是个校花的级别。

    校医在他面前坐下:“第一次当OMEGA吧?”

    凌熠笑容僵硬了一秒,这话直白得让他不知该怎么接。

    “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挑衅很危险?”

    “我有十足把握才会那么做,他那点精神力对我来说不值一提。”

    “那是因为你身上有精神力更强的ALPHA的标记,但标记不是永久的,过几天它代谢掉了你怎么办呢?”

    “到时候再补一个不就完了。”凌熠回答得理所当然。

    他趴到桌上,凑近维森:“他刚才放信息素没影响到我,但是影响到您了,对不对?不然您也不会那么晚才过来阻止我。老师您这么漂亮,怎么会到现在还是单身?”

    维森面无表情:“看来手术只能改变性征,不能改变性格,ALPHA擅长的油腔滑调你是一点也没丢。”

    凌熠讪讪退回去,揉了揉鼻子:“我是诚心发问,不是油腔滑调。”

    维森:“我要纠正你两点:首先,我不是单身;其次,不是只有单身OMEGA才会被ALPHA的信息素影响,只要对方的精神力高过标记你的ALPHA,就意味着他可以无视你身上的标记重新标记你,在这种情况下,有标记的OMEGA受到的影响可能比单身OMEGA更严重。”

    凌熠小声嘀咕:“那我也没见过几个精神力比奥瑟殿下还变态的ALPHA。”

    “你青春期上的是ALPHA生理课,有关OMEGA的生理知识都是从民间艺术里学的吧?”

    “也不能完全说是…我这不还身体力行地体验了两个月嘛?”

    “生气的时候不放信息素学会了吗?”

    “……没有。”

    “遇到危险更要收敛信息素学会了吗?”

    “也没有。”

    “发情期是几号到几号?”

    “呃,下礼拜?下下个礼拜?”

    维森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抑制剂。

    “这是OMEGA专用抑制剂,一旦有发情征兆就要及时注射。”

    凌熠把盒子推回去:“这个我用不着。”

    “为什么?”

    “因为我有固定性伴侣,听说抑制剂只能缓解症状,不能完全消除,我有更有效的解决办法,干嘛还要委屈自己打抑制剂?”

    轮到维森沉默一秒:“那行,提前一天来找我开假条,OMEGA的发情假是三到五天,可以延长不能缩短,必须等到发情期彻底结束才能返校。

    “我这有一本OMEGA生理常识教材,你拿去好好背,回头考试。”

    “这也要考试?”凌熠瞪眼。

    “生理课是皇学大一的必修课,你虽然是进修生,但这种常识课仍属于必修学分。顺便提一句,皇家学院建校史上只有一名学生在生理课挂科,你知道是谁吗?”

    凌熠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维森笑得春风和煦:“奥瑟殿下,因不会收敛信息素没能通过考试,希望你不要赴他的后尘。”.

    同一时间,铂林宫。

    被折磨了几天的大臣们苦不堪言,纷纷找到唐德诉苦。

    “唐德队长,前段时间奥瑟殿下守着希尔德贝里寸步不离,连铂林宫门口的台阶都不曾踩一下。

    “这两天怎么又突然转了性,几乎住在铂林宫里,殿下不走我们也不敢走,这一天到晚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还不只是加班的问题,这几天但凡跟他汇报工作,十个有九个被痛批,不是这里做得不好,就是那里做得不对,早上桑福大臣递交财务报表,直接被殿下撕成粉碎,最后桑福大臣是哭着跑出来的。

    “唐德队长,你实话实说,奥瑟殿下这个月的易感期是不是提前了?”

    大家抱怨到最后口径一致,都要唐德帮忙想想办法。

    唐德的状态比他们好不到哪去。

    “我都四十八小时没回家了,你们觉得我能有什么办法?最可怕的就是殿下易感期还没到,要是到了,我都无法想象会是个什么样子。”

    奥瑟的基因突变带来的负面影响并不仅仅是无法匹配到OMEGA,还有没有任何一种抑制剂能缓解他易感期的症状。

    这种症状的严重程度还会逐年递增,导致他每个月都有几天格外易怒、暴躁,让他身边的人都如履薄冰。

    凌熠才刚走,奥瑟殿下的行为就跟过去易感期时不相上下,这要是过几天易感期真的到了……?

