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幸福
韩杨一整天的心情都不太好,他回到青莲派的时候,桌子上又像以往一样堆满了需要处理的事物,每次他用在萧璋那里的时间其实都是奢侈,身为门派的掌门,尤其是新晋而上的门派,他他是没有时间休息的。
但是今天他并不想处理这些事情。
刚坐下又有属下来拜访,说是有几个其他门派的高层求见,韩杨掐着眉心摆了摆手,都给推了,转身走进了寝殿。
屋子里有着舒缓作用的木质香涌入鼻腔,脑海中萧璋锁住曲成溪的场景却始终挥之不去,韩杨头痛得厉害,撑着长榻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熬不住那一涨一涨的钝痛,在背后垫了个软垫仰头半躺了下去。
娘的,要不然隐居山林算了。
当个屁的破掌门,破事那么多还要政治联姻。
虽然萧璋确实非常可口,但是你看看人家看曲成溪的眼神,再看看他看我的眼神……
心里忽的酸酸的,自己怎么着都是正道最炙手可热的结婚对象,可两年的时间他对萧璋无微不至,萧璋却从来不为所动,而曲成溪不告而别两年,重新回来的那一刻萧璋就像整个人都活了一样。
有的人竭尽全力都无所得,有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坐拥一切。
韩杨闭着眼用力按住额头,只觉得那疼痛逐渐变成针扎一样,他实在忍不了,正要叫下人拿点止痛药来,却忽的感觉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轻轻揉按了起来。
疼痛几乎在瞬间就舒缓了下去,那双手温热有力,精准地按在穴位上,韩杨甚至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息。
他缓缓睁开眼,准备表扬一下这个帮他按摩的小厮,却在看清帮他按摩的人时候倒吸一口凉气,猛的弹了起来。
“韩掌门别激动。”沈钦微笑着单手按住他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他重新按了回去,“手上的力道把握不准,要是把你身上的哪个穴位按穿了就不好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韩杨毛骨悚然,然后就意识到自己问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于是他换了个问题,“你想干什么?”
“嘘,别说话,你的经络堵得厉害。”沈钦的食指和中指重新在韩杨的太阳穴揉按起来。
被天境大能按住命脉,任何企图都是找死,韩杨浑身紧绷,紧紧地抓住床沿,可从头到脚却不受控制地在沈钦的按摩下松弛下来。
他那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沦陷在舒适中,以至于面部表情都有点扭曲,沈钦忍不住笑了起来。
韩杨脸色涨红:“你他妈笑什么!”
“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沈钦低头看着他,“没有正道常见的虚伪,倒是有点可爱。”
被大魔头夸可爱并不能让韩杨感觉开心,他的脑子里飞快的闪过无数种可能性,沈钦忽然潜入难道是想对自己下手?那为什么不趁自己放松的时候一击毙命,给自己按摩是怎么回事?吃错什么药了!
不过这种疑惑并没有持续很久,韩杨很快得到了答案。
“从这个角度,你长得真的和他很像,尤其是眉眼的部分。”沈钦轻声说。
韩杨忽的就明白了,抬眼向上看,从这个角度他也可以看到沈钦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你要是那么喜欢曲成溪,就赶紧带人把他从萧璋那里劫走,算是帮了咱们两个的忙。”
沈钦淡淡笑起来:“早就听说韩教主冰雪聪明,现在看来果然是。把阿漾从萧璋那里劫走虽然会花费些力气,但并不是做不到,可我并不想这么做。”
韩杨微微皱眉。
沈钦的眸子深邃如海,指尖的力道没有变化:“我已经也尝试过强行把他留在我身边,但是效果都不尽如人意。后来我明白了,真正的拥有不是人在,而是心在,韩教主懂吗。”
这句话不知怎的触动了韩杨,他的心脏微微抽动了一下。
“所以同理,真正的放弃,不是离开,而是从心底里舍弃,对吗。你想让萧璋和我恩爱,然后刺激到曲成溪,让他彻底对萧璋死心。”韩杨耸了耸肩,“不过很可惜,萧璋根本就不喜欢我,这种方法从根本上就没有可能。”
沈钦的笑意加深,摇了摇头:“韩掌门的思维还是太正道了。”
“什么意思?”
沈钦的按揉停顿下来,微微弯下腰:“事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阿漾这么以为。”
低沉的嗓音靠近韩杨的耳朵,轻轻地说了什么,韩杨的眼睛随着他的话语逐渐睁大,瞳孔紧缩成一个点,忽然他猛的起身推开沈钦:“你疯了!”
然而还没等他的话音落地,沈钦已经闪现到了他的身后,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
他的身形高大,比韩杨足足高出半个头,从后面将人制住的时候微微低头,几乎有种诡异的亲昵感:“韩掌门知道吗,我曾经从各地招买过许多和阿漾长得像的人,在阿漾不在的时候作为他的替代品解闷,玩腻了就杀掉。”
“放开!”韩杨愤怒挣扎却被沈钦更用力地掐住,喉咙几乎发错了骨骼错位的咔咔声。
堂堂一派掌门,正道翘楚,却在沈钦的手中没有半分还手余力。
“你现在就是萧璋解闷的替代品,可如今真品回来了,你觉得他还会容忍你多久?”沈钦几乎咬着他的耳朵,“他虽然不会杀了你,但是一定会把你远远丢开,到时候以青莲派那浅浅的资历和你初出茅庐的声望,能在江湖上立足到什么时候?”
韩杨喉咙剧痛几乎无法呼吸,极度的愤怒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可在那深处却同时隐隐升起了某种压抑许久的恐慌和紧迫感。
“我给你三天时间。”沈钦温柔地说,“三天后,如果失败了,我会把你抓回花月教,作为阿漾最新的替代品,希望你坚强些,不要像之前的那些玩具一样稍微碰一碰就碎了。毕竟,你和他真的很像。”
他话音落地的一瞬间韩杨手中灵力轰然爆发,强大的气境顶级能量冲破沈钦的桎梏,回身一掌击向沈钦胸口。
轰!——
硝烟散去,整个寝宫几乎被毁去一半,然而废墟上却早已没了沈钦的影子。
韩杨捂住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半晌,脚下晃了晃,精疲力竭地靠在了背后残破的床沿上。
***
清脆的鸟鸣从群山中传来,天灵山的薄雾刚刚散去,天空蓝得像是水洗过一样。
震惊根本无法形容萧璋此时的场景,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用错了灵术,比如错用成了唤醒曲成溪记忆之类的功法,而不是能激发心中最向往之处的唤景术。
可周围的一切无不告诉他,这并不是记忆,因为小院的篱笆上爬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院子里的大树下的秋千一晃一晃,这些东西在现实中都没有。
这里就是曲成溪的心之所向——天灵山脚下小院。
怎……怎么可能!阿漾最爱的不是沈钦吗?
萧璋整个人都混乱了。
难道阿漾最向往的生活,是和沈钦一起生活在天灵山脚下小院?
这他妈说不通啊!到底怎么回事!
然而下一秒萧璋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忽的抓住了他胡思乱想的意识,从小院门口猛的拉入了院中,直冲正中的房门。
作为施术者,萧璋会被自动带入到幻境中曲成溪最爱的角色,这个角色的一切活动都不由他控制,全部按照曲成溪最向往的样子发展,而现在就是他即将进入那角色的身体中的时刻。
萧璋只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道光,嗖的一下冲进门内,然后落入了榻上其中一人的身体里。
下一秒,他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乌黑浓密如瀑布的长发,曲成溪背对着他,清瘦的肩膀随着平缓的呼吸微微起伏着,阳光从背后的窗户洒下来,颈部雪白的皮肤在晨光中仿佛碎钻一样闪着微光。
——进入角色了。
萧璋心脏狂跳,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他看到“自己”缓缓抬起手,抱住了曲成溪的腰,那动作太亲昵了,两个人的身体几乎紧贴在一起。
曲成溪身体的温度透过胸口渗过来,淡淡的幽香涌入鼻腔,“自己”把下巴埋进了曲成溪的颈窝里,轻轻蹭了蹭:“阿漾,太阳都照屁股了,起床吧。”
那一瞬间萧璋就像是被重锤猛的砸中头颅,整个人都懵了——因为那分明是他自己的声音,“萧璋”的声音。
“嗯……”曲成溪哼唧着稍微动了动,能听得出根本没清醒,不愿意起床。
“自己”宠溺地轻笑了一声,顺着他的脖颈一路亲上脸颊,曲成溪终于被痒醒,哭笑不得地挠了挠他的下巴:“萧无矜……”
那声音三分埋怨,七分撒娇,尾音拖得老长,魅惑撩人,听的人心都跟着软成了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萧璋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屈漾心中最向往的生活是和我在一起,他最爱的人竟然是我?!
有那么一瞬间萧璋几乎以为这不是曲成溪的幻想,而是自己的幻想。
他发疯似的想要立刻冲出幻境,把曲成溪摇醒问清楚,然而幻境一旦开启,除非在幻境中过完一天,否则无法结束。
“想吃什么?”“萧璋”轻声问。
曲成溪翻了个身把他抱住,长腿盘上他的腰,眼睛还是闭着的,咕哝着:“皮蛋瘦肉粥。”
“萧璋”哭笑不得,用手背轻轻蹭了蹭他的光滑的脸蛋:“你这么缠着我,我怎么做饭。”
“那就吃你,嗷……”曲成溪在他身上乱摸,作势要咬,“萧璋”笑着捉住他的手臂,在他的脸上飞快的亲了一口,趁曲成溪试图反击的时候跳下床,跑到柴房去了。
两年多时间没做饭,萧璋几乎都忘了自己有这项技能了。
他只觉得喉咙酸涩得厉害,幻境中的自己不一会儿就做好了皮蛋瘦肉粥端过去,曲成溪已经洗漱完,正坐在床头折腾枕旁睡得迷迷糊糊的香香,拎着胖貂的两条腿摆出各种造型,见他过来,立刻眼里冒光地迎了上去:“好香!”
他们就像一对最平常的小夫妻,边吃边聊边笑。
吃完饭后“萧璋”接过曲成溪手里的碗筷,屁颠屁颠地跑去洗了,回来的时候发现曲成溪正在院子里给花浇水,于是他又跟在后面帮忙除草,曲成溪到哪他就跟到哪,直到曲成溪嫌他碍事,用小扫帚把他推到一边去,他这才笑着道:“那我出去一趟。”
“萧璋”下午才回来,回来的时候给曲成溪带回来一大堆宝贝,从肩上的袋子里解下来摊开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那是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机甲零件,每个都十分罕见,在黑市上属于有钱都买不到的稀奇玩意。
曲成溪当时眼睛就亮了,兴奋得扑过来抱着他亲了好几下。
和最爱的人平静地生活,小爱好得到满足。
萧璋有些想笑也有些想哭,他没有想到曲成溪向往的一切竟然这么简单,原本以为曲成溪从小经历了太多磨难,所以向往的是和沈钦生活在豪华的花月教,享受最好的一切,却不曾想那些对于曲成溪来说似乎根本就不重要。
仿佛被什么炙热的东西堵住了胸口,烫得要把心脏都烧化,萧璋心里翻涌起强烈的感受,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几乎要冲出来。
面前的一切就是他理想中的生活的样子,屈漾想要的,竟然和他完全一样。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屈漾,如果幻境真的是屈漾心中所想,那么屈漾平日里呈现出来的样子似乎和心里真实所想相差甚远。
越在幻境中待下去,萧璋就越混乱,他几乎开始怀疑,现实世界中屈漾表现出来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天色渐暗,直到傍晚的时候,曲成溪终于忙活完,他面前的桌子上多了一个人形怪模怪样的灵器,曲成溪满脸的骄傲,冲他招手:“萧无矜,上来,试试我新做好的灵器。”
“萧璋”正在一旁的桌子上给门派的日常求助写回信,闻言把笔放下,笑着走过来:“又做出什么好东西了?”
“你趴下嘛!”曲成溪啪啪拍桌子,一脸的兴奋和神秘。
“萧璋”哭笑不得又宠溺地照做,趴在了青石板上,下一秒他只觉得一双柔软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瞬间就把他微微发酸的肌肉按得松懈了下来。
起初萧璋还以为是曲成溪按的,然后他才意识到,那竟是曲成溪做出来的灵器。
“我新发明的按摩灵器,怎么样!”曲成溪跳到桌子上,“你平时不是除草就是种菜的,我总看你揉肩膀,这下好了吧,是不是舒服多了?我的灵器可是融合了整个神州大地所有的按摩手法,绝对找不到第二台!哎你要不要再试试另一种手法?”
曲成溪的第三个向往——希望萧璋一切都好。
那一刻汹涌的情感几乎把萧璋淹没,他几乎再也无法克制地红了眼眶,而幻境之中的“萧璋”同样激动,一把将曲成溪揽入了怀中,声音有些哑:“谢谢,我很喜欢。”
或许是太激动以至于力道稍微有点大,曲成溪的脑袋碰在萧璋的胸口上,嗷的叫了一声捂住了脑门。
“萧璋”赶紧低头安抚帮他揉脑袋:“对不起,是我劲儿太大了。”
曲成溪哭笑不得:“好你个铁板鸭,我给你做灵器你还撞我!”他抱住萧璋健硕的胸肌小声道,“小时候怎么没发现你胸口这么硬。”
萧璋微微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时候?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2章 请柬
小时候?阿漾见过小时候的我?
萧璋震惊万分,仿佛陷入了更为不真实的梦境,他只觉得有什么念头在脑海深处稍纵即逝,仿佛一道划过漆黑夜空的星,心脏忽然在胸口里狂跳起来,那一刻他真想跳起来抓住曲成溪的肩膀问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然而这毕竟是属于曲成溪的梦境,他只有旁观的权利。
“天都黑了。”曲成溪笑起来,扯住‘萧璋’的腰带把他拽起来,神秘兮兮地低声说,“咱们去那吧。”
哪?
萧璋整个人的思绪都是乱的,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曲成溪竟然带他来到了天灵山深处的温泉边。
这个地方萧璋是知道的,是以前他和阿杨逃课跑出来放松的地方。
但是萧璋清楚的记得以前他和屈漾住在山下小屋的那段日子里,自己并没有带屈漾来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无矜,愣着干什么呀。”曲成溪素白的手伸向衣领,柔滑的淡紫色长衣从肩头褪去,贴着小腿落在地上。
月色下他白皙的皮肤仿佛发光的雪,媚眼如丝,美艳得仿佛致命的妖邪,让人看一眼就恨不得整颗心都被蛊惑得深陷其中。
以往萧璋的视线落在上面的一瞬间就要忍不住,然而现在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那,有某种让他不敢深想的念头即将呼之欲出,强烈的想知道真相的欲望几乎让他想要立刻回到现实世界把曲成溪晃醒。
然而下一秒,曲成溪勾住他的腰带,微微用力一拽,温热的呼吸瞬间扑入萧璋的耳朵:“我想要你。”
脑子里的东西空了一瞬,紧接着热血不受控制地冲上头顶,萧璋根本无法克制自己对曲成溪的心动,他在心里大骂自己没骨气,想要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凝聚在刚才的事情上,可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
他猛地搂住曲成溪的后脑吻了上去。
曲成溪发出了一声魅惑入骨的低吟,
失去重心的一瞬间萧璋只看见曲成溪湿润的深黑眼眸,下一秒他们一起坠入了温热的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如果将后面发生的事情完全归咎于幻境中‘萧璋’的冲动,是不公平的,因为萧璋本人心中的悸动并没有因为旁观而减少半分。
他发疯似的亲吻着曲成溪,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分不清那是幻境中的“萧璋‘在主动还是他自己。
心底里积压的情绪太多了,思念、不解、愤怒、内疚……
如果我当初没有放你走就好了,如果当初我追得再紧一些,把你锁在身边,你会不会把一切真相都告诉我呢。
一次次地离开我、伤害我,却又在最向往的梦境中梦到我,这算是什么呢?你到底对我……
水流剧烈翻涌,激烈的冲撞中逐渐发出几乎破碎的颤抖声响,在夜色浓稠中逐渐达到从未有过的高点,最后在极致中迸发。
萧璋抱紧曲成溪软在他怀中的身体,几乎要把他融进自己的血肉里,可那一瞬间他却忽然想哭,心里慌得厉害。
明明紧密得毫无间隙,可他却觉得仿佛黑暗中有什么野兽在觊觎着他怀里的东西,就算是他用用尽全力抱紧也无济于事,随时都要被夺走似的。
***
曲成溪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简陋灰白的墙。
这并不是地牢里的样子。
身下的床似乎只是一片硬邦邦的木板,曲成溪觉得后背酸得厉害,下意识挺腰,然而稍一动就只觉得腹中撕心裂肺得痛。
他几乎是立刻双手往腹部按过去,然而镣铐的声响起,左手传来紧绷的冰冷感,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被铐在了床边的架子上。
“别乱动。”萧璋双手抱臂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冷冷道,“如果你不想被灵力电击的话。”
曲成溪喘息着聚焦视线,看到了镣铐上微微闪动的电光。
他单手按住小腹虚弱的笑起来:“萧无矜,你这真是多此一举了,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足以触发锁铐的灵力攻击,你就算是用一根绳子把我捆起来,我也挣脱不了。”
在这种境况下,他说话的语气依旧非常平静,仿佛疼痛、屈辱,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
萧璋的腮帮子用力紧咬到崩出了坚硬的线条。
从唤景术里一出来,萧璋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刻跑到了淮扬,那里有一位对灵术极其精通的老前辈在江湖上享誉已久,他必须要确认,曲成溪是否有篡改唤景术的可能。
“一般来说唤景术会调动出被施咒者心里最渴望的生活场景,几乎无法造假。”老人是这么对萧璋说的。
“几乎?”萧璋追问,“所以说有例外?”
