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祖母
十一月初, 萧河听从父亲的安排,准备回岐州老家探望祖母。
临走之前,却把四小姐萧瑶也带上了。
因是到了订亲的年纪, 与她交好的各家小姐们总是约她出来喝茶赏画, 变相打听着她的喜好。
萧瑶虽不是喜静的性子, 但如此频繁的往来,但也疲于应付。
萧河本就有意带她走,恨不得将人亲自看在眼皮子底下才算稳妥, 谁知萧瑶竟主动开口要与他同去。
母亲又格外疼爱这个女儿,虽是父亲不许, 萧瑶还是偷偷上了马车。
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这便到了岐州。
祖母慈爱,对于孩子们的到来,别提有多高兴了。
少爷小姐回来,连带着老宅上下的家仆们也喜笑颜开,前后跟着忙和个不停。
热闹了一天,终是天黑后才渐渐安静下来。
萧河躺于床前看书, 忽闻窗前有鸟鸣声, 便披衣下床。
待他推开窗子,却见海渊正站在窗台上,昂首挺胸摇头摆脑,鸣叫个不停, 像是在替自家主子埋怨他走时的一声未吭。
萧河想到,时钊寒再翻墙过来, 发现已是人去楼空的错愕与震惊,便觉得有些好笑。
他摸了摸海渊的脑袋,小声哄道:
“好了好了, 别叫了,一会儿就要来人了。”
老宅寂静,萧河除了祖母一人亲近些,旁的也只有和萧瑶两人打发时间了。
多个海渊,倒也少一份寂寞。
天寒,萧瑶不爱走动,每每早上去给祖母请安解闷,用过午膳之后,便回去歇息去了。
萧河却雷打不动的早上给祖母请过安后,便在老地方练武。
是以姜淮在的时候,萧河在那一待便是一整日。
他也曾向祖母打听过师父的下落,只是出师那日,便被姜淮告知,日后再相见只能凭缘分了。
江湖有规定,江湖人士不能插手朝廷之事。
他能收萧河为徒,已是侥幸。
如今一晃几年过去,他竟再也未见过姜淮。
祖母告诉萧河,两年前姜淮曾给她寄过一封信,只是报以平安,并未说自己身在何处。
如今两年过去,也许姜淮与公子修早已不在天凌境内了。
原本萧河心中还有些惆怅,但听闻姜淮并未孤身一人,身旁亦有公子修相伴,这便放心了不少。
两人是世上少有的高手,即便身处危险,也能互相照应。
未能再见姜淮,萧河心中有憾,祖母只能安慰他道:
“这人与人之间,总是缘浅情深,你心中挂念着他,他又何尝不是同样挂念着你呢?”
“孙儿,这就已经足够了。”
萧河感慨万千,只能道一句孙儿受教了。
他与萧瑶一直在岐州住到了十二月末,而这段时间里从凌天都送来的书信数不胜数。
萧河隔三差五会收到几封,不是兰延青的也会是落笔为钊钊的神秘人士的,这其中也会夹杂着赫连凛的几封。
从圣山回都,魏家霍乱一事尚未完全过去,萧河便又即刻启程回了岐州。
赫连凛有心探望,萧河却不愿他此刻惹火上身,凌天都动荡之时,羌肃也并不算安稳,是以两人如此长的时间都未曾见过一面。
除了萧河收到的信件之外,萧瑶收到的也不在少数。
大多都是一些爱慕她、追求她的世家子,萧瑶很少回信,也不曾打开看过。
但其中有几封倒是十分特别,信封内总是夹着一两枚干枯的茉莉,花瓣完整,隐有香味,只是颜色不如最初那般好看了。
萧瑶每每收到此信,即便心里高兴,也不敢显露于脸上。
但她如何瞒得过,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弟弟。
萧河知道是谁写来的,但却显得异常平和,甚至不曾多问一句。
直至十二月末,三哥萧野亲自来接他们回都。
萧瑶念念不舍的告别了祖母,与萧河一起上了马车。
他们回到凌天都不久,便迎来今年的第一场冬雪。
是日萧斐下了早朝,闲来无事便去萧野的望禾院。
他到的时候,正逢小雪纷飞,蒙蒙白雪覆盖不住红砖绿瓦,小榭阁楼之上却冉冉升起温暖的烟气。
萧野正与萧河围炉煮茶,好不惬意。
萧野身穿绣有暗金纹玄色大氅正坐于前,他长着一张与萧斐极为相似的脸,但秉性气质却与萧斐大为不同。
萧野的个子要比萧斐更为高挑,是以宽肩窄腰,一身腱子肉,举止也不似萧斐那般温雅规矩。
他看见萧斐来了,脸上便扬起笑,站起身喊道:
“哥,快来喝茶,正好小弟也在。”
萧斐上了楼,瞧见坐于另一侧的萧河,今日穿的格外白净,萧斐不免担心他穿衣有些少,因此而受冻。
“怎得就穿这么单薄?”
萧斐落了座,这便要思礼去拿披风来。
萧河笑着拦下了,“二哥,我不冷,正与三哥吃着茶,还热着呢。”
萧斐摸了摸他的手,确实是温热着的,这才放下心来,便问道:
“这煮的什么茶?”
萧野答道:
“白茶,老寿眉。”
思行笑着为萧斐奉茶,“二爷,您尝尝。”
萧斐伸手接过,浅唱一口说道:
“我在远处便瞧见你们了,正在聊些什么呢?”
萧野神情微顿,尽管并不刻意,但萧斐与他乃是双生子,萧野的一举一动丝毫逃不过萧斐的眼睛。
两人分明有事,但萧斐未动神色,便听萧河替他三哥答道:
“这不是许久未见三哥,正听三哥说他领兵打仗的事情呢。”
有了萧河发话,萧野便立即跟着应和:
“对,将来啊,说不定在武艺方面的造诣,小弟比我与大哥还要厉害呢。”
萧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萧野顿时笑不出来了,只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照你这么说,五郎以后也当将军,你们一家子都是武将,出了我这么一个文官,是不是我给你们丢脸了?”
萧斐轻飘飘的忽而来了这么一句,打的萧野猝不及防,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只知道他哥生气了。
“谁说的?”不管萧斐是不是有意刁难,萧野立马找补道:
“父亲都说从武易,从文难,更何况武将多为莽夫,你看我能背的上来几首诗?更别说吟诗作对了。”
萧河见状,忍不住勾起唇角。
就算是他再眼拙,也能看出萧斐是有意揶揄,萧野却傻愣着不知道。
而萧斐也只有在亲弟弟萧野面前,才会露出几分本性真我来,其他人面前倒很少耍性子。
萧斐不说话,只是低头品茶。
萧野看了看站在一旁脸上带笑的思行,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转头又向萧河求助。
萧河这才接过话茬,笑着开口道:
“二哥,你让三哥耍枪一连耍上三五个钟头,那也能办到,但现在你让他静下心来看完一本书,那是绝对办不到的事了。”
“前些日子,萧瑶与齐家小姐一道去听书,还讲到二哥为审判魏伯父一案,于殿前力辩群雄的故事呢。”
萧河看向萧斐,有意调侃道:
“待她听完回来,别提在我面前说多少句二哥的好话了,萧瑶可没这般夸过三哥呢。”
萧斐听他这般说,虽不知是真是假,但到底脸皮薄,也不好意思在弟弟跟前端着架子了。
索性也不再与萧野计较,回萧河道:
“不过是说书人夸大其词罢了,萧瑶那丫头转眼也到了许人家的年纪,怎得还如此天真烂漫?”
萧河正欲开口,谁知思铭从外面进来,见过二爷与三爷,便看向萧河,看似有话要说。
萧河抬手让其在外候着,便起身向二人告辞道:
“二哥三哥,想是延青来了,我先走一步。”
萧斐:“去吧。”
待萧河走出阁楼,萧斐忽而看向萧野,声音轻却十分笃定道:
“你与五郎有事瞒我?”
萧野浑身一僵,“阿斐,你听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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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的雪渐渐地下大了,思铭跟于身后为其撑伞。
萧河稍停脚步,待四铭与其并肩后,才开口问道:
“如何了?”
思铭有所动容,一言一行也越发毕恭毕敬,回道:
“应是妥了。”
“今个儿闻家三小姐约了小姐去听雨楼赏雪吃茶,同去的还有郭家、秦家与杨家的小姐。”
萧河点点头,“四小姐可有戴那支翠玉玛瑙花簪?”
“本是想戴的,我一早便嘱咐过韶灵那丫头,她倒也机灵,多言几句便让四小姐改了主意,并未佩戴翠玉玛瑙花簪。”
听到这,萧河脸上有了一些笑意。
思铭便接着说道:
“您让我以乔寂乔少爷的名义,给杨家六小姐送去了一模一样的簪子,杨小姐并未生疑,不仅收下了,今日赏雪还特意戴了出来。”
“四小姐可有看到?”
萧河生怕萧瑶看不见,还特意问上一句。
思铭忍不住笑道:
“五爷,那簪子如此醒目,咱们四小姐想要看不见也难呀!”
“听韶灵说,四小姐回来便一直闷闷不乐,自己偷偷躲在屋里不知道在撕些什么东西呢。”
听到这,萧河心里也便有数了,赏了思铭不少,也嘱咐他赏些银两给韶灵。
他这一招虽损,却实在是管用。
乔寂与萧瑶本就是有缘分之人,从相知相识,再到相互吸引。
以如今萧家的地位,萧瑶嫁给乔寂,那也是下嫁,乃是乔家高攀。
起初萧父并未同意,但架不住女儿喜欢,也只能就此放手。
谁知萧家一朝败落,乔家转眼便翻脸不认人,欲废妻而另娶。
哪还管昔日的山盟海誓,又或是真情假意。
倘若萧河成心想要拆散二人,有的是法子。
第52章 成全
他们刚回到凌天都不久, 乔寂便按耐不住爱慕之心,来寻萧瑶。
身为侯府千金萧瑶自知不能坏了规矩,并不见他, 两人只是隔着一堵墙说了一会儿话, 乔寂便赠了这只翠玉玛瑙花簪。
跟在萧瑶身边的丫鬟韶灵, 是萧河一早就敲打过的,再加上有思铭盯着,不敢出错。
这只花簪刚到萧瑶的手上, 便被韶灵找机会偷偷的带了出来。
是以萧河描摹了这支花簪,花重金又请人加快速度打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来。
这只被复刻出来的花簪, 便让小厮以乔寂的名头,送去了礼部尚书杨平威的府上。
按照规矩,未出阁的姑娘小姐是不能私收男子的赠礼。
但礼部尚书杨平威素来宠妾灭妻,整个杨家后院乃是一个侧室在打理。
而这个侧室殷氏,便是杨柳小姐杨依依的生母。
杨依依爱慕乔寂并非一日两日,杨依依不顾及自己的名声清誉,只想往其跟前凑。
乔寂性子更是圆滑, 虽未有所逾越, 但也不曾拒绝。
是以,萧河在此事上做了文章,杨依依却并未生疑。
至于日后再被两人发现,一切也已经尘埃落定了。
萧河算准了萧瑶的性子, 她必定不会去过多询问杨依依头上的簪子是何人所送。
只会觉得,是乔寂心思不正, 这才两头讨好露了马脚,被她发现。
萧瑶身为侯府千金,有些时候性子单纯烂漫的不似官家的小姐。
她所求的一世一双人, 贫苦人家也许能做得到,但权贵人家只能叹一句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萧瑶一连几日不再搭理乔寂,忽遭冷落,乔寂不明所以,心里苦闷非常,无人可说。
他见不到萧瑶,只能站于墙头下苦等。
有次萧河乘马车经过,瞧见他衣帽之上落了不少的积雪,鞋袜也都湿透了。
乔寂生了副好皮囊,但也经不起这大冷天在外抗冻的,整张脸都变得煞白,毫无血色。
萧河面无表情的放下帘子,只觉得白日里平添几分晦气。
萧瑶身边的丫鬟奴仆们都是被一早就提前嘱咐好了的,外出不准向旁人提起四小姐半个字。
倘若被发现,只能按家规处置了。
如此一来,乔寂心里着急,实在是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才会连脸面都不要了在这苦等。
萧河让思铭停下马车,思铭还以为萧河就此改了主意,正觉得奇怪,萧河已经下了马车,朝乔寂走去。
“乔公子,这天寒地冻的,您在此处….可是等人?”
