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职阶互换
雪林中，莱伊与茉莉正在朝地图边缘走去。
一路上，两人不似方才有说有笑，莱伊一直看着面板中的特殊窗口，沉思片刻后，与茉莉道：“从地图上看，蒂尔已经接到其他人，一起通过那条缝隙离开了矿区遗迹，正在朝劳狄斯汇合。可安提将碎片交给队友后，除了一开始有过小范围移动，始终一个人留在矿区里。”
“一定是德尔兰的人去了矿区。”茉莉道：“安提应该是被他们抓了，但由于友好国之间的契约，他们没有杀掉安提。”
莱伊：“队内语音刚断，德尔兰的人就到了矿区……”
他指了指空无一物的耳边：“我猜，这是他们的暗箱技能。”
茉莉哼笑一声：“他们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在这么大的地图里，等对手散开后再切掉远程沟通，换做稍差一些的队伍，转瞬就会变成一盘散沙。”
在两人身后不远处，一条小尾巴隔着几米距离跟着两人，看起来颇为执拗。
亚尔曼见莱伊和茉莉拒绝得十分干脆，原本已经无计可施。
可海格在语音里威胁他，如果他做不到的话，就会通知国内的游戏规划局，将他弟弟换回来。
亚尔曼实在没办法，只能采用这样的形式，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跟在两人身后。
莱伊和茉莉驱赶过他几次，可眼看没有任何效果，娇小可爱的omega一身霜雪，看起来楚楚可怜，最后茉莉实在没办法，只能同莱伊讲，就随他去了。
亚尔曼身前不远处，莱伊与茉莉并列行走，莱伊看着面板，看到劳狄斯已经带着众人前往地势错乱的湾流中段，以便隐蔽行踪。
莱伊：“劳狄斯应该会把所有人安顿好，等着我想办法过去汇合。”
“可我们要先找到队长。”茉莉看了看莱伊：“通讯切断后，只有指挥官可以通过面板知道每个人的所在位置，德尔兰一定不会放过这一点，否则等到指挥官和队友汇合，切断通讯的效果就会被降到最低。他们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以最快速度找到言澈的。”
树林中，莱伊没有接话，只微微回头，用余光看了看身后的亚尔曼。
继而，莱伊回过头，重新看向地图面板。
言澈的图标一直显示在地图边缘，已经很久没有换过地方了。
莱伊远远眺望，可那边除了一片深谷，什么也没有。
莱伊看向茉莉：“再走快些的话，你能跟得上吗？”
茉莉：“我倒是可以，可后面那尾巴……”
莱伊不置可否，口吻十分微妙：“不用顾忌那人，他能跟得上。”-
裂缝深处，言澈眼看着自己的光雾一点点散开消失，直至再也无法凝聚，露出了一点凝重神情。
他看向爱丽丝微微亮起的双眼，问道：“你可以限制对手使用异能？”
“很聪明。”爱丽丝一边点头，一边将手中的火炬扔向一旁。
光源稍远后，两人周身都显得十分昏暗。
言澈身上的纯黑战斗服，几乎帮他融在黑暗里。
就在这时，爱丽丝颈后腺体上血色的八芒星痕一齐亮起。
赤红光亮在皮肤上忽明忽暗，看起来格外诡异。
光雾重新出现，却换了一位新的主人。
言澈看着四面八方突然出现的熟悉光亮，眉心深深皱起。
这么说来，莱伊倒是的确打不过爱丽丝。
光雾一齐扑向两人，言澈只觉一阵眩晕后，再度睁开眼时，已经躺回了宿舍温暖的床上。
一道潜意识正在不停告诉他，今天是个阳光正好的休息日，他可以再晚些起床，然后到海边走一走。
可就在这时，一道细微的锐风却突然打在他的脸颊。
言澈瞬间朝床下滚去，失重感在一瞬将他唤醒。
一片漆黑中，短小匕首已经近在咫尺，言澈朝一侧躲去，刀刃划过眼下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匕首瞬间转向，改朝言澈的心口而去。
爱丽丝此时易容成康妮，是一副只有十几岁的少女模样。
可她手上青筋四起，牢牢握着沾血的匕首，眼中血丝交错，表情格外骇人。
一道金属相撞的铮鸣声，猝然从两人之间传出。
匕首尖深深扎进战斗服小臂外侧的小型护板上，爱丽丝抽刃后退，看向言澈。
她轻轻“啧”了一声，点评道：“醒得这么快……你这S级异能，也不是很好用啊。”
言澈看了看护板上的豁口，抬手擦掉脸上下滑的血珠：“是有人说过，我的异能只要被人看破，就不再好用了。不过……你确定你创造的梦境，是我想要的吗？”
爱丽丝双眼露出一丝不快，很快再度上前。
她颈后的八角星芒愈发明亮，光雾带上尖锐，如同错落在空中的光棱一般。
言澈紧皱眉头，看着爱丽丝袭来的动作。
匕首映着不远处的火光，看起来格外凛冽。
然而，就在两人再次交锋时，爱丽丝却突然停下动作。
一道声音，从言澈身后的缝隙入口处传来。
“前辈！”
言澈下意识回头，看向身后的莱伊。
错乱感席卷中，言澈迟钝了半秒时间。
可就是这仅仅半秒，爱丽丝猝然扑来，对着言澈的背影，举起手中的匕首。
当言澈察觉出不对，回身时，匕首刃间恰好没入胸膛。
巨痛中，言澈从幻觉中清醒过来。
爱丽丝面色寒凉，又带着嗜血的狂乱。
她靠在言澈身前，用力拧了拧插入言澈心脏的匕首。
血液从伤口处猛烈涌出，爱丽丝感受着血液流过手背、渗入指缝的粘稠触感，仰着头戏谑道。
“你果然好骗。”
心脏处的剧烈疼痛让言澈全身颤抖，她看向爱丽丝近在咫尺的美艳脸庞，其中充满狰狞。
爱丽丝一字一顿道：“你看，只要选好对象，你就一定会上当。”
由系统操控的痛觉万分真实，寒凉中，血液仿佛被极速冷冻起来，连呼吸都充满困难。
可下一秒，言澈突然伸手，一手握住了爱丽丝的抓着匕首的手腕。
在他的另一只手中，一根生锈铁钉从指尖露出，顷刻插入爱丽丝被他抓住的手腕内侧。
爱丽丝一声尖叫，瞬间将手抽回。
她后退两步，一手握住自己的手腕，几乎目眦欲裂。
“你！！”
与此同时，言澈深吸一口气，抬手将心口的匕首拨出。
就在石壁反射音波的同时，他扔出手中匕首，正中爱丽丝因盛怒而不断起伏的胸口。
肺部瞬间被寒刃贯穿，血液涌入气管中。
爱丽丝低头看着胸前的刀柄，在窒息感中跌坐倒地，眼中布满不可思议。
她匍匐在地上，口中涌出大量鲜血，话语断断续续：“你——心脏、受——不可能……”
爱丽丝十分确定，她那一击狠辣至极，能在瞬间要了言澈性命。
就算言澈能多撑几秒再退出游戏，也不可能做出这些的动作。
黑暗中，言澈口中呼吸沉重异常。
他听出爱丽丝想说什么，用力咽下口中的血沫，静静道：“你忘记了，这是全息游戏。”
爱丽丝满脸不解，就算是全息游戏，设定中也从没有为指挥官添加过，能超越人体极限的特殊功能。
爱丽丝口中满是鲜血：“游戏、指挥官……没有……”
光雾失去控制，重新返回原有的主人身边。
言澈任光雾轻蹭发丝，答道：“那如果，我今天不做指挥官呢？”
在他的视线一旁，暗箱操控者的专属窗口浮在一旁。
“「不死之身」”
爱丽丝的视线渐渐变得震惊，继而，她缓缓露出一个意外的笑容来。
鲜血染红齿间，使这个笑容看起来格外疯狂。
昏暗中，言澈看向爱丽丝重伤的手腕，铁钉此时插入的位置，几乎与莱伊那日被尖刃刺入的位置几乎一模一样。
铁钉布满锈迹，正嵌在骨缝中，是他离开矿场遗迹时，从外围的小矿车上撬下来的。
言澈看着爱丽丝逐渐失去神采的双眼。
“既然你不是来参加比赛的，就现在退场吧。”-
石壁深谷十分安静，因为厚雪覆盖，莱伊与茉莉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来到言澈所在的石壁附近。
随着莱伊和茉莉顺利走下陡坡，就在这时，亚尔曼再次踩空，从高处滑落。
茉莉听着惊呼声，知道亚尔曼这次是真的走远了。
可不料，莱伊再度出手。
他接住亚尔曼掉落的身体，又救了这倒霉omega一次。
靠近间，亚尔曼抬头看向莱伊的下巴，颇有几分惊讶。
莱伊身上是好闻的香波清香，信息素淡淡混在其中，变成一抹复杂又好闻的温和味道。
亚尔曼忍住腺体痉挛的细痛感，同莱伊道谢：“谢谢你。”
莱伊十分礼貌：“不用谢。”
继而，他刚要放下亚尔曼，一道声音带着一点颤抖，从几人不远处的上方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
茉莉瞬间朝那头看去，只见高石上方的雪中，言澈手里握着一枚标本碎片，正静静看着几人。
莱伊同样闻声回头，对上言澈的目光时，一并看见言澈脸上的伤口。
他几乎是瞬间将亚尔曼放在地上，而后跃上言澈所在的高石。
随着靠近，浓郁的血腥味渐渐没入鼻腔。
莱伊来到言澈身前，看向言澈心口处蕴满血液的破损战斗服，不禁双眼圆睁。
微楞中，言澈朝他伸了伸手：“扶我一下。”
莱伊连忙伸手，扶住言澈轻晃的身体：“这是怎么回事？你遇到敌对选手了？”
“嗯。”言澈将康妮的事隐瞒掉，只简单道：“我原本只是记得这边有个小型遗迹，猜这里可能有碎片，过来看看，没想到遇到了敌对。”
说话间，言澈闻见莱伊身上的甜橙信息素，又看了看那个刚才被莱伊抱在怀里的可爱omega。
继而，言澈嗓音淡淡的，问道：“不过我倒是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和德尔兰友好到会在游戏里互相帮助了？”
他说着，看向莱伊充满担心的脸：“嗯？莱伊指挥官？”
第62章 别蹭了，痒
高石上，莱伊望着言澈毫无血色的干涸双唇，抬手轻轻碰了碰言澈脸上的血痕。
一片白茫茫的雪山间，言澈唇角和伤口上的红色，如同一根尖针，硬生刺入他的眼中。
不知为何，莱伊瞬间想起不久前，德尔兰选手“康妮”被击杀的语音播报。
他在后怕间，感觉自己的心跳几乎停下。
可很快，莱伊发觉言澈眼中暗含的不快，又听见自己停跳的心重重响了一下。
莱伊轻声解释：“那个人，我有用。”
言澈很不好糊弄：“有什么用？”
一时间，莱伊都快分不清自己是应该先为言澈身上的伤担心，还是应该为了言澈话里的不快而高兴。
他顿了顿，问道：“你生气了？”
言澈：“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莱伊闻言，眉头一皱。
他嗓音软软的，认真问：“不是说好了，更在乎我一些吗？”
言澈冷酷极了：“我没答应你。”
此时，茉莉也跑到两人跟前。
茉莉看见言澈身上的伤，不禁惊呼一声：“我的天！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说着，她示意言澈找地方坐好，打算施展医者的基础治疗术。
莱伊见状，只能先咽下所有问题。
他看了看四周，看到一片比较便于隐藏的凹处。
言澈看出莱伊的意图，朝那头迈步走去，可他只走出两步，就因伤口拉扯时产生的裂痛感，不自觉皱了皱眉。
莱伊看着言澈细颤的身体，手伸出又收回，克制到极处，只试探询问道：“……我抱你过去？”
言澈闻言，不知道想到什么，神情僵了僵。
“不用。”言澈道：“我没事。”
言澈在莱伊的搀扶下一路走到凹地间，其中是一片干净的雪窝。
短短十几米，言澈走得极为艰难。
莱伊简直不知道言澈是怎么出现在高石上的，他实在心疼，心一横，趁言澈下坐时，拉过言澈的手，硬是揽着人坐进了自己怀里。
莱伊双腿微平，放言澈斜坐在自己腿上，伸手抱住言澈的身体。
他微仰着头，看向言澈起伏的下颌，说道：“雪太凉了，前辈就当我是个恒温坐垫吧。”
靠近间，两人靠在一起，言澈闻着莱伊身上的甜橙味，整个人排斥地紧绷起来。
他低头看向莱伊，刚要开口，却见莱伊朝他靠了靠，用额头在他的颈侧轻轻蹭了蹭。
莱伊口吻轻缓，还带了点撒娇的味道：“我不喜欢其他omega的味道，可怎么散也散不掉，前辈帮帮我，好不好？”
言澈：“……”
言澈：“别蹭了，痒。”
背光的雪谷中，视线里的景象十分简单，除了毫无明暗可分的雪色，就只剩言澈一路走来时滴落的殷红血迹。
暖黄色的治疗光效中，言澈一边忍着疼，一边对莱伊和茉莉轻声道：“德尔兰的两个omega都被海格喂了药，可能会在游戏里发情。”
莱伊皱眉：“药？”
言澈的脸色难看了些：“海格这一次，好像是有些出格。”
他看向莱伊：“所以不管那个omega有什么用，你都不能再把他带在身边了。”
莱伊想了想，回头看向亚尔曼所在的方向。
不远处，亚尔曼正在偷偷看向三人。
因为距离关系，他听不到言澈与莱伊在说什么，只在队内语音里向海格汇报：“发现言澈了，在西方空气墙边缘的石壁深谷入口。”
客观来说，海格的计谋，几乎是万无一失的。
他知道切断语音后，言澈那些训练有素的队友会在第一时间发现这一点，想办法隐藏起来。
在这样的条件下，只有掌握队员位置的指挥官，能凭借地图窗口找到自己的队员。
而在所有队员里，担任副队长和暗箱操控者的劳狄斯和莱伊，是言澈最有可能动身寻找的人，海格派omega找到这两个人，不光能利用信息素牵制，同时还能在第一时间找到言澈的位置。一举两得 。
雪窝中，茉莉听言澈这样说，一边治疗一边道：“那等会我找个机会，把他敲晕。”
言澈：“其他人的情况怎么样？”
“安提应该是被抓了。”莱伊道：“其他人都没事。”
继而，莱伊将所有人的位置变动与言澈详细说了一遍。
言澈认真听完，仔细想了想，冷静道：“从断联的时间开始计算，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根据之前商量好的方案，在没有具体指令的情况下，可以由各小队自行决定如何行动。劳狄斯应该不会轻举妄动，但其他两个破译者小队很可能马上就会结束等待，继续去寻找标本碎片。我们得想想办法，干扰下海格的注意力。”
提到标本碎片，茉莉很是不快：“嘟嘟他们离开矿山遗迹，肯定是因为德尔兰派人占领。现在德尔兰已经拿到九枚碎片，优势很大。”
“没关系。”言澈淡淡道：“反正这场比赛的重点，不在由谁找到标本碎片上。”
几人说了一会话，伤口愈合间，言澈身上的痛感稍稍减轻，眼皮慢慢垂下。
莱伊见怀中人愈发安静，刚要询问，就见言澈的头轻轻一歪，靠在他身上，像是忽而睡着了。
莱伊一急，皱眉看向茉莉。
茉莉很是无辜：“你别这么看我，我的治疗没有问题。他失血过多，此时痛感减轻，系统判他晕一会很正常。”
莱伊顿了顿，像是意识到自己的慌乱，默默收回视线。
继而，他重新看回言澈紧闭的眼睛。
在这一刻，莱伊忽而觉得，这是他第一次觉得“系统强制”这个词，好像还是挺好的。
言澈一贯喜欢逞强，如果不是被迫昏迷，只怕马上就要拉着他和茉莉起身，去找其他人汇合。
不多时，言澈胸口处的治疗暖光渐渐消失。
茉莉结束技能释放，开口道：“外伤都治好了，等他醒来应该就没事了，只不过……”
她看向莱伊，目光十分微妙：“他这样都没死，肯定是开挂了。”
莱伊听出茉莉的暗示，在得知言澈暗箱技能的同时，心领神会道：“不愧是前辈，真厉害。”
既然治疗已经结束，此时事不宜迟，两人从雪窝中起身。
莱伊将不能开口拒绝的言澈抱在怀里，走向不远处的亚尔曼。
亚尔曼本打算继续当跟屁虫，远远跟在几人身后，却不料莱伊突然朝自己走来，一时站在原地没敢动。
待莱伊走近，亚尔曼往后退了一步。
