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于晚给洛白榆扎的小辫子挺好看,洛白榆不舍得,便没有去剪头发,每天顶着一头微卷的头发去学校,等于晚给他扎起来。
转眼就到了周末,生日午宴在城北的一个酒店, 品级不是特别高,但也配得上应樊渊的家境。
除了应樊渊的同学好友,应家只请了应樊渊家里的亲戚。
应樊渊的母亲出来露了一面, 便不见了身影, 直到宴席正式开始才出现。
这是一个威严端庄的女人,气势凌厉,讲话时带着身为警察特有的严肃。
据说没有什么背景,是靠自己爬到了江城警察局局长的位置。
应母讲完话后便离开了, 在场的人都是应樊渊的父亲和应樊渊在招待。
应樊渊的父亲身材瘦削,面色有一种没有血色的苍白,只有唇是殷红的,一副黑框眼镜压着大半张脸,招待客人时稍显木讷,但面容温柔带笑,看起来脾气很好。
于晚侧偏向洛白榆,眸中含着明显的疑惑,压低声音问洛白榆道, “樊渊的父亲?”
于晚没有明说,但洛白榆却领会到了于晚的意思,“伯父的脸色向来那样,天生的,身体没什么问题。”
于晚点了点头, 拿起筷子正要夹菜,旁边一道尖厉的声音响起,令她顿住了动作。
“应康她在哪啊?当官了就看不起我们这群穷亲戚了是吧?!我来参加儿子的生日宴,连他妈的面都见不上。”
说话的人吊儿郎当,身上的衣服也穿得歪歪扭扭,眼下的黑眼圈重得像被吸了阳气,不像是来做客的,更像是来砸场子的。
应父没有说话。
但和那个女人坐在一桌的亲戚,已经开始拉扯着女人让她少说两句。
“小康忙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真是的!”
“她忙她就有理了?忙她别请我们啊?!每次请客都这样,谁稀罕她请啊。”
“这不是小梨在替小康招待我们吗?好好的日子,你闹什么!平白让别人看了笑话。”
嘈杂的吵闹声中,夹杂着一句相比下来略显微弱,温暾的回复。
“阿康在忙,刚刚那边来电话了。”
是应父在回答闹事女人的第一个问题,不过慢了好几拍,桌上的人已经吵翻了天。
也不知道那一桌子的人听没听见,吵闹声又慢慢小了,或许还是知羞的,明白在这种场合闹开不好看。
安静下来,一个稍显年长的女人便圆话道,“你表妹喝醉了,脑子不清醒,小梨你快去忙吧,不用管她。”
应父沉默片刻,才点了点头,拿起酒杯按礼数敬了杯酒,转到下一桌。
应樊渊刚才去帮一个亲戚家的小孩取幼儿专用凳,回来时听说这件事差点气炸,“她就是看我不在,才敢欺负我爸。”
这人挑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专门等应父孤身一人,趁着应母和应樊渊不在其身边。
别人挑事是别人挑事,应家还是要脸的,应樊渊听完这件事就紧跟着应父敬酒,寸步不离。
应樊渊的父亲,反应似乎总比别人慢半拍。
于晚却见一桌子朋友同学,包括洛白榆,脸上都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想起他们的关系,大概是早就知道了,这一桌子人,可能就于晚一个新人。
吃了一半,于晚借口去卫生间离开了宴会厅。
应樊渊的母亲是应康,应康又是江城警察局的局长,这两件事,于晚昨天便查清楚了。
她本来没有多想,但来了才发现,这一桌子人,基本上都是江城名流贵胄之子,真正身份普通的,大概只有她和旁边的高义。
联想起应樊渊邀请她那天说的话,又有什么不明的。
还有应母,来去匆匆,一场宴会只出现了两次,离去时却并未见神色焦急。
听刚才闹事之人的话音,好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于晚走出宴会厅,向门旁服务生询问卫生间的位置。
服务生耐心地指给于晚,于晚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卫生间和电梯是两个相反的方向,酒店很大,四通八达,于晚反向绕了一圈,走到电梯口。
电梯前面落着一个电子显示器,上面显示的是酒店的地图。
这家酒店有八层,坐落在整个地图的北侧。
往南有一片区域,也属于这家的酒店,图上显示是一片后花园。
后花园?于晚盯着地图,脑子里闪过刚刚看到的画面。
从卫生间反向绕一圈,途经一个比较偏僻的侧窗,侧窗正对着花园,而那密林之中,分明可见几座棕褐色的穹顶。
于晚放大那片花园的地图,记住上面显示的路线,坐电梯下了楼。
地图没有显示那几座穹顶的位置,因此按照地图显示的路线,绝不可能走到那几座穹顶的位置。
所以,她只需要沿着地图没有显示的路线走。
不知绕了多少圈,于晚才渐渐看到穹顶的影子,也慢慢能听到有人在说话。
越靠近越空旷,不知不觉中,林木越发稀疏。
于晚眼神一凛,停下了脚步。
设计的人有点水平,花园比较大,慢慢减少树木的密度,等到注意到时,极有可能已经被里面的人发现了。
但稀疏的范围不能过大,里面的穹顶还需要密林的遮掩。
于晚审视四周,判定了一个安全距离,又往前走了几步,将自己藏在一棵树后。
几座穹顶原来是仿古式的建筑,应当是用来招待客人的。
门前的一小片空地上站着几个人,包括应康。
还有人在陆续出来。
距离太远,听不清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但看姿态,像是在送客。
应康确实和江城上流有联系,如果应樊渊每年生日都请的话,那联系应当颇深。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于晚转身按照原路返回。
通往穹顶的路狭窄,最多只容两人并肩而行。
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来,于晚愣了一下。
一身黑西装,腕上的袖口精美,身材健硕挺拔,下颌锋利,俊美无俦。
无端让于晚觉得面熟。
但她能够肯定,自己没见过他。
迎面而来,于晚站在一侧,给对方让路。
对方擦着于晚过去,又停住了脚,侧身微笑,好似只是好奇,“小姑娘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边来了?”
“出来透气。”于晚和他对视,眼神清透,又透露着对陌生人突然关心的不解和防备。
男人没有再说话,眸光有着微妙的审视之感,看了她几眼,转身离去。
于晚也回过身子,背对着男人离开。
于晚绕着卫生间回到宴会厅时,大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正在商量下午去哪玩。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洛白榆开口便问道,“阿晚刚才去哪了?这么久?”
“肚子有点不舒服。”于晚简单地回了一句,洛白榆也没再问。
“要我说,我们不如去鬼屋吧!大悦城新开了一家鬼屋,我朋友说不错。”
有人附和,有人反对。
洛白榆怕鬼,于晚、应樊渊和高义三人知晓此事,都选择了拒绝。
轮到最后的洛白榆时,票数是同意比拒绝10比10平。
全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洛白榆自然会拒绝,知道洛白榆怕鬼的人,没什么好猜的。
于晚拿起叉子,准备吃掉洛白榆特意留给她的蛋糕。
“我同意。”还是熟悉的嗓音,却有一丝发紧。
于晚愕然地看向右手边的洛白榆,他不是怕鬼吗?
——————
与此同时,另一边。
佫闻声沿着小路走到穹顶前,应康已经送完了客人,正在门前等他。
佫闻声率先开口:“路上遇到一只小猫。”
眼底似有寒光,应康眸光沉沉,望向佫闻声:“什么意思?”
“戴着口罩,是个女生,看起来年龄不大。”
“或许只是闲逛到这儿。”
“可能。”佫闻声笑而不语。
“我会让人去查。”应康领着佫闻声进门,“你那边怎么样了?”
“安插进周家的旗子,谢家已经动了。”
“地皮一月开拍,她们等不及。”
“恩。”
“那周家手里的证据……”
第72章
【勾引守则第二条——吊桥效应:危险或刺激性情景可以促进彼此的感情。 】
讲这一条的人具体说了什么,那夜时间太晚,洛白榆看了个囫囵,已经记不太清了。
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一条, 洛白榆在心里纠结犹豫半晌,还是决定选择去鬼屋, 尽管他怕鬼。
去往鬼屋主题厅的车上,于晚手臂倚着靠里一侧的车窗,问洛白榆道, “阿榆,为什么要去?”
