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回 这两人当真不知廉耻……
姜扶笙魂都吓掉了, 过了片刻漆黑的眼球动了动。赵元承方才不是还在酒楼吗?陈婉茹去找他了,他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赵元承拉着她便往一侧的巷子走去。
“你带我去何处?”
姜扶笙下意识询问。
赵元承抿着唇一言不发。
姜扶笙没有再问,且没有反抗。无论她如何挣扎结果都是一样, 不如省些力气等会儿找到机会一口气跑了。
她回头瞧了瞧, 元宵灯会四处都是人, 巷子深处也有人影和灯光。赵元承总不能在这样的场合下不做人吧?
赵元承足下生风,拉着她一路疾行。
姜扶笙跟不上他的步伐, 气喘吁吁的。好在没多久就穿过了巷子。
她眼前一亮。
淮水边装点着各色花灯, 水中灯火轻摇, 如头顶星河一般散开, 河水之上几艘画舫零落散在四处, 薄雾伴随, 如仙如醉。
姜扶笙一时不禁看得痴了。
赵元承顿了片刻,又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你带我去哪里?”
姜扶笙这时候有些害怕了。
前面就是淮水,花灯靠着柳树临水而放, 有人影在那处说笑。河岸边还有一大片大半人高的花丛里头黑乎乎的,四周空无一人。她是不敢跟着赵元承到那里面去。
赵元承直直拉着她过去难道是想将她推进河里淹死不成?
赵元承还是不肯言语,只一味拖着她朝黑处走。
“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眼看着就要被他带进花丛中了,姜扶笙忍不住挣扎起来。
赵元承带她去黑处能做什么?她不用想都知道,又要羞辱她,占她便宜。
她本来也不是沉得住气的人。能忍到这会儿才反抗,已然比从前长进了不少。
“去画舫上, 我有话和你说。”
赵元承终于开了尊口。
“我不想去, 你有什么话在这说就是了。”姜扶笙低下头, 不肯跟随他上前。
跟他上去,到时他将画舫开到河中央,她又不会凫水, 岂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随他怎么作弄?
“由得你不去?”赵元承语气不善。
姜扶笙抿唇不语。她不能激怒他。
赵元承大手顺着她手臂向下,触及她手便贴过去与她十指紧紧相扣。
姜扶笙默不作声地跟着他,一声不吭生着闷气。随着
赵元承走下去才发觉,原来这花丛中竟然藏着一条隐秘的小径。
走到花丛中央时,眼睛适应了周围的环境,竟然能模糊瞧见夜色中那些花儿在随风轻摇。
她从来不知道深夜的淮水边竟然有这样的美景,不禁有些失神。
“哎呀……死鬼轻点,你是狗变的吗……”
花丛中传来女子娇媚的轻嗔。
赵元承足下一顿。
姜扶笙也跟着停了下来。她心中惊疑不定,这女子这是什么语气?听起来怎么像是……
“心肝肉,你可想死我了,我恨不得一口吞了你……”男子调笑声中带着喘息。
“骗谁呢?想我这么多日子不找我?”女子不信。
“你又不是不知道,母夜叉看得严……再说你不也有人看着吗?”
“我早准备好了,你答应的好好地说和离,怎么迟迟不办……哎呀……冤家别咬……”
“别着急,总要叫那个母夜叉把嫁妆留下……”
男子发出一阵急促的喘息。
姜扶笙明白过来,竟是一对偷情的男女!她脸一下烧起来,又羞恼又无言,这两人也不寻个明白的地方,在这河边野地就天雷地火起来。居然还图谋原配的嫁妆,当真不知廉耻。
赵元承转身面对着她,喉结上下滚了滚。
姜扶笙没有抬头也能察觉到他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落在她脸上。
她脸烧得更厉害了,他看她是何意?她绝不可能和他这样!
花丛中那二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继续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地说着。
话题也从方才的“和离”、“嫁妆”转移到各种荤话,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两人也好像渐入佳境,甚至能听到轻微的声音,很明显能察觉出他们在做怎样亲密的事情。
姜扶笙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过的一些词汇从那对男女口中不停地说出来。
他们大骂着彼此,却又很痛快的语气,似乎快活极了。
赵元承胸膛微微起伏,朝她伸手,黑夜遮住了他眼尾的殷红。
姜扶笙委实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见他伸过手来,反应激烈地用力推了他一下。她不可能和他做这样的事的!
赵元承只是想牵她快些往前走,不料她忽然用力推过来,他又站在下首,一个站不住脚摔倒下去。
但他反应极快,伸手一把捞住她腰肢。
姜扶笙足下不稳,被他抱住两个人一起摔下去滚在花丛中。
她被那对男女的动静弄得极不好意思,这般惊吓着摔下去竟然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
但两人跌倒总是有些动静的。
“谁?”
花丛中那对男女有所察觉,男的喝问了一声。
赵元承在姜扶笙身上,双臂垫在她身下没有出声。
姜扶笙也不敢开口,心口怦怦直跳。她暗暗祈祷那对男女不要找过来,要是那对男女发现了他们,那得多尴尬?
“我听着动静挺大的,是不是真的有人?”那女子询问的声音传来。
姜扶笙顿时更紧张了,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去看看。”男子说了一句。
紧接着二人便朝姜扶笙他们这处而来。
花丛下的草地是松软的,根本听不见脚步声,但是她们衣裳挂在花儿枝叶上的声音却越来越近。
姜扶笙心弦紧紧绷起。
那二人越走越近。
“啾啾啾……”
头顶上一只大鸟忽然扑腾着翅膀大叫着飞走了。
“是只鸟!”
那男子松了口气。
女子娇笑起来:“原来是只鸟,吓死我了。”
“咱们继续。”男子兴致勃勃,当时便朝女子伸出手。他也不回原来的地方了,竟然当场就要继续。
姜扶笙唇角嫌弃地直往下撇,她怀疑自己转过脸就能看到那对男女在不远处行苟且事。
那两人离得实在是太近了。她还和赵元承一起听着他们的对话。她心跳得更快了,地上要是有个洞让她钻进去藏着就好了,她真的不想继续听下去!
“不来了,魂都要吓掉了……”那女子半推半就。
“难得见一次,你舍得就这么走了……”男子急不可耐。
两人很快又纠缠在一起。
这回好了,“咕叽咕叽”的水声和两人说话的声音就在耳边。
姜扶笙听得面红耳赤,轻轻推了推身上的赵元承。
这两人当真恬不知耻!他们不要脸她还要呢,她可一点也听不下去了。
赵元承却低头朝她吻过来。他呼吸炙热,唇舌强势极了,舔舐纠缠间将口津渡进她口中。
大掌也不歇着,在她身前忙忙碌碌。
姜扶笙耳畔听着那对男女的动静,又被他这样纠缠,不可能全无反应。
她不敢反抗,怕那对男女听见。就算反抗她也根本不是赵元承的对手。
她只能勉力维持着自己的最后一丝理智。
终于,她趁着赵元承唇贴到她锁骨处时,找到机会抬头一口咬在了他肩上。
赵元承亲吻的动作一顿,抬起头贴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嫂嫂,咬深一些。”
姜扶笙心尖一颤,不知他怎么这样脸皮厚,她也不想追究他的脸皮。迅速再次张口咬在他肩上,再不让赵元承清醒她就没有机会了。
赵元承一时间没有动作。
她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和强行压制的喘息。她是成了婚的人,自然知道他现在很想很想很想,想到他自己都无法克制!她好害怕,赵元承诺是来真的,她半点也反抗不了。
“我……我月信来了……”
情急之下,她脑海中灵光一动扯了个谎。
她月信年前才走,还没到来的日子。
果然,赵元承听见这话立刻停了下来,两臂撑在她身侧坐起身,呼吸还是沉重的。
姜扶笙从他身下连滚带爬地让到一边,心口提着的一口气是从不敢松开,这人实在太危险了,她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偏偏旁边那对男女还在激烈地对战,而且两人似乎已经到了忘我的境界。女子叫声越发激昂,根本没有察觉到身边不远处两个活生生的人已经将一切都听在耳中。
赵元承平息了片刻,忽然俯身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朝那对男女的方向砸了过去。
“噗通”一声,声音并不大却惊煞了花丛里的野鸳鸯。
只听先是两人整齐的惊呼,紧接着花丛中便冒出两个人来,看见姜扶笙二人模糊的身影又惊呼了一声,衣衫不整发髻散乱慌慌张张地朝远处逃去,看着甚是滑稽可笑。
姜扶笙看看身侧的赵元承,一时惊呆了。
他做什么?就这么悄悄走不好吗?万一那两人过来看到他们怎么办?
他们……也不是什么该在今晚见面的关系。
赵元承拍了拍手中的灰尘,面对那二人逃离的方向冷冷地说了句:“我不快活,谁也别想快活。”
姜扶笙也分不清他是说给那对男女听的,还是说给她听的。她悄悄撇撇唇。这人霸道得很,他不快活非要绑着别人也一起不快活吗?凭什么?便是皇帝也没这样不讲理的。
不过那对狗男女也活该,做下这种不要脸的事还图谋原配的嫁妆,赵元承那一石头就算砸死他们也不冤枉。
赵元承牵起她便继续往前走。
姜扶笙能察觉到他的不悦,她自然不敢再造次,低头默默跟着他。
出了花丛,便看到连绵不绝的花灯,一对对少男少女在其中游走笑谈,当真好不热闹。
姜扶笙躲在赵元承身后低着头走路,好后悔出来的时候只想着带兔子灯,没想着拿一把团扇出来好歹可以遮住脸。
元宵夜这样跟在赵元承后面赏花灯,要是被认识的人看到了,不一定会传出什么样过分的言论来。
她更担心陆怀川听说了伤心。陆怀川身子才好一些,不能再生气了。
好在沿途并没有遇到熟人,她在赵元承的牵引下上了一艘画舫。
石青正候在那处,瞧见二人上船,连忙上前笑着
行礼。
“主子,姜姑娘。”
主子行啊,除夕夜陆怀川昏迷,主子在姜姑娘卧室里待了大半夜。这不才正月半,主子便接了姜姑娘来结伴看灯火,还乘画舫夜游淮水。
之前他看姜姑娘和陆怀川恩爱和睦,还以为主子完全没有胜算呢。
现在看来,主子抱得美人归的希望很大啊。不过就是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底是想抱得美人归,还是想报复人家?
主子的心思,他真的猜不透。
姜扶笙勉强朝石青笑了笑。
赵元承则眼皮都没抬一下,吩咐道:“你先下去。”
石青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下画舫去了。他实在很想看主子接下来准备对姜姑娘如何,奈何主令不可违,他只能带着遗憾上了岸。
赵元承松了锚,画舫慢慢悠悠顺着水流向河中央驶去。
站在画舫上往岸边看,那里灯火灿烂,与星河在水中的倒影交相辉映,美的不似处凡尘。
姜扶笙见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河水,忍不住小声提醒:“你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说吗?”
时候不早了,她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就算宁安不会找过来,她可以说在坊市被人群冲散了,但她又不是不认得家,耽误久了还是不免惹人疑心。
“怎么?”赵元承回头看她,神色不虞:“着急回去?”
“我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姜扶笙不知怎么和他解释,也不敢提陆怀川,只能这样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
本以为赵元承会不高兴,不想他竟在船头坐了下来,拍了拍身旁道:“坐这,陪我看会儿星星就放你回去。”
姜扶笙闻言几乎脱口就要问他是不是真的,但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了下去。
她越是表现得急切,赵元承就越不肯放她走。还是平和一些,说不准他就说话算话了。
“好。”姜扶笙轻轻应了一声,提起裙摆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我哥哥身子怎么样了?”
“已经没什么了。”
姜扶笙不放心,小心地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他?”
赵元承看着天:“再说吧。”
姜扶笙也仰望头顶的银河。漫天星子仿佛下一刻便会倾泻进河流,落在他们身下的画舫上。
他们一起坐过无数次画舫。那时候每一次坐在船头,她都是在赵元承怀中靠着的……
正思量到此处,一只结实有力的臂膀落在了她肩上,不容反抗般将她摁在怀中。
一瞬间被熟悉的清冽气息包围,姜扶笙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当初甜蜜时想的都是以后成亲了日日在一起,会有属于他们家还有他们的孩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赵元承看着不远处摇晃的河水,指尖径直落到她耳垂上摸了摸。
姜扶笙浑身一颤,缩着脖子躲避他的动作。对于他们来说,触碰耳垂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亲密,不合时宜。
赵元承有这种举动,肯定是不怀好意的。
可赵元承见她反抗,不仅没有松开捏着她耳垂的手,另一只手还放肆地捏住她另外一只耳垂轻揉。
姜扶笙抗拒地推他手。
上了画舫,她更不敢得罪他,怕他不放她走。即便是抗拒的动作也做得很小心,像一只被拎住后颈的小猫儿,伸出软绵绵的爪子发出没什么威慑力的抗议。
赵元承低头看她,忽地笑了一声:“我交代你一件事,你照着我说的做,我或许可以带你去见你兄长。”
“什么事?”姜扶笙抬起乌眸满是希冀地看他。
她对赵元承来说,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如果有,她可以拿出来和他交换。
“你回去,想办法让陆怀川去兰姨娘院子里过一夜。”赵元承说话时,手还在她耳朵上轻揉。
姜扶笙闻言怔忡:“为什么?”
让陆怀川到兰姨娘院子去过一夜?赵元承有什么目的?
“你别管,照我说的做。”赵元承神色又冷了下去。
姜扶笙纤长的睫羽垂下去,过了一会儿迟疑道:“可是,他身子还未大好,我怎么开口……”
其实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她要回去仔细想一想赵元承到底是什么用意,要让陆怀川去兰姨娘那里过夜,会不会伤害到陆怀川?
可就算陆怀川真去了,赵元承也不能将他如何吧。难道兰姨娘是赵元承的人,会帮着赵元承害陆怀川?
她想起兰姨娘胆怯的样子暗暗摇头,惜兰可不是那块料。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赵元承徐徐开口,手里微微用力。
姜扶笙只觉耳垂处一痛,惊呼了一声便伸手去。
“别动。”赵元承打开了她的手:“好好戴着。”
他松开一只手。
姜扶笙察觉耳朵下面坠坠的,有什么东西在摇晃,扯得耳洞有些痛。赵元承给她戴耳坠了?正思量间,另一只耳垂也是一痛。
她忍不住又痛呼了一声,伸手轻轻触了触,耳垂上是带了一对耳坠,她摸到了温顺的珠子,只是看不到耳坠是什么样式的。
她诧异地看赵元承。女儿家生得花娇玉柔,白嫩的面颊好似新剥壳的荔枝。乌眸看人时带着几分灵动,让整张脸都有了生机。东珠镶金耳坠在耳朵下摇摇晃晃,更衬得她娇憨生动,宛如明月生晕。
赵元承垂眸望着她,神色看不出喜怒。
姜扶笙转开目光,咽了咽口水,不知他是何意,也不敢轻易开口造次。
“嫂嫂不会除掉这对耳坠的,是不是?”赵元承偏头望着她,语气轻松隐约似乎含着笑意,很随意的口吻。
姜扶笙却不敢有半分轻视,她踌躇着没有说话。
别看他语气听着好,其实是在威胁她不许她除掉这对耳坠。可她从和陆怀川成亲以来,就从未戴过耳坠。
今日带了这对耳坠回去,陆怀川若是问起来,她要如何回答?
“毕竟,嫂嫂也不想表哥出事,是不是?”赵元承这回笑了一声。
姜扶笙顿时毛骨悚然。赵元承威胁她不许她摘了耳坠,否则,陆怀川就会出事?
她眨了眨漆黑的眸子抿唇点了点头:“好,我不摘。”
“你倒是真心护他!”
赵元承一把握住她脖颈,双眸逐渐红了,周身戾气翻滚,犹如地狱修罗。
姜扶笙被迫仰着脸面对他。她痛苦地闭上双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滚落。
赵元承诺是能真的杀了她,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好过这种无休无止的纠缠。她真的疲于应对。
可他不会杀她的,他要折磨她,要看她痛苦、后悔、煎熬,要出心头那口险些丧命的恶气。
微凉的泪珠落在虎口上,赵元承目光落在那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上,好似触碰到什么不可触及之物,猛地撤回了手。
“你若敢摘下耳坠来,我割陆怀川两只耳朵。”他恶狠狠地威胁。
姜扶笙抚着脖颈喘息,回过神来小声问他:“睡觉也不可以摘吗?”
赵元承顿了片刻,语气硬邦邦地道:“不可以!”
她背弃了他,险些要他的命,只是戴一对耳坠睡觉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
姜扶笙过了子时才回陆府。府中已经乱了套,所有人都被陆怀川派出去寻找她了。
陆府正厅。
“姜扶笙,你一个有夫之妇,元宵灯会跑出去玩到这会儿才回来。全府都为你担心,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女德?有没有廉耻之……”
陆大夫人瞧见她,再压不住心底的怒火,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便是训斥之言。
姜扶笙还未反应过来,陆怀川便由宁安搀扶着,疾步走了进来挡在姜扶笙身前。
“夫君……”姜扶笙瞧见他不由唤了一声。
“扶笙,别怕。”陆怀川温和地宽慰她。因为走路太急,他有些喘息。
“二郎
,你身子还未大好,怎么能走这么快的路……”陆大夫人瞧见儿子,顿时收了对姜扶笙那副嘴脸,立刻关切地迎了上去拉陆怀川的手。
“我和娘说过,让娘将扶笙和我一视同仁。扶笙只是在灯会上不慎和宁安走散了,娘为何要辱骂扶笙?”
陆怀川一向斯文。这会儿正色与自家亲娘理论起来,眉眼阴翳翳的竟也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
“儿啊,娘是为你好。你也知道,赵元承一直纠缠她,指不定冲散的事就是赵元承做的,他们才好见面……”
陆大夫人一急,将心中猜测的言语脱口说了出来。
眼见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处处向着姜扶笙,对她这个亲娘丝毫不假辞色。她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她儿子从前不是这样的,都是姜扶笙撺掇的。
“啪!”
陆怀川抬手摔了桌上的茶盏。
“娘再胡言乱语一句,你我犹如此盏!”
他指着地上粉碎的茶盏残渣,疾言厉色,眸底杀意隐现。
正厅一下安静下来。
陆大夫人愣住了。她的儿子,养到这样的,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这样的脾气。
今日为了姜扶笙,居然要和她断绝母子亲情?
婢女们面面相觑,府中上下无人不知二少爷性子是顶好的。别说府里了,整个上京也少见这样好性的少爷。
没有人见过陆怀川发怒,今日是头一回。
“还有你们!”陆怀川转身指着那些婢女:“谁再敢在背后编排少夫人,先割舌头再发卖!”
婢女们瑟缩着,一个个噤若寒蝉。
姜扶笙望着陆怀川怔了许久。
眼前这人真的她是那个温吞的未婚夫吗?她记忆里的陆怀川,就是永远也不会发脾气的人。正如赵元承所言,陆怀川温和到懦弱,永远不会有脾气。可今日竟在他亲娘跟前这样为她出头。
“扶笙,我们回院子去。”陆怀川牵过她跨出门槛,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春山如笑。
姜扶笙清亮的眼睛眨了眨,思绪还在他发脾气的事上没有反应过来。
“你这对耳坠……”陆怀川打量她,眸底闪过点点阴霾:“今日才买的?”
他手指骨节捏响了一声,这对耳坠和她珍藏的那一奁首饰……多么相似的格致……
第32章 第32回 姜二金!
姜扶笙乌眸微转看向别处, 指尖不禁抚上了冰凉圆润的耳坠:“是……方才在集市上看到的,觉得很好看……就,就买了。”
她做贼心虚, 越说声音越小, 总觉得陆怀川不会相信。成亲几年, 陆怀川也不是没有给她买过耳坠,无一例外都被她压在妆奁下了。
现在出门看了一趟花灯, 陡然戴了一副耳坠回来。说是临时起意买的, 她若是陆怀川她也不信。
可她又不敢说实话, 陆怀川远远不是赵元承的对手, 她不想陆怀川出事……
“是好看, 可是陈婉茹劝你买的?我早说过笙儿适合戴耳坠, 这般轻摇着看起来很有生气。”
陆怀川偏头打量她,目光温和含笑,竟似没有起一丝疑心。
“那……我就戴着。”姜扶笙心虚地摸了摸耳坠, 看了看陆怀川的耳朵,趁机将话说了出来。
赵元承说她若是敢摘了耳坠,就要割了陆怀川的耳朵。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这种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改日我去宝翠楼再给你挑几副。”陆怀川笑言。
姜扶笙回避道:“不用,家里还有许多呢。”
她又想起赵元承要让陆怀川去惜兰院子里过夜的事,和陆怀川说话都心不在焉的,只担心赵元承会对陆怀川做什么不好的事。
她要不要先和陆怀川说一声?
“扶笙怎么了?”陆怀川牵她进了院子, 转头关切地询问:“看着有心事, 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没有。”姜扶笙拉起他的手, 纤长的眼睫低垂着:“我就是觉得你对我真好。下次别和婆母那样说了,她毕竟是你亲娘。”
劝他去兰姨娘房中的事,还是要再等一等, 这会儿提起来太突兀了,他会怀疑的。
再说,她还没想清楚赵元承的用意。
“谁都不能和你比。”陆怀川朝她温和地笑了笑,轻抚她脸颊:“放心吧,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他拳头收紧,这个“任何人”当中自然也包括赵元承。
深夜。
陆怀川偏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姜扶笙。
漆黑的幔帐中什么也看不清,只隐约看到锦背起伏的痕迹。耳边,他妻子背对着他呼吸均匀,应当已经陷入梦乡了吧。
成亲近四年,她从来不肯戴耳坠。今日出了一趟门,忽然戴了一对耳坠回来。
入睡时她也没有摘了那一对耳坠。
他相信这不是她的本意。
他了解她,她至纯至善,绝不会这般待他。赵元承没回来那几年,他们夫妇恩爱和睦,她从未有过任何对赵元承的怀念,至少在他面前没有。
她是想好好跟他过下去的。
他好不容易让她相信他,依赖他,每日所见只有他。可赵元承一回来,一切都开始变了。
她偷偷和赵元承见面,和赵元承之间的事总不能坦然对他吐露。甚至如今日这般心事重重,却又不肯定对他倾诉半分。
当然,这都不怪她。究其原因,赵元承才是祸根。只要赵元承不在了,他们夫妇还会像从前那样琴瑟和谐,永无嫌隙。
他起身下床,到外间叫了宁安来吩咐了一番。
姜扶笙其实并未睡着,但陆怀川起身她并未动。总怕陆怀川又问起耳坠的事来,她说漏嘴。
又想起今晚遇见的事,那一对男女真的是……还好她及时找到了借口。
思绪乱糟糟的,陆怀川出去一趟回来又睡着了之后,她还是没有睡意。
艳阳高照,漫山遍野开满了颜色各异的小花儿。
她正盯着花丛中的蝴蝶,身后忽然有人一把抱她,她没有回头就知道这人是赵元承,下意识挣扎起来,可手脚却不知为何半分动不了。
“姜二金!”
赵元承唤她,将她丢在青草丛中,俯身覆了上来。
柔软的唇,滚烫的吻。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清冽气息和青草的香气,天上太阳高悬。浑身酥软得动不了分毫,乌眸迷离眼前光圈无限扩大,好像她的腰带一下散开。
“嫂嫂……”赵元承忽然换了称呼。
“我……我要回家……”姜扶笙一惊,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来。
她现在是赵元承的嫂嫂,他们不能这样。
赵元承掐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牢牢固定,不让她有丝毫躲闪,低头吻了上去。
像小时候吃美人蕉那样吃她。
姜扶笙战栗着身子从睡梦中惊醒,惊恐地发现她竟然做那种梦了,梦里的人还是赵元承!