听到声音的乔寂转过身来,瞧见来者是萧河,脸上扬起一些笑来。
“萧公子,好久不见。”
“我是在此处等人…”乔寂脸上露出一抹苦涩:
“但奈何要等的人并不想见我。”
萧河故作了然的点点头,“这样啊…””不知乔兄要等的人,我可否认识?”
萧河一副热心肠的模样,笑道:
“倘若我认识,又怎能忍心不帮乔兄一二呢?”
听到这话,乔寂的眼睛当即一亮,略微迟疑道:
“这是否太过麻烦你?”
乔寂脸上闪过一丝苦笑,接着说道:
“萧兄,实不相瞒,我其实爱慕你的家姐已久,但奈何近日来,不知因何原因而惹恼了她…”
“我思来想去,转辗反侧了几日,实在是想不明白。”
萧河听罢,脸上故作惊讶,苦思了一会儿才为难道:
“乔兄,按理来说我不该管,但见你如此消沉也不是个事儿。”
“不如这样吧,”萧河提议道:
“乔兄你再等几日,待我寻到机会约你们二人见上一面,有什么话说通便是。”
乔寂一听,当即兴喜非常,连声感谢。
萧河冲他一笑,“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待乔寂走后,再转眼看萧河,脸上哪还有半点笑意,望着乔寂背影的目光也是格外的冷淡。
思铭虽心中不解,但并未过问太多。
他跟在萧河身边行事也有大半年,越是熟悉自家主子,便越明白谨言慎行这四个字。
萧河并未再次上车,而是徒步走去小门。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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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一日萧河答应乔寂之后,他便再也没来侯府外等过了。
萧瑶每次经过那片花墙,都会忍不住驻留片刻。
直至心里清楚墙的另一头并没有自己要等的人,这才难掩失落之色,落寞离去。
萧河有时也会去她院中看望萧瑶,萧瑶并不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时而在那面花墙之上停留。
但萧河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顺着萧瑶的视线看去,忽而淡声道:
“我记得春夏之际,这面墙上便开满了各样鲜艳的花儿,一眼望去姹紫嫣红。”
萧瑶微怔,不知他要说些什么,却觉得萧河分明话中有话。
“但一到寒冬,这面花墙却是瞧不见半点从前的光鲜美丽了。”
萧瑶不知他要说些什么,萧河却看向他,神情未变道:
“花墙盛开之时,即便是我一个不爱赏花之人,也会为美景而驻足片刻。”
“可倘若花败之秋,又哪里能想得起此处,不过是换个地方再赏菊花。”
“只有真心爱惜花墙的人,即便是寒冬腊月,也会爱护好墙下的一花一草,静等明年花开,而不是翘首以盼他人。”
萧河的这番话,萧瑶不得不听进去。
即便她有心要瞒,也知道以自己目前的样子是瞒不过自家弟弟的。
“你何时知道的?”
萧瑶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神情略显沮丧。
“在岐州的时候,便见你与乔寂有书信往来。”
萧河捧起茶盏,轻轻吹动其上的浮叶。
萧瑶缓缓眨眼,脸上未有惊讶之色。
“我本以为….乔寂是世上少数懂我的男子,但如今想来,我也只是人家权衡利弊的选择而已。”
萧瑶慢慢平静下来,心里的那点不甘与伤心,也渐渐的有所回落,而最终着地。
萧河见她这般模样,忽而出声问道:
“前几日,我于府外遇见了乔公子。”
“他求我来与你说情,他想再见你一面。”
萧河看着萧瑶,放轻声音道:
“我完全尊重你的选择。”
萧瑶沉默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摇摇头道:
“不必了,即便见了又能如何?”
见萧瑶从心里彻底将乔寂放下,萧河终是松了一口气。
回长风院的路上,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直至夜幕低垂,时钊寒翻墙而下,推门而入之时,萧河也没怎么为难他。
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低头重新看起书来。
时钊寒倒也不过分打扰,自顾自的坐于书桌前,闲来无事便拾起笔作起画来。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待萧河再抬头,便见时钊寒已然画好了一张,正是他低头看书的模样,显得十分恬静美好。
“无聊。”
萧河放下书,正欲起身倒茶。
时钊寒却像是知道他的心思,先一步起身为他奉上了茶。
萧河有些没反应过来,却瞧见时钊寒脸上盈盈的笑意。
他浅饮一口,忽然觉得钊钊也并非是全部消失了。
“听说吏部侍郎之子乔光济,这些时日与萧四小姐走的很近?”
提起乔寂,萧河便忍不住皱眉。
“外面传的不过风言风语,你也会信?”
时钊寒自是不会信,只是道:
“有所耳闻……怕是对四小姐名声不好。”
这话正中萧河心中所顾忌的,所以那日瞧见乔寂于萧瑶院外的墙下等候,也不知等了有多久,又有多少人看了去。
乔寂不爱惜自己的名声,连带着也要糟践掉萧瑶的清誉。
是以萧河无法再忍,倘若他要使些肮脏手段来,即便他是吏部侍郎的儿子,就算知道了实情也是百口莫辩。
“正因如此,才怕夜长梦多。”
萧河放下茶盏,眼底一片清明。
时钊寒却十分好奇他会怎么做,以至于萧河从始至终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那便是时钊寒并未过问他为何厌恶乔寂的原因,好似已经心知肚明。
“你要如何做?”
萧河抬眸看向他,倒也不怕他知道,淡声道:
“听闻礼部尚书之女杨依依,倒是对乔光济一往情深的很哪。”
“既然如此,我为何不成全了他们。”
本就是一不做二不休的事情,那就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又过两日,乔寂在家中等着萧河的消息,等的已然快要坐不住了,终是收到了萧府小厮传来的话。
让他于下午申时在月阙楼静候佳音,届时萧河自会带他去见萧瑶。
乔寂只顾着高兴,却并未生疑如此私密的事情,前来传话的家仆却并非萧河身边的心腹。
而另一边,萧河让人有意将乔寂要约萧瑶私会于月阙楼的事,传到了杨家六小姐耳朵里。
萧河本怕杨依依有所顾忌不敢前去,已经想好下策,倘若不行便只能借闻家三小姐一用。
谁知,杨依依得知此消息,本就被外面传的风言风语气的在家怒砸东西,连带着几日未曾给身边伺候着的人有好脸色看过。
如今得知此消息,终是按耐不住。
无论如何自己也要赶在萧瑶与乔寂见面之前,先下手为强。
第53章 羌肃
春杏转头看了看四周, 生怕碰上自家小姐相熟的人。
出了月阙楼,便直奔对街上停着的一辆马车。
“小姐!”
听到春杏的声音,帘子被一只白皙的手快速掀开一角。
“打听到了么?”
杨依依生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 五官虽清秀, 却是在算不上惊艳。
在她的催促声中, 春杏连忙回道:
“小姐都打听好了,萧四小姐还未到,您快下来先进去吧!”
杨依依听罢只是略微一顿, 当即不再犹豫的下了车。
她今日来,便已经是想的十分清楚了。
为了心爱之人, 哪怕是再卑鄙、下贱的手段,也能使得。
春杏掩护着杨依依进了月阙楼,月阙楼的管事并未见过萧家的四小姐。
是以刚开始春杏便说自己是萧小姐身边的丫鬟,也并未有人怀疑,顺顺利利的打听到了萧家所订的雅阁是哪一间。
有惊无险的上了楼,进了雅阁,杨依依的心才稍微安定一些下来。
春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来, 塞到杨依依的手里。
杨依依捏紧了手中的纸包, 她当然知道这是何物。
只是当想象中的事情真的让她去做时,难免感到害怕。
她轻咬着下唇,春杏见她神情犹豫不定,只能说道:
“小姐, 我就在外面候着,也好帮您引开萧四小姐。”
杨依依有些心神不宁的点点头, 顺着床边坐下。
春杏给她倒了杯茶,实在是没忍住说道:
“小姐,您今儿个已经出来了, 待会儿见到乔公子,倘若他对您有意,这事还好说,倘若他对您无意….”
“回头这事再传出去,您还嫁不嫁人了?”
听到这话,杨依依当即心一横,站起身来把那纸包打开,将里面的白色粉末尽数倒进了酒壶里。
“春杏,你一定要帮我守好这个门,除了乔公子,谁来了也不准进,听到了么?”
春杏笑道:
“小姐,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另一侧,思铭推门而入,向萧河回话道:
“五爷,杨六小姐已经在雅阁内候着了。”
“门外只有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在。”
萧河微微垂眸,点了点头。
“杨忠旗是在这附近没走吧?”
思铭笑了一声,“杨家二公子正陪新妇在裁缝铺里选布匹呢,手下的人盯的紧不敢松懈。”
“要是今天事成,怕是杨家的脸面丢大了。”
萧河勾勾唇角,淡声道:
“这事不闹大也就不好玩了。”
他就是要杨家收不了场,要么逼着杨怀仁亲手勒死自己的女儿,要么乔家硬着头皮也要把这不守妇道的女人娶进门。
思铭正欲开口,却听外面有人上了楼。
打开门一看,正是乔寂赴约而来。
萧河站起身,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
“乔兄,你来了。”
“让你久等了萧公子,”乔寂面露感激之情,道:
“今日之事,多亏有你从中搭线,乔某万分感激!”
说罢,便要倒上一杯酒来敬萧河。
萧河也不拦着,也给自己倒上一杯,淡笑道:
“乔兄不必客气,倘若你俩真的有缘,即便没有我从中搭线,亦能结此良缘。”
“来,我敬你一杯….”萧河抬起手,乔寂便也跟着举杯,并未察觉萧河脸上的笑并未直达眼底。
三杯酒下肚之后,乔寂便按耐不住问道:
“萧兄,你是最为善良之人,阿瑶也最愿意听你的话,那她今日是否愿意…”
萧河出声打断了他:
“人都来了,你为何不亲自去问问?”
说罢,他便喊来思铭,为期带路。
乔寂愣了片刻,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妥。
但三杯酒刚刚下肚,浑身便热的有些难耐,乔寂一时之间并未想那么多。
直至跟着思铭踏进雅阁的门,他才发觉头晕的有些厉害。
转身就拉住思铭的胳膊,刚想问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思铭却按住他的手,一点点推开。
“乔公子,小姐正在房里等着呢。”
说完,“嘭”的一声,门便从外面关上了。
乔寂越想越不对劲,那酒是一早就被人动过手脚的。
可萧河是萧瑶的亲弟弟啊,他怎么能…怎么能做出损坏亲姐姐名声的事来?!