“如果灵力强大到一定地步的话,理论上是可以的。”
“那么……如果被施咒者是天境四层呢。”
老人深邃的眼睛透出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光:“我说了,理论上可以,只要是天境以上都问题不大,更何况是四层。”
那些恩爱的场景,会是屈漾故意编造出来,让他心软的又一次骗术吗?
“我昏迷几天了?”曲成溪轻声问,他的声音有些微哑,却有种让人心悸的魅惑感。
“两天。”萧璋冷硬地答道,他紧盯着曲成溪苍白的脸,试图从上面看出一丝端倪。
曲成溪垂下眸子。
在这硬板床上躺了两天,怪不得浑身上下都这么难受。
然而他不知道,这两天其实他都睡在萧璋寝宫的主床上,萧璋每天都要花好几个时辰给他疗伤,累得筋疲力尽,是今天萧璋感觉到他快苏醒了,才把他紧急移到寝宫旁放杂物的小破房子铐起来的,否则他身上的疼痛将远不止现在这样。
萧璋一语不发,曲成溪看着他,忽的笑了:“你这样看着我,几乎要让我以为你还爱我了。”
他唇色浅淡,脸色苍白,可偏偏用这幅病弱的模样,不经意的调情起来,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萧璋的心脏刺痛起来,一想到这种暧昧可能都是装的,他就想要杀人。
他可以容忍曲成溪在任何场景下骗他,却独独不能忍受曲成溪不爱他却做出爱他的样子,一次次的让他放不下。
可同时他却又难以抑制的想象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曲成溪对他的伤害才是装的,他是有什么苦衷才要故意把自己推开,而幻境则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
萧璋的手指都在发抖,他强行克制着不让自己太过期待,怕失望会把自己击垮,可那种希望却像是火苗一样在他的胸膛越烧越烫,根本无法压制。
“我有事情要问你。”萧璋站起来,“你是不是操控了唤景术。”
“唤景术”三个字一出,萧璋清晰的看到曲成溪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变成震惊:“你对我用了唤景术?”
萧璋现在已经无法单凭看曲成溪的表情看出他说话的真假了,强行保持着自己声音的冷硬:“为什么我在幻境之中看到的是我自己,不是沈钦?”
曲成溪看着他,额头上溢出了星星点点的冷汗,脸色苍白。
肚子又开始疼。
事到如今,断肠的毒素已经远不像当初一样发作完就消退,那种疼痛几乎是一直持续的,时而强势而弱,那是因为他的仙骨和脏腑已经严重受损衰败的原因,而且这种衰败一般的探查根本查不出来。
曲成溪没有回答萧璋的问题,向左侧蜷缩起来,右手按入小腹深处。
长发从他清瘦的肩头滑下,遮挡住了他的侧脸,那姿态让他看上去有种随时都可能破碎的脆弱感,又同时给人一种故意回避的感觉。
萧璋忍无可忍扑过去抓住他的肩膀:“你给我说明白!”
他把曲成溪强行翻过来,却看到曲成溪眉眼痛苦地紧蹙着,咬着嘴唇,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的抵在小腹,乌黑浓长的睫毛上几乎挂着潮湿的水汽,那一看就是痛极了的样子。
萧璋就像是被电打了一样,甚至顾不上掩饰,慌慌张张地按住曲成溪的小腹把灵力输送进去:“怎么还会疼?”
明明伤都已经给他治好了,毒药发作的时效也过了呀。
曲成溪的身子颤抖着,萧璋心疼得直揪,立刻加大了灵力输送,却忽的听到了什么声音,然后他猛然意识到,那竟然是曲成溪在笑。
“萧无矜呀,”曲成溪笑得身子发颤,抬起头看向他,眼底疼痛的神情仿佛从未存在过,“你还是那么好骗。”
萧璋像是被烫了一样猛的松开他。
“我倒要问问你,唤景术不是会让人梦到最向往场景的秘术吗?你在我身上用是什么意思呢?”
萧璋浑身发寒,几乎不能呼吸:“屈漾……”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他几乎在心里咆哮狂吼,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真的这么喜欢我啊,我都这么害你了,你还想让我开心。”曲成溪抬手抚摸上萧璋的脸,那动作像极奖励一条表现优异的乖狗,“真是谢谢你了。还有,我叫曲漾。”
萧璋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去,几乎把牙齿都要碎。
“你说梦到的是你,这有什么奇怪的,”曲成溪仰靠在床上轻笑着看着他,“我本来就是多情的人呀,你、沈钦、甚至别人对我来说都一样,要不然麻烦你再用一次唤景术试试,十有八九下一次就是沈钦了,我也想感受感受。”
那一瞬间萧璋几乎以为自己死了,曲成溪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在他心口上用刀子狠狠戳进了最深处。
“好,好……”萧璋喃喃地后退,直到小腿撞到椅子才停住,心脏痛的仿佛燃烧成灰,他原本还抱有的一丝微弱的希望终于在这一刻化作泡影,虚幻背后的残酷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你以为我喜欢你,就非你不可吗?”萧璋笑起来,尽管那笑容看上去面部的肌肉都在扭曲。
曲成溪看着他,眼底的情绪平静如深海。
萧璋忽的从胸口里抽出一张红色的东西,猛的摔在了曲成溪的胸口上。
曲成溪将那东西拿起来,在看到那上面字的一瞬间,眼底的平静出现了一丝裂痕,手指不可控制的轻颤了一下,然而暴怒中的萧璋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三日后,我和韩杨大婚。”赤红的请柬上,的萧璋和韩杨名字用烫金的大字书写,并排紧挨在一起,萧璋近乎残忍地咬呀,逼迫自己开口,“欢迎曲副教主参加。”
很久以后,萧璋想起那天的场景,才意识到自己当初错得有多离谱,之后每每想到都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曲成溪如果真的不在乎他,处处欺骗他伤害他,那么当他身负重伤被自己抓起来铐在小屋里,就应该竭尽所能去示弱,说唤景术就是他内心真实所想,从而趁自己感动或者心智动摇的时候逃走。
但是曲成溪并没有这么做。
他用最残忍的方式戳破了自己的希望,告诉自己你他妈在我心里还不如条狗,谁都可以替代。这么明显的故意把自己往外推的做法,恰恰证明了曲成溪的心里藏着不为人知的顾虑。
而自己当时被暴怒冲昏了头脑,竟然没有看出来。
曲成溪将请柬放下,缓缓抬眼:“三天的时间,是不是有点仓促了。”
“我们爱得死去活来,多一天都等不了!”萧璋死死盯着他。
“也是,”曲成溪浅浅地笑起来,阳光从杂物间的小窗透进来,映在他苍白如纸的面容上,“可惜我没有什么礼物可以送你们,那就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吧。”
三日之后,盛大的婚礼在天灵山举办,从神州各地前来参加的修仙者们几乎占满了整个江南。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3章 假戏真做
成婚的当天,朝云派从山脚到山顶,几乎处处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绸,从远处望过来只看到漫山遍野的红,仿佛绚烂的红花开了满山。
整个朝云派停课一天,小修士们兴奋得撒开了欢,手里拿着鞭炮从山上跑到山下,噼里啪啦的的爆竹声将气氛烘托得格外热烈,处处都洋溢着欢乐又期待的氛围。
然而在这片喜庆中,唯有萧璋住的院子外只挂了两只红灯笼,看上去有些冷清,如果不是知道,根本看不出来这是新郎官住的、即将洞房花烛的寝宫。
有好事的小厮看不下去萧璋院子这么清静,拿来装饰要布置,却都被萧璋的贴身护卫赶走了。
屋内,萧璋正拿着一本小册子看着。
他甚至没有换衣服,依旧穿着平日的青色长衣,发冠都没戴,随意的用了根带子束在脑后。
小册子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这两年间探子观察到的有关屈漾在花月教期间的一切细节,虽然沈钦在花月教周围布下了严密的结节,让声音传不出去半分,但是探子还是尽可能将能看到的东西全部记录了下来。
比如屈漾每天在院子里溜达的时间,喝了几口茶,甚至每一个神情的变化,任何人看了这小册子只怕都会觉得是天书,然而萧璋却看得格外认真,一行行细细读过,眉头微微皱着。
忽的,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萧璋沉浸在记录中头也没抬:“进来。”
一股浅浅的花香随着进门之人一起飘进来,韩杨迈过门槛,关上身后的门,冲他笑了笑:“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萧璋猛的抬起眼,迅速却又自然地合上了手中的小册子,道:“账簿。”
“抱歉,门口的小厮没拦我,我就直接进来了。”韩杨走过来。今天就是两人的大婚之日了,小厮们都知道韩杨就是未来的朝云派夫人,当然不会拦。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萧璋微微坐直身子,“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想过来看看你,”韩杨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看着他,“都说新郎新娘在掀开盖头前不能相见,否则会有坏运气。不过咱俩并不是真的结婚,所以见一面也没什么。”
萧璋顿了顿,轻轻呼出一口气,沉声道:“谢谢,这次多亏你了。”
时间穿越回几天前,萧璋跑到淮扬老前辈那询问曲成溪是否可能在唤景术上造假,得到的答案让他并不十分满意。
“所以您是说,他虽然有能力造假,但是可能作假了也有可能没做假?”萧璋心说这他娘的算什么答案,追着老前辈问,“那有没有什么方法能确定他做了手脚?总会留有痕迹之类的吧。”
老前辈一脸的花白胡子和白眉毛几乎把五官都淹没了,对着萧璋摇头,操着一口浓重的淮南口音:“没辙,唤景术本来就是幻境,如果真要论起来本身就都是假的,幻想出来的,如果想判断这种假的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那太难了,没可能。”
“您别跟我这说绕口令行吗,”萧璋追着他不放,“您对灵术这么了解,总有办法的。”
老前辈烦躁地一拍桌:“你们这些小年轻,能不能别这么依赖捷径!灵术灵术!什么都靠灵术找线索!就不能自己动动脑子!”
萧璋自从到了天境之后还没有被这么狗血喷头地骂过,顿时整个人又肃然起敬了几分,这老妖精能力超群又常年闭关,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灵力有多高,甚至没人知道他具体多少岁了,只知道这世间灵术数他最精通,除此之外,世间的各种事几乎没有他没经历过的,阅历也几乎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萧璋低声道:“请老前辈指点。”
“想知道他有没有撒谎,你为什么不问他呢?”老前辈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他太会撒谎……我分辨不出来。”萧璋心说能问早就问了,这不是废话吗。
“蠢材。”老前辈恨铁不成钢地在萧璋脑袋上敲了一下,“当然不是叫你直接问,是叫你试探!”
“试探?”
“一个人再会隐匿心迹也绝不会完全无迹可寻,”老前辈被白眉遮挡的眼眸露出锐利的光,“他之所以藏得让你看不出来,是因为你的反应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你的每一个问题,都被他提前预判到了。”
萧璋猛然愣住。
老前辈继续道:“所以说,但一旦你做出超出他预料的事情,他就会被破显露出真实的心迹,明白了吗。”
萧璋的心脏加快:“您是说……出其不意?”
老前辈点到为止,不欲再多说,挥了挥手把他打发走了。
萧璋魂不守舍地离开,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屈漾太聪明,而且太了解自己了,自己就算是拐弯抹角机关算尽地套他的话,也绝对套不出来半分。
真正能让屈漾感觉到出其不意的事情,绝不可能靠自己一个人做到,必须还有一个人。
萧璋敲开韩杨的房门的时候,韩杨非常意外,愣了好几秒:“如果没记错,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动来青莲派找我。”
萧璋闪身进屋,一把将韩杨拽进了屋里,开门见山:“我有事想请你帮个忙。”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韩杨被按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是懵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只有个大概的想法,但是具体还要你来,”萧璋的眼睛里几乎冒着绿光,“我要试探屈漾。”
韩杨本来都已经做好了举全门派之力跟着萧璋打仗去的准备,不曾想竟然是这种要求,那一瞬间他的眼底闪过一抹非常复杂的神色,不过非常快,快到几乎无法捕捉。
“我怀疑屈漾一而再再而三地远离和伤害我可能不是他的本意,很有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我现在没有办法确定,”萧璋低头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复又猛然抬头,“我害怕他是受沈钦胁迫,或者是有其他什么别的原因,我必须要知道真相。”
韩杨看着他的眼睛:“他放火想要烧死你,难道不是你亲眼所见?”
萧璋一瞬间语塞,韩杨盯着他半晌,又淡淡摇了摇头:“罢了,你要试便试吧,否则这个心结永远不会打开。”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中有似乎有种无奈的叹息,萧璋忽的意识到自己提出这样的请求似乎把韩杨置于了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丝毫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
韩杨是喜欢自己的,而自己竟然在要求他帮自己试探屈漾对自己的真心。
急切的心一点点平复了下来,萧璋恢复了理智,微微松开他:“对不住,我这个要求太过分了。”
“你没有必要这么想,”韩杨却摇了摇头,“其实我从心里一直坚信曲成溪就是和沈钦一伙的,但是我也能理解你对他的感情,所以如果我能做点什么让你看清楚事实,我也是很乐意的。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萧璋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道:“我希望你帮我想个办法刺激屈漾,让他跟我说实话。”
韩杨微微歪头:“比如说假装和你恩爱,让他吃醋?”从这个角度俯瞰下去,他的眉眼竟然和屈漾有五六分相似,萧璋微微愣了一下,他以前竟然几乎没怎么注意过。
“类似吧。”他说。
韩杨却摇头:“太简单了,曲成溪不会上当的。”
其实萧璋也这么觉得,但是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方法让他说出真相。
“要玩就玩个大的吧,”韩杨忽的说。
房中的花在他灵力的滋养下开得旺盛,散发着淡雅的花香,韩杨在花香中抬眼看着萧璋,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深:“咱们结婚吧。”
说实话刚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萧璋还以为韩杨在开玩笑,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韩杨竟然是认真的。
“没有什么刺激比这个更大了。”韩杨说,“就算是再能装的人,如果是真心爱你,看着你和别人结婚,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身为这个“别人”,韩杨似乎表现得太过平静了,虽说是假的,但是毕竟是结婚,全天下人都要看见的,他就不怕被江湖上的人知道真相后指指点点吗。
萧璋甚至能想象出来那些人会怎么说韩杨,说他舔着脸往自己身上贴,就算朝云派掌门根本不喜欢他,他也要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硬往上凑和人家结婚。
“到时候我们把整套流程走完,拜天地、喝交杯酒……保险起见还可以现场签订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灵魂契约,曲成溪如果真的爱你的话,一定会在中间的某个环节打断我们……”韩杨还在继续说。
“韩杨。”萧璋忽的叫他。
“嗯?”
“你真的不介意吗?”
韩杨笑了笑:“怎么可能不介意。”他站起来,靠近萧璋。
以往萧璋为了避嫌,绝对不会和韩杨有这种近距离的接触,总会用各种不动声色的方法绕开到开阔的地方,但是现在他的后面就是一株落地的花,巨大的瓷盆挡在他脚边,让他无处可退。
“我当然是很伤心的,所以我想征求一下萧掌门的意见,”韩杨轻轻靠近萧璋的耳朵,“如果到时候试出来,曲成溪真的对你没有感情,以至于根本无动于衷的话,这场婚礼,可不可以假戏真做地和我进行到底呢?”
时间回到现在。
爆竹声从远处隐隐传来,欢乐喜庆的气氛随着婚礼即将开始的时间越来越浓重,韩杨看着桌子对面的萧璋,轻轻笑了笑:“所以之前那个问题,萧掌门可以回答我了吗。”
萧璋的喉结上下涌动了一下,没有开口。
韩杨的眸子微微暗淡了下去,缓缓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青莲派换衣服了,虽然是假的,但是戏总要做足的。”
他冲萧璋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正要推开门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掌门!有要事禀告!”
