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矛盾(一)

    南羽白一路上本来在担心觐见的事, 结果在正阳宫门口下马车时看见了墨画,恍惚间才意识到自己原本应该是太女的人。

    而叶昕来了一招偷梁换柱,让他自此成了五皇夫。

    南羽白愈发惴惴不安, 觐见的事他不怎么担心了, 眼下更紧要的是叶昕。

    “殿下, 今日陛下她会不会治你的罪, ”

    双双走进正阳宫宫门,前方由杨依淮引路, 他的手与叶昕握在一起,紧蹙的眉昭示他的不安,“太女可能来告状了……她不会放过我们的。”

    叶昕揽过他的腰, 把距离拉近,“告诉你一个秘密。”

    南羽白脸皮薄,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刚要拒绝叶昕的靠近, 却被她的话转移了注意力。他微红着一张脸, 小声说,“什么秘密?”

    叶昕试图讨价还价, “告诉你, 你便让我这样抱着, 好不好?”

    “你……”南羽白不知道叶昕遇事时就摆出这样散漫的态度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难道真的是因为圣皇的宠爱, 叶昕才能这样无忧无虑地长大吗?

    “我是在担心你, ”南羽白拿叶昕没辙, 只能嗫嚅着小声控诉她,“可你就知道欺负我。”

    人却乖乖让叶昕搂着,没挣扎。

    叶昕旁若无人般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笑了一声,“心肝儿对我好,我都知道。”

    作为俩人贴贴的交换,叶昕把叶晚鹰主导偷梁换柱之策的事情告诉了南羽白。

    南羽白难以置信。

    直到杨依淮带他们到了麟德殿门口,他还是难以消化这个秘密。

    叶昕搂着他,低声唤道:“回神了,心肝儿。”

    南羽白连忙伸出爪子揉揉自己的脸,把震惊的脸色揉搓掉。

    又检查自己是否衣着端庄,甚至还分神替叶昕理了理衣裳,轻轻帮她抚平衣褶。

    叶昕安静地等他动作,直到南羽白停了手,才搂着他进了殿。

    她边走边亲昵地附在他耳边,温声道谢:“让夫郎费心了。”

    温热的气息轻呼过耳际,南羽白睫羽轻颤,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俩人亲昵的肢体动作落在众人眼中,一时形色各异,方才三三两两的说话声,渐渐陷入沉寂。

    殿内,叶依澜和南羽璃正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叶昕搂着人上前,不去瞧周围其他落座的人,只对着位于座首的叶晚鹰笑了一下:“母皇。”

    不等叶晚鹰说话,她冲许静文道:“姓许的,拿茶来。本殿要和夫郎一同给母皇敬茶。”

    言行举止很是猖狂。

    一旁的人眼观鼻鼻观心,对此番场景见怪不怪。

    叶晚鹰笑得很是和善,从善如流地夸她:“小五有心了。”

    “母皇,不可!羽白是女儿的夫郎!”

    身旁骤然传来叶依澜愤怒的声音。

    叶昕侧头一瞧,眉梢轻挑,故意挑衅道:“太女怎么跪在地上?要是不出声,我都没瞧见你。”

    叶依澜怒瞪了她一眼,不与她做口舌之争,朝叶晚鹰道:“求母皇做主!”

    那厢,许静文不敢怠慢,迅速把两杯茶送到了叶昕身边:“五殿下。”

    叶昕从托盘里拿起一杯,南羽白怔了怔,也跟着拿了另一杯,跟着叶昕走到叶晚鹰跟前。叶昕脸上的笑意加深许多,她眼带濡慕,拉着南羽白一同跪下,“母皇请用茶。”

    叶晚鹰笑骂道:“胡闹,敬茶是你夫郎来敬,怎的你也来?”

    “女儿就想给您敬茶,”叶昕无视坐在叶晚鹰身边的君后王氏,笑道,“母皇别恼,快给女儿和女儿的夫郎红包吧。”

    叶晚鹰面露无奈地接过茶,正要饮上一口,王屏锦忽然开口:“怎可如此胡闹?自古以来都是新婚夫郎给母父敬茶。想来羽白不给我敬茶,是不愿认我这个父君了。”

    南羽白脸色倏地一白,正要开口认罪,却听见叶昕语气轻蔑,“自古以来妇唱夫随、妻为夫纲,本殿怎么做,本殿的夫郎自然就跟着怎么做。君后这是对我不满么?”

    说完,她快速换了一副濡慕的面孔,对叶晚鹰的语气轻快又蛮横:“母皇,您说女儿说的可对?”

    末了,她还补充道:“女儿知道,君后一向看不惯女儿,谁知就连今日他也要找女儿的麻烦”,叶昕倒打一耙,“母皇一定要给女儿做主。”

    王屏锦被叶昕气得脑仁发疼。

    他本也不想搭理叶昕这个疯子,区区一杯茶,爱敬不敬,他不稀罕吃。

    奈何他的女儿正跪在地上面露哀求地求助他。

    也不知道南羽白给他的依澜灌了什么迷.魂汤,偏要同叶昕争南羽白。

    事已至此,明眼人看到叶晚鹰这幅态度,都该知晓事情已经木已成舟,无可转圜了。

    偏偏叶依澜还要争。

    叶晚鹰把叶昕递过来的茶饮了一口,又接过南羽白手上的茶,再饮一口,才淡淡开口:“君后,这俩孩子的茶,孤替你喝了。”

    王屏锦:“可是……”

    叶晚鹰瞥了他一眼,眼含威压,王屏锦难以抑制地生出一股惧意,只得熄了一颗爱女的心思:“……是。”

    叶晚鹰示意许静文端上百两黄金,对南羽白亲切道:“好孩子,这是孤与君后赏你的。”

    话里话外,到底还是全了君后的面子。

    南羽白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小心地从许静文手里接过黄金,和叶昕一起站起身,嗓音动听如莺啼:“儿臣多谢母皇,多谢君后。”

    因着这声音,叶晚鹰多看了他一眼。

    平心而论,南羽白长得确实好看,但美人叶晚鹰见多了,她对美色早就不感冒了。唯独这把嗓音,确实是少见的好听。

    人长得漂亮,声音也好听,又颇有才华,难怪叶依澜会那么喜欢南羽白。

    “母皇!”叶依澜声音稍显凄厉,她红着眼,重重地磕了个头,“您不能这样!羽白他是我的夫郎啊母皇!”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还想怎么样?”

    叶晚鹰从一早忍到现在,她还以为叶依澜是个有孝心的,结果刚进来就跪在她面前,求她把南家双子换回去,“身为太女,难道你要弃皇室颜面于不顾吗?!”

    叶晚鹰终是忍不住,当着后宫众人的面凶了叶依澜一顿。

    她冷声道:“念在你是太女的份上,孤从刚才就一直在容忍你,可你把孤的忍让当成了什么?当成了你胡作非为的资本吗?!”

    这世上哪有皇女换夫的道理?隔了一夜,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同睡一夫算哪门子的荒唐事情?!传出去怕是要被旁人笑话千世万世。

    更让叶晚鹰愤怒的是,为了南羽白,叶依澜竟心甘情愿在这里长跪不起;为了南羽白,她竟要置皇室颜面于不顾!

    叶昕假装没听见叶依澜挨骂,悠哉悠哉地带着南羽白依次走到众人面前讨要红包,从左到右、从前到后按顺序讨要。所有人都不敢让叶昕敬茶,见她过来便连忙掏出红封荷包,干脆利索地塞到南羽白手里。

    一圈下来,南羽白手里都快拿不动了。

    其中就属沈言给的红封荷包最大最重。

    叶昕索性招呼杨依淮上前帮忙拿着,自己则是拉着南羽白的手到一旁落座。

    她一边给南羽白揉被红封荷包压红的小手,一边对叶依澜继续展开光明正大的嘲讽:“太女,做人不能给脸不要脸啊。”她以关心叶晚鹰的名义,扯虎皮做大旗,“万一把母皇气出个好歹来,你对得起母皇吗?”

    第32章 第 32 章 矛盾(二)

    听见叶昕的声音, 叶依澜骤然回头,

    就看见对方正当着她的面抚摸南羽白的一双小手,跟把玩玉器似的细细揉.捏。

    她一双眼睛顿时红得像是要滴血, “叶昕, 明明是你设计夺走我的人,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装好人?”

    她辛辛苦苦养了那么多年、苦等至今的夫郎, 穿着她亲手设计的婚服、戴着她置办的赤金珊瑚发簪,到头来嫁给了她的死敌!

    叶昕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设计的?”

    叶晚鹰听得眉头一跳, 就听见叶昕继续挑衅道:“你有什么证据?”

    叶依澜眼底的恨意几乎满溢出来,她恨得几乎要呕血。

    她还在这里跪着苦苦相求,得到的却是叶晚鹰的责骂。

    而叶昕这个罪魁祸首, 却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看她笑话,肆无忌惮地取笑她、挑衅她!凭什么?!

    “墨画昨天看见宁诗从南府里出来,”叶依澜咬牙切齿道,“你想作何解释?!”

    叶昕拉长了音调, 显得格外漫不经心, “墨画是你的人,你要他怎么说他便怎么说……别说是我, 在座的各位谁会相信你的话?”

    “众目睽睽, 那么多双眼睛, 除了墨画, 肯定还有别人看到宁诗!”

    叶昕忍不住笑了:“是吗?”她轻佻的语气在旁人眼里显得格外欠揍, 简直顽劣到了极点, “你仔细想想, 宁诗她露脸了吗?”

    叶依澜噎了一下,

    她本就怒火中烧,被叶昕一番挑衅, 残存的理智早就被怒火吞噬了个干净。

    她不自觉顺着叶昕的话思考,惊觉宁诗昨天竟是戴着面具!

    “……南府里定然有人知道她是谁,你肯定还笼络了南府的其他人,你的计谋才能成功!”

    叶依澜怔愣一瞬,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她抓住这个把柄试图借此痛击叶昕,“而且你知道宁诗没露脸,你承认了!人是你派去的!”

    叶昕暗自欣慰,叶依澜还不算太蠢。

    这偷梁换柱的锅可不能由她自己全背了。

    此刻仗着叶晚鹰这座靠山,她将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我只是随口胡说的,怎可作数?”

    在叶依澜震怒的目光里,她语气轻佻,“再说了,就算她真的去了……”

    叶昕向后歪坐在椅子里,俯视跪在地上的叶依澜,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眼底赤.裸裸的不屑让叶依澜深感耻辱:“她爱去哪去哪,我是绑了她的脚吗,哪能管得住她?”

    叶依澜:“你!”

    这话简直是无耻到了极点!

    更加无耻的是叶昕这种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她的态度,连个谎话都不肯花心思编,就这样正大光明地……鄙夷她。

    鄙夷,是的,就是鄙夷。

    对方把本该属于她的夫郎搂在怀里的、高高在上的模样,让叶依澜满腔怒火无处宣泄,摧毁了她愤怒下仅剩的思考能力。

    她倏地从地上站起身,神色发狞地快步朝叶昕走来。

    在南羽白惊怕的眼神中,叶依澜伸手就要去抓他的手臂。

    看着少年面对自己露出的惊恐和防备的表情,心中又痛又怒,她近乎低声地嘶吼,“羽白,你是我的,你是属于我的!”

    叶依澜不明白,昔日那个面对自己温顺听话的少年为什么不见了。

    她明明那么宠他,那么喜欢他,那么亲近他……

    她也在教少年如何喜欢她,教他如何回馈她同样的感情,而少年也在认真地听话地学。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明明她跟少年成婚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明明昨晚该是她跟少年的洞房花烛夜!

    这一切,都是叶昕的错,都被叶昕毁了!

    “叶昕!”叶依澜当着叶晚鹰和后宫众人的面,神色狼狈而狰狞,昔日得体风雅的太女形象一朝覆灭。

    叶昕轻搭在南羽白腰间的手挑衅地搂紧:“怎么?”

    叶依澜一把抓住南羽白的细瘦的手腕,无视他微弱的挣扎力道,把人从叶昕怀里拉出来,

    她没注意到叶昕故意放开了手,让南羽白远离了她们之间的战场。叶依澜被妒火冲昏头脑,手握成拳瞬间朝叶昕挥去,“我要杀了你!”

    不远处的沈言猛地站起身,失声叫道:“昕儿!”

    人群里骤然一阵慌乱。

    叶昕大马金刀地歪坐在椅子里。

    原本搂着南羽白、如今空荡荡的手搭在椅背,眯眼看着叶依澜的拳头朝自己越来越近。

    能把堂堂太女逼得在他人面前狼狈到这个地步,远在她的算计之外。

    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因为一个男人就闹到几乎失心疯的地步,也不知道叶晚鹰现在对叶依澜有多失望。

    想到这里,叶昕忍不住勾唇。

    叶依澜却被她的笑容激得跳脚:“你笑什么?!”

    拳风呼啸而至,即将挥到脸上之时,叶昕迅速偏过头。

    轻细的鬓边发丝被拳风带的微微扬起。

    叶依澜扑了个空,有些收不住力气,朝叶昕的方向向前踉跄了两步。

    她慌了一瞬,听见叶昕随之而来的一声嘲笑:“我笑你蠢,笑你可怜,笑你不如我,得不到母皇的爱。”

    叶依澜顺着叶昕的话,不自觉想到自己跪了一上午却得不到叶晚鹰一丝回应,至今膝盖还隐隐作痛。她咬紧牙关,再度想朝叶昕脸上挥拳。

    叶昕却不给她出手的机会了。

    她趁着叶依澜踉跄得双脚依旧飘浮之际,撩开裙摆猛地一个抬腿,精准利落地踹向叶依澜的心窝。

    “小五住手!”

    “澜儿!”