洛白榆扣了扣手指, 回道,“没去过,想去看看。”
怕鬼还想去看?于晚心里疑惑, 也没有再多问。
鬼屋名叫夜半歌声。
“新阳小镇荒原偏僻,地处群山峻岭之中,进出小镇只有一条路。
小镇宁静祥和,最近却有村民时常在半夜听到诡异的歌声。你们是前来探险的冒险者,偶然误入此地,只有解开夜半歌声的谜团, 你们才能重新找到通往外界的路。 ”
主持讲完故事背景后,于晚等人将被蒙上眼睛,由npc带往指定地点。
剧本地图很大, 队伍被分成三个小组, 一组七人,分别前往有歌声响起的三个地方。
于晚、洛白榆、应樊渊、高义四人一起, 另加了三个同学为一组。
引路的黑衣人渐渐靠近,洛白榆看着他们,唇色微微发白,僵着手将全黑的眼罩戴上,未知的恐惧立刻席卷他的神经。
他颤着手,攥住于晚袖口一角。
一个黑衣人领一个,来领于晚和洛白榆的两个黑衣人看着于晚被揪住不松的袖口,愣了一下,其中一位是老员工,经验丰富,立即反应过来,“请您跟好身前的同伴”。
眼前没有一丝光亮,于晚怔愣一瞬,还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什么,一个黑衣人便带着她向前走去。
袖口传来轻微的拉扯感,于晚立刻意识到黑衣人刚才在说谁,刚刚她的右手边,只有洛白榆。
她反手想要拽住洛白榆的手腕,四指划过洛白榆的掌心,向上移了移,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
温暖的触感,让洛白榆稍稍定心,他知道,于晚一直在拉着他。
众人站定,一声游戏开始,于晚等人拉下眼罩。
橙黄色的白炽灯昏沉,迎光微明,背光幽暗。
初始地点在十分钟内为安全地点,不会有npc出现。
于晚抬眼望去,皲裂的墙上挂着黑白色的时钟,正值半夜十二点。
“过家家,摆家家。
今天是妈妈,
明天是爸爸。
爸爸要去工作啦,
妈妈看好家。 ”
“过家家,摆家家。
今天是爸爸,
明天是妈妈。
妈妈要去工作啦,
爸爸看好家。 ”
曲调悠扬,唱歌的好似是一位孩童,声音稚嫩,却尖利刺耳,像是故意拔高了嗓子。
歌声循环往复,持续了一分钟才停止。
两三个铁架床,靠墙摆放,每个床铺旁都立着一个输液用的挂架,很是简陋。
于晚打量一圈四周,带着洛白榆走向内间。
内间没开灯,于晚将洛白榆留在门外,自己一人进去打开内间的灯,相连的手腕像是一根线,隔着一道门,将她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隐隐约约,面前好似有一个人影的轮廓。
灯光一闪,一个没有五官的,苍白的人脸闪入眼眶。
于晚心头一跳,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医用人体模特,站在门侧,正对着开门的方向,也不知为何穿着医用的白大褂,不仔细去看,还真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视线在里面搜索一圈,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于晚才对外面的洛白榆道,“一进门有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体模型。”
洛白榆在脑子里想了想医用模特的样子,慢慢踱步走进去。
即使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看到那个模特,洛白榆还是不禁吸了一口冷气,贴于晚愈发贴得紧。
内间像是药房,几个药品柜陈列靠墙陈列,里面摆满了各种生活用药。
于晚跨过门口堆放的纸箱,向将近两米高的药柜走去。
药柜上面是透明橱窗,下面是不透明柜门。
于晚正要打开上面柜门,洛白榆发出一声惊叫。
泛着冷光的玻璃,映出一张中年男人的人脸,正诡异地笑着。
洛白榆神经紧绷,拔腿就想要跑,但又能跑到哪去?
这里没有安全的地方。
每一个地方都可能有恐怖的东西。
他神经紧绷,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吓得满脸苍白。
脊背发凉,好似有冷气擦着耳畔飘过。
洛白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睁着双眼盯着面前那个诡异的人脸,不敢回头。
“是对面墙上的照片。”
原是对面墙上挂着的医生照片,贴在信息栏上,用来展示医生身份,刚好倒映到了透明橱窗上。
于晚安抚地摩挲着洛白榆的后颈,发丝微痒,带着他慢慢扭头,看向身后的信息展示栏。
那张照片正在最顶,下面写着身份信息,身份信息栏倒映到橱窗上,正好被里面与玻璃接触的隔层板挡住,什么也看不到。
洛白榆呼出紧憋在胸腔的恶气,回过头来跟着于晚继续搜寻药柜。
药柜上层没有特殊的东西,于晚打开下层,目露惊讶。
大量的酒精,一桶一桶地摆在柜里。
但浓度不是75%,而是95%。
75%浓度的酒精才是一般用来医用消毒的酒精,为何药柜里的,都是95%?
这个浓度的酒精,并不常见,其中一种可能性,便是——
于晚拉着洛白榆,重新回到门口的人体模特前。
她伸手碰了碰模型裸露在外的肌肤,柔软而又有弹性,一按一个浅坑,又迅速回弹,皮肤表面略显粗糙,不是一般塑料制品的光滑,更像是真人皮肤的触感。
标本,极有可能是用真人皮肤做成的标本。
人皮剥下来,像制作其他动物标本一样,制作人体标本。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外间的尖叫突如其来,震耳欲聋。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晚迈脚想出去看看,回头看见洛白榆眼瞳颤动,浮着湿润的水光,下颌紧张地绷紧,似在乞求。
“闭上眼睛。”
洛白榆咬牙闭上眼,跟着于晚走出内间。
脸白得像墙一样的金发人偶,发间绑着巨大的粉色的蝴蝶结,瞳仁漆黑,只有一点,流着血泪,咧嘴笑着,脊柱弯曲,像是从中折断,脸低低地挨着窗台,趴在窗外,紧贴着窗户,挤压得面目狰狞,似乎是想进来。
她紫色的双唇开开合合,好似在说话,但在一片惊叫声中,什么也听不见。
第73章
缓过了木偶娃娃突然出现的几秒, 尖叫声渐渐平息,大家才听清楚木偶娃娃说的话。
“一起出来玩啊,嘻嘻嘻嘻。”
她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或许是因为等不到室内的人出去,她呵呵一笑,身体扭曲地离开了,像是碾碎的娃娃,被重新拼接在一起。
“好了, 可以睁开眼了。”等看不到木偶娃娃的身影, 于晚对洛白榆开口道。
高义和应樊渊一边安抚着队里的omega,一边询问于晚道,“内间有什么信息吗?”
“里面是一间药房,药柜里有大量95%浓度的酒精,门口有一个医用模特,皮肤触感像是真皮。”于晚将自己得到的信息告诉他们,问他们道,“你们呢?”
高义道:“旁边的房间是简陋的诊室,我在抽屉里搜到了一沓病人的信息表。”
七人轮流翻看着信息表,上面记载了来过这里看病的病人信息,地址一栏显示,来这里看病的都是新阳村的村民,大都是感冒发烧一类的小病。
值得注意的是,一个名字前被标了星号,名叫小花,是个8岁的女童。
于晚又问道:“没有其他的了吗?”
“我不知道这个算不算。”说话的omega好似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虚弱地靠着同伴的肩膀,从兜里掏出三颗糖,糖果用璀璨的玻璃纸包着,熠熠发光,“在笔筒的夹层抽屉里翻到的。”
“可能是为了哄生病的小朋友吃药?”应樊渊思索道。
于晚:“不无可能。”
话音刚落,于晚便瞅到窗外重新袭来的木偶娃娃,不知道去做了什么,右腿好似断了,耷拉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斧头,斧头上挂着血迹。
于晚立即道:“跑!”
“什么?”高义还在疑惑糖果的事,没有反应过来,于晚已经带着洛白榆跑到门后,他才回头看见靠近窗户的木偶娃娃,“我艹!”
应樊渊扶稳眼镜,分析道,“诊室有窗户,我们从那边。”
那道门太窄,最多同时出两个人,旁边的诊室他们刚才进去过,有两扇窗户,木偶娃娃行动缓慢,完全来得及。
应樊渊和高义五人向诊室跑去,同时一声巨响,玻璃碎裂。
木偶娃娃五肢短残,艰难地爬上窗台。
“阿榆。”于晚唤了一声洛白榆,空气稍滞,才传来洛白榆的回应。
“恩?”洛白榆藏在于晚背后,将自己的脸埋在于晚脊背,不敢抬头。
“睁眼,只看我,能做到吗?”
木偶娃娃迈进了一只腿。
“好。”
木偶娃娃迈进了半个身子,扭头朝于晚笑了笑。
“走。”
于晚立刻推开门,拽着洛白榆跑出村卫生院,另一边的五个人刚好从诊室窗户爬出来。
两方默契无言,木偶娃娃紧随其后,手里举着斧头追赶。
拐角却是一个分岔路口,于晚不假思索选了靠近自己的左边。
没走几步,又是一个岔路,于晚蹙了蹙眉,仍然选了左边。
几分钟后,她们再次回到了村卫生院,但木偶娃娃已不知所踪。
于晚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洛白榆喘着粗气,深邃如夜空的双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瞳孔里只有她的身影,竟无端让她生出深情的错觉。
蓦然间于晚感受到一种从未遇到过的迷茫和不安,让于晚觉得她难以安放自己,将自己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上。
但这种感觉又瞬间褪去,于晚只觉得是错觉。
是她让洛白榆只看着自己,摒弃视线外的鬼怪,又何来深情。
她压下不知何处而来的妄念,恢复一贯的冷静,道,“暂时安全,可以不用看我了。”
“哦,”洛白榆神色怔愣,继续盯着于晚,反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洋溢着春色的薄红沿着脖颈一寸寸向上蔓延,身子都好像向上跳了一下,像是被骤然间吓到。
他的眸光闪烁明灭,立马瞧向四周,似乎是在认真搜寻,但眼底空空,未知归处,只有一双手,一只被于晚捏着手腕,另一只诚实地抓着于晚的右臂,不轻易放开。
【勾引守则第三条:拉近双方的物理距离。 】
“心理研究表面,正常人的社交距离是1.2米到3.6米,关系越生疏,距离越远,在对方不知不觉中突破社交距离,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拉近双方关系哦。”
从游戏开始,于晚便一直拉着洛白榆的手腕,已经很近了,近到洛白榆可以随时靠在于晚身上,将自己藏起来,但他还是觉得不够,他想再近一点,再近一点,他贪婪地摄取着于晚给予他的安全感,却还是觉得不安。
她跑得太快了,他好像追不上她。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这么觉得,或许是因为,在逃跑的时候,他确实有些追不上她。
他被于晚扯着往前跑,自己竭力追赶,好像也只做到了不拖后腿。
他离于晚还是太远了,好像,如果于晚松开了手,他便再也找不到她,在于晚抓着他手腕带他逃跑的那一刻,或是前方未知的某一刻。
只有主动将于晚抓在自己的手里,洛白榆才能感受到一点安心,就如此刻,即使于晚松开了手,但只要他不松手,于晚就跑不掉。
但他又觉得羞愧,因为自己无穷无尽的欲念。
因为理智告诉他,于晚不会放开他的手,所以这一切,都源于自己的贪婪。
“那边好像有口井。”
“啊?”洛白榆回过神来,顺着于晚指的方向望去。
一口黑井,夹在村卫生院偏房和墙壁之间。
“我们过去看看。”
“好。”
一手拽着一手手腕,两肩并行,还算好走,但若是洛白榆两手都黏在于晚身上,便不怎么好行动了。
拖沓着走了两步,于晚看着洛白榆恨不得粘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面色纠结。
注意到于晚的目光,洛白榆抓着于晚的力道却愈发紧。
现在附近也没有鬼,于晚疑惑道:“阿榆在怕什么?”