韩杨推门的动作顿住,回头看向萧璋。
“先等一下。”萧璋提声对外面的手下道。
韩杨注视着他,萧璋和他四目对视,轻声叹了口气:“韩杨,你其实不必这样的。”
韩杨的心脏忽的剧烈的跳动了一下,开口时却还保持着平静:“嗯?”
萧璋有些无奈地一笑:“其实你不用非得通过以结婚这种方法换取我的支持,只要青莲派一心为民,造福万千,我作为正道的领袖,必然会经常帮忙的。”
那一刻韩杨的瞳孔不受控制地缩紧,他一直以来深藏的心思,竟然就这么被萧璋放到了台面上说,他竟然一直知道!
“我深爱过人,也被人深爱过,所以知道深陷爱情中应该是什么样子,”萧璋朝他走过去,“你或许是有些喜欢我的,但是这种喜欢还算不上爱,更达不到想要和我相守一生的程度。”
韩杨脸色煞白:“我没有……”
萧璋摇了摇头,按上他的肩膀:“其实我从很久以前就把你当作很好的朋友了,朋友之间互相帮助再正常不过,不需要付出什么来交换。人的一生只有一次,和对的人在一起才值得。”
韩杨几乎发不出声音,他看着萧璋俊美的面容,那深邃的瞳孔仿佛能将他的所有心思都看透。
“如果这次没成功,我会向全天下说明,假结婚是我的主意,不会让你为难的。”萧璋说。
那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韩杨懂了,就算曲成溪真的和沈钦是一伙儿的,萧璋也不会退而求其次假戏真做和他结婚。
一生一世一双人,只能和对的人在一起。这是萧璋的信条。
仿佛有什么强烈的情绪冲上了韩杨的胸口,以至于他的眼眶都有些发烫。
“萧璋,‘韩杨说,“或许你不信,我虽然还不知道我爱不爱你,但是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
萧璋送走韩杨,立刻叫来刚才的手下:“刚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手下的神色十分紧张,躬身上千低声道:“掌门,是之前被送下山的那三个狱卒!”
萧璋的眉心猛的一跳。
“他们三个前不久忽然失踪,就在刚刚,他们的尸体被发现出现在烂泥沼里,死状极其惨烈,每个人的肠子都被搅成了碎渣。”
手下的声音有些发抖:“根据验尸的人说,他们的肠子是在活着的时候被人用虫咬、刀割、冰冻等方式残忍搅烂的,那人用灵力吊住了他们的命,然后故意折磨他们,让他们全程清醒体验,直到他们生生疼死,而这三个人竟然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萧璋的脸色微变。
“手法残忍、灵力高强,凶狠至极,”手下颤抖道,“掌门,杀他们的可能是沈钦。”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4章 加码
自古以来都是上午接亲,傍晚迎娶,晚上拜堂,但萧璋说流程不必如此复杂,朝云派和青莲派离得近,都放到傍晚,一套流程走完就行。
虽然没有人这么干过,但是既然说话的是萧璋,也没人提出什么质疑,大家都纷纷猜测萧掌门一定有自己的考量,没准傍晚是什么吉时。
正午时分,朝云派的大部分人都在山前忙活婚礼的事情,热闹非凡,而后山在对比之下,显得尤为安静。
被霜染得发白的树叶上凝结成水珠,重量将整片叶子从枝头坠落,一地的湿凉。
一双黑靴踩着落叶走进墓园,在一座两人高汉白玉做的墓塔前停了下来。
“父亲,母亲。”萧璋将手中的酒放下,“儿子今天要结婚了。”
回答他的是墓塔两侧杨树轻微的摆动的声响。
“你们以前一直说婚姻是人生大事,不能含糊了,婚礼一定要八抬大轿讲人家迎娶过门,你们不在意是小门小户还是名门望族,只要和我两情相悦就行,让我一辈子对人家好。”
萧璋鼻子发酸,抬起手触碰上冰冷的石头,抚摸着父母的名字:“可惜我没有你们的福气,我喜欢的人,我不确定他到底喜不喜欢我。我结婚是和另一个人,只是为了试探他的心意,如果试探出来一个失望的结果,我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
“是孩儿三次不孝。”萧璋缓缓跪在了墓前,额头触碰到潮湿的泥土上,“一是假结婚,二是做好了孤独终老的打算,三是……我爱上的人,是曲成溪。”
萧璋闭上眼睛,仿佛挪掉了压在心口的一块巨石,却又露出了鲜血淋漓的伤口,以至于声音都在发颤。
他爱上了灭族仇人,而现在他要豁出一切去试探仇人的真心,还恬不知耻地告诉自己的父母:“孩儿有罪。”
“可是我真的太喜欢他了,喜欢的不得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自打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再也忘不掉他,好像和他认识很久了一样,我想不出来我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我只想和他过一辈子,哪怕他风流多情又心狠手辣,甚至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我还是克制不住的喜欢他。”
“花月教的仇我不会忘,我一定会让魔教完蛋,但是屈漾,我真的放不下。我不知道你们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能不能理解这种一见钟情,或许不太能吧……”
他吸了吸鼻子,直起腰,苍白的面容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可是你们也知道我混蛋,从小就不听话,倔得像头驴似的,这毛病我长大也没改,我就是喜欢屈漾,今天就是知会你们一声,你们不同意也没辙,这婚我也一定要结出个结果。”
“今天我把罪行都交代了,你们有个心理准备,等到我下去了,再好好跟你们赔罪,刀山火海下油锅,我都认了。”
萧璋将酒洒进墓塔前的土里,重重地在墓前磕了个头,然后他直起身,站起来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他从后山回到寝殿,径直走向了寝殿旁的小屋,看守的亲信门生一看到他立刻恭敬地挺直了腰板:“掌门。”
萧璋点点头,挥手解开灵力禁制推开门,同时对门生道:“准备一桶热水。”
屋内,人靠在墙角。
阳光从窗口泻下来,落在曲成溪身上,他乌黑的长发仿佛染了星光,面颊如同易碎的白玉,眼帘合着,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阴影,呼吸细而轻。
萧璋心里微微一惊,心想怎么又睡着了?
这些日子他总是偷偷通过灵术偷看曲成溪,一看曲成溪就是在睡觉。
正常人哪里会有这么多觉,就算是身体虚弱,这也睡得太多了。
他不知道那是曲成溪气血亏空的缘故,只以为是曲成溪故意闭目塞听,无声的反抗他。
萧璋坐到床边清了清嗓子:“咳咳。”
曲成溪没睁眼,呼吸依旧绵长,萧璋咬了咬唇,没了办法,只得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颊:“起来了。”
手指冰凉的温度让曲成溪微微一个激灵,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底还带着迷朦:“萧无矜?”
那声音柔软地像是绵软的糖,仿佛很久以前他每次从自己身边醒来时一样,萧璋的心脏控制不住的颤了一下,强迫自己冷硬地收回手:“把我这当度假呢?吃饱就睡?”
曲成溪的眼底恢复清明,媚声冷笑着微微扬头:“我不自己睡,难道还睡你?”
萧璋豁然起身,门口的下人已经把洗澡用的木桶抬了进来,他冷冷抬手一指:“把自己洗干净。今天我结婚,你要全程跟着。”
曲成溪愣了一下。
萧璋道:“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我幸福的样子,那些本该属于你的,我都要给别人。”
曲成溪勾起一抹笑:“真是期待。”
话音未落,他扶着床缓缓站了起来,竟然直接开始当着下人的面开始脱衣服。
萧璋惊得睁大了眼睛,跨步冲过去一把将他已经褪到肩膀的衣服猛的拽了上去:“你干什么!”
虽然动作已经很迅速,但是所有人都还是看到了那一抹比雪还白的皮肤和漂亮的锁骨,如此美色实在夺目,有的下人登时鼻血都要流出来。
“都给我滚出去!”萧璋暴怒着把人都赶出去,猛的踹上了门,却忽的感觉身后的人挨了上来,微凉的双手从他肋下绕过,抱住了他的胸口。
“你怎么不出去,是舍不得这春光吗?”曲成溪贴在他后背上轻轻蹭着。
萧璋闭上眼睛,然后猛的转过身拎着曲成溪的胳膊把他丢进了木桶里。
哗啦一声,曲成溪呛了一大口水,爆发出一阵狼狈的咳嗽。
萧璋强忍着去抱他的冲动转身就走,却忽的听到身后挣扎的声音,一回头竟然是曲成溪想要抓住木桶边缘稳住身子,却没力气攥住,又滑入了水中。
这家伙竟然洗个澡都能把自己淹死!
萧璋也不顾上装矜持了,狂奔过去把他猛的从水里捞出来。
曲成溪呛咳得停不下来,水珠顺着他白瓷似的面颊滑下来,歪在萧璋的臂弯里,眼尾的一抹红媚得让人心颤。
“你怎么回事!”萧璋用力捏住他的下巴,“想装柔弱让我心疼?”
“咳咳……”或许是热水氤氲的缘故,曲成溪苍白的脸上略有了些血色,他的胸口起伏,勾起嘴角虚弱地看着萧璋,“愿者上钩而已。”
萧璋简直不能再看一秒,多看一秒就要忍不住。
他咬牙剥下曲成溪的衣服,闭上眼开始给他洗澡。
“干什么呀萧无矜,又不是没看过,你睁开眼睛,我不告诉别人……”曲成溪手臂勾在他脖子上,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虚弱地挑逗他。
萧璋的嘴唇紧紧抿着,手指下每一寸肌肤他都无比熟悉,指尖掠过,他几乎能想起当初触碰它们时曲成溪的反应。
水波轻晃,静默的空气仿佛升起了别样的情愫。
没有人再说话。
今是昨非,过往的一切仿佛一场梦境,萧璋的手指穿过曲成溪柔软的发丝,明明是性子那么硬的一个人,头发却这么软,曲成溪重新闭上眼睛靠在木桶边缘,仿佛又睡着了,但呼吸却微微有些乱。
把曲成溪用灵力烘干换好衣服,香香软软地梳妆好,天色已经暗了,萧璋给他双手重新戴上灵力镣铐,正要走,却被勾住了衣带。
“洗澡这种事情,交给下人来就行,你为什么要亲自动手呢。”曲成溪的轻声说,“还有一个时辰就要结婚了,你却在给我洗澡,萧璋,你难道还爱我吗?”
萧璋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许久才侧过半个头道:“这不重要。”
他能感觉到曲成溪的目光紧锁在他背上。
“我的命就这么短短百十来年,不想再耗下去了,韩杨是最合适的结婚对象,我和他在一起,总比和你毫无结果的好。”萧璋擦干净手上的水,走了出去。
萧璋这辈子,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父母就是极其敞亮的性格,他从小直来直去惯了,从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有一天会话里有话。
我还爱你,可你不爱我,所以我才要娶别人。
他已经给了曲成溪足够的暗示,以曲成溪的聪明,不会听不出来,之所以故意帮曲成溪洗澡营造暧昧的氛围更是加深这种暗示。
结婚是迫不得已的妥协,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合适。但如果你爱我,愿意给我一个结果,事情的结局或许还会不一样。
萧璋的心跳加快,久违的紧张感让他忍不住深呼一口气。
现在,心理拉锯战正式开始,他将会不断刺激曲成溪对他的情感,逼他做出回应,层层加码。
“该做的布置都做好了吧。”萧璋站在门外提声问道。
一旁的手下立刻拱手:“禀告掌门,已经做好了最严密的防护,魔教的人只要出现,立刻会被重兵利器攻击,保证婚礼现场的安全。”
萧璋:“好。”
屋内的曲成溪一定听到了。
第一次加码。
如果屈漾是因为被沈钦胁迫而不敢和自己在一起,那他可以放弃这种顾虑。
屋内静悄悄,并没有什么声响,萧璋收回自己的余光,他也没指望曲成溪在这种程度上就有动作。
“回寝殿更衣,”萧璋大步离开,“准备迎亲。”
天色渐暗,冲天的锣鼓声却欢天喜地地响了起来,一路的大红灯笼却将天空都映成了红色,十里红妆从朝云派延伸到青莲派,声势之浩大几乎让全城的百姓都跑出来围观,开道的小厮不得不提前百米推开拥挤的人群才能开出一条道来,然而人群还是如同潮水般越聚越多。
不只是因为想要正道两位掌门结婚,更是因为那迎亲的队伍中,竟然有两匹马并肩而走。
“萧掌门身边怎么还跟着美人?两人并排骑马去迎亲算是怎么回事?”人们纷纷伸长了脖子看,眼神好的倒吸一口凉气,惊叹道,“那旁边的人长得奇美!”
“啊?难不成娶韩掌门同时还要带个小的?萧掌门也太会享受了吧!”
人群一片哗然,海浪般嘈杂的人声一丝不差的落入马上二人的耳朵,萧璋并不解释,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向旁边的曲成溪。
曲成溪骑在马上,手上的镣铐隐藏在长衫下,凡人根本看不到。
他身上被换上了一身和萧璋一样的红色的礼服长衣,却明显不是新郎新娘的打扮,服装从规格上就低了一个层级,是妾室的打扮。
听闻周围人声,他的脸色只比出门的时候更白了一些,却没有更多的反应。
“啧啧,看那美人长得一双狐狸眼,说不准是怎么把萧掌门勾搭上的,看他那狐媚的样子就不是正道出身,长的好看又怎么,他连韩掌门的一根汗毛都不如。”
韩杨平日乐善好施,青莲派在正道里也属于亲民的一类,降妖除魔的事情做了不少,因此在民间声明极好。
围观众人见萧璋这么放肆的带着个小的,先是新奇,聊着聊着就有些愤愤不平起来,越看曲成溪那魅惑众生的样子越不顺眼。
“一身的妖邪气,说是魔教的人还差不多,和萧掌门一点都不般配,真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
“这还用说嘛,定是在那方面讨人欢心……”
“真脏,哎哎,说不定是哪家青楼里的鸭呢!没想到萧掌门竟然也犯这种错误……”
在听到“青楼”的一瞬间,曲成溪的脸色骤然暗了下来,冰冷的视线扫向话音发出的方向,他的灵力虽然被锁铐完全压制,但是正在叽叽喳喳的百姓却只觉得被一股冷气席卷,齐刷刷地闭了嘴。
萧璋心里微微一动。
他知道曲成溪的性子,容不得委屈,有什么不爽的立刻就要说出来,他给曲成溪穿上妾室衣服的时候就做好了他被人指指点点的准备,如今别人当真这般侮辱,还触碰到了他的逆鳞,曲成溪不可能毫无反应。
这个时候只要他喊一声“老子和萧璋两情相悦!”,就可以让一切的流言蜚语都消失。
萧璋的掌心都出了汗,做好了曲成溪爆发的准备。
谁知下一秒他就见曲成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又恢复了平淡懒散,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怎么会?
萧璋的心里不可避免的焦虑起来,原来他有八成的肯定,曲成溪是因为有什么难言之隐才故意这么对他,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试探的加码,这种肯定正在一分分变少。
难道他真的那么不愿意承认和我相爱过?萧璋实在想不明白屈漾还在隐瞒的原因是什么。
要不然,再刺激他一下?
萧璋正要开口,却忽的感觉有东西从后方破空而来,直击曲成溪后脑!
萧璋以为是什么暗器,本能的想要出手,却忽然察觉那袭击力道绵软,没有半分灵力。
他几乎立刻克制住自己的动作,曲成溪仿佛背后长眼一样猛的侧头,那东西擦着他的发丝砸落,在前方的车辙上碎开——竟然是一枚臭鸡蛋。
“恬不知耻!”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一石掀起千层浪,下一秒烂白菜、破鞋、泔水……纷纷向着曲成溪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婚礼上被砸脏东西,估计整个修仙史上都是第一次。
车队的朝云派门生们立刻去阻止,然而那么多的人哪里拦得过来,还是有不少的破鱼烂虾从缝隙中飞过来。
萧璋用尽这辈子最大的克制力才让自己保持不动,他虽然预料到曲成溪会受到路人的指指点点,可眼下的情况却已经超出了预估,但却似乎和他的目的更加契合。
曲成溪双手被镣铐束缚住灵力,身子又虚弱,一眨眼的功夫,身上就挨了好几下,汤汤水水贴着红衣滑落下来,看上去狼狈至极。
堂堂花月教副教主,纵横天下的曲成溪,竟然被一帮市井小民围攻。
然而曲成溪的神色依旧平静,他摘掉自己发丝上的菜叶,刚扔掉,后背上又被砸上了烂虾,顺着衣摆滑了下去。
萧璋移开视线。
他看不下去,心脏隐隐抽痛,他几乎想要立刻冲到人群中把那些人都赶走,他不想看曲成溪这副模样,几乎一秒都无法忍受。
但是理智却告诉他必须要把曲成溪逼到绝境,否则他将永远不会从曲成溪那得到一个答案。
折辱、误解,当一个人被这些情绪灌满,他不信曲成溪还能克制住说出真相的欲望。
再等等……
“新桥县……”曲成溪低声喃喃。
萧璋:“什么?”然而下一秒他猛地一惊,环顾四周,发觉竟然已经走到了新桥县。
“当初混沌在这里杀了几条人命,如果不是我及时阻止……混沌或许会把整个县城人的脸皮都剥下来学习人的表情……”曲成溪伏在马背上笑起来,“或许我当初应该让它继续的。”
忽的,一个半大的小孩跑上来,手里捧着一整框的臭鸡蛋。
曲成溪认出了那个孩子,当初那孩子目睹混沌作恶,却不知如何表达,只是死死抓着一个兵人玩具,想要守护自己的母亲,是自己安抚了他,告诉他“别怕,我们来保护你和妈妈。”
而现在,那孩子捧着臭鸡蛋猛的朝他一泼:“坏男人!脏死了!”