    随着首座上叶晚鹰和王屏锦的声音响起,叶依澜的身体几乎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她双脚几乎离地,身体朝后拱起,竟是在众人面前被硬生生地一脚踹飞出去。

    坐在对面一侧的后宫男子们见状接连尖叫起来,纷纷逃离自己所在的位置,生怕自己被飞过来的叶依澜撞到。

    “哗啦啦——”

    随着叶依澜摔倒在地,对面接二连三传来桌椅被她带倒撞翻的声音。

    叶依澜捂住钝痛的心口,竟是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顾不上扑在自己身侧泪涟涟的父君王屏锦,她一双怒红的眼睛像是被踹出了几许清明,直勾勾望向叶昕。

    “妻主!”南羽白惊慌失措地扑进叶昕的怀抱,主动而迫切得犹如倦鸟归巢一般。这一声呼唤让叶依澜心口绞痛,喉间猛地泛起腥甜,又吐出了一口血。

    周遭纷杂吵闹的声音被她屏蔽,只剩下南羽白着急无措的声音如银针般扎得她千疮百孔。

    “你没事吧妻主?”

    “我好害怕,我好怕,妻主……”

    “太女刚刚抓我的手,呜……她刚刚欺负我……”

    语无伦次,话里却是对叶昕满心满眼的依赖和对她的害怕。

    叶依澜眼睁睁地看着南羽白拉起叶昕搁置在椅背的手,重新贴到自己腰侧,主动地让叶昕抱住自己。

    那是她刚刚拽南羽白离开时,叶昕的手搂着他的地方。

    她看着叶昕被动地再次触摸到她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原本空荡荡的手心覆上了她心上人的那截柳腰。

    第33章 第 33 章 矛盾(三)

    场面一阵兵荒马乱。

    有小侍匆忙上前把倒落的桌椅扶正, 也有小侍帮王屏锦一同把叶依澜从地上扶起来。

    许静文急匆匆地找了太医过来。

    沈言来不及察看叶昕有没有受伤,就被叶晚鹰呵斥着与后宫一众哥哥弟弟们一块离开了麟德殿。

    叶晚鹰气得猛饮了一杯茶败火。

    她看了眼左侧好声好气地安慰怀里掉珍珠的夫郎的叶昕,又看了看右侧正让太医把脉的叶依澜和守在一旁抹泪的王屏锦, 把茶杯重重搁在桌上, 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殿内霎时变得安静起来, 就连王屏锦的哭声也止住了, 只剩下因呼吸不稳而发出的倒抽气的声音。

    叶晚鹰顶着同时朝她望过来的目光,语气生硬地问太医, 仿佛公事公办一般:“太女怎么样了?”

    叶昕却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叶晚鹰到底还是偏爱叶依澜。

    众目睽睽之下,先动手的人是叶依澜,先放狠话要她命的也是叶依澜, 结果叶晚鹰除了叫她住手,再没一句别的关心。

    叶依澜能打她,她却不能还手,甚至差点只能老实地坐着挨打。

    太医悄悄觑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叶昕, 叶昕忽的一个眼刀剜过来, 让她禁不住后背冒出冷汗。

    不管哪一方自己都得罪不起,太医仔细斟酌语言, 才慢慢开口道:“想来五殿下收了力道, 太女殿下伤的不是很重……且太女殿下似乎郁结于心, 此番吐出血来, 从脉象上看, 郁气也消散了些……待臣开几副药, 再仔细静养三五个月, 不日便能恢复。”

    叶依澜坐在椅子上,冷笑道:“伤得不重?还要我静养半年之久?”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叶晚鹰的视线明显也放到了自己身上:“这……太女殿下的身体本就不如常年习武的五殿下, 且近日有郁结于心之象……此番又挨了一脚,确实伤到了肺腑,恢复起来就会慢一些……各人体质不同,痊愈的时间也不尽相同,”她绞尽脑汁地找补,“且臣说的并非半年,而是三到五月……”

    叶依澜咬牙看着对面当着她的面暧昧地凑在一块的叶昕和南羽白:“胡说八道。”

    叶晚鹰自然注意到了叶依澜的视线,

    一句“郁结于心”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当即怒道:“肖想妹夫,叶依澜,你该适可而止了!”

    屏退了后宫的人,避开悠悠众口,叶晚鹰此刻恨不得骂叶依澜一个狗血淋头。

    “我适可而止?到底是谁该适可而止?!”

    事到如今,叶依澜稍微冷静下来后,心里早就门儿清了。

    叶昕从进殿起就敢不断挑衅她,即便落了口舌也敢翻脸不认,还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踹倒在地,让她狼狈至此,这一切究竟是谁纵容的,此刻她心里一清二楚。

    叶昕刚才挑衅她的字字句句,如今回想起来,何尝没有几分道理。

    “是,我是蠢,我是多么可笑,多么可怜,”叶依澜气得眼眶发红,“我一直知道,在您心里我不如叶昕,什么好东西您都想给叶昕……可我还是蠢到不敢去探查一个真相……我不敢相信您真的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母皇,陛下,我也是您的女儿啊!”

    叶晚鹰怔了怔,“你……”

    她有想过偷梁换柱之事有被叶依澜发现的一天,却没想到叶依澜会不敢去发现和相信。

    而叶昕方才的挑衅便是在无情地掀开那块遮羞布,逼迫叶依澜直面血淋淋的真相。

    王屏锦直接跑到殿中跪下,着急地替自己女儿求情:“陛下,看在澜儿受伤的份上,请您原谅她的冲撞和不敬吧。”

    “天底下有几个敢冲撞母皇,”叶昕打断三人莫名情感升温的场面,拿叶晚鹰最在乎的天子威仪说事,“冲撞了当今天子,这是藐视皇权的大罪,若是随随便便就能原谅,天子威仪何在,母皇颜面何存?”

    叶昕把对叶晚鹰的濡慕和忠心演了个十成十,“太女殿下,母亲怎么做自然有母亲的道理,不需要你来质疑。”

    “一大早你就来宫中惹母亲生气,若不是母亲叫我住手,我定然一脚便送你归西,”叶昕把自己挑衅和踹伤叶依澜的行为合理化,把原主被叶晚鹰调.教出来的性格贯彻到底,凤眼微眯,秾丽锋锐的眼尾如刀剑般剜过叶依澜和王屏锦,“不论是谁,敢伤害母亲、惹母亲生气的人,就是在与我为敌。”

    叶晚鹰的心情莫名被叶昕给抚得熨帖舒适了不少。

    被叶依澜顶嘴,她确实隐约生出了丢脸的感觉,本想借着王屏锦的求情,就此一笔带过,却没想到被叶昕给硬生生摆到了台面上来,让她再忽视不得。

    可叶昕也没说错什么。

    天子威仪就是天子威仪,哪能被轻易冲撞?

    这并非仅仅她个人被冲撞的面子问题,而是属于历朝历代天子该有的威仪和颜面的问题。

    她身下的这个位子,天生就该被世人所敬畏。

    王屏锦对出手捣乱的叶昕恨得不行,但他知道叶晚鹰才是唯一拥有拍板权力的人,“陛下,”他泪涟涟地看着叶晚鹰,“念在澜儿尚且年轻稚嫩,情绪容易激动,您给她一个机会,就原谅她这一次吧。而且,此时此处没有旁人,这是家事,并非朝堂的公事……”

    叶昕高坐一旁,看了看捂着心口一脸脆弱之色、状若西子捧心的叶依澜,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王屏锦,脸带戏谑:“为什么总是要给太女机会?我记得几天前上朝时,严琮就说给她机会,结果现在还要给?”

    她朝叶晚鹰笑道:“母亲,太女怎么总是犯错,她是不是还不如我啊?”

    “再说了,这怎么会是家事呢,”叶昕慢悠悠地扫视了一圈,“那个什么许静文、杨依淮,还有这个太医,还有刚才才离开的那群后宫男子……他们都看见太女发疯了,说要杀了我呢。”

    王屏锦脸色骤变,“姐妹之间闹点小矛盾实属正常,还请五殿下宽宏大量,原谅澜儿。”

    “别,您可千万别,”对方的捧杀意味太过明显,叶昕哼笑一声,“我没资格谈原不原谅的事儿,我只知道万事都要听母亲的,不能像太女一样只会惹母亲生气。”

    叶昕继续扮演二十四孝好女儿,说的比做的还好听,仿佛之前叶晚鹰喊她住手但她还是不听话地把人踹飞出去的事不曾发生过一样。

    她本来能把脚收回去的。

    只不过那样做的话,她的脸就要硬挨叶依澜一个拳头了。

    “而且,我说凤后啊,你求我,还不如求我的母亲。”叶昕意味深长地朝上座的叶晚鹰瞄了一眼,“你难道觉得我的话比母亲的话还好使吗?我母亲可还活生生的、好端端的坐在这大殿里,就被你这么无视了?”

    王屏锦几乎要咬碎满口银牙。

    他竟不知叶昕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要不是叶昕在一边总是插嘴,搅得他向叶晚鹰求情不成,他哪会张口求她?!

    “我没有这个意思,”王屏锦朝叶晚鹰盈盈一拜,虽已到中年,仍是弱柳扶风的身姿,一举一动赏心悦目,“请陛下明察。”

    叶晚鹰被叶昕一句“她还活生生、好端端坐在大殿里”惹得眉心一跳。

    这话说的实在难听,好像她被王屏锦当成死.人了一样。

    “……小五,慎言,”叶晚鹰知道叶昕没看过什么书,胡言乱语惯了,但还是头一次听到对方把胡言乱语用到了她身上。

    叶昕沉默了一阵,像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垂下眼,好一会儿才冷冷地应了一声:“嗯。”

    叶晚鹰却从她的沉默里听出了一丝委屈。连叶昕第一次用这么大不敬的语气试探自己的底线也顾不上。

    ——以往,原主都是紧张兮兮地爬到叶晚鹰跟前跪着认错的。

    “孤知道,小五是在维护孤,”许是今日叶依澜和叶昕两个女儿在她面前做了个太过鲜明的对比,叶昕的表现太过亮眼,这让叶晚鹰对叶昕多了几分真正的和颜悦色,“这样,孤再赏你和你夫郎百金,作为你们的敬茶礼,可好?”

    叶昕示意南羽白起身行礼。

    她状似不经意地觑了叶依澜一眼,懒洋洋地歪坐着,挑衅地勾唇:“羽白,赶快谢谢母亲。”

    南羽白依言乖乖地从叶昕身上起来。

    他来到殿中,举止端庄地对叶晚鹰蹲身,柔柔地行过一礼,声音温软:“臣夫和殿下谢过母皇。”

    叶依澜看得目眦欲裂。

    南羽白朝叶晚鹰拜谢时行使的礼仪,是她专程从宫里找有经验的年长宫侍到南府教了南羽白数年才让南羽白学会的皇家主君礼仪。

    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少年,竟在把学会的东西一点点用到叶昕身上……

    气急攻心,叶依澜“呜哇——”一声,竟是又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地上一滩四溅开去的血迹鲜红得让人心惊肉跳,王屏锦失声尖叫,“澜儿!”他对候在一旁的太医吼道,“太医,太医你快给她看看!”

    南羽白顺着嘈杂的声音望去,猛不丁地对上叶依澜那双幽深暗沉的黑眸,如同漩涡一般,其中透露出来的强烈的占有欲吓得他心头一跳。

    他往旁边挪开一步,叶依澜的视线就跟着他移动一分,死死黏在他身上似的。

    “殿、殿下,”南羽白强撑着控制不住发软的双脚,慢慢走近叶昕,颤着声向她求救。

    叶昕一把伸手把人拽过来。

    大手一揽,把南羽白重新抱入怀中,她嗓音冷冽,“叶依澜,再敢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盯着我的人看,当心我挖了你那双眼睛。”

    第34章 第 34 章 矛盾(四)

    叶依澜重重喘着气, 呼吸声又沉又急,像是破风箱似的,“嗬嗬”直喘。听到叶昕的警告, 她目光慢慢游移到叶昕身上, 眼底忽的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她张嘴想说什么, 喉头一堵, 却只发出了血沫翻滚的轻微咕噜声。

    “够了!”叶晚鹰脸色拉了下来,对这个负了自己期望的长女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心,

    她第一次直呼其名,“叶依澜,你闹够了没有?小五说得对, 你当真是越来越不如她了!”

    她竟不知,叶依澜竟比叶昕还要叛逆、浮躁、不明事理。

    单看今日闹出来的事,叶依澜不仅耽溺于小情小爱,还不如叶昕对她孝顺贴心, 只知道跟她顶嘴, 伤她的心。

    “我不如叶昕?”叶依澜难以置信,“分明是她样样不如我!”论学识, 她自小跟随名师江太傅学习, 功课次次第一;论品行, 见过她的人都夸她目清耳明, 谦虚聪慧, 有仁德之心;论朝堂之上, 人心所向, 高官老臣们都认可她来当太女;论草野之外,百姓都说她将来必定是个明君。

    就连如今与王家作对、与她作对的宁承玉,当年也曾支持过她!

    “母皇, 您说的话要让我信服,起码要有逻辑,有条理,您不能您不能因为她是叶昕,而我不是,就说我不如她!”

    叶晚鹰冷冷地看着胆敢反过来教训她的叶依澜:“你这个太女要是不想当了,大可在我面前继续发疯,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叶依澜惨白着一张脸,凄笑了一声:“既然在您心里,叶昕事事都比我强,比我好,那您当初为什么不直接让她当太女?!您是在玩儿我吗母皇?好玩吗,母皇?!”

    “她抢我的人,您默许了;她把我踹伤了,您不罚她,反倒来责骂我;她扬言要挖我的眼,您只字不提,反而要我让出太女之位……”叶依澜哽咽道,“这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好一句为什么,”叶晚鹰怒道,“你一大早就来宫中长跪不起,到孤面前闹事,还对小五出言不逊甚至动手,这些你心里没有数吗?!”