    唐德打了个寒颤,从座位上跳起来:“不行,为了我的生命着想,还是得想想办法。”

    他悄无声息溜进办公室,奥瑟正在一心三用,一边飞快地在某个文件上写字,一边阅读另一份文件,同时让助理为他念平板上的文字。

    似乎只有用加倍的工作填满自己,才不会想起令他不愉快的人和事。

    “说。”

    奥瑟头也没抬,唐德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了自己。

    “殿下,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有个行程……”

    “今天的行程为什么现在才说,所有行程不应该提前一周就定好吗?”奥瑟语气很不客气。

    “是,主要是我不确定您愿不愿意出席,所以一直没敢提……”

    奥瑟这才停下笔:“什么行程?”

    “是…皇家学院的…开学典礼。”

    奥瑟秒拒:“不去。”

    “皇家学院每年都送请柬来,您有时去有时不去,这倒没什么。但属下个人觉得,您今年还是出席比较好。”

    “凭什么?今年是什么特殊年份吗?是百年校庆还是校长金婚,还是它皇家学院培养出了拯救世界的英雄?”

    唐德冲助理使了个眼色,后者自觉离开。

    “殿下,您也是皇家学院毕业的,最清楚学校里面的风气。高等贵族瞧不上低等贵族,低等贵族看不起平民,平民还分三六九等,没有背景是最惨的。

    “如今外面都在传您跟他不欢而散,那就意味着他同时得罪了首相跟您这边的人,两拨人都会找他麻烦,您就不怕他被欺负了?”

    奥瑟冷着脸:“他被欺负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要让他去皇学念书。”

    “但您跟他怎么说也算有过一段缘分,您真忍心见您标记过的OMEGA遭遇校园霸凌吗?

    “好您哪怕就是露个面,让那些人误以为有您给他撑腰,让他们因为忌惮不敢胡来。好聚好散,也能表现出您的大度。”唐德苦口婆心地劝说。

    奥瑟沉默不讲话,唐德看见了希望。

    “您实在不想去,那就算了,我给校长回电,告诉他今年您不打算出席。”

    唐德边叹气边往外走:“听说现在小孩霸凌的手段可多了,脱衣拍照发上网都不算是新闻……”

    “等一下。”

    唐德光速回头:“您决定要去了?”

    奥瑟的脸色比唐德熬了两宿的眼圈还黑。

    “谁说我要去给他撑腰,我就是想去看看他离开我后过得有多惨,不行吗?”

    “行,行,行,”唐德忙不迭地应道,“我这就去备车!”

    他转身握拳,比出胜利的手势。

    他才不信前一天还如胶似漆的两个人,隔一天就能反目成仇。

    不管是去撑腰还是看笑话,只要见面一切就有希望。

    第60章

    皇家学院的校长听闻皇太子驾临,来不及感到困惑,亲自到校门口迎接。

    打头阵的是皇长子的心腹,近卫队长唐德,校长心急如焚地把人请到一边。

    “唐德队长,这是什么情况?奥瑟殿下要来参加开学典礼,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

    “不是您送的请柬,邀请奥瑟殿下参加今天的开学典礼吗?”

    校长更惊讶了:“我没送过请柬啊?”

    唐德清喉咙,朝他挤眉弄眼:“我说您送过,您就是送过,您再仔细想想。”

    “……”校长恍然大悟,“对对对,的确是我邀请奥瑟殿下来的,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校长贵人多忘事,殿下不会怪罪。”

    校长重新压低声音:“可学校什么都没准备,现在准备也来不及了。”

    “要什么准备,您在主席台留个位置给殿下就行。”

    “那等下殿下还要致辞吗?”

    “致辞就免了,不过送花环节必不可少。”

    唐德与校长耳语几句,校长连连点头:“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凌熠被四名ALPHA簇拥在中央,结伴来到校第一操场,开学典礼即将在这里举行。

    帝国国旗与皇学校旗迎风招展,鲜花与彩带将主席台装点得隆重醒目,交响乐团的学生们在乐池中调试乐器,时不时传出一段悠扬的旋律。

    马术仪仗队的成员身着整齐划一的骑士服,胯下马匹个个血统名贵、膘肥体壮,一眼望去威风凛凛,不愧为全场万众瞩目的焦点。

    缔斯还在为早上的事向凌熠致谢。

    “今早多谢你帮了我,欺负我的那个人家世显赫,你打了他,他的家族恐怕会找你麻烦。”

    凌熠:“我见你打游戏身手还不错,科基的精神力对你也没什么影响,却任凭别人欺负不还手,你忍辱负重就是因为他家世显赫?”