亚尔曼看看莱伊怀里的言澈，又看看莱伊：“……我身上没有碎片，你、你不能和我动手。”
莱伊十分和善：“是，我知道。”
他笑道：“不过你这人好奇怪，你跟了我那么久，我都没有对你下手的意图，为什么突然怕成这样？”
亚尔曼一时噤声，发现自己此时好像很是心虚。
在他的心中，莱伊默认他跟在两人身后，应该是个既愚蠢又自负的人。
可另一方面，莱伊救了他两次，又是看他可怜才没有过多驱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然而，他却将言澈等人的位置报告给海格……亚尔曼知道，这是很不道德的举动。
此时，亚尔曼一边遮掩心虚，一边道：“没、我不是怕。”
对话间，莱伊看着亚尔曼的表情，表现得十分平静。
他像是很满意，对身前人道：“看来，你的确已经将言澈的位置报告给海格了。”
转瞬间，亚尔曼听莱伊语出惊人，双眼缓缓睁大。
微风吹过山间，风中夹杂着从高处吹落的雪粒，打在脸上时，使人格外清醒。
亚尔曼很快反应过来，原来眼前这个人一路带着他，是故意要他向海格报信。
下一秒，亚尔曼露出一点惊恐。
他刚要转而在队内语音中报告，却突然听到一声闷响。
后脑下方钝痛传来，很快，他两眼一黑，倒进脚下的厚雪里。
在亚尔曼身后，茉莉一脸善意微笑，又轮了轮手上的粗大木棒。
她敲人的经验十分丰富，力道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茉莉扔开树枝：“这深谷中到处都是石壁，看看能不能在附近找个山洞之类的地方，让队长到里面休息。”
莱伊点点头，他低头看向言澈安静的睡颜，周身气息一点点冷下。
继而，他故作温和道。
“那接待客人的工作，就交给我吧。”-
矿山遗迹区。
一条十分宽阔的主要运输隧道中，火光频频晃动，将周围众人的影子映在墙壁上。
此地经过收拾，看起来很是干净，还摆了不少收集好的炭块和木条，以便长时间照明取暖。
人群正中，海格坐在一个侧倒的木质矿车上，表情有些阴暗。
自从游戏开场，他已经使用了如此有利的暗箱技能，却仍然没有在人数上取得巨大优势。
海格和言澈同样清楚，二十枚标本碎片由谁来获取根本没有意义，重点还是在于之后的互相抢夺，以及那唯一一座高塔的攻防之战。
他折损一个omega康妮，抓了一个破译者安提，在这样的情形下，相比起来，好像还是他更亏一些。
而且，他派去的奇袭者已经达到深谷外围，可他几次呼叫亚尔曼，都没有得到回复，害得他只能联系那两名奇袭者，让两人在附近找找踪迹。
幽暗的角落里，安提坐在碎石中，被捆在一根宽厚的木柱上。
如果按照以往的惯例，安提应该会被关在一处没人的地方，静静等待游戏结束。
可在这场比赛中，队内语音已经被切断，安提就算得知任何情报，也没办法向言澈等人通报，故而海格只将他随便安置在角落，并没有多加注意。
这时，另一支六人小队返回。
几人走进光中，其中一人一边将手中的碎片全数交给海格，一边道：“我们已经将整个矿区都排查过了，不会再有其他标本碎片了。”
海格点点头，对众人道：“既然这样，现在我们手里有九枚碎片，又已经排查了矿区。桑赫斯坦只有六枚，且他们现在应该还不敢轻举妄动，我们的优势已经很明显。”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道系统提醒音响起。
“桑赫斯坦帝国已获得第七枚标本。”
通告应景至极，让气氛顿时凝重了些。
安静中，一人想了想，开口道：“应该湾流地区。”
海格一声哑笑：“真不愧是综合积分第一的前线小队。”
说着，他将所有碎片一齐装入腰侧布囊，妥帖收好后，又与破译者小队说起碎片找寻的新路线。
黑暗的角落中，安提默不作声，存在感一丝不剩。
他只静静看向海格腰侧的袋子，慢慢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多时，海格再次联系两名前往深谷探查言澈踪迹的奇袭者。
两人的声音合着山谷风声，朝海格汇报道：“报告指挥官，我们刚刚跟着几组脚印，从一处缓坡进入深谷。深谷入口脚印凌乱，他们应该是在这里逗留过一段时间。”
海格：“能顺着脚印找到他们去了哪个方向吗？”
山谷中，两人低着头，神情十分认真，仔细观察雪面。
海格等了一会，听到两人答复：“应该可以，就是需要一点时间，这里——”
队内语音中，男音戛然而止。
两人刚刚说完“这里”两字，突然没了声音。
海格不解，等了几秒，问道：“那里什么？”
语音频道一片安静，没有任何人声音。
由未知带来的不安感被寂静放大，又因等待不断加重。
就在这时，令人不快语音通报再次重复响起。
“德尔兰王国奇袭者邦杰被击杀，确认退出游戏。”
“德尔兰王国奇袭者卡西亚斯被击杀，确认退出游戏。”
第63章 雪山星夜
在距离矿山遗迹不远的湾流处，劳狄斯与其他队员正好找到两支破译者小队，正在往约定好的地点汇合。
湾流一侧，两名对手被击杀的退场广播，让劳狄斯等人一同怔了怔。
劳狄斯瞬间想到，敢这样毫无顾忌打破友好国契约的人，应当只有那个目中无人的莱伊。
可劳狄斯也很清楚，就算他对莱伊的有色眼镜再厚，莱伊也不是做事毫无根据的人。
很快，劳狄斯想着想着，突然停下脚步。
他忽而莫名觉得，这个系统播报，更像是个信号。
在他一旁，雪水潺潺而过，发出悦耳的响声。
劳狄斯叫停前方的几人，认真道：“留下一个人前往集合点通知其他人，剩下的跟我走。”
莱伊毁掉契约，并通过这种方式发出信号，证明他和茉莉一定遇到了什么事，并无法很快通过指挥官地图与所有人汇合。
也或者，出事的不是莱伊自己。
劳狄斯：“德尔兰通过语音失效来牵制我们的整体行动，在这之后，一定安排了万无一失的布局。”
他看向众人：“既然这样，我们直接去占领高塔，扰乱他们的布局。”-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随着日光下沉，雪山泛起日落的余晖。
深谷中慢慢变为一片暗色，愈发昏沉起来。
缓坡下的入口处，两道身影悄声出现，朝着地上的尸体走去。
两人蹲在早已凉透的血泊一旁，将周围所有一一看过后，在队内语音里细致汇报起来。
两人是海格再次派来打探的奇袭者，因队友此前被击杀，两人一路谨慎至极，一直专注在索敌技能的释放中，没有一丝松懈。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轻响突然从一人脑后传出。
几秒后，只见那人毫无征兆，整个人忽而朝前倒去。
随着他轰然倒下，在他的后脑上，一截露出的冰锥格外刺眼。
另一人惊骇站起，连忙转身朝冰锥袭来的方向看去。
雪地中，一名身穿桑赫斯坦战斗服的人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手上捏着另一根细长的冰刺。
虽是游戏，可他刚刚杀完人，眼中却一点情绪也没有，看起来格外自然。
莱伊站在雪中，一头白发与雪色融为一体。
他一言不发，只安静看着眼前的敌对选手。
退场播报间，那人稳住心神，一边向海格汇报，一边虚张声势开口道：“已经过了这么久，你竟然还没有离开，难道不怕我们派更多人过来吗？”
莱伊没有答话，只停顿了片刻，莫名问道。
“你知道钓鱼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德尔兰选手闻言，听出莱伊的潜台词，呼吸轻轻一怔。
在他的脚下周围，刚刚从队友身体中溅出的温热血液，正在慢慢融化雪面，留下一个个深红色的血孔。
莱伊轻轻笑起，自问自答，轻声道。
“耐心。”
队内语音中，海格同样意识到不对。
他连忙下令，让仅剩的奇袭者立刻逃离。
那人收到指令，登时朝着深谷深处跑去。
莱伊看着那道背影，双眼微微眯起。
下一秒，奔跑中的选手突然停在原地。
他感受着无法自控的身体，在绝望到来的同时，心跳忽而加重。
在他身后，莱伊身上带着压抑已久的阴暗，已经显出一丝疯狂的余韵。
日落前的昏暗深谷中，雪色被阴影笼罩，与血液混合后，远远看起来，像是一片是肮脏又毫无生机的斑驳灰色。
莱伊迈动脚步，朝着那道无法动弹的身影走去。
他来到那人身前，用身体挡住深谷。
继而，他缓缓靠近对手，直到两人面对面，仅仅隔着一拳距离。
莱伊神色含笑，食指抵在唇上，悄声道：“嘘，不要乱跑。”
他眼中荧光，如同死亡降临的宣告。
“我的前辈还在睡呢。”-
深谷中一个小山洞外，一簇篝火缓缓燃起。
言澈躺在山洞中一块干净的石台上，呼吸平缓而安详。
不多时，随着干柴爆裂的声音，言澈缓缓睁开双眼。
视线缓慢开合，继而逐渐聚焦。
言澈看了看不远处的火堆，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山洞，疑惑间，他缓慢起身，朝洞外走去。
他胸口的疼痛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小腹和腺体处的胀痛，还有几分愈演愈烈的架势。
随着走动，言澈察觉出一丝虚弱，他伸手轻轻扶在石壁上，站在洞口处。
继而，他朝远处静静眺望起来。
此时夕阳下沉，是片绝美的雪山风景。
金色暖阳仿佛与下方的冰天雪地合为一体，晕染出一片圣洁又静谧的柔光。
在从前的所有游戏中，他每每担任指挥官，关心的从来都是队员的情况、对手的意图、获胜的方法。
他的视线中总是盘踞着各种各样的面板，还有许多自己创建的计划窗口，忙碌之下，他从没有像此时一样，安安静静地眺望过游戏里的风景。
空气清冽至极，带着丝丝令人清醒、却又更加难以分辨的意味。
安静中，一道身影从一侧缓缓靠近。
莱伊稍稍屏息，随即来到言澈身后，一手自然托起言澈扶在山壁上的手，握在自己手中。
一同而来的语调轻柔至极：“你醒了？”
言澈瞬间回头，看向身后人。
与此同时，一道浓重的血气正从莱伊身上徐徐散出，没入言澈的鼻腔。
恍惚中，言澈借着仅剩的日光，将莱伊上下看了看，却除了隐藏在衣服纤维间的血迹，没看到任何伤痕。
继而，他看向莱伊的眼睛，看到熟悉的浅粉被夕阳铺上一片暖调，看起来干净又剔透。
言澈：“你去哪了？”
莱伊：“我把亚尔曼安置在另一处山洞里，刚过去看了看。”
言澈目光平静，没露出任何异样。
可他知道莱伊在说谎，因为此时的莱伊身上，几乎完全没有亚尔曼的信息素味道。
晚霞照映中，言澈难得没有认真，他只感受着包裹在手背上的体温，问道：“茉莉呢？”
莱伊：“你不是说亚尔曼随时都有可能发情吗，我让茉莉去看着了。”
他朝前靠了靠，帮言澈挡住山风：“想不想知道在你昏迷期间，比赛里都发生了什么？”
言澈：“发生了什么？”
莱伊捡重点，简单道。
“劳狄斯带人占领了高塔。”
“真的？”言澈稍稍站直：“什么时候？”
莱伊：“就在刚刚不久前，但并不是很顺利，我们也有减员。”
他看向言澈好似一瞬就充满活力的脸：“在人数方面，德尔兰还剩14人，除去安提之外，我们还有18人。”
言澈稍稍顿了顿，似是有些不解：“德尔兰占据主动权，不会这么早就强行占领高塔。一场高塔争夺战，为什么德尔兰会死这么多人？”
“准确来说，他们只死了一个人。”莱伊坦白道：“剩下的四个人，是我杀的。”
言澈闻言，露出一点讶异神情：“什么？”
莱伊：“亚尔曼给海格报信，海格派了人过来。”
言澈眉头轻皱，看着莱伊认真道：“我们和德尔兰是友好国。”
在天际仅剩的最后一点光源中，莱伊看向言澈脸颊上的伤口。
血痂之下的伤口应是有些深，所以两侧的皮肉微微缩着，看起来很不自然。
与心口的致命伤相比，这道伤痕几乎不值一提，故而被茉莉完全忽略。
可此时的莱伊看着这道伤痕，眼中却只剩一片晦暗。
对于莱伊来说，他其实很难解什么友好国契约。
莱伊看向言澈的眼睛：“如果你没有出事，我可以听你的话，按你的方法，把这场游戏继续玩下去，可今天不行。”
言澈不解：“我已经没事了。”
“刚刚你在昏迷中，信息素乱成一团乱麻。”莱伊道：“一开始看到你身上的伤，我太过紧张，忽略了这一点。”
提到这事，莱伊双眼暗极了，轻声问：“前辈，海格是在什么时候给你下药的，嗯？”
言澈呼吸一滞，眼中露出意外神色：“你是怎么知道的？”
莱伊低下头，鼻尖抵上言澈的肩头：“虽然还没达到发情期的浓度，但我认得你现在身上的味道。”
言澈一时微乱，只脱口而出：“可这和你违反契约没有关系。”
莱伊知道言澈格外在意这个，认真道：“桑赫斯坦与德尔兰的友好盟约，是在十七年前签订的。可其实，直到二十年前，桑赫斯坦与德尔兰紧邻的边境每天都会发生冲突，死伤不计其数。”
言澈：“你说了，那是二十年前。”
莱伊：“那前辈觉得，为什么黑暗森林管局要给这个游戏，起名为战争游戏？”
言澈微微一顿，眼中带上一点犹疑。
他莫名觉得，今天的莱伊好像有些不一样。
莱伊见言澈不说话，自己道：“那是因为，其实这个游戏的本质和战争一样，都是披着规则的杀戮而已。”
“获取全部标本这个条件，无论在前期得到多少，最终都需要从对方手中抢夺。占领所有高塔，会产生一场场高塔抢夺战，甚至是在一方得手后，还会开展新一轮的高塔攻防。”
他看向言澈：“茉莉说你和亚尔曼两个人身上的信息素混乱，原因与系统无关，她无法使用治疗技能医治。那在这场游戏结束后，你又打算回房间，打几只抑制剂？”
言澈听着莱伊的话，一时双唇微张。
莱伊嗓音喑哑：“如果你还是不懂，就想想海格是怎么给你下药的。”
随着莱伊的话，一只咖啡纸杯缓缓浮现在言澈的脑海中。
在海格递来那只纸杯时，言澈自认没有过一丝怀疑。
莱伊看着言澈微微垂下的眼睛，轻声道：“前辈，所有不同立场间的所谓友好，都是为了给背叛创造条件而已。”
天际因为日落，变为一道由深到浅的渐变色。
浅淡的光亮中，颜色通透明朗，另一半的暗夜里，星光已然隐隐而现。
黑白泾渭不明，交融成一片错综复杂、又无法分辨的灰调。
言澈细听着莱伊的呼吸，直到天光完全消失的那一刻，雪山顷刻沉浸入一片昏暗的淡色中。
言澈想了良久，再次看向莱伊的眼睛。
言澈还是认真道：“可我们和德尔兰，是签订过契约的友好国。”
他这么说着，神情十分正式，嗓音平缓：“我知道你在前线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刚刚说的所有话，也全都没有错。可我也知道，你是因为我才会生气成这样。所以我觉得，有一件事，你刚刚说得不对。”
星夜浅淡静谧，仿佛在倾听两人的谈话。
言澈：“你刚刚说，战争的本质是杀戮。”
他看向莱伊眼下的小痣。
与年幼时相比，莱伊的样貌变化极大。
唯一没变的，好像只有这一颗缀在眼下的红痣。
言澈：“可我倒是觉得，战争的本质，是保护。”
第64章 利用价值
星夜降临的昏暗中，莱伊听着言澈的话，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自己要溺亡在言澈坚定的语调中。
他有些不懂，为什么言澈明明看起来是那么冰冷高傲的一个人，却又能怀揣着这样的温柔。
他熟知言澈的所有过往，言澈本没有道、也没有任何由，会有这样一颗单纯又柔软的心。
