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小说 > 都市小说 > 失冬季 > 51、知真相
    郑瑛还在医院。

    因为发烧的事情,任遇苏怕病气过到郑瑛身上,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去医院看她。

    一直到身上的病好全了,他才拎着书包赶到医院。

    郑瑛所在的是vip单间,整层楼都特别的安静。

    他赶到病房时,病房里依稀传来一些细碎的聊天声。

    任遇苏推门而入,发现郑瑛的病床前做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带着一副眼镜,镜片下的眼睛布满了沧桑。她放在病床上的手布满了针孔留下的淤青。

    虽和郑青见得不多,但任遇苏还是能认得她。

    郑瑛的妹妹,他的姨婆,也就是单星文的外婆,身体一直不太好。

    “阿树来了啊!”郑瑛朝他招了招手,等任遇苏走近,她拉着任遇苏的手和身旁的郑青介绍道:“阿树不记得了吗?我外孙。”

    郑青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拉起任遇苏另一侧的手:“之前我见阿树可比你见得多,怎么会不认识?”

    任遇苏喊了一声“姨婆”。

    郑青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好久没见了啊阿树,最近学习怎么样?”

    任遇苏轻轻笑道:“就那样吧。”

    郑瑛是知道他生了病,这会儿任遇苏突然过来,想来是病好了,“病好了吧?”

    任遇苏点头。

    郑青讶异:“阿树生病了啊?”

    “前几天发烧了,估计是那场初雪降温了,一时没注意就感冒了。”

    “我估摸着也是,那几天天气可冷呢,我都没有出门走走。”

    郑瑛皱眉看向她:“这冬天流感这么多,你少出门吧!”

    两个老人又互相拌起了嘴,任遇苏却不觉得聒噪,在旁边偶尔插上两句。

    直到一阵笑声过后,许是玩笑开的太大了,郑瑛一时情绪激动,连咳嗽了好几声。任遇苏刚要倒水给她,却发现水壶里已经没有水了。

    “照顾您的阿姨呢?”

    郑瑛摆摆手:“你姨婆来以后我想和你姨婆说些心里话,就让她和另个阿姨先去吃饭了。”

    任遇苏拎了拎水壶:“里面没有水了,那我去帮您倒壶水来。”

    “好。”

    出了病房以后,任遇苏熟车熟路地往水房走,走到一半时却被护士拦住告知这层楼停水了。

    “你到下一楼的水房去打水吧!那儿的机子应该没坏。”

    任遇苏微微颔首,转身又朝着另个方向走去。

    水房在郑瑛病房的左边,电梯间在病房的右边,任遇苏刚要经过病房时,忽然发现自己刚刚出来的额时候没有将病房的门关严实。

    门虚虚掩在那里。

    他腾出空着的那只手,刚要将门拉上,却听见里面传来两位老人的对话声——

    “阿树这孩子倒是和任绪那人不像。”

    听见自己父亲的名字,他原本要扶上门把的手猛地一僵。身体不由自主的朝墙沿处靠近。

    “是啊,他能来找我我很意外。”

    “不是我说你,你和任绪斗气,还能跟孩子斗上气,还要他主动来找你这个当外婆的。毕竟也是韶华的孩子,要是阿树不来找你,你就一辈子不认回自己这个外孙了吗?”

    郑瑛顿了片刻,随即叹了口气:“也不是我要和他们家斗气,我只是害怕看到他。阿树这孩子和任绪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每次我看到他,都感觉像是在看任绪。和一个害死我韶华的凶手,我怎能不气?”

    话音落下,因为情绪骤然激动,呛的郑瑛又是连连咳嗽。

    郑青忙站起身拍了拍郑瑛的背:“好了好了,生着病呢,别气着自己了。”

    她问:“那韶华那件事,你告诉阿树了吗?”

    任遇苏心一紧,注意力也不禁跟着集中。

    里头瞬间没了声音,空气陷入安静。

    任遇苏站在门外,神经紧绷,思绪全部集中注意在房间内的声音。等待下一句话的空隙,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不知道这一阵沉默了多久,久到他以为话题会就此结束的时候,郑瑛出声了。

    她说:“不打算告诉他了。”

    郑青讶然:“为什么?之前不是说,等阿树成年,要把真相告诉他吗?”

    “他只是一个孩子,”郑瑛垂下眼,“这段时间和他相处,我总能被他逗笑。和他相处的时候总是特别轻松,他的笑容就和韶华一样。就好像,让我回到了韶华高中的时候。”

    “我之前想,孩子有权利知道自己母亲死亡的真相,也应该承担其真相带来的后果。至于后面他怎么去和任绪相处,都是他一个已经成年了的人该思考的事情。”

    “但后面,我改变想法了。”

    “我想,上一辈子的恩怨,不要牵扯到他。阿树是韶华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本该是在我们所有人的保护下成长,但任绪因为逃避,没有参与他的成长,却又给他带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回家让他学会相处。”

    “一个还是这么小的人儿,什么都还没学会,就先学会了察言观色。”

    郑瑛眨了眨眼,眼眶变得湿润:“之前他跟我说,他对不起自己的妈妈,说他之前没能一直记着韶华,还将其他人当做自己的妈妈。但是我却觉得,这件事不怪他,怪我。”