    缔斯笑容勉强:“事情一旦闹大,学校通常的做法是请双方家长到校协商。我在乔温子爵家寄人篱下,本身就添了不少麻烦,不想再惹事生非。”

    凌熠听懂了这里的法则,陆颁军校拼拳头,皇家学院拼背景,校方不敢得罪贵族官员,最省力的调节办法就是请家长。

    双方家长一见面,无论矛盾的过错方在谁,最终都得地位低的一方道歉。

    他拍拍缔斯肩膀,对他的境遇感同身受。

    “我理解,我打小不是那么听话,所以也很怕学校请家长,因为会觉得对不起我养父。今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养父如今在外地,请家长这种事再也威胁不到我。”

    缔斯看他的眼神满是崇拜和感激,仿佛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典礼开始时间临近,越来越多的同学聚集到操场,以至于凌熠等人完全没有留意到从主席台贵宾席投射来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他们几人身上。

    “这就是你口中的容易受人欺负?”奥瑟脸色阴沉得吓人。

    唐德:“……年轻人嘛,交一两个朋友,也无可厚非。”

    “朋友?我看这几个280.53,分明就是动机不纯。”

    唐德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种事哪能用加法,就算您的数学老师同意,您的生物老师也不会认可啊!”

    远处,凌熠与几人有说有笑,完全没有往主席台瞅的趋势

    唐德也有些打怵:“要不……我去跟他打个招呼?”

    “你给我站着,哪都不许去!”

    他倒要看看,凌熠什么时候才会注意到自己。

    在操场的另外一边,科基的伴读手里拿着冰袋,正在帮他敷被打得红肿的脸。

    “疼死了!你能不能轻一点?笨手笨脚的,连伺候人都不会!”科基把火气全都撒到自己的伴读身上。

    伴读畏惧地缩回手,再敷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他。

    想到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一个新生蹂躏得毫无还手之力,这口恶气就像被压抑的火山,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喷发的出口。

    “喂!你查没查到那个流什么饼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伴读支支吾吾:“硫、硫代丙酮……香皂厂生产香料的时候,意外发现的物质……”

    科基脸色稍霁:“香料啊,那就还行。”

    转眼又恶狠狠道:“别以为他隐晦地夸我好闻,我就会对他网开一面。等着瞧,我马上就让他后悔来皇家学院念书!”

    旁边一跟班用胳膊肘怼了怼科基:“基哥,你看主席台,坐在校长旁边的人,是不是奥瑟殿下?”

    科基渐渐眯起眼睛,典礼虽然还没开始,贵宾席上却反常地坐满了人。

    校长客客气气跟坐在C位上的人讲话,那人倨傲的神态下透露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不是奥瑟殿下还能是谁?

    跟班迷惑:“不是说奥瑟殿下已经跟他掰了吗,怎么他一入学,奥瑟殿下也来参加开学典礼,应该不会只是巧合吧?”

    他扭头对科基表达顾虑:“要是他还跟殿下有一腿,那咱们的计划……?”

    科基心虚地瞄了眼马术队:“奥瑟殿下来了又怎么样,是不是冲他来的还两说,就算是,我也不怕!等下让他们看我眼色行事。”

    伴读收回冰袋,小声插话:“冰袋化了,我去医务室换个新的。”

    科基不耐烦摆手:“快去快去。”

    顺手摸了把冰凉的脸,吃痛地吸气:“嘶——”

    伴读低头含胸,在人群中小心又迅速地穿行,经过凌熠等人时头也不抬地丢下三个字:“小心马。”转眼又消失在人潮。

    席勒敏锐上前一步:“他说什么?”

    凌熠也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他说小心马。”

    他四下张望,只看到马术仪仗队:“说的是那个马吗?”

    场上似乎没有别的马存在,凌熠想继续寻找,无意扫过主席台,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影。

    视线隔空对到了一起,几秒钟后,奥瑟率先移开了目光,带着傲慢的神情,对他不屑一顾。

    凌熠:“……”

    这时一名戴袖章的学生找上了他:“你好你是凌熠吗?我是校学生会的,等下典礼有个环节需要你参与,请跟我来一下。”

    席勒也想跟去,被凌熠制止。

    “没事,我一个人可以。”

    凌熠刚走不久,典礼正式开始,乐团演奏开场曲,主持人上台致辞,介绍到场嘉宾。

    果不其然,当她第一个介绍起奥瑟殿下的时候,台下一片窃窃私语。

    “这两个人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所以说流言不可信,他要是没点背景,敢第一天上学就把校霸揍了?”