“扶笙,怎么了?”陆怀川惊醒,下床点了蜡烛转身上前查看:“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热了?”
他伸手探她的额头。
“没有。”姜扶笙羞愧难当,垂着长睫摇摇头:“做噩梦了,梦见……很不好的事情。”
她动了动,身上湿答答的很不舒服,心中更是难以置信。她真的没有想过和赵元承那样,怎么会做这样离奇的梦?
“不怕。”陆怀川宽慰她:“我在呢,只是一场梦而已,梦都是相反的,睡吧。”
他上床轻拍她后背。
姜扶笙撑起身子,小声道:“我去更衣。”
“可要我去给你点灯?”陆怀川问她。
“不用。”姜扶笙下了床:“我自己拿蜡烛过去。”
她要更换小亵裤,陆怀川瞧见了她说不清。心里惶然又烦闷,和陆怀川成亲这么久,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怎么赵元承……为什么梦里也会这样……
回到床上之后,想起梦中的情形几乎不敢入睡。最后还是找到了缘故——一定是
因为遇到了花丛中那对男女的缘故,她没见过这样的事。
日有所见,夜有所梦。
一定是这样的。
夜里没睡好,翌日她睡到晌午时分才起身。
翡翠进来伺候,见她眼下青黑便道:“少夫人要是还困,就再睡会儿。今儿个外面天阴着冷得很,像是要下雨了似的,您应当也不想出门吧?”
“睡不着了。”姜扶笙靸了鞋下床,在梳妆台前坐下。
翡翠取过篦子,替她篦发,绸缎般黑亮的发丝绾起握在手中,露出一对耳坠。翡翠只是看了一眼,不曾言语。
昨晚少夫人出去看花灯与她们走散了,回来耳朵上就多了这副耳坠。看起来像是小侯爷的手艺。
不过,这话她死也不会说出口的。
珊瑚端着一铜盆热水进来放下,走上前瞧见姜扶笙耳朵上的那对耳坠,顿时惊奇地道:“少夫人这对耳坠好生漂亮!”
她了无心机口无遮拦,看到什么便说什么,没有翡翠心思细腻。
姜扶笙抬眸看向铜镜里,这是她第一次瞧见这对耳坠。
翡翠看向珊瑚,想提醒她别多嘴。
奈何珊瑚压根不看她,目光只落在姜扶笙耳朵上,眼中满是惊艳:“少夫人,这两颗东珠一般大,而且都是滚圆的,色泽也一等一的,真是太难得了。也只有我们少夫人的容颜才能压得住这副耳坠的光华,真的太好看了!”
浑圆莹润的东珠镶在琢成玉兰花瓣形状的金丝里,坠在柔嫩的脸侧轻轻晃动,尤为风致贵气。
姜扶笙盯着铜镜里的自己蹙眉不语。
“哪儿那么多话,快些给少夫人取牙粉来。”
翡翠见状连忙吩咐珊瑚。
珊瑚却还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关切地道:“少夫人,您耳朵都红了,要不要将耳坠取下来休息一下?”
“不必了。”姜扶笙垂眸回了一句。
她何尝不想?可她又怎么能?
“珊瑚。”
翡翠暗暗瞪向珊瑚。
珊瑚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连忙道:“奴婢这就给少夫人取牙粉。”
伺候姜扶笙洗漱妥当之后,翡翠低头道:“少夫人,奴婢让她们进来摆饭?”
“不必了,热一盏牛乳就行。另外取几本书来。”
姜扶笙本就没什么精神,被珊瑚这样一说心中更烦闷。加上夜里没睡好,实在没胃口。
耳朵太久没有戴这些东西,陡然戴上去是有些吃不消的。
她想了想又低声吩咐:“煮些草药汤,等会儿我熏蒸一下耳朵。”
耳朵是自己的,犯不着和赵元承赌气不管,真的肿疡了吃苦的还是她自己。
翡翠应了一声,狠狠瞪了珊瑚一眼,要不是这丫头多嘴,少夫人不至于一口都不吃。
珊瑚自知理亏,耷拉着脑袋不敢再开口。
姜扶笙在临床的小几前坐下,将书册翻开,牛乳才吃了两口,外头便有婢女进来禀报。
“少夫人,兰姨娘求见。”
姜扶笙从书中抬起头来:“让她进来。”
惜兰很快便进了卧室。
“奴婢拜见少夫人。”
她恭恭敬敬朝姜扶笙行礼。
“免礼。”姜扶笙合上书册,转身正对着她坐抬抬手道:“坐吧。”
姜扶笙扫了她一眼,看起来气色不错,腿也不瘸了,应当是医治好了。
“奴婢不用坐。”惜兰连忙摇手。
她一个妾室,不好在正室面前坐,免得正室不悦。
翡翠端了凳子放在她身后。
“坐下说吧,不碍事。”姜扶笙端起牛乳盏抿了一口。
惜兰这才坐下,两手放在膝盖上神色极为不自然。
“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不妨直说。”姜扶笙看出她的不安,想必是有什么事难以启齿。
她不是喜欢为难别人的人。原先惜兰进门时,她是无感的。哪怕惜兰在背后说她再多,她都没有丝毫恼怒。
她爹有好几个妾室。她知道做人妾室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只可惜惜兰那个时候不懂。
现在看惜兰好像是懂了,但怎么看怎么都好像有些可怜。
“那奴婢就直说了。”惜兰似乎鼓足了勇气,抬起头道:“奴婢想自请离开陆府。”
“离开陆府?”姜扶笙诧异:“为何?”
天地虽大,能让女子立足的地方却不多。有银子或者有势力的女子或许能独立自主,那也是极少数。
惜兰只是一个妾室,她离开陆府能去哪里?
“奴婢的爹生了恶疾。”惜兰解释道:“奴婢想去庄子上陪在爹身边,也好照顾他老人家起居。之前奴婢不知天高地厚,还曾在背后对少夫人……”
她想和姜扶笙赔罪,求姜扶笙答应让她离开。陆怀川今日去衙门了,想必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或许不久她又要开始那地狱一般的……
陆府她是一刻也不敢留了。少夫人心好,她好好认错,再好好求一求,少夫人应当会点头放她离开的吧?
“那些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姜扶笙摆摆手打断她的话:“你要离开,你娘同意吗?”
她记得,花嬷嬷当初可是极力促成惜兰给陆怀川做妾室的。
“我娘同意的……”惜兰一激动连自称都忘了,反应过来又连忙道:“只要少夫人点头,奴婢什么也不要,今日便去庄子上……”
“那等夫君回来,我和他商量一下。”姜扶笙含笑,神色温软平和。
“不。”惜兰摇头,语气有些急切:“奴婢是少爷后院的人,自然归少夫人管。少爷一向听少夫人的,只要少夫人同意奴婢走,少爷不会说什么的。”
陆怀川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她吓得抓紧了衣角。
“若你是婢女,我能做主。”姜扶笙为难道:“可你是夫君的妾室,他不点头我正好放你走?”
惜兰怎么也是陆怀川的人,她怎好随便答应这样的要求?陆怀川回来问起来,她拿什么交代?
再说,惜兰还是婆母那里安排过来的,她这样就将人放走了,婆母还能饶过她?定然要说她是个妒妇,容不得陆怀川后院里有人。
虽是一句话的事,但这句话她不会轻易说。
“少夫人,奴婢求您了……”
惜兰跪了下来,对着她连连磕头。
脑袋磕在地板上“砰砰砰”作响。姜扶笙心软,她这么磕头一定有用。
姜扶笙被她吓到了,抬手示意翡翠:“快拉住她……”
这惜兰看着是个可怜的,怎么性子这样?这不是逼她吗?
翡翠和珊瑚上前拉住惜兰。
“你说话就说话,干什么这样磕头吓着我们少夫人了!少夫人都和你说了,要等少爷回来商量,你还这样磕头给谁看呢!”
珊瑚对惜兰印象一直不好。少夫人度量大不和惜兰计较,惜兰从前做的那些事、在背后说少夫人的那些话,她可都记着呢。这会儿一个忍不住,便呵斥出来。
翡翠则劝道:“兰姨娘,你别这样。这件事也不是少夫人一个人能做主的。”
惜兰跪在地上不说话,她心里生出怨恨来。
这两个贱婢自然向着她们的主子说话。陆怀川将姜扶笙奉若神明,姜扶笙开口放她,陆怀川绝不会不答应。
这对于姜扶笙不过是张张嘴的事,姜扶笙却偏偏不肯,眼睁睁看着她陷在火坑里。
本以为姜扶笙是个好的,不想这么一件小事姜扶笙都不肯点头。到底和陆怀川是夫妻,一床上睡着又怎么会是两种人?
姜扶笙是不是早知道陆怀川是怎样对她的,故意表面装着好人,背地里看她的热闹?
一时间,心底生出诸多怨念,之前对姜扶笙的好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惜兰。”姜扶笙见她这般,心中生起疑惑:“你为何一定要离开陆府,回庄子上去?据我所知,你爹娘并不只有你一个孩子吧?”
惜兰有姐姐有妹妹,似乎还有弟弟。姐姐也在府中当差,妹妹和弟弟她就不知道了,但肯定是有的。
哪里就必须惜兰亲自回去照顾爹了?但惜兰态度坚决到让她不得不多想。
惜兰冷静下来,朝她磕了一个头流着泪道:“奴婢是想起从小就不在爹身边,爹没有想过奴婢一天的福,心里难
过才会冲动跑到少夫人这里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奴婢不走了,还请少夫人别和少爷说,免得少爷多心。”
既然姜扶笙不肯帮她,她当然不能泄露心思。尤其是闹到姜扶笙面前,陆怀川要是知道了,不会给她什么好果子吃。
姜扶笙点点头道:“你爹生了病,你心急也能理解的。如今元宵节过了,也能出门了。这样吧,你明日回庄子上去陪陪你爹,在那里住几日再回来。”
她想起自己爹娘来,不由感同身受,心中难过之余也同情惜兰,便放惜兰回去庄子上住几日,也好尽孝。
“谢少夫人。”
惜兰如同往常一样磕了一个头起身,只是心中再无感动,只有心灰。
眼下,姜扶笙在她心里和陆怀川没有什么分别,都是一路货色。
不离开她早晚会死在陆府的。
姜扶笙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惜兰离开后,她又翻开书册,过了一会儿猛地合上。
“怎么了?少夫人?”翡翠不由上前询问。
“没事。”姜扶笙摇摇头,指尖摩挲着书封。
她忘了赵元承嘱咐她让陆怀川去惜兰院中过夜的事,这下将惜兰放回桌子上去就是好几日,耽误了赵元承会不会又要蛮不讲理地作她?
转念一想,赵元承只让她这么做,又没限制什么时候做。他要是真来找她,到时候她就这么说。
“扶笙,你早上又不曾用早饭?”
陆怀川从外面进来。
姜扶笙放下书册看向他:“你回来了?什么时辰了?”
“午饭时辰。”陆怀川去牵她:“起来吃饭。”
姜扶笙顺着他的动作起身,看了看外面。一上午看似捧着书,闹钟乱糟糟的什么也没有看进去。也不知自己想了些什么,一上午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吗?不许不吃早饭。”陆怀川假意板着脸训斥她:“怎么又不听话?”
“你不也不听话?”姜扶笙抿唇笑了笑:“大夫还让你过了正月再去衙门呢。”
“我身子早都恢复了。”陆怀川松开手,又谆谆嘱咐道:“我身子自来不好,打小就吃药长大,不知受了多少罪,最是知道有一副好身子骨的重要性。你要听话,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好,我记下了。”姜扶笙乖顺地应了他。
“别光说不做,要真记得才行。”
两个人在饭桌前相对而坐。
陆怀川给她盛饭时,状似不经意地问:“兰姨娘今日又来烦你了?”
“没有烦我。”姜扶笙接过碗,拿起筷子:“对了,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呢。兰姨娘的爹生病了,她牵挂得很,我和她说让她明日回去住几天,尽尽孝心。”
这点事情,她自然是能做主的。但还是该和陆怀川说一声。
“她只说了这些?”陆怀川看着她。
“嗯。”姜扶笙点点头,好奇地问:“夫君怎么知道她来找我?”
她没有说出惜兰自请离开的话。惜兰说了那是一时冲动,陆怀川听了只怕也会不高兴,还是不说得好。
“你猜呢?”陆怀川温和地笑了。
姜扶笙乌眸眨了眨:“我不知道,反正你没有千里眼顺风耳,一定是有人和你说了。”
她心中犯了嘀咕。惜兰来她这里不算什么事,这么一点点小事陆怀川竟然也知道,总归有点不对劲。
难道陆怀川派人监视她?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们夫妻之间相处向来和平融洽,陆怀川他温和守礼,对她疼爱有加,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陆怀川笑了:“我才回府,就有人来禀报了。兰姨娘没读过书,为人粗鄙又贯会指桑骂槐,我担心她欺负你,所以特意留人盯着她了。”
“她也还好,不是多恶劣。”姜扶笙心头一松。
原来陆怀川是派人盯着惜兰了,而不是盯着她。
她可真是多心。
陆怀川停住筷子道:“从受伤后也有许多日子没有去她那里了。今晚我过去一趟。”
姜扶笙一时怔住了。
她还在想是现在开口让陆怀川今晚去惜兰那里过一夜,还是等惜兰回来之后,再和他说?
还没等她说出口呢,陆怀川竟主动提起要去?
她不禁有些紧张。不知道赵元承要对陆怀川做什么?又犹豫要不要告诉陆怀川实话。
但想起可以去见哥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扶笙?”
陆怀川的呼唤声传来。
姜扶笙回过神:“夫君。”
“怎么不说话?”陆怀川眼眸亮着:“是不是不想我过去?那我就不去。”
“没有。”姜扶笙摇摇头:“你说得对,是有好些日子没去了。再不去你娘又要说我是妒妇,没有做正妻的雅量。改日有合适的,再给你娶几房吧。”
陆怀川眼中的光一下灭了,垂着眼睛吃了一口饭,捏着筷子的手骨节苍白。
不阻止他去惜兰那里,连惜兰说了什么都没有全部告诉他。
她越发地和他离心了。
姜扶笙对此毫无察觉,又和他道:“晚饭你就不用来陪我了,直接去她那里用吧。”
“好。”陆怀川目光恢复了平和,温声应了。
夜幕降临,姜扶笙早早沐浴更衣,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出神。心里牵挂着陆怀川,也不知赵元承要唱哪一出,陆怀川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亥时方过,后窗处传来响动。
姜扶笙警觉地转头朝那个方向看过去,心脏剧烈地跳一下。
但外面又没有动静了。
是鸟?还是野猫?
她正惊疑不定间,后窗又响了一下,这次的动静比之前大。她不由坐起身来。
“咚咚咚。”
后窗又响了三下,叩门一般。
一定是赵元承在外面装神弄鬼。
姜扶笙起身靸鞋快步走过去打算开窗问他到底要怎样。左右这窗户也关不住他。
赵元承果然在外头,见窗扇开了,靠上来两手支在窗台上,一双勾魂摄魄的黑眼睛亮灼灼地望了一眼她轻晃的耳坠,勾起唇角道:“嫂嫂越发懂事了。”
“你什么意思?”姜扶笙睁大乌眸警惕地望着他,有点色厉内荏。又在心底宽慰自己,赵元承在她这里,就不能去加害陆怀川了。
“会主动给我开窗,不是懂事了?”赵元承站直身子,双手捉住她不足一握的腰肢:“走,带你去看好戏。”
第33章 第33回 看看你夫君的真面目
“我不去。”姜扶笙扒着他手腕, 回头看了一眼。
陆怀川随时可能会回来,找不见她怎么办?
“来。”赵元承钳着她的腰肢,不容置疑。
姜扶笙不敢高声, 皱着莹白的脸儿抗拒:“去哪里?”
他力气大得很, 将她制在窗沿处半分动弹不得。她不知怎地便想起那荒唐的梦境, 他也是这样锁着她腰肢。脸儿一下红了,她更用力地去扒他手。
“要我进去抱你?”赵元承挑眉。
姜扶笙抿着唇瓣下意识摇头, 他进来再想叫他出去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赵元承探身抱她, 将她打横从窗口抱了出去放在地上, 反手“砰”的一声拍上了窗户。
风带着寒意, 姜扶笙站在清冷的月光下, 险些脱口叫他轻一些。这么大的动静要是引了翡翠她们来查看, 很容易被发现的!
她瑟缩了一下,这才察觉自己只穿着寝衣,她不由抱着自己看向赵元承:“我衣裳……”
才立春没几日, 这种天穿得这样单薄要染上风寒的。更何况穿成这样怎么能出去?
赵元承转身目光在她纤细的腰肢处一顿,举止随意地解了身上银鼠皮大氅披在她身上:“自己系上。”
他穿着一身圆领窄袖雾青色暗纹袄袍,腰带紧束着窄腰。因为离得近的缘故,更显身形高俊,姿仪超拔。
他身量高,大氅披在她身上连脚后跟都护到了。
姜扶笙握住系带,大氅带
着他的体温尚且温热, 身上一下暖和起来。清洌的气息蒸得她脸越发的烫, 心头像住着一只小兔子, 一下一下撞着心房。
她低头缓缓系上带子,生怕出错被他看出心底的慌乱。手尚未落下,便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 牵着她往前走。暖意源源不断从他掌心渡过来,黑暗的寒夜,她跟随他的脚步,走向不知名处。
赵元承将她带到院墙处,转身轻易将她抱上墙头,又带着她纵身跃下。
从高处往下落,姜扶笙心不由得提起来,随着他的平稳落地又落下去。
她没有察觉自己总在不知不觉之间对他无比信赖。
赵元承俯身放下她。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姜扶笙看着院外熟悉的情景,心中紧张极了,不放心地询问他。
这可是陆府,没有人不认得她和赵元承。这会儿随便来个什么人,瞧见她和赵元承在一起,她都休想分辨半句。
不仅没有办法和陆怀川交代,婆母也不会放过赶走她的机会,她在陆府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快到了。”
赵元承语气里隐着笑意。
今夜他似乎心情甚好。
姜扶笙不敢多言。即便他心情好,也会忽然对她翻脸,她摸不透他的想法,还是不说话更好些,免得又被他嘲弄侮辱。
赵元承很快牵着她到了一片矮墙前。
“你带我来兰姨娘院子做什么!”
姜扶笙心中一阵恼怒,转身便要走。
一路跟着他走过来,就着月光能大略看清四周的情形,她知道是到了陆府的西北角。
这里不比前面,院子都比较小也很简单,几座院子隔得都不远,是专门给陆怀川的妾室准备的。
不过现在只有这一座院子住了一个兰姨娘,其他院子都空置着。
陆怀川今日歇在兰姨娘这里,赵元承带她来,难道是要看陆怀川和兰姨娘……她想起和他在花丛中的所见所闻,脸上烫得要命,一时简直羞愤欲死。
这人什么癖好?这种事情他还看上瘾了,这么晚了特意带她来这里看陆怀川和兰姨娘同房!
他是癔症又犯了吗!
赵元承一言不发,伸手拦腰将她夹在腋下,纵身一跃便上了墙头,又轻飘飘地落在墙内的地上。
姜扶笙头晕目眩,全程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便被他不留余地地带到了兰姨娘卧室的后窗处。
脚一落地,她便握起拳头便砸他胸膛。
面前卧室里烛火亮堂堂的,透过窗纸落在两人身上。
赵元承浑不在意地挨了她一下,捉住她手伸向窗户。
“少爷……不要……”
惜兰的声音带着哭腔传出来。
姜扶笙一惊,咬着唇捏紧了拳头将手往回缩。她不敢发出丝毫动静,生怕被卧室里的陆怀川察觉到。
赵元承握着她的手不松,伸出两根手指头,戳在窗户纸上。
姜扶笙睁大乌眸担惊受怕地看着他的动作。手指戳上去发出轻微的响动,她心里更紧张了。
此时惜兰恰好叫了一声,这声音就被遮过去了。
姜扶笙还未来得及松口气,赵元承便又戳了一个矮一些的洞口,将她往前拉了拉,示意她凑上去看。
姜扶笙抗拒地往后退让,脸上又烫起来。陆怀川宿在惜兰这处,惜兰又是这样的动机。还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那回事吗?赵元承怎么这样!
赵元承将她揽入怀中,一手扶着她脑袋摁到窗子的洞眼处,低头贴在她耳边低声语气强硬地命令:“看。”
耳朵被他口中喷出的热气熏得痒痒的,姜扶笙缩了缩脖子只好将眼睛贴了上去。
她假意顺从实则紧紧闭上了眼睛。非礼勿视,她才不要看卧室里的情景。不过,她也不能反抗。若是继续反抗,万一赵元承发疯弄出什么动静来惊动陆怀川就不好了。
她虽乖顺,赵元承也没放松,手依然扶着她脑袋,眼睛也贴到了窗户上。
“少爷,饶命,求求您饶了奴婢吧……”
惜兰苦苦哀求,听着很是可怜。
陆怀川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别的什么声音。
姜扶笙起初以为两人在做亲密的事情,惜兰开口求饶……可是,惜兰的语气听着很不对。
她和陆怀川也是真真切切的夫妻,自然知道若真是那回事,惜兰语调必定是千回百转,婉转动听,但凡懂的人都能听出来的。可是惜兰的声音听起来好像真的是哭着求饶,没有一点愉悦的意思在里头。
她心中疑惑,乃至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忍着没有睁开眼睛。
她不和赵元承一样!
“啪!”
一声响像是鞭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清脆响亮。
姜扶笙毫无防备,浑身一震。
赵元承的大手下意识在她后背处轻拍安抚。
惜兰痛呼一声,哭起来:“少爷,少爷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别打了,饶了奴婢吧……”
她似乎很怕陆怀川,不敢哭出声,但是又承受不住痛,还是忍不住啜泣。
“你和她说了什么?”
陆怀川终于开口了。
他慢条斯理,阴柔的语气听在耳中阴恻恻的,和平日的温润如玉判若两人。
姜扶笙惊讶地睁开了眼。陆怀川说话怎么是这样的语气?
从小时候认得陆怀川到长大后嫁给他,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听过陆怀川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让人毛骨悚然。
听起来很不像陆怀川,但偏偏声音又是他的。
眼前的卧室亮如白昼。
因为窗户就在床后,所以她视线里只看到半透藕荷色床幔,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床幔内透出两道身影。
躺着的是惜兰。她四肢似乎被束缚着,绑在床的四角,影影绰绰能看出来她身上□□。
坐在床沿处的瘦削身影一看便知是陆怀川。
姜扶笙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这真的是陆怀川?
回想陆怀川和她……他们亲密的时候,陆怀川总是很温柔。她但凡有一点不舒服或是不愿意,他便会停下来,对她可谓呵护到了极致。
可他对惜兰怎么没有一点怜惜,还下这么狠的手……
她便要往后退让,这样的情景她没有见过,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也没有勇气面对。
偏偏赵元承手掌着她后脑,不许她退缩。
她只能被迫继续朝卧室里看。
“奴婢真的没有说什么,奴婢没有泄露半句少爷所为,只是和少夫人说想回庄子上去,求求少夫人成全……少爷,奴婢真的没有说别的,没有……”
惜兰哭着回陆怀川,字字泣血。
“啪!”
陆怀川毫不留情,又是一鞭子落下。
姜扶笙这一次看清楚一些了,陆怀川手里握着的,应当是像马鞭一样用皮子做成的鞭子。
这种鞭子很有韧性,抽在皮肉上不会皮开肉绽,但会让人痛到骨子里。
惜兰到底做错了什么,陆怀川要这样惩罚她?只是因为惜兰求她说要离开陆府,回庄子上去陪生病的爹吗?陆怀川怎么会这样不可理喻?
惜兰痛得话都说不出,只听到牙齿哆嗦着咯咯作响。
“是我待你不好,每回来都折磨你,所以你才去求少夫人放你离开的,是不是?”