除非…
乔寂转过身看向房内的人,在瞧清那人的脸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除非在这等他的人,根本就不是萧瑶。
杨依依羞涩的抬起头来,尽管乔寂在见到她时脸色难看,但她仍旧忍住了内心的苦涩,柔声唤道:
“乔哥哥…”
乔寂转身就要走,但此时的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
而身后的杨依依已经从背后抱住了他,胸前的柔软紧紧贴在一处。
乔寂只觉得一股无名邪火窜遍了全身,而他今日注定要毁在萧河的手上。
————————
思铭来传消息时,萧河正与赫连凛在清云榭下棋。
有一段时日未见,赫连凛要比以往沉稳了不少。
是以萧捷练其剑,连带着人都练得锋利了一些。
“我听劳叔说,我那几个叔叔好像又生祸端了。”
提前起自己的那几个叔叔,赫连凛脸上没什么情绪。
羌肃,历来都是天凌帝王最难管制的一片疆土。
有些时候,倘若遇上部落纷争,即便是他们所臣服的塔莫王的话,也并不管用。
而为了更好的统治这些杂而乱的部落,往往由塔莫王的弟兄们出手平乱。
但赫连凛的这三位叔叔们,可并非什么良善之人。
部族与部族之间,常年都因粮食、马匹、女人…而争斗不休。
而所有的部落都要按照塔莫王所定下的规矩,每年向上递交贡品。
倘若交不上来,便只能向塔莫王献上族内最美、最好的女子,或是小孩。
这些作为贡品的女子和孩童,仅为塔莫王一人私有,即便他们身份低贱,没有塔莫王的允许,也不能许给他人。
赫连凛的母亲,就是这般被自己的族人选为贡品,献给了羌肃王。
即便是再美的女子,只要身为贡品,便只能一生做奴,服侍塔莫王。
他们或为王府里的婢子,或是马夫杂役,也许一生也见不到塔莫王一面,便丧命在偌大的王府之中。
赫连凛的母亲虽为贡品,但生的极美,所以才会被他的父亲一眼选中,留在身边伺候。
这才有后来的醉酒宠幸一事,而生下赫连凛之后,又毫无自保的能力,只能硬生生的被羌肃王的宠妾给逼死。
正是因为塔莫王在羌肃享有无上的权利,部族里的女人、马匹、粮食,乃至孩童,都是塔莫王的财产的一部分。
总会有一些部族因此而奋力反抗,直至被塔莫王的弟兄们杀尽。
赫连凛的那几个叔叔,都是赫赫有名的疯子。
他们平乱,往往是将一个部落所有的族人全部屠尽,只留下几个孤苦伶仃的孩童。
倘若有些时候,杀的红眼,疯魔了,连孩童都不曾放过。
赫连凛的三叔叔阿尔真,就曾抬手抓起一名女童,张开血盆大嘴一口咬在其胸口上,撕扯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
那场景,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人也只会觉得毛骨悚然。
“正是因为塔莫王的许诺,只要他们所战胜的部落,所获得的东西都归他们所有…”
想起自己的母亲,几位叔叔的过往,赫连凛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起来。
“屠杀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最平常的事了。”
而也正是因为羌肃王的这几位弟兄凶名在外,他的位置才坐的要比以往的塔莫王更稳更长久。
羌肃王也对自己这几位弟兄放肆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不是太过分,小惩一下也就算过去了。
但就在上个月,赫连凛的三叔叔阿尔真,在受命平乱的途中,忽然浑身冒脓疮,皮肤溃烂而死。
这事传到羌肃王的耳朵里,即便身为塔莫王,也震惊无比。
但这事并未结束,但凡与阿尔真所接触过的人,都开始出现与其一摸一样的症状,宛如瘟疫。
羌肃王又命其他手下去查,这一查才得知阿尔真的府邸上豢养了不少的孩童。
是以赫连凛的另两位叔叔也知道此事,只是事发之后都吓破了胆,躲在家里不敢出。
阿尔真能干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另两外弟兄难保没有参与,更何况听说羌肃王不少的手下,都与阿尔真来往亲密。
但是否与其一起食过人,这就不得而知了。
萧河借机问道:
“你身边那个名叫盖普的人,是被羌肃王召回了吗?”
赫连凛执棋的手一顿,笑道:
“正是因为盖普走了,我的日子才能轻松许多。”
萧河沉思片刻,忽而出声道:
“倘若他再回来,杀了,以绝后患。”
听到此话,赫连凛明显一愣,然而萧河看向他,眼神认真并非说笑。
他正欲再问,谁知思铭恰好推门进来。
思铭看了看两人,总觉得两人的神情有些不对,迟疑片刻这才开口道:
“五爷,月阙楼那边…”
萧河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篓里,问道:
“如何了?”
思铭这才回道:
“杨二公子撞破了自家妹妹的丑事,差点吓晕过去,但好在他反应够快的,立即喊了身边的人守住了门,才没把事情闹大。”
“五爷,我们这边是该……?”
萧河淡声道:
“先放点风声出去,静观其变。”
“是。”
第54章 收场
韶灵正给四小姐梳妆打扮, 翘玉手里捧着几支开的极好的腊梅走进了屋子。
“翘玉姐姐,你怎么来了?”
韶灵面露惊喜,接过翘玉手中的梅花, 顺手便插进了瓷瓶中。
翘玉看向萧瑶, 笑着说道:
“二月里腊梅开的正香, 五爷特意让我剪了些送过来。”
她说着便走到萧瑶的身边,动作娴熟的拿起韶灵放下的梳子,继续为萧瑶挽发。
萧瑶见她来, 自然也是高兴的。
自从弟弟将翘玉从自己身边要了过去,萧瑶也不时常能见到她, 便关心的问道:
“你在长风院,五郎可曾为难你?”
翘玉笑着答道:
“五爷和小姐一样心地善良,从不苛待下人。”
“前几日五爷还说呢,倘若我要是实在想念小姐您,也准我回您的身边,不知道…”
“不知道您如今还要不要我?”
萧瑶一怔,也有些惊讶: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你若是想要回来, 随时都可以, 但…”
萧瑶握住了翘玉的手,柔声道:
“但比起照顾我,我倒是更希望你能留在阿鹤的身边。”
“他院内一向不留女侍,饮食起居都是思铭一人在跟前伺候, 到底不比女孩子家更为细心妥帖。”
翘玉一听,顿时也舍不得五爷来, 正左右为难,韶灵却笑着打趣道:
“翘玉姐姐,你不过现在是在别的院内做事, 又不是一辈子见不到小姐了,怎得如此念主儿?”
翘玉被她说的面上一红,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你这个小丫头,能懂什么?”
萧瑶却笑着解释道:
“我与翘玉从小一起长大,虽是主仆,但情如姐妹,倘若我嫁了人,我可是要把你要回来的。”
翘玉这才开心了不少,忽而又想到前些日子因是杨家六小姐与乔家二公子私通的事,本就闹的沸沸扬扬,乔家二公子还不知收敛,竟还想求见五爷。
想到这,翘玉便起不打一出来,她并不知道萧瑶此前也与乔寂相识。
“听说乔家的老夫人正以死相逼,怎么都不愿乔家二公子娶杨六小姐过门,如今杨六小姐肚子都显怀了,这不是诚心要逼死人吗?”
再听到关于乔寂的事,萧瑶内心已毫无波澜,淡声道:
“身为儿子,当以孝为先,总不能真的看着自己的母亲一根白绫吊死在家中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身为男子,又薄情寡义到这种地步,实在也是令人唏嘘。”
韶灵修剪着梅花枝,开口道:
“要我说呀,这错就错在乔家的老夫人太过要面子,即不认是自己的儿子做错了事,将全部的罪责都怪到杨六小姐的头上。”
“即便杨六小姐真的如愿嫁了过去,这日后但凡出了差池,岂不是一样要被老夫人嫌弃或是责骂?”
翘玉听罢也是长长叹息,“是啊,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坏的婆婆呢?”
萧瑶忽而晃了晃神,不知为何莫名的阵阵心悸。
倘若不是那支翠玉玛瑙花簪生了事端,面临如此处境的,会不会就是她自己了?
萧瑶低下头捏紧了手中的簪子,突然出声道:
“韶灵。”
韶灵:“哎!小姐,什么事?”
萧瑶将簪子交给她,面色复杂道:
“把这东西砸碎了,埋了吧。”
韶灵一愣,伸手接过:“是。”
因是以为自家小姐还在为乔家二公子伤心,便拿捏不准的将此事告诉了思铭。
思铭在晚饭之时,又将此事告知了萧河。
萧河听罢,却笑着说道: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以后再也不会听到关于乔家的事了。”
思铭似懂非懂,便正好问道:
“如今已经两三个月过去了,再往后拖杨六小姐肚子都要显怀了,这再娶或是再嫁…未免太丑了些吧?”
萧河淡声道:
“急什么,到底是杨怀仁舍不得女儿,如今丢尽脸面又如何?”
“乔家再不认这桩丑事,倘若真的闹出人命来…….怕是在这凌天都没法活了。”
萧河预料的不错,新年刚过没几日,乔家便终是扛不住向杨家妥协了。
因这婚事说来实在丢脸,便一切从简,办的极为潦草。
听说新妇敬茶之时,乔老夫人全程绷着脸,直至新妇胳膊举的酸软,茶盏都快端不稳了,这才勉勉强强接过。
如今他帮萧瑶躲过一劫,杨依依却应承了她之前相似的命运。
萧河心中不禁有些惆怅,却实在是无心再管其他。
是以刚过完年,羌肃便传来消息。
羌肃王的大儿子赫连苍,因追查阿尔真一事,突而暴毙身亡。
此事过去再传到凌天都,也已经有些时日了。
听说羌肃王因丧子而悲痛万分,从而大开杀戒,要彻底血洗斯卟达部落。
而阿尔真一事未平,一波又起。
一个名叫蓝庆贞的部落祭祀,曾对自己的族人说他受到真神的旨意,是真神惩罚了阿尔真。
甚至,他还预言了下一任的塔莫王并非同样残暴的赫连苍。
紧接着没过多久,赫连苍便暴毙而死。
听说了这一传闻的羌肃王震怒无比,当即命人抓来了蓝庆贞,并施以酷刑。
而蓝庆贞死后,羌肃各个部族非但没有因此胆怯降服,反而悲愤交加,奋起反抗的部落就有不下二三十个。
赫连凛来的时候,萧河正在吃饺子。
热气腾升,使的他那张脸看的有些模糊。
萧河将最后一个饺子塞进嘴里,还没咽下去,便挥挥手示意思铭也给赫连凛呈上一碗。
“坐,来吃饺子。”
赫连凛坐下,筷子夹起一个便丢进嘴里,一时烫的眉毛抽了抽。
萧河忍不住笑道:
“心急你可吃不了饺子。”
思铭又连忙去给世子倒来一杯凉茶,赫连凛喝了一口,才实诚道:
“好吃,但是真的烫。”
萧河笑着摇摇头,他已经吃饱了便看着赫连凛吃。
赫连凛吃饺子的动作小心翼翼,吃一口吹一口,看着特别有趣。
“可是你父亲向皇上上传了手谕?”
赫连凛放下筷子,回道:
“正是,他欲接我回羌肃,但天武帝绝不会轻易的放我走。”
萧河给自己倒茶,“羌肃大乱,对于皇帝来说,乃是好事。”
而且这个时候,因各个部落的暴行,羌肃王甚至无法抽出多余的兵力,来接赫连凛。
“倘若皇帝不肯放我走,父亲也许会立叔叔的儿子为塔莫。”
赫连凛神情有些紧绷,他并非瘦弱的羔羊,而是一匹正渴望鲜血的幼狼。
但天武帝是那遮天的手,凌天都化为囚笼,将其困在其中无法脱离。
即便他与羌肃王并无过多的父子之情,但这个时候仍怕被其彻底抛弃。
萧河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神情,但并未急着开口。
他端起茶盏,浅尝了一口,这才说道:
“我可以助你回羌肃,但你也要答应我三件事。”
赫连凛微怔,随后答应道:
“只要是你交于我办的事,我一定做到。”
萧河勾起唇角,笑道:
“世子殿下,你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
“这第一件事,是关于你能否坐上塔莫宝座的关键。”
赫连凛一愣,只听萧河说道:
“回到羌肃之后,倘若有机会杀了盖普,那就不要犹豫,以免夜长梦多。”
“盖普他….”赫连凛心中不解,但并没有丝毫质疑萧河所说的。
“难道盖普的身份并不简单?”
赫连凛很聪明,萧河但笑不语,只是点到为止。
他并不能完全将盖普的身世透露给赫连凛,因为他并不知道这是否会影响因果,而另生祸端。
盖普乃是上一任塔莫王的私生子,也是羌肃王的亲弟弟。
是以赫连凛以为自己的几位叔叔死的死,废的废,但事实并非如此。
而因羌肃王对赫连凛的不信任,是以盖普分了权,从而成了赫连凛上位的最大威胁。
萧河只能就此提点一二,并不能说出全部的事实。
“第二件事,”萧河看向他,神情沉重:
“殿下,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请你看在我今日帮你的份上,也能帮帮我的亲人。”
“我答应你,只要是萧家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婢子、杂役,”赫连凛神情认真:
“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定保他周全。”
萧河有所动容,点点头却并未就此放松。
“第三件事……”
“倘若以后是四皇子时钊寒当了皇帝,你不能动兵北上,兵刃相向。”
此言一出,赫连凛神情微变,并未说话。
两人视线相对,终是赫连凛败下阵来,心有不甘道:
“四皇子对你分明抱有其他目的,你…你还是愿意辅佐于他?”
萧河并未急着否认,开口道:
“如今有能力争储的皇子里,只有他站在了温皇后的对立面。”
赫连凛面露不解,“可目前高阳毅站位不明,二皇子又有群臣拥护,十一皇子的母亲又与温皇后同气连枝…”
“唯一支持时钊寒的,只有一个手无寸铁的七皇子,他又凭什么赢?”
赫连凛越想越难以克制,实在是忍不住失控问道:
“阿鹤,难道你现在…还心悦着他吗?”
第55章 妒火
“我与他之间只剩下君臣之间该有的本分, 并无其他。”
萧河看向赫连凛,神情平静:
“无论是谁当这个皇帝,我都不想看见天下的百姓因战争而流离失所。”
“或者……你也想当皇上?”