洛白榆紧抿着唇,嗫嚅道,“怕你丢下我。”
听到洛白榆的回答,于晚只觉得有点好笑,眉眼半弯,反问道,“怎么会?”又料想洛白榆可能是被吓怕了,紧接着安抚道,“不会丢下你。”
不安感减轻少许,但未完全消失,洛白榆盯着于晚眼睛,命令道:“你保证。”
于晚也不恼,笑着哄道:“我保证,于晚不会丢下洛白榆。”
洛白榆勾了勾于晚衣袖,勉强满意,放开了抓着于晚的手。
于晚轻轻捏了捏洛白榆手腕,脉搏跳动,是蓬勃的生命力。
她牵着洛白榆,拨开草丛,凑近井口,一个绳梯沿着井壁向下探去,井底亮着灯,目测三四米深。
“我先下去,在下面接你。”
于晚率先下井,井底是一个地下室,里面摆满了动物标本,操作台上还有一具刚抛开的动物尸体,满桌鲜血。
于晚正要抬头告诉洛白榆下面的情况,却见洛白榆已经下了一米绳梯,而后直接跳到了井底。
洛白榆手脚发软,扶着于晚肩膀,浓密的睫毛低垂,轻颤着像落入蛛网的蝴蝶,掩下了眸底的慌乱和害怕,可怜地吐出两个字,“有,有鬼。”
信息素不受控制的逸发,勾勾缠缠地向于晚跑去。
于晚闻到草木香的信息素,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顺着脊背安抚洛白榆,将他搂在怀里。
洛白榆把自己埋进于晚侧颈,抱紧于晚,极力汲取着于晚的气息,没有任何味道,却让他心安。
幽幽的草木香,亲昵又黏稠,于晚沾染了满身的味道,才将洛白榆抚慰住。
于晚:“我们退出吧。”
鬼屋可以中途退出,但洛白榆摇了摇头,“没事了,我们继续。”
见洛白榆实在坚持,于晚带着他继续探索,怕洛白榆想起不好的事情,她也没有再问洛白榆刚刚在上面遇到的鬼是什么东西。
还好后面没再遇到什么意外。
井底是一个地下室,地下室是一个标本间,她们在里面找到了一个穿着洋装的娃娃和卫生院医生的身份证,以及一个定时播放的录音机。
没有其他信息,于晚带着洛白榆前往指定地点与同伴会合。
不知为何,这次的木偶娃娃,没有再追赶她们,只在她们身后远远跟着,不再靠近,倒是省心。
其他两组的初始地点为新阳小学和村内一户偏僻民居。
于晚等人根据其他小组搜到的信息,拼凑了整个事件的真相。
村里有二十多个小孩,其中七至九岁的有八个,“小花”正是其中之一,但小花和他人不同的是,小花出生时因为缺氧导致大脑发育不全,智力较低。
他们都在新阳小学上学,小花时常被人嘲笑,但小花心智不全,并未感受到他们言语间的恶意,还因为他们带她玩而把他们当做好朋友。
除了小花,大家都知道,带她玩只是因为小花好欺负,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小花也有自己的坚持。
她想做一次“妈妈”。
村里小孩与外界隔绝,最喜欢的是“摆家家酒”的小游戏,只有最受欢迎的小朋友才有权威当“妈妈”和“爸爸”。
所有人都当过,只有小花没有,她很想当一次妈妈。
小花乞求了好几次,大家听得烦了,终于答应让她当妈妈。
“爸爸”去上班,“妈妈”要照顾好家,可以指挥自己的“孩子”出去做事,买菜、做饭、洗衣,一起构成温暖的家。
但显然没人想听“小花”的指挥,大家说着听她的话,出去买菜上班,但实际上不约而同,抛弃了小花,结伴去其他地方玩耍去了。
只有小花一个人,留在原地,还等着自己的“孩子”回来。
这一等,便从下午等到了天黑。
但那天,狼来了。
新阳村地处群山之间,植被茂密,生物繁多,狼便是其中之一。
但几十年来,双方相安无事。
直到村卫生院的魏医生前来,魏医生表面上是个医生,但私下里喜欢制作活体动物标本,也是因为私下的爱好被发现,才被分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新阳村。
小花的父亲是一个猎户,平常会上山打点野兔野鸡补贴家用,但这不根本够小花的治疗费。
魏医生让小花的父亲帮她逮一只活狼,作为代价,魏医生会给他十万块钱。
风险很大,但小花的父亲为了小花,还是答应了。
他成功逮住了一只活体幼狼,魏医生也按照承诺,给了小花父亲十万元。
下一周小花父亲就要带小花去遥远的大城市治病,小花想要在离开前当一次妈妈。
但那一晚,她被前来复仇的狼爸爸叼走了。
尸骨无存。
小花的父亲在悲痛中查清楚了小花死亡的真相,他不知道恨谁,好像恨无可恨,但心中的痛苦难以抒发,他终于疯了。
他策划了夜半歌声,在三个地点放了定时播放的录音机。
他杀掉了魏医生,将其活剥,制作成了药房的人体模特。
至于那几个孩子,也被他制成了木偶娃娃,用来祭奠他死去的女儿。
这就是整个故事。
【恭喜冒险者,找到通往外界的路。 】
第74章
黑衣npc领着大家走出鬼屋,当初提议玩鬼屋的同学满脸困惑,“这就完了?小花的父亲我们还没见到呢?”
她常来玩密室逃脱一类的游戏,知道游戏最后的任务一般是抓捕凶手。
却听前方领路的npc淡定解释道, “本来是有这个环节的,但扮演小花父亲的工作人员, 刚才被一位同学一拳打成了脑震荡,店长已经陪他去医院了。”语气中有几分无奈。
洛白榆闻言脚步微顿,眼底闪过几分犹疑不定。
“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掩饰不住好奇,是谁有这么大能量。
于晚则是问道:“需要我们赔偿吗?”
黑衣npc:“不需要,我们店比较正规,每个工作人员都有保险。”
于晚点了点头, 不需要赔偿,那是谁打的也就不重要了。
“于晚,你身上怎么一股洛神的味道啊?”一个omega似乎是察觉到什么,转而问道。
“有吗?”于晚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反问回去。
omega身子一哆嗦,心里暗道,怎么没有,味道重得他大老远就闻到了。
正想反驳回去,被身侧的同伴拉了拉袖子。
他又看向大家想要寻求支持,却见大多数人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听见的装聋作哑样子,似是领悟到自己触犯了什么禁忌,自己闭住了嘴。
从安全出口出来,穿过连廊便到了大厅, 应樊渊去结账,大家便在一旁等待。
洛白榆正站在吧台前方,结账的服务员看向洛白榆,开玩笑似地道,“小帅哥力气挺大啊,一拳就把人揍倒了。”
本来在想其他事情的洛白榆回过神来,只见大家的目光都集中他身上,他僵住身子,手脚好似都不听使唤,脸色顿时涨红,“抱歉。”
“发生什么事了,洛神怎么一拳把人揍倒了?”一位同学不禁打听道。
“可能是在井口那处,阿晚先下去了,我在等的时候背后突然出来一个罩着黑斗篷的人,惊吓之中打了他一下就跳下井了。”洛白榆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景,颇有些尴尬和抱歉,“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他当时很害怕,脑子都乱了,身体反应像应激一样。
服务员笑着道,“他被打得人都懵了,小帅哥是不是练过?一拳打到了太阳穴上。”
洛白榆点头道:“练过一点。”
“怪不得这么厉害,小帅哥以后要是还来,记得提前说一声,我们工作人员便不会专门去吓唬你了。”
洛白榆被说得愈发羞愧,“好。”
吃过晚饭,还有人要接着嗨,洛白榆作为应樊渊的好朋友,自是陪同,于晚便跟着一起,去了最近的KV 。
却正巧碰上了同样出来玩的周韫琦和谢卿潇几人。
服务员在电脑上查询订单,对应樊渊道,“非常抱歉,最大的包厢已经被其他客户预订了,只剩下几个小包厢。”
应樊渊一行将近20人,小包厢放不下,他正打算带人离开。
却听周韫琦笑道,“樊渊你们是要来玩吗?不如和我们一起?”
应樊渊扫了一眼谢卿潇,打算开口拒绝。
洛白榆关闭手机导航,对应樊渊道,“这里去最近的另一家KV得一个小时。”
现在已经八点多了,再去下一个时间太迟。
应樊渊目藏担忧,“白榆?”
洛白榆小弧度地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应樊渊又看向其他同学,“大家介意吗?”
“那一起吧。”
“可以。”
大家都没什么问题,应樊渊只得同意。
彩灯四射,流光缤纷,有人已经包厢便抢了麦,开始唱歌。
服务员例行询问道,“您好,需要水酒饮料吗?”
都是学生,大家点了几瓶饮料和浓度很低的果酒,另加了几个水果拼盘。
服务生正要离开,谢卿潇张嘴道,“拿两瓶威士忌,要最贵的。”
旁边听到的同学都愣了一下,服务生见没人反驳,将威士忌记到酒水单,“好的,请稍等片刻。”
一侧桌上摆着果汁饮料,一侧桌上摆着两瓶开瓶的威士忌,发出浓郁的酒香。
一边哄哄闹闹,唱歌、打牌、真心话大冒险轮番上阵,另一侧不时闲谈几句,竟有些商务对话的意思,两方泾渭分明。
谢卿潇晃着酒杯,突出的骨节捏着杯壁,晃出几分情涩,她凝视着对面正在和于晚说话的洛白榆,眼底深沉如墨。
【勾引守则第四条:如有机会,可以暗戳戳表达自己的喜欢。 】
“勇敢去表达自己的喜欢吧,说不定对方就会注意到你呢?”