莱伊有些无奈，轻轻闻着言澈身上的味道：“前辈，你真是让人搞不懂。”
言澈一时觉得这话十分耳熟，不由停了片刻去回想。
继而，他开口道：“不用搞懂我，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能在不胡来的情况下赢得比赛吧，莱伊指挥官。”
莱伊轻轻笑道：“为什么总叫我指挥官？你不喜欢自己的职阶出现在别人名字旁边吗？”
“是有一点不习惯。”言澈道：“不过还好，反正比赛时间只有二十四小时。”
言澈说着，看了看游戏倒计时：“现在，只剩十六小时了。”
莱伊往言澈身上贴了贴：“既然前辈已经醒了，接下来想怎么做？”
言澈：“高塔在什么位置？”
莱伊：“湾流最下游的湖边。”
言澈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按照圣帕西亚雪山的地位置和当前季节计算，接下来的十一个小时，地图会一直处在黑夜中……既然劳狄斯已经占领了高塔，他应该会趁天黑，让破译者小队再次行动。”
莱伊发扬牛皮糖的特性，持续黏在言澈身上，声音懒懒道：“所以呢，我们去哪里？”
“不是我们。”言澈道：“你不能和我待在一起，我们分头行动，我去高塔，吸引德尔兰的视线，让破译者小队可以顺利潜出。德尔兰的主力应当已经离开矿区了，你和茉莉去矿区遗迹，看能不能救出安提，我不相信德尔兰破译者的能力，如果你们能救出安提，就和安提在整个遗迹中再探索一遍，看有没有遗留的碎片。”
莱伊闻言，像只餍足的猫咪一样，在言澈身上最后闻了闻，继而缓缓站直。
他站在言澈一旁，看起来十分乖巧。
“前辈计划得真不错。”莱伊道：“但……和我的想法有些小小的出入。”
“出入？”言澈好奇：“哪里？”
莱伊：“我不打算让你继续参加游戏。”
言澈一愣：“你说什么？”
莱伊歪了歪头，郑重道：“我要把前辈留在这里，确定你不会因发情期受到任何不必要的伤害，直到游戏结束。”
言澈感觉自己有点没明白莱伊的意思，只见莱伊说着，又粲然一笑：“多亏了茉莉教我，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出手攻击，才能在不使人受伤的情况下将人击昏。”
言澈望着莱伊的笑脸，听出玩笑中暗含的认真，不由皱起眉头。
他急切道：“你不能把我——”
“我可以。”莱伊道。
莱伊抬手，抚上言澈的后脑：“前辈不用担心，我不胡来……”
言澈闻言刚要反抗，脑后一处神经密集处被手指用力敲击。
视线归于黑暗前，他听到莱伊的轻喃。
“我会按你喜欢的方式去做。”-
距离言澈所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天然山洞内，茉莉正坐在洞口的篝火边烤火。
洞内，亚尔曼已经苏醒，可他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只静静躺在原地。
亚尔曼双手被捆，整个人因发情期临近毫无精神，他也想向海格继续通风报信，可他除了山洞洞口外的一小片树林之外，什么有用的标识都看不见，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渐渐地，整个雪山随着入夜，变得万分寂静。
一道人影出现在洞口处，走近篝火时，神情一片寒凉。
莱伊在篝火前坐下，将手上的小树枝扔进火堆。
树枝掉落间，发出一声细碎的响动。
茉莉：“队长怎么样了？他醒了吗？”
“醒了。”莱伊道：“他的伤都没事了，还没谢谢你。”
茉莉摆摆手：“应该的嘛。”
她问：“接下来呢，我们去找劳狄斯汇合吗？”
莱伊：“嗯，我想让你去高塔找劳狄斯汇合，既然已经发生冲突，还有减员的情况，塔内一定还有其他伤者，你应该尽快过去。”
茉莉：“那我马上动身，可你不和我一起吗？”
莱伊：“我去矿山遗迹，言澈说他不能完全相信德尔兰破译者的标本搜索能力，还想试试能不能救出安提。”
茉莉点点头，继而又问：“那队长呢？”
提到言澈，莱伊面无表情：“他就留在这里。”
茉莉闻言，小小地沉默了一下：“队长没同意吧？”
“嗯。”莱伊道：“所以我用你刚刚教我的方法，把他敲晕了。”
茉莉：“……”
莱伊：“怎么了？”
茉莉：“比赛结束后，如果队长找我追究的话，你能替我顶锅吗？”
莱伊：“可以。”
说着，他看向茉莉：“不过我们还是应该先努力，让这场比赛可以顺利获胜，不然前辈发起火来，我替你顶锅也没用。”
茉莉光速站起：“那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高塔找劳狄斯汇合，把大家治得全身从上到下一根汗毛都没断过，好尽快取得胜利。”
莱伊抬头看向茉莉：“积极是好事，可现在的高塔附近，一定有许多德尔兰队员蹲守，我们没办法和高塔内的人取得联系，你想进去不容易。”
茉莉：“那你先和我一起过去？”
莱伊闻言，摇了摇头：“我给你想了个更好的人选。”
说着，莱伊朝洞内装昏的亚尔曼看去。
莱伊忍着omega信息素在体内产生的各种影响，开口淡淡道：“亚尔曼，我知道你醒了，睁开眼，我们谈谈。”
火光中，亚尔曼犹豫了两秒，继而缓缓睁开眼。
茉莉见状，十分意外：“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亚尔曼看看两人：“就刚刚。”
茉莉：“那你怎么不说话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亚尔曼一时有些一言难尽，他慢慢转头看向莱伊，问道：“……你想和我谈什么？”
莱伊伸手，从地上又拿了根小木枝。
“你之前说，你其实是‘亚尔曼’的哥哥？”
亚尔曼：“对。”
莱伊：“资料上是提到过，亚尔曼有个omega哥哥。可你哥哥在十五岁就提前分化成了oemga，你应该很清楚，omega的体质普遍不好，提前分化更会使身体格外孱弱。”
莱伊看向亚尔曼：“我们第一次见你时，你身处的那个雪坡……就算是身体健康的beta，也不一定能爬得上去。”
亚尔曼闻言，露出一点意外神情：“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说的是假话？”
莱伊：“我一开始只是疑惑，因为德尔兰人本就很擅长和雪山打交道，心想也许你会有什么特殊的攀爬技术。不过后来见你一路都能牢牢跟紧我们，我就确认了你在骗我。”
随着莱伊的话，亚尔曼双唇紧绷，继而自暴自弃道：“是，我只是想利用你们的同情，让你们不忍心驱赶我。”
莱伊：“那这么说，你就是那位曾在军事基地学习、成绩非常好的亚尔曼本人，对吧？”
提到军事基地，亚尔曼露出一点失神的表情。
如果不是分化成omega，他本可以有大好前程。
可此时此刻，他却只能被人捆在这里，还要忍受着被迫发情的屈辱。
亚尔曼轻轻咬了咬牙，开口道：“是我。”
莱伊：“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把你带在身边吗？”
亚尔曼：“你不就是想利用我给海格报信，好扰乱他的计划，不停引人过来吗？”
“对。”莱伊道：“你说的没错，这是你对我而言，客观存在的利用价值。”
亚尔曼微微皱眉，像是有些不懂，问道：“你说这个，难道是想迷惑我，好让我放弃给海格通风报信吗？”
莱伊摇了摇头：“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我才没有像杀掉其他人一样杀掉你。”
亚尔曼一时噤声，看向莱伊的侧脸。
莱伊的脸在篝火照应下，看起来格外生动。
虽然莱伊开口闭口都是利用和杀人，但亚尔曼还是能感觉到，莱伊身为alpha，却将自己的信息素收敛极好，显然是怕影响他正处于发情边缘的身体。
亚尔曼突然有种很荒唐的念头，如果莱伊不是敌对，而是他的队友，也许在海格给他和康妮发布命令的那一刻，会有一人站出来，提出些异议。
亚尔曼轻轻呼出一口气，开口道：“但以我对海格的判断，他应该已经意识到你的把戏，不会再派人来送死了。”
亚尔曼说着，自己轻轻笑了一下：“现在，我已经失去我的利用价值，你可以杀掉我了。”
不料，莱伊闻言，却道：“我不杀你。”
他认真道：“我想请你，和茉莉一起去一趟高塔。”
亚尔曼一时愣住，讶异道：“你说什么？”
一旁的茉莉也愣了：“让亚尔曼和我一起去？”
莱伊没会两人的讶异，他只是回头，重新望向燃烧的篝火，缓缓道。
“亚尔曼，在这样有人数限制的战争游戏里……人只要有利用价值，就会一直被利用。”
莱伊说着，背过身，留给亚尔曼一个位于火光背面的阴暗背影。
“没错，我之前是利用你给海格报信、现在又想利用你陪茉莉去高塔，可我对你的利用，源于我们是对手，只要等到这场游戏结束，我就没有任何由再去利用你做什么。”
莱伊将拿在手里的小树枝细细把玩，轻问道：“但对你而言……海格呢？”
在他的发问下，亚尔曼的呼吸几乎停下。
“他对你的利用，可不会随着这场游戏结束而结束。”莱伊道：“你将要面对的，是下一场比赛、下下一场比赛……在未来的日子里，你要一直以‘omega选手’这个身份，被人反复利用，直到你能离开这里的那一天。”
莱伊一边说，一边轻轻笑了一声。
笑声带着一股嘲笑，又带着一股讽刺。
“我要是你，就不妨让海格知道。”莱伊将手里的小树枝扔进火堆：“其实，你本来就没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亚尔曼听着莱伊的低语，面色渐渐凝重。
他望着莱伊的背影，声音微晃：“你想让我……背叛海格？”
莱伊：“德尔兰与桑赫斯坦一样，都有对退役军人的保护法令，归根结底，其实海格并不能拿你怎么样。我只是觉得，也许这样，你还能早些离开这里。”
亚尔曼听着莱伊的话，眼中光芒随着火焰晃动，一时没有任何动作。
因为保护法令，他的确有权选择，自己要不要前来黑暗森林管局参加战争游戏。
可他当然也不是自愿前来的，准确来说，他那时骗莱伊的话也不全是假话，因为他是替哥哥来的。
十五岁就分化的omega，体质差到根本无法生育，只剩下可以迷惑alpha的信息素与发情期，是唯一仅剩的利用价值。
亚尔曼知道，如果哥哥被送来黑暗森林管局，以那样的身体，一定会死在这里。
所以在游戏规划局上门来接人时，他自愿出面，顶替了那个属于哥哥的名额。
他不是不知道omega选手的用途，只是当真正身临其境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被人利用身体的屈辱，到底有多深刻。
相比起来，莱伊利用他来假传消息，根本算不得什么“利用”。
火光中，被扔入的木枝被火焰吞噬，边缘渐渐亮起。
亚尔曼想了半晌，最后轻轻阖了阖眼。
继而，他露出一点不加伪装的笑意，开口道：“我能感觉到，你们那位指挥官和我一样，也已经处在发情的边缘了……对你而言，自然是不愿意有人看到他发情的样子，既然这样，你又何必这么麻烦来策反我，为什么不索性直接出去，用你的方法马上结束这场游戏？”
提到言澈，莱伊一时沉默，周身气息如同令人窒息的深水。
言澈口中的“保护”，此时在他耳边轻轻回放。
莱伊望着面前的火光，喃喃道：“我只是从小和母亲生活在一起而已，你既然身为omega，就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世界对你们有多少恶意。”
他说着，嗓音莫名沙哑：“说来奇怪，我不知道是谁，能让言澈坚信世界是这样干净柔软、又温柔美好。只是如果他这样坚信，我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把这样的世界给他。”
第65章 分头行动
深夜时分，矿山遗迹。
温暖的矿区隧道中，海格与几名队员正在稍作休息。
高塔争夺战结束后，海格带着几名伤重的伤员从高塔折返，他吩咐医者治疗几人身上的伤，将这里当成了一个临时休息点。
海格知道，对于言澈等人来说，矿山遗迹被他占领了这么久，所有的标本碎片都已经被发现获取，再冒险回来也没有意义。
所以，在言澈和莱伊全都行踪不明的情况下，这里对他来说，应当是地图中唯一安全的地方。
海格命人用雪水煮了些山林中的野生蘑菇，沸腾的水声弥漫在隧道中，听起来使人格外放松。
休憩间，海格看向视野上方的总览面板。
桑赫斯坦手中仍是七枚碎片，而德尔兰已经获得十二枚，算下来，在整个地图中，应当还有最后一枚。
但在刚刚的几个小时里，他已经命破译者开启范围查找模式，将十平方公里的地图走了两个来回，却意外的一无所获。
不多时，海格想起来一件事，转头看向一处昏暗的角落。
继而，他缓缓起身，用从矿区中找到的石碗盛了一碗蘑菇汤，一路走到安提身边。
在角落里安静了大半天的安提看着海格靠近自己，一时默不作声，只抬头盯着眼前人的动作。
篝火照映下，海格走到安提身前缓缓蹲下，将手里的石碗递了出来。
海格：“喝点吗？这场游戏的地图实在太冷了。”
说起来，安提对于德尔兰的印象一向很好，两队队员私下相处虽算不上熟稔，却也是见面会点头问好的普通朋友。
安提看着石碗，张开干涸的唇：“那你是给我松开，还是找个人喂我？”
海格看着面前这张难以分辨的脸，问道：“那你得先告诉我，你是安德里亚，还是安提？”
安提想了想，慢慢板起一张脸，冷声道：“虽然你这么久没杀我，但只怕你的算盘还是要落空。我和安提的异能众所周知，不论我在游戏里出了什么事，他都不会来救我。”
海格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安德里亚，别怨气这么大。”
继而，海格看向旁边的队员，示意那人过来，给“安德里亚”解开绳索。
海格：“我知道由亲人替自己受伤的感觉很不好，但至少今天，我不会随便对你出手，使安提再替你承担痛苦。”
随着绳索摘下，安提被绑了大半天的手终于恢复自由。
他动了动酸痛的肩膀与手腕，接过海格手里的石碗。
安提：“既然如此，等下我喝完汤，你是不是就要送我离场了？”
说到此事，海格略想了想。
继而，海格友善道：“虽然你们那位名叫莱伊的暗箱操控者杀了我四个队员，但我不会送你提前离场。”
汤碗热气腾腾，散发着蘑菇的清香味道。
安提闻言，脸上却并没出现一丝放松。
他不觉得海格是喜欢以德报怨的人，警惕问道：“那你留着我做什么？”
海格从安提的话中听出提防，随即不打算继续卖关子。
他温和一笑：“我想请你帮个忙。”
安提：“请我帮忙？”
海格：“还差最后一枚标本碎片，以我方队员的能力，恐怕探查不到。”
“你想让我帮你找标本碎片？”安提不可思议道：“你也太异想天开了，我怎么可能会帮你？”
海格闻言，露出一点为难的神情：“老实说，我是真的不想伤害桑赫斯坦的选手。所以，我希望你能配合。”
他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木箱：“那只木箱里面，是所有在矿区收集到的武器物资，其中杀伤力最小的，是这里随处可见的铁钉和石刺。”