陆怀川取出一个巨大的物事,举了起来。
姜扶笙看他手里的东西有些眼熟,隔着床幔看不真切,一时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惜兰惊恐至极,连声道:“不是的,不是的……奴婢身为少爷的妾室,本就该任由少爷施为,奴婢不敢有丝毫怨言……少夫人,少夫人心地善良,和少爷相亲相爱。少夫人一定不会怀疑少爷的,奴婢和少夫人说了,一切都是奴婢自己的缘故……”
陆怀川似乎压根没有听到她的话,手里的东西逐渐没入。
惜兰惨叫着拱起身子,口中崩溃大喊:“不要……少爷,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去找少夫人,奴婢保证不去……”
陆怀川却压根儿不想饶过她,手里动作不停。
姜扶笙
虽然看不清楚,但还是震惊到了,她想起陆怀川拿的是什么了——那是一根擀面杖。先不说那东西太长太大,就是硬度也不能挨着皮肉啊……
她隐约看到一片猩红,惜兰似乎出了血,陆怀川还没有停手,惨叫声越来越大,惜兰在绳子中央挣扎却无法逃脱,场面太残忍了。
姜扶笙几乎忍不住惊骇出声。
赵元承大手探过来,掩住了她的唇,带着她往后退了一步。
姜扶笙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漆黑的眸底恐惧几乎要溢出来,手都在微微颤抖。陆怀川怎么会变成这样?
“嫂嫂觉得如何?表哥有没有对你这样过?”
赵元承唇角微勾,几乎咬着她耳朵。
姜扶笙惊恐又恼怒地推了他一下,她要是被这样对待只怕早不在人世了。
她忽然想起来。
最早的时候,陆怀川不来惜兰的院子。惜兰怨恨她,时不时便在院子里指桑骂槐说她是妒妇,霸占着陆怀川的宠爱。
陆怀川来过这里一次之后,惜兰就再也没有骂过她了。
后面那日,她和陆怀川回府撞见一瘸一拐的惜兰。那时候惜兰很惊恐,她还以为惜兰是害怕她。现在想起来才明白,惜兰真正害怕的是当时站在她身后的陆怀川。
惜兰腿瘸也不是生病了,是被陆怀川硬生生折磨的。所以陆怀川替她挡剑受伤那一阵子,惜兰的腿脚也痊愈了。
所有的事情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许多环节串起来,惜兰的事情便明明白白了。
“表哥禽兽,嫂嫂大可不必迁怒于我。”
赵元承将她拉近。
姜扶笙正欲推开他,卧室里惜兰的惨叫声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呜呜咽咽的。
她不由偏头看过去。
“看看。”
赵元承又将她拉到窗前。
卧室里,陆怀川衣袍散开,手中的擀面杖往惜兰口中送。
不知惜兰是不情愿还是哪里做得不到位,陆怀川抬起手来便重重扇了她几个巴掌。
姜扶笙只看了一眼,便受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心中膈应又害怕。
这样的陆怀川凶狠且残暴,可怕极了。可陆怀川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这样过,这到底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陆怀川?
“嫂嫂,哥哥是不是不行?要不然放进去的就不是他手里的东西了。嫂嫂有没有帮哥哥那样弄过?”赵元承将她带出围墙外,让她站在地上,手臂箍着她的细腰却没有松开,唇瓣蹭过她的耳廓,言语暧昧至极。
姜扶笙脸儿乍红,羞恼地推开他,转身逃也似的往回走。她还没有从方才所见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这会儿脑中乱糟糟的思绪混乱。这人还问她这些恬不知耻的问题!
谁要理他!
还有陆怀川,一直以来在她心中温雅斯文品行端正的人,不想私底下竟是这般。
“姜扶笙,你给我站住!”
赵元承叫她。
姜扶笙不理他,脚下反而走得更快了。
赵元承三步两步追上去捉住她手腕。
姜扶笙甩手往前跑,却丢不开他,被他就近摁在一株柿子树上。
才开春,柿子树还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没,皎洁的月光照下来,斑驳的影子落在赵元承他的衣襟处,平白显出几分意气清贵。
“嫂嫂跑什么?”
赵元承低头逼近,呼吸有些粗重。
“我,回院子。”
姜扶笙仰着脖子后脑贴着树干躲他,口中胆怯地回他。
他的呼吸好烫,都打在她脸上。他这样可怕得很,她吓得红了脸颊和眼眶。
“现在我说的话,你信不信?”赵元承捏着她下巴,逼她和他对视。
“什么话?”姜扶笙纤长的眼睫扑闪了两下,乌眸中满是迷惘。
她被方才的场景惊吓得一时半会无法集中精神思考什么问题。
“陆怀川不是本人。”赵元承大拇指在她唇瓣上摩挲,呼吸愈发粗重。
指腹薄薄的茧子蹭得唇瓣酥麻,姜扶笙呼吸不禁一顿。她摇摇头,垂下眸子轻声道:“我脑子里乱得很,要好好想一想。”
她需要安静下来,好好理一下思绪,想想陆怀川为什么会这样。
“他这样,你还需要想?”
赵元承语气一沉。
“他又没有欺负我……”
姜扶笙迟疑着回了一句。
就算陆怀川是她方才所见的那样,也不能证明陆怀川不是本人啊。更不能磨灭陆怀川从始至终对她的帮助和呵护。
“你对他还真是一往情深。”赵元承拇指带着怒意用力蹭过她唇瓣,揽过她脖颈几乎贴着她耳朵嘲弄道:“哥哥那么大的一点小玩意儿,能满足嫂嫂么?”
这话实在太过让人羞耻。姜扶笙只觉浑身血液倒流一般,脸儿火烧火燎地红了,抬手朝他脸上扇去。
赵元承捉着她手向下摁去:“嫂嫂要不要试试我的?”
姜扶笙挣扎不开,手心被她摁在上头,只觉手底突突跳动,雄赳赳气昂昂大有指点江山之势。滚烫火热得快要将她掌心融化了去。
“你下流!”
她一时羞耻极了,脸颊酡红双眼水汪汪的,唇瓣更是嫣红诱人,扬起另一只手朝他面上打去。
这一次,赵元承没有拦着她。只是她自己身上失了力气,这一巴掌软绵绵的,欲拒还迎似的。
“嫂嫂,用些力气。”赵元承说罢俯身吻住她唇。
他来势汹汹,唇舌极具侵略性,热吻炽炽霸占着她口舌,掠夺着她口中的空气和香甜的口津,喉结滚动吞咽。
他握着她纤细的腰肢,引导她的手,教她该如何取悦他。
“唔……”
姜扶笙无力地挣扎抗拒,赵元承疯了!
这是在陆府里,万一有下人或是打更的路过,她要万劫不复的!
赵元承察觉到她的抗拒,越发用力地吻她,直至她几乎窒息双腿软倒下去,他才肯放开她,让她靠在怀中,低头看着她。
姜扶笙双眸潋滟着泪光,唇瓣泛着水光微微肿起张口喘息着,委屈到几乎哭出来。
赵元承抱起她往前走:“去你卧室。”
“你说好等我和离的。”
姜扶笙心中惧怕抬手推他,挣扎着想要下来。
赵元承往前走,垂眸看她道:“是说好的,但你照做了吗?”
“我之前跟你解释过了,陆怀川他为了救我受了伤,我总不能在他还昏迷的时候,就提这件事。”姜扶笙与他分辨起来。
赵元承冷哼:“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姜扶笙绷直身子,正要再说。
一个月哪里够?
就算看到了刚才那一幕,她也还没想好要和陆怀川和离。
陆怀川没有对不起她,她欠陆怀川很多,怎么开这个口?
“半个月。”赵元承冷了语气。
“那就先一个月……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姜扶笙无奈,只能应下。
她心中愁肠百结,这该如何是好?
赵元承不理会她,反而将她抱得高了些,让她脑袋枕在自己肩膀上。
到清荷院卧室后窗处时,赵元承俯身放她下来。
姜扶笙耳坠钩住他衣裳的一缕丝线,扯了一下。
她捂着耳朵小声痛呼。
赵元承下意识低头查看。
姜扶笙看到他贴近的脸,心中不由一动,脸儿皱得更紧,捂住耳朵不松:“好疼。”
“能有多疼?”赵元承语气不善,但还是拉开她的手仔细查看。
就着卧室里透出的光亮,能看到耳洞处并没有出血,只是有些红肿了。因为肤色太过莹白,红肿便有些显眼,惹人心疼。
“一直戴着,睡觉也戴着,我好疼……”姜扶笙泪眼汪汪看着他。
她想借机摘了耳坠。白日里也就罢了,晚上入睡戴着耳坠,动一下便蹭在枕头上,很不舒服。
而且她一直这样戴着,陆怀川早晚会怀疑的。或许陆怀川已经怀疑了,只是没有和她说过罢了。
“娇气。”赵元承瞥了她一眼,还是伸手将她两只耳坠都摘了放在她手心,冷声道:“明早给我戴上。”
“好。”姜扶笙乖乖巧巧地应了。
赵元承拉开窗,抱起她放在窗台上却没有松手,抬头看着她道:“记住了,一个月。”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哥哥?”姜扶笙趁机问了他一句。
她一直记挂此事。
赵元承说,只要她让陆怀川去惜兰院子里过夜,就带她去见哥哥。
她倒是没想到,赵元承是为了让她看到陆怀川的另一面。
“我会让人来知会你。”赵元承松开她。
姜扶笙转身下了窗台,双脚落地立刻伸手去关窗户。但是手伸出去她又收了回来。
这窗户关不住他。这样做不仅不起任何作用,反而会激怒他。
“站着做什么?”赵元承两手负于身后,抬眸望着她:“等着跟我辞别?”
“那你……慢点走。”姜扶笙听他说“辞别”,心里跳了一下,他终于肯走了。
赵元承笑了一声:“我的大氅,不如就放在嫂嫂这留个念想?”
姜扶笙这才想起他的大氅还在自己身上,不由窘迫,赶忙解了系带,将大氅递到窗外去。
赵元承披上大氅瞧了她一眼,转身走到围墙处,一个纵跃便不见了踪影。
姜扶笙这才松了口气,关好窗户走到梳妆台前,将那对耳坠放在了妆奁内,回到床上躺下。
眼前浮现出陆怀川在惜兰院子里的模样,实在残忍。她只是模模糊糊地看到,这会儿回想起来心口还是有些不适。
她手抚着心口处,开始认真回忆和陆怀川认识了这么多年,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将诸多细节都思量了一遍之后,发现陆怀川之前确实没有在她面前露出什么破绽。
也有一种可能,陆怀川是没有和她成亲之前就被换了?所以,成亲后她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直至今日。
她未曾嫁给陆怀川时,对他并没有怎么留意,只记得他读书好,秉性温和,待谁都很好。不过,那时候她一门心思都在赵元承身上,几乎不大在意旁人,可能也不是真的了解之前的陆怀川。
赵元承说给陆怀川接生的两个稳婆都过世了,有这样巧的事?稳婆的后人有说陆怀川是双胎……她之前的坚定开始动摇,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
双胎在大焱是不吉利的事。但凡生双胎的人家,都会想方设法隐藏此事,并且只留下一个孩子养大。
还有,陆怀川为什么不让惜兰找她?惜兰的确没有说别的什么,那陆怀川为什么不高兴,要那样折磨惜兰?
她睁着眼睛想了许多,最终决定天亮去婆母那处旁敲侧击一番,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对了,还有二房叔母或许知道些什么,也可以去打探一番。
第34章 第34回 嫂嫂长嫂嫂短
“扶笙。”
书院中的道边忽然有人唤她。
她回头便瞧见陆怀川站在一棵大树下, 温和地笑看着她。
姜扶笙朝他粲然一笑,转而迎上去唤他:“夫君……”
“你还好吗?”陆怀川轻抚她头顶,眼底有着无限宠溺和眷恋。
“挺好呀。”姜扶笙仰起脸笑眯眯地看他:“夫君, 你身子好了?”
他看起来身子骨好像好了许多, 身量不那么瘦削, 脸上也有了血色。看着精气神都和生病的时候不同。
陆怀川含笑点点头。
“扶笙,过来!”
后面不远处, 忽然又有人唤了一声。
姜扶笙转头看过去, 不由睁大眼睛, 那里居然又有一个陆怀川!是她天天见的陆怀川。还是身形瘦削, 面色苍白的老样子。他没有平日的好性子, 看起来似乎很生气, 脸色难看极了。
姜扶笙迷惘地又回头看了看眼前的陆怀川。
两个人竟然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站在远处的那个更瘦一些。
“怎么回事……”
她不禁喃喃自语,她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两个陆怀川?
陆怀川真的是双生子吗?他还有一个兄弟?
“扶笙, 一定要好好保重,照顾好自己。”
眼前的陆怀川深深望着她,眼底满是深情。
姜扶笙抬头疑惑不解地看他,他给她的感觉和平时有些不同,可到底哪里不同她又想不出来。
“扶笙,扶笙……”
远处的那个陆怀川似乎很生气,一遍又一遍地唤她。那声音犹如魔音一般, 叫她心底不由自主生出畏惧来。
姜扶笙从沉睡中乍然惊醒, 瞧见眼前陆怀川的脸更是猛然坐起身抱着被子缩到床角。
“你别过来!”
她手抚着心口大口喘息着, 满面惊恐。
原来她在梦里听到的是陆怀川的声音。昨夜所见的陆怀川在她心底留下了阴霾,打下了可怖的烙印,即便在睡梦之中听到了, 潜意识里也会觉得害怕。
“笙儿是不是做噩梦了?”陆怀川伸手探她额头。
他神色温和,目中满是关切,举止儒雅斯文。光看外表很难和昨晚那个凶残的人联系在一起。
可姜扶笙是亲眼所见,见他伸手过来,又往后让了让,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摇摇头:“我没事。”
她清醒了一些,心有余悸地看了陆怀川一眼。
“扶笙在害怕我?”陆怀川在床沿上坐下,看着她眸底满是心伤。
“怎么会。”姜扶笙摇头,勉强笑了笑道:“我做了可怕的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说着,往陆怀川身边挪了一点点。
昨夜的事历历在目,惜兰的惨呼似乎就在耳边,眼前的陆怀川让她觉得陌生。她半分也不想和他亲近。
但她若是表现得太抗拒,陆怀川只怕会怀疑她是不是察觉了什么。那么他肯定会隐藏得更好,到时候想查清楚就更难了。
“梦见什么了?”陆怀川拿过帕子,上了床替她擦汗,动作一如既往地温柔仔细。
“梦见你害我爹娘……”姜扶笙信口胡诹了一句。
不然,解释不了她看到陆怀川为什么那么害怕。
陆怀川手中一顿,眸底暗流涌动。他将帕子收了回去笑了笑:“你这是心中担忧,才会胡思乱想。”
“嗯。”姜扶笙点头,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你今日不用去衙门?”
她心里别扭,不想和他待在一起,也想他出去之后,她好快些开始打听那些事。
“我身子还未彻底痊愈,两日去一趟便可。”陆怀川拉过她的手,目光变得热切起来:“笙儿……”
在惜兰那里到下半夜才休息,他一直没有睡着。若非担心吵醒姜扶笙,他下半夜就回清荷院来了。
姜扶笙心底抗拒,抽回手垂下纤长的睫羽拒绝道:“不是才在惜兰那处的吗?”
“我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没有碰过她……”陆怀川温声和她解释。
“但是你身子不是还没痊愈吗?”姜扶笙抬起乌眸看向他。
她心里膈应。不是陆怀川有没有碰过惜兰的问题,而是陆怀川是那样表里不一的人。
在她和惜兰面前,陆怀川判若两人。
昨夜的事情在她心里成了结。这个结不解开,她不可能和陆怀川像从前那样亲密。
“也没什么大事了……”陆怀川再次牵她手。
姜扶笙摇头,乌眸中满是抗拒:“夫君,才做了那样的梦,我有点想爹娘了,没什么兴致……”
她想起梦里的情景,黛眉皱得更紧。梦里远处的那个是眼前瘦削的陆怀川,那站在她面前那个呢?难道以前读书时的陆怀川气色更好一些?
还是说他们压根就是两个人?
“扶笙不愿意就算了。”陆怀川从不勉强她,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体贴道:“饿了吧?起来用早饭。”
“夫君。”姜扶笙转过脸儿看他,眸底似有心疼:“我想起你读书时,好像没有这样瘦。怎么这几年越发的瘦了?”
陆怀川笑了笑道:“我落地身子骨就不好,大夫断言活不过八岁。我能活下来都是命大,如今年纪大了,身子骨是不如读书时。”
姜扶笙没有从他脸上瞧出什么破绽来,但听他这样说话疑心更重了。
记忆里她从来没有听婆母提起过生孩子时的情形。也没有人说过陆怀川是不是早产、难产一类的,如果这些情况都没有,那双生子就能解释为什么陆怀川落地身子就弱。
她听娘说过,双生子总归不足月就会出生,打娘胎里出来身子就不好。
陆怀川的情形岂不是很符合?
*
初春的风尚且带着丝丝寒意,吹得银杏新发的嫩叶儿随风摇摆。
姜扶笙一袭蜜粉色云滚边锦袄裙,胸前以银色丝线绣着朵朵兰花。发髻乌堆堆的一团斜插着一支福纹镂空金簪,和耳朵上的东珠耳坠相得益彰。脸儿莹白剔透,圆溜溜的杏眸轻眨,手持团扇等在陆府二门处。
她在等陆二夫人,好打听陆怀川到底是不是双生子的事。
“哎呀,这不是扶笙吗?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白得发光,我远远看着还当哪个画上的姑娘走出来了呢!”
陆二夫人远远走来,不等姜扶笙招呼,便先笑着开了口。
自掌家之后,她大权在握,压了陆大夫人一头,每日风风光光出门采买,回来还要算账,也挺辛苦的。不过她乐在其中,一点也不嫌累。
“二叔母说笑了。”姜扶笙含笑朝她福了福。
人若是心想事成,连带着性子都会好不少。说起来二叔母从前哪里肯正眼睛瞧见她?如今倒是热情得很。
“你是准备出门去?”陆二夫人询问她。
姜扶笙笑道:“在家中有些闷,打算出门随意转转。”
“到我那里去。”陆二夫人贴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八珍馆出了新的点心,我买了一些,你跟我回去尝尝。”
她对姜扶笙并不设防。毕竟她这当家主母的位置都是姜扶笙帮她拿到的,这点小小的贪墨并不需要瞒着姜扶笙。
“好。”姜扶笙不曾推辞。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笑着和陆二夫人往里走。
“快跟我进来坐。”
陆二夫人接过婢女手中的食盒招呼姜扶笙进了院子,直奔屋子。
姜扶笙含笑跟着她,左右瞧了瞧。
陆老夫人为了公平起见,给两个儿子的院落大小都差不多。陆大夫人的在东院,这里是西院。
两屋的摆设自然不同,毕竟各有所爱。黑檀家具深沉稳重,很适合陆二夫人的年纪。
“扶笙,净了手来坐这儿。”陆二夫人忙着安排她坐下,然后开了食盒:“尝尝,这个叫做水晶桃花糕。”
食盒里整齐摆着六块晶莹剔透的点心。做成桃花状,外面半透的皮子像水晶,里面有粉色的馅儿。
“谢谢二叔母。”姜扶笙接过来一块咬了一小口。
甜糯的香气在口中扩散开来,见陆二夫人看来,她不由弯眸笑了笑。
陆二夫人也吃了一口,点点头道:“还不错,你觉得呢?”
“不是很甜,吃着不腻。”姜扶笙咽下口中的糕点,乌眸微转软语道:“二叔母,我前几日在坊市上听了一则传言,心中好奇,一直想问问您。”
“什么传言?”陆二夫人对此很感兴趣,不由往前凑了凑一双眼直望着她。
姜扶笙漆黑的眸中泛起神秘之色,压低声音道:“有一个稳婆的后人说我婆母当初生的是双生子,有没有这回事?”
她说罢好奇地望着陆二夫人,等着陆二夫人给她解惑。
“双生子?”陆二夫人咬了一口点心,皱眉想了想道:“当时我才嫁过来,她生的时候我和你二叔成亲还没满月,不能去看她生孩子。当时生完了,只听说是生了一个男孩。那时候她第一个女儿还没夭折,算是儿女双全,所以府里才叫怀川‘二郎’嘛。双生子……没有听说过这话。”
姜扶笙心中失望:“看来市井传言并不可信。”
看二叔母说话的神情,不像在撒谎,二叔母应当是真的不知情。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陆二夫人又道:“那个时候我和你二叔定过了亲,还没嫁过来的时候,你婆母大着肚子时,我曾经见过。她那时候肚子特别大……”
她说到这里,伸手在自己身前比划:“五六个月就有这么大,像要临盆了似的。可能就是因为她肚子大,外面才传言她肚子里是双胎吧。”
陆二夫人不是有什么坏人,遇事也不喜欢恶意揣度,只是闲话家常,倒是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姜扶笙点点头:“那可能是这样。”
这么听起来,婆母当初是不是真怀了双胎,为图吉利只留下了一个?那另一个还活着吗?
“姜扶笙!”
外面,传来陆大夫人的声音。
姜扶笙闻声抬头,和陆二夫人面面相觑。
“你婆母找来了。”陆二夫人摔下手里的点心往外走:“她就是见不得你在我这儿,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找来了!”
姜扶笙看了看手中吃了两口的点心,随手塞在珊瑚手里,也跟了上去:“二叔母……”
“赵氏,谁允许你进我院子来了?”
这两妯娌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陆二夫人压根不理会姜扶笙,出门便高了声。
陆大夫人轻哼一声,鄙夷地扫了她一眼:“若非来寻我儿媳妇,我怎会贵脚踏贱地?”
她骨子里瞧不起这个粗枝大叶的妯娌。就算得了掌家之权又怎么样?不过是小人得志罢了。
陆二夫人听她这样说,顿时不干了,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道:“你说谁贱?谁能有你贱?贱巴巴地去给外面的男子送钱,还被大哥给逮到了,可别来我这儿把我的地都踩脏了。我要是你,早就一条白绫吊死了,哪还有脸面活在这世上……”
她娘家是个武将,家世不比赵氏。但要比凶悍,两个赵氏加起来都不见得是她的对手。
陆大夫人脸色铁青,只朝姜扶笙怒斥道:“还不过来!”
她这人爱惜脸面,也不屑和这样的人吵架。先前被抓到的那件事总归是极丢人的,她也不好分辨。这会儿开口迁怒姜扶笙,多少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了。
“二叔母,那我就先走了。”姜扶笙轻声和陆二夫人打了声招呼。
“去吧。”陆二夫人和她说话时,面上又有了笑意,往前跟了一步道:“听说青城有时疫了,你最近少出点门,怕有疫区的人流窜进城。”
“好。”姜扶笙笑着应了一声。
陆大夫人快步走出院子,停下步伐回头看姜扶笙,面上满是不悦:“你无事到她这里来做什么?”
自从掌家之权被夺之后,她受够了西院的气,姜扶笙是东院的人,竟然和那个泼妇要好,真是气煞她了!
“我出门在二门处遇到了二叔母,她招呼我过来坐坐,盛情难却。”姜扶笙垂眸回她。
陆大夫人冷哼一声:“以后不要再到她这里来,记住了?”
“是。”姜扶笙应了,又望着她道:“二叔母听来一则传言,说城外有一户人家生下一对双生子,竟将其中一个活活溺死……”
她说话时,一直盯着自家婆母的神情。她这个婆母,自然是个厉害的,隐藏情绪也是一把好手。不过,作为一个娘亲,婆母如果真的生过一对双生子,听到这样的事情,总不可能丝毫无动于衷的。
陆大夫人脸皱了一下,下一刻便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极严厉:“你管那些做什么?自己一个也没怀上,倒操心上人家双生子了!”