那一刹那曲成溪猛的闭上了眼睛,仿佛有什么最柔软的东西在心里应声粉碎。
然而恶臭的鸡蛋并没有砸在他身上,耳边风声呼啸,人群中响起一片惊呼,萧璋抬手将臭鸡蛋甩出天际,然后一把拽过曲成溪的缰绳。
马儿嘶鸣一声,几乎和萧璋的马碰在一起,萧璋顺势揽住曲成溪的肩膀,将人揽在了怀里,之后砸来的脏东西被他的灵力罩尽数弹了出去。
怒骂声、唾弃声,仿佛被罩子罩了起来,朦朦胧胧听不清楚。
曲成溪低着头,没有看他:“你满意了?”
萧璋沉默半晌,道:“你大可以告诉他们你当初为他们做过什么。”
曲成溪:“有什么意义呢,我需要他们感谢我?对我感恩戴德吗?”
萧璋忽的说不出来的愤怒,只觉得心里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像是想要喊却被堵住了喉咙,想要爆发却无处宣泄,仿佛一拳砸在了棉花上。
他没想到先爆发的竟然是自己,他猛的扳住曲成溪的肩膀:“你到底在意什么!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你现在怎么什么都不在乎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车队缓缓向前,将天边的夕阳抛在身后。
曲成溪看着萧璋的眼睛,笑起来:“什么都没发生。我只是看透了这人世间的太多东西,觉得没意思罢了。爱情、理想,这些东西都太虚无飘渺,我本来就是没什么定性的人,这些东西让我觉得束缚,不舒服。所以我抛弃你,又离开沈钦,可是你们一个两个总是缠着我,可真是烦死了。”
萧璋说不出话来。
曲成溪从他怀里挣脱,将自己的马和他的分开:“你不就是想要我受侮辱吗,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不知道你还想看到什么结果,不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无所谓……啊,你看,到青莲派了,需要我帮你把新娘子接出来吗?”
远处夕阳下,韩杨头上盖着盖头站在朝云派大门口,身后的一众青莲派的门生,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和喜悦,一开就是早已等候多时。
锣鼓喧天直冲云霄,马车在青莲派门口停下,气氛冲向最高点。
曲成溪刺眼的笑容倒映在萧璋的眼底,那一刻萧璋只觉得血液直冲大脑,愤怒和不解终于到达了极点,他猛地跳下马车直奔韩杨而去,直接把人横抱了起来。
周围顿时传来一阵激动的惊呼。
韩杨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脚已经离地,身旁紧挨着是炙热的胸膛。
“这是怎么了?”韩杨抓住萧璋胸口的衣襟低声问,虽然知道这是假的,但是他的心还是控制不住的剧烈跳动起来,“怎么这么大动作,我自己走上花轿就行。”
“没事,”萧璋说,“我只是改变想法了。”
韩杨:“什么?”
萧璋的犬齿刺破了口腔:“如果我的试探失败了,咱们就真结婚吧。”
远处,沈钦无声的注视着下方发生的一切,眸色深冷如冰。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火葬场!终于写到了啊啊啊!
第165章 礼成
大红花轿一路从青莲派到朝云派,朝云派的山脚下已经围满了从神州大地各处前来参加婚礼的正道。
到底是仙家,比寻常百姓的克制力强的多,见到曲成溪和萧璋并肩骑在前面,众人心中讶异,却没有谁直接说什么,都是恭贺。
曲成溪在马背上左顾右盼,不知注意到了什么,微微皱起眉头,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锣鼓喧天地一路到了山顶的礼堂,天空几乎已经变成了火烧似的红紫色,太阳眼见就要落了,宾客纷纷落座,锣鼓声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礼堂外,萧璋把韩杨从轿子里接出来,准备入场。
韩杨的头上盖着大红盖头,转头的时候上面的金穗微微晃动,问萧璋:“紧张吗。”
萧璋摇摇头,摇完又意识到韩杨看不到,于是又说:“还好。”
韩杨大红盖头下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移向萧璋身后曲成溪的方向,又收回,轻轻呼出一口气:“我倒是有些紧张呢,毕竟是第一次结婚。”
第一次结婚的名头给了你,哪怕不知结果,这是多大的付出,连声誉都可以不在意。
萧璋轻声道:“别怕,没事的。”
曲成溪如同一个背景板,萧璋一眼都不往他这里看,仿佛忘记了他这个人的存在,兀自和韩杨温柔地说着话。
这样看上去,他俩其实挺配的。曲成溪想,韩杨看上去挺拔俊美,萧璋英武强悍,门当户对。
萧璋忽的冷冷道:“一会儿你就在旁边看着,跟在我旁边。”
曲成溪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萧璋在和他说话。
曲成溪:“好啊。”
萧璋额角的青筋控制不住的跳动起来,忽的猛然转身一把揪住了曲成溪的衣领:“你别给我做出这幅样子!”
曲成溪仰起头:“哪幅样子?”
萧璋的手指收紧,咬牙切齿:“这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萧璋盛装打扮的样子当真是俊朗非凡,一身大红色礼服将他装扮得丰神俊朗,仿佛天神下凡一般,曲成溪凝望着他燃烧着火的双眸,看了许久,一字一顿道:“可是我就是毫不在意啊。”
这一刻萧璋拳头上的青筋都崩了出来,然而只有一瞬,那暴怒就变成了翻滚的痛苦和失望。
当初期盼的烈火已经被曲成溪一瓢瓢的冷水,他只觉得自己可笑,曲成溪已经一而再再二三地拒绝了他,而他却始终不肯面对。
何至于此啊萧璋。
贱不贱啊。
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红发烫,心却一点点冰冷到凝结成冰,萧璋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只觉得疲惫。
要不……真就这么算了吧……
“有请新郎新娘!”
朱红色的大门打开,萧璋深吸一口气牵起韩杨的手走了进去。
欢呼声叫好声和掌声淹没了一切,萧璋牵着韩杨一路走向最前方的高台,曲成溪被灵力束缚跟在他身侧后方,三人一同上台,仿佛一出滑稽至极的戏。
台阶上洒满鲜红的花瓣。
一步,秦淮楼中,曲成溪大汗淋漓地挺起柔软的腰肢,指尖抓住他的肩膀,漂亮的凤眼迷离上水色,潋滟得不可方物。
两步,天灵山脚下,曲成溪将他熬了两个时辰的鸡汤一扫而空,按着撑圆的肚子靠在他身上消失:“萧无矜啊萧无矜,你这汤好吃得要命了,照这个架势,你迟早把我喂成个胖子。”“胖了我也喜欢。”
三步,曲成溪笑起来,仿佛春日绽放的桃花:“喜欢就是喜欢,不图未来,不论以往,只在意现在的喜欢。”
“我也喜欢你。”
司礼高声道:“一拜天地!”
萧璋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高台上,下方是几百双情绪各异却都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眼睛。
太快了,怎么这么快就到这一步了。
……我还没做好准备。
“咳咳……一拜天地!”
台下议论纷纷起来。
韩杨悄悄拽了一下萧璋的袖子。
萧璋闭了闭眼,弯下膝盖,和韩杨一起跪了下去。
曲成溪站在一旁,神色平静,没有人看到有鲜血从他的掌心滑落了下来,没入了红色衣摆里消失不见。
“二拜高堂!”
台上坐着韩杨的师傅,另一侧摆着萧璋父母的灵位。
萧璋的嘴唇发颤,在司礼的声音下,缓缓将头磕在了地上,韩杨与他一起,大红的嫁衣一角轻轻落在了萧璋的手背上,在遮挡下,悄悄握住了萧璋的手。
“夫妻对拜!”
萧璋缓缓站起来,不知是跪得腿酸了还是怎的,站起来的时候身子晃了一下,对面遮着大红盖头的人立刻扶住了他。
萧璋抬起头,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有些恍惚,以为那盖头下是屈漾。
然而紧接着他低头看到了那双手,那双纤长有力的手,不似想象中一样白皙柔软——那不是屈漾的手,是韩杨的。
萧璋像是从梦中醒了过来。
和我结婚的不是屈漾,屈漾在我后面冷冷看着我结婚,他一点都不在乎。
那一刻萧璋不受控制的回过头去看向屈漾。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许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可能,屈漾是装的,他还是在乎的。
在台下低低的议论纷纷中,和韩杨无措的等待中,他和屈漾四目相对。
曾经那双漂亮的黑眸开心的时候会弯起来,像两个小月牙,含着让人心惊肉跳的美艳和鲜活,而现在那双眸子却漆黑如深渊,看着他,仿佛大海对着天空般静默平静。
屈漾无声的对他做了句嘴形:“你大婚,看我干什么。”
萧璋苦笑一下,心如死灰。
这一刻他明白,屈漾什么都不会做,不会抢亲,不会受到刺激,他看自己,如同看一场戏。
萧璋低头,与对面的韩杨一起,向着对方弯下腰。
夫妻对拜,礼成。
台下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那是来自整个神州大地正道的祝贺,是对朝云派和青莲派喜结连理的赞赏。
“恭喜萧掌门!”“恭喜韩掌门!”“恭喜恭喜!”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门当户对,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最完美不过的一次联姻,从此正道将建立起最坚固的联盟,足以抵御一切外来的侵害。
一片恭喜中有小声的议论:
“我还担心了一下,看萧璋带了个美人在旁边看着,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会出什么特殊情况呢。”
“嗨,不知道了吧。那美人叫屈漾,据说是萧璋老早之前的相好,虽然不知道萧璋具体是怎么想的,不过也可能是图省事直接一次结婚娶两个吧,毕竟人家是天境,为所欲为都没人管得了……对了!之前曲成溪还变成过他的样子迷惑萧璋呢,也就是因为此,上次曲成溪才跑掉的!”
“啊!那曲成溪现在在何处?”
“管他呢!正道今日势头最强的两大门派联姻,魔教还在话下?”
司礼开心地提醒萧璋:“新郎官,可以掀开新娘子的盖头了!”说着递过来一柄玉如意。
萧璋浑浑噩噩地用玉如意挑开韩杨的盖头,盖头下的容颜清俊明朗,韩杨双眼含泪,冲他笑着。
萧璋也很想对他笑一笑,嘴角却像是被什么坠住了,无法抬起来。
“交杯酒!”“交杯酒!”台下的起哄声热烈地喊着。
“来来来!喝交杯酒啦!”司礼端来碟子,上面放着两杯酒。
酒香浓郁,一闻就是上等的好酒。
韩杨率先拿起一杯递给萧璋:“来吧。”萧璋接过,韩杨拿起另一杯。
台下的气氛空前地热泪起来,司礼说着吉祥话,让台下的大家一起举杯,共祝新人百年好合。
萧璋感觉自己像是水里的落叶,被无法抗拒的巨浪推着向前走,走向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向,想要返回,却根本没有回转的余地。
两人的手臂挽到了一起,韩杨的手臂微微发着抖。
萧璋闭上眼,抬起胳膊。
两人的嘴唇一起挨向各自的酒杯,可就在即将碰到一刹那,一股力道猛地往他俩胳膊上一推,两人几乎同时脱手,两杯酒铛铛两声落在了地上。
台下一片寂静。
萧璋不可置信的回头,见打翻酒杯的正是屈漾!
曲成溪道:“别喝。”
萧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屈漾在阻止他喝交杯酒!
难道他终于看不下去了,直到婚礼进行到现在,终于被刺激到忍无可忍,决定表明心意了!
那一瞬间萧璋简直像是沙漠中的人看到了水,又像是绝望中的人抓住了最后的稻草,激动得无法自持。
然而下一秒曲成溪的一句话将他一头打蒙了,只听他冷声道:“酒里有毒。”
韩杨瞬间脸色煞白。
就在刚刚他拿起酒杯的一刹那,往里面放了沈钦给他的蛊虫。
“这是情蛊。”沈钦告诉他,“只要你和萧璋各自喝下,他就会一辈子对你死心塌地。”
“不行!”韩杨当时立刻拒绝,用蛊用毒是正道最不齿的行为,他不想让萧璋以这种方式爱上自己,这让他感觉自己太恶劣了。
沈钦笑起来:“别这么死板,韩教主,如果你想通过自己的魅力让萧璋爱上你,那是绝无可能的。你觉得你和我家阿漾有什么可比性吗?”
……
自己抵御不住诱惑拿了那情蛊下到了酒里,本该悄无声息的,却被屈漾直接打翻。
难不成被他发现了情蛊的存在!要揭穿自己?
台下的众人之中青莲派的门生率先反应了过来,顿时拍桌大骂:“说什么呢!交杯酒里怎么会有毒!”
“就是啊!别说是交杯酒!朝云派的日常吃食那样不是经过检验才能上桌的!休要信口雌黄!”镜庭派也不干了,“萧掌门和韩掌门的婚礼岂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且待我来验一验。”
说话的是镜庭派的于长老,镜庭派擅长金石之术,对于检验一事也颇为在行。
于长老不等萧璋发话,直接走上前,取出一根银针戳进了洒落在地的酒水里,然后冷笑一声举起来:“诸位请看,没毒!”
没毒。于长老德高望重,自然不会撒谎,那说酒里有毒的人,必然是另有居心了。
“说起来你到底是哪位?”于长老斜睨着上下扫视曲成溪,眼底满是不屑,“别人结婚,你为什么要站在一旁看?”
台下议论纷纷:“早听说他和萧璋暧昧,但只是散修一个,没什么名头,该不会是死皮赖脸跟着来的,非要萧璋给他一个名分的吧。”
萧璋脸色铁青打断众人:“屈漾,你最好给我一个说法。”
本以为屈漾打翻酒杯是为了抢亲,但现在看来他好像根本没有这个意思,非说无毒酒里有毒,无理取闹,这看起来实在太像是故意捣乱了。
萧璋心里一时拿捏不定,却在台下的议论声中越发怀疑屈漾居心叵测。
难不成屈漾不想和自己结婚,却也不想看自己和别人结婚,所以找了这么个借口来污蔑韩杨,让韩杨当众出丑?
萧璋心里难以言喻的失望,这种燃气希望又被生生扑灭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你是见不得我好吗?”萧璋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屈漾,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样?”曲成溪只想冷笑,他手指一挑,地上的水滴立刻被他用灵力吸起一滴悬浮在空中飘过来。
“单独检验当然没问题,”曲成溪说,“但是如果配合上韩掌门身上常年熏制的铃兰香,这杯酒就会变成剧毒。”
韩杨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怎么可能!这是蛊而已,和剧毒有什么关系?
曲成溪又是一扬手,于长老手中的银针也飞了过来,这可把于长老惊着了,他怎么着也是气境中层,这个叫屈漾的散修竟然能这么轻易地从他手里取东西,他几乎没有反应的余地!
此时那滴酒已经飞到了韩杨的身边的半空中,空气中氤氲的铃兰香融进酒里,仿佛发生了什么无形的变化。
曲成溪把银针往里一蘸,又□□:“瞧瞧。”
针尖微微发蓝,赫然是剧毒的显示!
台下一片哗然!
*
作者有话要说:
跪搓衣板!火葬场今天手速不够还差一点没写到,下一章一定!
第166章 死亡
“这种毒不会立刻发作。”曲成溪的声音仿佛淬了冰,“但少则七天,多则十天,服下此毒的人必死无疑。”
一时间满堂哗然,台下的宾客霍然起身,一道道怀疑或震惊的视线纷纷落在韩杨身上。
韩杨浑身发冷手脚发麻,这样的情况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只是想要萧璋对他死心塌地,却从来没想毒死他!