    她只带过叶依澜一人在身边亲自教导,放任叶昕野蛮生长,养成了叶昕脾气不好说话冲的秉性,却也让叶依澜在旁人眼里更适合坐上这个太女之位。

    何况叶昕态度再如何不好,说话再如何难听,她也从没让叶昕伤了叶依澜的性命,若非刚才叶依澜主动上前要打人,叶昕是不会有动手的机会的。

    拴在叶昕脖子上的绳子一直由叶晚鹰牢牢把控,只等叶依澜历练好,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她不介意把绳子交给叶依澜。届时叶依澜对叶昕要杀要剐,她都不会过问。

    令叶晚鹰失望的是,叶依澜实在太过心浮气躁了,还是学不会忍字当头。

    耽溺于小情小爱也就罢了,耽溺于区区一个男人也就罢了!

    可纵使耽溺于乱七八糟的情情爱爱,叶依澜也交不出一份令她满意的答卷。

    在认不清形势的情况下——在误以为她只疼爱小五的情况下,在明知打不过小五的情况下,在痛失南羽白的情况下,叶依澜还是学不会忍字当头,学不会静待时机,学不会卧薪尝胆,日后再想办法予以叶昕迎头痛击。

    叶晚鹰越思忖越愤怒,抄起桌上的茶杯就朝叶依澜扔了过去,精准地砸到了她头上。

    听到叶依澜痛得叫了一声,她愤怒地斥责:“你自己有没有资格做这个太女,你心里真的没数吗?做太女的人,该有怎样的心性,怎样的品德,怎样的处事态度?你觉得你有吗?你觉得你自己真的配得上这个位子吗?”

    “你以为太女这个位子是个区区玩物吗,不是扔给你就是扔给小五,”她精心培养的长女的思想怎会如此狭隘,“孤扔着玩儿?还说孤拿这个玩物耍你玩儿?”叶晚鹰破口大骂,“你个混账东西!”

    还跪在地上的王屏锦闻言脸色煞白,当即示意身边的小侍赶紧把叶依澜死死按回椅子里。

    看着被迫撞上椅背、发出一声闷哼的叶依澜,他不忍地别开眼,咬牙道:“柳絮,掌嘴!”这个时候,他不能再让叶依澜开口说话,不能再让她激怒叶晚鹰了。

    柳絮一顿,但还是照命令行事:“是。”

    他在叶依澜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低声说了句“殿下恕罪,”随即猛地抬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朝对方脸上重重地扇了两个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大殿。

    叶依澜被打得头无力地偏向一边,侧脸很快高高肿起。太医吓得搭在叶依澜手腕上的诊脉的手一滑,无果,只能重头再来,重新帮叶依澜诊一回脉。

    叶晚鹰扫了一眼王屏锦,神色冰冷,“君后这是在做什么?”

    王屏锦朝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磕出沉闷的撞击声响,“澜儿养成今日这个性子,臣夫这个当爹的也有过错。自古道,慈父多败女,惯女多不孝。”

    王屏锦嗓音发涩,“刚才那一巴掌,是臣夫作为生父,在教训自己的亲生女儿,”当着叶晚鹰的面,他忽的也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而这一巴掌,是我愧为父亲,愧为君后……我赏给自己的。我没有教育好澜儿,让澜儿在这里丢人现眼,还连累陛下这个做母亲的也跟着出丑,跟着受累。”他竭力替叶依澜分担责任和刑罚,“……臣夫请陛下降罪。”

    叶昕见状挑了挑眉。

    王屏锦先下手为强,不等叶晚鹰动手,自己就先对叶依澜动手,明面上是在打醒叶依澜,实则也是在赌着打醒盛怒的叶晚鹰,寄希望于叶依澜惨兮兮的模样能引起叶晚鹰的恻隐之心。

    可不得不说,相比起殿中衣着整洁、面容干净的每一个人,叶依澜此刻看上去确实很惨。

    被踩出脚印的胸口、高高肿起的半边脸、泼了茶水的额头、染血的衣领、沾了地上灰尘的皱巴衣服和歪斜的发冠……不管怎么看,堂堂太女这幅模样,已是狼狈到了极点。

    看着看着,叶昕饶有兴味地笑出了声。

    叶依澜和王屏锦不约而同地脸色铁青,却一个赛一个安静,跟闷葫芦似的,只能任由叶昕光明正大地看笑话,连个屁都不敢放。

    “小五,住嘴,”叶晚鹰沉声命令。

    叶昕也不在意叶晚鹰对自己态度大变。明明上一秒还在对自己和颜悦色,下一秒就喊人住嘴,她拉长音调应了一声:“知道了。”

    叶晚鹰审视了叶依澜半晌,指着在角落跪了一个上午的南羽璃,问道,“太女,他是你的夫郎吗?”

    叶依澜凄笑一声。

    事到如今,那道含糊其辞的口谕就像个天大的笑话,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自己有多么愚钝不堪,今日还要来宫里自取其辱。

    她涩声应道:“是。”

    叶晚鹰又指向叶昕怀里惴惴不安的少年,“南羽白是你的妹夫吗?”

    叶依澜艰难地看过去,目光停顿不过几秒,立刻感觉到自己被一道强烈的饱含杀意的视线盯上了。

    这是一种关于危险的直觉,不等大脑反应,叶依澜自己的身体就已经本能地想要动作。她身体本能地绷紧,方才挨了一脚的胸口骤然被拉扯出剧烈的疼痛,喉咙漫上血腥味,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叶晚鹰冷声重复:“是或不是?”

    “……是。”叶依澜哑声道。

    “自今日起,南羽白身为五皇女主君的身份会正式记入玉牒。”

    叶晚鹰决意彻底灭了叶依澜的心思,她眯起眼,再度警告道,“按我朝律法,犯皇室乱.伦之罪,处极刑。”

    叶依澜身为太女,自是对东凰的律法无比熟悉,她知道叶晚鹰是什么意思。

    ——放弃南羽白,太女之位就还是她的。

    手握紧了又松开,反反复复,叶依澜沉默片刻,涩声应下:“……是。”

    *

    王屏锦声称自己愧为君后,叶晚鹰便顺坡下驴,让叶依澜继续回府关禁闭。但为了以正视听,也为了让叶依澜警醒,她把王屏锦掌管后宫的大权暂时交给了沈言。

    剥夺父族在后宫所拥有的权势和地位,这是一个相当严重的惩罚。

    尤其是这样的权势和地位还落入了敌人手中。

    叶昕带南羽白离开麟德殿到长乐宫面见沈言时,叶晚鹰的口谕也到了。

    沈言忽然接下这么大的权力,一时间喜忧参半。

    “昕儿,你闹出这么大一件事情,就是为了对付太女吗?”

    他忧心忡忡,虽说叶昕的手段相较以往高明了不少,但为人母父,终究只希望孩子能够平平安安,不要卷入任何你死我活的斗争里去,“你这样做,君后和太女要记恨上你了。”

    叶昕无声地扬了扬唇角,“不只是我,他们记恨的还有你。”

    “本君是你的生父,自然也逃不过他们的记恨。可本君不怕他们,更不怕死,”沈言一颗心全挂在自己女儿身上,“本君只怕你会出事。”

    叶昕说:“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只记恨你,不记恨我;只对付你,不对付我?”

    沈言愣了愣:“我我不是我只是”

    沈言到底只是个男子,空有一腔保护自己女儿的孤勇,却还是怀着小男子简单的侥幸心理,以为叶昕不去主动招惹太女和凤后,太女和凤后也就不会对叶昕动手。

    沈言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他颇有些委屈:“我只是觉得我可以为了保护你而死。”

    “要真有那么一天,我们父女俩谁也没活路,只能一块死,”叶昕直截了当地说出难听的真相,戳破沈言无脑的一腔孤勇,“你就算用掉自己的命,也保护不了我。”

    正如叶依澜和王屏锦一样。王屏锦刚才拼命保住叶依澜,叶依澜被柳絮扇了一巴掌也清醒过来,努力保住自身的太女之位,就是因为他们心知肚明,一方出了事,另一方也绝对没活路。

    ——一个失去子嗣的君后,或者一个没有强大的父族助力的皇女,都没有未来可言。

    沈言暗自神伤之际,叶昕话锋一转,又说:“其实你还是能保护我的。”她强调说,“但不必以死为代价。”

    她当初跟叶依澜做了交易,保下沈言这条命,不是为了让沈言能够在她面前轻易地无脑地寻死觅活。

    她当初想保住的人,如今反倒在她面前把死说的那么自然,那么无所谓。

    这让她心里非常不痛快。

    沈言精神一振,眼睛都亮起来了:“你说。”

    看着对方一副真心替自己出力的模样,叶昕到底还是承了他那份情:“你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管理后宫,拖延交还大权的时间,把后宫事务都揽到自己手上来。如果有本事不交还,当然更好。可如果到时交还了,你仍然能分掉王屏锦的权力甚至把王屏锦架空,你不仅能让自己在后宫里活得更好,而且还能帮到我,让我在这后宫能横着走。这是双赢的局面,比起你为我去送死却还是救不了我,这是更好的选择。”

    沈言被说的有些受伤,但还是认可了叶昕的话:“我知道了。”

    他想了想,说:“你母皇宠我的那几年,我也学过一些管理后宫的东西。如今上手应该不难。”

    叶昕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从桌上捻起一块糕点,递给一旁的南羽白,换了语气,温声细语地说:“这是御膳房做的,你试试看好不好吃。”

    沈言知道叶昕这是不想搭理自己。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积极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转而看向正襟危坐、不敢去接叶昕手上的糕点的少年。

    既是自家女儿看上的人,沈言也没有二话。

    他招呼小侍给南羽白看茶,尽量放轻声音,顺着叶昕的话语跟南羽白搭话:“试试吧,若是觉得好吃,等会再打包带走一些也无妨。”

    刚才他一心担忧叶昕的安危,却是忘了跟自己的女婿打招呼了。

    “你就是南家嫡子吗?”

    南羽白闻言紧张地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应声:“是的,父君。儿臣名唤羽白。”

    沈言温柔地笑了笑, “既是也跟着昕儿唤我一声父君,便不必这么紧张。”

    他不以“本君”自称,让南羽白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是。”

    自古以来翁婿矛盾便很难解决,何况他进门前没被沈言考查过,也没被认可过。刚才沈言把他晾在一旁好久,没跟他说话,他快紧张坏了。

    南羽白本来还在想着要如何亲近沈言,却没想到沈言还反过来主动亲近他。

    “你过来。”

    听到沈言的声音,南羽白赶紧走过去,“父君?”

    沈言从自己的手腕上拿下一只玉镯,然后牵起南羽白的手,小心地帮他戴上。

    南羽白受宠若惊,“父君,这是……?”

    “这是我入宫前我爹娘送给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沈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也许它不如其他名贵的镯子那么贵重,却是我的一片心意,希望你能照顾好昕儿,和昕儿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南羽白心中感激,这代表沈言认可和接纳了他女婿的身份。他认真地点头:“谢谢父君,儿臣一定会照顾好殿下的。”

    顿了顿,又赶紧补充道,“儿臣也会谨记自己女婿的身份,从今往后好好孝敬您。”

    “你是个好孩子。”

    沈言露出一个欣慰的笑,“人长得好,话也说得好。”他看南羽白一双眼睛澄澈干净,就知道南羽白是个秉性极佳的男子,不会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坏心思,也干不出那些挑拨母女关系、糟践门楣的龌龊事来。

    但有些事还是要提前说清楚,

    沈言神色严肃了几分,刻意提点南羽白:“我知你原本是太女未过门的夫郎,可如今你已和昕儿拜堂成亲,也上了玉牒,从今往后便该谨慎安分些。切不可留恋旧情,让我和昕儿在外人面前丢脸。”

    这种事可大可小,后果也是难以预料的。

    南羽白脸色白了一瞬,连忙保证道:“儿臣明白。自古以来男子出嫁后便是妻主家的人,万事都要以妻主为先。如今儿臣就是殿下的人,自当谨言慎行,谦恭行事,断不会做出让父君和殿下丢脸的事来。”

    哪怕不是对叶昕负责,南羽白也是个生性保守的闺中男子,做不出那等有悖人伦的事情,他嫁给谁就会认定谁,“若真有那一天儿臣愿以死谢罪。”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沈言脸色放松下来,他不吝夸赞,“京中一直传闻南家嫡子是个才貌双绝的小公子,如今看来所言不虚。你能有这等守身如玉的念头,便知你平日男德男训学得很好。”

    他忽然想起来,“在同文馆举办的男训考核,你是不是每年都位居榜首?”

    南羽白脸颊泛起红意,低低应声:“儿臣记忆力比别人好些。”

    “不必这般谦虚,”那些考核也是注重考核笔者个人想法的,既考验文风文笔,也考验思想深度,“我记得你每年都是满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沈言连连夸赞,“你是个好的。”

    如此看来,自家女儿冒着被记恨的风险从太女手上抢人,也并非坏事。

    南羽白抿唇轻轻地笑,露出颊边浅浅的酒窝,模样又甜又乖。

    “不过要是真想孝顺父君,就趁早为昕儿生个大胖闺女,”沈言眼底流露出期待的神色,对南羽白的态度越发温和,“只盼你肚子争气些,好让父君早早抱得孙女。这样,也能让昕儿在旁人面前抬得起头,免得让前朝后宫的人看了笑话。”

    南羽白脸上飞起两朵红霞,羞得耳朵都红了。

    他知道自己一旦嫁入帝王家,势必要肩负起为皇家开枝散叶的使命。

    “儿臣知道的,”他眼睫直颤,羞得都快不敢见人了,但沈言跟他说话,他必须回话,“……儿臣一定争气。”

    说到后面,尾音都颤得有些发飘。

    叶昕自己把手上的糕点吃了,看着两个男子在她面前没一会儿就亲密起来,不知怎么的,还说到生孩子的事情上面去了。

    她笑了笑,用食指点了一下茶杯,示意身边的小侍倒茶, “这种事急不得。”

    沈言道:“你若想争上一争,就要尽快有子嗣才行。”他看了南羽白一眼,“再者说,你自己不急,也该替羽白想想。要是他嫁进皇府两年却无所出,你要旁人怎么看他?”