她说罢,便转身离去了,竟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对姜扶笙挑剔良久。
姜扶笙捕捉到了她神色间的变化,也察觉到她的反常,事情似乎越发明了了——她婆母当初怀的就是双生子。
那和她一起读书的跟娶她的是同一个人吗?
照理说应该是,毕竟陆怀川记得他们读书的时候发生的事。可那时候的陆怀川不是这样的,她想起梦里的情景,他到底是性情大变还是压根就换了一个人?
*
正月眨眼便过去了。
二月初一,姜扶笙特意收拾了一番,去了一趟城外山上的寺庙。
陆怀川昨夜又一次提了想和她同房。往后他若是再提,她就不好找借口拒绝他了。
她打算去寺庙一趟求个符回来,就说要守戒一个月,先查清楚陆怀川的身份再说。
其实,陆怀川对她还像从前一样疼爱有加,照顾得也仔细。但是她一看到陆怀川便想起那晚他是如何对待惜兰的,心底的抗拒压根无法磨灭,不想和他有半点肢体上的接触,甚至想和他分开睡。
夜幕降临时,陆怀川步履匆匆地走进屋。
“夫君。”姜扶笙整理着书册,见他回来唤了一声。
“扶笙。”陆怀川走上近前,看了她一眼道:“我有桩事和你说,是关于元承的,你听了不要着急。”
“他的事我急什么。”姜扶笙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
但她拿着书册的手却在不知不觉之间捏紧了。
祸害遗千年,她恨恨地想,他那样恶劣的一个人能有什么事!
陆怀川盯着她脸儿道:“他被大理寺的人拿下大狱了。”
“纨绔子弟,不学无术,闯祸也是早晚的事。”姜扶笙将一册一册的书摞起来,眼皮都不曾抬。
无事便来,口中“嫂嫂长嫂嫂短”做事却极不端,那人是恶有恶报,被抓了才好呢,省得总是来纠缠她。
“你不想知道他因为什么缘故被抓的吗?”陆怀川问她。
虽然姜扶笙表现出对赵元承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他心里并不信姜扶笙真的不关心赵元承。
“想啊,我挺好奇的。”姜扶笙抬眸看了他一眼:“可是我怕问了你多心,所以就忍着没问。”
她说的是实话。陆怀川之前和她说不介意她和赵元承的过往,她没有相信过。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是对的,陆怀川很介意她和赵元承有牵扯,一点点也不行。
“他私自打造了五身甲胄藏在北郊那个宅子里,被抄出来了。”陆怀川神色凝重:“这可是杀头的罪。舅父如果不受陛下信任,说不准连良都侯府都会不复存在。”
他看着姜扶笙眼底戾气深藏。为了设计此事一雪前耻,他一整个正月都在忙碌,今日总算尘埃落定了。
赵元承该死。就算他师兄深受陛下信任,可以免去赵元承死罪,他也留有后手。
姜扶笙闻言看向他:“这么严重?”
她乌眸眨了眨,赵元承那么坏的一个人……她想告诉自己,赵元承诺真是如此也好,以后就没有人再来打扰她了。
可她不想他死啊,她想他长长久久地活着,和她互不相干。
这样不是挺好吗?
都过去那么久了,他为什么总是来纠缠呢?
“我朝律法规定,私藏一副甲胄便是死罪,三副以上满门抄斩。”陆怀川看着她道:“扶笙,你想不想我帮元承求情?”
姜扶笙诧异:“这话是何意?”
她不明白陆怀川到底想说什么。
“你若是想我给他求情,我就去陛下面前给他求情。”陆怀川坦然地望着她:“虽然我心里并不想如此,我知道他对你还是念念不忘。不过,我想他死了你不会开心,若是你想,我可以为你去救他。”
“不必了,他的事情与我们无关。”姜扶笙摇头温软道:“你也不必管别人家的事。早些用饭歇下吧。”
陆怀川总是这样高风亮节。他为她付出的已经够多了,她没有不知分寸到让他去救赵元承。
“好。”陆怀川望着她笑道:“书放着,等会儿我来搬。”
两人相对而坐。
姜扶笙看向陆怀川,酝酿了一下道:“夫君,我今日去庙里求了一张送子符,需要斋戒一个月。晚上我住西侧房,就不和你一起睡了。”
她垂下鸦青长睫,遮掩心虚。
“送子符?”陆怀川愣了一下,停住筷子道:“扶笙,你知道我身子……怎么可能呢?”
每次同房,他元阳都很少。子嗣上他并没有抱过希望。
并且,他半分也不想和姜扶笙分开睡。
“庙里的师太说了,我命里是有孩子的,还不止一个。你……也不是全无可能。”姜扶笙脸儿微微红了,执意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万一有了呢。”
其实,她没有想过要孩子的事。
之前,是因为陆怀川身体的缘故。后来家中出了事,她就更没有这份心思了。
“是不是娘又说你什么了?”陆怀川问她。
“婆母说什么我也不会往心里去的。”姜扶笙软软地朝他道:“是我自己想要孩子。夫君,你就答应我吧,让我试一试。”
一般而言,她这样开口说话,多数时候陆怀川会点头的。
但这一回陆怀川没有那么好说话,他犹豫了一下道:“扶笙若实在想要孩子,咱们可从家族中选一个来。我吩咐下去,让他们过几日就将孩子都抱到你面前来,给你过目。你看哪个顺眼,就留下哪个做咱们的孩子。”
他要和姜扶笙在一张床上睡,一夜也不能分开。
“我不要。”姜扶笙皱起脸儿:“你总要让我试一试,要不然我不能死心。”
陆怀川见她要恼了,当即便应了:“好,你想试便试试。”
姜扶笙听他应了,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当夜,她便独自睡在了西侧房。
不知是不是陡然换了陌生的床不习惯的缘故,过了子时她仍然丝毫困意都没有,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赵元承。
哥哥还在他手里,他下了大狱也不知哥哥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还在西郊,那地方她独自一人能不能进去?
房门忽然开了,耳边有轻轻的脚步声朝床边而来,姜扶笙不由竖起了耳朵。
第35章 第35回 嫂嫂本就是我的
黑影背着窗口的微光, 慢慢走到床前。
身形消瘦,步伐轻缓。
姜扶笙认出来床幔外的人是陆怀川,她松口气的同时心底又生出疑惑。这么晚了, 陆怀川不睡觉到她这处来做什么?
“扶笙。”
陆怀川轻轻唤了她一声。
姜扶笙没有应他, 在他掀开床幔的一瞬间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 陆怀川在床边立了片刻坐在了床沿处,伸手轻轻抚她头顶。
他一下一下摸着她发丝, 动作轻轻柔柔像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带着无限的眷恋与爱意。
姜扶笙紧闭双目一动不动, 直至他上到床上来搂着她。她睁眼抗拒地往床里侧躲:“夫君?”
陆怀川对惜兰的作为她难以接受, 实在忍不了他触碰到她, 在他手伸过来的一瞬间躲了过去。
“吵醒你了?”陆怀川歉然询问。
“夫君怎么不睡觉, 找我有事吗?”姜扶笙坐起身,趁机往后缩了缩。
她总觉得陆怀川有点可怖。他对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可想起他的另一面, 她无法再继续像没事的人一样过从前的日子。总要设法解开那些疑惑才能安心。
“习惯了你在身边,陡然分开难以入睡。”陆怀川温声和她商量:“不然,笙儿让我也睡在这处吧。”
“咱们晚饭时不是说好了吗?”姜扶笙抱住自己膝盖,声音轻轻语气却坚决:“要分开睡一个月的。”
“好。”陆怀川没有勉强她,顿了顿道:“那我回去睡,你好好休息。”
他言语中满是落寞,听着要碎了似的极是可怜。
姜扶笙心生不忍, 忍着没有出声叫住他。惜兰那样才是真的可怜, 被折磨得半死还不能对任何人说。他只是自己睡觉有什么可怜的。
见他起身下床, 她也准备拉开被子重新躺下。忽然听闻“噗通”一声,陆怀川的闷哼声随之响起。
“夫君,你怎么了?”姜扶笙惊讶地坐起身, 赶忙撩开床幔。
房间里没有点着灯,只有窗口处透出来微光,根本看不清陆怀川眼下是个
什么情形。
“不小心摔了而已。我没事,扶笙别担心。”
可是,陆怀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强忍痛苦。
“你等一下,我个点灯。”姜扶笙靸了鞋,拿了火折子快步走到灯架边。
烛火逐渐照亮西侧房。
陆怀川跌在床前正撑着身子欲起来,苍白的面上一片痛苦之色,素白寝衣肩头已然被血染成鲜红一片。
“夫君,你怎么摔的?伤口是不是裂开了?”姜扶笙慌了神,连忙去扶他,又朝外面喊:“来人……”
“不必惊动他们,我没事,不小心踩到床幔而已。”陆怀川起身摆摆手风轻云淡道:“我回房擦拭一下就好,不碍事的,你早些休息。”
“我看看。”姜扶笙解他衣带。
莫说陆怀川这伤是为着她,就算不是因为她伤的,流了这么多血她也不可能不闻不问去休息。
陆怀川垂下眼看着她动作,面白如纸,额头上出了一层汗。
“伤口又裂开了!到底怎么摔的?这地上有什么?”姜扶笙往地上看,心中焦急:“我让人去请大夫。”
她亲眼看着这些日子他伤口几乎愈合,怎么会摔一跤又裂成这样?
“这么晚了不必要的。”陆怀川拉着寝衣道:“清洗一下上点药,包扎上就好。”
“回房去。”姜扶笙扶着他往卧室走。
卧室里有药、细纱布一应东西,得给他上药包扎。
“少夫人,少爷……”
珊瑚值夜,瞧见陆怀川的情形不由发问。
少爷进去她没好拦着,毕竟少夫人没有说不让少爷进门。
她和翡翠并不知道姜扶笙看见了陆怀川如何对待惜兰的,还当姜扶笙真为了要孩子斋戒。
“我没事,先回房去。”陆怀川回了一句。
“打热水来。”
姜扶笙吩咐了一句。
回到卧室,自然是她亲手帮陆怀川清理上药,包扎伤口。
“好了。”姜扶笙担忧地打量陆怀川:“是不是很疼?”
她漆黑的眸中满是愧疚,陆怀川是为了她才受的伤,也是她要分开睡陆怀川去找她,才又将伤口摔得裂开了。
陆怀川却没有怪过她半句。
“不疼。”
话虽这样说,陆怀川靠在床头阑干上面如金纸,说话声虚弱无比,像昏迷几日才醒来时那样。
姜扶笙难以安心:“先睡吧,等天亮了还是要请个大夫来诊一下脉。”
她说着上前扶着陆怀川躺下。
“你去西侧房睡吧。”陆怀川看向她目光纯和,仿佛真心实意让她过去西侧房睡。
“我留在这照顾你。”姜扶笙摇头,心中愈发愧疚难当。
陆怀川伤都裂成这样了,她弃他于不顾岂不是忘恩负义,与豺狼异?
“坐着太累了,你来躺下。”陆怀川往床里侧挪了挪,给她让出地方来:“放心,你要斋戒我不会碰你的。”
姜扶笙知他素来对她言出必行,也安了心。吩咐珊瑚熄灯,她则脱鞋上了床。
烛火熄灭,陆怀川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姜扶笙僵着身子拒绝:“你伤裂开了……”
对于陆怀川的触碰她如芒在背,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在另一侧,碍不到的。”陆怀川执意要拥着她睡。
姜扶笙心中别扭,但想到他的伤便默默忍住了没有再开口。黑暗中,她看不到陆怀川面上的微笑。
陆怀川睁着眼睛,眼底都是癫狂与志在必得。只要能留住她在身边,他可以再揭开这个伤疤无数次。
*
陆怀川连着休养了七八日,才又去了衙门。
姜扶笙这阵子很是难熬。陆怀川和她相处没有任何异常,她有时候甚至觉得那晚赵元承带她所见不是真的。
可一旦陆怀川想亲近她,她眼前就会浮现出那晚的情形。
她想继续调查陆怀川身世的事又苦于陆怀川天天在跟前,她不得分身,只能先这么搁置了。
捱到陆怀川去衙门上值,她让翡翠她们收拾了一番,打算出门走走。
“咚!”
后窗传来叩门一样的声音。
姜扶笙正要出门,闻声不禁浑身一震。心中一时惊疑不定,赵元承不是在大理寺大牢吗?怎么会……
“少夫人,什么声音?”
翡翠皱眉问了一句。
“好像是后窗处,奴婢去看看。”珊瑚拔腿便往那处走。
“不用。”姜扶笙心里一跳,忙拦住她吩咐道:“我取个东西,你们两个到外面去等我。”
珊瑚指了指后窗,还有些不放心。
翡翠拉着她道:“听少夫人吩咐就是了。”
两人走出去关上了卧室的门。
“咚!”
后窗又响了一声。
姜扶笙快步上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悸,抬手推开了窗户。
窗外果然站着一个人,但不是赵元承。
“姜姑娘。”
石青笑朝她行礼。
“你来有事?”
姜扶笙扫了他一眼问。
赵元承不是东西,总喜欢从后窗来找他。石青是赵元承的人,也跟着他不学好。好好的正门不走,偏要走后窗。
“主子让属下来和您说,让您去探监。”
石青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看她。
“我不去。”
姜扶笙说着就要合上窗。
他还能派石青来,说明不会有什么事。她做什么要去看他?找不自在吗?
“姜姑娘……”
石青连忙上前一步,拦着她关窗。
就是说探监不都是人家自愿去的吗?这天底下哪有人主动叫人家去探监的?偏他家主子与众不同。
瞧瞧,这不是吃闭门羹了?
“还有事?”
姜扶笙蹙眉又问了一句。
“主子说……”石青看看左右,声音小了下去:“您若是不去,就别想再见您兄长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威胁姜姑娘他有些难以启齿。但主子吩咐他可不敢不照做。
想必主子自己心里也清楚,姜姑娘才不想去探望他。所以才让他出言威胁。
“知道了。”
姜扶笙气闷地合上窗。这人下了大狱还不消停,叫她去探监。
探什么?陆怀川没有去,她独自一人去探监像什么话?
可她又不能弃哥哥于不顾。站在原地思量了,她出门上了马车,吩咐道:“先去点心铺。”
既然是探监,自然不能空手过去。
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赵元承了。想到去见他,她浑身都不自在。
不过有一点值得安慰,大狱里暗无天日,臭气熏天。赵元承应该不能像之前一样肆无忌惮对她如何了。
坊市人多,马车行走也慢。
“珊瑚?少夫人出来了?”
马车外,传来陆怀川的声音。
姜扶笙本就心虚,听到陆怀川的声音更是心头发颤。
“是少爷。”翡翠看向姜扶笙:“少爷怎么在坊市?”
姜扶笙道:“或许是衙门有什么差事要出来办。”
翡翠道:“奴婢看看。”
她说着撩开了窗口的帘子,探出头看了一眼道:“夫人说得对,少爷是和同僚一起的。”
“翡翠,少夫人要去何处?”陆怀川瞧见了翡翠,问了一句。
姜扶笙躲在帘子后,没有勇气探出头,只道:“我去前面点心铺。”
“闷在家里有些日子了,也是该出来转转。”陆怀川的声音传过来:“你好生看看,喜欢什么就买,中午早些时候回去。”
姜扶笙还未来得及应下,便听他同僚打趣。
“陆大人是上京出名的好夫婿,今日看来果然如此啊……”
“是啊,陆大人是真疼妻子……”
“夫妇二人日日相见,在外头遇到还这样……”
姜扶笙听得心中发虚,小声朝翡翠道:“你催一催珊瑚。”
马车走了一阵,抵达八珍馆前。
姜扶笙买了些点心,又不放心地让翡翠和珊瑚二人仔细查看了一番。确认陆怀川不在附近,她这才上马车直奔大理寺大牢。
大理寺的大牢自然不是谁想进便能进的。她特意预备了一些银钱放在身上,留着塞给这里的狱卒,好请他们放她进去。
不料提着
点心下了马车,便见石青等在大牢门口。
石青瞧见她面上便见了笑意:“姜姑娘,您来了。请随我来。”
他就知道姜姑娘是个重情重义,不会不管自己的兄长,他这件差事肯定能顺利完成,果然如此。
姜扶笙罩上帷帽,飘逸的轻纱落在衣裙上,遮住了她的面容。她这才跟上石青的步伐。
翡翠和珊瑚自然而然地也跟着往前走。
“你们两个在马车上等着吧。”石青道:“这里只能姜姑娘一人跟我进去。”
翡翠和珊瑚都不放心地看姜扶笙。
姜扶笙道:“那你们就上马车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眼前便是大理寺大牢,还未进去呢,站在外面就觉得一阵阴森可怖。这样的环境里,赵元承不会对她起什么心思。
她和他说几句话也就出来了。
“是,那奴婢和珊瑚就在外面等着少夫人。”珊瑚一口应一下了。
翡翠没有说话,只担忧地看着姜扶笙的背影。她心思细腻,能察觉出姜扶笙的无奈,但又爱莫能助。
只能暗暗祈祷小侯爷别太为难她家少夫人。
姜扶笙提着点心跟着石青的步伐,有石青带路,那些狱卒和没瞧见她似的。无论是外面守门的还是里面巡逻的,竟无一人过来盘问她。
应当是良都侯已经上下打点过了?但要买通整个大牢的狱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赵元承出了这样的事,良都侯不仅没有受牵连,竟然还能四处打点。只能说良都侯府如今是真正的如日中天。
“姜姑娘,您慢些。”
大牢是半地下的,有台阶往下行走时,石青总回头叮嘱她。
主子是恨姜姑娘,可这么久了也没杀了姜姑娘。反而两个言语上冒犯姜姑娘的一个割舌一个去势。主子只许他自己欺负姜姑娘,这里头情形就有些微妙了。
总之,他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得罪姜姑娘。
姜扶笙担心狱卒认出她来抿唇没有出声,默默跟着他往前走。透过面前的轻纱能瞧见两侧铁栅栏内有不少犯人,不晓得什么缘故都朝墙内坐着,竟无一人看向她。
“到了。”石青停住步伐。
姜扶笙抬眸看过去不由怔了怔。
这里是大牢尽头的一间,和方才一路上一眼能看透的铁栅栏不同,面前是一堵白墙,这里竟然有一个房间。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回头看了一眼。
牢房之中居然有这样的分别,闻所未闻。
“请。”石青推开门,笑着抬手邀她。
姜扶笙留意到一个细节,进了牢房之后,石青便没有再称呼她“姜姑娘”了,大概是不想泄露她的身份。
石青尚且知道维持她的名声,赵元承却不如他,关在牢狱之中偏要强求她来探望。
她低头迈进牢房内。
头顶开了天窗,照得四下亮堂堂的,此处和那些外面那些栅栏之间可谓泾渭分明,天壤之别。
当中摆着一张杉木镂如意纹书案,书案之上文房四宝俱全,两侧墙壁的书架上除了书还摆着几样摆件。与其说是牢房,倒不如说这是一间书房。
最里侧墙壁上有一道门,里面大概是卧室。
赵元承正坐在书案前摆弄着什么,听闻动静抬起头来,朝姜扶笙招手:“过来。”
他漆黑狭长的眸子乌沉沉的,看不出喜怒。
姜扶笙莫名觉得他似乎不高兴,走上前去小心地将食盒放在书案上小声道:“给你带的。”
身后,门“砰”的一声合上了。
姜扶笙心一跳回头看了一眼,又剩下她和赵元承独处,她握着食盒的手指一下攥紧,乌眸中闪过惶恐。
鸦青发丝绾作简单的单髻,小巧祥云羊脂玉簪只探出头来。一袭杨妃色缠枝纹对襟襦裙衬得肌肤莹莹生辉,细腰不过盈盈一握。
他盯着她久久不语。
姜扶笙不自在极了。纤长浓密的睫羽覆在眼下微微颤抖,红润饱满的唇羞怯紧张地紧抿着,像落到饿狼手里的兔子,柔弱可怜又无助。
“打开看看。”赵元承目光落在食盒上。
姜扶笙开了食盒,六颗金丝糕排放整齐,浓郁的糕点香气四溢。
“就这?”赵元承扫了一眼,似有不满。
“八珍馆早上才做的。”姜扶笙攥紧了手里的食盒盖子。
八珍馆的糕点是上京糕点铺子里数一数二的,价钱也不便宜。
这还嫌弃?这人也太挑剔了。
“姜扶笙。”赵元承放下手里的东西:“我要是没记错,糕点是你喜欢吃的吧?”
姜扶笙抿抿唇无言以对。
她买糕点的时候并未想这么多,只是觉得不该空手来便买了。谁知道他会这样挑剔?点心他也不是一点不吃的,他就是无事生非,想欺负她罢了。
“我坐牢,你不主动来探望。我叫你来,你倒带了你爱吃的?莫非嫂嫂打算今夜陪我住在这里不走了?”赵元承缓步踱到她身前,乌浓的眸子睨视着她。
“你不喜欢,我重新去买。”姜扶笙将盖子盖了回去,抱起食盒转身想快点逃离。
“姜扶笙。”赵元承挡在她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偏头定定地望着她:“耳坠呢?”
牢狱之灾对他似乎没有丝毫影响。他依旧张扬意气,矜贵迫人,步步逼近。
姜扶笙下意识退让,可身后便是书案,她退无可退。
他在牢狱之中,她自然不用戴着那对耳坠了。今日被迫来探望他,一时间将此事忘了……
赵元承捏住她小巧的下颚将她摁在身前,乌浓的眸底阴云翻滚,声音不大压迫却十足:“嫂嫂,我进了大牢,你似乎很高兴?终于解脱了,可以和表哥长相厮守了?”
手心的柔软和被迫张开的红润唇瓣让他红了眼尾。
“我,没有。”姜扶笙摇头。下颚被他捏得生疼,他极具攻击性地贴近,周身被他气息包围让她惶惶不安,眼圈红红逐渐弥漫上一层迷蒙的水雾。
“既然没有,为何这么多日子都不来探望?”赵元承漆黑的眸底欲色升腾,渴望呼之欲出。
姜扶笙回答不出。她本能地努力将怀里的食盒捧高,用以隔开和他的距离。
下一刻,手中一松,平地惊雷。
“啪嗒——”
赵元承随手打翻了那只碍事的食盒,这一下两人之间再无阻碍。
他将她困在他和书案之间,黑曜石般的眸子直视她涨红的小脸:“别忘了你兄长还在我手里。”
“你放开……”
姜扶笙惊惧之下几乎崩溃,阖上眸子泪水晕染开眼尾的浅粉。
他呼吸粗重独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惹得她双靥醉红咽了咽口水,手臂无力地推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虽然已经是在呵斥了,奈何声音太过绵软,更像是在和他撒娇。
“嫂嫂……”赵元承低头索吻。
姜扶笙偏头躲开,眼泪落下来缀在脸上:“你别这样……”
“表哥什么样你亲眼所见,还是不舍得离开他?”赵元承双手擒住她纤细的腰肢,轻易将她提至身前坐于书案之上,语气中满是愤怒。
陆怀川那个只会装病的阴险小人也配她这样不改心意?
至于书案上的东西,免不得被他扫落泄愤,一阵响动之后便已是满地狼藉。
姜扶笙瑟缩着无助地摇头,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滑落。她和陆怀川之间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
陆怀川再不好,也没有对她不好,她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
赵元承捉住她后颈,怒目切齿:“嫂嫂本就是我的!”