    “人家小情侣分分合合是情趣,就你们搁那儿瞎造谣。要是真有人信你们的去找他麻烦,那个人麻烦可就大了。”……

    议论声不间断传入雷钺耳中,越听越使人心情烦躁。

    他忍无可忍低声喝止:“够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们小情侣了?奥瑟殿下又不是第一年出席母校开学典礼,少见多怪。”

    周围大部分人识趣闭嘴,可也有人小声嘀咕:“那你又凭什么断定那两个人之间没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因为他是我的伴读!难道我对自己伴读的了解还没有你多?”

    雷钺直直瞪过去,把人瞪得抿住嘴巴目视前方,打死不多说一个字。

    缔斯淡淡将目光从雷钺身上抽回,重新落在主席台上,嘴角扬起没有人能察觉到的弧度。

    主持人介绍完所有嘉宾:“现在由本校优秀在校生,为尊贵的来宾们献上鲜花,掌声有请!”

    十余名学生排成一排,手捧鲜花鱼贯上台,按次序与嘉宾一一对应。

    凌熠上台前就猜到自己会被安排在什么位置,因此与奥瑟面对面也没有惊讶,反而笑了笑主动示好。

    主持人:“鲜花象征着我们美好的祝愿,代表着蓬勃生机,让我们以鲜花做祝福,表达对诸位嘉宾崇高的敬意!”

    凌熠递上鲜花,奥瑟却神情冷淡,把人晾在当场,丝毫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凌熠就这样尴尬地双手举在半空,其他嘉宾不明所以,见奥瑟不动,他们也不知该接不该接。

    主持人念完台词,献花环节仍未结束,迫使她临场发挥:“请接受这来自学子的深情祝福,正如这鲜花绽放着生命的活力,他们仿佛是皇家学院精神的缩影——优雅、坚韧、生机勃勃!”

    唐德在后面急得恨不得自己伸手把花接过来:“殿下……殿下!”

    奥瑟不为所动,凌熠没法把花强塞给他,又不能收回来,场面就这样僵持不下。

    台下再一次交头接耳。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我又不瞎,当然看到了。”

    “咱们都猜错了,奥瑟殿下不是来旧情复燃的,他是来跟前OMEGA示威的,我好想V他50听听他的复仇计划。”

    “我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我要是他,这会儿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主持人发挥出毕生功力,声音抬高了八度:“让我们以鲜花为起点,开启新学年的篇章,愿每一朵花蕊都承载着希望,愿每一片花瓣伴随我们成长……”

    大家都在用心吃瓜,没人关心她抽搐的嘴角。她肚子里所有的词汇都用光了,再多一句也编不出来。

    凌熠尽量不动口型地低声说:“您就接了吧,给我点面子。”

    众目睽睽之下,奥瑟终于有了动作,但不是从凌熠手中,而是从校长面前的同学手中接过鲜花。

    旁边的同学一脸懵,却也不敢不给,小心翼翼观察凌熠的反应。

    凌熠却仿佛全然不在意,微微一笑,顺势将手中的花束献给了校长。

    难熬的献花环节终于结束,所有嘉宾都松了口气,尤其是主持人。

    唐德满心懊悔,早知殿下绝情至此,就不该自作聪明安排什么献花环节。原本意图借此修复二人关系,如今看来反而雪上加霜。

    嘉宾们重新落座,唯独校长如坐针毡,总觉得身边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盯着自己。

    实在无法忍耐,试探着将手中的鲜花递出去:“要不……这个给您?”

    凌熠回到雷钺给他留的位置,像个没事人似的,众人不约而同佩服起他的心理素质。

    看起来更不高兴的反而是雷钺,他固然不希望这两人重归于好,但更不愿见到奥瑟大庭广众下让凌熠难堪。

    凌熠像有读心术似地朝他笑笑:“没事的,殿下就是这样。”

    他重新看向主席台,神情一怔:殿下怀中的鲜花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倒像是刚才他拿的那一束?

    现场最为得意的还要数科基:“怎么样?我就说奥瑟殿下不会还罩着他,我今天就替皇太子教训教训这个忘恩负义之徒!”

    马术仪仗队开始检阅,三匹名贵骏马呈三角阵型走在队伍最前方,之后的三十六匹宝马排着方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向主席台缓缓走去。

    乐团卖力地演奏起骑士交响曲,指挥手中的指挥棒抑扬顿挫地上下舞动。

    科基冲队首的骑手使了个眼色,他和他的同伴立刻心领神会,暗中用马刺狠狠刺向马的臀部。

    突如其来的刺激使马儿受惊,前蹄高高扬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声。三匹马同时挣脱了骑手的控制,狂奔着冲向人群。

    头马失控,整支队伍犹如失去了引导的兽群,在操场上横冲直撞。学生们尖叫着四处躲避,场面陷入混乱。

    排头三匹骏马看似无序,然而又能精准地直奔凌熠所在之处。席勒与雷钺竭尽全力,一人拦下一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壮硕的头马在凌熠面前无情地扬起前蹄。

    骑手脸上浮现得意的神色,他的坐骑拥有最强健的力量,这一蹄踏下去,对方不残也得重伤。

    说时迟,那时快,骑手视线一花,凌熠身影竟消失不见。

    “……人呢?”