    男子若是不能生育,便是灭顶之灾。一个不能为妻家生育子嗣的男子,轻则被休弃,重则还可能会被打杀。

    若是敢死乞白赖地留在妻主后院,男子及男子那边的家族登时便要臭名远扬了。

    “我没说不要孩子。”叶昕唇角微弯,替她的心肝儿解围,“但这种事也要看缘分,强求不来。”按谢蕴之的说法,南羽白的身子还需要调养,短期内最好不要受孕。

    叶昕声音透着股随性慵懒,调笑意味渐浓,“再说了,只他一个人着急、一个人争气也不行啊,我也得争气才行。”

    第35章 第 35 章 欺负

    正阳宫门口, 湘云正候在马车边等叶昕和南羽白出来。

    时至春末,转眼便要到四月,天气日渐回暖, 明媚的日光里多了几分湿润的潮意。

    细密如丝, 飘浮着, 氤氲着。似落非落, 似雨非雨。

    南羽璃孤零零地缩在宫门的拱柱旁躲雨,发尾被雨水粘成一束, 落在大红衣裙上的雨水痕迹将颜色浸染成一片片暗红。

    他寻到衣袖上一处暂且干燥的地方,小心地提起来,擦掉脸上和脖子上的水珠。

    转眼间, 衣服上再无一处干燥的地方。

    不比湘云这等习武之人,这样冷热不均的天气很容易让人感冒。

    况且南羽璃是个闺中男子。

    男子的身子比女子要弱些,且还要肩负孕育子嗣的重任,素日便要精心保养, 委实不适宜在这种天气外出乃至久留。

    但叶依澜带他离开麟德殿后就将他远远抛在身后, 也不让他一同上马车,只冷漠地叫他自己走回去。

    暂且不提他今日是头一回入宫, 不认得回去的路;也不提他一个男子独自在街上行走有多逾矩……

    他今日也跟着叶依澜跪了一个上午, 膝盖都跪出血来了, 疼痛难忍, 此刻根本无法行走。

    中途叶依澜还能坐着让太医把脉, 他跪的时间远比叶依澜要长。

    可是没人注意到他, 没人喊他起来。甚至没人来质问他。

    他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 彻底被人无视。

    南羽璃看着雾蒙蒙湿漉漉的天色,看着空旷安静的正阳宫门口,心里涌起无限的嫉恨和不甘。他从小到大便活在众星捧月之中, 诸多贵女跟在他身后追捧送礼,母亲和爹爹也极其宠爱他,他要什么便有什么。

    ——却唯独败在了他同母异父的好哥哥手中。

    本以为苦尽甘来,只待和叶依澜生米煮成熟饭,叶依澜便会与他日久生情,忘了南羽白。

    可谁知……

    他独守空闺到天明,一早还被叶依澜强行拖到宫中,受尽耻辱

    “殿下,主君。”

    湘云恭敬的声音拉回了南羽璃发散的思绪。

    他回过头,看见叶昕和南羽白远远的并肩身影,正缓缓朝宫门走来。

    叶昕一手揽着南羽白的肩,一手撑开水墨作涂的油纸伞,伞面有一大半都朝南羽白一边倾斜,几乎替他挡掉了所有雨水。

    她宽大的袖面披落在南羽白朝外的一侧肩膀,袖口直直垂落到他腰际,周遭飘浮在半空的雨丝连他穿在身上的衣物也休想沾湿半分。

    南羽白提起过长的衣角,小心地避开积水的地方,小碎步迈得矜持又可爱,叶昕便纵着他,放慢了脚步跟他一起慢慢走。

    南羽璃目光骤然变得阴冷,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歹毒之色。

    不是说五皇女性情暴戾,嗜杀成性吗?

    不是说五皇女和太女不对付,同娶南家子只是为了挑衅太女吗?

    为什么五皇女没有杀了南羽白,反而还对他动了真心似的,举止间透露出令他感到错愕的温柔体贴。

    他想起今早叶昕警告叶依澜时说的那句,再敢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盯着她的人看,她就要挖了叶依澜的眼睛。

    ——原来那不是为了挑衅叶依澜才大放厥词的吗?

    南羽璃心里恨得直滴血。

    南羽白凭什么能得到叶依澜的喜欢,还能得到叶昕的喜欢?!

    凭借的难道是那张狐媚子一样的脸吗?!

    如果视线能够化作一柄利刃,此刻南羽璃已经把南羽白的脸划得鲜血淋漓了。

    叶昕对他人的视线很敏锐,她一边护着身边的少年慢慢走,一边抬眼,锐利冰冷的目光精准地落在站在拱柱边的南羽璃身上,只一个眼神,就将南羽璃整个人冻在原地。

    他来不及收回的凶狠表情被抓个正着,现出慌张的模样,两种表情滑稽地僵在脸上,像个五彩缤纷的调色盘。

    南羽白听见叶昕忽然轻嗤了一声,仰起精巧的下巴,漂亮灵动的鹿眼眨了眨,温顺地把她装进了眼底,“殿下,怎么了?”

    叶昕耷拉着眉眼,声音松松懒懒的,“没事。就是有点困了。”

    南羽白的语气一下子急了起来,“那我们马上回府休息。”他的妻主累了,他居然都没有发觉,还听话地被沈言留在宫里一齐用了午膳才走,实在是他的过失。

    沈言虽是他要孝顺的父君,但叶昕更是他的妻主,即便仅仅是为了叶昕,他也该婉拒沈言,先服侍叶昕回去休息,改日再进宫向沈言赔罪。

    叶昕笑了笑:“无妨。”

    “都是我不好,”南羽白神色认真地对叶昕进行自我忏悔,小模样真诚极了,“只顾着和父君说话,却没早点发现你累了,需要休息。”

    叶昕失笑:“我又没说,你怎么发现?”

    南羽白认真地回忆那个老宫侍教给他的东西:“作为殿下的夫郎,我应该自己想办法了解殿下的喜好,配合殿下的作息时间,及时观察殿下的脸色,时刻服侍好殿下。”

    那都是叶依澜硬逼着他学的,他若是不想学,或是学不会,就会被那个老宫侍拿戒尺打手心。

    “这都是谁教你的?”叶昕搭在南羽白肩上的手指微微屈起,指节勾过他细腻白皙的脸颊肌肤,如嫩水豆腐似的,又滑又软。

    南羽白抿了抿唇,“……是太女给我请的宫侍。”

    叶昕手一顿,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不变:“都学了什么?”

    “学了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皇室主君,”南羽白难以启齿,但叶昕是他的妻主,叶昕问他话,他不能有丝毫隐瞒,“除了床笫之事,其他的……一个主君该如何侍奉妻主的事,都学了。”

    叶昕懒洋洋地哼笑了一声。

    除了床笫之事……

    叶依澜这是想自己亲手调.教啊。

    “那她都不教你如何管理后院,如何操持家事?”

    “没教过,”南羽白温吞地说,“她说不用学,我只要学会……侍奉她的那些事就好。”

    “可以不学吗?”

    “不学就要打手心,”南羽白说,“可疼了。还好我学东西向来很快,所以挨打的次数也很少。”

    “学的很快,还要挨打?”

    “有一阵子,我不想学,就学不进去,”他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所以就挨打了。”

    叶昕屈指继续蹭弄他脸上的肌肤,动作温柔,带着安抚的力道,“她是把你当金丝雀来豢养……什么事都不用做,只需要供她取乐就好了。”

    南羽白没躲开,甚至乖乖地把自己的脸贴近叶昕的手,依恋似的轻轻蹭了回去,“我没得选,我……我怎样都行的。”

    叶昕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但她还是故意逗他,慢悠悠地开口:“都行?那我也把你关进后院,当我一人的金丝雀。”

    南羽白怔怔地看着她,不确定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叶昕想了想,语气散漫,“嗯你什么事都不用做,什么人也别想见,每天只能见到我,只能跟我说话,只能躺在床上夜夜与我欢.好……”

    她看着他纤长卷翘的睫毛轻颤,在眼睑处落下一片小扇子似的漂亮阴影,“我会用黄金为你造一座屋子,为你打造细细的金锁链,锁住你的脚踝和手腕,箍住你这截细腰,叫你哪儿也跑不出去。要是惹我生气了,我就在床上罚你,让你自己动作……这样……”

    她手不知何时滑落到了他腰际,掌心忽然贴紧,她用力一掐,掐得南羽白浑身一颤,双腿发软,“你这里的锁链……晃动时……就会发出清脆动听的声音……”

    南羽白双颊红得几乎要滴出汁水,跟溢汁的水蜜桃似的,又粉又嫩。

    他认真地听着叶昕说话,仿佛也跟着想象出了那样的画面。

    “……呜。”

    “殿、殿下,”他几乎要软倒在叶昕身上,浑身仿若无骨似的,像攀附在叶昕身上的漂亮小妖精,只能被叶昕掐着腰才勉强站稳,“不要……不要再说了。”

    软软的气音,求人时带着欲拒还迎的惑人味道。

    “换个称呼,”叶昕说,“早上在麟德殿,你曾喊过我别的什么……我很喜欢。”

    她话音一转,低沉的带笑的声音隐隐带着一点不满,“你昨晚也没这么喊过我。”

    南羽白在脑子里艰难地扒开那些香.艳的画面,努力回忆早上的事情:“我……我喊你殿下呀……”

    “不乖,”叶昕附在他耳边,声音温柔得没有任何威胁意味地“威胁”他,“今晚回去我真去给你造金链子了?”

    “不、不要,”南羽白可怜兮兮地拽住她腰带,“让我再想想。”

    他语气真诚,努力地强调,“我、我真的已经在想了……”

    “在想什么,”叶昕揽着少年,不知不觉停在原地,没再往前走,笑道,“在想金链子,还是金屋子……”

    南羽白好不容易扒拉到一边的香.艳画面卷土重来,

    他羞得满脸通红,圆润白皙的脚趾都要如昨晚一样蜷缩起来了,“不要、不要……”

    不要再说了……

    叶昕体贴地帮他不断完善想象中的画面:

    “那金子造的床的周围,全是一人高的镜子,把我们一块围起来……”

    “我拿一个枕头,垫在你腰后边儿”

    “用的是最珍贵的翠羽制作的软枕,这样会舒服些……”

    “再给我粉粉嫩嫩的小羽白系一个世界上最漂亮的蝴蝶结……”

    “妻主,妻主!”南羽白软着声儿,带着撒娇的哭音如一片轻柔的羽毛,拂过叶昕的心尖尖,泛起难以言喻的痒意。

    “饶了我吧,妻主”

    叶昕似是遗憾又似是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好乖。”

    第36章 第 36 章 小兔子难过了

    叶昕看南羽白那副无措又迷糊的可怜模样, 就知道对方被她调.戏坏了。估摸着小脑袋还在发昏。

    她把伞塞进南羽白手里,拢住对方白皙纤瘦的腿,另一只手扶在他后腰, 轻轻一抬便把人抱了起来, 随即脚步稳当地往前走, 跨过宫门, 朝湘云靠近。

    南羽白温顺地窝在她怀里,动作仔细地替她撑伞, 反应过来后羞愤得不肯抬眼看她。躲躲闪闪的小眼神含着细碎的水光,软乎乎的小脸红晕未散,看上去漂亮极了。

    叶昕爱极了南羽白这副模样, 像是一只躺倒在地白毛兔子,冲她摊开毛绒绒的爪垫,露出白皙柔软的肚皮,不吵也不闹, 安静乖巧地任她蹂.躏。

    事后还愿意给她抱。

    叶昕没忍住, 低头亲了一下他的眼睛。

    “……我的小兔子。”

    南羽白眼睫轻颤,温顺地闭上眼, 任由对方在自己眼睑上落下一个温温热热的吻。

    “妻主, ”他小声地反驳, “……我才不是兔子。”

    叶昕见他学乖了, 不肯再叫她殿下了, 轻笑一声, “那你是什么?”

    “玉牒上有注明我的身份呀, 我是五皇女的主君,”他的语气没有半分炫耀,只是一本正经地在做陈述, 声音小小的,带着一股可爱的认真劲儿,“所以我是您的主君,是您的夫郎。”

    叶昕笑着又亲了他一口。

    “不准反驳我。”不知为何,叶昕生出了欺负他的坏心思,她假意威胁,“作为你的妻主,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难道你忘了吗?”

    南羽白果然委委屈屈地垂眼,“哦。”

    他认真地在脑袋里记下自己又一重身份,“我知道了……我会记住的。”

    叶昕一时没跟上他的脑回路:“记住什么?”

    “记住……”他踌躇了一会儿,难为情地开口,“记住我是妻主养的兔子。”

    叶昕乐了。

    “行,”她说,“就这么记。”

    叶昕单方面调戏少年,调戏得正欢,身后宫门口传来一声娇柔的呼唤:

    “五殿下……”

    叶昕感受到南羽白身体不自然地僵住,便停下了脚步。

    南羽璃还以为是自己把叶昕给喊住了,心里顿时生出一点窃喜。

    旁人总说叶昕是个暴戾的疯子,可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事实与那坊间传闻偏离了十万八千里。

    南羽璃面对这个原本应该是自己妻主的女人,望着对方高挑的背影,委屈娇柔的声调九转十八弯,“璃儿见过五殿下。”

    南羽白显然也想起了换夫这个事情。

    他抿紧唇,脸上的红晕瞬间褪了个干净。

    南羽白视线越过叶昕肩膀,看见对方一张刻意装得单纯天真的笑脸,跟从前与他争抢太女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南羽白紧张地看了一眼叶昕,却发现叶昕没注意到自己,反而站定了一会儿,脚步一转,居然慢慢转过身去看南羽璃。

    南羽璃喜不自禁,连忙又亲昵地叫了一声“殿下”。

    那语调比他今早称呼叶昕的时候还要腻歪数倍。

    听见叶昕回应似的轻“嗯”了一声,南羽白原本还算松弛的神情也跟着身体一块僵住了。

    他听见叶昕的声音:“你怎么在这?”