他身子前倾压了上去,不给她丝毫闪躲逃避的机会。
姜扶笙被他禁锢在书案上,紧咬的齿关被他带着怒意的唇舌强行攻开,舌尖被他纠缠舔吮。她被他吻得发痛,双手胡乱抓挠他抗拒他,却被他捉住两只手腕一手控在头顶,亲吻变得更炽热更深绝。
双唇贴得严丝合缝,口中的空气和口津被他掠夺殆尽。她找不到丝毫的间隙呼吸,脸儿红透了,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发髻散落下来,几缕发丝黏腻地贴在脸上。
临近窒息,她近乎本能拼命挣扎。
赵元承放开了她的唇,强势的热吻落在她唇角、耳垂、脖颈……
姜扶笙大口喘息着,像被迫离开水的鱼儿,迫切想逃离他的怀抱。察觉到他滚烫的唇落在脖颈处,她浑身一震扭着身子闪躲哀求,嗓音软得好像要滴出水来:“别亲,会留下痕迹……求你了,别亲脖子好不好……”
她出去怎么见人?回去怎么见陆怀川?哪怕是翡翠和珊瑚她们看见了也不好!
赵元承抬起头来,宽大的手掌拭去她面上的汗珠与发丝。手指在她白嫩如玉的脖颈间游走,指间薄茧引得身下人微微战栗。他双眸赤红,呼吸粗重到好似才与人酣畅淋漓地打过一场。嗓音喑哑道:“嫂嫂,求人该有求人的样子……”
说话间,指尖落在了她腰间豆绿色的宫绦上。
第36章 第36回 这人怎么能这样羞辱她
“不要!”
姜扶笙反应激烈, 双手捂着腰带,脸儿涨得一片血红。乌眸中水雾弥漫好似清晨空谷里的幽兰,沾着点点露珠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殊不知, 这般情形下, 她这种我见犹怜之态只会令人更生攫取之心。
赵元承大手牢牢握住她手腕, 她害怕极了不由自主嘤咛一声。
这一声又软又轻,像小猫粉嫩的小爪子挠在人的心房。又犹如一点火星子枯草地里, 野火瞬间燃成一片, 烧毁了赵元承本就不多的理智。
她根本来不及有什么反抗之举, 便觉得腰间一松, 宫绦絮絮飘落, 衣裙瞬间扑散在书案上, 缠绕交错,暧昧丛生。
“别……呜呜……不可以……”
姜扶笙泪眼婆娑,双臂胡乱扑腾, 有几下落在赵元承脸上。
“嫂嫂……”赵元承呼吸声音沉重得不像话,声音粗哑地质问她:“你就是这样求人的?”
姜扶笙动作顿时一顿,随即又奋力挣扎起来:“不是的,但是你不能……”
她是求他了,但不是用……求他。
她理智尚且清晰着。无论如何她还是陆怀川的妻子。她不能做这种对不起陆怀川且有违人伦的事。
赵元承摁住她,低头用力吻住她柔嫩嫣红的唇。舌头探入她口中,将她唇齿间的口津和空气扫荡一清, 又卷了她的小舌到自己口中, 反复吮吸舔舐纠缠, 啧啧有声。
暧昧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她觉得这里好像一个巨大的蒸笼蒸得她滚烫,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汗津津的。
她呼吸不畅,渐渐失了力气, 理智也在逐渐溃败。
书案角落处有一碟软酪幸免于难。软酪是以牛乳、糯米粉放在一处做成的。约莫一手可以掌握的大小,粉中透红软软糯糯的一团,甜香扑鼻。上头以一颗红宝石似的石榴籽儿做点缀。石榴籽水亮亮的,叫人瞧着便心生爱怜之意。
赵元承并不偏爱甜点,偏对这软酪却毫无抵抗之力,初见时便移不开眼,尝过一次之后更是爱不释手。
姜扶笙薄薄的指甲掐进他肌理,挠破了他脖颈,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隔着衣裳张口咬住他的肩肉。
赵元承半分不在意,双眸通红额头处青筋剧烈跳动,含住她耳垂嗓音沙哑激奋,他呵着气:“嫂嫂,再用些力气……”
姜扶笙身上虚软,到底没多少力气,只片刻便支撑不住松开口,软软躺在书案上。
赵元承单膝跪在她跟前。
姜扶笙惊叫一声,惊惶失措之间坐起身拉起裙摆想遮盖自己。
赵元承摁住她双手。
他想起两人春日去桃园春游。时逢二月,早开的桃花已经打了花苞,绯红的花瓣娇艳鲜嫩徐徐绽放。花瓣上沾着点点晶莹剔透的晨露,淡淡甜香飘荡在空气中。门扉掩映,静待归人,如画如梦。
那日他尝了桃花清露,至今记忆犹新,只觉香妙异常,念兹在兹。
姜扶笙半眯的乌眸迷蒙着点点泪光,泪水打湿了浓密的长睫。唇咬了松、松了又咬,松开时下唇露出几颗清晰的牙印。
她腰肢蓦地挺直,纤细修长的腿无助地踢了一下,口中哀声求饶:“不行啊,赵玉玦你快让开……不行的……”
赵元承依旧单膝跪在她身前,回忆着桃花清露的芬芳,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不过片刻,姜扶笙嘴儿微张一时竟连话儿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惊喘连连,犹如夏寒之症一般整个人激烈地打摆子。
耳畔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像是忽然下雨了。
姜扶笙羞绝,双手捂着脸只觉无颜再见任何人。她无比恼恨自己身子不争气。明明和陆怀川在一起的时候,都从来没有这样丢人过。偏偏赵元承一碰她,她就……
“嫂嫂……”赵元承起身,哑着嗓子啄她手背。
“别碰我……”姜扶笙软绵绵地推拒,她这会儿只想找个地洞躲进去。
“看看我。”
赵元承捉着她手,捏住她下颚强迫她看他。
姜扶笙眼尾染着一片嫣粉,乌眸湿漉漉地只朝他看了一眼,便羞得无地自容。
赵元承衣裳还整齐着呢,石青暗团纹圆领襕衫衣襟处湿了一片。
“嫂嫂真是水做的人儿……”他将她从书案上抱了下来。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姜扶笙不由赧颜汗下,又抬手去捂着脸。
赵元承将她揽入怀中,□□,脖颈处青筋暴起剧烈地来回跳动。
姜扶笙浑身一震,顾不得捂着脸继续羞耻,放下双手死死抵住他胸膛,细软甜腻的嗓音带着点点哭腔:“不要,求你了……我会和离的,我发誓,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感受到他的炽热和激动,她浑身绷得紧紧的,泪水大颗大颗地顺着脸儿滑落。
赵元承一言不发,额头汗涔涔的,眼尾一片殷红。他的忍耐几乎到了极限。
姜扶笙扭着腰身想躲开他的怀抱,太危险了,这样太危险了……
“别动!”
赵元承低叱,声音嘶哑得厉害。他本就克制的艰难,她这样动个不停他只会更按捺不住。
姜扶笙到底是成了亲的人,怔了一下便明白过来他的处境,红着脸僵着身子再不敢乱动分毫。
赵元承伸手取过一本书递给她,命令道:“读!”
姜扶笙乌眸中划过一丝茫然。但她平日就不敢得罪他,这会儿更不敢不听他的。当即接了书册在手中,听话地念起来。
但赵元承一刻不休,她读起来也是断断续续,喘息一声接着一声。
“禹开九州……”
“疏通河道,因势利导……”
“过门而不入……”
赵元承挥汗如雨,双眼通红。他不能彻底爽利,又舍不得就此作罢,心中又恨又痒:“哥哥有没有给嫂嫂吃过?”
“别提他,求求你你别提他……”姜扶笙抬起书册捂着脸,一时羞愧难当,汗颜无地。
赵元承却变本加厉,拿开她手上的书,捏着她小巧的下巴逼问:“是和我快活,还是和哥哥快活?”
姜扶笙眸光涣散,唇瓣微张大口喘息着,求饶都求不出,似乎只知道喘息。
好一会儿凄凄淋淋又响起下雨的声音来。
赵元承大手握住她后颈,滚烫的唇贴在她耳朵上用力蹭了蹭,沙哑低语:“嫂嫂是喷泉吗?”
姜扶笙羞愤欲死,用力推开他的手,脸儿和耳垂都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连带着修长的脖颈也是一片粉红。
赵元承盯着她羞怯娇软的样子,只觉血脉偾张,背脊发麻。当即接着道:“我不比大禹,过门不入还是治不了水,得入门才行……”
姜扶笙哪听过这样的话?一时羞恼至极,杀了他的心都有。捏着拳头拼命捶他。
这人怎么能这样羞辱她!
赵元承捉着她腰肢,将她死死困在桌子和他中间,手臂青筋暴起突突跳动。他赤红着眼,几乎是在低吼:“嫂嫂,等会儿我就穿这身沾着你的衣裳去见哥哥如何?”
在姜扶笙极度的羞恼之中,他终于松手放开了她。
姜扶笙浑身酸软不已,拢好衣裳靠在书案上轻颤
,脸儿潮红,半晌动不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垂下脑袋怔怔落下眼泪来。方才虽然没有真正发生什么,可和真正发生也差不多了。
作为陆怀川的妻子,和别的男子哪怕只是手碰手一下,都是不该的。可她和赵元承却……她不会给自己找借口开脱,她就是对不起陆怀川。
赵元承低头整理好衣裳,顷刻间又成了贵不可言的小侯爷。若是忽略他衣襟处的湿痕,方才那个人摁着她疯狂索取的人就好像不是他了。
“很委屈?”
他抬头见她泪流满面,狭长漆黑的眸子顿时一沉。
和陆怀川做夫妻可以,他没真弄她只是蹭蹭都不行?
姜扶笙抿着唇啜泣,不说话,也不看他。衣裳凌乱,看着可怜兮兮的,叫人心生不忍。
“里面有热水,去清理一下。”赵元承心中莫名烦躁,冷声开口。
姜扶笙垂着湿漉漉的长睫,依旧不理他。
赵元承往前一步,修长的手指勾起她下巴,冷笑道:“怎么?嫂嫂当真要留在这处陪我过夜?”
姜扶笙闻言用力推开他,捡起地上的宫绦朝内室走去,步伐看着有几许虚浮。
赵元承缓步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一拳重重砸在书案上。
姜扶笙恰好整理好衣裙出来,被那一声巨响吓得后退一步,乌眸眨了眨警惕又不解地望向他。
赵元承瞥了她一眼,满面阴郁地走回书案前坐下。
姜扶笙抿抿唇往前走了几步,瞧了瞧他的脸色小声道:“我先回去了。”
她不想和他说,一句也不想。但要走不和他说一声只怕激怒了他,又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就这样披头散发地回去?”赵元承半眯起眼睛睨着她。
姜扶笙抬手抚了抚发丝:“有镜子吗?”
她心里乱糟糟的,忘了这一茬。
“没有。”赵元承起身,沉声命令她:“过来坐这儿。”
姜扶笙走过去,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赵元承站在她身后,冷白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她的发髻中,将被他弄散的发丝一点一点绾进发髻里回去。
姜扶笙垂着浓密的长睫,心底的酸涩似春日湖底的水草,蔓延出一圈又一圈。
上一次他给她绾发是什么时候?
那是四年前了,她和他退亲前几日。那时候他们还好好的,都以为会一辈子陪在彼此身边。
“和你说了陆怀川不是本人,你还是不信?”
赵元承在她身后开了口,语气听着有些不悦。
姜扶笙想转过头和他说话,却被他摁住:“别动。”
“我已经在查了。二叔母那里问过了,她并不知情。只是说婆母有身孕的时候,肚子大得很。”姜扶笙缓缓道:“婆母那里,我也试探过了。她神色看起来有些不自然,我想双生子的事可能是真的。可就算当年婆母生的是双生子,也不能证明陆怀川就不是本人吧?”
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陆怀川不承认谁能分辨?何况另一个孩子可能早就被婆母处理掉了,这件事查了又有什么用呢?
“说你蠢你还不服气。”赵元承冷哼道:“自幼一起长大的人,性情变了你看不出来?”
姜扶笙听他语气不好,便不说话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弄?”赵元承又问她。
姜扶笙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她不是顶聪明的人,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
大概只能慢慢查吧。不过她相信总有办法能查出来的。
“笨。”赵元承曲起手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陆怀川那个妾室的娘,不是自幼跟着我的好姑母么?”
姜扶笙闻言回头看他,眼睛一时都亮了:“你是说,可以从惜兰那里入手?”
“不然呢?”赵元承挑眉。
姜扶笙纤长的睫羽扇了扇,点点头心里有了头绪。听赵元承这么一说,顿时柳暗花明。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知道拿什么能让她乖乖听你吩咐?”赵元承继续摆弄着她的发丝。
姜扶笙想了想道:“她很想离开陆府。”
惜兰上回去清荷院找她,便是求她成全离开陆府的事。只是当时她不知情,不懂惜兰的苦楚,便没有擅自做主。
眼下,恰好可以利用上。
“嗯。”赵元承应了一声:“倒也不是十分的蠢。”
“好了吗?”姜扶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
赵元承这样好好地不发疯,倒还像个人样。
“好了。”赵元承收回手。
姜扶笙起身欲走,忽然想起来回身问他:“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哥哥?”
她乌眸好似黑曜石,转而望向他。一眼便看到他身前的湿痕,脸儿不由又红了。
这人也真是的,衣裳污了为什么不换?竟还一本正经地穿在身上?
但她是没有勇气提醒他换衣裳了。
“总要等我出狱吧。”赵元承重新在圈椅上坐了下来。
姜扶笙眨了眨眼睛问他:“那你能告诉我,我哥哥身子怎么样了吗?”
她一直很担心哥哥。心疾很难治愈的,不知道赵元承有没有给哥哥请大夫?吃的什么汤药?有没有安排人照顾哥哥?
“在好转了,那病想好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赵元承回她。
即便有焕心丹,姜守庚至少也要将养个三五年才能彻底痊愈。
姜扶笙还想再问几句,但见他皱起眉头似乎又不耐烦了,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那我先回去了。”她同他说了一声。
赵元承不曾言语,算是默许了。
姜扶笙戴上帷帽,跟着石青出了大牢。
“少夫人!”
翡翠和珊瑚见到她,连忙迎上来。
姜扶笙进去许久,她们都等得担心不已,眼见姜扶笙完好无损地出来,两人都松了口气。
“回家吧。”姜扶笙身上酸软,疲惫不堪,只想先回去睡上一觉。
大道上忽然传来马蹄声。
主仆三人都没有留意,翡翠和珊瑚忙着扶姜扶笙上马车。
谁知道那马儿到了近处居然嘶鸣一声,急急停了下来。
“少夫人,是少爷。”珊瑚扫了一眼,瞧见姜守庚吃了一惊,连忙提醒姜扶笙。
翡翠也是一惊。少夫人来探望小侯爷,是背着少爷来的。少爷竟然追到这里来了,这不得要和少夫人闹别扭?
“扶笙!”
陆怀川从马上下来。
“夫君。”姜扶笙瞧见他也是一急,松开翡翠的手便迎了上去:“你怎么能骑马?”
陆怀川身上的伤还没彻底痊愈,若是再不小心,只怕伤口又会裂开。
“我四处找不见你,心中焦急。”陆怀川看向大理寺大牢的大门,眼底闪过阴翳:“你……来探望元承?”
他拳头悄悄握紧。今日在坊市遇见,他便觉出一丝不寻常来。只不过和同僚去办了个差事,回头便找不见她了。
看来,她心里还是放不下赵元承。
“夫君,你别误会。”姜扶笙上前挽住他手臂解释道:“他派人传话叫我来的。说有哥哥的消息,我是担心哥哥才来这一趟。”
陆怀川还不知道哥哥已经在上京的事。赵元承不让她和陆怀川说,她也就没有和陆怀川提过。毕竟多一个人知道哥哥就多一分危险。
陆怀川不着痕迹地打量她,口中温和地道:“原来如此。下回有这样的事,扶笙还是和我说一声的好,我担心了你一个上午。”
他观察着姜扶笙。雪白的脖颈处没有痕迹,眼睛红红或许哭过,倒也寻常。只是唇瓣似乎有些肿了。
想到某种可能性,他眸底顿时闪过点点锋锐的杀意。
“我怕夫君误会……”姜扶笙心虚地低头垂下长睫,隐藏自己的心慌。
她方
才忙着关心陆怀川,这会儿才想起自己身上的事来,面对陆怀川愧疚更是油然而生。
“我岂是不通情达理的人?”陆怀川扶着她上了马车,自己也跟了上去,俯身钻进马车试探着问她:“元承怎么样了?你可曾给他带些东西来?问了他有没有脱身之法吗?”
“我带了一盒点心。”姜扶笙摇头回道:“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脱身。”
赵元承倒是说出来带她去看哥哥。可他没说一定能出来。
陆怀川絮絮地说着应该给赵元承带些有用的东西。
姜扶笙听着,又好像没听到耳朵,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
大牢内。
石青送了姜扶笙转圜回去,抬手敲门:“主子,快到午饭时辰了,属下去给您取饭来?”
“进来收拾一下。”赵元承的声音传了出来。
石青应了一声,推门走了进去,瞧见满地的狼藉吃了一惊,接着咧嘴笑道:“主子,您和姜姑娘又在屋子里打架了吗?”
上次在北郊把书房糟践成那样,如今在牢狱中主子也不见消停啊。
“滚。”赵元承垂眸摆弄着面前的几颗珠子。
石青嘿嘿笑了一声,开始尽职尽责的收拾地上的东西。
“爹那里传消息来了没有?”赵元承询问。
“暂时没有。”石青道:“侯爷说要等皇帝老儿疑心消失殆尽,主子您才能出去。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应当不会太久。”赵元承不以为意。
石青皱眉抬起头来:“主子,属下就想不明白,陆怀川背后到底是谁在给他撑腰?”
陆怀川哪有这通天的本事,把东西放到他们的地盘?背后一定有人帮忙。
赵元承思索着一时不曾言语。
石青又道:“主子,您说这背后的人这样神秘,是不是和陷害姜家的是同一个人?要真是的话,此人只怕所图甚大。”
朝中重臣,他都想了个遍,怎么也没看出破绽来。现在他是看谁都像,又看谁都不像。
啧,这背后之人真难查啊。
“有没有可能,这个人就是元启帝?”赵元承放下手,抬眸看他。
“诶?”石青瞧见他胸口的湿痕,一时忘了和他说话,抬手指着他问:“主子,您身上怎么湿了?可要属下找身衣裳来给您换?”
“不必。”赵元承没好气道:“收拾你的。”
他今日没有得到满足,本就不痛快。再想想姜扶笙那副抗拒的委屈模样,心底又是一阵气涌。陆怀川拿什么和他比?偏偏姜扶笙眼瞎,心里眼里只有陆怀川!
石青不知他为什么忽然不高兴了,连忙噤声。他蹲在地上捡着东西,心里头是百思不得其解。
主子衣裳到底是怎么湿的?
是不是主子对姜姑娘动手动脚,姜姑娘气不过将茶水泼在他身上了?然后主子生气了,就摔了书案上这些东西?
说得通了,难怪喊主子换衣裳他这样生气。
赵元承治下甚严,手下之人一律不许狎妓。石青又未曾娶妻,自然想不到那水痕是怎么来的。他收拾着东西沾沾自喜,不愧是他,一下就猜到了主子吃瘪的经过。
*
姜扶笙迫切地想知道陆怀川到底有没有被替换。
午休过后,陆怀川去了衙门,她便动身到了惜兰的院子。
叫她意外的是,惜兰瞧见她半分也不像从前那么亲近了。
“少夫人。”惜兰低着头行礼,接着小声她:“您怎么到奴婢这里来了?”
“我来看看你。”姜扶笙含笑望着她,神色随和。
她总不好一开口就叫人家做事情。再说惜兰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似乎不欢迎她。得好好说清楚才好。
“奴婢卑贱,您不该贵足临贱地,有什么事吩咐婢女来便可。”惜兰两只手互攥着小声开口。
她心里又害怕又气恼。
姜扶笙这个害人精是不是不想让她活?姜扶笙来这一趟,只怕陆怀川晚上回来又要来找她算账!
想起陆怀川的手段,她浑身不由自主地一颤。
第37章 第37回 你不是真正的陆怀川
“不碍事。”姜扶笙望着她, 乌眸中笑意逐渐收敛:“你身上好了?”
她自然看出惜兰对她的不欢迎来。她心里是有些同情惜兰的,不知道陆怀川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惜兰,但能看出来陆怀川不止一次那样做, 惜兰确实吃了很多苦。
大抵是上一次没有答应帮助惜兰, 以至于惜兰心中有了怨恨。但那时她并不知情, 惜兰吃那些苦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她是好说话, 但性子并不软弱。惜兰既是这样的态度, 她当然也不必太客气。
“谢少夫人关心, 奴婢无碍。”惜兰语气还是很生疏。
姜扶笙怎么还不走?再拖延下去少爷肯定会得到消息, 今晚她又在劫难逃了。
“惜兰。”姜扶笙黛眉微蹙, 偏头望着她:“我知道你在夫君那里吃了很多苦。”
绕弯子太累了, 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惜兰除了听她的,别无选择。
惜兰闻言浑身一震,眼中迅速布满泪水:“少夫人怎么知道?”
一定是少爷告诉她的, 就知道他们夫妻肯定是一伙的,姜扶笙这是上赶着来嘲笑她了!
当初她那样辱骂姜扶笙,都没有被惩戒。可笑她还一直以为姜扶笙是个慈悲的,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报复她。
想到此处,她心底怨恨更深。
翡翠和珊瑚两人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都不知道自家少夫人和兰姨娘在打什么哑谜。
“将你对我的怨恨收一收。”姜扶笙抬起下巴睨着惜兰,沉了脸儿道:“你落到这般田地, 难道怪我吗?”
她真正沉下面色时, 便不是寻常时娇艳乖恬的模样了。周身气度一下变得不同, 硬生生压人一头。惜兰对她的怨恨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这些事情与她何干?
惜兰几人都不由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她。
“奴婢没有怨恨少夫人。”惜兰声音小了下去, 有些害怕。但心底的怨恨不是说收就收的。
“你本就不该怨恨我。”姜扶笙乌眸明澈,语气冷冷:“当初,是婆母让你来做妾室的。据我所知,应当是你娘举荐,你自然也是同意的。你和夫君之间的事,最初我并不知情,也是上一次才得知。你有怨恨不该算在我身上。”
惜兰不过是不敢恨陆怀川,才将这个仇都算到她头上罢了。可她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何其无辜?
惜兰忍不住哭起来:“奴婢只想求少夫人放了奴婢,少爷一定不会怪少夫人的……”
她快要崩溃了。
陆怀川第一次来她房中之后,她才知道什么叫噩梦一样的生活,那一夜她度日如年。
她无比后悔当初数次找娘说陆怀川不来她的院子。陆怀川一直不来,她在这里做一个清闲的姨娘,是多幸福的事?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她现在唯一所求的不过是离开陆府,可却难如登天。
“我可以帮你。”姜扶笙偏头看着她,等的就是她开口相求。
惜兰顿时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下一刻便屈膝跪了下来,朝她连连磕头:“谢谢少夫人,谢谢少夫人……”
她心里还是不敢相信,这么轻易,她就可以离开陆府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
“先别急着谢。”姜扶笙摆摆手:“替我做一件事情,事情成了我便放你走,若是不成……我也不是什么活菩萨,就作罢了。”
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惜兰。娘教过她,对待下人要恩威并施。惜兰虽然不是下人,但其中的道理应当是一样的。
“少夫人尽管吩咐,奴婢但凡能做的一定替少夫人做到。”惜兰抬起头来,立刻应下。
她看到了希望,离开陆府再也不受那些折磨的希望。无论多难的事,她都要试一试。
姜扶笙朝翡翠二人挥挥手。陆怀川到底是不是双生子还尚未可知,她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里头的事。
还有就是,陆怀川待她当真好极。这样暗地里查陆怀川,她心中过意不去。
翡翠和珊瑚立刻听话地退远了些。
姜扶笙往前两步,在惜
兰面前蹲了下来,以只有她们才能二人听到的声音问道:“惜兰,大夫人当年怀的是双生子,有没有听说过这回事?”