    “要是我没有因为和任绪赌气把他一个人扔在任家那个是非之地,他也不至于成长过程中没有一个亲人相伴。”

    “听单星文说,阿树这孩子之前一直在被他们任家的小孩欺负,半年前还被打进医院了。”

    “之前韶华在的时候,多疼他啊。给他取名‘阿树’就是想要他健康长大。”

    “阿树这孩子运气一直不怎么好,出生没了妈妈,亲人又从没有给他过关心,因为没有人撑腰一直被其他小孩欺负。任绪现在回来了,因为愧疚他会为阿树撑腰,为他铺路。阿树不说,我也知道他还是很高兴自己的爸爸还爱着他。”

    “所以那件事,就别说了吧。”

    说到最后,郑瑛的声音都带着哽咽。

    郑青似乎也哭了,抹着眼泪道:“韶华苦啊,生下来的孩子也苦。当年要不是任绪强迫她留下,让她怀孕,她又怎么会因为羊水栓塞死在产房。”

    声音落下的片刻,房间外的任遇苏的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撞。

    他的心脏刺痛,让他放在门把上的手骤然一松,另一侧拿着的热水壶也跟着手上的失力落在地面上发出巨响。

    门外的这道异响吸引了房间内两人的注意。

    郑青的哭声戛然而止,与郑瑛对视一眼,扶着床沿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拉开房门,她看到了站在门外双目通红的任遇苏。

    “阿树......”

    任遇苏的眼泪“啪嗒”一下落在了他的前襟,他嘶哑着声开口:“能把妈妈的事情告诉我吗?”

    “.......”

    林韶华在生下任遇苏以后,厌倦了婚内这千篇一律的生活。

    看着曾经圈内的好友或多或少还拿着画笔,她想起自己少年时候的梦想。

    她想重新拿起画笔画画。

    与此同时,她的画作在国际比赛上拿了一个不小的奖项,林韶华想借此复出。

    就在她将这个消息告知任绪时,却遭到了任绪的强烈反对。他不允许她离开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画作上面。夫妻俩第一次发生了剧烈的争吵,因为这件事。

    但林韶华的想法很坚定,她不顾任绪的反对,决心要复出。

    那时候她跑回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郑瑛和任遇苏祖父,他们二人都很支持女儿。

    郑瑛拉着林韶华的手,告诉她:“不管你做什么事情,爸爸妈妈都会站在你的身后支持你。”

    可偏偏就在这件事过后两个月,在林韶华复出前夕,她查出怀有一个月身孕。

    这次怀孕林韶华的情绪特别激烈,她痛斥任绪的所作所为,不顾任何人的劝说想要去医院将孩子拿掉。

    但却被医院告知她的身体不好,这个孩子拿掉以后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伤害,母体也会有危险。

    事关林韶华的身体,郑瑛只能劝说她将孩子留下。从林韶华与任绪吵架的话中,她也能听出是任绪想要这个孩子,林韶华不想要,任绪做了手脚让林韶华怀孕的。

    她赶到任绪公司,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并痛斥了他这般伤害林韶华的行为。

    郑瑛想,如果林韶华要离婚,她也支持。孩子生下来就她来养,林韶华想做什么事情就去做。

    但她不知道林韶华与任绪又谈了什么,一周以后,林韶华不再提及打胎,她回到任家养胎。

    郑瑛害怕她是受到任绪胁迫,特意赶到他们家里去询问林韶华的想法。

    那时候林韶华抱着还是婴儿的任遇苏坐在窗前,轻轻哄着,她宽慰地朝郑瑛笑了笑:“妈妈,一个孩子而已,他困不住我一辈子。”

    林韶华有自己的主意,郑瑛只能让她不论有什么事情不要忍着,都要告诉她。

    林韶华怀孕后,任绪停了公司里的工作留在家里照顾她。但郑瑛还是讨厌这个不顾自己女儿意愿的人。

    但不管她的想法如何,林韶华的独自一天天大了起来,临预产期前,她的羊水突然破了,被紧急送到医院去生产。

    因为早产,那天她在产房外从天亮等到天黑。

    最后她没有等到顺利生产的消息,只等到了林韶华羊水栓塞的消息。

    郑瑛登时晕了过去,再醒来时,林韶华已经因为抢救无效去世。她强撑着身子跑到那个躺着林韶华的病床车上,她的脸上已经被盖上了白布。

    郑瑛将白布掀开,看到林韶华那张苍白的脸时在病床前痛哭出声。

    她抱着林韶华的身子,不让任何人带着她的遗体,眼泪混着林韶华的汗水糊在她的脸上。

    她至今不敢再多回忆那天的事情,她哭了晕,醒了哭,然后又晕,茶不思饭不想,弄完林韶华的葬礼以后,郑瑛就因为身体问题进了医院。

    她在医院躺了一周,醒来以后就去任家把林韶华的东西收拾走。

    临走时,她看到那个躺在病床上挥舞四肢的任遇苏,终是狠下心没有将他带走。

    任绪也因为林韶华这件事一蹶不振,被任家二老请了私人医生在家照看了一个月。身体康复后,他便离开临安,他也没有带走任遇苏。

    至此,那间屋子只剩下被留下的任遇苏和照顾他的保姆。

    直到五年后,任绪在任家二老的要求下娶了陈锦,那个家里又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