    南羽璃神色哀戚:“太女殿下把我扔在这里,让我自己走回去,可我不识路,且我一个男子,不敢在路上独行故而,故而逗留此处”

    叶昕看见南羽璃,不由得想起对方在原书中的结局。

    书中,南羽璃最后也嫁给了叶依澜,兄弟共侍一妻,只等南羽白死后,便成了后宫位分最高的皇贵君。

    倒是一辈子也没能越过南羽白去,到死都没能成为君后。

    但叶昕并不能确定如今叶依澜对南羽璃还有着什么样的感情。

    她从南羽璃身上下手,又能从他手里拿到东宫的什么消息

    “叶依澜昨晚碰你了吗?”叶昕想了想,没什么心理障碍地问出了口。

    南羽璃一个男子要不要脸,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可这在南羽璃耳朵里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他期期艾艾地说:“没有。”

    叶昕的问题直白得可怕:“叶依澜现在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

    南羽璃想起昨晚叶依澜几欲喷火的眼睛,心中又恨又怕,“她讨厌我”

    “有多讨厌?”

    南羽璃误以为叶昕是在关心自己,满眼委屈,坦言道:“太女殿下恨不得杀了我。”他话匣子打开,恨不得诉尽委屈,“君后鄙夷我,母皇无视我,太女殿下更是恨不得我去.死只想用我把哥哥换回去”

    “妻主,”他猜不透叶昕在想什么,心里焦急,漂亮的小脸却紧绷着,不敢泄露自己丝毫情绪,生怕惹得叶昕不快,“您不是说困了吗?我们赶紧回去休息吧。”

    不等叶昕说话,站在宫门口的南羽璃便柔柔弱弱地开口:“哥哥是因为我们不慎互换了妻主所以对我不满吗?你觉得是我害得你没能嫁给太女殿下吗?”

    他在跟南羽白说话,眼睛却频频望向叶昕,“可我也是无辜的呀,等到太女殿下掀开我盖头的时候,我才知道事情出错了……哥哥,对不起呀。”

    南羽白心头一紧,“你不要胡说八道,”俨然一副兔子急了还咬人的模样,“我不喜欢太女。”

    他知道是叶昕从中周旋才把他变成了五皇夫,所以她不会因为互换了妻主一事而觉得受到羞辱,从而对他不满。

    但南羽璃故意暗示他和太女之间……

    这事就难以解释了。

    南羽白也跟南羽璃一样,目光不安地落在叶昕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南羽璃忽然啜泣了一声,“哥哥,你瞒不了我的,你和太女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鹣鲽情深,她给你送了多少好东西,你也次次给她回礼,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说完,他又泪蒙蒙地道歉,“哥哥对我有多不满,我对哥哥就有多愧疚。只求哥哥原谅了我吧。”

    南羽白不是没见过南羽璃装出来的样子,他从没在意过。

    在母亲大人面前也好,在南明祖母面前也好,在太女面前也好,出席宴会时在旁人面前也好,他都任由对方装个尽兴,浑不在意。

    可他却是第一次如此讨厌对方这幅扮柔弱的小白莲模样。

    简直是到了面目可憎的地步。

    “妻主,我没有,”南羽白顾不上指责南羽璃,一心只想赶紧跟叶昕解释,生怕叶昕误会自己,“我没有跟太女鹣鲽情深,我真的不喜欢她。”

    南羽璃见叶昕一直沉默,便大着胆子打断他的话,“你敢说你不想嫁给太女吗?”

    “我……”南羽白急得小脸煞白,“那都是母亲大人和祖母让我嫁的……”

    “可是哥哥也同意了不是吗?”南羽璃压抑心中的嫉恨,捏紧了被雨丝浸湿的袖口,继续挑拨道,“这么多年来,哥哥一心想嫁给太女,人尽皆知。”

    南羽白嘴唇翕动,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说他想嫁给太女,却不喜欢太女,这样便能显得他很清高吗?

    恰恰相反,世人只会认为他是个勾搭未婚女子多年、浪费女子大好年华的犹如青楼小倌一般的贱夫。

    他甚至还在大婚前一天,给太女写了那样一封信!

    若是太女拿出来的话,他百口莫辩,怕是这辈子都要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南羽白咬住没有一丝血色的唇,手上的伞几乎要拿不住,摇摇欲坠,把叶昕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怎么了?”叶昕见他忽然脸色变得难看,不确定地询问,“身体哪里不舒服吗?”一瞬间,她甚至想重新进宫找太医给南羽白看看。

    可她又想到自己带着南羽白,赶过去的时间太久,索性沉声吩咐,“湘云,速去宫中抓个太医过来。”

    湘云领命,“是。”

    南羽白却赶紧喊住了她,“不用。”他看向叶昕,发现对方对自己的担忧,心下稍安,“我没事。”

    他仿佛找到了对付南羽璃挑拨自己和叶昕关系的秘诀,又轻轻蹙起眉头,尝试学着南羽璃从前装柔弱的模样,心虚地嗫嚅:“我只是觉得有点累了,想回府休息一会儿。”

    叶昕关心则乱,此刻没什么心情搭理南羽璃那条线,有点担心昨夜的放纵让南羽白亏空了身子,今早对方下床时还差点摔了,“真的没事?”

    南羽白放任自己软下身子,倚在叶昕怀中,鼻尖轻蹭她侧颈的肌肤,漂亮的脸蛋显出几分令人心疼的脆弱,无师自通,开始学当一个小绿茶,“嗯,没事的。”

    他悄悄地用眼角觑了一眼被叶昕无视后面色阴狠的南羽璃,有些明白什么叫“妻主是夫郎的天”了。

    只要他想办法让妻主宠他,就谁也欺负不了他。

    “我想回府休息。”他声音轻的像要飘碎在空气里。

    叶昕皱了皱眉:“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

    “不、不用,”南羽白语气变得有点急,这样会露馅的,“我就是跟妻主一样,有点困了而已。”

    叶昕怔了怔,渐渐松了眉头。

    方才她说自己困,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看着少年躲闪中透出几分心虚的眼神,她似乎有些反应过来了。

    第37章 第 37 章 小兔子顺毛了

    叶昕当然知道南羽白在遇到她之前一心想嫁给叶依澜, 所以在听到南羽璃小嘴叭叭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时候就自动屏蔽了。

    少年如今与她成了婚,亲也亲过,睡也睡.过, 已经渐渐学会适应她, 成为她的人了。

    以前是以前, 现在是现在, 叶昕不是个拎不清的人。

    “行吧,”叶昕纵容地笑了笑, “一同回府再睡会儿去。”

    南羽白轻呼了一口气,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小心脏,“嗯嗯。”

    南羽璃不甘地又喊了一声:“五殿下。”

    仔细逡巡少年的眉眼, 发现对方因为一句“回府”脸色就慢慢恢复红润,她终于舍得挪开眼,对南羽璃说,“本殿会让湘云送你回府。”顿了顿, 特意补充了一句, “是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

    事实上,她是想把人送回去再气一气叶依澜, 最好能把对方再气吐血一回。

    叶昕想了想, 南羽璃这条线还是不太好用, 他终究还是成了叶依澜的夫郎, 指不定叶依澜对他好一点, 他就能屁颠屁颠地滚回叶依澜身边。

    南羽璃这个人……要么不用他, 要么只用一次。

    心念电转间, 叶昕侧头吩咐湘云,“送主君的弟弟回东宫。”她补充说,“一定要告诉太女, 是本殿和主君让你把人送回去的。叫她千万把人照顾好了,这可是主君的弟弟,本殿和主君见不得弟弟受苦。”

    湘云点头:“是。”

    南羽璃惊疑不定地看着叶昕。

    要是湘云跟叶依澜这么说,叶依澜以后估计更难给他好脸色了。

    但他又不舍得失去叶昕这根金大.腿。

    就算叶昕口头上说是因为南羽白才帮他的,但叶昕还亲口问叶依澜有没有碰过他呢!

    “谢谢五殿下和哥哥,”南羽璃说,“送我回去就好了。剩下的话……我会亲自跟太女殿下说的。就不劳烦湘云了。”

    “不必客气,”叶昕不容他拒绝,抱着南羽白转身朝马车走去,

    她还有事要跟怀里的少年好好谈谈,“以后若是太女欺负你了,就直接来皇府找本殿和主君。本殿即刻让人去东宫打断她的腿,给你出气。”

    南羽璃从没见过这样霸道得近乎无理取闹的女人,他惊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但叶昕这句像是要保护他的话,莫名让他品出了点令男子心颤的动容来。

    马车辘辘而行。

    红菱代替湘云坐在前室操纵缰绳,马车后方有两列并行的士兵紧紧随行。

    进了车厢,把车门阖上,叶昕把南羽白放了下来,“自己坐好。”

    南羽白见她语气有点冷淡,小心脏抖了抖,赶紧在她身边正襟危坐。

    “坐到我对面去。”叶昕又说。

    南羽白一怵,快速地挪了过去。

    车厢里沉默了好一阵子,叶昕大马金刀地坐着,凤眼微阖,气势不怒自威。

    “妻主喝茶吗?”南羽白小心翼翼地地伸出兔爪子,从车壁暗格里拿出一个小茶罐,“我……我给您泡茶好不好?”

    叶昕眼也不抬,“随便。”

    南羽白立刻动作麻利地将倒扣在案几上的茶杯翻过来。

    他细长漂亮的手指翻飞,轻巧地打开竹制的青色茶罐,把罐口倾斜到打开的茶壶边,食指轻点罐身,控制茶叶一点点落入壶底,一举一动赏心悦目。

    “妻主喜欢喝浓一些的还是淡一些的?”

    叶昕说:“都行。”

    南羽白紧张得手腕一抖,茶叶一不小心倒多了。

    他隐约感知到叶昕不高兴,而且很大概率是因为自己,却不知道究竟是哪件事惹她不快了。

    但他不敢问,只能边给叶昕冲茶边努力回想自己今天做错了什么。

    热水沏入茶壶的一瞬间,清幽的茶香便溢散开来。

    叶昕一直在安静地等待。

    她听见盖上壶盖的瓷器碰撞声,茶水倒出时的清脆水声,壶底轻轻磕碰案几而发出的“嘟”的一声——

    紧接着,是南羽白温柔小意的声音:“妻主,请喝茶。”

    “不用喝了,”叶昕闭着眼,屈起的手肘搭在窗边,以手支额,“这茶味,没你正宗,我不爱喝。”

    南羽白托在杯底的手指一僵,另只虚扶在杯壁的手赶紧扶稳杯身,指腹猛地传来一阵滚烫的热意,疼得他低低嘶了一声。

    但他依旧维持将茶杯举在半空的动作,举到闭着眼的叶昕面前,“妻主,我脑子笨,您能不能把话再说的明白点。”

    叶昕嗓音淡淡:“你不笨。”

    “好,我不笨,”仿佛不论叶昕说什么都能全盘接受,南羽白声线还很稳,尾音却有点颤,“只求妻主不要因为我的事跟自己怄气。惹您不高兴的是我,不是这杯茶。您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再骂我一顿,就不要不高兴了好不好?”

    叶昕本来还想再说点不太好听的,南羽白这个主动服软的态度却让她说不出口了。

    她睁开眼,“我没不高兴。”

    南羽白便冲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托着茶杯的手往叶昕跟前伸,“妻主,喝茶。”

    叶昕接过,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坐过来。”她说。

    南羽白这个时候非常庆幸自己认真学了老宫侍教的东西,叶昕果然肉眼可见的对他发不起脾气来。

    他坐到叶昕身边,眨了眨眼,“来了。”

    叶昕捏起他的兔爪子,看他的手指被热气烫的通红,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大碍才放开。

    “刚才,你对我撒谎了。”她声音淡淡,没有半分发怒的意思,“我不喜欢有人对我撒谎。”

    面对叶昕坦诚以待的态度,南羽白回想了一下,发现对方是说他装困骗她离开的事。

    他神色颇有些不自然地垂下脑袋。

    自己也是第一次那样做,没想到被叶昕看透了。

    “我不喜欢羽璃,”南羽白纠结了一会,很快对叶昕说出了真心话,“从小他就什么都要跟我抢。”

    “母亲在我生日时曾送给我一支金钗,后来被他借走了,再也没还我;太女送我的衣服和首饰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拿走;有时母亲做生意后带回家的西洋小玩意,也会被他全部霸.占;我原本住的那处翠湘居,因为他喜欢,母亲就叫我让给他,而房中的书籍、胭脂、镜台、还有我爹爹生前留给我的嫁妆……全都归了他和邱巧灵。”

    “除了这些,还有很多很多,我都记不清了。”

    “但他最喜欢、最想抢走的就是太女。那时陛下给太女举办了选夫宴,通知京中所有尚未婚配的官家男子都可参加,原本南家是不够格参加的,可我每年在同文馆的考核中总能取得头名的好成绩,邱巧灵便以此作为突破口,成功将我和羽璃一同带去了。结果……结果太女就……”

    提及过往,他有点难为情,又有点害怕,“从那以后,邱巧灵便三不五时地要对付我,克扣我的吃穿用度,换掉我身边忠心的小侍,指使下人偷偷打翻我的饭菜,往我床上泼水、变卖我所有值钱的东西。他还拿我死去的爹爹的灵位要挟我,不准我向母亲和太女求救,否则再也不让我去祠堂祭拜,还说要把我爹爹挫骨扬灰……”

    叶昕顿了顿,问:“为何不向太女求救?如果有她介入,邱巧灵不敢胡来。”

    “我一直都很害怕她,她每次看见我都像要吃了我一样。不要说跟她求救,我每次都只想离她远一点。”说完,南羽白小心地看了叶昕一眼,保证道,“妻主,我真的不喜欢太女,真的。”

    叶昕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南羽白轻舒一口气。虽然不知道叶昕为何这样快就信任他的说辞,但叶昕说了信他,他就很安心,“其实我从小身体不差,有一次在寒冬腊月时,南羽璃把我推下了水,我久烧不退,后续也没有得到及时治疗,才慢慢拖成了这个样子。”

    “所以我一直不喜欢南羽璃。不,准确来说,除了我死去的爹爹和已经归乡的奶爹,我不喜欢南家所有人。”

    他手指互相纠缠在一起,水盈盈的眼睛眨巴眨巴,珍珠般大的眼泪忽然啪嗒啪嗒无声滚落,“但是刚才我对南羽璃不止是不喜欢,我还很讨厌很讨厌他。他跟您说话,您还回应了他,那个时候我心里好疼好疼,好像要不能呼吸了一样。”

    “我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恨不得他消失……”南羽白转过头看向叶昕,沾满泪痕的小脸看上去可怜又无助,“妻主,我是不是成了妒夫,我该怎么办……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不是故意撒谎的,对不起,对不起……”

    叶昕被他的眼泪震住,委实没料到对方会掉金豆子。

    没凶少年,少年居然还能自己把自己给说哭了。

    叶昕叹了一口气,用指腹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水,“看在心肝儿这么可怜的份上,我不计较了。”

    “你不是妒夫,你那是喜欢我,”叶昕声音放得很轻,不再对他冷淡,失而复得的温柔让南羽白止住了泪水,怔怔的坐着不敢乱动,生怕这份温柔无声溜走,“我很高兴你喜欢我。”

    南羽白抽噎了一下:“真的吗?”