她乌眸炯炯望着惜兰,不错过惜兰面上一丝一毫的神色。
惜兰听她问这个不由愣了愣,下意识摇摇头:“奴婢不知道,没有听说过此事。奴婢只知道大夫人在二少爷之前还有一个姐儿,夭折了。其他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少爷是双生子?她没有听娘提起过。不过,双生子不吉利,就算是大夫人应该也遮得严严实实的吧?
“你替我打听这件事。”姜扶笙有些失望,站起身:“你娘自幼在大夫人身边伺候,是大夫人的心腹之人,应该知道此事。若能打听出来,我便做主放你走。”
看惜兰他的神情,应当没有撒谎,是真的不知情。只能等惜兰打听出结果了。
她说罢没有多留,转身便要走。
“少夫人……”惜兰膝行追着她:“少夫人请留步!”
她有十万火急的事。
“还有事?”姜扶笙回头看她。
“少夫人能不能……能不能让少爷今晚不来奴婢这里?”惜兰祈求地望着她。
姜扶笙转过身低头看她:“你怎么知道他今晚会来?”
其实,她猜到了惜兰会求她此事。
自从赵元承回来之后,发生了一系列的事。她从中窥见陆怀川对她的在意远胜于旁人。哪怕是陆怀川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她比起来,在陆怀川也只会选择她。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察觉到了这里头的不寻常。今日她来了惜兰这里,陆怀川肯定是会来询问的。
她等惜兰开口不过是为了敲打惜兰,让惜兰不要将她所查之事告诉陆怀川。
“少夫人来过了,他一定会来问奴婢。”惜兰哀求道:“少夫人,奴婢身上好不容易才养好,求求您开恩……”
只要陆怀川不来折磨她,让她做什么他都愿意。
“我可以让他今日不来,不过我不能保证他每日都不来,你还是要快一些查清楚我问的事情才好。”姜扶笙缓声道:“对了,你最好别让他知道我吩咐你的事。否则……你很清楚他是会信我还是会信你。”
说完,她也不等惜兰再说话,便转身往外而行。
她很少以这种姿态和人说话,也不知方才神态是不是自然,能不能唬住惜兰?
惜兰跪在原地出了片刻神,起身拍了拍膝盖处的尘土,快步朝春晖堂的方向而去。
少爷最在意的人就是姜扶笙,既然姜扶笙说了打听出来就能放她,她立刻就去找娘问问。
*
春日清早的小雨下得迷迷蒙蒙,四处都湿漉漉的。
“主子主子!”石青快步走到大牢最里面一间,抬手敲门。
边上那些犯人闻声都不由转头看过去。他们不知道这里关的到底是何人,怎么会有这通天的本事,在大牢里单住一间不说,还有人伺候。
“看什么看。”石青一瞪眼,将那些人都吓得收回了目光。
“进来,什么事?”赵元承系着衣带,打着哈欠从内室出来。
看样子是才睡醒。但即便是懒散的样子,瞧着也是硬朗俊美,无可挑剔。
“主子,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将这画像拿过去到处找人询问,终于有人认出来了!”石青兴奋地将手里的画像展开。
那上头画的赫然是陆怀川。
“嗯。”赵元承并不觉得奇怪,伸伸手:“泡盏茶来吃。”
石青连忙丢下画像去沏茶。
“是何人认出了他?”赵元承靠在椅背上,不紧不慢地问:“慈幼局?酒楼东家?还是勾栏瓦肆里那些人?”
石青沏了热茶端回来,给他倒了一盏茶双手奉上,笑着问:“主子,您是怎么猜到他会在这么几个地方有消息的?”
这画像拿出去好些日子了,今儿个终于有了消息。
他来的路上一直在想,主子怎么知道让他们到哪几个地方去找他?据他所知,主子并不能掐会算啊。
“双生子……”赵元承嘬了一口茶,放下茶盏道:“只要不死就只能流落到这些下九流的地方。他能替代陆怀川进入陆家,说明他生活的地方离陆家不远。他们兄弟之间应当早就相认了,不然他不会了解那么多关于陆怀川的事情。”
陆怀川自幼勇猛不足,仁义有余。说不得心疼他这个兄弟,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亲兄弟,将一切都告知也不是没有可能。
或许陆怀川还偷偷将人接回陆府养着,以至于后面被替代无人察觉。
“您说得对。”石青佩服不已:“不过,您知道为什么这么多日子才有人认出他来了吗?因为陆怀川在南风馆打杂时年纪还小,那时候才不过十二三岁。您画的是他长大后的样子,很难认出来。而且,他应该在暗中除去了不少对他熟悉的人,老鸨一家都换人了。那人之所以能认出他,是因为他们一起在南风馆待了四五年,彼此之间比较熟悉。起先他还不敢承认,还好属下察言观色看出他神色不对,逼问之下他才说有些像。”
“那人现在还在南风馆里?”赵元承询问。
“在,是个小倌儿。”石青道:“陆怀屿那时候在南风馆,没少被人欺负。”
他家主子就是厉害,坐在大理寺大牢里,都能算到陆怀川的事。
“南风馆那地方有这样的事情不稀奇。”赵元承又吃了一口茶看他:“他应该有别的名字?”
南风馆与青楼相对,里面都是俊美男子,接女客,也接男客。到那种地方去的男子,多数都有些便态嗜好。陆怀川在那样的地方长大,少不得被折磨。难怪性子扭曲,折磨他那个妾室下手那么狠毒。
“有。”石青道:“南风馆的人说,他花名就叫‘怀屿’。”
“陆怀屿。川屿,他应该比陆怀川晚出生。”赵元承修长的手指轻叩书案,唇角微微勾起:“确实是亲兄弟才会有的名字。你去找他过来,就说我要见他。对了,派两个人将南风馆那个小倌儿保护起来。”
改日,他要叫姜扶笙亲眼看看她选的夫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让陆怀屿来这里见您?”石青左右看了看有些迟疑:“这不好吧?万一他去陛下面前揭发,说您在大牢里还有特殊待遇……”
这不是更加重了元启帝的疑心吗?
“我不能挪一挪地方?”赵元承挑眉看他。
石青道:“那不是委屈您了吗?”
赵元承皱起眉头:“你觉得委屈我和识破陆怀屿的真面目,哪一个更重要?”
“陆怀屿和咱们的大事又没关系,您还不是记挂人家姜姑娘……”石青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赵元承抬起一下巴质问。
“没什么。”石青站直身子道:“那属下这就去安排。”
“下次再满口胡言,嘴巴给你缝上。”赵元承睨了他一眼。
石青嘿嘿笑道:“属下不敢了,那属下这就去了?”
“你见了他,趁他不备在背后唤他‘陆怀屿’,看他应不应。”赵元承吩咐他。
石青笑得更欢:“没问题,此事就交给属下。”
他最喜欢这种差事了,当即便出了大牢,往刑部衙门去了。
陆怀川才到衙门没多久,刚打开卷宗,便听手下人来报:“大人,外面有人找您。”
“谁?”陆怀川抬头看过去。
“不认识,那人只说叫您出去有事找您,并未表明身份。”
“知道了。”陆怀川合上手里的卷宗:“先收起来,我去看看。”
他说罢,整理了一下官袍走了出去。
门口守着几个衙役,瞧见他纷纷打招呼:“陆大人。”
陆怀川点点头:“找我的人在何处?”
“在外面。”有人朝外头指手。
陆怀川朝外面走去。
跨出衙门大门,门口有几个行人,俱是行色匆匆并不像是找他的人。
他左右张望了片刻,微微皱起眉头,并未见手下所说的找他的人。
正要转身往回走,一旁忽然传来一声低
喝:“陆怀屿!”
他浑身一震,不由自主转头看过去。
目光触及石青笑嘻嘻的脸,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石青他当然认得,赵元承的人,他们查到了什么?石青居然喊出了他的真名!
他无比悔恨方才居然听到这个名字就回头了,下意识握紧拳头,转过身头也不回便要进衙门去。
“陆怀屿。”石青从墙头跳了下来,笑眯眯地道:“我家主子请你过去一叙。”
“元承是陛下钦点的重犯,我若去见不免被陛下怀疑与他是同谋。”陆怀屿转而望向他,眉眼一如既往地温和:“还有,石青你刚才喊错我的名字了,我大名‘陆怀川’。”
赵元承查到了又如何?当年的人,该除的他已经除掉了。唯一留下的是当初和他在至暗时刻相依为命的一个。
赵元承能查到,定然是那人背叛了他,他当初还是太心慈手软了。
石青笑了一声:“陆大人,你这话骗骗旁人还行,骗我?我能喊出你的真名,你觉得我还会信你说的话吗?”
这个陆怀屿还挺会装模作样,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陆怀屿也笑了一声:“我是谁我难道不比你清楚?那你觉得你的话又有几个人会信呢?还是你家主子觉得,我妻子会不信我而选择相信他?”
赵元承查他不过是想将姜扶笙从他身边夺走。只要姜扶笙相信他,其他人信不信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那就不是我一个下属该管的了。”石青笑道:“陆大人既然这么自信,为何不敢去见我家主子?”
陆怀屿定定望了他片刻:“好,我去交代一下衙门的事务,等一下便过去。你先回去交差吧。”
总归是要面对,见一下也无妨。
“行。”石青笑言:“那我就回去静待陆大人驾临。”
他说罢转身跃上墙头。
陆怀屿望着他身影一纵而逝,眸色彻底阴沉下来。赵元承确实有本事,居然能查到南风馆去,翻出他的过往来。
“宁安。”他唤了一声。
宁安从暗处走了出来:“主子?”
陆怀屿朝他招手。
宁安附耳过去。
陆怀屿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宁安点点头:“是,属下这便去安排。”
*
陆怀屿进大理寺大牢时,赵元承依然坐在了一间普通的牢房内。
只不过,这间牢房周围好几间牢房都是空着的,无人窥见这里,也无人能听到这里的对话。
“表弟在这里还好吧?”
等待狱卒开门时,陆怀屿温和地和赵元承打招呼。
赵元承靠在只有一张破席的竹榻上,轻笑一声:“如你所见。”
这牢房阴暗潮湿,只有这一张破败的竹榻陪着他。但即便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他瞧着依旧光风霁月,尤其这般笑着时整个牢房都好像亮了不少。
陆怀屿踏进牢房左右看了看:“表弟自幼锦衣玉食,这样的地方真是委屈你了。”
赵元承起身缓步走到他跟前,乌浓狭长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眼底含着笑意与嘲弄。
“我请表哥来,可不是为了让表哥对我身处之地评头论足。”
陆怀屿心智果然与他想象中一般坚定,都到这一步了还能面不改色。想来年幼时确实吃了不少苦头,性子才会这般坚韧。
“那表弟是何意?”
陆怀屿转头望着他。
赵元承偏头望着他:“表哥当真不知?”
“不知。”陆怀屿摇头,语气温和:“表弟莫非也要说我是‘陆怀屿’?”
“表哥难道不是?”赵元承挑眉。
“没有什么分别。”陆怀屿望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回避。
他与陆怀川生得一模一样,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能分辨他们谁是谁。否则他也不能顶替陆怀川三四年而无人察觉。
“是吗?”赵元承逼近他,唇角微微勾起:“那我想问一问表哥,你们的婚书上用的是陆怀川还是陆怀屿?”
陆怀川面上的温和顿时一僵,一时没有说话。
赵元承笑了笑道:“要是我没有弄错,陆怀屿,在律法上而言你和姜扶笙并不是夫妻关系,算起来她应该是你的嫂嫂。唉,亏得你当初还义正词严的说我罔顾人伦,对表嫂纠缠不清。可表哥你却……”
他站直了身子,睥睨着陆怀屿出言讽刺。
姜扶笙要是知道陆怀屿并不是她真正的夫君,会不会觉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守贞是个笑话?
“婚书上写谁的名字重要吗?”陆怀屿笑起来,再也不用温和遮盖自己:“毕竟,如今我就是陆怀川,表弟想要找到证据说服扶笙不相信我,恐怕很难。”
他顶替陆怀川不是一时半会儿,而是三四年。姜扶笙进门那日洞房花烛夜他就顶替了陆怀川。之前所有的事情都被他磨灭了,除了南风馆那个小倌儿。
不过今日过后,那个小倌儿也将不复存在。赵元承想凭两片嘴皮子让姜扶笙相信他不是陆怀川吗?
笑话。
虽然他是假的,但是他对姜扶笙的心是真的。他可以为她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爱姜扶笙!
况且姜扶笙自来最心软了。他只是将愈合的伤口扒开,她就心疼地直掉眼泪。他这副身子可以扎无数的伤口,可以挽留她无数次。赵元承拿什么和他比?
“表哥这是承认了?”赵元承眉目间含着笑意:“不知表哥可曾听过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陆怀川冷笑一声:“我从不信这些,我只知人定胜天。”
他能拥有如今的一切,还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子,都是凭他自己苦心筹谋。
他什么都不信,只信他自己。
“倘若我将真的陆怀川找出来呢?”赵元承挑衅地望着他,眸底却藏着试探。
陆怀川还活着可不好,姜扶笙的婚姻就是真的存在。
陆怀屿闻言笑了一声:“那表弟恐怕只能到九泉之下去找他了。”
“你杀了他?”赵元承惊愕:“那可是你嫡亲的兄长。”
他心放下了。
真正的陆怀川已经不在了,也就是说姜扶笙如今的婚姻是不存在的。
“嫡亲兄长又如何?他前半生已经将福享够了,接下来该轮到我!一切都是他欠我的!”陆怀屿眼中恨意翻滚,状似癫狂:“我和他一母同胞。凭什么他从小养尊处优炊金馔玉,而我却要饱受折磨求死不得?他还要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来施舍我,用以展示他的善心。那我就成全他,拿了他的一切,他在九泉之下也应该瞑目!”
如果陆怀川没有找到他,他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他或许甘心在那样的地方潦草一生。可陆怀川找到了他,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既然都是陆家的儿子,凭什么他要过猪狗不如的生活?他不甘心!
他只是比陆怀川晚出来一刻钟,只是身子孱弱些,就该被抛弃、被折磨、被不管不顾吗!
第38章 第38回 你有没有心悦我?
“表哥不怕我将这些事告诉嫂嫂?”赵元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这表哥倒是有恃无恐。
陆怀屿恢复了一贯的温和, 语气平缓地道:“那也要表弟拿出证据才行。即便拿出证据,也要你嫂嫂肯信你才能起作用。”
三四年下来他已然习惯戴着温和的面具。即便赵元承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他学着陆怀川说话也并无丝毫不自然。
他时刻告诉自己, 他就是陆怀川。
赵元承笑吟吟:“她会信的。”
“她不相信你, 一直躲着你,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陆怀屿望着他,眸中露出几分诚恳:“元承, 以你的身份地位, 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我从来什么都没有, 也不想要什么, 唯一想留下的只有她。你为什么一定
要和我争?”
他并不想和赵元承两败俱伤。与姜扶笙一起过回原来的平静生活才是他想要的。
如果可以, 他愿意先退一步和赵元承好好谈谈。
“我和你争?”赵元承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起来:“表哥别忘了,她本来就是我的。”
“别再说这样的话,她已经嫁给我了!”陆怀屿有些激动, 拔高声音:“元承,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让给你,除了她。”
赵元承睨视他哼了一声:“我需要你让?”
陆怀屿冷了面色道:“你既然如此说,那便手底下见真章。”
仔细想来,他还是不能放过赵元承。有赵元承在,姜扶笙始终不能定心,而他也不能安心。
“那我就等着接表哥的招数。”赵元承浑然不惧。
陆怀屿一言不发转身往外去了, 再没什么好谈的了。
“石青。”赵元承望着他背影逐渐消失, 招呼了一声。
石青快步进了牢房:“主子?”
赵元承定定地望着陆怀屿离去的方向, 挥挥手道:“不用了,你先下去。”
陆怀屿这般阴险狡诈,姜扶笙当初忽然悔婚嫁去陆家, 其中是否被陆怀屿动了手脚?
他本想叫石青去查,又想起此事他自己问姜扶笙便可。
石青莫名其妙地走了出去,又回头招呼他:“主子,您还是回那边去吧?”
这地方虽然收拾了,气味还是不好闻。
赵元承应了一声,缓步走出牢房。
*
夜幕落下,月影如钩。
卧室,姜扶笙披散着发丝,穿着一身宽松的牙白寝衣从湢室走出来。
她经过带起微风,烛火轻轻晃了晃。
“夫君,你怎么不上床休息?”
瞧见陆怀屿穿着寝衣站在桌边,她不由驻足问了一句。
“笙儿,我去兰姨娘那里。”陆怀屿望着她眸色殷殷。
浓密的发丝又黑又亮披散在身前和腰间,衬得她一张脸儿肤光胜雪。点墨般的眸子倒映着摇晃的烛火亮晶晶地看过了,是个温软乖恬的人儿。
他爱极了她,愿意为她死的那种。但他不能确定她的心意。她心里有他吗?哪怕一丁点。
姜扶笙闻言顿时皱起脸来,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走到床边坐下。
她不能让陆怀川去惜兰那里折磨惜兰,得给惜兰争取时间,好去帮她打听陆怀川到底是不是双生子的事儿。
但昨夜她已经拦着他一次了,说睡不着让他给她揉太阳穴。今儿个一时找不出合适的借口,便只能装作生气坐下。
“怎了?”陆怀屿心中一热,上前拉过她的手:“笙儿还是不想让我去吗?”
他所以猜到她是故意的,却还是见不得她不高兴。
姜扶笙长睫覆在眼下,乌眸悄悄转了转道:“我昨夜做噩梦了,不想一个人睡……”
陆怀屿没有迟疑,往前一步道:“那我陪笙儿睡。”
他随着姜扶笙上了床,心中暗暗思忖。昨日下属禀报说笙儿去了惜兰那里,他晚上便想去问惜兰,笙儿到她那里去说了什么。
但笙儿说睡不着让他给摁一摁太阳穴,他便将此事暂时搁置了,打算今晚再过去。不想今晚笙儿还是不让他去,她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他思量着伸手将身旁的人儿揽进怀中。
姜扶笙连忙撑起身子:“不行,你的伤……”
今日她睡在里侧,陆怀川受伤的正是这边的肩膀。
“不碍事,已经痊愈了。”陆怀屿摸摸她脑袋:“就这样睡吧。”
“不行,我自己枕枕头。”姜扶笙坚持拉开他的手。
陆怀屿只能作罢,望着她眼底似有忧愁。
姜扶笙侧躺下面对着他,见他一直看自己,不禁奇怪:“你总看我做什么?”
是她露出什么破绽了吗?应该没有吧?
“笙儿。”陆怀屿手落在她脸上轻抚:“元承今日派人来叫我去见他了。”
赵元承的决心不容小觑,他必须早早筹谋了。
“什么?”姜扶笙心跳了一下,垂下眼眸强压住心虚若无其事地问:“他找你做什么?”
从大理寺大牢回来之后,她就不许自己想起赵元承了。赵元承太恶劣了,以至于听到陆怀川提起他的名字,她的耳朵就开始发烫了。
“他问我是不是双生子。”陆怀屿盯着她面上的神色开口。
姜扶笙不由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他:“双生子?”
她也想看看陆怀川的神情来判断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但是陆怀川眼底都是茫然,看起来很无辜。
赵元承也真是的。她已经说了会让惜兰去查探此事。他怎么还和陆怀川提这件事?陆怀川要是知道她在偷偷地查他,岂不是……等等,赵元承不会是想要用这件事来离间她和陆怀川吧?
“嗯。”陆怀屿应了一声,又道:“他说娘当初生了两个孩子,我有一个孪生的兄弟。还说我顶替了我的孪生兄弟娶了你。”
他缓缓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面色丝毫不改。
姜扶笙眨眨眼,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怎么会突然说这个?”
赵元承好讨厌,怎么把这些全都跟陆怀川说了?她要怎样才能显得自然一些,不会引起陆怀川的怀疑?
“笙儿,你觉得这有可能是真的吗?”陆怀屿大拇指依旧在轻抚她柔嫩的面颊,柔和的语气如春风拂面。
姜扶笙摇摇头,实话道:“我不知道。”
眼下,她除了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也确实不太清楚。
“我也不知道。”陆怀屿牵过她的手紧紧握住,言语里满是不安:“笙儿,如果元承说的是真的,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对我不离不弃吗?”
他心提了起来,目光紧紧落在她脸上。他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他可以不在意她心里的人到底是谁,但他一定要她留在他身边!
“怎么可能是真的。”姜扶笙转开了目光。
她抿了抿唇心里真是一团糟。陆怀川怎么会这样说?难道赵元承的猜测是真的?陆怀川当真被人替换了?
“我说假如。”陆怀屿紧握着她的手:“元承说,他有的是法子让你相信她……”
“我怎么可能相信他?”姜扶笙闻言不禁拔高了声音。
赵元承真可恶,做什么处处这样作她,她才不会相信他半句!
“笙儿……”陆怀屿忽然抱紧她:“我好怕,怕你离开我……你和他毕竟有从前的情意,我怕他用什么手段让你相信事情就是他所说的那样。笙儿,如果有一日你信了他,能不能不离开我?”
他期待姜扶笙的回答,又害怕她的回答,怕她的回答不是他想要的。
姜扶笙一时没有说话。
她迟疑了。种种迹象表明陆怀川的身份似乎真的有蹊跷。她之前一直想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并没有想过之后要怎么做,也没有想过她和陆怀川将来要何去何从。
她无法忘怀的是陆怀川那样对待兰姨娘的一幕幕,那么残忍那么狠心,她每每想起总会不寒而栗。
陆怀川这会儿问出来,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赵元承说的是真的,那陆怀川就一直在欺骗她,她还如何能继续留在一个欺骗她的人身边?
“嘶……”
陆怀屿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姜扶笙挣脱他的怀抱,下意识查看他的伤口。
“没事。”陆怀屿捉着她手臂,迫切且紧张地盯着她:“笙儿,你先回答我,如果有那一日你会离开我吗?”
他的心紧紧揪着,一阵一阵地发痛。她方才犹豫了,他看出来了,她想离开他!
只要他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她有机会离开他!
“我怎么会离开你呢?”姜扶笙弯眸扯出一丝笑意,手落在他衣襟上,满心负罪:“不管你是谁,你对我的好都是真真切切的。我又不是那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人,怎会轻易离开你?”
陆怀川的痛呼让她清醒过来。
他问她会不会离开他,她居然犹豫
了,她真的该死!
在书院读书时,陆怀川就救过她的命。她答应嫁给他时,他便已经帮了他一个很大的忙。更别说这几年他对她悉心呵护,前些日子又替她挡了一剑。
陆怀川对惜兰是很残忍,或许还做过别的恶事。但独独没有辜负过她,她怎么能这样没良心想着离开陆怀川?
“你不离开,只是因为我对你好吗?”陆怀屿深深望着她:“笙儿,你有没有心悦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其实听到她说不会离开他,这已经足够了。但人心总是不知足的,得陇望蜀才是人的本性。
得到她的人,他还想要得到她的心。
姜扶笙沉默了片刻道:“我是你的妻子,我不心悦你还能心悦谁?”
她这话是对他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她会一心一意好好对待陆怀川,携手共度此生。
陆怀屿喟叹了一声,抱紧她贴在她耳畔道:“笙儿,此生得你为妻,为夫别无所求。”
他下巴枕在听头顶上,险些落下泪来。虽然知道她说的不见得是真心话,但她有哄他的心思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
清早。
姜扶笙提着裙摆跨过门槛,转头叮嘱道:“夫君中午回来记得给我带蜜煎笋。”
“好。”陆怀屿含笑应了:“那你等我回来。”
姜扶笙站在廊下,看着他身影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院门处。
她立在原地等了片刻,抬手将翡翠招到跟前,小声吩咐道:“你去替我催一催兰姨娘,叫她抓紧一些。要不然夫君今日要去她那里,我可拦不住了。”
陆怀川一直想去兰姨娘那里,可能是怀疑她了,她只能催促惜兰。若是陆怀川发现了,这件事就查不下去了,而且她还没法给陆怀川解释。
虽然昨晚她答应不会离开陆怀川,但这不表示她愿意被蒙在鼓里。无论如何,她总该知道自己枕边躺的到底是谁吧?