赫连凛被他问的当即一愣, 下意识否认道:
“阿鹤, 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萧河垂眸, 轻叹一声道:
“阿凛,我有我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使命,你也有你自己要走完的路。”
“待到尘埃落定之时, 希望你我还能在此相聚。”
“思铭。”
萧河唤了一声思铭,“去拿几壶好酒来。”
思铭动作够快, 拿了酒来给萧河、赫连凛一一满上。
赫连凛很少沾酒,本是不能喝的,但现下一想到分别在即,难免生出许多惆怅和难过来。
即便酒水再辛辣,也是皱着眉一饮而尽。
他喝的又快又猛,一杯接着一杯往下灌,即便是萧河也有些忍不住上前拦了拦。
“你喝慢些!”
赫连凛却将他轻轻推开, 心里难受的紧, 却没法子倾吐,只得喊思铭满上。
他脸上很快便浮现出两抹红晕,站起身来比萧河还要高半个头,站的还算稳。
“我敬你。”
说完, 也不管萧河是否抬了酒杯,便又一饮而尽。
萧河哭笑不得, 让他坐下之后,只能陪他喝个尽情。
思铭拿来的三坛子酒,有一大半都进了赫连凛的肚子里。
萧河已然有些醉了, 两眼迷离,赫连凛竟还能喝,他便喊思铭也过来坐下喝几杯。
思铭见自家主子实在是陪不动了,只能自己上了。
两人又喝了不少,直至思铭都有些喝多了,胃里实在是撑的难受,忍不住出去吐了。
趴在桌子上的赫连凛忽而笑出了声,萧河睁开眼看他,也跟着乐:
“你笑什么!”
赫连凛只是摇摇头,“酒真是个好东西,只是…以前从未发现它的好来。”
萧河失笑,“这东西,只能让你片刻快乐而已。”
赫连凛用手撑着下巴,认认真真的看着萧河,忽而说道:
“萧河,倘若…倘若一切安定之后,你愿不愿意和我回羌肃?”
他的声音不大,却咬字十分清晰,以至于萧河想装作没听见都不行。
萧河不答,赫连凛便站起身,走路实在是不稳,直至站在他的跟前。
“你…你这是做甚?”
萧河有些不安,昂起头看着身型高大的赫连凛,忽而生出几分莫名的压迫感来。
赫连凛望着萧河那白玉似得脸庞染上几缕绯红,从而本就美得模样,更显几分瑰丽。
像是察觉到了萧河不安的情绪般,赫连凛便顺势跪坐在了他的跟前。
萧河明显愣了一下,想要扶他起来,赫连凛却按住了他的手。
萧河这才注意到,赫连凛的眼眸竟也会这般深邃而令人心悸。
“倘若我能遵守约定,待一切安定之后,我来接你,你可愿…跟我走?”
赫连凛的声音很轻,轻到每一个字都在消耗着他莫大的勇气。
萧河久久未能反应,他从未想过一切安定之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自从重生之后,他只知道活着的每一日都在为以前所做的错事而赎罪。
他没有设想过,倘若父母安在,大哥二哥三哥都还活着,他们也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兰延青、高子瞻,即便是时钊寒……
只有他没有归路,或者说,只有他不属于这里。
萧河张了张嘴,想要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
直至看着赫连凛的眼睛,他想,也许一切安定之后,他也能像师父一样了无牵挂的活着,即便是浪迹天涯也活的潇洒恣意,又有何不可呢。
他莞尔一笑,点头应下。
“好。”
“倘若一切安定,我定会去羌肃找你。”
赫连凛大喜过望,下意识握住了萧河的手,谁知突然有一股外力袭来,猛地将赫连凛甩开三米远。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怒不可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萧河下意识抬头望去。
只见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因妒火中烧而显得有几分狂乱。
萧河愣了愣,不知为何时钊寒会出现在此处。
他喝的实在是有些多了,并没有意识到此时的处境有多危险,还傻傻的问道:
“你怎么来了?”
“不如….一起?”
听到这话,本就妒火攻心的时钊寒怒极反笑,当即抽出剑,一剑将萧河身下的软榻劈的四分五裂。
萧河吓了一跳,反应还算快的站起身来,却因实在是喝多了,而站不住脚,下意识抓住了时钊寒的衣袖。
“你发什么疯?”
他推了时钊寒一把,非但没推动,自己还倒退了两步,有些懵的瞪了他一眼。
时钊寒却将人拽到自己跟前,两人几乎面贴着面,嗅到他浑身酒气,又转头瞥了一眼同样喝多了的赫连凛。
时钊寒的脸色极冷,寒声道:
“萧河,谁准你和赫连凛深更半夜在这喝酒,身边连个候着的奴才都没有,还喝的如此烂醉!”
萧河想要挣开,却反被他死死的搂住了腰身,动弹不得。
这时,被甩开的赫连凛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勉强站稳脚跟,忍不住大喊:
“时钊寒,你放开他!”
时钊寒听见他的声音,眼眸闪过一丝暴戾的杀意。
此时醒了酒的思铭恰巧回来,见到这一幕也是当即一愣。
“四、四殿下?”
时钊寒已面如寒霜,看向思铭冷声道:
“人都喝醉了,还不赶紧送回去!”
思铭这才反应过来,立马点头答应: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办!”
他刚搀扶起赫连凛,谁知赫连凛还不肯走,伸着手还想要去够萧河。
被思铭死死拦住,他压根不敢看时钊寒,额头直冒冷汗,硬着头皮把赫连凛拽出了院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直至把人送上了马车,思铭又连忙赶回了长风院。
此时屋内亮起了烛火,却并未听见里面有声音。
思铭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实在是担心自家主子,轻叩门扉小声问道:
“殿下,五爷喝多了,还是让我来伺候吧?”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道算不上清脆的巴掌声,思铭心里一惊。
时钊寒的声音明显压着怒气,“不用!”
听见这动静的思铭,心里暗暗叫苦,拦又拦不住,不拦又实在是担心萧河被欺负。
他只得硬着头皮再问:“殿下,五爷真的有些喝多了,小心待会吐您一身….”
“滚开!”
思铭:…….
而此时,屋内的萧河正满脸通红的看着时钊寒,脸上扬起一抹快意的笑。
时钊寒的嘴唇被他咬出了血,脸颊也刚刚挨了一把掌,虽算不上多疼,但也有些麻意。
屋内的主子肆无忌惮也就罢了,偏偏屋外的奴才还不知好歹。
时钊寒气的绕着桌子走了整整两圈,眼睛都憋的通红,还是硬生生的坐下了。
萧河微微挑眉,这人挺能忍,还不走?
“你与赫连凛喝酒,我确实没资格管,但难道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时钊寒抬头看向他,眼神控诉道。
听到这话,萧河冷笑道:
“大半夜的你又翻墙进来,我还没先找你的错,你倒是先挑起我的刺来了?”
时钊寒被说的脸色发青,唇上溢出的血珠也只是用大拇指随意的抹去,在唇角留下一抹显眼的红。
“那你和赫连凛喝酒,喝着喝着还牵起手来了,就一点都没有错?”
时钊寒越想越生气,倘若不是他来得及时,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萧河被他气笑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自以为是,蛮狠不讲理的吗?”
时钊寒听到这话,猛地站起身来,几步走到萧河的跟前,作势又要硬来。
萧河推不开他,被亲的一个结结实实,直至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了,他胸前的衣襟也散了开来。
萧河才勉强找回点理智,一把将人推开,大口喘着气。
时钊寒的眼眸却从始至终没能从他的脸上挪开分毫,像是野兽盯住了自己最心爱的猎物,难以放手。
“你说我自以为是我也认,蛮狠也只对你如此。”
时钊寒神情慢慢冷静下来,冷声道:
“萧青鹤,你敢向我保证,难道赫连凛对你一点别的心思也无吗?”
萧河愣在原地,时钊寒接着说道:
“赫连苍已死,羌肃王向天武帝传了手谕,他人尚未来得及知道的事,他已然知晓。”
“不过是伪装利用,博得了你全部的同情,想要你助他回羌肃吧?”
见萧河面色发白,时钊寒知道自己猜的已经八/九不离十。
“你明知天武帝不会放他回羌肃,也要帮他?”
萧河微微垂眸,神色不明:
“我自有我的法子,我的事….不用你管。”
听到这话,时钊寒怒极反笑,连连点头。
“好!”
“倘若你我之间,仅凭一句不管就能撇得清的话,又怎会发展到今日这般地步?”
时钊寒走至萧河的跟前,顺着他的手缓缓摩挲向上,直到握住了他的肩膀。
“你分明知道我做不到真的不管不顾,如今说这些…太迟了。”
他的声音很轻,但足够萧河听清每一个字。
第56章 利用
三月, 羌肃王一连向上递交了几次手谕,接二连三的派人前往凌天都。
大有只要皇帝不肯放人,便誓不罢休的架势。
因此这几日, 天武帝的脾气格外, 就连萧斐上早朝都要颇为小心言语。
直至三月初八, 羌肃王又命人递交了手谕,这次是羌肃王亲自上凌天都接人。
如今,人已经在路上了, 随同羌肃王而来的,还有那五千精骑。
不出意外的话, 还有三日便可抵达凌天都。
是以天武帝夜里秘密召集了几位重臣,来商讨对策。
萧野正欲出门,他的发妻邵氏又连忙追了出来。
夜里风寒,怕他着凉,将外氅给他披上这才放心。
萧河站在院外静静的候着,夫妻二人又说了几句话,这才依依不舍的分离。
萧捷踏出院门, 这才留意到鼻尖冻的有些发红的萧河。
“五郎?你怎么在这?”
萧捷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见他冷便要解下刚穿上的大氅。
萧河连忙阻止道:
“大哥,我不冷,我一会儿便回去了。”
萧捷见状,猜到他必定是有事, 微微皱眉道:
“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你快回屋里去。”
萧捷说完便大步向前迈,萧河只能跟在其后,追上他的步伐。
“大哥现在入宫, 可是为了羌肃世子一事?”
萧捷步伐不减,心中清楚他是为了南世子而来。
但国事就是国事,并非一点私交就能干预的。
见萧捷不应,萧河只好再次开口道:
“大哥此次入宫,想来是已经为皇上想好了对策?”
萧捷忽而停下,转头看向他,眉头紧皱。
见他有所松动,萧河继续开口道:
“我听二哥说,皇上已经为此事烦神了许多日,倘若大哥此次进宫不能为皇上解忧,我怕大哥您因此而受到牵连。”
“小弟有些想法,不知该说不该说。”
萧捷听到这,忽而一笑道:
“你都跟了一路,我让你不说你就不说了?”
萧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是大哥懂我。”
“此次羌肃王前来凌天都,虽表面上只带了五千精骑,但他手中可调动的兵权,可并非五千,而是五万塔莫悍匪。”
“倘若皇上执意不肯放人,与羌肃王撕破脸也是早晚的事,也就避免不了一战。”
“是以,我以为这便是陛下今夜要招您与父亲入宫的原因。”
倘若要打,只能由曾经与羌肃王交过手、对其熟悉了解的萧北侯领兵。
而如今,萧北侯征战多年,再骁勇善战的人也会老去,这也是为什么萧捷必须要代替父亲站出来的原因。
“如若真的有此一战,凌天都百姓的安危暂且不说,身为儿子,我倒是担心父亲的身体,能否经得起再次折腾!”
萧河满脸担忧,萧捷也不免动容。
他们都知道,当年萧百声与羌肃王与红河一战,差点痛失一臂。
如今老仇人见面,岂能不拼个你死我活来?
“那依你看…是该放人?”萧捷犹豫道。
萧河微微一笑,回道:
“我认为,是该放人,其原因有三。”
萧捷心中一动,“说来听听。”
“其一,时机未到,我知道皇上想动羌肃不是一日两日,恰好又逢羌肃部落暴乱,趁机瓦解看似可行,却风险过大。”
“要知道羌肃远在千里之外,没有军队驻守,何人来领兵?打仗的经费粮草,又从哪里调出?”
“不如趁早放赫连凛回去,以平部落暴乱,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待两者疲惫,我们在动手也不迟。”
萧捷听到这,心中已经大为震撼,却还是按耐住性子,让萧河把话说完。
“其二,南世子性子软弱,并非可塑之才,这一点…大哥你应当清楚,不用我多言了吧?”