    叶昕失笑:“真的。”

    看对方傻愣愣瞧着自己的模样,她打趣说,“怎么,不信你妻主?”

    南羽白湿润的泪眼终于慢慢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下一瞬,他倏地扑进叶昕怀里,撞得叶昕身子晃了晃。“妻主!”

    叶昕猝不及防被撞了个满怀,下意识抱紧南羽白,后背猛地磕了一下车厢,疼得她发出一声闷哼。

    南羽白听见声音,赶紧又坐直起来,他着急地看着叶昕:“妻主你没事吧?伤到了吗?”

    叶昕无奈地重新把人抱回怀里,“没事。”

    “下次讨厌谁,就直接告诉我,”叶昕轻轻抚摸他的脑袋,“我替你做主。”

    南羽白反抱住叶昕,带着鼻音重重地“嗯”了一声。

    “恰好父君这段时间掌管后宫,”叶昕说,“你白日便进宫去,好好跟他学习如何管理后院。你是主君,以后府里的事都要归你管。包括今日碰见你弟弟,也就是太女的家眷,你不能只会傻傻地挂在我身上,而是要替我出面应付,知道吗?”

    叶昕笑道:“这样,你也可以避免他和我说话了。”

    南羽白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连声应下:“好。我一定认真学。”

    他再也不想发生今日这样的事了。

    假如以后由他出面来应付这些心怀不轨想接近叶昕的男子们,也名正言顺了,而且也不会再惹恼叶昕。

    叶昕看他整个人开始斗志昂扬起来,笑了笑:“乖。”

    交给南羽白管理后院的权力,能让他慢慢成长起来,不会再轻易患得患失。

    甚至于,倚仗皇家主君手上的权力,兴许能让他渐渐地不再害怕叶依澜,南收帆等人。

    她不可能时时都能护在南羽白身边,但她手上的权力可以。

    把自己手上的权力分出去一点点,就足够让她培养出一个矜贵而高雅的皇家主君。

    “妻主。”怀里的人小心地喊了她一句。

    叶昕垂眼看他:“嗯?”

    “您您有没有小侍啊?”南羽白想起了墨画,心里止不住泛酸水,“您后院还有别的男子吗?”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情绪很不对,这是男训男戒里所写的妒夫才会有的想法,可面对叶昕时,他真的什么都控制不住。

    好像整个人、整个心情都在失控,随着叶昕的举动和言语而起伏跌宕,可他却又甘之如饴。

    “没有。”

    迎着对方期待的眼神,她说,“就你一个枕边人。”

    南羽白心里咕嘟咕嘟的酸水一下子全变成了蜜糖水。

    “高兴了?不哭了?”叶昕轻捏他鼻尖。

    “高兴。”南羽白仰头冲叶昕弯起眉眼,他本想努力保持男子该有的矜持模样,心里高兴又甜蜜的情绪却出卖了他,明明抿着唇,却笑得一对乌黑明亮的鹿眼都弯成漂亮的月牙状,唇角也控制不住地上扬。

    在叶昕眼中,就像一只素日乖巧的兔子想朝主人撒欢,却又不敢胡乱蹦跶,于是乖乖趴伏着。只是身后短短的兔尾,却在兴奋地朝叶昕不停抖动。

    叶昕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不觉跟着笑了起来:“怎么笑得这么明艳啊。”

    故意压低声音,垂首慢慢靠近他,夸道,“我的心肝儿怎么长的这么好看啊,好看的跟朵花儿一样。”

    南羽白脸上泛起红晕,“妻主也好看。”

    叶昕讶异一瞬,没想到对方都敢调戏回来了:“你以前可是想骂我不要脸的。”全然不提自己故意嘴.贱,明着暗着撩拨少年的过往。

    少年记吃不记打,软着声,“我错了。”

    也不知在道哪门子的歉,看上去就傻乎乎的。

    顿了顿,他难为情地向叶昕示好,“妻主最好了,”

    叶昕失笑,“有多好。”

    “所有人都不好,你最好,”少年忍着羞,不遗余力地认真地夸奖自己的妻主,“在羽白眼中,全天下只有妻主最最最最好。”

    第38章 第 38 章 平安郡主封子安

    京城车水马龙。

    马车外人来人往, 喧闹声不绝于耳。

    叶昕支使红菱驾车停在一家头面铺门前,在南羽白不解的眼神中,原本抚摸他后背的手轻佻地一路向下, 拍了一下他挺翘的臀部, 激得南羽白几乎是从她怀中跳出来的, 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

    “不是说好多首饰都被你弟弟和后爹抢走了吗, ”叶昕从容地松手让他远离自己,“此处是京中最有名的头面铺, 进去挑些喜欢的,”

    她笑了笑,“妻主给你买。”

    南羽白受惊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听叶昕这么说,心里涌起雀跃的欢喜。他想说谢谢妻主,话未出口却想起自己刚才逃也似的离开叶昕,对叶昕的态度并不算好。

    ……这行为跟道谢的言语似乎不搭边。

    可是她摸他那、那里!

    可是他又纠结地想, 她是他的妻主, 她想摸哪儿,当然就能摸哪儿, 这很正常的啊。

    于是叶昕垂眸瞧着少年, 看他时而开心时而纠结, 不断变换着脸色,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好一会儿, 最后终于面露坚定, 主动拉住她的手。

    叶昕任由他拉着,好笑地问:“做什么。”

    南羽白窘迫地不敢看她,漂亮的脸漫上一层诱人的粉红, 动作却大胆得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羞涩。

    他动作青涩地引导叶昕的手来到自己后腰往下一处地方,那是他身上最敏感的地带。只要叶昕摊开掌心,手指便可以轻易揉.捏到他的挺翘的臀。

    叶昕顺从地把手搭上去,便听见南羽白低喘了一声,“嗯唔”

    叶昕挑眉看他,眼中多了一点不清不楚的深意,她重复道:“做什么。”

    南羽白的言语羞涩却又直白,“……给、给妻主摸。”

    叶昕被南羽白的这份热辣所感染,眼神一霎时就变了。

    要不是这地方不合时宜,要不是她知道对方没学过那些蓄意勾.引人的技巧,她几乎要以为南羽白是故意的了。

    “你刚刚不是躲开了么”叶昕艰难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我错了。”又是傻乎乎地软着声儿跟她道歉。

    叶昕迅速而克制地抽回自己的手。

    她清了清嗓,伪装自己本能地开始喑哑的嗓音,“行了,快下车去挑买东西吧。”

    “哦。”

    南羽白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失落,他疑心是自己刚才拒绝了叶昕,这回她生气了,所以不肯再碰他。

    但他又不敢违背叶昕的话,只能磨磨蹭蹭地往车门方向挪动身子。

    挪着挪着,他还是没忍住,回头委屈地小声问了一句:“妻主是不是……不喜欢摸我了?”

    叶昕几乎要被撩疯了。

    她偏过头去,“不是,”她甚至狼狈地动用了借口,“……我只是困了,想尽快回府休息。”

    南羽白显然是信了。但他还是不确定地嗫嚅道:“……那妻主以后还摸我吗?”他不想要叶昕生气,再也不想了。

    叶昕艰难地说:“……摸。”

    她说的话简直像个下.流.地.痞,南羽白却听得重新高兴起来,要是真有兔尾巴,估计又在兴奋地朝她抖个不停,“以后还摸。”

    南羽白天真地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地下了马车,徒留叶昕一个人在马车里调整过分急促的呼吸频率。

    不多时,红菱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殿下,宁女君求见。”

    叶昕就这么大喇喇地让马车停在云水阁这处京中顶好的头面铺的店门前,随行的两列人马分守在店门两侧,整齐肃杀的气势,路人见了都忌惮地避开,一时间没人敢再踏进云水阁一步。

    只剩停留在云水阁中购置胭脂的年轻公子们被这阵仗吓得脸色煞白。

    绿云跟在南羽白身侧,很快就被认出是五皇女府的小侍。

    店家陈慕桂连忙迎上来,冲南羽白下跪行礼:“不知五殿君大驾光临,草民不胜惶恐。顺代问殿下安。”

    南羽白一瞬间有些拘谨,但他记得自己如今的身份,不愿意给叶昕丢脸,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不自然地点点头,从喉咙里吐出一个几不可闻的“嗯”。

    陈慕桂全副精神都放在南羽白这个贵人身上,自然及时捕捉到了他的回应,便赶紧起身,脸上挂着谄媚的笑:“殿君想置办些什么,草民可为您掌眼。”

    全然没有平日高高在上的做派,一众小公子看得目瞪口呆。

    陈家是皇商,云水阁是陈家宝贵的资产之一。如今的家主陈仁是陈慕桂的远房表姐,这才让陈慕桂有了在京中横着走的底气。

    据说只有帝后二人和太女才有资格得到陈家的跪拜之礼。

    不曾想竟还多了个五皇女……

    南羽白不习惯有人跟着自己,“不用了。我自己看看就好。”

    陈慕桂笑道:“那殿君是想购置胭脂水粉、当季流行衣裳、还是发簪玉镯等物?”

    周边已有小公子偷瞄自己,窃窃私语,南羽白颇有些不自在:“发簪。”

    “发簪、玉镯都在二楼,”陈慕桂在前面带路,“殿君请随我来。”

    南羽白安静地跟上,绿云便也准备跟着南羽白一同上楼梯。

    “绿云哥哥。”身后骤然响起一道舒缓温柔的男子声音。

    南羽白停住了脚步,疑惑地望向绿云,发现绿云也在望着自己。

    “主君,怎么不走了?”绿云头也没回,只调皮地冲南羽白眨眼,笑着问道。

    南羽白说:“有人叫你。”

    “身为五皇府的人,奴有不理旁人的权利,”绿云虽是带着笑意,声音却透出恭敬,“且殿下吩咐,万事以伺候主君为先,奴无暇顾及他人。”

    男子的脚步不断靠近,对方声音含笑,好似十分大度,赞同道:“既是五殿下的吩咐,绿云哥哥职责在身,我晓得的。”

    南羽白脑中的警戒线一瞬间竖起,他转过身,看向和绿云搭话却故意忽略自己的年轻公子。

    身上是叶昕亲手帮他穿上的华丽衣裙,头上是叶昕亲手替他戴好的主君凤冠,南羽白自认生得好看,他美而自知,满京城的贵公子就数他长得最漂亮。如今满身华贵,更显花容月貌之色,欺霜赛雪之姿。

    他有意保持沉默,因着自己踩上了几阶楼梯,此刻无声地垂眼看人,便多了几分一府之君的高傲。

    年轻公子的脸色不自然地僵了一瞬,又很快调整,一张笑脸温柔得让人舒心,虽长得不如南羽白好看,如玉一般莹润的脸庞也颇显大气,锦衣华服,一看便是大家公子。

    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想来便是如此。

    “子安见过南哥哥。”

    对方开口,宛如平地乍起一声惊雷。

    南羽白心中一惊,手指在宽袖中握紧,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刻意保持主君的威仪,“原来是平安郡主。”

    如此,封子安和绿云认识就不足为奇了。

    可平安郡主不该对五皇府的人都避之不及吗,怎么还主动上前打招呼……

    封子安笑意温润:“哥哥竟认得我?”

    南羽白含混地“唔”了一声。

    满京城谁不知道平安郡主当年被五皇女扛去陪喝花酒的事。

    一想到这里,南羽白心里便生出些小小的难过。

    封子安继续主动搭话:“可是五殿下同你说的?”

    他的态度如同对待一位地位平等的友人,没跟南羽白行礼,“难为五殿下还记得她与我当年那点事……”说着,他忽然止住话,面带羞涩地移开了目光。

    颇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仿佛他和叶昕那时独处,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私密之事。

    南羽白心里酸涩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却还是强忍发颤的嗓音,冷静地反驳:“是我跟妻主说的。”

    封子安怔了怔,好一会儿才从南羽白那声“妻主”中回过神来。

    那声妻主,南羽白唤的如此光明正大,让他痛得快要不能呼吸,搅乱了他满池心绪。

    本以为叶昕是为了和太女争斗,才娶了太女的未婚夫。可如今看来,也许叶昕对南羽白……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整个皇城里,谁也不敢给叶昕起外号,顶多隐晦地称呼她“那个女人”,更不敢吃了雄心豹子胆地跟她攀关系。

    若非叶昕同意,南羽白决计不敢这么唤她。

    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落寞,他重新和南羽白对上目光,言行完全不露下风,他含笑问:“怎的是你同殿下讲?”