    惊骇之余,脑后骤然传来剧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熠如神助般穿越马腹,翻身上马,毫不留情地送了他一记肘击。

    骑手握不住缰绳,头朝下栽下马。本就受惊的马受到了更大的刺激,四蹄如触电般猛烈踏打地面,马头猛烈摇晃,从鼻孔吐出团团白色雾气。

    没等凌熠稳住身形,它忽地埋头猛冲,激烈跳跃与蛇形奔跑交替进行,凌熠只有死命抓住缰绳,才不会被甩下来。

    眼看场上无人能控制这马,一道身影从主席台飞身跃下,某个状况外的骑手身子一轻,被人拎着脖子扔下了坐骑。

    “下去!”

    披风遮住骑手的脸,等到他好不容易恢复视线,自己的坐骑已经载着另一个人狂奔而去,那人骑马的背影专业且矫健,象征皇室身份的披风被风卷在半空。

    凌熠抓紧缰绳的手心冒汗,他知道一旦落马,等待他的将是致命的踩踏。

    急迫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奔腾的骏马追至眼前,离他只有一个身位的距离。

    一只手坚定地朝他伸过来:“手给我!”

    凌熠毫不迟疑伸出手,对方牢牢握住,一个用力,凌熠从一个马背跃到另一个马背,来到一个安全的怀抱,熟悉的信息素气息将他笼罩。

    失控的那匹马继续狂躁地蹦跳,犹如一支飞驰的利箭,直冲向角落中的一群学生。

    领头的那位正是科基,他面色苍白,惊恐呼喊:“不要!不要过来!”

    马儿不顾一切地冲入人群,科基和他的随从们被撞得东倒西歪,痛苦哀嚎不绝于耳。

    奥瑟驾驭骏马,从容放慢了速度,马儿载着二人在场地内轻盈地小跑了一圈。

    周围的学生都在偷偷录像,唐德拍了下脑袋,也后知后觉地打开手机摄像头,把这珍贵的一幕存进记忆卡。

    马儿回到自己主人身边,前蹄在地上刨了两下,发出一声鼻嘶,停住脚步。

    奥瑟翻身下马,回头把凌熠接了下来。

    凌熠双脚稳稳落地,正欲道谢,却被奥瑟冷傲的态度打断:“人道主义救援而已,不要多想。”

    凌熠强行抑制住笑意,恭敬地回应:“是是,殿下爱民如子,为救平民百姓不惜以身犯险,我深表感恩。”

    奥瑟高高在上:“你最好感恩。”

    说罢转身回到主席台,校长犹惊魂未定。

    “三匹马同时受惊,行为蹊跷,给我好好地查。查不清楚,我今天就不走了。”

    开学典礼进行到一半被迫终止,伤员被送去医务室,骑手被关起来调查,学生之间讨论的话题都是某二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科基左臂打着石膏,趁夜色爬上了宿舍楼天台。

    骑手们忌惮他的背景,没有把他供出来,所有的罪责自己背,但这并不能打消他的怒气,甚至心中对凌熠的恨意更深了。

    宿舍有四层楼,科基站在大门正上方,心中酝酿着,要是等凌熠出门的时候,从这里扔个花盆下去,定能砸得他脑袋开花。

    他正在心中演练作案过程,一股强劲的精神力袭来,冰冷的寒意渗透四体百骸,前所未有的恐惧控制了他的身体。

    冷汗渗出额头,他想逃走,却发现自己连一根小手指也动不了;想要呼救,声带像被冻住一样只能发出瘆人的咯咯声。

    他忽然回想起凌熠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真正的精神力压制你体验过吗?别说动一根手指,能说出一个字都算你厉害。

    他能清晰感知道施展精神力的这个人来到自己背后,紧接着一股向上的力道使他的双脚离开地面。

    科基胆裂魂飞,甚至找回了仅有的一点声音:“救…救……”

    他被拎在半空,松开的手没有半点迟疑。

    科基坠楼后,露出身后缔斯冷若冰霜的脸。

    “就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