如果曲成溪说的是真的,蛊毒与他身上的气味融合就会化作剧毒,那沈钦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所以……是沈钦故意借自己之手除掉萧璋。
韩杨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窟,沈钦说他只是想要曲成溪看到自己和萧璋在一起恩爱然后心灰意冷,自己竟然信了。
如果不是曲成溪敏锐发觉,那此时萧璋已经无力回天,一周之后不单单是沈钦没有了情敌的问题,而是整个正道都将失去主心骨,变成一盘散沙,到时候早就做好准备的沈钦甚至可以趁乱将正道一举拿下。
多少人提醒过他千万不要和魔教做交易,可自已还是坠入了陷阱之中。
现在要怎么办?韩杨只觉得脊髓深处都在发冷,仿佛被一条毒蛇攀附上,逐渐勒紧。
他的名声、他的一切都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只要曲成溪说出他与沈钦勾结,那他必然百口莫辩,台下无数的视线立刻会像利剑一样将他戳穿。
青莲派将万劫不复,好不容易爬到的位置,登时就要跌落。
曲成溪转头看向韩杨,韩杨的呼吸都凝滞了,却只见曲成溪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曲成溪转向众人神色严肃道:“你们最好赶快派人检查一下山下布防,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忽的从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那声音实在是太凄惨了,就像是五脏六腑都被撕破一样,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接二连三的尖叫声从山下的方向传来。
萧璋神色一变从台上跃下,猛地推开会场的大门,一个浑身是血的朝云派门生惊恐地扑了进来,差点撞到萧璋身上。
“发生什么事了!”萧璋一把扶住他。
“掌……掌门!”萧璋的出现让门生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山下的泥土里忽然钻出来好多活死人,可能得有上千只!见人就咬,攻击力极强!有好几个师兄弟已经被撕成了碎片了……”
“什么!怎么会忽然出现活死人!”“操控死尸的法术不是早就在几十年前就绝迹了吗!”
满堂参加婚礼的正道震惊道,纷纷面面相觑,好好的婚礼竟然突然出现了这种变故,还有人以为是恶作剧:“不是骗人的吧!”
只有萧璋厉声道:“立刻联系山下的守卫!”
众人如梦初醒,各个门派的掌门和管事的也开始用灵术联系自己在山下等候的门生。
“操控死尸之法不是绝迹了。”混乱中曲成溪的声音被嘈杂淹没,他的脸色煞白,“只是咒术书被烧掉了。”
操控死尸之术起源于花月教,在教中流传上百年,死尸没有意识,不怕疼,身上有剧毒,残忍至极,是完美的战斗武器。
曲成溪小时候亲眼见沈位霖用书中之法将死人从地下唤醒,武装成军队和正道相斗,每次都会大获全胜。
但是这东西操作复杂,对于灵力要求极高,沈为霖曾经想用它称霸天下,可他的灵力却只能同时操控上百只,更多就不行了,为了打破这种限制,他开始把活人杀死,做成死人来实验。
曲成溪看不下去这种恶行,于是某天夜里潜入他的珍宝阁把咒书偷出来烧掉了,沈为霖暴怒了许久却都没找到罪魁祸首,只好作罢。
这种违背天理的法术本应该永远尘封在尘埃里……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情。
沈为霖死了不久之后,沈钦继位,宣布在河北修建新的避暑山庄,要求必须比沈为霖的行宫奢华百倍,而沈钦把修建山庄的任务交给了曲成溪。
那时正值酷暑,如果以沈钦交代的时间完工的话,必然会有大批劳工被活活累死热死。
于是曲成溪想到了一个法子,他把极其复杂的多操控死尸之术默背了下来写成了一本笔记,并加以改进,终于在历经半个月后,成功复活了上千具乖巧不残暴的尸体。
曲成溪藏着这个消息,暗中让活死人们混在劳工中修建行宫,短短半年时间,就把那巨大的行宫修建完毕,事后又指挥他们重新钻回了土里。
事后沈钦问起为何效率这么高,曲成溪只说是用力能增长力气的灵水给工人们喝了,沈钦也没有更多追问。
怪就怪在曲成溪一时心疼,没舍得把当初那本加了他自己见解的操控死尸之术的笔记毁掉。
沈钦一定是找到了他藏起来的笔记,重新倒推出了如何复活凶残的活死人的方法。
刚才来的一路上曲成溪就觉得不对劲,他在山脚下来回思索了半天,也没发现异常,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那股不对劲来自于哪里——那是空气中隐隐的腐臭味,当时他还以为是鞭炮的异味。
萧璋和韩杨的婚礼,是近百年来正道最大的盛典,几乎所有的正道高层都集中到了朝云派,这简直是将正道一网打尽的大好机会。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针对正道的屠杀盛宴。
曲成溪的冷汗浸透了后背,萧璋心细如针,不可能想不到沈钦可能会趁机出手,可他想好了一切预防活人的措施,却唯独没有想到要对付死人。
“师父!山下的师兄弟联系不上!”
“怎么可能!”
“方丈!师弟说确有无数活死人正涌上山来,目测有上千!!”
山下已经有不计其数的活死人从土里爬了出来,正在往山上涌,山下驻守的正道已经支撑不住,正在往山上退,有的甚至已经根本联系不上。
灵术通话里传来的惨叫声甚至还伴随着骨骼被啃咬的咔嚓声,简直让人毛骨悚然,整个婚礼会场乱作一团,几百号人众人认清了这个可怕的事实——他们被包围了!
“花月教要趁着正道齐聚朝云派的时候,将我们一网打尽!”
萧璋眸中波兰翻涌,侧头看向韩杨,后者的脸色被大红嫁衣映衬得如同白纸,已经毫无血色。
“笑话!也不看看今天来的都是什么人!”混乱中传来垣理寺蒋方丈一声怒吼,只见他火冒三丈,手中禅杖一挥,“还等什么!我们这么多高手怕什么活死人?杀出去便是!”
“不行!”曲成溪在台上大喝一声。
沈钦这个狐狸怎么可能让活死人这么容易被消灭,这其中定然还有其他后手!如果自己是沈钦,会怎么做?……
仿佛闪电划过脑海,曲成溪厉声道:“这些死尸身体里八成会有毒,如果贸然砍杀或许会造成毒粉外泄,到时候躲都没处躲!毒气甚至可能会顺着风飘到江南城里,所有百姓都得死!”
“什么!”台下惊恐一片。
曲成溪对沈钦太了解了,他知道沈钦最爱看的就是将正道推入道德的困境,以凡人为要挟,如果反抗,你们正道就是杀害平民百姓的罪魁祸首,如果不反抗,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曲成溪额角落下冷汗,如果不能用兵器和强大灵力的把活死人大卸八块,就只能赤手空拳近战,正道会陷入大大的不利,几百个人和几千个活尸肉搏,几乎没有胜算。
曲成溪下意识看向萧璋,却见对方正盯着自己,那双深黑如海的眸子中情绪莫辨,曲成溪心里咯噔一下,喉咙微微发紧,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有年龄小一些的门徒情绪崩溃了,“我只是来参加婚礼的而已!怎么会被活死人围攻呢!”
“那刚才萧掌门的酒里有毒,多半也是花月教的布置……”镜庭派中有人明白过来什么,猛地看向韩杨,眼神凌厉如刀。
“花月教本想着先削弱我们这里唯一一个天境的实力,然后再对我们下手?韩掌门,这酒接触你的熏香才会有毒,难不成你和魔教勾结,居心叵测?”
韩杨的眼底剧烈的颤抖了几秒,开口道:“我对此毫不知情。”
“你说得倒好听!”垣理寺的小和尚连阿弥陀佛都顾不上说了,他刚刚刚从灵力通讯中听到自己的师兄惨死,一腔的愤怒都转移到了韩杨身上,冲上去指着他,“除了你还能有谁!那酒除了司礼只有你碰了!只有你身上有薰香!”
韩杨深吸一口气,在瞬间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可是这些判断依据,都是谁说的呢?”
小和尚对着曲成溪一指:“他说的啊!”
韩杨看向曲成溪:“请问屈漾可是什么权威之士?”
小和尚一时语塞,台下寂静下来,又响起窃窃私语,对啊,屈漾是萧璋的情人,来路不明,他说的话凭什么值得相信?
“他说酒里有毒就有毒,他说我身上的熏香有问题就有问题?或许酒里根本没有毒,他验毒的那一滴才是被他下了毒的用于混淆视听的。”
韩杨一甩红袖,正气凛然的眸子中夹杂着哀怨和痛心:“我和萧掌门情投意合,因为相爱才结婚。除此之外,我也不怕大家笑话,和朝云派联姻对于我青莲派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有什么理由和魔教勾结?”
曲成溪几乎要冷笑起来,韩掌门甩锅的能力真是一把好手,这副巧舌用在这种时候真是大材小用了。
台下怀疑的目光逐渐从韩杨身上转移到了曲成溪身上。
小和尚结巴了,指着曲成溪:“那……那他又有什么理由构陷你?”
“那可就多了。”韩杨看向曲成溪,“他爱慕萧掌门,因此嫉妒我暂且不说。另外……”
“另外什么!”
“你们没觉得他知道得太多了吗?什么活死人,什么身体里有毒气,若非是精通于此道,怎会知道得这么详尽?”
台下顿时响起了一片抽气声,仿佛有什么真相即将浮出水面,就差最后一层窗户纸。
韩杨提高声音,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到:“你们还记得当时用灵力网捕捉到曲成溪时,他的面具被萧掌门摘掉,面具下面的脸,就是这张脸吗?可是如果说,这张脸根本不是曲成溪变出来迷惑萧掌门的,而是他本来就长这个样子呢?”
台下的人瞬间毛骨悚然,镜庭派掌门目眦欲裂,指着台上的屈漾:“你是说,他就是魔教副教主,曲成溪!?!”
韩杨肯定道:“他一定就是曲成溪!先用毒酒的事情骗取大家的信任,然后和沈钦里应外合放活死人上山,就是为了将正道一网打尽!”——为了青莲派,为了我自己,对不住了!
萧璋脸色发青怒吼道:“够了!”
他话音未落,紧闭的大门上忽然传来一声撞击的巨响,紧接着又是一声,下一秒铁门被轰然撞塌,活死人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进来,扑向会场内的所有人!
那简直是地狱般的场景,浑身腐肉的尸体以压倒性的数量优势嘶吼着咬向活人的喉咙,惨叫声、怒喝声混合着血肉撕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震惊中的正道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用自己的看家招数去抵挡,灵力轰击和刀光剑影后,鲜血泼溅而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从活死人尸体中喷涌而出的黑气!
——竟然真的被曲成溪说中了!
众人仿佛梦中惊醒,没有人敢背负祸害江南城百姓的骂名,一时间刀剑灵器全部收了起来,变成了赤手空拳的肉搏,场面惨烈到让人不忍直视。
韩杨见青莲派的门生遭难,立刻冲下台去营救,萧璋反手在曲成溪的后背上一拍,灵力罩瞬间把曲成溪牢牢罩住,曲成溪又惊又怒:“萧璋你给我解开!”
“在这老老实实呆着别动!”
曲成溪愤怒:“你这个……”
“你急什么?”萧璋紧盯着他,“如果你对一切都不在乎,为什么还要告诉大家毒气的事情?为什么要阻止我喝毒酒?”
曲成溪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你和沈钦勾结,为什么之前有那么多机会你都不下手?”萧璋的眼底有奇异的光在闪:“屈漾,你是正是邪,今日我一定要弄清楚,咱俩的事还没完!”
曲成溪眼看着萧璋转身冲进活死人堆里,青色的身影瞬间就看不见了。
灵力罩坚不可摧,咆哮的活死人扑过来要啃咬曲成溪,却被直接崩掉了牙。曲成溪眸色幽深,周身忽然升腾起巨大的灵力,一瞬间灵力罩应声而碎,同时碎掉的还有他手上的灵力镣铐。
十几头活死人感受到他的气息同时向他扑来,曲成溪横眉冷扫过去:“瞎了吗。”
被那视线扫到的一瞬间,一众活死人就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瞬间刷拉拉跪倒一大片,在地上瑟瑟发抖。
曲成溪一身红衣仿佛妖邪,他这辈子身上的阴气太重,寻常妖魔鬼怪见了他只有逃的份。
可惜如今这种声势并没有保持太久,他毕竟重伤未愈,只觉得腹中又痛,眼前发黑,忍不住脚下一晃。几乎是瞬间,那些跪地的活死人纷纷抬起头来目露凶光,似乎想要扑过来又有些犹豫。
曲成溪强行压住,微微喘息着看向远处,萧璋所在的位置活死人已经倒下了一大片,就算是不用灵术和法宝,萧璋的战斗力也堪称可怕。
不过这样的体力面对千军万马,还能坚持多久?
得赶紧找个方法彻底解决这些活死人。
曲成溪扶住台上的柱子,左右环顾寻找着什么,却忽然听到台下的混乱中有人大喊:“快看!那些活死人在给他下跪!”
“他果然是魔教曲成溪!他在操纵这些东西!”
一石激起千层浪,狼狈不堪的正道掌门和翘楚们正打得憋屈得要死,一听这个顿时暴怒了:“擒贼先擒王!抓住他!”
一时间各大门派的掌门纷纷扑向曲成溪,面对曲成溪可不用收敛灵力,这家伙是活人,可以往死里打,灵光乍现,无数的刀枪剑戟直扑曲成溪而来!
远处的云层中,项超注视着下方,心脏跳得有些快:“教主,这么多正道一起攻击,副教主顶得住吗?他的身子……”
有的时候项超是真的不理解,沈钦明明爱曲成溪爱到无法割舍,却又屡次三番将他置于最危险的境地中,那种将曲成溪的心和人一起推到绝境的情景让项超都觉得窒息,可沈钦却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没事的。”沈钦凝望着下方,“只要萧璋不出手,他顶多受伤,没有人能拿得下他。”
仿佛是印证他的说法,一声巨响从下方暴起,一众正道高层全部被强大的灵力冲击轰然弹开,露出当中手持钩吻剑的曲成溪——他的黑衣在风中翻卷,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渗入红色的礼服中看得并不真切,唯有那张绝色的容颜苍白得如同寒冬的初雪。
“娘的!”镜庭派掌门手托铁塔咬牙切齿,魔头实力太强,他们几个加起来竟然也不是对手。
他和垣理寺的蒋方丈对视一眼,正打算合力再上,却忽的看见魔头面露痛意,猛地按住了腹部。
这机会简直是千载难逢!
曲成溪背后的青莲派副手抬手掷出带刺的枝条直扑他心脏而去!
云层中的项超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叫道:“教主!”
沈钦身子不易察觉的一紧。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雪亮的剑光从远处闪电般而至,嘭的一声撞歪了青莲派的枝条。
“是萧掌门!”
众人一时不知萧掌门为何出手阻止这一记杀招,下一秒他们就见那剑锋调转方向,灵力轰然横扫,凶悍的剑风将曲成溪嘭的一声击飞了出去。
“萧掌门莫非是要亲自处置这魔头?”众人恍然,眼见曲成溪已经重重落到了几丈之外,萧璋紧跟着扑了上去。
众人放心下来,心想萧璋去曲成溪必死无疑,于是又冲回了和活死人的战斗中。
曲成溪猛地呕出一口血,鲜血落到地上,竟然发黑。
曲成溪撑着地的手都在抖,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这么过分地使用灵力,撕心裂肺的绞痛正从腹中升起来,他不由得用力用左手按住小腹,弓紧腰身。
萧璋在空中看见,只觉得心脏剧颤,立刻向他飞下去:“屈漾!”他刚才是故意把曲成溪轰出正道高手们的攻击范围,看似凶狠,实际上并没有怎么用力。
心底里有什么呼之欲出,萧璋越想越觉得人在危急关头才能显露出真实的心迹,而之前屈漾打翻他的酒杯,告知众人毒气的事情,都是在危急关头的下意识反应。
萧璋越来越觉得,屈漾的无情都是装的,他的内心深处依旧是那个自己熟悉的屈漾!
他急迫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天空中的沈钦冷笑一声,手指冲着下方微微一动。
“屈漾!”萧璋落到地上直奔曲成溪,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曲成溪猛地抬起头,萧璋和他四目相对,一瞬间只觉得背后风声呼啸!
完全下意识的反应,萧璋瞬间旋身——几乎是同时,一只尖利的手狠狠刺进他的肋下,幸亏躲闪的快,否则竟是要直接抓进他的心脏!
萧璋反手把那活死人一拳揍出几丈,捂住了肋下。鲜血从手指缝中渗透出来,萧璋不可置信地抬头,对上曲成溪苍白的容颜:“……你暗算我?”
第几次了?