海格带着一贯的亲和，循循善诱道：“我知道因为异能的原因，你感觉不到疼痛，可我知道，你很怕受伤，因为你只要受伤，疼的人就是你哥哥安提……”
海格稍稍停顿，继而意味深长、一字一顿道：“安德里亚，如果你肯配合，我可以保证，你和安提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可如果你不配合……我会让你全身插满钉子，再随我去找那最后一枚标本碎片。”-
与此同时，高塔顶层内。
劳狄斯与安德里亚隐藏在窗后，正在侦查窗外湖面与树林中的动静。
一只纸鸟慢悠悠飞回高塔窗口，落在劳狄斯的肩膀上。
几声奇怪的鸟鸣后，劳狄斯对身边的安德里亚道：“目前只有西边的林子里藏着两个人，再远的范围，纸鸟探查不到，只能赌一赌……我猜德尔兰现在的重点应该在最后一枚碎片上，我带着人从西边现身充当诱饵，你和蒂尔趁机溜出去，看能不能抢在德尔兰前面，找到最后一枚碎片。”
安德里亚：“好。”
劳狄斯：“如果碰到安提、或者与安提有关的东西，记得小心些，那可能是德尔兰故意设下的诱饵。”
“我知道。”安德里亚道：“现在行动吗？”
劳狄斯抬头，看了看今晚的月色。
夜空静谧，万里无云，只怕再等多久，也不会有变化。
“就现在吧。”劳狄斯转头看向众人，认真道：“月色明亮，不适合隐蔽行踪，要多加小心。”
确定好行动人员后，几人一路顺着台阶走到高塔入口。
月光照映下，几人走出高塔的身影几乎一览无余。
树林传来沙沙声，随之而来的人影隐隐而动。
矿区内的海格收到消息，给赶往高塔的所有人发去统一指令。
“不要靠近高塔范围，在外围警戒。但要注意，别让桑赫斯坦任何人离开高塔附近，如果有人想离开，可以暂时放弃友好国契约，在非必要的情况下让使对手减员。”
海格嗓音轻晃，仿佛已经带上胜券在握的喜悦。
他将频道转向几名此次特意带上的beta选手，特别吩咐道。
“亚尔曼已经到达高塔附近，他说他马上就要发情了，等他发情后，你们不会受到影响，一定要趁机拿到碎片，并占领高塔。”-
湾流附近，两道身影在高塔外的溪涧汇聚处现身。
薄雪覆盖在溪流边的圆石上，冰棱穿插在水面上方，泛着晴夜的星光。
亚尔曼已然濒临发情，只剩最后一点神志，连走路都是勉强。
茉莉架着亚尔曼的胳膊，踩着湿滑的圆石，一路走得格外艰难。
虽然是敌对，但茉莉见亚尔曼这个样子，仍然有些不忍心。
茉莉：“你已经开始发热了，还好吗？”
亚尔曼眉头紧锁，喘着粗气道：“还好。”
茉莉：“等下到达高塔，那边都是alpha，你这样太危险了……前两天模拟训练时，我见过队友在游戏里面对omega模型失控的样子，要不还是算了，我直接送你退场吧？。”
“那你要怎么进去？”亚尔曼缓缓道：“虽然现在高塔附近只有两个人看守，可海格在刚刚召回了所有破译者和奇袭者，让众人潜伏在高塔附近，应当是打算对高塔发起总攻了。凭你一个人，这种情况下，不可能进得去。”
茉莉：“我到附近再想办法呗，你别小看我，就算打起来，我也能拖一会。劳狄斯察觉到打斗，会出来接我的。”
亚尔曼紧紧闭了闭眼，晃了晃越发失神的头：“可我答应过莱伊了。”
他看向茉莉：“我没事，我会送你进去。”
不多时，茉莉和亚尔曼来到湾流汇聚入湖的位置。
两人透过最后一小片树林，隐隐看见树冠后隐藏的高塔塔尖。
两人暂时分开，分别从不同的小路朝高塔方向行进。
安静的雪林中，茉莉独自一人穿梭在林间。
突然，一道袭来的破空声从她身后猝然响起。
茉莉连忙躲避，回身时，看到德尔兰的一名奇袭者站在身后。
她回想对手刚刚瞄准的地方，那样的力度，应是一记致命攻击。
茉莉面色冷了些，提醒道：“我身上没有标本碎片。”
那名奇袭者认得茉莉，听到茉莉的话，平缓解释道：“茉莉小姐，海格指挥官已经下令，暂时放弃友好国契约。我很欣赏像你这么可爱的beta选手，但今天情况特殊，得罪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隐在树下暗处的数人徐徐露出身影。
黑影憧憧，将茉莉围在正中。
高塔范围边缘，一处被厚雪覆盖的空地正中，劳狄斯动作十分寻迅速，已经将两个被他引走的奇袭者打晕捆好。
就在这时，一道爆炸声从高塔另一边响起，引来劳狄斯的错愕目光。
劳狄斯知道，拥有队内语音，就等于拥有实时通讯的绝佳机动性。
只怕他们一出高塔，海格就收到消息，派了附近的人全速赶来。
劳狄斯想着，连忙回身，朝高塔所在跑去，打算立即回防。
就在此时，一道信息素突然在他身后蔓延，借着寒凉的夜风，将他一瞬包裹。
树林深处，亚尔曼终于无法支撑。
他深深跌在雪中，感受着发情期的高热与迷离，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害怕与渴望交错在脑海中，变为一股极为可怖的信息素洪流，将高塔附近几百米的范围顷刻覆盖。
香甜至极的甜橙味道弥漫在雪原间，缠入在场所有alpha的脑海。
信息素扩散间，茉莉眼看周围敌人纷纷露出熟悉的迷离神情，瞬间想到应当是亚尔曼坚持不住，已经被迫发情了。
她咬了咬牙，猛然回身，朝高塔所在跑去。
德尔兰的队内语音中，一人向海格艰难汇报道：“德尔曼没有到达指定位置，在我们附近发情了！”
海格过了几秒，悠悠答道：“这点误差，克服一下吧。”
与此同时，高塔范围边缘，一人在月色下出现，看向双目猩红的劳狄斯。
训练有素的beta选手几乎没费吹灰之力，便将被信息素影响、动作迟缓的劳狄斯制服。
紧接着，来人从劳狄斯身上找到所有碎片标本，轻轻握在自己手中。
另一边，两名beta守塔人分别来到高塔前后。
两人在顷刻间破坏掉高塔水晶，安全区的光圈瞬间暗下。
深夜雪山重归黑暗，只剩月光皎洁，照着气息混乱的林间-
矿山遗迹中，莱伊看着安提的位置近在咫尺，深深吸了一口气。
整个矿山遗迹错综复杂，他根本无法通过一个所在位置，推断自己要从哪个路口、哪条隧道到达。
故而，他找了整整两个小时，才终于在安提的位置突然开始变化后，找到了一点头绪。
这时，提示播报纷纷传来。
“德尔兰已抢夺桑赫斯坦标本碎片，目前两队标本碎片总数比为【德尔兰18/桑赫斯坦1】。”
“唯一高塔已重新变更为无归属状态。”
“德尔兰已占领唯一高塔。”
第66章 失败的读心
几乎压倒性的劣势，让莱伊在原地站了片刻。
继而，他掏出口袋中那枚从言澈手里拿来的标本碎片，静静看了片刻。
代表雪山的水晶碎块，雪花图腾静静浮在中央，发着淡淡冷光。
此时此刻，这枚言澈此前从裂缝遗迹中获得的碎片，已经是桑赫斯坦手中唯一的地图资源-
安静的雪林中，安德里亚与蒂尔在劳狄斯的掩护下跑出高塔范围，两人听见系统播报，一同停下飞奔的脚步。
蒂尔回身朝来时的方向看了看，犹豫问道：“我们回去吗？”
安德里亚握了握拳：“不。”
他目光沉稳：“我们去找最后一枚标本碎片。”
两人再次移动，蒂尔跟随着安德里亚的步伐，发觉安德里亚似乎是在朝矿山遗迹的方向行进，不禁不解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安德里亚：“矿山遗迹。”
蒂尔一怔，问道：“不是去找标本碎片吗？”
“是去找标本碎片。”安德里亚目光晦暗：“我知道最后一枚碎片在哪里，但，如果没有安提，我拿不到那枚碎片。”-
夜渐渐深下，矿山遗迹的隧道中，三道身影拎着一盏煤油灯缓缓行进。
晃动的火光照亮石壁，脚步声回荡在隧道间，带着绵延的回声。
安提走在一行人最前，身后便是海格。
海格自始至终拿着一柄生锈畸形的矿刀，抵在安提的后腰处，以防安提轻举妄动。
此时游戏已经进行了十几个小时，又在这样千篇一律的隧道中走了良久，海格身后那名手下不禁有些困倦。
不多时，当三人恰好走到一处岔路口时，一道哈欠声轻轻响起，昭示着难以招架的疲惫。
海格仿佛是对队员的困倦有些不满，皱着眉回身看去。
他手中的煤油灯随着回身改变位置，光影晃动变化。
就在这时，安提察觉到光影移位，眼中豁然一亮。
他在海格回头的同时，猝然出手行动。
他可从来没打算替海格找标本碎片，更不喜欢别人用他威胁弟弟。
安提一手抓住海格腰侧的布囊，将布囊大力扯过。
他知道布囊里装着德尔兰此前获得的所有标本碎片，整整十二枚。
被风化数年的布料十分脆弱，在大力撕扯的同时，边缘裂开一道小小缝隙。
一枚碎片顺着缝隙掉落在地，其余的十一枚被布料包裹，一并来到安提手中。
“桑赫斯坦已抢夺德尔兰标本碎片，目前两队标本碎片总数比为【德尔兰7/桑赫斯坦12】。”
转瞬间，安提看到地上掉落的碎片，来不及去捡，只朝一侧的岔路奋力跑去。
突如其来的异动中，晃动的光影在石壁上凌乱，将一切混淆。
海格感觉到布囊被抢，捡起地上遗落的碎片后，马上带人顺着安提离开的方向追去。
追击的脚步与高喊声错乱响起，一时沸沸扬扬，回荡在已经沉寂百年的古老隧道中。
安提的身影极为灵活，方向感同样奇佳，在错综复杂的隧道中不断改变路线，眼看就要甩开身后两人。
海格终于忍无可忍，对身后的奇袭者下令。
“动手！”
那名奇袭者的初始异能是「控风」，训练多年后，即使是身处在这样无风的地方，也可以从空气中凝出细小的风刃，远程袭击敌人。
只不过，在这样狭小的隧道里，安提又一直在移动，他没把握能精准命中想要命中的位置。
海格知道手下的短板与顾虑，咬牙切齿道：“没事，就算杀掉安德里亚也无妨！”
风刃转瞬便至，气旋擦过安提额侧，割断几根浅金色的发丝。
下一秒，更多的风刃袭来，在他的身体上留下无数道血痕。
熟悉的疼痛感一齐传来，风刃造成的伤口极深，血液涌出后，温暖覆盖在皮肤上，又随着跑动一瞬冷却。
在前线小组这样的地方工作，想要不受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异能的缘故，安提不光要承受自己受伤的痛感，更有弟弟的痛感要分担。
安德里亚不止一次和安提提出过离开这里，可安提都不愿意走。
安提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不愿意离开，至少以痛觉这件事来说，无论他受过多少次伤，他的痛觉神经依然灵敏，没有一丝麻木。
痛感席卷中，风刃再次来临时，安提的心忽然一横。
他绝不能被身后人追上，再把手里的碎片还回去。
此时唯一的办法，就是他马上退场，以「祭品」之名，把这些东西送到安德里亚手中。
想定间，安提猝然转身。
他朝向风刃袭来的方向，轻轻闭起双眼，下巴轻扬间，手中死死捏着那只开裂的布囊。
海格察觉到安提的动作，表情瞬间骇然。
他在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好像被骗了，眼前那道狡诈的身影，才不是那位高冷冰山安德里亚。
海格连忙朝身边人高喊道：“住手！”
电光火石间，风刃已经来不及散去，朝着安提喉咙飞去。
海格的呼吸几乎停下，他知道如果安提自愿赴死，游戏系统会将那十一枚目前归属于安提的标本碎片，直接传送到安德里亚处……如果这样的话，他又要颇费一番功夫，才能从安德里亚手中将这些标本碎片抢回来。
时间一瞬凝固，仿佛被慢放一般，随着风刃离安提的喉咙越来越近，所有人的心被重重捏紧。
忽然，一枚被遗弃在角落的矿石突然出现。
矿石被操控挡在安提身前，下一秒，风刃重击在矿石上，将矿石一分为二。
矿石中间的剔透水晶露出，被风刃余威搅散，变成一颗颗五光十色的水晶原石，闪着炫目的光晕，在安提身前爆裂，继而纷纷掉落在地。
安提没察觉到痛感，缓缓睁开眼睛。
只见他刚好站在与另一条隧道相接的位置，一道身影从侧面的洞口稳步走出。
来人眼中异能盛亮，仿佛昏暗隧道中，一道充满危险的夺目光点。
莱伊走近后，将安提上下看过，眉心拧在一起，与安提同时开口。
莱伊：“你为什么停下寻死？”
安提：“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提顿了顿，立刻答道：“我要把碎片给安德里亚。”
莱伊想到两人的异能，明白过来，却又莫名道：“要是这样的话，你可以再等等。”
继而，他转身看向停下的海格两人。
无形的风刃静候在两人身前不远处，正在伺机而动。
海格看着突然出现的莱伊，停在距离两人几米远的地方，神情同样不解至极：“莱伊……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莱伊淡淡道：“言澈猜你的破译者搞不定这片矿山遗迹，让我来找安提。”
海格阴沉着脸，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安提看热闹不嫌事大，挑衅道：“没错，海格找不到最后一枚碎片，威胁我帮忙。真不愧是队长，这也能猜到。”
两人三言两语，瞬间引起海格的盛怒。
队内语音中，海格再次向手下下令攻击。
透明风刃朝着两人极速飞去，同一时间，隧道角落中的矿石再次被操控，与空气中的风刃相接。
矿石爆裂间，各色水晶飞溅在隧道中，光棱折射出的千万道碎光照在墙壁上，仿佛绚丽极了。
莱伊控制矿石精准地接下每一道攻击后，重新转头看向对面两人。
海格看出他的意图，早一步吩咐手下：“闭上眼！不要与他对视！”
一时间，莱伊看着对面齐齐闭上眼，觉得颇为有趣。
他刚要动手，却又看到在地图面板中，熟悉的人名正在靠近。
同一时间，一道扑面而来的热气，从海格两人身后传来。
火焰在这样狭窄的隧道中，几乎避无可避。
眼看腹背受敌，就在热度愈发接近的同时，那名异能者被迫睁开眼睛，再次操控气流将火焰压下。
火焰渐熄中，一道喊叫声从火焰之后的隧道中传来。
安德里亚：“安提！是你吗！”
安提微微一愣，回应道：“安德里亚！？”
黑暗中，早知道安德里亚抵达附近的莱伊轻轻一笑。
言澈的所有猜测都没错，安德里亚的确从高塔里想办法出来，还来了这里。
莱伊转头，对身旁的安提快速道：“你带着标本碎片先离开这里，走别的路和安德里亚汇合，亲手交给他，然后一起去找最后那一枚。”
安提看了看莱伊，终于知道莱伊方才为什么说可以再等等了。
不过安提想了想，问道：“不先一起解决掉海格吗？”
莱伊摇摇头：“我自己可以。”
随即，安提充满信任地朝他点点头：“好。”
说着，安提转头，朝海格等人身后方向喊道：“安德里亚，2-3岔路口，我去找你。”
安德里亚的声音悠悠传来：“好——”
眼看安提朝隧道深处跑走，风刃再次追击，却又被各种各样的矿石拦住。
场面一时陷入胶着，海格只能任安提消失在隧道尽头。
待脚步声跑远，隧道再次安静下来。
海格轻轻咬牙，缓缓睁开眼睛，却只朝地面看去。
海格嗓音阴暗：“在队内语音失效的情况下，你还能找到这里，真不愧是我看中的选手。”
莱伊不置可否：“其实没什么厉害的，换谁来都可以。”
他望着海格疑惑的表情，说道：“在你着手接omega选手上岛时，安德里亚就曾经说过，这是黑暗森林对言澈的针对。你不会以为，言澈明明知道你会利用omega的特殊身份，却什么准备都没做吧？”