    南羽白这时也反应过来,封子安对他一口一个“哥哥”的喊,既是不承认他的主君位分,也是在暗中提点他年龄大了、老了。

    南羽白隐瞒叶昕隐藏身份的事,只捡自己那时候傻傻地劝叶昕远离五皇女的事说给封子安听。只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妻主说记不得自己做过多少这类的事,我便一件件说给她听了。”

    ——毕竟那时叶昕还处心积虑的想在他面前替五皇女洗白名声,她不承认五皇女做过多少坏事,总是说不记得,他又怕对方被五皇女蒙骗,于是只能将自己听到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讲给叶昕听。

    仔细想想,这算不算在正主面前说正主的坏话?

    忽的回忆起那时叶昕沉默地低头扒饭然后匆匆离开京郊府邸的模样,南羽白无声地笑弯了眼睛。

    她用巾帕轻轻掩住唇角,努力遮掩自己不合时宜却又实在忍不住的笑意。

    见封子安还在盯着他看,不想让对方误会自己是在嘲笑,他只是被叶昕逗乐而已,便赶紧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妻主听完,就沉默地吃饭,不肯说话了。”

    封子安却越听越难受。但他笑容不变,“有劳哥哥帮殿下想起我的事。子安在此谢过哥哥。”

    一声哥哥叫的亲亲切切,好像同拥一个妻主、同在一个后院的哥哥弟弟们在互相称呼似的。

    周围的小公子纷纷歇了购置水粉的心思,围观这一出有情郎与已婚女君的经典戏码。但主人公是凶神恶煞的五皇女,他们又不敢围观的太明显,只能欲盖弥彰地在手上拿点什么东西,半侧着身子,眼睛却不时往南羽白和封子安身上瞟。

    南羽白被对方绵里藏针的说话方式激起了厌恶的心理,深觉封子安跟南羽璃一样招人讨厌。

    想起叶昕交给自己的管理后院的权利,是她给了他自信和从容的底气,南羽白胆子也不自觉大了一些,

    “不必道谢,”他的声音如莺鸟般清脆动听,此刻开始学会用喙啄人血肉,有种喋血的惑人味道,“是我的错,让妻主记起一些不该记也不必记起的往事。”

    “既然我妻主忘了,便证明这些事对她而言并不重要,”为了叶昕,南羽白用尽毕生勇气对上封子安的眼睛,字句清晰地反问,“你说对吗,郡主?”

    第39章 第 39 章 。

    宁诗进了马车, 目光在叶昕脸上逗留一瞬又赶紧挪开,“殿下。”对方瞧着面红气喘的,仿佛在马车里经历了一场不可描述的兴事。

    “嗯, ”叶昕啜了口茶降火, “找我什么事?”

    宁诗有点儿后悔自己不该这个时候来扰了叶昕的兴致, 但叶昕的态度不咸不淡, 她也不清楚叶昕有没有在生气,“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改日再议,”她试探道,“殿下今日是否佳人有约?”

    至于约着做什么, 是在车上做,还是带人逛街去购置衣裳首饰,就模棱两可了。

    被下属看破这档子事,隐约有几分难以形容的丢脸, 叶昕的手不自然地顿了一下, “无事,”她把话题往别处引, “这么急着来见我, 不算大事, 应该也不是小事, 说吧。”

    宁诗见她没发火, 胆子便大起来, 夸赞地笑道:“殿下果真非沉迷酒色之人, 微臣拜服。”

    叶昕也跟着扬了扬唇角,低声笑骂:“不知死活。”

    话里却没几分责怪的意思。

    “全赖殿下纵容微臣,”宁诗又笑眯眯地拍叶昕马屁, 才微微收敛神色,说起正事,“我母亲在朝堂上针对太女,想来是被陛下记恨了,特吩咐微臣和家母一同操持临华宫修缮一事。按理说此事该由王青负责,但陛下说我母亲如今也是在户部做事,由她负责也是可以的。”

    叶昕思忖片刻,道:“临华宫一年前失火后就不住人了,如今荒草丛生,为什么要重新修缮?”

    宁诗道:“据我母亲说,陛下是想等修好了,让您搬回宫里住。”

    叶昕挑眉:“我?”

    “是的,”宁诗正经神色,“您回京后又是抢太女夫郎,又是害得太女名声大跌虽说您把自己从中摘出去了,陛下从未怀疑过您,但陛下觉得您太过任性,容易惹事生非,还是将您留在宫中比较好。”

    “而我绝对不会违背母皇的任何命令,”叶昕平静得仿佛在讨论他人而非自己的事一样,“所以我一定会留在她身边。”

    宁诗不知道叶昕会戴着这个面具在叶晚鹰面前演多久,只能提醒道:“您一旦进宫,日后所有事情便都很难施展。”

    “而且陛下明显是想借修缮一事降罪于宁家,将宁家贬出京城。而微臣一家是前朝臣子,为免微臣一家勾.结前朝作.乱,陛下很可能半道派人截杀微臣一家。王青作为家母的顶头上司,定会从中阻挠,害家母不能及时完工。”

    叶昕定定地看了宁诗一眼,忽的玩味一笑:“这就是你说的不算大事?是指你宁家退出朝堂,回归乡野不算大事,还是指本殿进宫不算大事?”

    宁诗替她斟茶赔罪,全然不提自己已是着急忙慌地赶来见她了,毫不犹豫地低头:“微臣错了。微臣知罪。”

    很明显,叶昕想抓她落下的话柄。

    可能是在“报复”她刚才狗胆包天,敢谈到叶昕和南羽白在马车里做兴事去了。

    也可能是,想有意地找她的茬,想借口定她的罪……

    强行按下心中不好的预感,不等叶昕开口,宁诗率先开口表衷心:“我宁家以后定然唯殿下马首是瞻,对殿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猜到我的想法了?”叶昕忽而一笑,“不错,还挺聪明,是个合格的谋士。”

    宁诗装傻充愣:“微臣不知。”

    叶昕老神在在:“来,把你认罪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宁诗哽了一下,只得老实重复:“……您一旦进宫,日后所有事情便都很难施展。而且陛下很明显是想借修缮一事降罪于我宁家,将我宁家贬出京城。王青作为我母亲的顶头上司,定会从中阻挠,害我母亲不能及时完工。”

    “对,”叶昕说,“所以,我不能进宫。那如何才能让我不入宫?很简单,只要你们宁家无法及时完工甚至永远不能完工即可。既然如此,我为何不放任王青掰倒你宁家,再由叶晚鹰顺理成章地将宁家贬出京城?这样,我,王青,叶晚鹰,都会满意。”

    “本殿记得,从前宁家效忠的是太女,而非本殿。只不过你母亲宁承玉争不过江太傅,当不了太女之师,眼见从龙之功在眼前溜走,才转而扶持本殿,反过去抨击太女不堪大任,”叶昕说,“左右摇摆的墙头草,有什么大用呢?”

    听完叶昕的话,宁诗的神色反而愈发平静。

    要是叶昕真想把宁家一脚踢开,不可能留她在这里,还跟她讲这么久的废话,“殿下说的是,我宁家确实一心追求从龙之功。但也并非什么人都值得宁家追随。况且如今两相对比,家母和微臣都认为殿下比太女更具有荣登大宝的资质。”

    宁诗认错认得十分坦荡,“从前是家母眼瞎。好在微臣眼神比家母好使,还没彻底瞎掉,才得以辅佐殿下。家母是家母,微臣是微臣,家母支持谁,与微臣无关,故而微臣不算墙头草。且家母已是日暮西山之年,不足为虑,殿下不必因此担忧宁家的忠心。不日微臣做了家主,定然带领宁家誓死追随殿下。”

    叶昕打趣道:“既然誓死追随我,早.死跟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不如现在就先为我离开京城,先死在叶晚鹰手里好了。”

    宁诗如实回话:“因为微臣一家不想死。至少不想死的这么窝囊。”她脸上露出一个斯文有礼的笑,端的是一介无害的书生模样,“再者,殿下此刻保下宁家,宁家愿意做殿下的手中刀,辅佐您,追随您,为您万死不辞。只等殿下在朝堂上获得更多助力,乃至荣登大宝,我宁家便算死得其所,纵是九死也不悔。”

    “届时,全天下人都该感激我们宁家,因为微臣一家扶持了一个明君、一位能人上.位,这是在为天下人造福。”

    这一点宁诗没说谎。她拍马屁归拍马屁,却从未对叶昕说谎。

    叶依澜性情谦和,人也确实挺聪明,却远够不上叶昕的魄力和聪慧。即便叶昕的手段阴狠下.作,却也不得不承认,在这紫禁城中,这样的手段真的很好用。

    叶晚鹰的子女中,只有叶昕的性格、手段跟叶晚鹰特别像,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只能说不愧是母女。

    “又在不知死活地拍我马屁。”

    叶昕轻笑了一声,慢腾腾道,“不过我喜欢。”

    没人不喜欢被下属恭维。

    即便是一个忠臣,说话太难听,也是会遭人讨厌的。

    总算为宁家搏得一个前程,宁诗舒了一口气:“谢殿下。”

    叶昕知道她为什么道谢,“不必客气,”她慢悠悠地说,“很快就要用到你们宁家了。”

    “殿下请讲。”

    “修缮临华宫,王青势必刁难你们母女。一个字,忍。”

    宁诗说:“到时肯定被王青搅得一团糟,物料、人力必然都短缺。”

    “王青那边,先想办法收集证据就行。|”叶昕说,“过些日子,若是缺人手,就以我的名义去京郊兵营找顾知棠借人;缺材料,就去找南收帆,她是工部主事,提供材料的事本就由工部负责,工部尚书不肯帮忙没关系,你拿着我的口谕,逮着南收帆一个人尽情薅就行了。”

    宁诗看着叶昕:“殿下这是准备……进宫?”

    “除非临华宫建不成,否则我就得去。”叶昕说。

    宁诗垂首下跪,郑重地朝叶昕磕了个头:“微臣代宁家共一十三口人跪谢殿下。微臣保证,从今往后,宁家誓死追随殿下。”

    “好。”叶昕啜了一口茶,一字一顿道,“你今日的话,本殿记住了。”

    “回去准备修理宫殿的事宜吧。”她顿了顿,“只不过……”

    听出叶昕未尽的话语,宁诗膝盖跪在衣袍上,朝她的方向挪去,沉默地倾身靠近。

    叶昕压低了声音:“顺便修出一条地下通道,通往我府中后院。”

    宁诗震了震心神,好一会儿才回话:“会超出预算的。”

    “有王青从中阻挠,预算本来就会超出,也不差地下通道这一点儿了。”叶昕说,“怕被叶晚鹰怪罪?”

    “那倒不是,”宁诗摇了摇头,“陛下只说修缮宫殿,没说能不能超预算。”

    “微臣是觉得,风险有些大,怕是还没完工,就会被君后或其他皇子皇女发现。”

    “那倒不至于,”叶昕笑了笑:“有什么事就去找本殿父君。如今他在后宫掌权,叫他多罩着你点儿,出不了事。”

    宁诗惊道:“雅贵君居然……”

    叶昕道:“就今早的事。想来明日朝中大臣就都知道了。”

    宁诗震惊之色未褪去,嘴唇张合片刻,又莫名其妙地笑了出声。她叹道:“不愧是殿下。”

    就这般手段,叶依澜哪里能是叶昕的对手。

    “马屁该拍,事也该做,”叶昕抬手就要赶人,“本殿不养闲人。”

    宁诗起身应是。

    离开马车前,她脑袋探过开合的车门,不知死活地笑问了叶昕一句:“那殿君算不算殿下养的闲人?”

    不等叶昕回答,她迅速闪身离去。

    身后是追着她背影、投掷而来的茶杯,哗啦一声砸在脚边,却没砸到她身上。

    准头很好。

    宁诗大笑着离开。

    叶昕懒得搭理她这个说皮就皮的性子。若是连这等打趣的闲话都要跟宁诗计较,她能被宁诗扰得天天发火。从袖中拿出从南羽白手里哄骗来的巾帕,细细擦拭被茶水沾.湿的手指。

    擦着擦着,她手一顿,问等候在车外的红菱:“殿君怎么还没回?”

    红菱想了想,恭谨地回话:“有绿云陪着,想来殿君不会出事。兴许是男儿家置办首饰的兴头上来,殿君一时挑花了眼。可否要奴前去催促殿君回来?”

    叶昕想象了一下南羽白挑花眼的雀跃的小模样,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不必。他高兴就好。”

    重新将巾帕放回袖中暗袋,叶昕下了马车,“横竖无事,我陪他一起逛逛。”

    今日本就空手入宫觐见。若是南羽白这两日要入宫跟沈言一道学习,须得给沈言带些礼物。由她帮他挑一挑,届时礼物不合沈言心意,沈言也能看在她面上,对南羽白多些宽容。

    第40章 第 40 章 云水阁

    叶昕一脚踏进云水阁, 却发现气氛不大对劲。

    一群男子围成了一个圈,围住了阁内正中.央通往楼梯的一处空地,每个人都面带好奇, 纷纷噤声观望。

    仗着身量高, 叶昕的视线轻易越过一众年轻公子头顶, 一眼便看到了身处空白的范围圈里的南羽白。

    只不过圈里还有另一个男子。

    两人好似在说些什么, 又好像是在对峙。

    似乎是心有灵犀,叶昕向南羽白投去目光的一瞬间, 对方也倏然朝她的方向回望过来。

    紧接着,叶昕看见南羽白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的小家伙急匆匆提拉着裙摆走下楼梯,挤开人群, 如归巢的倦鸟般朝她奔来。

    叶昕张开手,接住了迎面朝自己跑来的南羽白。

    陈慕桂也很快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叶昕,心中突地一跳,没想到叶昕会亲自过来。她连忙小跑着迎上来, 正正经经地行礼, 谄笑得眼角都生出了褶子:“草民见过五殿下。”

    她本来还在不知如何应对封子安跟南羽白之间的事,没成想叶昕来了。

    男子之间互抢首饰的事多了去了。换做平常, 她谁也不管, 只需要借由她表姐的声望, 高高在上地做个甩手掌柜就好。如此, 地位又高, 也不必介入到一群贵公子的矛盾中去, 不会得罪任何官员或商人。

    叶昕没应声, 也没叫陈慕桂起来,而是垂眼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南羽白,他的手也紧紧揪着她腰带, 几乎要把她腰带给扯下来,

    叶昕无奈地任他扯着,刻意把声音放轻,语气含笑:“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南羽白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妻主。”

    一股撒娇的劲儿,唤的黏黏腻腻,叶昕听得浑身舒坦,笑了起来。

    这是在跟她告状呢,瞧着该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在呢,心肝儿。”叶昕一放松下来,说话便带了点儿懒散的味道,声音轻飘飘又懒洋洋,勾的人莫名心痒。

    她看着埋在自己怀里,只露出泛起粉色的粉嫩耳垂的南羽白,“与本殿说说,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我的心肝儿?”