加上之前刀子捅入胸口,再加上天灵山脚下小屋的三昧真火,这已经是曲成溪第三次对他下了死手。
萧璋仿佛被一盆凉水从头泼到脚,刚才的一切猜想都在这一攻击下被击得粉碎。
曲成溪的嘴唇剧烈颤抖起来:“我……”——他要怎么解释,说不是自己?让萧璋在此时解除误会,然后再守着自己仅剩两年的寿命悲痛欲绝地看自己死去?
曲成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璋双眼通红,只觉得自己仿佛又死了一遍,一个人的心能被伤透的次数是有限的,他觉得自己真的到了极限。
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担忧着他的身子,而他却一次次的想要自己的命。
“曲成溪,你好狠的心。”萧璋的心脏疼到几乎麻木,手中的长剑上逐渐蔓延上凶残的电光,“既然如此,我们今日就做个了结。”
曲成溪闭了闭眼:“你我的恩怨,我会和你算清楚,但是我并无意屠戮正道,你想让我救了他们再说。”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一个字?!”
这句话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萧璋已经挥剑轰然向他砍了下来:“谁知道你不是想把所有人都杀干净!”
曲成溪猛然向后翻出,身子紧绷到了不可置信的弧度,落地的一瞬间仿佛一只漆黑的蝙蝠,然后忽的冲向方才婚礼的高台!
萧璋紧追而上:“哪里走!!——”
那暴怒的速度几乎可怖,然而曲成溪比他更快,那简直是一道光影一般,只见他猛地冲上了高台侧方,飞快地捡起了方才婚礼乐队落下的琵琶。
萧璋瞳孔骤然缩紧,他见过曲成溪再秦淮楼里用一把琵琶随便一弹,就把几乎所有蜘蛛都击退的场景,那只发挥了他功力的百分之一,如果曲成溪要用全力弹奏,必然是无法抵抗的天境攻击!
难不成他想用这把琵琶对付自己正道!?
下一秒,曲成溪的手指在琴弦上轰然扫出。
铮——
强大的音浪瞬间横扫整个朝云山,会场当中混战的所有人都惨叫着捂住了耳朵,萧璋站得最近,只觉得胸口一闷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然而受到影响的不只是人,更是满山遍野的活死人,琴声仿佛激活了他们已经死去的神经,所有的活死人疯狂的咆哮躁动起来,疯狂地挥舞着利爪,状若逢魔!
铮铮——琴声仿佛高山流水,又如同珠落玉盘,一刻不曾停歇。
萧璋仿佛被冷水从头浇到脚,曲成溪这是在操控活死人,让他们更疯狂地攻击正道!
“住手!!”那一刻萧璋心如死灰,琴声中耳鸣声阵阵袭来,仿佛利刺一下下戳在他千疮百孔的心脏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泪水顺着萧璋的眼角滑落下来,他颤抖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曲成溪只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速度快得几乎化为残影,他的长发在音浪中狂舞,美艳绝伦得如同地狱的妖邪,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停下。
诡异的音乐仿佛和他融为一体,不知怎的,萧璋想起了很久以前,屈漾在山脚小屋给他弹琵琶听的样子。
仿佛只是一场梦,昔日的美好仿佛镜花水月一般破碎,这场梦早该醒了。
求求你住手……否则,我真的要杀你了。
音乐似乎已经进入尾声,咆哮的活死人们叫得越发疯狂,没有人知道等到曲子落下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今日会不会成为正道的终结。
萧璋爆发出了一声嘶吼,那声音几乎泣血,像是在哭,下一秒他手持长剑猛地刺向了曲成溪的心口!
天上的沈钦呼吸一滞。
铮!!——
曲子终于落下最后一个尾音,萧璋的心脏一阵剧颤,仿佛梦中惊醒,他忽的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扭转了剑尖的方向。
他下不去手。
哪怕曲成溪做过那么多错事,可自己还是爱他。
当啷。
剑掉落在了地上。
萧璋颓然地垂下手,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忽的看到曲成溪的眼神露出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情,猛地向他扑来!
萧璋笑了。
自己下不去手,但是屈漾可是下得去手的。
这是要反杀自己了。
罢了,让你杀,我真的太累了。
他张开双臂,几乎以一个拥抱的姿势迎接屈漾的刺杀,然而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他只觉得自己被狠狠一推,跌坐到了一旁,然后噗嗤一声,似乎有什么被穿透,有滚烫的东西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缓缓低头,只看见一柄剑从他背后而来,刺穿了曲成溪的心脏。
萧璋僵硬地回头,看见剑柄的另一端,握在神色狰狞的明铎手里。
时间仿佛陷入了寂静,成百上千的活死人在音乐停止的一瞬间停止了躁动,像是被共同抽去了灵魂,然后接二连三地倒在了地上不动了。
众人从震惊中缓过来,有大胆的切开活死人的头盖骨,发现里面已经成了一团浆糊。
活死人们的狂舞,只是被魔音贯耳后的痛苦挣扎,曲成溪根本不是在操控他们,而是在帮助正道除掉他们。
“萧无矜……”曲成溪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向前倒了下去。
萧璋疯了似的接住他,颤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阿漾?”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7章 真相大白
活死人的尸体漫山遍野,正道们浑身血污喘息着,手里的刀剑甚至还来得及放下,他们震惊地抬头,看向琵琶声落的方向。
高台上,绝美的青年男人胸口插着一把锋利的长剑,他的长发在风中狂舞,美艳得惊心动魄,鲜红色的血一点点染红了他的浅红色华服,仿佛为他披上了大红色的嫁衣。
萧璋抱着曲成溪,他见过人流血,从小到大,从训练场到战场,数不清的人在他身边倒下,他见过光从一个人眼里流逝的样子,生命仿佛是有形的东西,从人破损的身体里一点点流走。
他记得自己拼命把父母身上的伤口堵住的样子,如今怀里的人变成了屈漾,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向外涌,萧璋慌张的用手掌去堵,用灵力去灌,他的手已经比当初大了许多,却依旧怎么堵也堵不上。
“别……别这样……”萧璋从没有这么害怕过,嘴唇都在发抖,双眼血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欠我的太多了,还没说清楚呢,你不许!……”
明铎不可置信地站在他俩身后,看着曲成溪胸口的那把剑,愣了几秒忽然狂笑了起来:“我杀死了魔教曲成溪!人呢!你们快给我欢呼鼓掌啊!我是正道的功臣哈哈哈哈!曲成溪是我杀的!我们炎阙宫消灭了魔教!”
萧璋暴怒回身,台下众人只见寒光一闪,明铎血溅当场,脑袋嘭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脸上的表情凝结在震惊的一刹那,像是根本不相信萧璋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下对他出手。
台下一片哗然,尖叫声四起,然而萧璋根本就没管。
“萧无矜……你闯祸了。”曲成溪轻声说。
他脸上本就稀薄的血色一丝丝褪去,皮肤几乎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感觉,仿佛风一吹就要化作泡沫散去一样。
萧璋不敢把那剑拔-出来,只能让灵力疯狂涌入曲成溪伤口缝隙里,手几乎泡在了血里:“闯祸又怎么样,谁能伤得了我,这世上能伤我的只有你,你这个骗子,心狠手辣的妖精……你……你……”
说到后面他只觉得又苦涩的东西涌入口中,竟是说不下去,视线模糊到看不见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满脸都是泪。
“别哭……”曲成溪抬起手抚摸上萧璋的脸,想要擦掉他的泪水,那仿佛用去了他全部的力气,“是我的错……”
“你错什么了!你说啊!你这个时候知道认错了!我把你囚禁起来,当着你的面和别人结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萧璋发狠地抱紧他,泪水仿佛成串的珠子,“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让我苦苦熬了多少个日夜,连个像样的解释都给不出来!屈漾,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曲成溪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千言万语凝聚在他深邃如海的凤眼中,最终化作一片潮湿,模糊了其中萧璋的倒影:“对不起啊……今日就当我还清了吧……”
萧璋的大脑一片空白,心痛到几乎碎裂,他原以为自己恨曲成溪入骨,甚至宁愿和别人结婚再也不愿和他有任何瓜葛,可如今曲成溪在他怀里失去温度,他却痛苦得几乎死掉。
“我不许!!”
萧璋疯狂地给曲成溪输入灵力,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把灵力输送到他的身体里。
明明之前曲成溪腹痛的时候这种方法是奏效的,可如今曲成溪的身体却像是漏了个洞,无论输入什么都会原封不动地漏出去。
萧璋终于慌了,天境的灵力此时派不上一点用场,无力感和恐慌感让他濒临崩溃。
“我的灵力怎么输不进去……来人……来人啊!谁来帮帮他!”
萧璋嘶吼着向台下求助,仿佛绝望的野兽:“救命!你们救救他!想要什么我都给!!”
台下一片寂静,一众正道高层在原地犹豫,末了纷纷躲避他的眼神,没有人回应。
就算刚才曲成溪救了所有人,他毕竟还是魔教的副教主,没有谁想沾染魔教的人。
韩杨跌坐在地上,神情恍惚,大红嫁衣上沾满了泥土和脏污。
曲成溪因为痛苦而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疼痛的感觉已经淡去了,死亡远没有他想象中难熬,甚至还抵不过一次毒药发作。
他将头靠在萧璋的胸前,仿佛只是像之前无数次一样,累了,借他坚实的胸口靠着歇一歇:“铁板鸭……照顾好明禅和池清……他们两个孩子不容易……”
萧璋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吼,那声音几乎撕裂,甚至不似人声。
他把曲成溪心脏里的剑抽了出来,将人抱紧。
铁剑落地,当啷一声响。
萧璋搂着那清瘦的身子,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随着那一声碎掉了,这一刻他愿意付出一切来换曲成溪活下去,然而这世上并没有神明,也没有人能实现他的愿望。
是自己逼死了他。
如果自己不去追他,不去找他,任凭屈漾离开,现在他或许还活着,自己只想让他好好的,哪怕他们此生再无交集。
他真的好后悔。
曲成溪躺在他的臂弯里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里逐渐失去焦距,神志已然不甚清明,仿佛在看萧璋,又仿佛在透过他看其他什么人。
“萧无矜……”曲成溪叫。
“我在……”萧璋痛的几乎发不出声音。
曲成溪的眼里闪着光:“先生又要罚你了……说你溜出天灵山去买糖葫芦……”
萧璋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嘴唇哆嗦着,抬起被泪水模糊的双眼震惊又困惑地看向他。
“他不知道你是买给我吃的……”曲成溪苍白的嘴角勾起来,仿佛进入了甜蜜的梦境里,“真的好甜……”
他在说什么先生,什么天灵山?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蔓延全身,某个猜想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萧璋浑身控制不住浑身剧颤,极度的震惊让他的血液从四肢收回直冲心脏,几乎全身都麻了。
他疯了一样的抓住曲成溪的肩膀:“你再说一遍!阿漾!你刚才说什么!”
他记得这件事!
那年雨水太少,后山桃林的收成不好,长出来的桃子一点都不甜,为了让某个人开心,他偷偷翘课跑下山买了一串糖葫芦……可是,他的糖葫芦,分明是是送给阿杨的呀!!
曲成溪无法再回答他,他的身子逐渐失去最后一丝温度,柔软得像是水做的一样,阳光透射下来,他的神情几乎是安逸的,长长的睫毛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屈漾!!等等!……别……”萧璋崩溃了,痛彻心扉地感觉让他几乎自己整个人被从中撕裂,他感觉自己要疯了,自己失去的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多,远超出他能承受的极限。
曲成溪的手指垂落下来,正好落在萧璋的掌心里,萧璋即将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离断裂就差半寸,他颤抖地低头,看到曲成溪的指尖轻轻移动着,仿佛只是肌肉记忆,又仿佛是最后的留恋,在他的掌心里画下了一个记号。
轰地一声,明明是无声的,但是那一瞬间萧璋仿佛被夺去了灵魂,耳中响起尖锐的耳鸣,大脑一片空白。
那符号他就算死都记得,那是阿杨自创出来、只属于他俩的、画在天灵山学堂宿舍小屋各自墙壁上的传音符。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今天有点短小,跪搓衣板!工作有点忙没来得及摸鱼,下一章一定大粗长!
第168章 回家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的,”萧璋哆嗦着抓住曲成溪的手,几乎失控,“这明明是我和阿杨才知道的传音符画法,你是怎么知道的!”
声音到了最后几个字几乎声嘶力竭,豆大的泪水顺着萧璋的脸颊滑落,他感觉自己距离真相只有一步,那耗费他一生寻求的、朝思暮想的答案,此时就像是深渊巨口一样在前方等着他。
不!我不想知道了!
萧璋忽的拼命摇头,他感觉自己史无前例地害怕,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被撕得粉碎,而且再也无法拼合。恐惧让他本能地想要后退,但是无形的力道仿佛推在他后背上,将他不由分说地往那深渊中一推!
曲成溪的肤色已经没有了一丝活气,他就像是白瓷做的美人,即将在阳光下化为碎片,眼底最后的光久久凝驻在萧璋脸上,又缓缓落下去,经过他胸前,忽的微弱的亮了一下。
“……”他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萧璋感觉自己心痛得几乎死掉了,发疯的抱紧他:“你说!我听着呢!”
曲成溪笑了起来,嘴唇又几乎不可见地翕动了几下,那笑容美得像是绚烂的烟花绽开般明媚。
然后,那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垂下头,如同以前每次累了需要休息时一样,靠在萧璋侧胸,轻轻闭上了眼睛。
萧璋像是被凝固住了,许久,缓缓低下头——之前的动作太大,他胸口的衣襟散开,脖子上挂着的东西正露在外面。
“我送你的东西,你一直带着呢。”他读出了曲成溪的唇语。
那是阿杨送他的竹笛。
台下的几百双眼睛看着台上的萧璋,只见他仿佛化作了一座雕像,久久地一动不动。
没有人敢说话,甚至没有人敢移动,过了不知道多久,萧璋忽然像是梦中惊醒,抬起哆嗦得不成样子的手指,靠近曲成溪的鼻子。
曲成溪窝在他怀里,仿佛进入了一个安甜的梦。
“怎么在这睡着了?”萧璋似哭似笑,用颤抖的手指轻轻刮了刮他的脸蛋,温柔地说,“这么大风,不怕着凉吗?”
曲成溪安然地闭着眼睛。
“咱们回家吧,回天灵山。”萧璋抱着他踉跄地站起来,“我种的土豆该收获了,晚上给你做土豆烧肉怎么样。”
萧璋从高台上一跃而下,他的动作有些摇晃,抱着曲成溪的手却非常稳,没让他颠簸一下。
周围仿佛只剩下秋日的风声,人们自动让出一条路。
两人浑身赤红如血,背后是大婚的盛景装潢,他们好像刚刚完婚一样,新郎正要抱着新娘子入洞房。
萧璋没有看四下神情各异的众人,也没有看跌坐在地面如死灰的韩杨,仿佛那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他在意的,只有怀中的人。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崔铭拦住了他,双眼发红地叫了声:“掌门。”
萧璋的脚步停了下来。
“曲……屈漾他……他……”崔铭看着萧璋平静得可怕的神情,怎么也说不出那个字,于是他道,“天灵山的小院已经被烧了,回去也没有地方住了,不如先回朝云山你自己的寝宫歇息吧。”
萧璋已这个精神状态离开,否则保不准会出什么事,不能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萧璋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柔声道:“我差点忘了,你还干了这么件坏事。”
那语气不像是生气,倒是是无可奈何的宠溺。
“算了,原谅你了,房子可以重新建。你喜欢花,这次我少种些土豆,给你种满牡丹好不好。”
萧璋继续往外走去,崔铭心里一凉,正要一咬牙豁出去将他拦住,忽然却只听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一个人连滚带爬地从远方向着曲成溪扑了过来:“师父!!——”
周围的正道一片哗然:“那不是商唯吗!”
萧璋低头看着商唯扑到了自己下方,他身上不知道从哪里搞得浑身都是脏污,像是刚从淤泥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不是这样的!”商唯抓住萧璋的衣角,泣不成声地嚎叫着,“不是这样的!”
萧璋的身子不可控制地晃了一下,他已经承受不住更多的东西,瞳孔深处一阵剧颤,然而商唯根本顾不上他,看到曲成溪尸体的那一刻他就崩溃了。
“你在天灵山脚下的房子根本不是师父烧的!是沈钦烧的!是沈钦为了让你恨他误会他布下的局,就是为了逼你们两个分开!”
那一刻萧璋的眼前几乎一黑,崔铭扑上扯住商唯的胳膊急道:“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现在不是时候!”