海格微微皱眉，像是没听懂莱伊的意思。
莱伊看出海格没听懂，好心提醒道：“要说利用omega，利用哪个omega会比利用言澈本人更有用呢？不过，当我第一次看到指挥官面板时，也着实吓了一跳，原来你们在游戏中有这么多数据要关注，甚至包括每个选手的精神数值和体力耗损。”
随着他话音落下，海格微微一怔。
几秒后，海格低沉道：“你和言澈换了职阶，你是凭指挥官地图找来的。”
“所以。”莱伊嗓音冷到极点，问道：“你是在什么时候给言澈下药的？是早上的那杯咖啡吗？”
海格闻言，轻轻露出一点扭曲笑容：“如果我早知道能拿到消除对手组队语音的暗箱技能，我好像也不需要给他下药了。”
莱伊双眼轻轻眯起，看着海格下垂的眼睑。
他嗓音危险至极，轻缓道：“你竟然当着我的面，给言澈喝那种东西。”
海格闻言笑道：“克制一下你的愤怒吧，我已经听见你的心在说，要杀死我一千次了。”
莱伊声音冰冷：“可我不懂，难道你以为削弱言澈在游戏中的作用，就可以获得胜利？”
“我当然不认为这样就能赢过桑赫斯坦，可事实上，凭借暗箱技能，我已经赢定了。”海格沉声道：“安提身受重伤，根本就跑不远，劳狄斯之前占领的高塔区也已经全部沦陷，距离游戏结束还剩十个小时，我用来命人抓安德里亚和蒂尔，绰绰有余。”
海格坚信，失去了言澈和所有沟通的桑赫斯坦，根本寸步难行。
莱伊听着海格的话，满脸不置可否，只问：“那你和我呢？”
海格双眼轻眯，眼底深藏的异能暗光幽幽亮起。
“我和你？”海格莫名道：“还是先让我看看，那位平日温和乖顺、却在比赛中出手击杀我四名队员的莱伊先生，到底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动手杀我？”
莱伊看向海格眼底的暗光，心轻轻沉了沉。
海格轻笑，在窥探过莱伊的心底后，开口笑道。
“原来，是有人给这条疯狗，栓了条铁链啊。”
莱伊沉默片刻，望着海格胸有成竹的脸，问道：“这就是你的异能读心术？”
海格：“很奇妙是不是？”
“一般。”莱伊淡漠道：“怪不得你在每场比赛中，都能在看似不知情的情况下，让暗箱操控者在最合适的时间节点使用技能。”
海格：“我知道你很担心言澈的身体状况，那么，身为指挥官，你要直接认输吗？”
“认输？”莱伊问：“我为什么要认输？”
他看着海格的脸：“你好像并不会合使用你的异能，至少在我看来，在这场比赛中，你的读心术没有任何作用，反而害了你，让你变得自大狷狂，以为如此简单就可以操控所有人。”
随着海格露出一点疑惑，莱伊问道：“我在隧道里听见你给队友下令，错把安提当成了安德里亚，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安提骗吗？”
海格：“他是故意骗我的，他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不停给自己心暗示，暗示的内容也很巧妙，是将自己真实的怨气不断强化，让我以为他真的很在意安提不会来救他，相信他是安德里亚。”
海格说着，嗓音喑哑了些：“对彼此太过了解，也算是熟人间战斗的坏处吧。”
随着两人对话，莱伊用余光看了看面板上的时间。
随即，莱伊沉稳道：“在我任职的机构，隔壁的审讯部门里，也曾有一位经验丰富的读心者。他曾经说过，其实所有人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下意识间欺骗自己。所以读心术的基础，是对方能感觉到足够的安全，从而愿意顺从真正的自己。如果你不能通过对象的状况来分辨信息的真伪，那么索性就不要相信。”
随着莱伊话音落下，语音播报的声音回荡在幽暗隧道内，仿佛也带上一点回声。
“德尔兰王国守塔人邦提被击杀，确认退出游戏。”
海格轻轻一愣，双眼一瞬睁大。
邦提是被他派往高塔的beta守塔人之一，可此时的高塔区已经被攻下，桑赫斯坦的选手中，除了那名没什么攻击属性的医者外，所有选手都是alpha，正在被亚尔曼的信息素影响。
在这种情况下，邦提根本没有由会被击杀，除非是有什么……他无法预料的变故-
同一时间，高塔外围的空地上。
亚尔曼在干净雪地中，看着面前队友的脸，用力抽出手中的石刺。
鲜血滴落在雪上，在月光下氤成一片暗红色。
尸体缓缓滑落，倒在地上时，神情仍然震惊。
不久前，在德尔兰顺利占领高塔后，海格在队内下令，命亚尔曼立刻自杀退出游戏。
可亚尔曼没有任何回复，好似已经陷入发情期无法自拔，失去了所有智。
占领高塔的beta们把桑赫斯坦所有队员扔进雪林捆好后，接到海格的指令，走出高塔寻找亚尔曼，打算让他强制退场，好令其余alpha队员恢复智。
这其中，beta守塔人邦提第一个找到亚尔曼。
却不料，亚尔曼在邦提靠近后，毫无征兆地反击，将手中隐藏的短刺刺入了队友的胸膛。
此时此刻，除了那些出来寻找的beta选手以外，其他被迷惑的德尔兰alpha队员也已经寻着信息素从高塔外围走到附近。
树影间，几道身影从四面八方走来，缓缓出现在亚尔曼的视线中，混乱的信息素丝毫不加控制，带着迷情迷心的鼓动。
亚尔曼紧握着手中的短刺，双手颤抖间，从雪地中站起。
继而，他看了看自己身上深蓝色的战斗服，充满迷离与媚意的双眼带上一点坚毅。
德尔兰王国是高原小国，没有繁华的王城，更没有像桑赫斯坦那样的军事学院。
可在军事基地中服役学习的数十年，就算没有战争，也足以让亚尔曼了解、并成为一个真正的军人。
对于亚尔曼来说，他选择帮助莱伊，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因为在他看来，不懂什么是“荣耀”的海格，根本不配得到这场战争游戏的胜利。
随着那名alpha不断靠近，亚尔曼握着短刺的手不断颤抖。
信息素的侵袭向来猛烈，亚尔曼只能趁此时还有神志，咬着牙率先出手。
但与此同时，脑海深处神经细胞被信息素干扰控制，使亚尔曼的攻击看起来格外无力。
而他此时微弱的力量，对面前已经被信息素影响失去智的队友来说，也根本微不足道。
亚尔曼被击倒，手中短刺失手掉落，重新跌回雪中。
随即，就在那人即将伸手触碰到亚尔曼的身体时，一道身影突然从树影间下落。
茉莉返回此地，抱起亚尔曼的身体，朝一旁一齐滚去。
暄软的厚雪接住两人的身体，紧接着，另一道宽大人影，随着茉莉一起出现。
劳狄斯凭借茉莉的异能增强精神力，勉强能承受亚尔曼身上的信息素，他一边回想前些天经历的所有信息素对抗训练，一边出手拧断那名alpha选手的脖子，与茉莉合力将亚尔曼救下。
紧接着，就在两人刚刚松下一口气时，另一人突然出现在茉莉和亚尔曼滚落的雪坡一旁。
这是一名前来寻找亚尔曼的beta队员，他看见亚尔曼与茉莉等人在一起，一边向海格汇报，一边袭向来不及起身的茉莉。
亚尔曼眼看那人朝身边的茉莉袭来，双眼猝然睁大，心里莫名一空。
一道看似不可控制的气流漩涡中，地上的积雪被卷入半空，瞬间凝在一起。
下一秒，几根由雪花凝成的冰棱同时贯穿血肉，发出几道重叠在一起的穿刺声。
浑厚的血液腥气，刹那弥漫在香软的甜橙味道间，变为一道诡异、又如同盛开的一般的瑰丽气息。
矿山隧道内。
“德尔兰王国奇袭者杰克里斯被击杀，确认退出游戏。”
“德尔兰王国守塔人欧力士被击杀，确认退出游戏。”
在不断响起的击杀消息中，莱伊神情平静，看向一脸难以置信的海格。
他知道海格应该已经从队友汇报中，得知了亚尔曼叛变的消息。
莱伊微微笑起：“你看，其实你和我都无法想象，为求自保的omega，能有多么会骗人。”
第67章 献祭者与祭品
雪地中，亚尔曼望着眼前被数根冰锥定在正中的男人，忽然呼吸急促，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
茉莉察觉到不对，连忙抓住亚尔曼的肩膀，让亚尔曼看向自己。
茉莉：“亚尔曼！怎么了？”
亚尔曼用无神的眼看了看茉莉，几秒后，他再度看向冰锥方向，忽而崩溃喊道：“我、我杀了人，人是我杀的！”
亚尔曼的声音十分嘶哑，像是用了极大的力量，才将话从喉咙中挤出。
亚尔曼：“哥哥在发情，布、布鲁突然出现……是我杀了布鲁！”
茉莉听着亚尔曼口中的话，不禁愣了愣。
她回忆从深谷离开时，莱伊曾经和她说过。
“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我托人调查了德尔兰所有omega选手的详细资料。在亚尔曼的资料中，曾有文件记录亚尔曼与一宗杀人案有关，但有关当晚的事，亚尔曼坚持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官方后来证实，亚尔曼的异能虽然可以控制小范围降雪，但远远没有达到杀人者所用的异能等级，故而在对亚尔曼用过测谎仪后，确认亚尔曼没有说谎，当即释放了他。”
茉莉缓缓转头，看向冰锥交错处。
由雪片压缩凝成的冰锥并不完全透明，如同带着层层棉絮的石珀，浓稠血液一路下滑，没入下方的雪地。
看来，莱伊的情报没有错。
而资料中的杀人者……正是她面前的亚尔曼。
眼看亚尔曼全身颤抖，全身肌肉几乎痉挛起来，茉莉连忙回过头，先行安抚道：“亚尔曼！这只是游戏，他不会死，只是先退场而已！”
亚尔曼看似完全沉浸在回忆中，完全没有听进茉莉的话，他不断重复：“是我杀的……原来真的是我杀的……”
茉莉见状，大喊道：“亚尔曼！清醒一点！”
就在这时，劳狄斯快步走到亚尔曼身后。
他出手十分利落，将手中冰刃刺进亚尔曼的后心。
一时间，亚尔曼全身的颤抖一齐停止。
茉莉看向亚尔曼前胸露出的冰尖，整个人愣在原地。
眼看亚尔曼眼中神色慢慢消失，亚尔曼在弥留之际最后伸手，朝雪林深处指了指。
很快，他的手无力垂下，缓缓阖上双眼。
系统播报结束后，茉莉抬头看向劳狄斯。
“他……”
甜腻信息素随着亚尔曼的退场慢慢消失，劳狄斯终于可以大口喘气。
劳狄斯将呼吸喘匀，无奈看向茉莉：“他异能失控，已经陷入崩溃了，退场休息是最好的选择。”
茉莉：“他刚刚说的杀人……”
“那跟你无关。”劳狄斯呼出一口气，道：“不过，他这次出手，倒是为了保护你。”
茉莉怔了怔，她作为医者，在游戏中时常被队友保护。
可被一个比她还要弱小的发情期omega保护，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没用。
她脑中回忆，是不久前亚尔曼一脸艰难，却仍然对她说。
“我会送你进去，把你送到队友身边。”
安静中，劳狄斯见茉莉有些失落，从她手中接过亚尔曼的身体，将人放平在雪地中。
劳狄斯道：“别愣着了，我们去——”
就在这时，一道爆炸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劳狄斯话说到一半，望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
一道黑烟攀入天际，随风向一侧缓缓倾斜。
劳狄斯望着那道烟，脸上凝重的表情猝然一缓。
这还是自从队内语音失效后，他的眉头第一次松开。
劳狄斯重新看向茉莉：“蒂尔和安德里亚已经找到碎片所在位置了，我们得快点行动了。”
茉莉闻言，从地上站起。
她朝劳狄斯点点头：“亚尔曼最后指的方向，我猜是德尔兰囚禁咱们队友的地方。”
劳狄斯沉声道：“先救人，然后……找回我们刚刚被抢走的碎片，还有被抢走的高塔。”-
刚刚发生过爆炸的不远处，一条向下延伸的深井隧道中，几道身影正顺着软梯不断下行。
黑暗中，安提走在最前，他忍着失血过多的眩晕感，不断向下探索软梯的下一节绳索。
没过多久，就在深井下方出现微弱光亮时，安提刚刚将重心放在踩稳的软绳上，绳索突然毫无征兆地受力断开。
一节横向软绳经过百年静放，细处松软干枯，已经无法支撑一个成年人的重量。
安提在失重中向下落去，喊叫声顺着通道传来，幸而他神志尚在，一手牢牢抓住软梯边缘，终于在自由落地前稳住了下坠的身体。
待他稍稍回神，看向四周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井道的底处。
一处巨大的地底空腔，连接着雪山正中的深渊巨口。
黑褐色的岩浆不停翻滚，顺着地下甬道，一路向深渊正下一片红彤的岩浆池涌去。
四周一旁，不知何年吹入的薄雪，覆盖在远离岩浆的空腔角落。
冷热过度中，靠近热源的地方，一片绿色植被茂盛非凡，各色野花开满视野。
安提一时愣住，缓缓回神后，从软绳上跳下。
不多时，安德里亚和蒂尔也接连抵达。
三人看着这处位于深渊尽头的场景，一时没有说话。
过了几秒，安提开口道：“没想到，圣帕西亚雪山还是座火山。”
安德里亚没接话，只迈步，朝不远处深渊正下的岩浆池走去。
在岩浆池上方，距离岸边大约两米的位置，最后一枚标本碎片发着淡光，静静漂浮在高处。
熔岩池上方的石壁经过喷发，看起来一片焦黑，格外肃穆。
一枚巨大的精神控制图腾，被系统镌刻在岸边正对面，巨眼如同监视一般，遥望着所有能找到此地的选手。
蒂尔走到安德里亚身后，一齐看向那枚漂浮在岩浆正上的碎片。
蒂尔提醒道：“这么巨大的精神控制图腾，如果贸然进入，只怕瞬间就会失去意识。都不要提返回岸边，只怕连拿到碎片都很勉强。”
安德里亚咬了咬唇，他此前使用探查技能，发现地下深处有一枚碎片时，也探查到了这枚精神控制图腾。
他猜到标本碎片的位置应当极为特殊，本想让安提帮他硬抗图腾影响，却没想到，在雪山正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巨大的岩浆池。
岸边，安提一边活动不停渗血手脚，一边走到安德里亚身边。
在他看见那枚碎片的同时，他就想到了一个非常简单又容易操作的获取方法。
只是他很好奇，笑着对安德里亚问道：“我亲爱的弟弟，你先去找我，而不是直接找入口下来，是不是就是已经知道，这枚碎片附近有这样的陷阱？”
安德里亚双唇紧绷，认真道：“我猜到有陷阱，但不知道是这样的情况。”
安提好脾气道：“算了，反正能体验各种各样的死法，也算是在黑暗森林管局上班的好处之一了。”
安德里亚眼看安提打算动手，突然握住身旁安提的小臂。
安德里亚：“等一等！”
他看着不断翻滚的岩浆，呼吸沉重异常。
安德里亚知道安提这一跳，其实并不会真的有事。
可同样，他也知道，就算不会有事，但被熔岩吞噬燃烧的痛苦，会在安提退场前，分毫不差地降临在那具身体上，甚至，是烙进安提的灵魂中。
安德里亚：“让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安提看向安德里亚的侧脸，将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细细看过，又望向其中那副绝不会出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