洛白榆想起网上的建议,心底闪过几分挣扎,“阿晚想唱歌吗?”
“恩?”于晚摇头道,“我不了,阿榆想去唱便去吧。”
洛白榆左手握拳,略显紧张地捏了食指,右手端起水杯喝下一口水,压下心底的慌乱,“阿晚要看我。”
于晚轻轻一笑,“好。”
洛白榆听台上的人唱完,拿起话筒去点歌台点歌。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坐在对面的周韫琦将酒杯轻轻扣在桌面上,发出咔哒一声细响,姿态轻慢,笑着对身侧的谢卿潇道,“卿潇不去试试?”
谢卿潇收敛墨色,回视周韫琦一眼,而后从同学手中接过另一个话筒。
“洛神好像要唱歌诶!”正在往真心话大冒险的同学惊讶道。
“天呐,我记得洛神之前从没唱过。”
下面的谈论吸引不了洛白榆分毫注意,他现在满心紧张,既害怕于晚听不懂,又害怕于晚听懂。
“会长不介意我和你一起唱吧?”谢卿潇笑意盎然,好似只是想唱个歌。
洛白榆的骤然变冷,“我点的歌你应该不会。”
谢卿潇微微一笑,“没有关系,我就是体验一下,跟着哼两句。”
“哎,上面怎么了?”台下举着手机,准备录下洛神唱歌名场面的omega目露疑惑,问一旁的同学道。
“不清楚,看起来像谢卿潇也想唱,洛神不怎么愿意。”
“哇哦。”另一个同学露出我看到了一个大瓜的表情。
“谢卿潇最近不是在追洛神?”
“他们可都是alpha。”
“ alpha怎么了, alpha也能在一起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诶诶,别吵了,快看,于晚也上去了。”
争论的omega立即停了话头,看向台上。
于晚瞄了谢卿潇一眼,直接对洛白榆道,“阿榆,我能和你一起唱吗?”
“当然可以。”洛白榆立刻应道。
于晚目光清冷,似是毫不在意谢卿潇的想法,向谢卿潇伸出手,“能把话筒给我吗?谢谢。”
谢卿潇默了几秒,轻嗤一声,意兴阑珊,将话筒扔给于晚,又饶有兴致地看向洛白榆道,“希望下一首歌能和会长一起唱。”
锋利的目光射向谢卿潇,洛白榆语气闲凉,“不必了。”
被拒绝也不恼,谢卿潇挑了挑眉,眼里竟泛出温柔的光,似是在宠溺不听话的小朋友,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转身回到座位。
戏多,洛白榆压下心底的戾气,前奏已经响起,他拿起话筒一瞟,于晚的身影出现在身侧,他的眸光不由自主地摇晃,泛出细碎的涟漪。
阿晚她,真的要和他一起唱吗?
他仓惶间张了张嘴,想要和于晚说,谢卿潇已经离开了,不用她和他一起唱了。
但前奏已过,已来不及。
“大雨初霁淋漓,
檐角掉落雨滴,
伞面遮着你的眼,
黑色口罩下是你的脸。
你来到我的身边,似降临在寒冬的仲夏夜,猛然撞开春寒料峭,撞散寒雾冬雪。 ”
我和你的初见,始于那晚你救我奔跑在夏天,始于那晚瓢泼大雨你和我一起去买伞。
悠扬的嗓音从洛白榆嘴里淌出,带着歪歪扭扭的语调。
洛白榆唱歌跑调,没有骗人。
台下的同学皆目色震惊,脸蛋也纠结成一团,有同学的说话声压低,在歌声回荡的包间里也听得不甚分明。
“原来,洛神他,唱歌跑调啊。”
“跑调怎么了,跑调也是洛神。”
“那当然了,我就是有点子惊讶嘛。”
“洛神就算唱歌跑调也好听!”
……这些话音伴着歌声飘进洛白榆耳朵里,却全都引不了他丝毫注意。若如往常,他免不了会觉得尴尬,可如今他鼓足勇气上台,心里满是紧张,早已顾不得尴尬了。
“你是我触手可及的夏夜,却终会从指尖溜走,飞向下一个季节。
如何才能留下名为你的夏夜。 ”
于晚她,能听懂他唱的什么吗?
所以,我喜欢你,你会知道吗?
洛白榆情不自禁望向于晚,彩灯旋转,闪过洛白榆的眼,只在此刻,才能看出他眼底藏着的深情。
留意到洛白榆的目光,于晚侧眸回视,她不会唱,大部分时候只是空拿着话筒不张嘴,遇到比较简单的节奏才会跟着低吟,而对于洛白榆唱歌跑调这件事,她早已知道,也不觉得惊讶。
稍纵即逝的光,藏住了他眼底的思绪,洛白榆知道,于晚没有明白,因为她眸底是一贯的冷静清明。
“但夏夜怎么能融化冬雪,
两个毫不相连的季节,间隔着春天。 ”
“未出口的,是缄默不言。”
“十八岁的课本上,是笔记,是梦想,是我有你的未来。”
“走过夏夜,翻过书页,四季轮转,回身望去,玫瑰灿烂,绿意森然。”
我们会如歌里所唱一般,只能潦草结局吗,于晚。
我已经在努力了,所以,于晚,你能喜欢上我吗?
唱完整首歌,洛白榆却没有想像中的开心,他和于晚说了一声,借口去厕所跑到卫生间。
冷水拍打到双脸,淋漓着顺着下颌滴落,溅起一片水花,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眸光中闪过颓唐。
稍长的额发被水浸湿,撇向两边,后脑的小揪揪还是于晚给他绑的,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碰后脑的尾巴,和上面小小的,可爱的向阳花。
洛白榆,不要丧气,才开始呢,于晚她,会喜欢上你的。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洛白榆。
洛白榆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收拾好心情,擦干脸走出卫生间,碰到站在门口垂首背靠着墙抽烟的谢卿潇。
刘海挡住谢卿潇的眼睛,明亮的灯光也穿不过那片眼下的阴影。
洛白榆停了一下脚步,而后便像没看见一样,掠过她向前走去。
“洛白榆,没想到,你喜欢于晚啊,一个beta 。”谢卿潇扬起头,胸前环着双臂,侧过身子,肩膀倚靠着墙,歪头看向洛白榆的背影,眼中却是深刻的冷意。
脚步一瞬停滞,空气也好似凝固,几秒过后,洛白榆没有回身,继续向前走去。
“于晚知道你是个omega吗?”谢卿潇冷笑一声,提高音量。
脚步短暂一顿,洛白榆没有停步。
“你还装什么,我是高等级alpha ,你的信息素根本瞒不住我。”谢卿潇再次提高声音,质问道。
“和你没有关系。”洛白榆转过身子,掀起眼皮,漆黑的眼是憎恶的厉色。
“哦~那是不知道啊。”谢卿潇得意洋洋地讥诮地笑着,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我说我追你你怎么没反应,原来喜欢上了一个beta ,一个beta ,能满足你吗?”
“恶心。”阴沉沉地掠过戾气,洛白榆扯了扯嘴角,不屑地吐出两个字。
“恶心?洛白榆,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装alpha装得久了,还真以为自己是alpha ?高等级的omega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和alpha结合的天命,没有alph息素则不断减少的寿命,发情期因没有alph息素安抚痛苦到死亡的高等级omega不知有多少,洛白榆,”
谢卿潇还想说什么,却被洛白榆厉声打断。
“那又如何。”洛白榆凝视着谢卿潇,神色是漫不经心的蔑视,以及,狂傲,他的声音没有波澜,却好似压着惊涛骇浪,澎湃汹涌地打在谢卿潇心头,“谢卿潇,你不了解我,我从不信这些。”
就算寿命减少又如何,就算没有信息素安抚他会痛苦又如何,他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高等级omega意味着什么,他当然知道,出生于医学世家,不会会有人比他更清楚,正是如此,他才更知晓能够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有多么不容易,不是因为信息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他是一个高等级omega,但父母从没有让他必须按照omega去长大,他打架,他练拳,他不似一般的omega温柔,甚至姨姨为了他专门研制出了信息素转化贴,过滤掉表示omega身份的信息素成分,只为他不受任何限制地长大。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怎么可能,只因为高等级omega天生的种种限制就放弃自己喜欢的人。
“油盐不进。”谢卿潇低咒一声,眸光中闪过一片衣角,忽而笑了起来,“洛白榆,所以,你承认,你喜欢于晚。”
“是,我喜欢她,你还想说什么?”洛白榆睨着谢卿潇,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暗沉。
谢卿潇轻笑出声,扭了扭脖子,“我还能说什么?就是,于晚,你听到了吗?”她蓦地朝远处轻慢地喊道,“哦,对了,于晚,你作为一个beta ,应该不知道洛白榆是omega吧?他可是个高等级omega哦。”
什么意思?洛白榆的五指死死嵌入掌心,身形凝固在原地。
“我知道。”拐角处缓缓走出一个身影,不是于晚又是谁,她的嗓音依然沉静,好似没受到丝毫影响。
洛白榆再也忍不住,扭头看向缓步走来的于晚,瞳孔恍惚涣散,没有焦点,只有那个脚步不紧不慢的身影,映在眸底。
“所以你想说什么?”她挡在洛白榆身前,隔绝了谢卿潇看向洛白榆的目光。
“你知道?我看是被骗了死撑面子吧。”谢卿潇嘲讽道。
“我没有向你解释的必须理由。”于晚挑起眼皮,没有丝毫情绪地回视谢卿潇,冰冷的气场,无声的压迫,“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知道洛白榆喜欢你了吧,你没什么想说的?”谢卿潇扯起嘴皮,直勾勾地盯着于晚,想要从她眼中看出什么不一样的情绪,但是丝毫没有,她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背后的洛白榆眸光失神,也紧紧地看着于晚。
于晚:“没有。”
“呵,行。”谢卿潇恨恨地咬牙,愤愤地瞟了于晚一眼,扬起下巴离开。
“阿,阿晚。”等谢卿潇不见了影子,洛白榆才不安地眨着酸涩的眼睛,低低地喘着,细细地呼吸,他伸出手指勾了勾于晚袖口,轻声唤着于晚的名字。
没有被甩开,洛白榆心里划过一丝喜悦,但不过一瞬,于晚的袖口离开洛白榆的手指,她转过身子,回头看着洛白榆,眼神是洛白榆从未见过的陌生冰冷。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
洛白榆眼中满是惶然,眼前一切模糊,只能感受到,于晚抓着他手腕穿过铺着地毯,金碧辉煌的连廊,两人的身影倒映在镜子上,手腕生疼。
第75章
洛白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怎么上的车。
一路无话,等他回过神来,出租车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
司机大叔在问他家住几栋,而于晚倚着另一侧车窗,昏黄的光晕覆在她面上,眉眼低垂,似在假寐,恍若大殿上受人供奉,不可触碰,而又满怀慈悲的神祇。
但慈悲的本质是不为一人偏爱的冰冷。
他指了方向, 出租车驶入大门。
车停在楼下,洛白榆却没有动作,于晚还是刚才的那个姿势, 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已经到了他家楼下,他马上就要下车。
冷寂的空气,静如无物的窒息,只要马达还在运作,透过车身,发出沉闷的嗡嗡之声。
灰色的车尾气徒劳地喷出,司机大叔不耐地扯着嗓子, “帅哥你下不下车啊?”