“不!我必须说!我偏偏要说!”商唯的泪水如同成串的珠子,与脸上的泥土一起混成一片。
之前他被沈钦封住灵脉丢到草丛里,让他做个曲成溪和萧璋反目成仇的见证,没想到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沈钦根本顾不上他,想着他灵脉被封丢在那里也掀不起什么动静。
可混沌竟然花了几天时间不眠不休把灵脉破开了,商唯重新接管意识后得知的第一件事就是萧璋和韩杨结婚了,他赶紧冲上朝云派,却撞上了活死人群,混沌又不知怎的没动静了,他只好用自己的力量和活死人搏斗,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终于跑上来,却看到了曲成溪死去的一幕。
“我师父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如今师父去了,如果我再不说,这世上便再没有人知道他付出了什么!我不能让你一直误会他!”商唯死死抓住萧璋的裤脚,双眼通红泪水涌下,“他一直深爱着你,从始至终,从未变过!”
要说刚才萧璋的精神状态已经崩塌,现在就是全面的粉碎,他抱着曲成溪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语无伦次:“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怎么,为什么不说?”
商唯大哭起来:“因为他只剩下两年的寿命了!”
萧璋如同被一记闷棍猛的击中头颅:“什么!?”
“他中的断肠毒素,跟你说只是会让身子虚弱,隔三差五就腹痛难受而已,但是实际上,这种毒从吃下去的那一刻就意味着他只有五年的寿命,他的仙骨永远在被毒素攻击着,身子怎么可能不虚弱!你一个天境大能,帮他疗伤那么多次!难道感受不出来吗?”
萧璋嘴唇剧颤心如凌迟,他怎么没有感受出来,他其实潜意识里一直有这种猜测,只是不愿意相信,所以曲成溪告诉他没事,自己就真的相信了他没事。
“他是不想让你和他一起痛苦啊!”商唯泣不成声,“他的记忆和你一样有损,却比你先想起来你们之间的事情,在知道自己就是阿杨后,他觉得内疚不已,觉得当初朝云派被灭门和他脱不了干系,他怕你将来会有一日在正邪家族与他之间做抉择,于是他选择主动离开,不愿意让你为难。”
“他一点都不爱沈钦,和沈钦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折磨,他当初吃下那断肠药,就是为了逃离沈钦。可他却还是回到沈钦身边受折磨,这是因为他根本就是为了给自己赎罪!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一直在沈钦身边不跑,他难道真的跑不了吗?以他的脑子和天境的实力,就算是铁桶他都能钻出去,他只是不想而已。”
萧璋的脸色几乎青白。
“一方面,他觉得对不起你,另一方面,他不想让你看到他被疾病折磨到死去的样子,所以那段日子你去找他,他语言伤害你、捅你刀子、欺骗你、咒骂你、说自己和沈钦恩爱……都是为了让你对他死心,他宁愿自己承受这些,然后在五年的时间过完之后孤零零地死去,也不愿意把痛苦强加于你。”
崔铭看到萧璋的脸色几乎和死人一样,扑过去抓住商唯:“够了!别说了!”
“不够!”萧璋咆哮一声,抱着曲成溪颤抖得几乎站不住,“让他说!我要听……”
“他唯一错就错在低估了他爱你的程度!”商唯哭着将曲成溪差点死在燕北才换来的两年之约说了出来。
“他还是忍不住想你,疯狂地想你,每日每夜都在想,所以借着这个和沈钦谈判的机会,他回到了江南,他还是想要再见你一面,和你好好过两年。这两年他会瞒住他的身份,更要隐瞒他的病情,等到两年后做出感情淡了的样子和你平静分手,让你继续你的生活,而他则安静的死去。”
萧璋的眼泪一滴一滴顺着下巴落到曲成溪被鲜血浸染的红衣上。
“可是……可是他没想到……”商唯哭得喘不过气来,“沈钦从来都没有信守诺言的意思,他从来没有真正放过他……”
与此同时,天上的沈钦猛的呕出一口血,项超已经身负重伤,挣扎着扑过去抓他:“教主!下面都是正道!您不能下去!”
曲成溪中剑的那一瞬间,沈钦就发了狂。
项超用尽了毕生的灵力拼了命地拦他,几乎把命都搭了进去,拦到现在终于再也拦不住,沈钦狠狠甩开了他,从天空中冲向下方的婚礼现场,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是沈钦!!”
“快……快戒备!!
正道们没想到他会忽然出现,惊恐万状间还以为沈钦又要用什么法子展开杀戮,正欲反击,却忽然看见他状若疯魔地向着曲成溪和萧璋的方向扑了过去,根本没顾别人。
“阿漾!!——”
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沈钦发疯地抱住曲成溪,想要把他从萧璋怀里抢走。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疯魔地喃喃,“我只是想要你看着萧璋和别人结婚,被伤透后彻底放下,然后跟我回燕北好好过。我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最好的行宫,买了一大片草原可以跑马狩猎,还有琵琶!还有上好的琵琶供你弹!你喜欢的一起我都给你打造好了,就等你跟我回来……”
他想要去抱曲成溪的脖子,萧璋忽然抡起一拳重重砸在了他的脸上。
那一拳是天境全力的一拳,沈钦整个轰然被打飞出去十几米,口中鲜血喷出,狠狠撞在了婚礼现场的高台上,整个高台轰然倒塌,冲击波几乎将四周全部夷为平地,尖叫声四起,人群四散。
崔铭大喊:“所有人快走!”他已经从刚才的那一拳里感受到了萧璋即将爆发的暴怒,到时候闲杂人等如果碍事只怕都要遭殃。
人群如同潮水一般涌出,有跃跃欲试的人想要出头拿下沈钦,都被崔铭一脚踹翻,连拖带拽地弄了出去。
萧璋那一拳足以让一般人必然当场毙命,哪怕是沈钦也两眼一黑。然而那只是一瞬,沈钦立刻从废墟中翻身爬起,从怀中摸出几个东西自言自语:“还有回转的余地,对,我还有星河血梅!”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红色的花瓣在他手指尖辗转,他翻来覆去地数着,数得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数得几乎疯魔:“怎么只有四个,还差一个,我就差一个!……”
“是你害死了我师父!”商唯哭吼着跳脚怒骂,“去你妈的沈钦!!数你妈的破花瓣!!星河血梅从没有人能凑够五个,你从一开始就是在妄想!我的师父再也回不来了,都是你错!!”
话音未落他已经腾空而起,手中灵力暴起,暴哭着拼尽全力扑向沈钦:“老子跟你拼了!!”
沈钦目眦尽裂回头:“不是我的错!!”
然而还没等他话音落地,萧璋已经如同暴怒的闪电般越到了商唯之前。
曲成溪已经被他放在了一旁干净的角落,萧璋手中幻化出长剑,眼底带着疯狂的杀意,目光如同寒冬腊月的冰雪,森冷到了极点,对着沈钦的脖子轰然劈下!
这一刹沈钦忽的笑了,他黑色的长衣同样被疯狂的灵力掀起,面容狰狞如恶鬼,对着萧璋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明明是你的错!!老子当初就该把你一剑捅死在朝云山上!!”
萧璋的声音冰冷如刀锋:“那你就试试!”
轰!!——
两道强悍到极致的灵力轰然碰撞在一起,天地变色。
很多年以后,江湖上依旧有那一日的传说,正邪两道的至尊在朝云派展开生死之战,战局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整座朝云山的花在灵力的冲击下一次次开放又枯萎,生而复死,死而复生。
从那场浩劫一般的婚礼中逃脱的人们都感叹于那日的跌宕,只有一个被父亲带着来参加婚礼的孩子有一不一样的记忆。
在曲成溪被明铎杀死的时候,他看到婚礼某处柱子后方,有一只纯白色的毛绒绒的东西躲在暗处静静窥探着。
孩子惊讶眨了眨眼睛,却见那毛绒绒的东西已经不在原地,仿佛刚才他看到的一切只是幻觉。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9章 最重要的东西
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终究还是结束了,从江南一直打到燕北,两个天境在要把对方置于死地的绝对暴怒下,整个神州大地几乎都被掀翻一遍。
萧璋的愤怒显然更胜一筹,沈钦重伤,被花月教各分舵赶来的手下拼死抢了出来才捡回一条命。
江湖一片动荡,正道大会的监察官们赶到青莲派,想要治他和魔教勾结的罪是,却被告知韩杨掌门已经不知所踪,似乎是畏罪潜逃了。青莲派群龙无首,老掌门只得重新上位勉强支撑,地位一落千丈。
炎阙宫树倒猢狲散,那些在明家落魄后还咬着牙坚持跟在明铎后面的门生,这次是真的崩溃了,不少人不辞而别,而明禅还在重伤的昏迷中不曾醒来,身边只剩下两三人。
曲成溪的尸体被朝云派藏了起来,据说被萧璋冰封在了朝云派的密室里,用最强大的灵术保存着。
正道大会曾上门想要把曲成溪的尸体要走,悬挂于江南城门之上作为正道打败魔教的战利品,还要治萧璋和魔教勾结的罪,结果差点被朝云派门生打死,灰头土脸地丢了出来。
强者才能制定规则,此事只得不了了之。
青莲派落寞,又有新的门派跃跃欲试,此一时彼一时,循环交替,似乎已经是正道再熟悉不过的常态。
又过了几日。
“教主!您的伤还没好,不宜下地啊!”
“滚开,备马!”
华丽的马车冲天而起,直奔圣灵阁所在的群山。
一回生两回熟,这已经是沈钦不知第多少次踏入圣灵阁的大门,朱红色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沈钦根本等不急那诡异的传送带将他送到圣灵阁深处,就跛着脚向里面冲去:“阁主!我有要事相求!请速速见我一面!”
他的声音仿佛让周围纯白的墙体翻滚起了波澜,四周的空间都发生了扭曲,下一秒沈钦只觉得脚下的传送带忽然猛地向前加速,周围的一切仿佛万花筒中的画面疯狂后撤,他的腿被萧璋打得骨骼粉碎,重心不稳,差点向后摔去。
然而转瞬间,下方的移动又猛然停住,沈钦又狼狈向前一倒,扑到在一张明红色的桌上,一抬眼正对上圣灵阁阁主半眯的双眸。
两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圣灵阁主玩味地看着他。
她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奇怪的红色框架,两边各有两个透明的薄片,身上各种颜色各种材质布料的衣服反射着墙壁白色的光,仿佛来自异世界一般。
“沈教主,有求于我的人都是乖乖等着我去见,哪有逼着我出来的道理?你怕不是当教主当得太舒坦了,以为全世界都听你号令呢吧。”
沈钦后撤一步,下一秒竟是跪了下来。
阁主惊讶地把那框架从眼睛上摘下来:“哎呀哎呀,我不是看错了吧!从不低头的魔教教主在向我下跪?”
沈钦抬起头,他温和俊美的容颜苍白如纸,明明衣着整齐华丽,却仿佛即将破碎的花瓶一样,整个人从深处透露出一种濒临崩溃的落魄和狼狈:“求您,告诉我最后一片星河血梅在哪,我什么都能给。”
骄傲、尊严……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了。
没有人知道他扑到曲成溪身边时的感受,曲成溪身体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仙骨深处毫无波澜,就连灵魂都仿佛消散在天地间,那是真真正正的死亡,再也无法挽回的死亡。
那一刻沈钦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自己费尽心机想让曲成溪离开萧璋,甚至不惜一次次折磨他的精神,本以为这样就能让他对萧璋死心,却不曾想死去的不是他的心,而是他的人。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啊。
——我是想占有你,但是我只是想对你好,让我们回到从前一样,这样有什么错呢。
心脏痛的几乎生不如死,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让沈钦几乎疯魔,他的嘴唇颤抖着,死死盯着阁主:“什么都可以……”
阁主从桌子后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弯腰看着他:“沈教主,很久以前曲成溪就跟你说过,你把自己变态的控制欲当作了爱情,现在人终于被你逼死了,你开心吗?”
沈钦的心脏仿佛被深深刺穿,几乎脱口而出地嘶吼道:“你根本就不懂!我对他有占有欲不错!变态也不错!但是我也爱他!我被亲生父亲当作工具、被所有人惧怕又憎恶,只有他在我身边真心关心我在意我!这辈子只有他给过我真情,怪就怪我太晚才看透,我如果早些醒悟,绝不会走到如今!”
“这话倒是终于有几分真情流露,”阁主的笑意很冷,“但是这并不值得同情,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你的错误为什么要别的人命来买单?错过的就是错过,本没有回头可言,而你却偏偏要他原谅你的错误和你在一起,还要为此一次次折磨他的内心!”
沈钦忽的变得凶狠,猛地抓住阁主的袖子:“你就说你想要什么!别拐弯抹角!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只要你说我都可以给你!”
圣灵阁阁主冷笑:“我要你的江山。”
沈钦愣住。
“我要你的花月教控制权,”阁主盯着他的眼睛,“我要你把花月教所有的盘口和分舵都转给我,包括财产人员地契所有的一切……你能做到吗?”
沈钦咬住嘴唇,他似乎犹豫了,然而那犹豫只有一瞬:“可以。”
阁主微微有些吃惊地挑起眉,眼神中的冷淡稍微散去了些:“啧,有意思。”
沈钦踉跄地想要站起来:“我这就回去准备文书,也请你准备好星河血梅的下落。”
“等等。”阁主忽的笑起来,向后一跃跳到了桌子上,“刚才是逗你玩的,我不要这些东西。”
沈钦睁大了眼睛,眼底瞬间布满杀意:“你玩我!”
“我要的是另一样东西,这次我说真的。”阁主微微扬起头,“开个玩笑嘛,活跃一下气氛。”
沈钦的拳头攥出骨节错位的声响,如果这要是平时他早就拧下了这个女人的脑袋,但是现在他别无他法只能忍受,如果要在短时间内找到星河血梅只有通过知晓一切的圣灵阁。
“你要什么。”沈钦强忍着怒意呼出一口气。
阁主眸色幽深:“我要你有关曲成溪全部的记忆。”
沈钦不可置信:“为什么?”
“别问缘由。我只告诉你一旦记忆给了我,你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你就说行,还是不行。”
有关曲成溪的全部的记忆。沈钦浑身剧烈颤抖起来,自己怎么可能给出去,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就是有关曲成溪的记忆,如果那些都没有了,自己还靠什么活着!
阁主的声音幽幽响起:“是想让他活在你的记忆里,还是想让他真真正正的活?”
沈钦仿佛被冰水泼了一样,许久,他沙哑道:“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
“可以。”
阁主凭空一招,不知竟从哪里招来了一杯红色的水,用奇怪的高脚杯盛着,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仿佛一杯浓稠的血。
“如果想好了,就现在把这杯忘魂水喝下去。这药发作的时间很长,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把曲成溪救回来,然后,你就会忘掉有关他的一切。”
朝云山。
“崔铭!!——”
一声震天动地的惊呼从萧璋房中传来,正在算账的崔铭被吓得原地跳起,疯了一样地冲进了萧璋的寝宫,急的连拐杖都扔了。
“怎么了!是正道大会联合所有正道围攻你了?还是韩杨找到了?还是沈钦杀上门了!”
萧璋抓住他,神情紧张又激动,指向床头:“你看香香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崔铭:“……”
萧璋的床头,一只雪白的胖貂正在蹬着腿打哈欠,除了一双绿豆眼上蒙着一层水雾,看上去无比正常。
自从曲成溪死后香香就跟在了萧璋身边,曲成溪最爱的就是萧璋了,而且当初还是萧璋捡到香香送给曲成溪的,香香跟着萧璋乃是情理之中。
崔铭缓缓转过头盯住萧璋:“我觉得还好啊。”
萧璋神色严肃:“不不不,他刚才刚醒的时候你没看到,那姿势特别妖娆,甚至还冲我抛了个媚眼!”
崔铭:“…………”
他隐约猜到了萧璋想要说什么,但是那根本不可能,于是他用了个委婉的语气道:“或许灵宠就是有点随主人,耳濡目染的,它学会了点屈漾的生活习性也正常。”
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崔铭很小心,窥探着萧璋的神色,却看到萧璋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一把抓住他的肩头:“我觉得屈漾那个狐狸不可能就那么轻易死了,他八成是把灵魂藏在香香身体里了。”
“可是香香跟着你回来后,你做的第一件事不就是检查它身体里有没有屈漾的灵魂吗?三番五次的检查都查不出异样,那会不会就是因为没有异样呢。”崔铭小心翼翼道。
“检查出错也是有可能的!我觉得应该再查查!”