萧河在去圣山之前,便已经为今日一举而提前铺好了路。
倘若萧捷从未接触过南世子,是以自己根本无法说服他。
即便自己将其一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无济于事。
身为武将,最怕的就是养虎为患,是以宁愿错杀也不会放过一个。
但萧捷曾教授过赫连凛的剑术,对他的为人有所了解,此时萧河再说,便不会再引起萧捷的疑心。
话虽如此,萧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只能点点头:
“那最后一个原因是?”
萧河停顿了一下,这才开口道:
“最后一个,倘若前面两条都无法说服皇上,仍旧怕是放虎归山……”
“那就只能假意放人,待一众人等行至凌天都十里开外,埋伏官兵杀之!”
直至听完这最后一条,萧捷心里最后一点顾虑也消散了。
原以为萧河是为了他与赫连凛那点情谊而前来说情,谁知萧河只是为了父亲与他着想。
萧捷不免有些感慨,只觉得自家弟弟是真的长大了。
萧河心思如此缜密,其才能真的不输萧家任何一个人。
“天冷,快回去吧。”
萧捷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语气柔和了许多。
萧河把要说完的话说完,自知剩下的只能静候结果,便点点头目送大哥离去。
又过三日,羌肃王抵达凌天都,天武帝于宫中设宴款待。
一众人等在凌天都逗留数日,羌肃王的精骑并未进凌天都,始终停留于城外。
但羌肃王身边亦跟着几个塔莫的高手,寻常人近不了身。
最终,天武帝还是选择放南世子回羌肃。
三月二十日的清晨,天还未亮,羌肃王的人马便悄然上路。
他们并未从正城门而出,而是另择小路,绕路南下。
是以二皇子的人并未蹲守到他们,只能心有不甘的回去复命。
临走之前,赫连凛也没能找到机会再见萧河一面。
而往回飞的信鸽还没挨到萧府的大门,便在城外被拦截。
宋净庭正在与雀宁说着话,忽而天上掉下来一只鸟的尸体,正好砸在了两人的面前。
宋净庭:“…….”
雀宁:“…一定是海渊干的。”
雀宁熟练的将信鸽腿上捆绑着的信纸取下,双手举至时钊寒的跟前。
时钊寒微微垂眸,伸手拿过,打开一看。
【阿鹤,我在羌肃等你】
时钊寒冷笑一声,将信纸尽数撕碎扔在地上。
其余人面面相觑,不知自家主子因何故而动怒。
“赫连凛回羌肃,已是必然。”
时钊寒站起身,淡声道:
“时寻夜的人扑了个空。”
宋净庭这时开口道:
“赫连凛即便回了羌肃,短时间也未必能坐稳其位。”
“只不过…属下倒是挺好奇,是谁有这般能力竟说服皇帝改了想法。”
听到这话的时钊寒瞥了他一眼,忽而勾勾唇角:
“你猜猜看。”
宋净庭见他难能露出一些笑来,便斗胆猜道:
“难道是…萧少爷?”
时钊寒知道他聪明,但有些时候聪明的又令人全然没有半点意思。
“不是他,还能是谁?”雀宁微微一笑道:
“也只有萧家才能劝动皇帝,而能劝动萧捷的,也只有他那个宝贝弟弟了。”
宋净庭将自家主子的反应尽收眼底,晓得他正因萧河袒护赫连凛一事,而吃醋非常。
但眼下赫连凛已远在千里之外,以后也未必再有机会相见,时钊寒并非不顾大局之人。
于是,他便说道:
“眼下最要紧的,是殿下您要在皇帝封王之前,能得朝中重臣拥簇。”
“几位世族之中,倘若能得萧家的支持,自能得天下……”
只见自家主子的眼神越发的冷漠,宋净庭不敢再说了。
方长恒实在是佩服宋净庭的胆识,明知殿下与萧河的关系,也敢冒死说出这般话来。
良久,无人敢言,时钊寒才淡声道:
“韩辛移人呢,事情可有办妥?”
雀宁笑着回道:
“韩公子确实是个可塑之才,宋大人不过提点两句,他回到二皇子的身边没过多久,便从中挑拨了两者的关系。”
“二皇子为人本就喜怒无常,尤其宝贵他那位探花情郎,洪信敢收下与其相貌相似的小倌,即便他再欲辩解,二皇子也亦心生芥蒂,不会再重用了。”
自从韩辛移被二皇子时寻夜送到时钊寒身边,一晃眼也快有半年的时间。
但时钊寒却从未正眼瞧他哪怕一眼,实在是等不下去的韩辛移只能铤而走险,愿为时钊寒去作二皇子身边的眼线。
他本就是时寻夜安插在时钊寒身边的一枚眼线,如今却又反过来为时钊寒效力。
这样的人,即便是有在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完全信任。
是以,宋净庭加以利用,他倒是一枚听话好用的棋子。
因是二皇子时寻夜身边一直跟着圆滑无比的谋士洪信,只要有洪信在,便有人能劝得住时寻夜。
如此一来,二皇子倒是做事越发的稳妥有方,接二连三的为皇帝解决了几桩难事
渐渐地,朝中众臣信服他、信服温家的也越来越多。
宋净庭不得不想办法先除掉洪信,谁知韩辛移此次回去竟真的寻到了机会。
二皇子近日里,虽做任何事都无可挑剔,但至今也未和赵维断了关系。
是以洪信的手下,有意想要讨好二殿下,私自去寻了与赵维相貌相似的小倌,特意调教了一番。
刚想把人往时寻夜的跟前送时,却恰巧被洪信发现了。
洪信再了解时寻夜不过,知道此事不仅不会令其高兴,恐怕还会因此而激怒时寻夜。
只能自己私下那小倌扣了下来,待寻到好的时机将人送出府去。
谁知,还没能送出去,就被回去禀报消息的韩辛移撞见了。
他不过在二皇子的跟前,稍稍提上两句,时寻夜便暴怒命人抽了洪信一顿鞭子。
洪信难以置信,即便想要辩解,却因身上有伤行动不变,再一个,他也见不到时寻夜。
第57章 婚嫁
正值盛夏, 许久无人居住的瑾泽院内杂草疯长。
青黛与石墨两个丫鬟好一阵忙活,才将小院内收拾个干净。
她们才调来韩公子的身边没几日,对新的主子并不亲近熟悉。
尽管两人之中的青黛听闻了一些事情, 心中不喜韩公子, 却也尽责尽力, 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石墨进屋喝水,只剩青黛一人抱着盛满杂草的篓筐往外走。
她浑身是汗,身上也刺挠的不行, 只想赶紧干完活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走至院门,却迎面撞上一身形高而挺拔的男子。
那人身着红衣, 面容英俊而眼眸明亮,并未冠发,仅以绳带束之,颇有几分放荡不羁的意味。
瞧清来者,青黛心里咯噔一声,便立马低下头行礼。
“周爷。”
周衡看向屋内,询问道:
“你们主子呢?”
“回爷的话, 韩公子正在里屋休息。”
周衡勾唇一笑, 并未再说什么,大步朝里屋迈去。
不一会儿,石墨便从里屋出来了,神情颇为诧异。
她瞧见站在院内的青黛, 忍不住上前问道:
“周爷怎么来了?我看着…他与韩公子关系好像有些不一般呢!”
她没敢说,自己刚刚在屋里瞧见周衡戏弄般的摸了韩辛移的脸, 只是吓的赶紧出来了。
青黛瞥了她一眼,并未吭声。
直至走出了小院,见石墨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这才开口道:
“这位韩公子本就来路不明,他对王爷的心思就挂在脸上,谁人不知呢?”
“如今又和旁的男子拉扯不清,这般作风就算是我,也觉得羞耻的很!”
石墨一听,连忙开口道:
“哎呦!这话岂能是你我乱说的?”
“今日之事,全当没瞧见算了!”
青黛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此时屋内,周衡的手被韩辛移毫不留情的拍开,他也不恼,只是收回手笑着问道:
“一大早就摆脸色给我看,谁又惹你生气了?”
韩辛移蹙着眉,心中烦躁不已,却碍于周衡的身份不好发作,只能冷着脸道:
“谁让你来看我脸色的?难道是我让你来的吗?”
周衡听罢,莞尔一笑,没忍住握住了韩辛移的手。
韩辛移想要抽出,力气却没周衡的大,实在是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周衡却被这一眼瞪的心花怒放,脸上笑意更浓几分。
他又摸又揉,直把五个白嫩的指头摸的泛红,韩辛移如坐针毡,不一会儿面色绯红起来。
这时,周衡开口道:
“这几日,萧少爷可有来过王府?”
听到萧河的名字,韩辛移心头一跳,面上难掩妒忌道:
“问这个做什么?”
“即便他不来,王爷也自会去寻,你见不到也是正常。”
周衡见他这般模样,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便松开了韩辛移的手。
“我不过是提上一嘴,这么大醋劲儿?”
韩辛移眉头皱的更深,“你到底要说什么,藏着掖着有什么意思?”
周衡看向他,脸上再无一丝笑意,眼眸深沉倒有几分吓人。
韩辛移莫名的有些后怕,即便他知道周衡这人虽贪图他有几分姿色,从而时常哄着他。
但周衡好歹也是景王身边的亲信,王爷重用他,岂是自己能不给面子就不给面子的。
而周衡更是常年花名在外,对他又能有几分真心?不过都是些虚情假意,哄骗着玩的罢了。
倘若真的惹怒了他,怕是弄死他也是顺手的事。
见韩辛移有些怕了,周衡忽而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大拇指触碰到了他的唇,很是湿软。
这一次,韩辛移没再反抗,周衡的心情不错,开口道:
“昨日,王爷从萧府带回来一个人,名叫沈熠。”
听到这,韩辛移有几分不解。
周衡接着说道:
“因是受到萧少爷的推举,你猜猜看……”
韩辛移心里一沉,但凡与萧河沾边的人和事,哪一样不受王爷的重视?
他开口颇有几分自嘲,“既然是萧少爷推举的人,想必王爷更会重用吧?”
听到这话,周衡脸上的笑倒变得意味不明。
“岂止是重用?他一来,我倒成了无关紧要的人了。”
“你说说看,这到底算是谁的本事?”
听到这,韩辛移简直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失声道:
“你骗我!”
如今时钊寒与身边的亲信议事都已不再避开韩辛移,是以他知道周衡乃是高家高子瞻手下的人。
景王与高子瞻结党,他却并不能代表高家站队,这事已然不一般。
而韩辛移竟能知道此事,虽算不上亲信,但再也不是景王身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了。
时钊寒秘密掌管着东西两集的命脉,尤其是西集,几乎到了他说一无人敢说二的地步。
周衡只听命于高子瞻,但高子瞻又命其听命于景王。
周衡武艺高超,为人又够心狠手辣,处理过不少肮脏事,从不拖泥带水。
是以西集大部分的差事都被时钊寒交到了他的手里,雀宁也从二把手的位置上暂退了下来。
这才过去多久,便冒出来一名根本不知什么来历的新人,随随便便就顶替了周衡的位置?
韩辛移不信,即便王爷再信任萧河,也不可能到了如此疯魔的地步。
周衡知道他一时难以接受,因这尴尬的身份,韩辛移也只能暂且依靠于自己。
但如今自己又被王爷调了职,成了一个闲散之人,他倒是十分好奇韩辛移会如何对待自己。
“他什么来历?”韩辛移还算沉的住气,“我不信王爷会随随便便重用一个新人。”
周衡见他仍旧未对王爷死心,便淡淡一笑道:
“沈熠出身寒门,只不过恰巧走运得了萧少爷的赏识。”
“要我说…”他抚了抚韩辛移的发,眼眸微沉:
“与其心里惦念着王爷,不如从了我,有我在,亦会保你衣食无忧。”
韩辛移听到这话,忽而冷笑不止。
“衣食无忧?”
“倘若我真的与你苟合在一处,用不了几日等你腻了,弃我而去,我还有脸面活在这世上吗?”
周衡脸上的笑仍挂着,“你跟猫儿似的可怜,多养你一人又废不了多少银钱。”
“王爷心中也只有萧少爷,我劝你好之为之。”
说罢,周衡脸上的笑意全无,眼神也冷的可怕。
韩辛移神情不变,淡声道:
“日子还长,你怎知我真的毫无机会?”