其实没有答案是目前最好的答案,洛白榆看着沉默如云的于晚,心里对自己道,而后打开车门,双脚触及地面,站稳回身,关上门的那一刻,于晚好似才回过神,顶起眼帘,望向他。
她的眼眸很沉,清透的虹膜幽邃无边,让他看不清她在想什么,或许她什么也没想,但洛白榆蓦地感受到那张脸透露出的薄情。
车门关好,司机脚踩油门,向前驶去。
黑压压的睫羽缓缓垂落,视野缩小,只余脚下一隅。
“停车。”
司机停车回头,望向车后座,“怎么了?落下东西了?”
“我要下车,多少钱?”
“不去学校了?”司机指着前面的表盘,“打表37元。”
于晚付了车钱,开门下车,一气呵成。
洛白榆还在刚刚下车的地方原地站着,十几米的距离,于晚觉得脚步沉重,像是在脚腕上坠了千斤重的巨石,让她迈不开脚。
她本能想逃,在得知洛白榆喜欢她的那一刻,在KV听到那一刻,她本想转身就走,但她怕洛白榆被谢卿潇欺负,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站在拐角处等待。
只是没想到谢卿潇发现了她。
一路上她都在思索,为什么得知洛白榆喜欢自己,她的内心想法是逃避,是装作不知道,是和洛白榆维持原状,她不希望洛白榆知道她知道,好像只要这样,一切就可以像没有发生过。
但她没有想出来。
她一脚陷入泥潭,纠结撕扯,却好像越陷越深,她再也理不清她和洛白榆的感情界限。
理智告诉她,她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必须给洛白榆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她心知肚明。
但不知名的情绪在拉扯她,让她不要说。
好像有一个恶魔,在她耳畔亲昵低语,让她保持沉默。
但她如何能不说,洛白榆喜欢她,没有结果的事,又何必给他奢望。
她不值得。
情感和理智的拉扯,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
她站在路口,就像停在人生的某一个交叉口,她选择洛白榆走去,结果却会是,离洛白榆越来越远。
她看着洛白榆因她下车,眼里似有星辰闪耀,又迅速因未知的答案而浮尘湮灭。
她知道,只要她答应,他的星星,就会亮起星火。
但她还是轻启唇瓣,说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话。
“洛白榆,对不起。”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洛白榆扯起一道苦涩的笑,看着于晚眼睛问她,“为什么?”
她平静地说出为时已久的定论:“高等级omega,不能没有alpha。”
“我不在乎。”胸腔剧烈起伏,洛白榆想笑,因为可笑,他以为于晚了解他,却没想到于晚和谢卿潇一样,认同那所谓的高等级omega的天命。
但这是他喜欢的人啊,他压下心里骤然升腾的愤怒和痛苦,再一次认认真真,一字一顿,凝视着于晚的眼睛,像是发出誓言一样道,“我不在乎,于晚。”
“但是我在乎。”于晚同样定定地回视着洛白榆的眼睛,没有一丝逃避,“洛白榆,命很重要。”
她的声音平静却有力,像是长辈的告诫,又像压着无数过往,那是他所不知道的,数次九死一生。
“洛白榆,你可以不在乎,但我在乎。”于晚勾起唇角,眼神却晦暗如漆,压抑着心头撕扯着她的心绪,“我是一个beta ,和我在一起,你会死的。”
“ beta不能提供信息素,根据研究,和beta在一起的omega ,寿命确实会受到影响,但大部分依旧活到了四十岁。”洛白榆回想着医学论文,说出结论,“于晚,寿命影响是在可控范围内的。”
“但和alpha结合的高等级omega,大部分活到了星际平均水平,八十岁。”于晚反驳道,“一半的年龄差,洛白榆,我忽视不了。还有,因为没有足够的安抚信息素,激素水平不稳而患有抑郁症等心理疾病的omega不知几何。”
“洛白榆,自杀的omega有多少,你算过吗?”
一句话轰雷贯耳,洛白榆震慑在原地,他张开嘴,却再也说不出什么。
他算过的,他知道的,是70% , 70%的自杀率,那一道道含着血腥的数据,背后皆是一位位为爱情而逝去的生命,皆是鲜血。
“我的母亲也是一位高等级omega ,她最初的恋人,”于晚顿了顿,看着失魂落魄的洛白榆,像是难以继续说下去,咽了咽干涩的嗓子,“也是一位beta 。”
洛白榆眨着发酸的眼睛,气音宛如失声,“她们最后怎么了?”
“那位beta ,为了救想要自杀的恋人去世了,而我母亲,忘记了他。”于晚嘴唇动了动,眼神似空寂的汪洋,平静地叮嘱了最后一句话,“天冷,不要在下面站着了,上去吧,洛白榆。”
而后转身离开,再未回头。
那是很久远的故事,那时外婆还在,她不经意间在外婆家翻到了那本日记,它记述了一位少女最美好的爱恋,也记述了那位少女最不为人知的过往。
她深爱她的恋人,但同样因为没有信息素安抚而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她竭力反抗自己的生物本能,可惜最后的是,她失败了。
恋人为了救她而去世,而她也失去了那段记忆,嫁给了一个不爱的alpha。
七岁的于晚看着那本日记被外婆拿起,看着外婆将那本日记放入煤气灶烧掉。
大火吞噬纸张,灰烬飞荡于空,烧纸味道窜入鼻息,烧尽一切过往。
“晚晚啊,答应外婆,不要让你妈妈知道,好不好?”外婆的脸上徒留悲伤。
即使在外婆最后住院,死前最后一面,她戴着呼吸罩,即将陷入昏迷,叮嘱于晚的,也只有那句,“晚晚,你记得,你七岁答应过外婆什么吗?”
她记得,而那也会是永远尘封的秘密。
第76章
青年是早上八九点的太阳, 而此刻,早上八九点的太阳正在睡觉。
于晚左臂横陈,左手伸出桌外, 虚搭在桌沿,泛青的血管在窗外明亮的光晕下显出光泽, 清晰可见。
她昨晚失眠了。
桌旁窸窣作响,书包轻放桌面,拉链划开,脱下羽绒服,不用睁眼,于晚就知道洛白榆在做什么。
但她还是睁开了眼,淡淡地看向站在旁边的洛白榆。
他剪了头发,重回干净利落的短发,额前细小的碎发遮掩,黑密的睫毛压着眼皮,似乎是注意到于晚的目光,掀起眼皮和她对视,眸光古井无波,平生几分冷淡。
于晚的目光落在他发红的眼尾和眼下, 心里没来由地不舒服, 又顺势往下,滑过他的手腕, 而后缓缓闭上了眼。
不知道那个发绳哪里去了?丢了怪可惜的。
脑中升起一瞬思绪, 又转眼散去,不留痕迹。
于晚不常在班里睡觉,洛白榆看着于晚眼下的青黑,张嘴想要问于晚什么,却见于晚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沉默着收回目光,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一切都一如往常,但又有哪些地方,好像不一样了。
于晚不再拿着“难”题去请教洛白榆,洛白榆也好像突然之间没有闲话,可以和于晚一起聊。
一整个上午,她们两人,没说一句话。
连身后的同学都好像察觉到了不对劲,悄悄叫过来了应樊渊和高义。
但有些问题,当事人不想说,便没有答案。
应樊渊看着沉默的两人,已经明白了什么,白榆喜欢于晚,他早就察觉出来了,但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场合,他便打算路上回家再说。
他扭走还在一旁聒噪的高义,于晚身边立刻安静下来。
——
邹毅:“现在就是两个方案,一个是和古典乐器社、汉服社合作,上台表演;另一个就是我们自己组织一个大合唱。”
徐萌:“合作的话,我们要干什么?”
邹毅:“初步商定,是让我们穿着汉服在台上打算盘,充当古典乐弹奏的背景板。”
徐萌:“不用唱歌?”
邹毅:“不用。”
袁暾:“不用跳舞?”
邹毅:“不用。”
徐萌和袁暾:“那我选合作。”
其他人也纷纷举手,“我们也选合作。”
“行。”邹毅扫过大家,目光停到好像在走神的于晚身上,“于晚,你同意吗?”