“是,奴婢这就去。”翡翠应了一声快步去了。
她不知道少夫人到底有什么事,她也不问。左右少夫人如果想告诉她,自然会告诉她的。
少夫人看起来挺着急的,她也跟着着急,步伐都比平日快了不少。
“翡翠,等一下!”姜扶笙叫住她。
翡翠又转身走回来:“怎么了少夫人?”
姜扶笙附到她耳边道:“你去厨房取点心,趁着没人留意的时候去见兰姨娘。”
陆怀川怀疑她,或许周围就有陆怀川的眼线。翡翠是她贴身的大婢女,自然也会有人留意,还是要仔细一些的好。
翡翠点点头:“奴婢晓得了。”
姜扶笙看着她离开后,转身进了屋子。
珊瑚见状跟进了屋子,瞧见桌上早饭没怎么动,不由关切:“少夫人,您不再用一些吗?”
“我吃饱了,撤下去吧。”姜扶笙回神看向她:“你饿不饿?不然你们几个分着吃了。”
“谢少夫人。”珊瑚笑着收拾桌子。
“珊瑚。”姜扶笙唤她。
珊瑚不由看她:“少夫人您吩咐?”
“我去哪里少爷都知道,咱们院子里好像有他的眼线。”姜扶笙盘算着低了声音。
珊瑚眼睛瞪起来,转头往外看了一眼:“谁?”
这院子里伺候的都是她们一起从姜家跟着少夫人过来的,谁敢背叛少夫人,看她不扒了那人的皮!
“你先别声张,找机会把她抓出来。”姜扶笙摆摆手示意她。
珊瑚点点头:“奴婢明白。”
姜扶笙靠在榻上等了一刻来钟,外面传来珊瑚和翡翠说话的声音。
“翡翠,你拿点心回来了?正好少夫人早饭没吃多少,你劝她多吃一块。”
珊瑚叮嘱翡翠。
翡翠应道:“我知道。”
紧接着,翡翠推门走了进来,又合上门快步走上前,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小声朝姜扶笙道:“少夫人,奴婢见着兰姨娘了。兰姨娘说她打听到了,请少夫人用过点心到园中去散步,她会和少夫人详细说清。”
姜扶笙听她说打听到了,心中顿时一喜。这才两天多而已,没想到惜兰竟办得这样快,大概是迫不及待想离开陆府吧。
她坐下,用了半块点心便坐不住了,起身招呼翡翠到跟前耳语了几句。
翡翠点点头,走过去打开门道:“少夫人要去园子里散步,珊瑚你带着她们将屋子里洒扫一遍,我随着少夫人。”
她说着话朝珊瑚使了个眼色。
珊瑚响亮地应了一声。
姜扶笙到园子中时,惜兰还未到。她心不在焉地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才见惜兰迎面而来。
“奴婢见过少夫人。”惜兰向她行礼。
今儿个她对姜扶笙又与前几日的生疏不同,很是恭敬,暗淡的眼睛也有了光。
姜扶笙抬手示意:“免礼。”
惜兰示意她跟上。
姜扶笙缓步跟着她往前走。
不远处蔷薇花朵连成一片,成了一堵悦目的花墙。
惜兰走到花墙前停下,左右看了看。
姜扶笙站到她对面,小声询问:“如何?”
“少夫人。”惜兰走近了一步,压低声音道:“奴婢打听清楚了,但是奴婢有一个请求,请您一定要答应。”
“你说。”姜扶笙望着她静待她说下去。
“您千万不能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尤其是少爷,否则奴婢一家都要没命的。”惜兰恳切地道:“那日,少夫人走后奴婢就去了奴婢的娘那里,想替少夫人打听那件事。可是娘说什么也不松口,奴婢这两日又去了许多趟,娘还是不肯说。今日清晨,奴婢实在没有办法了,便将身上的伤痕露出来给娘看……”
她说到这里哽咽住了。她和妹妹从小跟着娘在陆府里为奴为婢,是庄子上人人羡慕的好活计。尤其是她做了陆家的妾室之后,庄子上人更觉得她风光,当然也有瞧不起她的,这里头的苦只有她自己知晓。
她还以为娘只疼弟弟呢。没想到娘对她也是有一些疼爱的。一见她满身伤痕,当即便哭起来,问明缘由后也就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了她。之后娘便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记住此事绝不可外传。
“我懂。”姜扶笙点点头,郑重道:“惜兰你放心,你告诉我的实情我若要用时,必然会托以合理的说辞,绝不会连累你。”
事关惜兰一家性命,她自是不能太自私,将别人置于险境。
“奴婢相信少夫人。”惜兰酝酿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大夫人当年生的确是一对双生子。这件事,除了大夫人、两个稳婆、我娘还有另外一个钱嬷嬷之外,没有人知道。就算是老夫人和大老爷也都是不知情的。”
姜扶笙听着点点头。双生子在大焱不是什么好兆头,婆母这般掩人耳目也是寻常事。
惜兰接着道:“那两个孩子出生时,大的出生时有三斤八两重,哭声还算嘹亮。小的那个只有二斤出头,都没有小奶猫的叫声大。奴婢的娘说,大夫人当时两个都很心疼,可是只能留一个在身边。于是,大夫人便吩咐钱嬷嬷,将小的那一个偷偷抱出去养在外面。因为钱嬷嬷之前几个月才生了孩子,还有奶水。”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转头观察左右。她说的是陆府里最要紧的机密事,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否则她小命不保。
“然后呢?”姜扶笙也抬眸警惕着对面。
原来陆怀川真的有一个双生兄弟。赵元承说得是真的!不知陆怀川的双生兄弟如今身在何处?陆怀川真的是替代了另一个人在陆府生活?
惜兰神秘兮兮道:“当初钱嬷嬷女儿才三四
个月,突然得了急症。钱嬷嬷便求大夫人去找太医救救她女儿。大夫人看那孩子高热惊厥眼看着不行了,便不想惊动太医,给了几吊钱让钱嬷嬷自己带女儿去医馆看诊,没过两个时辰钱嬷嬷的女儿就没了。”
姜扶笙听得蹙眉,心中生出不忍。一个娘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钱嬷嬷心里一定很痛。
“钱嬷嬷回来哭着和大夫人说起此事。奴婢的娘说大夫人也是为了宽慰钱嬷嬷,就让钱嬷嬷每天挤奶水,别回了奶,说以后好给大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做奶娘。钱嬷嬷因此便记恨上大夫人了。”惜兰一五一十地说出其中详情。
“她当时答应了大夫人的要求。双生子诞生的时候她也还有奶水。因为她和我娘一样是大夫人最靠心的婢女,大夫人对她极为放心,才会把双生子中那个小的给她带出去养,大夫人每个月还给她月例钱。”
“那个孩子实在太小了,大夫人和奴婢的娘都担心养不活。可钱嬷嬷分外用心,日夜照顾,比对待自己的亲女儿还要亲。只是那个孩子先天不足,即便养活了也总是生病。大夫人因此偷偷贴补了不少银子给钱嬷嬷。”
“后来呢?”姜扶笙已经被惜兰的话吸引了心神,不由自主地询问她。
“那孩子七八个月之后,情况稳定了一些。钱嬷嬷隔三岔五地便会将孩子抱到府里来给大夫人看,对外就说是自己娘家侄子。一个奴婢带来的孩子,无人在意。”惜兰道:“就这样相安无事养到四岁。忽然有一天钱嬷嬷说那孩子生了重病,拿走大夫人一大笔银子。自此一去杳无踪影,那孩子也跟着没了下落。”
“钱嬷嬷和那个孩子,都是可怜人。”姜扶笙听罢了,心中感慨万千。
钱嬷嬷怨恨婆母没有对她女儿尽心,尤其是在她失去女儿之后,婆母没有丝毫共情,还让她做自己腹中孩儿的奶娘。只怕钱嬷嬷每次奶别人孩子时都心如刀割。
想来还是她娘说得对,做人应当与人为善,种善因才能得善果。若是婆母当初不对钱嬷嬷那么冷漠,便不会招致后来的恶果,自己也尝了失子之痛。
惜兰叹了口气:“谁让我们是奴婢呢……”
她也是下人,又落到这般田地,很能和钱嬷嬷感同身受。
“那大夫人后来就没有派人去找过那个孩子吗?”姜扶笙思量了片刻询问她。
惜兰摇摇头道:“也是找过的,只是要藏着双生子的事大夫人不敢大张旗鼓,找了一两年没找到,慢慢地就不找了。奴婢的娘说,钱嬷嬷恨透了大夫人,消失之后一定不会好好对那个孩子的。那孩子身子骨弱,没人好好照顾养不活的,应当早就不在人世了。”
姜扶笙若有所思,正要再问忽然听闻有人唤她。
“扶笙,你们聊什么呢?”
陆怀屿缓步走近,语气一如既往的和煦温润。
惜兰却如闻恶鬼咆哮,当即吓得面如死灰,膝盖一软跪了下来,话都说不完整了:“少……少爷……”
姜扶笙挑头看向陆怀川,听惜兰动静不对不由回头,便见惜兰哆哆嗦嗦腿下湿了一大片——竟被陆怀川吓得失禁了。
第39章 第39回 过来
陆怀屿走到姜扶笙身侧站定, 低头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惜兰。
“兰姨娘这是怎么了?”
他语气温和,俯身去扶惜兰起身。
惜兰惊恐地往后闪躲,求助地看向姜扶笙。
“夫君。”姜扶笙挽住身旁人手臂。
陆怀屿看着惜兰时眼底满是警告, 转头看向姜扶笙时又是满目和煦:“怎了笙儿?你们方才在说什么?惜兰何故成了这样?”
姜扶笙掐着手心垂眸望着惜兰道:“兰姨娘方才和我说她身患疾病, 只怕不能继续伺候夫君, 正求我放她出门去呢。我想着正好她爹也生病了,就放她回去尽孝吧。也好让她养养身子。”
她吩咐惜兰去做的事情, 惜兰都做到了。她自然该履行诺言, 放惜兰离开。
感受着陆怀川手臂传过来的温度, 她心底不寒而栗。陆怀川清楚惜兰因为什么害怕, 明明他就是罪魁祸首。却装得若无其事, 还对惜兰满是关切。
这样的陆怀川, 若是对她撒谎,她能辨别几分?难道说,那样对待惜兰的不是眼前的人, 而是他那个不知下落在何处的孪生兄弟?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惜兰听姜扶笙要放她离开,心不禁提了起来。她面上不敢露出丝毫期待之色,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紧张,心跳得有多快。如若少爷不让她走,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活下去。
“她既已是府中的人,生了病就这样放出去,不免叫人诟病。”陆怀屿扫了惜兰一眼道:“不如替她请了大夫, 就在府中养病。至于她父亲, 我会派人看顾的。”
惜兰到底对扶笙说了什么尚未可知。但可以想到, 绝不是扶笙所说的那样简单。
他要留着惜兰,好好逼问。
惜兰闻言脸色顿时一片煞白,抖如筛糠。少爷果然……果然不肯放过她!
“可是我都许了她了。”姜扶笙唇角撇了下来, 看了看陆怀川:“二叔母都安排说大房院子里的事我说了算。怎么我放兰姨娘出去,夫君还不肯?我连这点主都做不得了?”
陆怀川对她自来是百依百顺,这般说陆怀川自然会顺着她的意思放惜兰走。
但这一回,陆怀川望着惜兰一时间竟没有说话。他这是不想放惜兰走?
姜扶笙蹙眉扭过身子道:“夫君是舍不得她?既然这么喜欢妾室,改明儿给你多纳几房就是了。”
她用力攥着手指。陆怀川一定是对她和惜兰方才的对话起疑心了。往常只要是她提出的事情陆怀川没有不答应的,今儿个却迟疑了。不知道陆怀川对他自己的身世到底知道多少?
是蒙在鼓里全然不知,还是早就知情,甚至已经替代了他的兄弟怕她察觉?
她一时没有定论。
“扶笙,我没有那个意思。”陆怀屿掰过她瘦削的肩,让她面对自己:“既然你要放她走那便放她走,我都依你。”
他自是瞧出她的不似寻常来。平日里她和他说话总是平静温婉,四年夫妻她几乎从未对他使过性子,吃味更是从未有过的。
他曾窥见她对赵元承使性子。春日里她穿着蜜粉色的旋裙,掐着小腰噘着唇乌眸圆睁陆,连裙摆被风吹起的弧度都姣妍动人。
这几年他梦过无数次她也会用那样的一面对待他。
今日他等到了。即便她可能别有用心,即便她对着他远没有对着赵元承那般的娇态,这也是他梦寐以求的。
瞧她恼地噘起嘴,他心里一阵欢喜。她便是说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搭梯子上去为她摘下来。
“你说真的?”姜扶笙偏头望着他:“那你要让人帮忙照看着,让她回去别受欺负。”
她想和陆怀川说,惜兰既然走了,你以后就别去找惜兰的麻烦了。但是怕陆怀川因此更加盯着惜兰,只能这样叮嘱他。
“自然。”陆怀屿颔首,看向惜兰:“还不谢过少夫人?”
“奴婢谢少爷,谢少夫人。”惜兰坐起身连连磕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方才担心极了,就怕少夫人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便弃她于不顾。毕竟少爷已经展露了不想让她走的意图。
之前她还是错想了少夫人,误会少夫人和少爷是一路人。但其实少夫人和少爷截然不同,还是值得信任的。
不过,她即将离开这里,无论是少夫人还是少爷,她以后都不想再见。
“别哭了。”姜扶笙道:“去收拾一下,和你娘说一声就回去吧。”
惜兰这件事情也算是了了。陆怀川身份的事,要怎么继续查?直接询问陆怀川?定然是行不通的。
还是旁敲侧击吧。
但她不够聪明,只要开了口必然会被陆怀川识破。她犹豫着没有开口。
“扶笙怎么心事重重的?”陆怀川偏头看她。
姜扶笙回神看向他:“没什么。对了,你说给我带的蜜煎笋呢?忘了?”
“怎会?”陆怀屿笑了,牵着她手道:“不只带了蜜煎笋,还有豉汁羊肉和另外几道小菜。”
“谢谢夫君。”姜扶笙朝他笑了笑。
陆怀屿牵过她的手,两人并肩
往前走。
到拐角处时,姜扶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惜兰已经不在原地了,希望她以后一切都好吧。
*
用过午饭小憩之后,姜扶笙目送陆怀川出了清荷院去衙门当值。
“珊瑚,你进来。”
她扫了一眼门口的几个婢女,招呼一声。
珊瑚应声上前,随她进了屋子。
姜扶笙尚未开口询问,她便忍不住道:“少夫人,奴婢知道咱们跟前谁是少爷的眼线了。是琥珀!您和翡翠前脚去园子里,她后脚便说要去还别人东西,紧跟着您就出去了。奴婢悄悄跟过去看,正好遇见她和少爷单独说话呢。要不是您吩咐了不能打草惊蛇,奴婢当场就要去撕烂她的嘴。看她以后还怎么给少爷报信!”
她的气恼都写在脸上。她们一行六人都是从在姜家时就跟着少夫人。如今姜家落难,少夫人日子不好过,她们本该齐心协力和少夫人一起渡过难关才对。
琥珀怎么反而向着少爷、反过来帮少爷盯着少夫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简直该死!
“琥珀。”姜扶笙念了一遍,倒也不是很意外:“去让她进来。”
琥珀经管着园子里的花草。在她这六个婢女里琥珀算胆子最大的一个,若是遇上老鼠、虫子一类的东西,都是叫琥珀处理。
“吃里扒外的东西。”珊瑚骂了一句,又道:“少夫人,您一定要好好惩戒她,最好打她个几十大板才解气。”
这种背叛主子的人最可恨了。
“你快去吧,该怎么惩戒少夫人心里有数。”翡翠催促她。
珊瑚应了一声,快步出去了。
翡翠宽慰道:“少夫人,琥珀不争气您别太生气。您还有奴婢和珊瑚她们,奴婢一定誓死追随您。”
“什么死不死的别乱说不吉利的话。”姜扶笙嗓音轻柔:“我不生气。靠不住的人打发她去便是。”
翡翠点点头放了心。
珊瑚很快便回来了,她回头没好气地招呼:“走快一些,磨蹭什么?”
琥珀在门外看了姜扶笙一眼,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跨过门槛朝姜扶笙走来。
姜扶笙靠在圈椅的扶手上看着她。
“少夫人。”琥珀上前行礼。
姜扶笙顿了片刻才道:“免礼吧。可知道我叫你来有什么事?”
她沉下脸便有些压人的气势展露出来。到底是大家嫡女,气度非寻常人能比。
琥珀眼珠子转了转:“奴婢知道,是……是因为少爷……”
她身量高骨骼大,看着健壮又有几分憨厚,实在看不出是会背主的人。所以说人不可貌相。
“为什么?”姜扶笙盯着她问。
琥珀看看珊瑚,干脆道:“既然少夫人已经知道了,奴婢就直说吧。奴婢没有背叛少夫人,只是少爷关心少夫人,叮嘱奴婢多留意,奴婢才这么做的。”
“你把少夫人的一举一动、每日行踪都告诉少爷,还说没有背叛少夫人?”珊瑚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琥珀怎么这么会强词夺理?
“少爷又不是外人,再说少爷是关心少夫人,奴婢也是为主子分忧。”琥珀强自分辨。
“你分不分得清谁是你的主子?”珊瑚气坏了,抬步便要上前对她动手。
“珊瑚,算了。”姜扶笙叫住她,理了理衣摆道:“翡翠,你去将琥珀的卖身契取来。琥珀,我这里留不了你,你出去自寻生路吧。”
她没心思细问琥珀的事,家里的事、赵元承、陆怀川这些事就够她操心的了。左右她跟前这些人,少一个两个也没什么,放琥珀走便是。
翡翠转身到卧室取身契去了。
“少夫人,您就这样放了这个叛徒?”珊瑚气呼呼地瞪了琥珀一眼:“真是便宜她了。”
姜扶笙摆摆手。
琥珀一时没有说话。
片刻后,翡翠拿了身契出来,双手递给姜扶笙:“少夫人。”
姜扶笙示意她给琥珀。
“拿去。”翡翠瞧见琥珀也生气,上前将身契丢给她。
琥珀捡起身契,朝姜扶笙磕头道:“奴婢多谢少夫人。”
“去吧。”姜扶笙有些疲惫,在心里叹了口气。
“奴婢以后恐怕还是会和少夫人常常相见。”琥珀抬起头来面带微笑,眼睛里甚至有着得意。
姜扶笙闻言一怔。
珊瑚心思浅沉不住气,怒道:“琥珀你什么意思?少夫人都叫你走了,你还想赖在这里不成……”
姜扶笙抬手拦了一下珊瑚,望着琥珀问:“你要留下来做妾?”
看琥珀自得的神情和口中所言,她大概能猜到琥珀为什么这么有底气。
“什么?”珊瑚和翡翠俱是一愣。
珊瑚忍不住骂起来:“琥珀,你要不要脸?少夫人对我们多好?你背叛少夫人已经是丧尽天良,你居然还勾搭少爷?你是不是人!”
“是少爷自己答应我的。”琥珀不甘示弱:“你也知道我是人,你看看你对我说话是什么语气?这么多年凭什么一直是你管着我?你在少夫人跟前的脸,一辈子都骑在我头上,我凭什么要心甘情愿受你的脸色?”
她忍气吞声这么久终于拿到了身契。她已经不是姜扶笙的婢女了,也就不需要再被珊瑚强压一头。
“你拿着身契走吧,妾室的事不要再提。”姜扶笙嗓音轻轻,语气里带着告诫。
原来琥珀背叛她是觉得上面有翡翠和珊瑚压着,一辈子也出不了头。
确实是如此,翡翠和琥珀从小伴着她长大。名义上和她是主仆,实则亲如姐妹。她们对她忠心耿耿,她不可能再提拔其他任何婢女做贴身婢女的。
琥珀胆子很大却鲁莽。她想起惜兰的惨状,陆怀川的妾室……不是那么好当的。
即便琥珀背叛了她,但主仆一场她还是想好聚好散。
“少夫人,惜兰处处不如奴婢,不也做了少爷的妾室吗?”琥珀不甘心,往前一步面上露出几许讨好之色:“惜兰一直对您不敬,但您是少夫人,碍于身份不能收拾她。奴婢进门之后就是少夫人的人,奴婢可以做您手里的刀,少夫人不方便做的事奴婢都……”
她并不糊涂。跟了少爷也只是个妾室,还是要讨好少夫人。毕竟少爷处处依着少夫人,她还是要识趣些才能过上想要的生活。
好在少夫人心软,她只要将姿态摆低一些,少夫人不会怪罪她的。
“惜兰已经回庄子上去了。”姜扶笙打断她的话:“你莫要再多言,收拾东西去吧。”
琥珀还不知做了陆怀川的妾室将面对什么。
“少夫人,是少爷亲口答应奴婢的。您能容得下惜兰怎么容不下奴婢?奴婢怎么也是您的人……”琥珀嘴角撇下来,有些不高兴了。
少夫人分明就是记恨她的背叛,不想让她留下来。至于惜兰走不走与她无关,她压根儿没有将关于惜兰的话听进心里。
“他答应也无用。”姜扶笙站起身,皱着眉头道:“别再说了,快些走吧。”
琥珀怎的这般油盐不进?当真叫她心烦。
“我不走。”琥珀脸拉长了:“少夫人嫁过来几年,少爷也才纳了一房妾。如果多一个少夫人也不愿意。少夫人不想想自己,都成亲这么久了也没生下孩子来,还时不时和小侯爷牵扯不清……”
她话越说声音越小,但并没有住口。后面的话姜扶笙和翡翠、珊瑚三人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什么呢?”珊瑚性子急,挽起袖子就要教训她。
姜扶笙拦住她,纤长的睫羽垂下顿了顿朝琥珀道:“既是少爷答应你的,那你先下去吧,等他回来安排。”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琥珀既执意于此,她自然不会再阻挡。何况琥珀还说了这么难听的话。
琥珀所
言,应当就是赵元承想听的吧。毕竟他回来百般纠缠她,就是为了报复她让她身败名裂不得安生。
“谢少夫人成全。”琥珀心满意足,行礼退了出去。
“少夫人……”珊瑚急得不行:“您怎么能就这样答应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呢?这岂不是让她占尽了好处?”
琥珀背主还勾搭少爷,少夫人也太仁慈了,不仅不怪琥珀,还答应让琥珀留下来做妾室,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傻子。”姜扶笙朝她笑了笑:“做妾室算什么好处呢?”
尤其是陆怀川的妾室,只怕用不了几日琥珀就会开始后悔。
“是算不得好处,但是奴婢就不想便宜她。”珊瑚还是气不过。
“都与我们无关。”姜扶笙一笑置之。
自己的选择就该承受后果。好比她当初选择了陆怀川,就要承受赵元承的报复。
都是相通的。
“少夫人,奴婢将她们叫进来,把屋子里好好洒扫一番吧?”翡翠道:“瘟疫扩散,听说有不少人跑出来了,衙门的人都在坊市提醒,让大家没事少出门呢。”
姜扶笙点点头,想起来道:“也好,你把她们叫进来,我有话和她们说。”
琥珀有那样的心思,保不齐旁人也有,不如一并清理了。
翡翠应了一声,很快将婢女们都召集起来。
除了翡翠和珊瑚,还余下三个婢女,荧石、水晶和玛瑙。
“琥珀已经走了,她心思不在我这里。”姜扶笙含笑道:“你们还有谁想要走的,尽管提。除了身契我还会给你们一些银子用以安身立命。”
她说罢,静静看着她们。
那三个婢女都低着头不说话。
珊瑚道:“你们若有别的心思趁早提,少夫人不会为难你们。但你们不说,过了今日就没有机会了。他日背叛少夫人,我就亲手扒了你们的皮!”