安提平心静气道：“再拖，等到我失血过多歇了菜，就更难拿到了。”
安德里亚：“我能想到其他办法！”
安提的嗓音听起来充满智：“现在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我去，在退场后直接利用系统判定，将碎片交给你。要么你去跳，我替你顶着精神力图腾的伤害，你在摔进岩浆前，将手上的碎片扔出来。”
安提说着，自己顿了顿，又道：“可你摔进岩浆后，那痛感不还是在我身上吗？”
蒂尔在一旁道：“可以想办法把碎片用其他方法拿出来吗？”
安提：“至少以咱们三个的异能，做不到你说的那一点。”
安德里亚也道：“就算可以远程得到，如果不能万无一失的将标本碎片取出来，一旦掉进岩浆里，这局比赛就赢不了了……可至少这枚碎片就在眼前，在其他碎片和高塔到手前，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
眼看安德里亚失去往日的沉稳与寡言，安提的眼中，莫名露出一点淡淡地笑意。
雪光与花草相映的岸边，安提望着安德里亚的脸，认真道。
“安德里亚，我是你的「祭品」。”
安德里亚双眉蹙起，转头看向安提。
安提脸上毫无在意的松弛感，让安德里亚觉得刺眼极了。
安德里亚：“我说过，你不是我的祭品。”
“你到底还要因为这件事跟我吵多少次架？”安提问：“现在你不光是我的弟弟，还是这场比赛的破译者。”
安德里亚：“所以我说了，就再等一等，等到劳狄斯重新夺回高塔——”
于此同时，湖泊一旁，高塔两侧的水晶，在劳狄斯与另一名守塔人的手中一同破碎。
“唯一高塔已重新变更为无归属状态。”
在失去信息素干扰的情况下，德尔兰高塔中的beta队员几乎不堪一击。
两名奇袭者在水晶告破的同时冲入高塔范围，异能光芒盛亮后，两人身手敏捷，将劳狄斯不久前被拿走的碎片重新抢回。
“桑赫斯坦已抢夺德尔兰标本碎片，目前两队标本碎片总数比为【德尔兰1/桑赫斯坦18】。”
矿石隧道中，莱伊听着接二连三的播报，控制着那名控风的奇袭者，迫使那人慢慢将手中矿刀对向海格。
此时海格耳边的汇报几乎乱成一团，完全听不清每个人想说什么。
可有一点，海格倒是十分清楚。
那就是亚尔曼的倒戈，让他所有谋划化为乌有。
高塔区已经再次沦陷，标本碎片也被抢走，而他被莱伊控制在这里，这场比赛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翻盘的余地。
莱伊耐心问道：“海格，投降吗？”
海格眼底暗光幽亮，轻轻笑道：“就算你说我的读心术并不完美，可我还是知道你一直不出手，是在等什么……你想等到安德里亚和安提拿到最后一枚碎片，然后再名正言顺，以抢夺我手中碎片的名义出手杀了我，好让言澈不能怪你，是不是？”
“没错。”莱伊道：“我不会让你活着退场，投降和被杀，你只能选其中一个，作为你在游戏中利用亚尔曼的代价。”
随着莱伊话音落下，海格一向温暖和煦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近乎邪恶的神情。
为了不被控制，海格一直望着脚下的地面：“你也许能骗过别人，但你骗不了我，深藏在你心里的鲜血和杀戮，哪怕是数上一天一夜，都不可能数完。我不知道言澈是怎么说服你，把你变成一只乖乖遵守规则的小绵羊，可我一点也不想成全你。”
地面一片杂乱，布满陈旧的尘土，如同一位读心者在窥探过无数人心后，见证了无数虚伪和欺骗，从而遍地狼藉的心。
这时，高塔占领的播报珊珊迟来。
“桑赫斯坦已重新占领唯一高塔。”
海格听着播报，唇边轻笑：“我和言澈在黑暗森林管局相识多年，他是我见过最与众不同的人。简单、干净、想主义，他拥有一切omega身上本不该出现的东西，可他却经常失眠，偶有梦魇，甚至还要靠药物维持，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莱伊双唇轻抿，没有回答海格的话。
安静中，海格自问自答道：“因为言澈知道，他想要的、或者说是他憧憬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根本不可能得到。”
海格说着，将口袋中仅剩的标本碎片拿出。
雪山标本干净又纯净，中央的雪花闪着碎光，看起来圣洁极了。
海格：“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做，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海格说着，唇边轻笑，眼中露出一点癫狂。
他另一只握着矿刀的手忽而抬起，朝着手中的标本碎片扎去。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猝然响彻隧道。
地下的岩浆池一旁，安提方才等到高塔占领的信号，没有再说任何话，朝着岩浆中悬浮的标本碎片跑去。
阻拦中，安德里亚牢牢抓住安提的手，用力将人拉回岸边，一同摔倒在地。
安提被摔得头昏脑涨，用力撑起身后，刚要开口骂人，突然听见语音播报，不禁愣在原地。
“德尔兰碎片标本被毁，目前两队标本碎片总数比为【德尔兰0/桑赫斯坦18】。”
“特别提示：当前游戏标本碎片缺失，请双方根据游戏规则，选择其他方式完成比赛。”
雪林高塔前的空地上，劳狄斯与茉莉听见播报，同样一齐愣住。
很快，劳狄斯率先反应过来：“等等！”
他看向身边众人，表情重新凝重起来：“除去这些beta选手外，德尔兰其他首发的alpha选手呢？他们是什么时候从雪林中离开的？刚刚有人见到了吗！”
隧道中，海格终于抬头，看向莱伊震惊的双眼。
海格望着那道粉光：“有件事你恐怕不知道，在亚尔曼退场的那一刻，我就给所有恢复智的alpha队员发去指令，让他们前往你曾经停留过的深谷找人。”
海格一字一顿道：“你可以猜一猜，他们还有多久可以抵达，再猜一猜，言澈现在……有没有开始发情。”
巨响间，莱伊闪身上前，将海格的身体拎起，按在一旁的石壁上。
莱伊嗓音紧到极处：“让你的人马上回来！否则我不光会在游戏中杀了你。”
海格只觉全身的骨头都在这一击之下尽数碎裂，体内一片剧痛。
可海格还是噙着笑，虚弱笑道：“言澈知道自己会被针对，从而和你互换职阶，也许是很高明，可他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不该选你……现在，莱伊指挥官，你要为了言澈投降吗？”
莱伊的呼吸几乎停下，后牙死死咬起。
海格听着莱伊内心已然无法压制的暴戾，笑声与鲜血一起溢出口中。
海格：“你也可以杀了我。然后再跑去深谷，杀掉所有人……不过，这就当是我作为言澈的好友，送他的礼物吧。好让他亲眼看见，并亲身感受，他所追求相信的平等、善良与友好，都不过是他为自己创造的梦境罢了。”
第68章 不要看
深谷的山洞中，言澈从一片恍惚中渐渐苏醒。
他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梦中有道身影模糊极了，有时很远，有时又站在很近的地方，在不知不觉流淌的时间中，什么也不说，只是那样一直傻笑看着他。
言澈操控梦境多年，一向不喜欢像梦境这样引人沉沦的东西。
多年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沉浸在梦中时，希望自己不要醒来。
半梦半醒间，语音播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那声音像隔了层水雾，听起来闷闷的，却又十分清晰。
“德尔兰王国指挥官海格被击杀，确认退出游戏。”
言澈细细皱眉，第一次觉得语音播报有些陌生。
梦境随着清醒，如同潮水般向远处褪去。
与之而来的，是一股深入骨髓的口渴感，和无法摆脱的燥热。
寒意渐渐侵入洞口，静谧山风吹过山谷，发出喑哑的呼啸声。
言澈的眉头一瞬紧皱，身体也蜷缩起来。
继而，他缓缓睁开眼，看向周围的石壁。
篝火一直未熄，徐徐散发着热度。
言澈用一片浆糊的脑子想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刚刚是海格的退场播报。
可言澈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海格会被杀。
随着莱伊的身影浮上心头，言澈的呼吸猝然加重，腺体传来一道刺痛。
他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渴望。
渐渐地，言澈缓了良久，才终于从新找回一点神志。
他强迫自己看向面板，将注意力放在游戏上，却不料这一看，看到一连串令他不解的击杀退场消息。
言澈眉头紧锁，硬撑着身体，从地上站起来。
继而，他从篝火一旁缓缓走出山洞，朝深谷出口走去。
雪山深夜的极寒，缓缓帮言澈维持着清醒。
可在他无法感知的维度里，山茶香已经混淆在空气中，弥漫在整个深谷间。
月光照着洁白的雪地，以及那道虚弱晃动的身体，一步步走到深谷入口处。
此时的深谷入口，血腥气早已散去，只剩下融合着血迹的片片冰碴。
就在这时，凌乱的脚步声从一旁的缓坡同时出现。
言澈抬头，看向一同前来的数人。
众人远远闻见信息素，不断朝此处逼近，却没想到这样容易就能找到言澈。
一时间，数人纷纷来到言澈身前不远处，将他的前路层层围住。
在被信息素控制、智残缺的所有人眼中，那位平日高高在上的指挥官发着情，只身一人出现在眼前，心中的敬畏几乎轰然倒塌。
随之而来的，是源于生本能的征服与占有。
雪地中的言澈轻楞过后，自腰侧抽出那把从爱丽丝手里拿来的匕首，扯下一块布条，将匕首绑在自己掌中。
继而，他静静看向众人。
看出言澈想要反抗的alpha们露出细碎嘲笑，月光下，寒刃纷纷亮起。
在战争游戏中，斗争往往都不需要开场白，
光雾不断闪现间，言澈行动缓慢，伤口不停增加。
发情期的情动被血气搅扰，言澈眼中渐渐空洞，挥动匕首的动作格外鲁莽。
继而，光雾在瞬间爆裂开来，将所有人最后拖进梦境后，再也无力发动。
水色的眸中，微光渐渐干涸。
一人转瞬苏醒，用手中的石刺划向言澈的肩膀。
言澈堪堪挡住后，无力再顾忌他人，只见另一道寒光逼近，划破他肋下的腰侧。
诸如此类的伤口，如同玩弄一般，在他身上不断绽放。
血液滴落在雪中，弄脏一地月光。
但却又好似无法弄脏那道不肯倒下的身影，即使血污满身。
与此同时的矿山遗迹中，蒂尔凭借安提的指引，来到海格之前暂定的休息点。
火焰熊熊燃烧中，那名被海格藏在后方的暗箱操控者在火焰中不断扭曲，嘶吼声响彻隧道。
片刻后，蒂尔的声音、连同德尔兰暗箱操控者被击杀的语音播报，一同在所有人耳边再次响起。
蒂尔在语音通报中开口道：“所有能听到我说话的人，从现在开始，马上击杀掉身边所有能看见的德尔兰队员。”
高塔附近，众多队员身影一顿。
蒂尔知晓这指令过于匪夷所思，飞快解释道：“海格在进入游戏前给队长下了药，诱使队长在游戏过程中发情。他刚刚毁了标本碎片，派了alpha去找队长，我们得马上结束游戏！”
劳狄斯的双眼在瞬间充血，大喊道：“你说什么！？”
蒂尔：“没时间再说了！动手！”
茉莉知道言澈在哪里，此时大惊失措，完全来不及考虑任何事，只飞快朝深谷跑去，大喊道：“我去找队长！”
安提的声音带着少有的焦急：“队长能听到吗！能听到的话，马上自杀退出游戏！”
“他退不出去！”茉莉道：“他的暗箱技能是不死之身！”
与此同时，嘈杂的队内语音也同时出现在言澈耳边。
他听着一道道熟悉的声音，倒入雪中时，忽而感受到一点安心。
言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但他能看到赛况总览，知道他的队员在没有他的情况下，仍然完成了大部分碎片收集，以及占领了那唯一一座高塔。
一时的松懈，让言澈忽而一齐感觉到身体上所有痛感。
已经被系统强行保过一次命的身体，在这个时候被迫再次休止。
他侧卧在雪中，身上数十道伤口一同流着鲜血，很快在雪地上殷出一整片暗红。
一人看到言澈已经无法动弹，朝他一步步走来。
微弱的视线中，言澈看着那人靠近，后牙轻轻咬起。
那名alpha在言澈身前蹲下，在征服的快感得到满足同时，他拎着言澈的衣领，将人拎到身前，问道。
“要是你的队员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不知道回想当年选一位omega做指挥官，会不会觉得丢人。”
言澈听着对面的奚落，嗓音虚弱异常，但仍然沉稳。
“该感觉丢人的，是输掉比赛的你，不是我。”
那人听着言澈的话，眼中陡而可怖。
在他眼中，这位半死不活的omega好像没有一点自觉，自己可能会面对什么。
他一手扶在言澈的后背，一手朝言澈颈前的拉链探去。
男人的声音格外危险。
“言指挥官，还没被人标记过吧？”
言澈轻轻咬牙，心中一片窒息。
随着拉链拉下，外套下的柔软内衬被拉向一旁，腺体暴露在清冽的空气中，正倾吐着诱人的信息素。
言澈的声音带上一点颤抖，快声道：“这是游戏，你就算标记我，也不会真的有效。”
“我当然知道。”那人道：“可你知道游戏里的每一个画面，都会被实时转播吧？”
随着话音落地，翻涌而来的羞耻感在言澈心中迸发。
靠近间，明明厌恶却又本能渴求的信息素味道，使他的神志越发混乱。
不可违拗的系统判定中，言澈根本无法抵抗，紧紧闭起双眼。
言澈觉得自己体内有一团火焰，马上就要将他焚烧殆尽。
但身边的信息素又冷极了，将他五感封闭，像被浸在一片漫过头顶的深水中。
绝望悄然催生，让言澈突然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像他无法摆脱的omega身份一样，始终会围绕着他，将他囚禁在眼前这片黑暗中。
语音播报中，德尔兰残留在高塔附近的beta队员一个一个被击杀。
劳狄斯一边朝茉莉说的深谷行进，一边在队内语音的频道中大喊。
“言澈！能听到吗！回复我！”
言澈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身体内不停发抖，终于还是变为了恐惧的频率。
身前的男人不断靠近，气息终于打在颈后。
可怖的压制感中，男人的声音好似来自地狱。
“真是好风景啊，你现在这副明明发情、却又硬撑的样子，和你被人标记的样子，都会被无数人看到，你猜在未来，他们会用什么眼神来看你？”
话音落下那一刻，弱小终于降临在言澈的心中。
他明明下定决心，再也不会祈求别人来救他。
可直到此时，言澈一片混乱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名字。
一道细小的呼唤声，带着从未有过的细颤与害怕，在队内语音中出现。
“莱伊……”
世界忽而静止，一道风声如同回应一样，从远方高出转瞬而来。