同意什么?于晚疑惑抬头,见除了她大家都举了手,也没管是什么事,跟着举了手。
“那好,我们今年的元旦晚会就和他们合作,周三具体要干什么就会定下来,到时候大家听从调令就行。”邹毅一锤定音。
室内恢复寂静,大家各做各的,临近打铃,于晚收拾好东西。
“走了。”于晚打了声招呼,提前离开。
会长办公室依旧人来人往,谢卿潇依旧站在门口,少见的是,应樊渊也来了。
铃声响起,人潮散去,应樊渊身侧站着洛白榆,和对面的谢卿潇无声对峙。
alpha们的信息素发生碰撞,烟熏,烈焰,和其中掺杂的草木香,轰得空气都为之震荡。
alpha之间的战争,就是这么直接与暴力。
于晚只闻到了草木香,但足够她推测出发生了什么。
她拾起台阶,照常向洛白榆走去。
她停在三步远的地方,只看向洛白榆,视谢卿潇如无物,“走吧。”
三人皆是愣住,谢卿潇早上观察了一上午,已经确定于晚和洛白榆闹掰了,她看着于晚,不可置信;
应樊渊中午也确定了洛白榆表白失败,知道谢卿潇这两天在找白榆麻烦,才赶着过来接洛白榆,他落在于晚身上的视线又滑回到洛白榆身上,目有疑问;
洛白榆却同样迷茫,他以为于晚不会来了。
“快上课了。”见洛白榆还在傻站着,于晚催促道。
“啊,哦,好。”洛白榆抿了抿唇,回视应樊渊一眼,便将其抛在脑后,大步向于晚走去。
“诶,不是。”应樊渊抓了把头发,看着洛白榆和于晚下楼的背影,没搞懂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来接洛白榆,洛白榆跟着于晚跑了? !
应樊渊回头看向谢卿潇,谢卿潇脸色黑沉,乌云密布,他收回自己的信息素,鄙吝地睨了她一眼。
当事人都走了,谁想和她较劲儿。
他扶了扶眼镜,一片泰然,慢步下楼。
只留谢卿潇,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洛白榆虽然跟着于晚走了,但两人一路上却一言不发。
其实洛白榆也不知道他该如何再和于晚相处,他还是喜欢于晚,喜欢这种感情,不可能一夜过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也清楚,只要他还能看见于晚,还能和她说话,他就会一直喜欢她。
但于晚,已经明确拒绝他了。
他应该离于晚远远的,但在于晚叫他时,他还是忍不住走到她身边。
那于晚又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他觉得,他应该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于晚,我不接受表白失败后继续做朋友。”
他怕他忍不住,忍不住爱上她,那他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听到这话,于晚心里隐隐生出烦躁,她甩了甩右手,但右手分明没有任何感觉,不麻也不疼,“恩,我知道,等谢卿潇的事过去。”
等谢家的事解决,她会自己离开。
洛白榆摇了摇头,否认道,“我可以保护好自己。”
你不可以,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谢卿潇有多危险。
后脑勺猛然发疼,刀割一般,一根神经绷得死紧,左脸太阳穴附近青筋暴起,于晚强忍着痛意,想要嘶吼出声的本能和理智还在脑海拉扯,一丝一道,断裂,复合,像绷紧的弦,咯吱咯吱,像刀尖划过玻璃,冷得发寒。
一滴冷汗从额头滴落,落在地面上,又转瞬被于晚的脚印覆盖,不见踪迹。
“洛白榆,很快的,我求你。”
痛到只能选择最简单的方法,去乞求洛白榆的同意,于晚知道,洛白榆一定会答应。
洛白榆:“好。”
于晚忍得太好,洛白榆完全没有察觉到于晚的不对劲,他想了想又道,“你得告诉我一个时间限制,若是谢卿潇一直没解决,我总不能和你一直这样下去。”
于晚咬了咬牙,瞳孔有些微涣散,“一个月。”
“好,那便以一个月为期。”
于晚强撑着陪洛白榆上了楼,在楼梯口道,“你先回班,我去趟厕所。”
洛白榆没有怀疑,点了点头,向班里走去。
于晚一手撑着墙,五指扣紧,缓了片刻,向校医务室走去。
第77章
“头疼?”校医务室的医生审视着面色微微发白的于晚,问道,“现在还在疼吗?”
“没有。”说来也奇怪,等到了校医务室门口,头却不怎么疼了,好似刚才的疼痛只是假象一样。
“高几的学生?”
“高二的。”
“除了头痛最近有什么其他症状吗?”
“没有, 很正常。”
医生一边记录一边又问道,“没有出现幻觉什么的吗?”
“没有。”
不是因为心理压力,医生给心理疾病上打了一个叉, 又问道, “既往病史?”
于晚思索片刻, 给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分化alpha失败算吗?”
医生的眉头越皱越紧,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没有其他病史?”
于晚确定道,“没有。”
“校医院器材不够,建议去大医院检查一下。”医生没再询问,给于晚开了转诊单。
——
市三医院,神经外科,医生手指点了点C单子一个发亮发白的区域道, “脑部淤血压迫神经引起的头痛。”
医生瞅了眼于晚身上的附中校服,接着又道,“头皮外部组织并没有损伤或者伤口,未见颅内肿瘤,血压血脂正常,淤血有机化现象,应当是多年前的旧伤。”
满目疮痍的客厅 ,飞裂四射的玻璃碎片,脸颊红肿,低声哭泣的母亲,还有,那个手里举着棍棒的男人。
脑海里划过几个碎片,又在顷刻间化为粉齑。
见于晚面露深思,医生接着问道,“有既往病史吗?”
于晚默了几秒,“有就诊记录的,只有分化失败。”
医生点了点头,领会了于晚的意思,那便是小时候可能受过伤,但并没有来医院检查。
不过小孩子小打小闹,经常受点小伤也不奇怪,难免其中就有一次导致脑部淤血,没有发作家长也不在意,便推到了现在。
医生心里如是推测,又接着询问,“身体以前出现过其他症状吗?比如头晕恶心呕吐等。”
“没有,之前一切正常,开学体检也没有问题。”
淤血若是刚出血时没有不良反应,按理说之后也不会有什么事,医生抬起眉弓,犹疑不定, “最近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刺激?脑子里一瞬闪过洛白榆的脸,于晚否定道:“没有。”而后抬眸盯着医生,眸光似有压迫,“不过请问医生,这个问题影响后续治疗吗?”
医生尴尬地笑了笑,“影响倒是不影响。”但他是医生,见到没见过的症状,难免好奇,想要探究一下。
剩下的话医生没有解释,轻咳两声,又变得一本正经,“目前有两个治疗方案,一个是做手术清除,但你是颅内出血,危险性比较大;另一个则是保守治疗,用药消除,但你的淤血已经压迫神经,时间比较慢,治疗过程中还会头痛,而且不一定能消除淤血,若是效果不佳,还是需要做手术。”
医生解释清楚利弊,将选择权交给于晚。
于晚:“保守治疗。”
医生给于晚开了药单,叮嘱道,“之后每周来复查一次。”
外科几个诊室在同一楼,于晚拿着就诊单走出门。
斜对角的普外正在换班。
虞溱正是被换下来的医生,他穿着白大褂,放松地轻声哼着歌,拉住普外的门,和于晚错身而过。
一个念头晃过,虞溱驻足回身,望向于晚的背影。
这不是星星的朋友吗?怎么自己一个人来医院?他暗自思考,瞄了一眼于晚走出的诊室。
神经外科?
“哒哒。”
虞溱敲开门,谈笑自若,“刘医生值班呐?”
“对,虞医生下班了?今天可早啊。”
“今天早,明天就迟了。”虞溱苦笑一声,又状若无意地转了话题,像是闲聊,“刚才那小姑娘是附中的吧,怎么跑你这儿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脑部淤血压了神经,头疼。”
虞溱随口吐槽道,“现在的小孩儿,就喜欢打架。”
“倒也不是,出现了机化现象,估计是多年前的伤了。”
“这样啊,那是我猜错了。”虞溱笑了笑,“那我先走了,您忙。”
“虞医生慢走。”
——
日落时分,目之所及,皆笼罩着一层橘色的薄纱,下班的医生护士,人来人往。
门诊处关了大门,急诊室开始忙碌,住院的家属去食堂给病人打饭。
于晚面无表情,仰头就着冷水咽下几颗药,侧脸迎着光,白皙的脖颈随着喉咙的动作微微鼓动,像一座被光温柔了的,冰冷的雕塑。
“嗡嗡嗡。”
冥昭瞢暗的混沌光线里,动作像是被时空慢放,于晚咽下最后一口水,垂眸盯着手中空空的矿泉水瓶,片刻后将其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吴浩:你安排我做的事,可能做不了了,上面说没什么用,打算停止。 】
谢家,好烦。头部又隐隐作痛,于晚澄澈的眼眸现出几点阴暗的浑浊。
【于晚:等着,明天就会出事。 】
【吴浩:? 】
于晚没再回答,她关了手机,走进最近的打印店。
大医院看病比较麻烦,需要的各种材料多,打印店生意红火,竟也有七八台机器,上面各配了一台电脑,顾客自己操作,再拿着打印好的材料去门口结账。
于晚走到最里面的机器前,登录邮箱,从邮箱里下载好一份名叫“x0”的文件备份。
打印机轰隆轰隆,开始工作。
数十分钟后,她抱着小臂高的a4纸,走到收银台前。
“这是?”收银员随口一问,目露好奇。
“学习资料,过来看病,顺便打了。”
于晚穿着附中校服,收银员也没有怀疑。
“方便拿几个袋子吗?”