“周大人,您只管顾好您自己就好。”
周衡瞧他这副模样,倒也不再说些什么,点点头转身就走。
韩辛移算计洪信,使其失信于二皇子后,便终日借酒消愁。
二皇子的亲信吴朝则担心其酒后失言,便命人秘密处死了他。
洪信死后,时钊寒便时常让其跟在左右。
即便是外出办事,也总会带在身边。
带的次数多了,难免谣言四起,时钊寒夜从未有意解释过。
是以景王府上下,除了时钊寒身边那几个心腹亲信之外,即便是丫鬟奴才也时常八卦几句。
时寻夜知道洪信已死一事,也已经太迟了。
随后不久,二皇子时寻夜被封勤王,封地永南,随后天武帝赐婚,迎娶林太师之女林芙雪为正妃,左统领尹龙之女尹妙人为侧妃。
勤王大婚,天武帝与温皇后皆在场,宴请百官权贵,婚宴盛大至极。
六月,勤王远赴封地永南。
同月,已成年的三皇子时文州被封晋王,四皇子时钊寒被封景王,七皇子时允钰被封闵王。
三人虽有封号,却并无封地与实权。
而较之其他两个弟弟,因受魏家霍乱一事,晋王在搬入晋王府后,仍被皇帝禁足,不得出其半步。
但几位王爷都知道,晋王被幽禁也只是暂时的事。
只待合适的时机出现,跟随晋王的旧臣于天武帝跟前求情一二,天武帝难免会顾念父子之情而将其放出。
而这也是萧河最不愿看见的。
是以勤王离都,晋王被困,景王得以天武帝重用,更何况还有老七闵王的支持。
朝中不少大臣都一一看在眼里,私下暗自做好决定追随景王者,已不在少数。
景王时钊寒办事稳妥,处理朝政亦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往往一针见血,深得人心。
即便是朝中并不信服于他的重臣,也难以在殿前挑出毛病来。
唯一能令人抓住的把柄,也不过是捕风捉影喜好性向不明一事。
再加上,景王前不久才以未立功业何以成家而婉拒了温皇后想要指婚的事情,倒更让众人觉得谣言恐怕并非误传那般简单。
午时,趁屋里的人正歇息着,青黛便偷摸着溜了出去。
她本就是宋净庭院里的女侍,在调去韩辛移身边之前,就受过宋净庭的叮嘱。
如今亲眼撞见了周衡与韩辛移的私事,又怎能不来禀报。
青黛来的时候,正巧宋净庭手捧着书卷要走,瞧见青黛来了,神情倒有几分惊讶,这便询问道:
“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青黛行礼后道:
“宋大人,奴婢确实有事,不知该讲不该讲。”
“有话直说,不必藏着掖着。”
青黛这才说道:
“今儿个早晨,周爷来了韩公子这处,瞧着两人举止之间……”
青黛有些犹豫,宋净庭却很快心领神会道:
“我知道了,此事你切记不能与人乱说,也不准胡乱猜忌,只当自己没有看见。”
一番叮嘱过后,青黛点点头称“是”,宋净庭便让她走了。
待到青黛回到瑾泽院,谁知韩辛移已经起身并穿戴好了衣物。
韩辛移瞧见她进来,脸上很明显有几分慌张之色一闪而过,微微垂眸,抬眼看她:
“大中午的太阳正是晒人,你这是去哪了?”
青黛心里咯噔一声,难免有些紧张的低下头回道:
“回公子的话…奴婢是去王总管那里,托王总管买些主子喜欢的花种回来。”
“早上我与石墨刚清理了院内的杂草,倒觉得小院空落落的…….”
青黛这番回答,倒也回答的滴水不漏,但韩辛移的目光还是落在她的身上,并未挪开。
直到石墨在一旁轻声开口道:
“公子,已经未时三刻了。”
韩辛移脸上这才露出笑来,柔声道:
“院子里确实空落了些,那就有劳青黛姑娘了。”
说罢,他便转身出了门。
等人走后,青黛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日下午王爷有事要商,是以时钊寒的几位心腹皆要去往伏水渊。
而宋净庭也和以往一样,照常喊来了韩辛移。
是以,韩辛移虽是几人当中来的最早的,但到了地方,待他看清渊内之人时,脸色忽而变得颇为难看。
一重又一重的水帘从洞口倾泄而下,炎热散去送来无尽凉意。
粼粼波光宛如白蛇游龙,沉于玉壁之上映衬着端坐于石桌前那美如玉的脸庞。
时钊寒紧挨着端坐的那人,两人身形相依,垂落的青丝亲密的纠缠在一处。
韩辛移从未见过时钊寒对谁说话声音放轻放缓,也就更别提他会对谁温柔一笑。
但此时此刻,在萧河的面前,这些原本都不寻常的事,却变的如此寻常起来。
以至于萧河坐着,而身为景王的时钊寒却站着。
两人面前共看一张书卷,萧河的目光停留在卷册之上,而时钊寒的目光却只停留在萧河的身上,神情专注。
韩辛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越是看的真切,心里便越是止不住的妒忌和难过。
他将心中的苦闷尽数压了回去,面上不显露分毫,抬脚朝两人走去。
瞧见来者,萧河微微皱眉,韩辛移只是淡淡一笑,对着二人简单的行过礼,他才看向时钊寒道:
“四爷,宋先生说您有要事商讨,我不知萧少爷也在,不知是否打搅…”
韩辛移低垂着眼眸,语气温婉,萧河只是看着他,并未开口说话。
“出去。”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冷而硬的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韩辛移面色一僵,他自诩聪明,但每每对上时钊寒,却只能碰的鼻青脸肿。
“是。”
萧河看着韩辛移离去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洞口外,这才慢慢收回目光。
时钊寒似有察觉,便开口道:
“宋净庭有意使人误传,我也好借此拒了温皇后的指婚。”
萧河听罢,并未过多在意。
上一世他与时钊寒因着一个韩辛移,两人之间凭添多少间隙,他又流尽多少眼泪。
如今再回想起,竟莫名的觉得有些好笑。
至于误传到底是真是假,萧河本也就没放在心上,顺口接话道:
“虽是大局未定,王爷也不必害怕娶亲。”
听到这话,时钊寒忽而看向他,浅色的眼眸深不见底,冷意一闪而过。
他面上却不显分毫,勾勾唇角,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即便是温皇后指婚,虽不能助力你拉拢近臣,可她担着贤后的名声,身为嫡母,哪怕对你再不喜爱,也未必敢当着皇帝的面,真的做些什么。”
萧河接着说道:
“依我看,温皇后不但不会令你低娶,反而会指一门门当户对的好婚事。”
“听闻温皇后有一侄女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与你成婚正合适。”
时钊寒脸色已冷,“你要我娶温家之女?”
萧河淡然一笑,“怎会?”
“王爷若是真的娶了温家之女,那才是真的受制于人。”
“与其受到温家的摆布与控制,倒不如四爷自个儿寻一个家世清白、自己也看得顺眼的女子早些成婚。”
听到他这番话,即便是时钊寒心里早有预料,此时也有些忍不住脸色难看起来。
“我不会娶任何人为妻,除非……”
时钊寒看着萧河的眼眸,一字一句的说道:
“除非是你嫁给我。”
萧河一愣,过了一会儿竟笑了起来。
“四爷,我是男子,又如何嫁给你?”
“难不成…你要我学文焕帝身侧的那位青君,舍弃一切的功名利禄,只为伴君侧吗?”
说到这,萧河的脸色已然冷了下来。
男子结契,亦有嫁娶之说。
作为女子嫁入别家的,则被称为青君。
而身为青君,这一辈子算是与做官为将彻底无缘了。
虽自古以来都有男子结契为君的事迹,其中也不免达官贵族的儿子。
可一旦身为旁人的青君,便是自断左手右臂,终日困于宅院,而不得出。
即便是身份尊贵身为家中嫡长子,亦不能继承父亲的爵位与名号。
就像上一世的萧河那般,为了嫁给时钊寒,他脱离了萧家,也脱离了萧家的庇护。
他与官途无缘,更不能带兵打仗。
终日被困于一座府邸,能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盼着自己的丈夫能早日归家。
而那时,时钊寒与韩辛移却私下里另有其事。
萧河时常着青衣骑白马满面寒霜的奔去府邸,实为捉奸,但其实时钊寒的侍卫从未放他进去过,哪怕一次。
他武功再高又如何?不是真的打不过,而是太怕见到自己不敢见到的。
如今,再乍然一听时钊寒所说的嫁于我,非但不觉得好笑,而感到更多的则是悲凉。
第58章 心狠
“倘若你我结契, 我为青君…你可愿娶?”
时钊寒看着萧河的眼睛,神情平静,却难掩内心的暗涌。
萧河微怔, 他与眼前人相识相知也算两世, 今日听闻此话, 却觉得自己从未真正的认识过他。
原是真心的喜爱,哪怕身为亲王,也是能为心爱之人放下身段结契为君的。
而当这个人是时钊寒时, 他所需要放下的东西只会更多。
放弃处心积虑所谋划的一切,放弃唾手可得的帝位, 更会失去至死追随的亲信与部下。
时钊寒真的能做到吗?他又如何能做到?
倘若他真的做到了,反而让这一切的努力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也让上一世的自己,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萧河垂下眼眸,只是答道:
“我不愿娶。”
“即便是你想嫁,我也不愿娶。”
萧河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好似怕时钊寒不死心,拒绝的话说了整整两次。
即便是时钊寒心中早有预料, 仍觉得这些话语如同利剑, 深深的刺穿了他的心脏,疼痛难忍。
他自嘲一笑,忽而开口提起了从前。
“你还记得那一年虎头山上的事吗?”
萧河不明所以,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时钊寒说道:
“那一年进山沿路猎杀豺狼, 你只是揍跑了它们却并未伤及性命,公子修说你心软以后难成大器…….”
时钊寒看着他, 向后拉开一些距离,眉眼之间难掩悲凉。
“我虽屠尽豺狼,但终究做不到真正的毁灭情欲……如今看来, 你的心倒是比我狠多了。”
“我所求而不得的,正是你急于摆脱的,不是吗?”
萧河并未作答,伏水渊内水声潺潺,飞舞的光影与游龙照映着两人的神情莫测。
“求而不得?”
萧河站起身,他看向时钊寒的眼睛,忽而发问道:
“怎么,难道从始至终求而不得的只有你时钊寒一人吗?”
“当年我痴迷于你时,你又是如何做如何回应的?”
萧河的眼神很冷,言语更为冰冷。
“如今,我倦了烦了!再也不想要了!你说你生了感情,你也算求而不得了?”
时钊寒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凉透了,但一颗心仍旧受其拉扯,他道:
“从前的种种,皆是我的错,倘若你愿意给我弥补的机会,如何不能终身偿还!”
听罢,萧河笑了。
“时钊寒,你还不明白吗?”
“有些事是你强求就能得到的吗?”
直至今日,之前两人和平共处的假象彻底被撕裂。
时钊寒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你就看看,我是否能强求得了!”
萧河被他气的有些头晕,好一会儿才勉强镇定下来。
“难道现在这般有什么不好吗?只要你能登上帝位,你我之间虽为君臣,亦是彼此最信任的师兄弟,并非再无瓜葛。”
听到萧河能说出这般话,时钊寒只觉得可笑至极。
“君臣?师兄弟?”
时钊寒上前扯住了萧河的手,力道之大,即便是萧河也被其拉扯着踉跄两步。
两人靠的极近,以至于萧河能闻到那人身上冷冽的气息。
“你何时见过上了床的君臣?”
时钊寒怒极反笑,双眸之中难掩疯狂之色。
“倘若姜师叔知道你我早已有了夫妻之实,这师兄二字你还能叫的出口吗?”
萧河被这些话羞红了耳朵,只想让他闭嘴。
然而时钊寒却仍旧不依不饶,继续说道:
“什么君臣!什么师兄弟!还是你想要我效仿勤王,即得了赵维,又不肯放弃追逐皇位,仍就娶妻生子?”
萧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向时钊寒,失声道:
“你疯了?胡言乱语什么!”
时钊寒却捏紧了他的下巴,直至萧河无法再挣脱分毫,脸上露出更为阴鸷的笑。
“又或者,你觉得我真的能容忍到亲眼见你娶妻,而无动于衷的地步?”