“已经查了好几轮了,掌门。”崔铭轻声叹息,心里隐隐有些担忧,这些日子萧璋几乎茶不思饭不想,不是在寒冰洞守着曲成溪的尸体,尝试各用各种方法将他复活,人都熬得瘦了一大圈,要不然就是在自己的寝宫里一动不动地盯着香香,一盯就是几个时辰。
受了那么大的刺激,这样的反应,其实已经算是不错了。
但是这样的心理状态如果持续下去,实在是让人忧心。
那是一种不表露在外的痛苦,心底最柔软的部件碎了,无法再拼合起来,把人脆弱的神经崩到了极致,只需要轻轻再一刺激,就会彻底崩断。
萧璋摇头:“不,我还是觉得不对,灵宠那么认主,阿漾如果真的不在了,香香肯定会悲痛欲绝,但是你看那个死胖子……”——某香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萧璋的枕头上挠自己的肚皮,“它根本就不伤心!”
崔铭:“每个人……每个貂表达情绪的反应都不一样,兴许这就是它伤心的样子呢?或许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呢?”
萧璋根本就不信,在屋中来回踱步几轮,终于道:“我决定去一趟圣灵阁。”
崔铭惊跳而起,这世上知道萧璋和圣灵阁关系的,可能只有他了。
“等等!”他拦住萧璋,“你姐不是从自打她去了圣灵阁就告诉你,不给自家人算命吗?她说如果把天机泄露给亲属的话,你和她都会遭报应的,这些年你也从来没有因为私事找过她。”
“她是这么说过,”萧璋披上狐裘,“但是如果我不是亲属呢?”
崔铭愣住。
“我以朝云派掌门的身份去,以我最珍贵的东西和她等价交换,天道就没有理由制裁我们,因为我和任何一个去求她的人一样,不走后门,愿意付出一切,不计代价。”
萧璋大步走出房间:“这些日子我已经把所有能试的方法都试玩了,我甚至去了地府,但是没有一个方法真正有效。可我不相信他就这么没了……。”
崔铭跟着他走出房门,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萧璋的眼底仿佛烧着一团火,他的下巴上都长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窝深陷极其憔悴,可那团火却灼灼燃烧着,仿佛他心中始终不曾放弃的希望。
“掌门……”
“等我的好消息吧。”萧璋对他摆了摆手,抬头看向寒冰洞的方向,下一秒,他周身狂风席卷,眨眼已经消失在了天地间。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0章 可以救他
这世间极少有人知道,圣灵阁阁主就朝云派掌门的亲姐萧璃。
当年朝云派被沈为霖屠杀,萧家上百亲族几乎全死在朝云山上,只有他们三个孩子侥幸存活了下来。
“接下来该怎么办。”
强忍悲痛,三个孩子聚在一起商议。复仇显然是一等要事,但是凭他们三个小孩子,根本掀不起风浪。
“我们还有朋友!那些平日里和爹娘要好的正道叔伯都可以帮我们!”
于是他们三个满怀希望揣着一腔热血去了,他们敲响一扇扇门,那些以前对他们和善亲切的长辈们见到他们,却都变了态度。
“我们也无能为力啊,魔教最近势头太盛,我们也不敢贸然出手,要不然我送你们些粮食衣裳?”
“朝云派那么强都被灭门,我们怎么能去送死?”
“掌门在忙,你们请回吧。”
一扇扇大门在他们面前关上,曾经那些从来都对他们笑脸相应,恨不得找个理由就登上朝云山给他们送礼物、抢着讨好他们的各门派人物,此时此刻却都对他们避而不见。
萧璋直到现在还记得,有一夜大雨倾盆,他去敲文沧派的门。
文沧派掌门经常和父亲一起下棋,他相信文伯伯一定会帮他,却没想他被雨水淋成了落汤鸡,浑身上下都湿透,喊着求见掌门的嗓子都喊哑了,大门却始终没开。
末了,从墙里面扔出一个包子,里面的人道:“别喊了,掌门歇息了,走吧。”
包子滚落在雨水中,占满了泥汤。
像是打发一条狗。
三个孩子被迫看清了世道凉薄和世人见风使舵的特性,他们这才知道朝云派落魄之后不知多少人在暗中笑,又不知多少人在琢磨着趁机上位,真正的朋友少之又少。
无论是人还是门派,一旦怕得太高,周遭的围观者,只会盼着你跌下来。
想要报仇只能靠自己。
虽然是亲兄妹,但是三人脾气秉性截然不同,擅长之处也完全不同,于是他们三人商定,各自选择不同的道路让自己强大起来。
萧瑾选择行走江湖隐匿于世,成为一道无处不在的暗影,萧璃投奔知晓世间万事的神秘组织圣灵阁,萧璋则驻守朝云山修行灵力,在废墟上重建朝云山。
多年之后,世间格局大变。
没有人知道当今江湖上最强大的情报网“暗阁”是萧瑾的手笔,在茫茫岁月间无数次为朝云山提供过珍贵的情报,就连皇家的“仙门卫”中也都是萧瑾的眼线,凡人修士的一切情报几乎全部被囊括。
更没有人知道如今萧璃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考验后,已经脱胎换骨成为了圣灵阁的阁主,有了超脱到了尘世之外的力量。
最后是走到正道顶峰的萧璋。
所有人都以为他天赋超群,却没有人知道他这一路一个人走过来有多难。
“站得越高,就有越多的人希望你摔下来。”
萧璋这一路走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几乎从未出错,他绝不让把柄落到他人之手,也绝不给自己跌下来的可能……直到遇到了屈漾。
明知屈漾身份可疑却还忍不住接近,那是萧璋第一次犯错。
一见如故,一眼定情,仿佛天作之合。
萧璋时隔几十年重新体会到了活着的快乐,屈漾如同一道光透射进了他被复仇的黑暗压得喘不过气的生活。
一方山水,一处小院,一双人。萧璋想和他过一辈子。
可偏偏屈漾是曲成溪。
于是萧璋一错再错。
萧璋推开了朱红色的大门。
纯白色的空间中,美艳的女子放下眼镜,从桌子后站了起来,看着他,她的表情似乎并不惊讶,眼底如同水一般柔和:“你来了。”
萧璋轻声叫了声:“姐。”
那一声出来竟是颤的,尾音几乎哽在喉咙,萧璋大脑里那根紧绷的弦仿佛终于在这一刻崩断,眼眶一下子红了,他像一个丢了心爱之物的孩子,在遇到亲人时痛苦再也藏不住,泪水滚落了下来。
萧璃过来抱住了他,萧璋猛地抱着萧璃的后背,健硕的身子颤抖着:“姐……我错了。”
萧璃微微垂下眸子,在眼窝处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曾几何时萧璋还没有她高,被父亲责骂后也会这样抱着她寻求安慰,上一次这样,已经过去多久了?……
圣灵阁与世独立,她虽然时不时会帮萧璋小忙,却并不准他经常过来,因为天机不可泄露给亲属,否则会遭天谴,这些年他见到萧璋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的手轻轻落在了萧璋的后背上,像是儿时一样抚摸着他:“怎么一过来就哭鼻子?”
“我要认错。”萧璋抬起头,双眼通红:“姐,这世上的所有事情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但我要认的不是那些犯过的错,而是我即将犯的错。”
萧璃抬起头看着萧璋。
“我想请你救他。”萧璋道。
救一个人,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尤其是对圣灵阁来说,这是再常见不过的诉求,可偏偏萧璋求的这条命是曲成溪的,萧家的宿敌。
萧璃放开萧璋:“他是魔教的副教主,朝云派的仇人。”
“我知道。”
“他小时候受沈为霖的命令进入天灵山学习,就是为了套取朝云派星河血梅的下落,父亲母亲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
“我……我知道。”
“他是正道的公敌。”
“我也知道……”
“可你还想救他。”萧璃淡淡说。
萧璃平静的语气让萧璋浑身都如同坠入冰窟,仿佛被缓缓冻住,他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要过分了,他愧对萧璃,竟然要她去救仇人,这样的行为简直称得上是大逆不道,让他磕死在父母的灵位前都不为过。
可是他不能放弃,他不能接受曲成溪死去的事实,除了寻求圣灵阁的力量之外他已经再也没有别的方法。
“我爱他。”萧璋的手指嵌入掌心,“姐,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我知道他做过什么,是什么身份,但是无论发生什么我还是爱他,我可以用任何东西去换。”
萧璃向后退了几步,靠在了桌子上看着他,她的神色很平静,看不出来有类似生气或者其他的情绪。
据说圣灵阁有通天的能力,甚至有传言说他们可以知晓未来,萧璋并不信未来之说,却也知道姐姐在进入圣灵阁之后与从前大有不同。
她看待世间万事的时候不再会带入个人的情绪,几乎完全站在旁观的角度,有的时候萧璋甚至觉得她过分疏离,以至于对什么都太不在意。
虽然这些年萧璃也在尽力帮他恢复朝云派,但是却只是从现有发生的事情中抽丝剥茧提点他,从不过多帮忙。
有的时候萧璋甚至会怀疑她是不是淡忘了仇怨,但是现在,萧璋只希望萧璃没有那么憎恶曲成溪,起码能给他一个和别人一样用珍贵之物交换的机会。
“谁告诉你我就一定能救他呢,”萧璃平静地说,“人都死了,我又不是神仙,救不活他。”
没有直接拒绝,萧璋心脏狂跳:“这世上已经有了四枚星河血梅花瓣,如果能知道最后一片在哪,我就可以许愿让他回来!”
萧璃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我的弟弟,你有没有想过,这世上根本没有那么多星河血梅。如果星河血梅随时都有的话,我的门槛早就被那些宁愿付出一切得到这花的人踩爆了。四朵星河雪梅花瓣在同一时期出现,已经是史无前例的情况,当今世上根本就没有第五片。”
萧璋如遭雷击:“那……那屈漾会不会有残魂留在这世上?”
他忽的想起什么,从怀里拽出一根熟睡的白条猛地举起来:“香香!他养的貂!我总觉得它最近行为举止特别像屈漾,会不会是他死的时候把魂魄附身在了它身上?”
萧璃耸了耸肩,伸手在香香的小鼻头上点了一下:“如果屈漾的仙骨还完整的话,或许可以,但是可惜他的灵力已经基本没了。”
萧璋乍一听竟然没听懂:“什么灵力?”
萧璃微微挑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吗?他把他大部分灵力都给你了。”
萧璋的脑子里嗡的一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说话都带了颤:“你……你说什么?什么意思?他把灵力给我了?什么时候给我的?”
他的神情太可怜也太无助,萧璃看他的眼神里似乎有点说不出的意味,忽的一招手:“你自己看吧。”
随着她的动作,纯白的墙壁涌动起来,紧接着出现了一副画面。
萧璋目眦尽裂,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我可以亲亲你吗?趁你不注意的时候……”“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烈火熊熊燃烧,映红了画面中的曲成溪苍白如纸的脸,他深深吻住了萧璋,几乎是同时,雄厚的灵力如同潮水般从他残破的身体里涌出来,尽数涌入萧璋的身体里。
萧璋眼前一黑,有那么一刻几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怪不得最近自己总觉得身体的力量特别充沛,怪不得哪怕彻夜不眠也不觉得累!
他颤抖地按住自己小腹,探入仙骨深处,在翻涌的灵力下面,果然有一团不属于的自己的雄厚灵力被浅浅锁住,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能彻底吸收。
那一瞬间萧璋几乎死掉,心脏剧痛得如同被刀片撕扯切割,身子摇晃站立不稳,要不是下方的白色地面翻涌出椅子形状的东西将他接住,几乎要摔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
听商唯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则是强烈十倍的冲击。
萧璋的眼睛被眼泪蒙住,几乎无法呼吸,不敢想象曲成溪在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之后,却被自己冷待的心情。
当阿漾被那些人折磨的时候,他是怎么想的?他会不会后悔把灵力给了自己?
当他看着自己和韩杨拜堂的时候,他会不会心如死灰?
萧璋从没有这么痛不欲生过,真的恨不得穿越回过去把自己打死。
萧璃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吧,我没什么能帮你的,我在圣灵阁里见过世间太多的生死离别和错过,有的时候就是造化弄人,没办法的。”
萧璋忽的死死抓住萧璃的手,他就像是绝望中的困兽,爆发出了濒死的挣扎:“姐!我什么都能给!你一定有办法的!无论付出什么我都愿意!你开口啊!随便什么都行!”
萧璃凝望着他的眼睛,忽的问:“如果我要你放弃掌门之位呢?”
萧璋毫不犹豫:“可以!”
“你如果放弃掌门之位,朝云派就会回到尘埃里,哪怕这样你也愿意?”
萧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头低下去:“我对不起萧家,死后我在阴曹地府给父母赔罪。”
萧璃的神情变幻莫测,又道:“可他毕竟是害死父母的人,做过那么多对不起正道的事,如果有哪一天你不喜欢他了,回想起今日付出的一切,你难道不会后悔吗?”
萧璋声音发颤:“我还记得,当初朝云派被灭,阿杨……阿漾拼了于烟与否命了带我逃,我知道他的为人,我不信他是真的害我、害我萧家,定然有其他原因,或许是被沈为霖胁迫,或许是其他。”
泪水打湿了脸颊,萧璋胡乱抹了一把:“我这辈子既然认定他,就不会再后悔,我已经错过他太多次了,如果能再抓住,我绝不松开。”
寂静的纯白空间中,时间无声地流逝,那一刻萧璋的心忽的平静了下来。
过往的恩怨,一切的罪责,在他知道阿漾是阿杨的那一刻,都已经如烟般散去,他从心底就根本不相信阿漾是害死他父母的罪魁祸首,他们之间本不该是血海深仇。
他对阿漾的爱,早就超过了对他的恨。
如果阿漾能回来,自己什么都愿意。
萧璃深深地看着他,许久,直起腰:“我知道了。”
萧璋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姐姐,他太熟悉姐姐的语气了,那分明就是松动的迹象。
“回去等我的消息,”萧璃摆了摆手,“与其乱尝试把他救回来的方法,不如先完成他留下的遗愿,照顾好那三个小辈。”
萧璋几乎语无伦次:“你……你能救他?!”
“我可没说。”萧璃白了他一眼,“瞧你这出息的样子,让爹娘看到了肯定得抽你,滚吧。”
她在萧璋背后一踹,萧璋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猛地抽了出去,等到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到了朱红色的大门外。
外面阳光明媚,秋意盎然。
萧璋的眼眶发红,愣怔许久。
是了,先照顾好三个小辈,阿漾回来时一定会开心的。
他的眼神里渐渐燃烧起了熊熊的希望,向着朱红色的大门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纯白的空间内,萧璃阁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揉了揉酸痛的腰,一屁-股把自己丢向后方,四周的墙壁立刻涌动出沙发状的物体将她接住。
“啊……真是的……”她慵懒地闭上眼睛陷入那片柔软中,全然没有了之前面对萧璋时的严肃平淡,“装深沉可累死我了。”
脑海中浮现出不久之前的画面。
……
“我同意。”沈钦的声音发颤,漆黑的双眸死死盯着她,“我同意喝下忘魂水,只要你能让他活过来。”
这句话像是用尽了沈钦全部的勇气,整个人的生命都仿佛被抽走。
萧璃微微一笑,把装着浓稠红色的酒杯递给了他:“喝吧。”
“你最好说话算话。”沈钦的手指颤抖得如同筛糠,里面的红色液体几乎洒出来。
终于,他猛地一仰头,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啪!
空杯子被摔落在地,碎成一地碎片,散发出浅浅的腥甜。
沈钦啪地撑住桌子,眼底全是血丝:“现在告诉我,最后一片星河雪梅在哪!”
……
——这两个人啊……
萧璃无声的叹出一口气,不知道在感叹些什么,那一刻如果有人能看到她脸上的神情,就会看到一种近乎超脱的、洞悉一切的清明。
继而,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你家曲成溪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一个人从纯白的墙壁中走了出来,只见他手握念珠,头顶光亮——竟是张显。
“是我家的就好了。”张显在一旁坐了下来,“多谢阁主帮忙,这些日子叨扰了。”
“没事,你在也算是给我解闷了,”萧璃侧头,“不过我要纠正你一下,我和曲成溪之间不算是帮忙,算是等价交换吧。”
张显淡淡笑起来。
几个月前。
纯白空间内,桌子上散落一堆零件,萧璃手里拿着个铁棍捣鼓一件古怪的物什,忽的听闻有人到访。
朱红色大门打开,绝色倾城的妖艳美人顺着传送来到她面前,身后跟着和尚张显。
“在下曲成溪,久闻阁主大名,”美人冲她微微一笑,递过来一朵牡丹花,“我想和您做个交易,不知道行不行?”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之前出现了一个bug!之前写到萧璋的笛子被小曲拿走做纪念了,那按理来说小曲死的时候萧璋的脖子上就不会挂笛子了,是我忘了sorry!之前的会改一下删掉,就当小曲没有把笛子拿走吧,跪搓衣板嗷嗷嗷!感谢小可爱们指bug!细节太多了真的忘了,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