“可以。”收银员递给于晚几个硬质塑料袋。
于晚将a4纸分成五摞,分别装进不同的塑料袋。
赶到城南正是晚饭时间。
于晚穿行在城南的楼房巷口,掺进人流,顺带躲避着没几个能用的老旧摄像头。
她爬上废旧无人的天台,将最后一摞放在城南最高处。
“多云转晴,零下17度至零下10度。今夜有五级大风,东南向西北。”
天气预报的彩信,女声一口播音腔,播报着讯息。
星辰降落,无人失格。
孤肃的烈风吹起额发,生锈掉落的铁杆贴着地面,叮当作响。
黑暗之中,只有手机一方窄窄的屏幕亮着光,照亮于晚无机质的脸。
第78章
晚自习结束, 于晚才回到学校。
正是放学不久,教学楼还有几间教室亮着光,那是还在班里学习的同学。
特A班的灯也亮着,班里不知道还有谁,于晚站在楼下向上望了一眼,拾步向楼上走去。
水杯落在班里,还是取一下比较好。于晚心里想着,拐过楼梯拐角,洛白榆出现在视野内,正站在三楼楼梯口处,正要下楼。
两人隔空相望,都顿住了脚步。
空气短暂停滞,洛白榆抿了一下唇,抬脚下楼,“阿姨回去了?”
过了几秒,于晚才反应过来,她和班主任请假的理由是母亲过来看她,洛白榆是在问她。
“恩,回去了。”
“哦。”洛白榆哦了一声,低头看着台阶,一步一定,一步一缓,慢腾腾地,流海挡着眼睛,只让人看见他藏锋敛锷的下巴。
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洛白榆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地想到。
“应樊渊他们呢?”
“嗯?”洛白榆抬起头,望着只隔着几个阶梯的于晚,楼道的灯光映射在他的眼底,像是星星在闪烁,但于晚知道,那不是星星,“他们啊,已经走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一共也没几步路。你送完我再回来,时间太迟了。”洛白榆说完,擦过于晚身边时也没停步,径直向楼下走去。
于晚转身跟在他身后,没有说话。
不是没有注意到于晚在身后跟着,但洛白榆以为于晚是要回宿舍,也没吭声。
他们在沉默中下了楼,到达教学楼门口。
宿舍和校外是两个方向,注意到于晚还没走,洛白榆回头看向她。
“你也说没几步路,所以不费什么时间。”
于晚坦坦荡荡地回视,倒让洛白榆说不出什么了。
他掼了一下书包肩带,觉得心里憋闷得难受。
他扭回头朝校外走去,于晚紧紧跟在他身后,错了两步距离,不远不近。
校门,大街,小巷,离校的学生早就走了,路上基本没什么人。
路灯下的影子,一前一后,洛白榆看着于晚影子的头,从在自己膝盖,到自己脚下,再到无影无踪,而后在经过路灯下的一刻,重新回到自己面前。
他走路时顺脚跺了一下自己脚下的头,泄愤似的,却又同时在心里嗤笑一声,觉得自己无聊,于晚又不在乎这些事。
“于晚,你好烦。”没来由的一句,却听不出生没生气,倒像是嗔怒。可惜走在后面的于晚看不到洛白榆的脸,也无从辨别他的情绪。
只当是洛白榆嫌她跟着烦,于晚点头认错,“抱歉。”
谁稀罕你的抱歉,傻子,呆瓜,笨蛋,洛白榆恼羞成怒,回头瞪了她一眼,而后转回头,稍稍加快脚步,就让这个呆瓜跟在后面跑吧,哼。
洛白榆加快速度,于晚也跟着加快,她的脚步稳稳地跟着洛白榆,依旧错了两步。
道歉好像没得到洛白榆的谅解,或许洛白榆还是更习惯和应樊渊他们一起走,于晚心里思索着,又看向洛白榆背影,刚才洛白榆,走得比平常慢,她不知道洛白榆为什么走得慢,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又突然恢复正常。
他的心思太难猜,而她们之间,亲口去问,也好像不再适合。
于晚不仅送洛白榆进了小区,还送洛白榆到了楼下。
洛白榆进门前回头看了于晚一眼,她就站在步道对面,洁白的月光打在侧颜,冷冷的,看着他。
他承认,她送他回家,他心里还是开心的。
人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即使是明知道不该有期望,他也不例外。
他盯着于晚,愈加恼恨,却又嘱咐于晚道,“到了宿舍给我发信息。”
“好。”
得了于晚的回应,洛白榆才回身进了楼。
若去时还能看见几个阿猫阿狗,回时便是空无一人。
至于在小区门口碰到的谢卿潇?
在于晚眼里,他大概不算人。
“不喜欢他还亲自送他回来,啧,”谢卿潇勾唇笑着,却笑得不怀好意,“欲迎还拒,手段不错啊,这不把洛白榆这个蠢货勾得紧紧的?”
错身而过,于晚没给她一个眼神。
“不过若是让洛白榆的父亲知道了,你觉得你这个学,还能继续上吗?”谢卿潇也不恼,她自以为已经看透了于晚小心思,不过是一个表面单纯实则贪慕虚荣的beta罢了,大概是知道洛白榆的身份,才设计勾引。
她胜券在握,压低声音,威胁于晚道,“我劝你离他远一点,要不然,我也不确定之后会发生什么。”
离远一点,给你让位吗?于晚甚至懒得和她说一句话,就算是让位,也不可能是谢卿潇。
于晚走得潇洒,只给谢卿潇一个背影,却更让谢卿潇觉得她说中了于晚的心思,于晚才一改平时的单纯乖巧,话都不敢回,便落荒而逃。
隔日清晨,城北宁静祥和,上班族赶着公交,学生党拎着早餐,家庭主夫送完孩子扭头回家还能睡个回笼觉。
但这一切和城南无关。
街头小巷,窗外门前,一张印着照片的A4纸,处处可见。
或有人好奇拾起,便会被吓得赶紧扔下,只因那一张纸上,印着两个人,一人身着劳保服站在左侧,手里拿着沾满鲜血的斧头,另一人横躺在侧,身下鲜血流淌。
不过是一张黑白的老旧照片,但不论是谁,也看得出一人为凶,一人已死。
而他们两人的脸,一上一右,像是被故意截去,只留下一张尺寸不对的影像。
无人知晓这些纸从何而来,但流言四起,各种猜测甚嚣尘上,离不过四个字,“血债血偿”。
第79章
几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停在路边,五六个警察围在一起,各自手里拿着一沓适才收集来的印着照片的a4纸。
“严警官,查到了什么吗?”钱警官看着从街道对面过来的严客,这位被从城北调到城南的三级警督喊道。
严客嘴里叼着烟,他咬了咬湿润的烟蒂,对警察们摇了摇头,眉头紧锁,“城南的监控年久失修,大部分都坏了,剩下的几个,什么都没有录到。”
烟灰被风吹散,缥缈无踪。
城南可见的a4纸都已经被他们收集了起来,警察们分区域搜寻了一遍城南, 并没找到可疑的地点和人员。
照片上的人是谁,凶案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发生的,又为什么会被拍照记录下来,又是谁打印出来,散播在城南,散播之人的背后目的又是什么,疑点太多,毫无头绪,还需一个一个解决。
众目睽睽下不是说话的地方,警察们上了警车,返回警局。
“照片的背景,像是个仓库。”一位年轻警察研究着图片,疑惑抬头,望向围坐在一起研究的众人, “咱们城南有仓库吗?我记得没有吧。”
“我记得也没有。”另一位年轻警察附和道。
一位年近五十的老警察却面目严肃,盯着桌上的照片,“有的。”
“啊?”年轻警察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城南他们逛遍了,什么时候有的仓库?
“曾经有过,”老警察叹了一口气,凝眸看着水杯上漂浮旋转的茶叶,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过往,提醒道,“城南城中村,曾经有一个粮仓。”
“十年前被一场大火烧了。”另一位老警察也面色严峻,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接话道,“后来被政府推平重建,粮仓的位置,如今正是城南的垃圾处理厂。”
说是垃圾处理厂,其实也是被个体户承包了,顺便收破烂卖钱,做二手交易。
年轻警官:“所以,这张照片的背景,正是那座粮仓?”
老警官抿了一口茶,看着面前的几个还不知已身处漩涡中心的年轻警察,艰难开口,“是。”
他们几个老警察,都经历过十年前的风波,因为不是中心人员,没被调走,但向上的路也被砍断,再无升迁可能,只能在城南蹉跎岁月。
“十年前被火烧了。”年轻警官摸着下巴,思索道,“不会是和十年前的事情有关吧?”
“你知道?”老警官讶异道。
“谈不上知道,”年轻警官回话道,“但十年前的风声,只要是本地人,应该都有所感觉。”
十年前的江城是什么样子呢?不过是□□混子盛行,各处小摊小贩都要被收保护费,天黑了便没人敢出门,生怕路遇抢劫没了命,没有背景的人只有被欺负的份,谁知道和你吵架的人会不会突然掏出把刀来。
或许白天还一切正常,隔夜起来,便会有一具尸体倒在门前。
而十年前的巨变,那场大火,他虽在外地上学也有耳闻,如今看来,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
严客:“我会向上面申请成立专案调查组。”
“这,也不至于吧?”青年警察惊讶地看向严客,这位从一开始就没说几句话的警官,如今双手搭在桌面上,面色风雨欲来。
不过是一张照片,其他信息都没有,又能查出什么来?她心里疑惑,眸光扫过,却不见几位年老的警官否决,一个想法一闪而过,她吞了吞口水,谨慎道,“你们,是不是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
无人回答,静默之中,已是默认。
现在不说,只是因为事关重大,而没有十足的证据。
青年警官呛了口口水,气氛压抑又沉默,她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再说话。
——
“这张照片?”谢卿潇阴沉着脸,看着桌上的a4纸。
“今早城南报上来的,已经传遍了。”刘叔神色也不大好,恭敬回话道,“没有查到任何信息,不知道是谁。”
“上面的人?”
“是老爷。”刘叔没有隐瞒,眸光晦暗深沉,肯定道。
“怎么会?”谢卿潇大惊,她咬紧牙关看向刘叔,满眼不信,这种事情怎么会被拍下来?