    云水阁里所有男子包括朝叶昕走来的封子安的脸上无一不露出震惊愕然的表情。

    罔论叶昕没有把南羽白从怀里扔出去,甚至还有替他出头的意思。

    封子安不确定叶昕会怎么对待自己。

    他从没见过叶昕这么温柔的模样,更没见过叶昕这么宠着一个男子的模样。

    对方调戏过京中无数男子,要么言语放肆,侮.辱清白男子是青楼小倌;要么行为放.荡,强行搂着人拉小手亲小脸,结果又嫌恶心,手上没轻没重地,跟扔垃圾似的把人给扔飞出去。

    即便是他被叶昕扛在肩上抢去花船上陪酒,那时叶昕也没给过他几分好脸色。

    封子安还记得自己被掳走时的恐惧感,也记得自己被带进船里、被叶昕要求陪酒时的羞辱感。

    他是个清清白白的良家男子,又不是那青楼里的下.等小馆,无端受此羞辱,当时他跳船自.尽的心都有了。

    可当他被叶昕搂在怀里、感受到叶昕炙热的体温与酒气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他发现醉酒后褪去了平日的凶狠和痞气的叶昕有一张绝世的容颜,看得他失了神。对方那沾着酒水的红唇凑近了同他说话,如同一汪艳酒,她叼住他手中的酒杯醉眼迷蒙时的漂亮模样,叫他心跳如擂。

    酒不醉人人自醉,那时候,封子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好像着了魔似的吻了一下叶昕的侧脸,紧接着自己就被扔了出去。直到自己撞到船门发出巨大的砰的声响,他试了很多次也爬不起来,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后背传来的阵阵钝痛。在痛昏过去之前,封子安看到了对方满是厌恶的眼神。

    ……

    世人都说他后来一年没出门是因为没脸见人,自.杀.未.遂,却不知他是荒唐地动了心、留了情。

    可他的母亲却不同意,甚至将他关在府中整整一年,让他闭门思过。

    封子安至今还记得母亲对自己说的话:“五皇女绝非良人,她性格狠戾,不晓人心,皇帝也不会允许她有任何人性。你别妄想她能学会爱你,宠你,呵护你。若是嫁给她,你迟早被她欺凌至死。”

    可今日看来,母亲说的话也许是错的。

    叶昕怎么学不会呢?

    封子安看着眼前的叶昕。

    她褪去了凶狠和戾气,周身矜贵之气游浮,身姿挺拔如玉如竹,衣衫下摆及地,将南羽白拢在怀里眉眼温柔的俊美模样,轻易便能拨动一个闺中男子的心弦。

    怀揣一丝侥幸,封子安在众人的目光中款步走到叶昕面前,举止温文有礼,柔声唤道:“五殿下。”

    叶昕只看了一眼封子安,就知道南羽白为什么唤她唤得那么委屈了。

    但她不免惊异,原主究竟有哪点好,封子安竟然会看上原主?

    封子安见她不说话,却没有露出疑惑陌生的神色,心绪便开始起伏,他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继续柔着声说话:“许久不见,殿下可还记得我?”

    即便许久未见,再次看到对方那张脸,他的心依旧悸动。

    南羽白从叶昕怀里探出脑袋来,眼巴巴地望着叶昕,凤冠下的一张漂亮小脸写满小心翼翼的期盼色彩。

    叶昕自然不会在此刻拂了小家伙的意。她也有意断了原主从前种种孽缘。

    按理说不该有什么人会喜欢原主那种性子,在叶昕眼中,封子安不过是色.欲熏.心。

    “记得,还是不记得,重要吗?”叶昕此刻的声音不像跟南羽白说话时那么温柔,她没精力也不愿意去给所有人好脸色,语气带了点儿漫不经心的距离感,“本殿只想知道一件事,是你欺负了本殿的心肝儿吗?”

    南羽白一听见叶昕喊自己心肝儿,便又羞羞嗒嗒地重新把脑袋埋进叶昕怀里去,不肯再出来,只留给叶昕一个白嫩嫩粉生生的小耳朵。

    叶昕用指尖轻轻一捻,南羽白就被逗得哼哼唧唧地拿脑袋蹭她。

    封子安被这一幕刺得眼睛隐隐生疼,一颗心更是被叶昕那句“心肝儿”刺得鲜血淋漓。

    他知道自己从未得到叶昕的好脸相待,又或者根本没有人能到过叶昕的好脸。面对对方的恶言相向,他也早有心理准备去接受。

    可他无法接受的是,叶昕其实是能爱人的,甚至她已经把爱给了别人。

    封子安唇色逐渐变得苍白,脸上却还固执地噙着得体温润的笑意,“殿下何出此言?”

    世家公子与生俱来的尊严让他无法屈尊认错,他脊背挺得很直,尽管瘦弱的身躯已经在隐隐发抖。

    “不是你,那是谁?”

    叶昕凤眸微眯,眼尾骤然勾起一个凌厉的弧度。

    封子安强撑着,话里却带着自己也不知道的赌气成分:“我不知道。”

    叶昕觉得他脑子有病。

    跟她赌气,难道是指望她过去安抚他吗?

    叶昕嗤笑一声,慢幽幽地扫视一圈站在周围的男子,和她对视的年轻公子们还来不及为她那副秾丽的容颜倾倒,就先被她的凌冽气势吓得跟扎堆的小鸡崽一样瑟瑟发抖。

    她修长的手指随便一指,指到一个年轻男子:“是你吗?”

    男子颤抖着摇头。

    又是随便一指,“还是你?”

    “不、不是我……”男子都要哭出来了。

    叶昕忽然指向跪着的陈慕桂,似笑非笑道:“那……是你?”

    陈慕桂头皮发麻:“殿下明鉴,不是草民啊。”

    “那是谁?”叶昕抬手朝门外一招,门口两列兵马立刻小跑进云水阁,将所有人围了起来,围得水泄不通。

    一副不给说法就要见血的架势。

    陈慕桂哪里见过这阵仗,脸色都变了:“是……是平安郡主,”顾不上得罪汉凌王,她如实道,“草民正要带殿君到二楼看些饰物,郡主忽然喊住绿云,殿君便与郡主交谈起来。言语中,郡主颇有几分爱慕殿下的意思,殿君便同郡主理论起来。”

    “爱慕我?”叶昕戏谑的眼神落到封子安脸上,看他暗自强撑,却连笑容也难以掩饰不甘和羞辱的表情,她开始反击,“你配吗?”

    封子安脸色骤然变白,可他不甘地望着叶昕:“我为何不配?”

    要不是自己被母亲关了一年,要不是母亲反对他和皇室联姻,他早就嫁给叶昕了。

    “我的母亲是先帝亲封的汉凌王,不比有的人高攀,与你可算门当户对。”

    封子安知道叶昕不喜欢自己,但他不信叶昕一个想争太女之位的皇女看不上王侯的助力,更不信自己比不上南羽白,不能教叶昕爱上自己。

    他是家里按照主君的身份和要求精心培养出来的,懂得如何管理后院、照顾妻主、孝顺母父,不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空有姿色的南羽白,假以时日,细水长流,她定然会发现他的好。

    他只是少了一个机会。

    少了一个与叶昕接触的机会。

    叶昕听出了封子安的言外之意,眼中戏谑之色更甚,“本殿缺你家那点助力吗?不过是个异姓王,姓封不姓叶,真把自己当人人争抢的香饽饽了?”

    她要是真跟汉凌王联姻,叶晚鹰第一个不同意。叶晚鹰绝不会放任她在眼皮底下壮大势力。

    再者,凭那点子势力就想拿捏她和拿捏她的后院,她最厌烦这种男人,早早就认定王府主君的位置合该是他的,自大又无趣。

    “封子安,你家是不是香饽饽暂且不提,”叶昕把话说绝,不给封子安留一丝薄面,“更重要的是本殿不喜欢你。”

    “你以为你是谁?你喜欢本殿,本殿就必须喜欢你;你想要主君之位,本殿就必须给你;你想掌管后院,本殿就必须交给你这份权利?”叶昕讥讽道,“郡主是否太自信了一点?”

    叶昕知道封子安想要什么——他想要她的人,她的爱,连她身上的权力也要分他一半。

    “从来只有本殿愿意给,没人能理所应当地站在本殿面前,振振有词地要求本殿必须给。”叶昕冷声道,“不管本殿给的是什么,是好是坏,也都只能受着。本殿就是这么个性子。”

    “所以,你今日来针对羽白,就是在针对本殿,在对本殿不满。”

    那点不能见光的小心思被如此直白地揭露,封子安深觉难堪:“我没有!”他试图更加靠近叶昕一点,眼中泪光闪烁,脆弱得如同一株风中摇曳的白莲,痴痴乞求叶昕几分怜惜,“我没有对殿下不满,恰恰相反,我是喜……”

    “来人!”叶昕不容他继续开口,什么情啊爱啊,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的,她不缺这点爱,也看不上封子安这种单方面强求于她的爱意。

    坦荡地搂住南羽白的腰,另一只手护在他后脑处,把人按在怀里,呈现一个圈占所有物的强势姿态,“把平安郡主拉出去,”和封子安两相对望,叶昕神情冷漠,薄唇轻启,“杀了。”

    “是。”身后走上来两个士兵,语气铿锵。

    被士兵分别架住双手的时候,封子安还在怔怔地看着叶昕。他如坠冰窖,终于知道叶昕说要杀他,不是在恐吓他,而是真的要杀了他。心里最后一丝希冀破灭,被托拽离地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原来叶昕没有变,还是跟从前一样。

    她只是为了南羽白,收敛了很多,仅此而已。

    “还有陈慕桂,看殿君被欺负,只知道冷眼旁观,不知道帮忙护着点儿。”叶昕冷着脸,“也一并杀了。”

    陈慕桂惊慌失措,当场被吓得涕泗横流,她求饶道:“殿下,饶了草民吧。这都是郡主的错,不是草民的错啊!”她慌不择路,一下子将陈仁说了出来,“您就看在陈氏的面子上,饶了我吧!”

    南羽白在叶昕怀里窝着,不敢出来,像是也被吓到了,身体轻微地发着抖。

    但他不敢也不愿去质疑叶昕的任何决定和行径。

    叶昕忽然开口:“害怕了吗?”

    封子安和陈慕桂以为叶昕是在问自己,还未张口,却听到了南羽白的声音。

    南羽白闷闷的声音从她胸口传来,他老实地回答,“怕。”他知道叶昕是在问他。

    封子安神情落寞而受伤。

    叶昕却连看也没看他,轻抚着南羽白的乌黑发尾,语气带了点无奈:“那可怎么办?”

    “我没事的,”南羽白的声音小而坚定:“我都听妻主的,妻主这么做一定有妻主的道理。”

    叶昕笑了,“乖。”

    她侧头问陈慕桂:“陈仁是你什么人?”

    陈慕桂一看有机会,连忙道:“陈仁是我表姐。”

    叶昕状似沉吟了一会儿,说,“看在她同本殿母皇认识的份上,本殿可以饶了你。”不等陈慕桂松口气,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不过你们要把云水阁当作赔礼,交给殿君。这里的东西,如今都归殿君所有。”

    陈慕桂愣住了:“这……”她苦着一张脸,“殿下,这是我表姐的产业,我须得去问问她……”

    被架在一旁的封子安见状也跟着开口,声音尚且带着哭后的沙哑:“殿下,我愿高价买下云水阁,赠予……赠予殿君。”为了求生,他不能再浪费时间继续流泪。

    他想活。

    叶昕精致锋锐的眉眼耷拉下来,在白皙的肌肤上落下淡淡的阴影,她没搭理封子安:“既然如此,本殿就先取了你的性命,再强.抢了这云水阁。”

    无视陈慕桂震惊到接近失语的模样,她的态度很是嚣张,哼笑道:“本殿倒要看看,届时她敢如何?”

    皇商就那么几个,很难再多出一个来。要想给到舒芳一些切到实际的好处,就得从原来的皇商手里割肉,才能分给舒芳一点儿。

    叶昕有意将云水阁交由舒芳打理。

    陈慕桂一听叶昕这话,哪还敢说不行,连忙使唤伙计去后边隔间里拿来了地契和账本,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不得不先瞒着陈仁,把云水阁交到了叶昕手里。

    “殿下。”陈慕桂战战兢兢地把地契和账本双手奉上。

    叶昕接过手,“行了,滚吧。”

    话音刚落,陈慕桂如蒙大赦,着急忙慌地磕了个头便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云水阁。

    叶昕继而让士兵空出条路,放其他小公子离开,直到阁内剩下她这边的人和一个封子安。

    她放开了南羽白,来到封子安跟前。

    叶昕躬身看他,一张美艳如海棠的脸缓缓逼近封子安,极具攻击性的长相,是一种带有杀伤力的美艳。她与封子安几乎是近距离地对视,迫得封子安神色忪然,连呼吸也不自觉放轻。

    叶昕恶劣地继续靠近,封子安被压迫得几乎不能呼吸,仿佛连身边的空气也滞住了。

    直到封子安发觉自己因为憋着气息,缺氧得头晕眼花时,叶昕才缓缓站直身体,冲他勾起一抹笑:“恨我吗?”

    “还是说”她微微扬眉,轻声地笑:“你还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