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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第5章 他是瑶娘娘身边的人

    “行了,我知道了。”金瑶正站在酒店的走廊上对着窗外说话,窗外似起了风,可远处的树没有动,屋檐下挂着的小彩灯没有动,唯独金瑶跟前不过半米的几片树叶在动,旁人从金瑶身边走过去,还以为她在空气说话。

    只有宋戈半开着房门,他是在等金瑶,也是在等金瑶的消息。

    金瑶转过身,笑对着宋戈:“计划照旧,不足为惧。”

    “你当真?”宋戈指了指那几片零落的树叶,“它们和你说什么了?”

    “没听到什么有用的。”金瑶揉了揉太阳穴,“隔着厚厚的墙壁,只知道大概的位置,有空让江海两家派个人去盯一眼就行,”金瑶忽而兴奋起来,也不知道她心里揣着的是什么主意,金瑶睁大了眼睛对着宋戈说道,“明天就要上山了,开心吗?”

    宋戈反问:“你开心吗?”

    “我自然是开心的。”金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派期待的样子,“多少年了,我很久没摸到我的铃铛了,终于……终于能再见到了。”

    ***

    知道上山这件事儿不带自己个儿,梁霄和丁文嘉是十分诧异和失落的,准确地说,梁霄是诧异的,丁文嘉是失落的。

    “我包都买好了。”梁霄拍了拍自己房间靠窗户沙发上的登山包,特意扯过背包侧面给坐在对面椅子上的金瑶看,“诺,”梁霄解释,“我喝水喝得多,特意挂了个3升的水壶,决心大吧。”

    金瑶是带着宋戈亲自来梁霄和丁文嘉的房间里说的,原本是定的明早七点出发,现在是晚上七点多,不早也不晚,但这个时间点通知这俩人不能上山了,对丁文嘉来说有些接受不了。

    丁文嘉沉默不语,从她攥紧的小拳头和绷直的脚背来看,她心里挺不开心的,下午从江家人那儿拿到的资料被她塞进了床头柜里,她看过好几次,也许就是因为看过好几次,丁文嘉知道这件事不简单,她以前只以为是黑月动的手,可资料里有句话说得很多,黑月仅限于在西南当地头蛇,出了西南,各有各的主。

    譬如湖湘这一块儿的姜家,从秦岭至山东黄河沿线的江、海两家,东北过去是白、毛两家,几年前乱了之后,也是群龙无首,让江海两家的势力渐渐伸了过来。

    如果丁旺福是在东北出了事儿,就说明黑月一定联手了其他人,至于是谁,丁文嘉仔细揣摩着资料里的原话。

    “资料缺失,无法查证,但对东北地形及江海两家很熟,能顺利躲过江海两家眼线进入东北生事,足以为惧。”

    当时看完这句话丁文嘉心头顿生凉意,继而是心烦,相当的心烦,可到底是关于父亲和母亲的死因,这资料被收进床头柜之前,她来来回回不知道翻看了多少遍,甚至开始怀疑这资料会不会有夹层,不然怎么会这么厚呢?不过是一沓普通资料罢了,犯得着用这么好的A4纸吗?

    丁文嘉也是个行动派,一旦怀疑就非动手不可,她让梁霄下楼去买了一柄细长的美工,美术生用的那种,又用清水沾湿了一个小角,一点儿一点儿地把纸张进行分离,梁霄买回来美工刀之后,她又拿出了给豆腐雕花的耐心想要进行分层,忙了一下午,最后证明,这还真是普通的单层纸。

    有些庆幸,又有些沮丧,丁文嘉木头似地站在卫生间用吹风机把纸给吹干,梁霄也挺懂她的,丁文嘉让干啥他就干啥,一句话也不多问。

    才收好这叠资料,金瑶就带着宋戈敲了门,丁文嘉还以为是要商量明天上山的事儿,还狠狠地掐了自己手背一下,让自己清醒一些,没想到,得来的是让他俩待在镇上的消息。

    “也不是让你俩闲着。”金瑶看着自己跟前矮茶几上的玻璃杯,里面是半杯开水,这是她刚进来时梁霄给她倒的,水刚烧好,很烫,只能凑合着给金瑶倒了半杯。

    金瑶端起杯子,薄薄的杯壁不遗余力地传达着开水的滚烫和热气,金瑶却不觉得烫,还反复用另一只手的手心捂着杯口的热气,像是在取暖,金瑶说道:“镇上来了一伙人,应该是盯着我的,我原本的计划,是等着江海两家人休整一下,明天再上山,毕竟我们的目的不是观光,要想办法在景区关闭后还留在里头,越晚越好,加上我要去的地方下雨天入口才会开启,明天中午才下雨,所以去早了对我没什么太多的好处,提前出发,就是因为被盯上了。”