“老爷当年是后起之秀。”说起过往,刘叔身上便带了血腥之气,那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再也甩不掉的煞气。
江城的□□,不是从谢家才开始的。
谢家起势,不过是将□□的势力推向了另一个顶峰。谢家之前,□□的老大姓孙,名字已不可考,是以杀猪起家。
其人性格阴狠毒辣,生性多疑。谢卿潇的父亲谢雨,当年也已经慢慢有了自己的小势力,却被刘老大注意到,他一眼便看出谢雨一旦成长起来,定会威胁他的地位,当时谢雨刚出头,和刘老大作对,便是鸡蛋碰石头,必败无疑,为此他佯装想要拜入刘老大门下,但刘老大不会轻易信他,他需要一块敲门砖。
而照片里的事,正是那块敲门砖。
他亲手杀了背叛刘老大的人,表了一番衷心,刘老大拍下了证据,以作威胁,若谢雨不听话,□□白道,皆没有其容身之所。
“但这些照片,我记得老爷扳倒刘老大时便已经被销毁了。”
“证据不是都在周家手里吗?”
“小姐的意思是,这是周家放出来的?”
但周家没有做这种事情的必要啊?此刻远不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谢卿潇没有回答,拎起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开车,去周家。”
她也该找周燕生聊一聊了。
——
周家,周燕生书房。
周燕生坐在红檀木的办公桌后,面容和蔼,寒暄道,“卿潇怎么来了?今日不上课吗?”
谢卿潇坐在对面,转了转袖口,身姿挺拔,不落下风,“来问周叔点事情?”她盯着周燕生的眼睛,气势一瞬变得凌厉,犹如寒芒,根根刺向周燕生,“城南的事情周叔应该得到消息了吧?周叔没什么想说的吗?”
“这事,周叔刚才已经吩咐人去查了,是下面没管好人,被人找了漏子,拍下了证据的照片。”周燕生稳如泰山,不见一丝慌张,“拍照的人已经派人去逮了,据说是她母亲当年被你父亲的手下误杀,她想报仇,便借机拍了照片。”
说到底是你们家的冤债,我不过是保管不力罢了。
谢卿潇听懂了周燕生的话,她话锋一转又道,“我要看你手里的底片。从一开始,您便说我们想要的东西在您手里,但我从没见过实物。”
周燕生明白,谢卿潇在怀疑。
她要确保证据确实在周燕生手里。
城南的血腥照片,更合理的解释是,证据不在周家手里,因为周家完全没有必要把消息散播出去,而周燕生所说的有人复仇,更是不知真假。
周燕生眯眼笑道,“为了保险,东西我派人在另一处保管着,来回需要些时间,不如这样,我待会儿派人给你送过去。”
“行,那周叔您忙。”聊完正事,谢卿潇也不多留。
周燕生派管家送她上了车,而后返回书房。
“老爷。”
“走了?”
“走了。”管家立在桌前,弯腰询问道,“谢小姐要的照片?”
“就用城南那张纸上的图,你去找人做一张。”
她想要,他就给,也不是什么难事。
“城南出现的那张照片,没有脸。”
周燕生扭了扭笔盖,笑得阴险,“为了保险起见,免得有人拿到消息确认身份,你的照片,没有脸不是很合理吗?就说我们裁掉了,证据那么多,我们也不差这一张照片,管家,你说是吗?”
管家明白了周燕生的意思,点头退下,“是,老爷。”
第80章
离纳大楼,佫闻声站在顶楼,隔着落地窗望向外面,正在通话。
话筒传来一道女声,正是应康,“周家那边,是怎么回事?”
“说是周家手里的证据泄露,不过我不怎么信。”
“怎么说?”
“谢卿潇向周燕生索要照片,周燕生给了她一张没有脸的,和城南的差不多。”
“你怀疑城南的照片, 其实根本不在周燕生手里?”
“对, 但周燕生手里有其他证据,我们的人在周氏集团保险箱,找到了貌似是十年前的谢家账簿。”
“账簿?”
“恩, 但问题是,账簿的前后数目有很多地方对不上。”
所以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
“尽快把账簿拿到手里。”应康思索片刻,下了决断,“京都那边传来消息,谢家老爷子派了大女儿谢卿窈过来,后日便到江城。”
佫闻声虚叹了口气:“老爷子着急了。”
谢卿窈可不是谢卿潇,十年前谢卿窈早已成年,作为谢家当时的唯一少主,暗处带着血的事可没少干;十年前谢家能逃脱,也多亏了谢卿窈明里暗里的动作。
这个人, 不好打交道。
应康分析道,“预料之中, 城南照片的事一出,相当于把事情直接推到了明面上, 老爷子当然坐不住。”
若不是人老了,身体受不住奔波,说不定会亲自来。
玻璃窗倒映着佫闻声的高大身形,咖啡冒着热气,在冰冷的窗前飘摇,晃动了佫闻声锋利的眉眼,“我会安排人在谢卿窈来之前拿到证据,城南那边你查得怎么样?”
“查不到任何信息。”
“这个人对城南很熟。”
“没错。”
很熟,才能不留一丝踪迹。
佫闻声笑了一声,蓦地来了兴致,喝了口咖啡,含混着嗓音低沉,“应康,你猜,这个人是敌是友?”
“很难说。”
对方散播了照片,对谢家必然不利,但也将此事推向了明面,有些事情,一旦出现在明面上,就不是一两个人能控制住事态发展的了,比如谢卿窈的到来。
而他们本来的计划,是先在暗中掌握充足的证据,占据先机,再把事情推到明面上。
“我倒觉得,这个人,是友。”
“但愿如此。”
佫闻声低笑一声,又道,“哦,对了,上次让你查的那个小姑娘,你查到了吗?”
“查到了,叫于晚,是樊渊的朋友,和你儿子关系也不错。”
“于晚,,?”佫闻声念着这个名字,举目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夜色,眼底划过深思。
有点怪异的女生,希望是他多虑了。
“不聊了,回家吃饭。”
“挺早。”
“恩,难得空闲,星星的几个姨姨和舅舅打算过来聚一下,这次回来一直忙,还没见过面。”
“行,有消息及时联系。”
“恩。”佫闻声挂断电话,又给周家安排进去的人发了命令,才按响叫特助的铃声——
洛白榆的母亲水云落出身医学世家,有两个姐妹,一个弟弟。
洛白榆的大姨刚从国外研讨回来,她也是给洛白榆制作信息素转化贴的人;二姨是一家私立医院的院长,至于小舅舅虞溱,看着温和,实则是最特立独行的人,年少时组乐队改了名字,现在江城三医院做外科医生,有时还会跑到地下酒吧唱一首。
洛白榆专门请了假回来,佫闻声顺道接了洛白榆,到了地下车库。
一进门,便听见几姐妹吵吵闹闹。
“放盐放盐!”说这话的正是大姨,不会做菜还总喜欢指挥别人。
“盐够了,该放香菜出锅了。”水云落是三姐妹中最小的,脾气也最温和。
“大姨,你不要再瞎指挥了!”洛望舒坐在一旁的板凳上,怀里抱着一盆草莓,嘴里鼓鼓囊囊。
二姨则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备菜,不时抬头跟着笑一声,实则是笑话大姨的手残。
至于虞溱,抱着吉他给她们弹奏背景音乐。
菜不一会儿便做好了,饭桌上其乐融融,大姨和二姨还会因为学术问题不时争吵几句。
虞溱和洛白榆关系好,坐在洛白榆旁边,和他咬耳朵。
“前几天我在医院见到了你上次来带的那个同学。”虞溱想起什么便说什么,顺嘴道。
“于晚?”不假思索,洛白榆说出名字,夹起菜花的手却停滞了一下。
“对,就是那个女生,从神经外科出来。”
“她怎么了?”声音微微发颤,不明显,但熟悉洛白榆的人知道,他在害怕,也在紧张。
虞溱自是听出了洛白榆嗓音的异常,也看清了洛白榆眼里难以掩饰的着急和担忧,“小舅舅以为你知道。”
若是早知道洛白榆不知晓,他也不会说,那个女生不说,便是不想让洛白榆知道。
但已经说了,也只能说完。
“不用担心,我问过了,只是颅内有陈年淤血,现在发作了,医生已经开了药,一年半载便会散了。”
“颅内淤血?”大姨插话道,“多长时间的?喝药散不了还是要做开颅手术。”
“所以她现在喝药也不一定能好是吗?”洛白榆心里更慌。
“这得看病人的实际情况,有没有机化,有没有骨化,不过医生给开了药,那情况应当不是很严重。”二姨接话道,“别听你大姨瞎嚷嚷,就会吓唬小孩子。”
“诶,我哪吓唬星星了,你别信口雌黄。”
眼见又要闹起来,水云落出声问道,“你们说的这个小同学,脑子里怎么会有陈年淤血?”
虞溱摇了摇头,“不清楚,我就随口问了一下同事。”
不过是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这还是看在星星的面子上。
但此刻看星星的样子,他有点后悔当时没有问清楚了。
星星看起来,很在意这个女生。
“听了半大天医学术语,你们说的这个主人公,到底是谁?”佫闻声坐在对角,剥了一只虾放进水云落碗里,男人收敛一身气势,面容带笑,此刻看起来就是一位平常人家的丈夫和父亲。
“是星星的同学,叫于晚。”虞溱回话道。
“于晚?”今日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不算惊讶,佫闻声微笑道,“是星星的好朋友?”
洛白榆想着于晚的事,有些魂不思蜀,机械地应道,“是。”
“怎么没听星星提过?”
他虽人在国外,但也时常和孩子们通话联系,交了什么朋友,又发生了什么趣事,孩子们也乐于和他分享。
佫闻声佯装委屈,“星星长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交了新朋友也不和爸爸说。”
“没有。”洛白榆笨拙地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解释,他还没和佫闻声说于晚这个朋友,便已经发现自己喜欢于晚,或许洛父不会介意,但他还是不想过早暴露。
其实满打满算,他认识于晚,也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
佫闻声笑了笑,“好了,爸爸逗你呢,至于这位同学,有你姨姨舅舅们在,星星也不要太担心了。”
“恩。”洛白榆低低应了一声,大不了他拉着于晚去医院,总不可能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
但是于晚,为什么不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