冰锥尖锐可怖，瞬间贯穿那颗探向言澈颈后的头颅。
血液喷涌而出，顷刻溅出数米。
下一秒，一道漆黑人影带着浓浓血气，从高处直直跃下。
众人听到响动，朝那人看去。
仅仅在对视的瞬间，众人眼中便只剩那道粉光。
来人甚至不需要任何武器，仅在转瞬间，便接管了在场每一具身体。
断裂声带着空谷回响，只见言澈身边几人的脖颈突然朝一侧掰去，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生生拧断。
紧接着，几道冰锥从深谷石檐下飞来，细小冰锥再次贯穿数人的眉心与心口，血色之中，尸体接连倒地。
数道击杀退场的播报重叠在一起，如同昭示着死神的降临。
下一秒，提示胜利的金色窗口同时弹出，却根本无人在意。
目光流转间，压在言澈身上的尸体朝一边倒去，露出后方的人影。
言澈目光微楞，看向眼前珊珊迟来的人。
无数具可怖的尸体在那人身后交错，仿佛是地狱景象。
一刻不停的播报中，莱伊一步步走到言澈身前，口中喘息深重。
而他锋利的眼神，在看向雪中那道颤抖的人影时，刹那变得柔和极了。
莱伊看向言澈的身体，看见言澈手中的匕首、以及那些因抵抗出现的伤口，闻着血腥气味蔓延在浓重的冷香间，宛如雪间染血的茶花。
一阵莫名的后怕与心疼涌上心头，随即，隔着远远的距离，莱伊望见言澈眼中那道充满破碎和混乱的害怕。
血泊中，言澈处在一片迷离间，神志已然是一片废墟。
他分不清所有，只朝来人轻声颤抖道。
“不要看……”
超越温度设定的寒意，几乎使五脏一起战栗。
莱伊回想刚刚听到的嘲笑。
那人曾对言澈说：“你猜在未来，他们会用什么眼神来看你？”
纯粹到极致、不掺一丝它念的杀意，如同可怖的洪流，透过游戏系统的界限，漫向观赛频道中的所有人。
茫茫雪山中肃杀的风，一瞬跃入南方海岛。
莱伊嗓音低沉，望着言澈失神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所有那样看向前辈的人，我都会杀掉。”
第69章 小疯子
言澈颈侧裸露，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几乎与雪山同色。
他像被揉碎在雪地中，只一道微弱的呼吸尚存，被系统强行留在原地。
熟悉的味道来临时，言澈终于轻轻睁开双眼。
月光柔和，发着淡淡光辉。
身边的尸体被接连出现的冰锥扎入石壁，血洋洋洒洒飞溅在整片雪原中。
正如莱伊所说，属于这场战争游戏的本质，是眼前这片血腥的杀戮。
雪山被染上无尽血色，猩红刺目艳丽。
一片安静中，莱伊踩着一地血液朝言澈走来。
他步伐轻缓，走到言澈身前后，一腿轻轻跪在地上。
在愤怒与心痛中，莱伊有些不明白，言澈为什么要睁开眼。
他扶起言澈的身体，将言澈身上的衣服拉好，继而一边半拥着这具因失血骤轻的身体，一手轻轻搭在言澈眼前。
莱伊轻声道：“别看，脏。”
游戏退场的倒计时，显示在视线面板正中，正在一跳一跳减少。
言澈闻着熟悉的味道，紧绷的身体终于一点点松下。
那颗惊悸不安的心，因为一个人的到来，只消一个瞬间，便忽而安定下来，柔软的不成样子。
随即，言澈在意识游离的边缘，感受道莱伊手上的轻抖。
不知为何，言澈莫名感觉莱伊的动作暗含无措，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正在试图用一种很笨拙的方式，只捂上他的眼睛，来掩盖自己的所作所为。
言澈一时莫名想到在今天早上，他和海格聊天时，海格曾经说起。
“你难道不觉得，莱伊选手每天黏在你身边，很像一只亲人又温顺的大型犬吗？”
回想间，言澈蠕动双唇，唇角莫名含了些笑意。
他就知道。
莱伊其实一点也不像亲人温顺的大型犬。
轻笑中，言澈花了一点额外的精力，将口中想说的两个字咽下，选了一个听起来更可爱一点的称呼。
他轻轻喃喃：“小疯子。”
雪地中，被方才飓风吹起的雪花渐渐飘落，重新落回地面时，细细无声。
莱伊轻轻愣了愣。
言澈轻声道：“游戏结束后，什么也别做。”
莱伊听着言澈的话，双手猝然紧握。
他怎么可能什么也不做。
德尔兰的人都要死。
言澈听莱伊沉默不语，嗓音沙哑，吩咐道：“哪里都别去，就来找我。”
莱伊轻轻咬牙。
片刻后，他秉着呼吸道。
“好。”
最后几秒钟，言澈感受着眼前来自莱伊掌心的温热，在这片令人安心的黑暗中，只觉时间好像从未如此安静过。
随着倒计时结束，冗长的长音中，传送的光芒渐渐降临在众人身上。
雪山渐渐化为为缩影，将方才发生过的所有纷乱一同带走。
莱伊知道，随着众人的离开，这短短十余小时，一段与战争无异的时光，将会被存成一份份数据，化身为一段名为“游戏”的过往。
所有伤害与利用，都会因此变得合情合、又所应当。
那既然如此，他要将这份合情合，一并带回现实中。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莱伊用力握住言澈的身体，而后，任凭意识瞬间消散-
与此同时，比赛中心正乱成一团。
几个小时前，因对战中的康妮选手突然信息素混乱，只能在被击杀后提前离场，由beta助手一路严密防护，直接送到医疗中心的隔离室中。
而后，距离康妮被送走没多久，言澈和亚尔曼的信息素也一发不可收拾，险些让同楼层的alpha工作人员一起中招。
比赛中心无可奈何，只能向其他部门临时抽调beta选手，进行疏导和转移工作。
在食堂值晚班的希洛尔睡得正香，被长官从被窝里拎出来，直接送来了比赛中心。
一路上，希洛尔还没走到对应楼层，就听到众人议论纷纷，得知了言澈被人陷害发情的事。
紧接着，希洛尔听着众人口中的“海格”，轻轻愣了片刻。
另一边，刚刚结束游戏的桑赫斯坦对战室中。
驾舱逐一开启后，只剩下唯一一座驾舱仍然紧闭在原地。
随着驾舱开启，几道浓烈的alpha信息素在空气中快速蔓延开来。
几名的beta助手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不由有些慌乱。
待选手的脸依次露出，几人一边将选手从驾舱中扶出，一边有条不紊的安排注射安抚剂，以便帮众人平复在游戏中受到的信息素影响。
就在这时，莱伊从驾舱中起身，朝身边的助手摆了摆手。
他看了看房间中央那座还未打开的密封驾舱，头也没回，迈步朝门外走去。
就在莱伊即将走出房门时，注射台旁的安提敏锐察觉。
优质alpha战力全开的机动性，让安提几乎在瞬间穿过所有队员，一路来到门口。
他一手搭上莱伊的肩膀，指尖稍稍用力，压着声音问道：“莱伊，你要去做什么？”
莱伊视线微垂，没有看向任何人，只头向一侧偏了偏，开口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安提：“你想怎么做？直接杀了海格？”
莱伊没有回答，只道：“放开。”
安提轻轻皱眉，劝阻道：“你冷静一点，先不要去找德尔兰的麻烦。”
莱伊目光幽暗，几乎忍到极限：“我说，放开。”
随着两人的对话，可怖气息莱伊身上渐渐透出。
他此时的样子，就如同他刚刚在游戏中承诺的那样，正要出门杀掉所有人。
眼看队内一向乖巧顺从的新人变成这副样子，所有人不禁愣了愣。
一片安静中，安提坚持道：“在队长醒来前，你什么也不能做。”
这时，茉莉从一旁跑来，拿开安提的手，劝阻道：“先别吵了！”
莱伊不置可否，只是见肩上阻拦的力道消失，再次朝门口走去。
修长一身晦暗，几乎凝成实影。
不管他答应过言澈什么，他绝不可能放过海格和那些意图对言澈不轨的人。
反正他只是去杀几个人，很快就能回来，再一直陪在言澈身边。
随着莱伊重新迈步，房间中一片死寂。
众人眼看他将手搭上门把，下一秒，几道身影同时行动，朝门口冲去。
劳狄斯、安德里亚与安提同时动手，几人瞬间围在那道身影一旁，控制住莱伊开门的动作。
房内气氛一瞬凝固，气流随着几人动作顷刻涌起，仿佛纷争的延续。
继而，气流渐停中，莱伊感受着身上的力道，双眼轻轻眯起。
安德里亚眉头紧锁，沉声道：“莱伊，冷静一点。”
劳狄斯的声音格外厚重：“海格给言澈下药的事，不符合战争游戏条例，会被管局追究，你不需要擅自行动。”
劝阻中，莱伊对众人所言根本不屑一顾。
他不在意什么条例、更不在意什么管局。
他转身看向三人，视线回望间，粉光缠上队友的身体。
一股无法违抗的力道，将三人搭在他身上的手一一剥离。
劳狄斯露出一点震惊神情，看向莱伊眼中的暗光。
在以往的对抗训练中，众人不是没有和莱伊对战过，可像这样毫无反抗可能的控制系异能，几人还是第一次亲历。
莱伊重新面向房门，一手拉开铁门，淡淡道。
“我很快就回来。”
此时此刻，房内的其余人已经完全愣了。
眼看莱伊即将走出房门，安提皱着眉，忽而问道。
“海格到底要不要死，难道不应该由队长自己做主吗！？”
莱伊闻言，脚步一顿。
安提皱着眉：“你印象中的队长，真的会同意你这样杀掉海格吗？”
发问中，莱伊站停在房门正中。
他看着门外的走廊，仿佛觉得身旁的门框，是一张吞噬心灵的巨口。
他体内的信息素乱极了，心里也乱极了。
但他恍惚觉得安提说得好像有些道，至少等言澈醒了，得知海格被杀的话，以言澈的性格，应当会感到失落的。
一时间，莱伊也不知道，如果被言澈发现，他其实不是那个成天笑眯眯、温和乖巧的后辈队员，而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暗杀者……这样的话，言澈会讨厌他吗？
莱伊微微仰头，轻轻吸入一口气。
微凉空气吸入身体时，莱伊的眉心轻轻皱了皱。
莱伊第一次觉得，“爱”这件事，好像和他想象得不大一样。
原来爱一个人，是一件这么麻烦、又令人困惑的事。
寂静中，茉莉见莱伊站在原地不动，她想了片刻，走到几人身旁，对几人轻缓道。
“我们先配合工作，好让队长可以尽快前去医疗中心吧，其他的事之后慢慢商量，好不好？”
莱伊慢慢回身，看向房中唯一一座还未开启的驾舱。
驾舱中，言澈的脸隐现在暗色的玻璃内部。
那张仍在睡梦中的脸微微皱眉，看起来睡得很不安稳。
随着眼中的光渐渐消失，莱伊收起异能。
莱伊转身，静静看向安提。
安提顿了顿，觉得莱伊的眼神并不友好，透着浓浓的寒意。
半晌后，莱伊默默道：“我知道了，我不会乱来。”
随即，他干脆走出房门-
德尔兰的对战室内，随着驾舱打开，不少人还处在被杀死的恐惧中，没有马上回神。
不过很快，由于经验丰富，一直任职于前线小组的精锐成员渐渐恢复正常，开始按照助们的指示，依次接受注射。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声响从门口传来。
巨大铁门脱框而出，摔在门内不远处。
面面相觑中，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越走越近。
不多时，一道侧影停在门外。
来人仿佛将雪原上的极寒一并带回，霎那间，全息世界与现实世界的隔膜分外模糊，几乎融为一体。
莱伊在门口站定，却并未转身看向屋内，只将一道侧影留给众人，眼中一直望着走廊前方的尽头。
在他身后不远处，数名安保人员紧随其后，以防莱伊因为方才在游戏里的冲突，在此时伤害对方选手。
可就在众人都无法感知的转瞬间，房内尖叫声猝然响起。
那名刚刚在游戏中想要标记言澈的选手，左眼中插着注射针头，尖叫着跌倒在地。
众人大惊失色，不知那人为何会突然朝护人员手中的注射针头冲去。
下一秒，率先那反应过来的选手纷纷看向门外的莱伊。
可在所有旁观者眼中，莱伊连头都没有转，仿佛仅仅是刚好路过，在此地站上一会。
紧接着，第二道惨叫声响起。
在深谷中包围言澈的九名alpha，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在此时纷纷“疯癫”起来。
每个人右眼，在短短几秒钟时间内，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被毁去。
房内乱作一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血气，没有任何怜悯与同情，只剩残忍不断叫嚣。
一名安保人员冲到莱伊面前，却发现莱伊眼中没有任何异能启动的光亮，更不用谈与那九人对视。
混乱中，莱伊看向身前一脸惊骇的安保人员，沉静道。
“我什么也没做。”
而混乱正中，海格早已愣住。
他想到莱伊一定会来报复，可他没想到这人来得这样快，更没有任何忌讳。
海格依次看向那些队员，目光轻轻颤抖起来。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另有数人冲进德尔兰的对战室，动手稳住那些狂乱的伤者。
吵闹中，莱伊终于转头。
他隔着一片攒动的人群，看向房间正中的海格。
那道视线平稳至极，不掺一丝杀意，只冷到极点。
视线一触相对，海格紧紧咬起牙。
他迈步越过众人，直直走到莱伊身前。
海格一脸盛怒，一手抓起莱伊的衣领，高声道：“你这条疯狗！你做了什么！？”
海格听着队友的惨叫，心中满是窒息一般的沉重。
这些人几乎是德尔兰的全部精锐，莱伊竟然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走到这里，对这些人下手？！
莱伊这是要毁了德尔兰整支前线小队……他怎么敢！
两人一旁，原本盯着莱伊的安保人员见到海格动手，连忙将海格拉开。
扭打中，海格被按在地上，他神情癫狂，仰头看向一旁站立的莱伊，对身后人大喊道：“为什么拦着我！他这样在游戏中心动手伤人！你们难道不管吗！”
几名安保人员围上前来，看看海格，又看看一旁的莱伊。
几人没有看到任何莱伊正在释放异能的表象，不禁露出同样疑惑的目光，一时没有接话。
一片沉默中，海格不断大喊：“就是他！我能听到……他想杀了我们所有人！”
高喊的男声充满恨意，更裹挟这无力与慌张。
指控中，莱伊缓缓蹲下。
他靠近海格的脸，看向那双眼中的惧意。
在众人的注视中，莱伊缓缓开口：“在等待游戏结束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想，如果刚刚那不是全息世界，你和你的队员还会不会对言澈做这种事。”
“我想了很久，直到退出游戏的那一刻才想明白。”莱伊道：“你们会的，因为你们比我更明白，就算游戏中的一切都是假的，但胜利、和通过欺凌得到的快感，却是真实存在于现实中的。”
在海格错乱的注视中，莱伊轻声道：“别着急。”
他双手交叉搭在膝盖前，大方开口：“你不是说，你用你的读心术，从我的心中得知，我杀过许多人吗？”
哀嚎的背景音中，莱伊一字一顿道。
“我的确是条疯狗，既然如此，你要记得好好珍惜接下来的时间。因为我会通知所有被我送进地狱的人，在地狱尽头拉条横幅，恭候你的到来。”
第70章 即使他是omega
医疗中心被临时封闭的顶层中，言澈沉睡在隔离室内。
从游戏中返回，时间已是深夜。