“萧青鹤,你真的太高看我了。”
听到这,萧河止不住心里狠狠一跳。
自从萧瑶定亲之后,萧捷再次被派远征燕康,萧父便有意在自己下一次领兵之前,为小儿子寻一门合适的婚事。
虽说萧河上头还有两位哥哥萧斐、萧野尚未成家,他本也不用这么着急成亲。
但萧斐萧野乃是庶出,前者政务繁忙,后者又常年在外带兵打仗,是以不愿过早成家,萧父也就不过多干涉两个儿子的自由。
可如今萧北侯在朝野上已是位高权重,试图拉拢萧家、为各个皇子谋其位的,不在少数。
他常年在外领兵,很少着家,大儿子早已成婚,而小儿子的婚事却迟迟未落。
萧北侯人在凌天都,尚且还怕被有心人算计,而牵连整个萧家。
要知道当今圣上,最忌讳结党营私,或是暗中争夺皇位而痛下杀手。
萧北侯不能站位,他的儿子女儿们亦然。
是以,在二皇子时寻夜被封勤王之前,经过自己女儿的同意后,萧父便为萧瑶提前定好了一桩婚事。
也避免了勤王若是有意要娶萧家女,而被皇帝所猜忌。
萧父的顾虑,也正是萧河的顾虑。
萧瑶的未婚夫出身并非世家子弟,但其祖父、父亲皆是忠义之辈,为先帝效命三十载,先后为国捐躯,战死闵辽。
天武帝登基之时,司徒宏一脉已然没落,直至司徒瓒应征北骑军,其骁勇善战而用兵如神,深得萧捷的青睐。
胜仗而归之后又得封赏,官至北骑军副统。
是以萧河随兄一同前去演武场演习,见到司徒瓒本人之后,这才萌生了一些想法。
在萧河的印象中,上一世的司徒瓒并未娶妻,身边连个通房侍妾也无。
听说他一直都心有所属,奈何所爱之人早早离世终成遗憾,此后便一直醉心于谋略,无心其他。
原本萧河有意想要撮合他与萧瑶,但短暂的寒暄过后,听司徒瓒所说,竟然传闻并非作假。
如此一来,萧河只觉得可惜,看来两人并无此缘分。
谁知自那过后,司徒瓒倒是视其为朋友,时常约萧河出来喝酒。
两人年纪本就相差的不多,谈天说地倒是意外的合拍。
一来二往的多了,关于司徒瓒的心上人之事,萧河实在是好奇便随口问了一句。
谁知司徒瓒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
萧河见状,倒觉得此等场面十分熟悉。
再三追问之下,司徒瓒才道出自己喜爱之人,竟是萧四小姐萧瑶。
知道真相的萧河哭笑不得,天下竟有这般凑巧的事,原以为没指望的事,也会峰回路转!
是以,有了小弟萧河的撮合,大哥萧捷的支持,司徒瓒终是赢得了美人的芳心,一举定下了婚事。
而到了萧河这里,他的顾虑只多不少。
按照萧父的意愿,倒是更倾向于家世清白、温柔贤惠的女子,得以夫妻相互扶持。
可萧河知道,他若娶妻对于那位姑娘来说,也许并不公平。
不止是因为时钊寒,更多的则是他己身心境的变化。
他答应赫连凛,待一切安定之后,远赴羌肃之约,或是走出天凌,不受任何事物所困。
倘若娶妻,必定辜负于她。
是以萧河这些时日,也因此事而忙。
他知道此事本也就瞒不过时钊寒,但他却万万没想到得知此事的时钊寒,竟恼怒到全然不顾的地步。
萧河要比时钊寒更快的冷静下来,蹙眉道:
“你若执意如此,你我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放开我,我这就走。”
时钊寒怎会真的听他话,说放就放,他勾起薄唇,将人紧紧的揽入怀中,低头嗅发。
萧河的身上有股淡淡的兰香,莫名的能令人安定心神。
“阿鹤,你明知我做不到。”
时钊寒贴近了萧河的耳朵,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的倾洒于脖颈之间。
“你要我亲眼看着你与他人成亲,还不如杀了我更痛快些。”
萧河想躲,却又实在是躲不开,只能缓缓闭眼道:
“放手吧,难道非闹的难堪你才满意吗?”
萧河只感觉身后靠着的胸膛一僵,时钊寒慢慢放开了他。
萧河抚平衣摆上的褶皱,抬眼看向他:
“你并非是留恋儿女情长之人,即便是为赵维疯魔的勤王,亦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婚嫁之事,也并非我所愿,倘若你执意如此……”
萧河忽而停顿,时钊寒却笑着替他问了下去。
“倘若我执意如此,又当如何?”
萧河微微垂眸:
“以后是敌是友,便难说了。”
时钊寒笑了,非但不恼,而是面色有几分愉悦。
“死在你手上…也算我毕生所求。”
“可是萧青鹤,”时钊寒忽而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平静的说道:
“若是你落到我手里,怕是不会像今天这般简单了。”
萧河并未说话,事已至此,时钊寒并未因定亲一事而昏了头,不留一丝余地。
他深深看了时钊寒一眼,是对是错,孰真孰假,已经不重要了。
他绝不能像上一世那般重蹈覆辙,有些错误即然拨正不了,那就阻止它错的更深。
他与时钊寒,就是如此。
第59章 主子
宋净庭与李怀慈几人是一同到的, 恰巧撞上刚被赶出来的韩辛移。
韩辛移虽未发一言,但瞧着脸色属实是不好看。
宋净庭是何等的聪明,心里已然猜到了一些, 站在一旁的周衡却还要问道:
“这是怎么了?四爷不在?”
韩辛移瞥了他一眼, 说道:
“萧少爷来了, 四爷不让人打搅。”
听到这话,周衡与李怀慈几乎一同坐下,晓得这是有得等了。
韩辛移见他们这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忍不住皱眉。
只有宋净庭望向他,脸上一贯挂着温和的笑。
“韩公子, 既然萧少爷来了,四爷免不了要被耽搁许久,接下来的安排怕是有变。”
“不如你先回去歇着,若是有要事,我再与你说如何?”
宋净庭有意想要支开韩辛移,韩辛移又怎会不知。
只是宋净庭说的这些话已经足够客气,他没法当众抚了宋净庭的面子, 只能顺着他的话应下了。
“那就有劳宋先生了。”
等韩辛移走后, 宋净庭才慢条斯理的坐下。
周衡顺手给他倒了盏茶,笑着调侃道:
“是你喊他来,这刚到便又让人走,宋大人是什么意思?”
宋净庭喝了一口茶, 不急不慢的反问道:
“你说呢?”
“既然萧少爷来了,何必留他在这添堵?”
周衡听罢忍不住哈哈大笑, 倒是另有看法道:
“我看未必是给萧少爷添堵吧?”
宋净庭轻瞥了他一眼,见周衡一脸坏笑,怎能不懂他的意思。
韩辛移在这, 萧河添不添堵他们不知道,但四爷肯定是了。
“有什么好笑的?”
李怀慈无奈道:
“四爷不高兴,我们能好过?”
听闻此话,周衡轻咳了一声:
“就怕萧少爷走后,四爷心里更感不痛快了。”
雀宁恰好从外面走了进来,冷不丁的听到,忍不住骂道:
“你这乌鸦嘴,还是快少说两句吧。”
周衡得了他一白眼,便悻悻然的闭上了嘴,双腿翘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眯起盹儿来。
他虽是高子瞻的心腹,但即是跟了四爷,便是四爷的亲信,待他与雀宁几人一般无二。
萧河从伏水渊出来后,脸色发冷,往常也会停下与他们寒暄几句,
今儿个倒是视他们为无物,即便是几人行礼皆不理。
萧河走后,宋净庭只得感慨一句:
“其实有些时候,我也挺钦佩四爷的。”
“钦佩?”周衡笑了,他心直口快,更是口无遮拦道:
“钦佩四爷每每都有新的法子惹萧少爷生气吗?”
众人听罢,皆是想笑又不敢笑。
宋净庭是个聪明人,不好听的话他从来只说一半,也只有周衡才会接上这么一句。
听到四爷的声音,四人才收起脸上的笑,一一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萧河走时瞧着不太高兴,他们四爷的脸色看着更冷。
每每议事,都是由宋净庭打头阵,这一次也不意外。
他倒是已经十分习惯了,顶着压力开口问道:
“四爷,怎么不见沈熠?”
时钊寒轻瞥了他一眼,淡声道:
“他有别的要事在身。”
听到这话,宋净庭忍不住皱眉,他先是看了一眼板着脸的周衡,想说却又犹豫。
见他这般,时钊寒自然知道他想说些什么。
“四爷,恕属下多嘴,”宋净庭斟酌着开口道:
“沈熠毕竟是萧少爷的人,如今萧家站位不明,萧少爷一人未必能做得了萧北侯的主儿,倘若日后双方利益真的起了冲突….”
“萧少爷难免不会为了保全萧家,而与四爷您….兵刃相向。”
宋净庭的这番顾虑,也正是李怀慈几人的顾虑。
只不过他们看在眼里却未必敢说,如今宋净庭说出了口,无论时钊寒是喜是怒,都应谏言。
听闻此话,时钊寒忽而勾起唇角,声音不大却清晰明了。
“那照宋大人的意思…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本王先杀了萧河吗?”
听到这话,宋净庭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当即跪了下去。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不敢!”
时钊寒的目光并没有在宋净庭的身上停留,而是一一扫视过站着的几人。
伏水渊内静的可怕,几人皆面色发白,不敢多言一句。
直至时钊寒重新坐下,手指轻点石桌,过了良久,才听到他开口说道:
“以后,关于萧河的事,你们不得随意猜忌。”
宋净庭伏于地上,心里缓缓松了一口气,称是。
但时钊寒接下来的话,却令众人皆为一震。
“见他如见我,他就是你们第二个主子。”
宋净庭惊的忍不住抬起了头,直至他的目光与时钊寒的目光相碰,才知此话严重。
雀宁虽表面不显,心中震惊丝毫不少于宋净庭。
但他好歹是最早跟随王爷的人,他知晓王爷与萧河之间的情谊,并非常人所见到的那般简单。
是以如此一来,便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而除周衡之外的其余几人,皆是受恩于时钊寒、全心全意臣服于他的忠诚之士。
即便时钊寒的命令是错的,即便要他们立即舍命于此,亦是在所不辞。
今日,即是时钊寒表明了态度。
无论他们以往如何看待萧河,从这一刻起,他的地位就已经等同于时钊寒。
几人神情肃穆,无所不从,是以周衡尚不能理解,但他并未多言。
过了一会儿,时钊寒便挥手命其起身,宋净庭这才缓缓立起身来。
“沈熠是阿鹤信得过的人,便同你们一般无二。”
说罢,时钊寒拾起石桌上的卷册,扔到四人的面前。
“再过几日便是父皇的寿辰,万宁与陇康孝此前已经呈递过折子,是想要为魏贵妃巫蛊之祸翻案了。”
“即便翻案不成,也能借着寿辰的由头为晋王求情,难免武帝惦念父子之情,从而就这般放了他。”
待到时钊寒说完,宋净庭才斗胆走上前去,捧起那卷册。
只见不过巴掌大、不到半米长的卷册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朝廷官员的名字。
从九品芝麻官乃至从一品的大臣,其上写有彼此来往事项,是否勾结营私。
宋净庭越看越是胆战心惊,只觉得其上深受牵连的官员,竟莫名的有些熟悉。
“四爷…这卷册可是方大人送来的?”