因为琥珀的事她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语气极是不好。
“好好说话。”姜扶笙轻轻碰了碰她,朝荧石几人道:“你们想清楚,今日走了我不怪你们。但他日你们若是背叛我被我察觉,我是不会容情的。”
“少夫人对奴婢们和善又宽容,平日赏赐不少,奴婢不走。”
荧石跪了下来。
“奴婢无处可去,只想跟着少夫人。”
“奴婢爹娘卖了奴婢,奴婢也无家可归。”
水晶和玛瑙也跪了下来。
“既然如此,以后你们想反悔也无用了。”姜扶笙垂眸望着她们。
还好,如琥珀那般没良心的只有她一个。
“奴婢绝不反悔。”
荧石三人齐齐磕头。
姜扶笙颔首:“都起来了。”
翡翠张罗着几人收拾洒扫起来。
入夜,陆怀屿归家。
“笙儿。”他进门唤姜扶笙。
“夫君。”姜扶笙正等在桌前,起身接过他手中的外裳递给婢女:“净手用晚饭吧,我都饿了。”
“好。”陆怀屿到架子前净手。
姜扶笙拿了帕子在边上等他。
陆怀屿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问:“你答应让琥珀进门的?”
姜扶笙将帕子递过去,眨了眨眼:“不是说是你准了她吗?”
“你若不喜,我让她走。”陆怀屿接过帕子擦手。
“不用。”姜扶笙摇头道:“我不是放惜兰走了吗?既然琥珀想留下就留下吧,不然婆母又要不高兴。”
陆怀屿看她低眉顺眼的没有一点吃味的意思,眸底闪过阴沉之色。她还是不在意他,不管是一个妾室还是十个妾室,她都无所谓。
“琥珀惹你生气了?”陆怀屿在桌边落座,递了碗筷给她。
姜扶笙提起裙摆,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道:“也不是生气,只是她将我的行踪都告知夫君,我心中有些不舒服。不是因为她告知的人是你,无论是谁我都会不舒服。”
不管她到底是不是陆怀川,他们如今是夫妻,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清楚的。
陆怀屿垂下眼睛:“我只是担心你,才会问得仔细些。你……生不生我的气?”
“以后别这样了。”姜扶笙望着眼前的菜式:“我和赵元承是有过往,但我们才是夫妻,我不会对不起你的。”
她声音小小的,便显得没什么底气。几年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在陆怀川面前提赵元承。
“你不离开我就好。”陆怀屿握住她的手:“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吃饭吧。”姜扶笙抽回手给他布菜。
陆怀屿没有再说话。
姜扶笙在他对面小口吃的东西。眼前的场景是他梦里的场景,四年来这样的场景重复了无数次,他从无厌烦,只倍感温馨。
今时今日,他们夫妻之间似乎有了隔阂,桌子中间像有一条叫“赵元承”的鸿沟,将姜扶笙与他隔开了。
倘若放任不管,这条鸿沟只会越来越宽,姜扶笙早晚会离他而去。
*
大半个月后。
赵元承自大理寺大牢出来,先策马去郊外跑了一圈。
春已深,小径边开满了各色野花,马蹄踏上去花瓣飞溅,颇具诗意。
归途中,赵元承一勒缰绳,马儿顿时放慢了步伐。
“主子,跑舒坦了?”石青骑在另一匹马上,伸着脖子朝他问。
“嗯。”赵元承端坐在马上,身子随着马儿的步伐轻动:“南风馆那个小倌怎么样了?”
“好着呢,天天不闲着,他的恩客还不少。”石青咧嘴一笑。
赵元承偏头看他:“那些客人里面,没有陆怀屿的人?”
石青愣了愣,脸色一变:“属下还真没想到。只想着会不会有刺客,派了两个人在暗中守着。主子,咱们得快点回去。”
赵元承拧起眉头:“这会儿着急有什么用?让莫山先去看着他。你去一趟陆府,让姜扶笙来,就说我知道陆怀川的身世。”
石青应了一声,当即便要催马去办。
“等一下。”赵元承又叫住他。
石青不由问:“主子还有吩咐?”
“你和她说,我带她去见她兄长。”赵元承吩咐。
“得令!”
石青又笑起来。
主子是怕人家姜姑娘不来,换了个让姜姑娘不得不来的由头。
第40章 第40回 轻薄
马车不疾不徐地前行, 姜扶笙坐在车厢内听着外头的马蹄声,心中总不能安宁。
“石青。”她隔着青布帘子朝车窗外唤了一声。
“姜姑娘。”石青应她:“属下在呢。”
姜姑娘太在意她家兄长了,以至于他去传主子吩咐的话, 姜姑娘没有迟疑当即便跟着他出发了。
“你家主子出来了?”姜扶笙纤细的手指攀在窗棂处问他。
“出来了。”石青笑着解释道:“属下现在就是带您去见主子。”
“我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的?”姜扶笙又问了一句, 心神有些乱了。
他出来是好事, 总归是渡过这个难关了,她不想他出事。可是又要见他。他总是没有分寸, 她害怕和他见面。
但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哥哥了, 也没有哥哥的消息。不知哥哥身子养得怎么样了, 心疾有没有痊愈?她不能因为自己抗拒和赵元承见面, 就不去探望哥哥。
但想见哥哥, 就不得不面对赵元承, 还是忍一忍吧。
“今日才出来。”石青想了想道:“主子记挂您呢,一出来便让属下去找您。”
既然有机会就给他家主子说点好话呗。他家主子狠话说尽,可从来也没对姜姑娘下过死手啊。包括姜家那些人主子都照顾到了, 连稀有的焕心丹都给姜姑娘的兄长治心痹之症了。
啧,他就没见过谁这样“报复”别人的,主子他就是迈不过当初被姜姑娘抛弃的坎儿。
姜扶笙没有回应他。
赵元承记挂她?是记挂着怎么欺负、报复、让她悔不当初吧!之前从未察觉他怎么那么记仇呢?
马车停了下来。
“姜姑娘,到了。”石青跳下马儿提醒。
姜扶笙撩开面前的布帘下了马车。眼前的欢门彩楼搭得高高的张灯结彩,牌匾上三个大字“西洲馆”。
门口,几个长相俊秀的青年都笑着朝她望来。
姜扶笙不自在地躲开他们的视线:“石青,这是哪里?”
看起来不像什么好地方。
“南风馆。”石青自然是什么就说什么。
姜扶笙蹙眉, 狐疑地看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南风馆和青楼是差不多的意思。只不过这里头接客的是男子, 男客女客都接。
从前她对这样的地方很好奇, 总是千方百计地从家里溜出来,想到这样的地方一探究竟。
现在她却对这里没有丝毫兴趣,满心都是见哥哥。
“主子让属下带您过来的。”石青怕她走了自己不好交差, 不敢说出实情,只道:“主子等会儿就来了,姜姑娘等等便可。”
姜扶笙看着面前的欢门彩楼心生焦灼,走到他跟前小声开口:“石青,你和我说实话,他把我哥哥怎么了?”
无缘无故地,赵元承不可能让她来这种地方。他记恨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难道赵元承将她哥哥放在这里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心如同有一团火在灼烧一般。
石青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忍不住笑起来:“姜姑娘您想哪儿去了。您担心您兄长在这里面?我们主子哪有那么下作?”
姜扶笙听他所言稍微松了口气,哥哥不在这里就好。
不过,石青也太信任赵元承了。“哪有那么下作”?赵元承还不下作?赵元承对她那些报复……只怕是石青难以想象的下作。
“诶,主子来了。”石青指着前面。
姜扶笙转头看过去,便见赵元承面上含着笑意,身侧跟着晚凝玉朝她这处而来。
他肩宽腿长,烟青色暗回纹圆领锦襕袍束着窄腰,衬得冷白肤色仿佛染上了一层光晕,更显俊美无俦,行在坊市之中端得是姿仪超拔,惹眼至极。
身旁的晚凝玉一袭茜红宽袖纱裙,肤白胜雪,一双大眼睛分外有神,面上含着甜甜的笑意。
单看外表,这二人般配至极。仔细瞧眉目间甚至有些夫妻相。
远远地,赵元承望过来。
姜扶笙身姿纤细曼妙,一张白皙剔透的玉脸儿,明澈的乌眸睫羽纤长浓密,眼角圆润微垂,望之如小鹿般乖巧灵动。乌发高绾如云,簪着金镶玉兰步摇,几颗亮晶晶的珠子柔顺地坠在耳边。杨妃色锻衣上头绣着朵朵兰花,下面配着牙白百迭裙。娇艳绝俗,花凝晓露。
赵元承似笑非笑地逐渐走近,目光从始至终凝在她身上,视线黏黏糊糊好似千万缕藕丝。
姜扶笙长睫微颤,不自在地转开目光看向别处,心口也跟着发颤。脸儿控制不住地一点一点红了。赵元承乌浓的眸子深不见底,目光里好像伸出一只手,一寸一寸抚过她脸颊、耳朵、脖颈……他明明只是看着她什么都没有做,却又好像做尽了一切。
她心慌起来,手指蜷起,雪白修长的脖颈都成了粉色。不远处的柱子上有一条缝,她若是能躲进去逃开赵元承的目光就好了。
“姜姑娘。”晚凝玉笑着和她打招呼。
“晚姑娘好。”姜扶笙回过神朝晚凝玉点点头。
她记得晚凝玉之前在北郊宅子里给自己解围的事,对晚凝玉心存感激,微笑回应。
晚凝玉闻言笑得更欢,大眼睛弯弯都是甜美地笑,看着没有丝毫恶意。
姜扶笙被她感染,也不禁浅浅笑了。
赵元承目光在她脸上一定,唇角勾起:“进去吧。”
他说着当先而行。
晚凝玉自然跟了上去,回头招呼姜扶笙:“走啊姜姑娘。”
“小侯爷……”姜扶笙往前跟了两步。
她并不想进西洲馆里去,她只想见哥哥。
哥哥在上京的事不能宣扬出来。这处人多眼杂的,她不好直说,只能跟着赵元承往前走,口中欲言又止。
赵元承不理她,径直迈过西洲馆的门槛。
晚凝玉又回头招呼了姜扶笙一遍。
姜扶笙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蹙眉跟了上去,谁让她记挂哥哥呢?赵元承不知道又要弄出什么事来。她也能猜到想见哥哥肯定没有那么容易的,赵元承必然会为难她。
西洲馆大堂内装点自是奢华靡丽,入目皆是相貌俊秀的男子挽着或男或女往来进出。几个青年男子正要围上来说话,被石青摆手打发了。
姜扶笙正左右打量之间,瞧见莫山步履匆匆从楼上下来,她不由看过去。
“主子。”莫山神色急迫,走到赵元承跟前小声道:“那小倌出事了。”
赵元承眉头拧起,眸色森然,周身气势陡涨。
晚凝玉不由顿住步伐。
姜扶笙心有余悸地往后退了一步,赵元承之前掐她脖子时面色也是这般可怖。
“属下来之前,有人给他下了毒。”莫山小声解释道:“是他的一个恩客,看起来应当很熟悉。”
“可曾看清长相?”赵元承询问。
莫山点头,贴近一些道:“看到了。若是属下推断没有错,那应当是陆大人的人。”
姜扶笙听到了莫山的话。怎么又牵扯到陆怀川了?她抿着唇没有问。赵元承若是想说,自然会说的。
赵元承抬步:“上去看看。”
姜扶笙默默跟了上去。
二楼厢房里死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模样白净俊秀,唇和十指指尖都是青紫色,的确是中毒而亡。
老鸨跪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说话含糊不清,看着伤心极了。
姜扶笙仔细听了听,总算听懂了。老鸨正哭诉着接下西洲馆使了不少银子,花了多少心血。这儿郎这样的正挣银子的时候,就这么死了……
她才明白过来,这老鸨哭的不是人,而是银子。
“别哭了,有贵客,先把人抬下去!”
一旁的中年男子呵斥,看着像是老鸨的夫君,应当也是这南风馆的店东。他皱着眉也是一头的官司。出了人命可够心烦一阵子的了。
老鸨从地上坐起来,擦着眼泪招呼人将那死了的小倌儿抬出去了。
“大人,您几位可要去隔壁厢房坐?”店东殷切地询问赵元承。
能在上京城里开这样大的一家南风馆,且经年不衰,他自然也是个精明的。一眼便看出赵元承身份不凡,应当是这几个人当中说了算的。
赵元承扫了一眼姜扶笙:“你跟我来。”
店东连忙殷勤地在前头引路,替他们开了门又道:“小的等会儿给二位送茶水点心来。”
这等玩乐之所,厢房里自然布置得华丽,应有尽有。烟粉轻纱垂落,熏香弥漫在空气之中,暧昧如香气般氤氲。
赵元承径直在黄花梨透雕鹿桃交椅上坐下,靠在椅背上朝姜扶笙望过来。
姜扶笙错开目光:“你不是说带我去见哥哥吗?”
她为此事而来,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他进这间厢房。
“急什么?”赵元承长眉微挑。
姜扶笙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你过来。”赵元承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我有话和你说。”
“你说,我在这儿能听到。”姜扶笙靠着门,一步也不想靠近他。
谁知道他会不会忽然犯起癔症来?
“我叫你过来。”赵元承目光沉了下去,似有不悦。
姜扶笙迟疑之间,身后传来敲门声。
“客官,小的给二位送茶点来了。”
店东在外头开了口。
姜扶笙下意识看向赵元承。
“开。”赵元承说了一个字。
姜扶笙打开门让到一边。
店东进门目不斜视地放下一壶香茶,四碟精美的点心,行礼道:“您二位慢用,有什么需要叫小的便可。”
他说着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姜扶笙看到门合上,眼前光线一暗,整个世界都好像灰暗了似的。
“姜扶笙,我叫你过来。”赵元
承的催促在下一刻响起。
姜扶笙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甚至想开门离去不理会他,可终究还是牵挂哥哥挪不动步。
“要我过去?”赵元承提起茶壶,偏头看她。
姜扶笙闻言心不甘情不愿地朝他走去。他过来?听语气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她慢慢走到他跟前停住步伐低下头,鸦青长睫低垂。像是做错了事情要被夫子惩戒的学子。
赵元承将茶壶递给她。
姜扶笙接过来,给他浅浅斟了一盏茶。
赵元承望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
姜扶笙手中一顿,被他笑得不寒而栗。他的目光如同实质一般要一种难以形容的攻击性,让她不敢抬头。
赵元承靠在椅背上,看着她将茶壶放下。大手拍了拍自己的腿:“坐。”
姜扶笙难堪又气恼,眼圈微微红了:“你不是有话和我说吗?”
他总如此。见面便占她便宜,让她难堪又毫无尊严。
赵元承长臂一伸,箍着她细腰将她拉入自己怀中,目光沉了下去:“不许哭,否则再别想见你兄长。”
和他在一起就委屈成这样?心心念念要忠于姓陆的,姓陆的也配?
姜扶笙僵着身子坐在他怀中,唇瓣紧抿,浓密卷翘的长睫微微颤动。
“现在在陆家和你在一起的根本不是陆怀川。”赵元承落在她腰间的手收紧,眼神落在她微抿的唇瓣上。
姜扶笙鸦青睫羽颤了颤,一时没有说话。她也想到了这种可能。现在的陆怀川性子的确很奇怪,做的事情也都匪夷所思。可待她却一直是极好的。她有怀疑也没法跟陆怀川开口。
“他是陆怀川的双生弟弟,名叫‘陆怀屿’。姑母当年生下双胎,只留下一个陆怀川在跟前,就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那个。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陆怀屿,曾在这西洲馆里待了好几年。方才那个小倌儿便是和他一起长大的。”
赵元承修长的手指勾起她下巴。沉声命令:“看着我。”
姜扶笙被迫转过脸抬起微红的眸看向他,眸底湿漉漉的。触及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她心头一颤咬着唇下意识错开眼神,不与他对视。
赵元承手指上钩,迫使她再度抬眸,目光赤裸裸地落在她红润的唇瓣上,那里月牙形状的牙印让他呼吸一紧。
她抗拒地想推开他,却不料大手忽然落在她后颈处,猛地将她脑袋摁向他。独属于他的清冽的气息侵袭而来。她下意识抿唇咬紧牙关,恼恨地抗拒地呜咽。每每见面他总这样不顾她的意愿,只凭他自己的心意肆意轻薄她。
可她哪里是他的对手?她越是抗拒,他越不肯放过她。
他擒着她唇瓣,舌尖探入唇内刁钻地撬开她的贝齿,只顷刻间便攻城略地。
姜扶笙很快不敌,被迫低着头被他肆意侵占着口中每一寸领地。他蛮横无理横行霸道,甜甜口津和空气被他一点一点掠夺得干干净净。
他没有放过她口中的任何一处,勾缠着她小舌到自己口中舔舐吮吸。动作维持得太久,姜扶笙被他抽去了所有力气,舌根又麻又痛,软软瘫在他怀中。实在承受不住他这样激烈的索吻,眼尾处一片嫣红,漂亮圆润的眼角挂着一滴晶莹的泪。
她无力地捶他胸膛。
他不肯放开她大手也不老实地攀上去。直至她实在坚持不住,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
姜扶笙张口喘息着,脸儿涨红气恼地拍打他不自觉的手。赵元承任由她拍打,就是不撤手。
她又气又羞,食指和拇指一合掐住他手背用力一拧,就不信他还不拿开手!
可赵元承好似没有痛觉一般,手里还是保持着原先的动作。
姜扶笙朝他看过去。却见他眼尾殷红,乌浓的眸子泛着欲色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你……”姜扶笙气结,脸儿一时更红了。
打也打不掉掐也掐不走,这手如同长在她身前一般,他还笑得出来!这人如今怎么这样不知羞耻?
“我方才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赵元承慢条斯理地问她。
“你拿开。”姜扶笙推他手,语气里带了哭腔。
他一点也不尊重人,让她怎么和他说话?
赵元承大掌滑到她不足一握的腰间缓缓握紧,漆黑的眸子注视她:“我问你话呢。”
姜扶笙定了定神,长睫低垂在眼下落了一层扇形的阴影,柔嫩红润的唇瓣泛着莹莹光泽,比方才更诱人。
“我让惜兰去查到了。婆母当年的确产下双生子,只留下哥哥养在跟前,弟弟被钱嬷嬷抱走养到四岁,骗了婆母一笔银子后便消失了,直至如今还杳无音信。花嬷嬷的意思是那个孩子体弱多病,钱嬷嬷又不是真的疼他,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
说起正事,她逐渐定下心神。
赵元承指尖落在她轻晃的耳坠上,语气里似乎含着笑意:“今日倒是乖觉。”
姜扶笙一时没有言语。石青说他要带她探望哥哥,她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但还是记得戴上了那副耳坠。
来见他若是不戴着这对耳坠,怕他又寻着由头和她闹。
“你方才说的也只是可能而已。另一种可能也同时存在,陆怀屿还活着。和你成亲的人是陆怀川,婚书上写的也是陆怀川的名字。”赵元承轻搓她耳洞处的晕红,言语不紧不慢好似在与她闲话家常:“但和你一起生活的人不是陆怀川。他是陆怀屿,顶替了自己的哥哥和你一起生活,乔文属于他哥哥的一切。这些都是陆怀屿在我面前亲口承认了的,那个死了是小倌儿就是证人。”
姜扶笙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了他一眼。
“你又不信我?”赵元承眸色沉了下去。
“那不是死无对证了?”姜扶笙语调软软问了他一句。
“陆怀屿的诡计罢了。陆怀川性子有多软弱,你不会不知道吧?”赵元承继续把玩她耳垂。
姜扶笙水润的杏眼眨了眨,小声道:“人总是会变的。”
“再如何,本性不会变。”赵元承不赞同。
姜扶笙抿抿唇望了他一眼:“你不也变了吗?”
他从前舒朗磊落,清润矜贵。如今却喜怒无常,动辄轻薄她,恼了就要取她性命……他的变化不比陆怀川少吧?
“还不是你逼的?”赵元承眼神冷了下去,要将人生吞活剥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姜扶笙垂眸不与他说话。
赵元承两手搭在她腰上,偏头望着她:“姜扶笙,当初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退亲嫁给他?”
这个问题他从前挽回她时便问过了。那时她只是哭,从来没有回答过他。他想知道这件事和陆怀屿有没有关系?或者说就是陆怀屿筹谋的?
姜扶笙听他问起这个,怔忪了片刻眼眶湿润了:“那时候爹牵扯进辛戊科场舞弊案,下了大狱不日便要问斩。娘急着给爹疏通不小心摔伤了腿,躺在床上起不来。哥哥被连累同窗都嘲笑他,也不能去书院读书。还有那时候定好的一门亲事也被退了……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天陆夫人忽然登门说能查清我爹没有参与舞弊,可以洗清我爹的冤屈,让他出狱官复原职。唯一的要求是我嫁给陆怀川,做她的儿媳妇。那时候我走投无路……”
她与赵元承从少小无猜,到互生情愫又许了终身,在赵元承身上倾注的真心不比赵元承对她的真心少。哪里是轻易就舍得分开的?
可是爹疼她入骨髓一般,她又怎么忍心因为儿女情长让爹丢了性命?
她哭肿了双眼,和赵元承提了退亲之事。和他说他们没有缘分,只当没有认识
过吧。
赵元承再如何挽留,她都硬起心肠没有回应。
“那时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赵元承双手下意识握紧她腰肢。
“我不是没有想过求你让良都侯帮忙。”一滴泪顺着姜扶笙白皙柔嫩的面颊滑落,她小声说着:“可我才想到这件事的第二日,侯爷便不知因何缘故被元启帝贬斥软禁在府中。娘说侯爷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叫我别去给你们添乱。”
那时候她山穷水尽,陆夫人在最好的时机登了门。当时陆父是大理寺卿,辛戊科场舞弊案便是由他主理,可以说陆父握着牵扯到这桩案子所有人的命门。
只要她答应嫁给陆怀川,爹就会平安归来,家里会恢复从前的样子。代价是她和赵元承分开。
她答应了。
赵元承冷笑,眸底满是戾气:“这就是你背弃我的理由?姜扶笙,你可知当时我已经查出舞弊案与你爹无关的证据?”
那时候良都侯府是很困难,证据他用尽手段寻来的。她倒好,竟为了这个抛下他去对别人以身相许了,还不告诉他缘故。
“我不知道……”姜扶笙惊愕摇头,一大颗泪珠滚落在衣襟处,晕染出一圈深色来:“事已至此无可更改。是我背弃了你,我对不起你……我不奢求你原谅我,只想你忘了那些过往好好生活……”
时隔几年,这是他第一次好好听她说话。她不禁想让他知道她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他,只是覆水难收,她希望他以后好好地。
原来那时候他已经查清楚了爹的冤屈,当时她若是去问他一句就好了……悔恨犹如万箭攒心,她泪珠儿直直往下掉,一颗一颗仿佛砸在人心尖尖上,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不许哭了。”赵元承心烦意闷,贴近她瞋目切齿道:“姜扶笙,我早和你说过,想我原谅你是干沙握合,永无此期!”
他狭长的黑眼睛目光锋锐,乌浓的眸底满是愠怒,眼神好似锋利的剑尖直指人心。
无论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姜扶笙背弃了他,且不顾他的死活,便不值得被原谅!
姜扶笙被他吓到了,咬住唇瓣强忍着不敢再哭,泪眼汪汪地看着他隐忍啜泣。
赵元承握紧拳头,目光转向别处,语气冷硬:“接下来你打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