医生给言澈注射了远超正常剂量的抑制剂，但几个小时过去，他身上的发情现象仍没有任何缓解。
安静的病房内，只有点滴滴斗发出的一下下水声。
镇静剂被掺杂在点滴中，一点点推进言澈体内，确保他能一直处在昏迷状态中，直到发情结束。
病床一旁，茉莉静静坐在一旁。
床头微光中，她稍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多时，她起身，静静走到门外。
下一层的安静走廊中，一道身影坐在走廊长椅的上，白炽灯照着他的身影，看起来格外晦暗。
随着电梯发出轻响，茉莉走出电梯。
莱伊闻声抬头，看向走出的茉莉。
他没有开口，只眼中难掩询问。
茉莉悠悠呼出一口气，坐到莱伊一旁。
茉莉：“抑制剂没有用，医生说他这个状态，至少要持续一周时间。”
莱伊皱眉：“抑制剂为什么会没用？”
茉莉视线飘忽：“前几天你易感期，和吉尔发生冲突时，言澈去找你前，给自己注射了额外的抑制剂，可能是那时又产生了抗药性。”
莱伊闻言，轻怔了片刻。
茉莉：“劳狄斯呢？他刚刚不是也守在这里吗？”
“他说他有事情要确认，先回去了。”莱伊顿了顿，问道：“那言澈……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大好。”茉莉道：“靠镇静剂维持在昏睡中。”
莱伊：“我能去看看他吗？”
茉莉想了想：“管局没说不行，但我建议你不要去。”
一片安静中，莱伊沉默了片刻。
他此时好似格外沉闷，只在良久后，莫名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说，是‘又’产生了抗药性？”
提到这个，茉莉转头看了看莱伊。
茉莉：“具体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队长刚来黑暗森林管局时，身体就非常不好。大部分抑制剂对他来说都没有效果，发情期全是像这样硬抗过来的。有一次，我听到劳狄斯和队长争吵，说队长动过手术，在生殖腔完全恢复前，必须找个alpha分担信息素。”
“生殖腔？”莱伊皱眉：“什么手术？”
茉莉：“劳狄斯还没说，队长就急了，要他不要再提这件事。”
莱伊双唇紧绷，继而从椅子上站起。
茉莉仰头：“你去干嘛？”
莱伊：“去找劳狄斯。”
茉莉皱眉，叹了一口气道：“你觉得他会告诉你吗？”
“大概率不会。”莱伊道：“但他是这里唯一知道的人，我只能问他。”
宿舍楼中的公共办公室内，劳狄斯正坐在桌前。
在他手边，是那封被言澈退回的信件。
此时，信封封口被人打开，信纸摊在桌面。
一片死寂一般的安静中，劳狄斯一手抬起，捏了捏酸胀眉心。
他当然知道这几个人名是谁，也知道这几人对言澈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他那日，竟然毫无防备……就将这样一封信递给了言澈。
劳狄斯目光游弋，缓缓看向信封上的火漆。
安静的深夜中，劳狄斯捏着纸角的手轻轻用力。
一直以来，忠诚令他从没想过违抗威尔斯的命令，也愿意相信威尔斯口中对言澈的爱。
可此时，劳狄斯根本无法想象，在这六年里，由他转交给言澈的每一封信，到底都写了什么样的内容。
就在这时，一道敲门声轻缓响起。
劳狄斯被敲门声唤回思绪，看向房门，轻轻呼出一口气。
“进来。”
随着房门开启，人影走进房间内，劳狄斯看向来人，不解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安提在桌前不远处站定，问道：“找你问问有关队长的事，我和安德里亚都很担心。”
劳狄斯简单道：“言澈这次应该需要休养很久才能回来。”
安提：“为什么需要很久，不是等到发情期结束就可以了吗，我知道omega的发情期最多也就持续一周左右。”
劳狄斯：“管局刚刚派人告诉我，海格给言澈服下的药中有激素成分，很难代谢。”
安提皱眉：“没有别的办法吗？”
劳狄斯略略停顿，开口：“有，但他不会同意。”
安提迟疑道：“你是说……标记？”
“嗯。”劳狄斯道：“omega被永久标记后只要和alpha待在一起，就不会再有发情期了，但以言澈的性格，他不会愿意被人标记，更何况……”
安提：“更何况什么？”
劳狄斯欲言又止，微微敛目，看向眼前的面板。
过了片刻，他道：“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和安德里亚。”
安提闻言，露出一个不解神情。
劳狄斯：“等言澈恢复后，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
“离开？”安提问：“你要去哪里？”
劳狄斯抬头看向安提，轻轻哼笑一声：“你才不会关心我要去哪里，你只是想知道我多久会回来，安德里亚能做多久代副队长。”
安提被人戳穿，也没露出窘迫，只问：“所以呢，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劳狄斯道：“说正事吧，在我不在的期间，关于言澈的一些身体情况，安德里亚需要知晓。”
安提：“队长的身体情况？”
劳狄斯点点头，继而郑重道：“如果还有其他前线小组继续引入omega选手，迫使alpha在游戏内失控的话，那么这件事，你和安德里亚必须知晓，并在必要的时刻做出判断、采取措施。”
安提：“什么事，这么严重？”
劳狄斯：“言澈曾经动过手术，被洗掉过体内的永久标记。”
随着他话音落下，微敞的门缝外，一道正在走近的身影豁然停步。
门内，安提讶异道：“你说什么？”
劳狄斯：“言澈在六年前被人永久标记过，而后又因为手术，失去了那个标记。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和其他没被标记过的omega没什么区别，但某些相似的信息素对他来说，可能会让他格外敏感。而且他一直过量使用抑制剂，简单来说，比起容易被影响alpha，他其实更像个定时炸弹。”
安提声音微紧：“什么人标记了队长？又洗掉了他的标记？”
劳狄斯无法言明，只能说：“一个无论是你、我、还是言澈，都不可能能违拗的人。”
谈话间，劳狄斯的声音徐徐飘出门缝，没入门外人的耳中。
人影伫立在昏暗的走廊，耳中不断回响，是劳狄斯刚刚的话。
“言澈曾经动过手术，被人洗掉过体内的永久标记。”
六年前……
与此同时，医疗中心隔离室内的精神力检测装置，轻轻发出微弱低鸣。
言澈在昏迷中，精神紊乱程度超出正常阈值。
他的昏迷已经不再是昏迷，而是一场无法逃脱的梦。
冰冷的手术室中一片明亮，金属的手术器材泛着寒光，看起来刺目极了。
可言澈知道，他并没有当年手术的记忆，他眼前出现的一切画面，都不过是他几年来的幻想而已。
而这一次，他也没有躺在那片冰冷的手术台上，只是坐在一旁不该出现的长椅上，静静看着眼前的房间。
自从“康妮”告诉他，当年标记他的人并不是威尔斯后，不知为何，言澈突然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轻松。
他就像一个被绝症折磨了数年的病人，突然被医生宣告，重获了生命与自由。
在游戏中，言澈一度没有时间去思考，直到此时，他终于有时间一个人坐在这间曾经令他无比困扰的“手术室”中，安静地找一找答案。
在只身逃离威尔斯的一段时间内，言澈曾经觉得，如果那晚在卡洛尔，他没有去找威尔斯，从而听见那番话。他也许真的会愿意像个傻子一样，按照威尔斯的想法，被送给卡洛尔的贵族，一直为威尔斯所用。
因为他那时觉得，爱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威尔斯需要他做护卫，他就做护卫。
威尔斯把他送给哪家贵族，他就可以被送到哪家贵族去。
可偏偏，威尔斯标记了他。
而后又不惜一切，洗掉了他体内的标记。
从小到大，承受一切训练、甚至忍受腺体溃烂的诸多苦痛，都没能让言澈清醒。
只是从濒死中醒来的那一刻，空荡的言澈突然在瞬间明白，威尔斯给他的……好像从来都不是爱。
房间内，一片机械低鸣中，言澈手背上的镇静点滴被人缓缓停下。
返回医疗中心的莱伊坐在言澈床边，看向言澈在昏迷中安静又沉稳的脸。
就是这样一张脸，曾在六年前闪着满脸的泪光，要他救救他……
莱伊呼吸着言澈的信息素，心中一片莫名的细痛。
他虽然对omega清洗终身标记的事并不了解，可希洛尔平时八卦，偶尔会与他说一说。
在卡洛尔的贵族中，omega因为标记被洗而体弱身亡的事件，几乎数不胜数。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认真，可说到底，他当年还是因出身优渥，对眼前人恣意妄为。
心痛中，莱伊的双手死死握起。
他不该标记言澈的。
在弄清言澈到底是谁、将人好好护住前，不该那样做的。
随着时间推移，言澈呼吸着莱伊身上的信息素，镇静剂效果一点点消褪。
梦中的手术室渐渐变得十分模糊，随着情景散去，言澈慢慢发觉自己的身体好似十分沉重。
他缓缓睁开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中，看见一小撮熟悉白色的发梢，静静搭在眼前。
病床上，莱伊坐在床边，上身轻轻倒在言澈身上，将鼻翼埋入熟悉的颈窝中。
他察觉到言澈醒来，迷离间，声音闷闷道：“前辈……”
言澈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过来，原来让他身体沉重不是发情，而是这个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一时间，智告诉言澈，他该马上要莱伊离开。
可在恍惚间，他又回想起来，好像是他自己和莱伊说，要莱伊哪里都不要去，就只来找他。
靠近间，莱伊一边不停贴向言澈耳后，一边莫名道。
“前辈，对不起。”
言澈轻轻一顿，眼中露出一点不解。
莱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还有一点前言不搭后语的奇怪：“但我是真的好喜欢你。”
继而，他轻轻吻在言澈颈侧，嘴唇缓缓划过皮肤，带着亲昵的讨好。
言澈感受着轻痒，只觉一股电流从莱伊亲吻的地方开始，瞬间流窜至四肢百骸。
酥麻连绵不休，引得这具对快感陌生无比的身体，不禁轻轻颤抖起来。
下一秒，言澈失声道：“莱伊，你在做什么？”
莱伊感觉到言澈全身忽而紧绷，顿了顿，看起来像是有些反应迟钝，过了片刻才答：“我想试试，怎么能让你舒服一点。”
言澈呼吸快了一瞬，连忙道：“不要亲——”
“不要？”莱伊露出一点不解：“可我上次亲你的腺体，你没有反抗。”
言澈轻轻咬牙：“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莱伊问：“因为你现在正在发情吗？”
言澈：“我……你、先出去。”
“不。”莱伊撑起身体，看向言澈的眼睛：“从现在开始，我要前辈一直在我的视线里。”
这一次，他会将人牢牢看好，不会再让言澈发生一点意外。
莱伊轻缓地喃喃道：“所以除了让我出去，前辈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言澈觉得莱伊有些不讲，但他一时与莱伊对视，又被其中满溢的珍重吸引。
张望中，言澈嘴唇开合，被萦绕而来的信息素包裹。
渐渐地，他微微敛目，轻轻蹙起眉。
莱伊见状轻问：“为什么皱眉？”
言澈没有说话，只在心里十分不解。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心里却没有一丝害怕。
他幻想过许多种信任，却从没设想过有一天，他会在自己发情时，允许一名alpha的靠近。
莱伊下沉，用额头顶了顶言澈的眉心：“前辈在想什么？”
轻触中，言澈缓缓开口：“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莱伊点点头：“游戏结束时，所有人都注射了安抚剂，我能忍得住，不会伤害你。”
他说着，目光变得十分认真：“所以，什么都可以。”
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贴近，仿佛下一秒就要轻轻触碰。
言澈看着莱伊的眼睛，声音一时带着缱绻的音调。
“在卡洛尔的时候，你曾经说过，我忘记了一段六年前的回忆。”
莱伊目光晦暗，轻轻道：“嗯。”
言澈轻缓道：“虽然我还是没有想起那时发生了什么，但我想让你告诉我……你刚刚的道歉，是因为在游戏中没有及时赶来，还是与六年前有关？”
莱伊眼中轻晃，是一片沾满爱意的歉疚。
他不知道言澈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六年前的事，可他还是认真道。
“全部。”莱伊道：“所有。”
一时间，言澈听着莱伊口中的默认，心口忽而满涨。
随即，他缓缓道：“即使我不在意、也已经不记得了，你还要和我道歉吗？”
莱伊声音隐忍：“嗯。”
他轻声重复，带着一点痴意：“对不起。”
在言澈几乎被情欲填满、只剩狭小的缝隙的脑海中，莱伊的话像一片碎光，渐渐与记忆中那片曾经玩闹多年的场景重合。
在言澈长大的孤儿院里，没有孩子不讨厌天天用鞭子恐吓众人的院长。
在那个荒唐又稚嫩的年纪，言澈第一次看到有人竟敢毁掉院长办公室的玻璃，轻楞中，除了满目讶异，还有许多难以察觉的艳羡。
随后，在他得到那句“我会保护你”的承诺时。
言澈发现，原来自己也有想成为的样子。
虽然那根本就是一场孩童间的玩笑，成年后再回想时，也根本一点都不帅。
可就是这样荒唐又可笑的憧憬，让言澈在每一次倒下时，都能从泥泞中重新爬起、从绝望中坚持下来。
高热中，言澈忽而轻轻一笑。
继而，在莱伊不解的神情间，言澈唇边的笑意又变得更深了些。
莱伊疑惑不解：“前辈又在笑什么？”
靠近间，言澈轻轻摇了摇头。
并不是什么令人发笑的好事，只不过是他突然发觉。
也许他从没有爱过威尔斯。
他爱上的那个人，只不过是那个守在威尔斯身边，不断努力成为童年憧憬的自己而已。
而时隔多年，当年那个踢破孤儿院玻璃的混球重新出现，变成了眼前这个对他喃喃低语、不断道歉的男人。
莱伊的每一句低语、每一个眼神，都仿佛是在用与当年一样的幼稚与单纯，轻声告诉他。
那些所有曾经降临在他身上、让他无法反抗的一切，就算是被迫分化为omega、被人洗掉身上的标记，也全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因为即使他是omega、是现在这幅样子。
甚或永远无法成为想要成为的人，再跌落到任何黑暗中。
他也仍然可以渴望、甚至得到这样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