时钊寒并未说话,但瞧着神情却已然默许了。
宋净庭长呼一口气,随后将卷册放至一旁。
即是方长恒呈上来的,想来这一年多过去,夏娘子的身子养的也算不错了。
当年杜家灭门惨案还历历在目,而追查这名册单子的官员却早已查无匿迹。
如今,夏娘子却将这本册子重新交到了方长恒的手里,再借由方长恒的手呈至时钊寒的面前。
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并非是好事一桩。
当年杜晚之所以能做成这些个肮脏事,背后本就有人撑腰。
只是再怎么揣测,却也不敢往深处想。
直至今日,再重新回看这封名册,其上牵扯到的官员,无不指向唯一的幕后真凶。
勤王。
但勤王就一定是当年的布局者吗?非也。
可如今勤王远赴封地,即便他再处心积虑的布局,人已不在凌天都,势必会带走大部分的心腹,重心也会随之而转移。
但凌天都的局势却并没有因为勤王的离去,而有所变化。
仍旧有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着这一切,使其稳而不乱的朝着其目的发展。
即便他们知晓了也只能当作不知,绝不能轻举妄动。
“即便是皇帝真要放了晋王,温皇后那边不会没有动作。”
李怀慈斟酌道:
“而且晋王结党营私一事并非作假,就算要放人,倘若不待罪立功,也势必要寻一正当的由头。”
宋净庭点头应和,“巫蛊之祸与魏家霍乱一事,是皇帝亲自判的,不过一年而已,哪怕万宁几人再能言善辩,怕是动摇不了皇帝的想法。”
“倒是前些日子,我听方大人言,北境尧关屡遭蛮夷突袭,而驻守在那的将领乃是鲁措将军。”
“鲁措将军年事已高,而驻守在那的长远军兵力不足,常年松懈而疲于应对,已是三战三败。”
周衡也听闻了此事,开口道:
“不错,除了萧北侯之外,大臣们也正在力举能驻守尧关的年轻将领。”
北境苦寒,而驻守尧关的长远军不足三万兵力,其中老弱病残更是占去七八千余人。
而朝廷每每拨去的军饷丰厚,但经过层层官员的剥削之后,已所剩无几,勉强饱腹而已。
鲁措也曾多次向上递交折子,但都被压下,亦受到了上头的警告,不敢再递。
“倘若晋王真的想要待罪立功,此乃良机。”
宋净庭附议道:
“北境虽苦寒,但好在尧关足够远,只要远离凌天都,即便温皇后的手能伸的再长,也未必能伸的如此长。”
“倘若假以时日,晋王未必不能韬光养晦,重整旗鼓。”
见状,雀宁看了一眼时钊寒。
时钊寒不曾发言,但他心中恐怕早有定论,只是想先听听他们的意见罢了。
于是,雀宁跟着开口道:
“即便晋王抓住机会离开了凌天都,但尧关距离稻城仍有数十里地,长远军每年征兵不足三百人。”
“多为吃不饱饭的老百姓卖掉孩童,或是遗弃家中老人,军中滥竽充数者无数,又如何抵御外侵?”
“即便是韬光养晦,三五年内仍是不堪大用。”
“属下以为,放晋王去尧关,本就不足为惧。”
“而重中之重,是如何利用好方大人呈上来的名册,在朝中站稳脚跟才是当务之急。”
第60章 夕妃
孟士诚正于承明殿外候着。
今年的盛夏尤为炎热, 即便身旁跟着扇风的小太监,也觉得无比烦闷。
身为天武帝的贴身太监,孟士诚本应在承明殿里随时伺候主子。
但此时夕妃娘娘正陪在御前, 孟士诚便识趣的退下了。
“小远子, 去让御膳房做一道娘娘最爱吃的酸枣奶酪冰糕来。”
“这天气如此热, 也好让娘娘吃了心里舒坦些。”
如今夕妃有孕在身无法侍寝,圣宠不减反倒更盛从前几分。
天武帝怕她因身子不便闷在屋中无聊,宫里一旦得了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 都是第一时间命人送去了纤凝宫。
待天武帝处理完政务之后,最常去的地方也是纤凝宫。
今个儿也与平常一样, 天武帝忙于处理朝政,本是不打算去看夕妃的。
谁知夕妃竟亲自来了,天武帝心里自然高兴,虽是嘴上训责两句,却是担心天气炎热,让她多走这些路累着身子。
孟士诚跟在皇帝身边许久,又怎能不懂皇帝的意思, 这才命人去做些夕妃爱吃的甜点来。
小远子领了命, 这便去了。
没过一会儿,孟士诚便见远处走来一行人。
为首的娘娘着一身栀黄素净的常服,其上点缀宝蓝色的牡丹,端庄而不失华贵。
再一瞧其身后跟着的两位姑姑, 确实是温皇后宫里的人。
孟士诚心里有些迟疑,怎得这么巧, 今日夕妃在,皇后便也来了此处?
又见今日的温皇后,妆容分明比平日里要明艳了许多。
她本就生的貌美, 入府为妃后,早早便为天武帝诞下嫡长子,随后又生第二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不再年轻,却仍旧注重自己的容颜。
直至皇太子染病身死之后,经历过丧子之痛的温皇后便很少再精心打扮自己了。
她穿的素净,懒于装扮,也并不再努力讨好皇帝,而这后宫最不缺的就是极尽所能讨好皇帝的貌美妃子。
皇帝越来越少的留宿于芳音宫,只在每月十五会去探望一眼,很快便也离去。
今日,温皇后却一改常态,怕是有事相求啊。
孟士诚心里忍不住嘀咕,等到人走至跟前,便扬起笑来: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娘娘您今日来的有些不巧,夕妃娘娘在里头呢,恐怕…”
听闻此言,温皇后脸上倒没有露出任何妒忌之色,只是温婉一笑道:
“无妨,孟公公,本宫瞧着皇上忙于政务着实辛苦,这便亲手做了些银耳莲子羹来,为皇上去去火。”
“还请劳烦孟公公通报一声。”
孟士诚思考再三,还是应下转身进去通报。
过了一会儿,孟士诚便从承明殿里出来,脸上换上亲切的笑:
“皇后娘娘,您里面请。”
进了承明殿,天武帝着一身明黄绣金龙袍,正看折子,微微皱着眉。
而夕妃端坐于他的身旁,烟紫色罗衫轻薄,虽未施以胭脂水粉,却衬着她的肤色越发白皙,脸颊也红润有光泽。
这便知道天武帝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心思,是以将人养的如此珠圆玉润。
未到显怀的时候,瞧着夕妃的肚子却微微隆起一些弧度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
“妹妹有了身孕,还是快快请起吧。”
温皇后对后宫之中的嫔妃向来仁厚,是以向来心思单纯的夕妃也很是亲近她。
“皇后今日怎么有空来朕这里?”
天武帝抬头瞥了她一眼,忽而又重新抬起头来看向她。
自从皇太子薨逝后,帝后二人便很少有相处愉快之时了。
今日温皇后虽穿着依旧素净,但分明是精心化了妆来的。
望向皇帝的眼眸也透着许久未见的柔情,是以天武帝竟看的有些愣了神。
温皇后虽不再年轻,但这么多年过去容貌上未见衰老。
即便是站在宛如出水芙蓉般的夕妃跟前,仍旧不逊色分毫。
“天气热了,臣妾见您忙于政务,怕您累坏了身子。”
温皇后笑起来温柔可人,“这是臣妾亲手做的银耳莲子羹,皇上若是得了空,可以尝尝。”
天武帝一直看着她,并未留意身旁夕妃有些难堪的神情,点点头道:
“端来。”
温皇后亲自端至皇帝的跟前,天武帝给足了皇后的面子,一碗莲子羹喝了大半。
夕妃见状,轻咬下唇,没忍住开口道:
“从前便有听闻皇后娘娘做的莲子羹味道甚好,即便是皇上不爱莲子的味道,也能喝上一碗来。”
“今日一见,果真不假,臣妾看着倒也想尝尝了。”
温皇后看了她一眼,夕妃还是太过年轻,自从进宫以来圣宠不断,哪知被皇帝冷落的滋味。
而今日所见却又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原来帝后才是真正的夫妻,她虽得宠也不过就是个妾室。
想到这,夕妃心里便越法不是滋味,难免心中所想表现于面。
“妹妹若是想喝,改日姐姐再做便是。”
温皇后并没有端着架子,好说话的令夕妃有些接不上话来。
就算天武帝再不怎么喜欢她,她也是皇后,乃是皇帝的发妻。
怎么可能洗手给一个妾室做羹呢?
果然,听到这话的天武帝轻瞥了夕妃一眼,其中的寒意不言而喻。
“孟士诚。”
“皇上,奴才在。”
天武帝低下头,不再看夕妃一眼。
“送夕妃回宫,少让她走路劳累了身子。”
“奴才明白。”
夕妃心里已然凉了大半,临走之前看向皇后的那一眼,心里分明有了怨怼。
而皇后仍旧是原来的模样,神情未变分毫。
不过一碗银耳莲子羹,着重打扮了一番,就轻轻松松挤走了她。
倘若皇后有心真的要与她们争,整个后宫又有谁能争得过她?
“人也走了,有什么便说什么吧。”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了,彼此对彼此足够了解。
天武帝自然知道皇后有事相求,当着夕妃的面并不好开口。
温皇后莞尔一笑,“夕妃果真生的貌美,即便不施水粉,仍旧光鲜亮丽的紧。”
“容貌虽得…云姝姐姐七八分相像,但二者的心性却相差甚远。”
听到她提及不该提的名字来,天武帝神情微变,放下批注的笔,沉声道:
“夕妃是夕妃,云姝是云姝,如何相提并论。”
听到这话,温皇后更是一笑。
原是因为这个而心里不痛快。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丈夫心里一直都有那个女人的位置,从始至终未曾改变分毫。
而她自己也一直笼罩在那人的阴影之下,而更可悲的是,得了圣宠的夕妃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倘若有朝一日她得知真相,又会作何感想呢。
“臣妾与皇上一样,每每看到钊寒那个孩子时,总会想起云姝姐姐来。”
“钊寒的眉眼最像云姝,偏偏鼻子、嘴唇又与皇上最为肖像……”
“如今就连心性….也是几位皇子当中,最像父亲的那一个了。”
温皇后注视着天武帝的神情,从一开始的动容到之后的沉默不语不过一瞬而已。
“朕知道你还在为皇太子的死……”天武帝沉声开口道。
然而话还没说完,温皇后便打断了他。
“曦儿的死,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臣妾心中无法揭开的伤疤。”
“曦儿福薄,未能在他的父亲面前尽孝。”
提起英年早逝的嫡长子,温皇后眼眸已然湿润:
“但好在还有寻夜、文州与钊寒几个好孩子,能为皇上效劳。”
“只是如今寻夜远赴封地,已不在皇上跟前,而文州也因魏家霍乱一事深受牵连,其余皇子年纪尚小……”
“但好在钊寒是个能担大用的好孩子,朝中大臣也大多信服于他,算是为皇上分忧了。”
说到这,温皇后稍稍叹息。
听闻此话,天武帝沉默片刻,忽而开口问道:
“晋王呈上来的万寿图,你看过吗 ?”
温皇后一听,脸上露出一些笑来。
“臣妾只远远的瞧见过一眼,晋王确实是下了深功夫在里面的。”
“听晋王王府里的下人说,晋王花了数日才制成这万寿图,眼睛都快要熬瞎了,才在皇上大寿之日完工的。”
“晋王是有孝心的好孩子,”温皇后忽而提起从前的事来:
“皇上您还记得吗?”
“那是….天武十一年的开春,您与萧北侯远征长陇,身边只带了文州这一个孩子。”
“不幸染了风疾,还是文州侍奉左右,事事亲力亲为,擦身煎药喂药……”
“那时的您对于他来说,只是慈爱的父亲,更无其他!”
温皇后看向他,天武帝虽不发一言,但她知道天武帝已然动了恻隐之心。”如今因这魏家霍乱一事,牵连于晋王,但皇上也不要真的寒了孩子的心。”
“如今尧关战事吃紧,不如给晋王一个待罪立功的机会,您与晋王父子二人也能就此和解,何乐而不为呢?”
天武帝深深的闭上眼睛,问道:
“是晋王…托你来说情的吗?”
温皇后微微一愣,倒也不急于否认。
“这些,都是臣妾肺腑之言。”
“尧关苦寒无比,倘若晋王真的能将长远军操练起来,将士们驻守成一道久攻不破的防线,亦是天凌之幸。”
“久攻不破?”天武帝兀自睁开了眼,不怒自威道:
“劳皇后费心,朕自会好好考虑。”
见天武帝这般,温皇后知道自己已经说无可说,只能行礼告退。
回行宫的路上,一直作为皇后心腹的竹茹姑姑忍不住问道:
“娘娘,您怎得在皇上面前为晋王求起情来了?”
“眼见着好不容易魏家倒了台,晋王也如愿被皇上幽禁了起来…您如今怎么反倒为晋王求情呢?”
出了承明殿的温皇后脸上再无任何笑意,神情沉如潭水。
“皇帝本就有意放了晋王,本宫不过顺着他的心意多说几句而已。”
“你以为皇上为何放着宇尚轩、张乘风几人不用,而要大臣另选镇守尧关的将领?”
温皇后冷笑道:
“不过就是要给晋王一个待罪立功、重回凌天都的机会罢了。”
而她与天武帝好歹也做了十几年的夫妻,她太过了解丈夫的秉性。
若是皇帝真的放了晋王,这才真的是麻烦大了。
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在皇帝面前为晋王求情。
而天武帝向来疑心深重,她虽说了尧关苦寒,但也提及若是长远军操练得当,亦能久攻不破。
天武帝本就对晋王之前私下结党一事颇为忌讳,若是真的将其调去尧关,手握兵权,难保三五年之后不会有谋反之心。
如此一来,恐怕天武帝也会再三考虑她所说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