    “不过我估计他们才来不久,对镇上还不是很熟,他们认识我,感觉……下午派去打听消息的江海两家,他们也有所提防,我怀疑他们也认识江海两家的,你俩身世清白,用娱乐圈的话术说,你俩是素人,留在镇上,盯着他们,最好不过。”

    丁文嘉和梁霄互看了一眼,这听起来不是一件特别麻烦的事儿,倒是梁霄主动问了一句:“他们会功夫吗?”又补上,“厉害吗?”

    金瑶看了一眼丁文嘉:“文嘉没问题。”

    正当梁霄松了一口气,又听到金瑶继续说:“文嘉蛇族血统,只要不当场咽气,拖回来,躺个几天自然就能好了。”

    梁霄皱眉,语气急躁:“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们还能杀了我们不成?”

    “可能吧。”金瑶点点头,相当的郑重,可越是这样郑重,梁霄心里头就越慌乱,金瑶郑重起来就说明这事儿是真的啊。

    金瑶眉头一拧:“不过你们只是盯着他们罢了,他们又不认识你们,何来杀你?”金瑶回头,朝着宋戈点了点头,宋戈立刻在微信上群发了一个地址给梁霄和定位呢家。

    金瑶继续说:“这家店,就是他们的老巢,一家早餐店,你俩每天去吃个早餐,然后告诉我店里的情况,譬如有多少人在,老板在不在,在做什么?出入有什么熟悉的人,如果方便,拍照也行。”

    梁霄没吭声,只看着丁文嘉。

    “我能问问他们是谁吗?”丁文嘉问。

    “可能和杀掉你父母有关的人,”金瑶谨慎措辞,“当然,只是可能,你也知道,我被关了很久,这些年的后起之秀,我并不完全认识,没办法给你肯定的答复。”

    “那我盯着。”丁文嘉倒是果断。

    金瑶看了梁霄一眼,梁霄没什么反应,估摸着也是默认了,金瑶的眼神慢慢绕着这间屋子回转,自上而下,自外向内,最终目光落在了丁文嘉的床头柜上,金瑶眼睛微微眯起,忽而转头问丁文嘉:“资料都看过了是吗?”

    丁文嘉点头。

    金瑶没有多说,也跟着点头,继而起身,把手里被她捂凉的温开水一口饮尽,才说:“走吧。”

    ***

    金瑶走后,梁霄才小心翼翼地开始收拾玻璃杯,一边收拾,一边默默注视着丁文嘉,丁文嘉一直在盯着手机看,梁霄以为她是心情不好,擦完桌子,又乖乖地挨着丁文嘉坐下,很小声地劝她:“嘉啊,饿了吗?想吃宵夜吗?给你买铁板烧吃?”

    丁文嘉只抬起手机给梁霄看:“这是宋戈刚才发我的定位,圆佳早餐店,2019年就开业了,如果那伙人是才来的话,应该是鸠占鹊巢,抢了人家的店铺,或者是盘下来的吧,既然有交接的过程,肯定就有蛛丝马迹了。”

    梁霄稍愣神了一下,他以为丁文嘉还沉浸在失落和沮丧的情绪中呢,没想到人家自我调节速度和上岗觉悟比他高多了,已经开始研究对策了。

    “咱俩到时候装姐弟。”

    “凭啥啊。”梁霄忽而觉得自己牺牲大了去了,从男朋友变成弟弟,他可不干。

    “装情侣咱俩也不像啊。”

    梁霄有些上头了:“什么叫装情侣咱俩不像了?咱俩就是情侣,你,是我的人,我,是你的人,这逻辑多清晰。”梁霄蓦然醒悟了什么似的,“丁文嘉,你是不是寻思了其他的,我和你说好了,我爸妈都见过你了,满意得不得了,你注定是要进我家户口本的人,我家祖坟老大一块儿地了,风水还特别好,将来咱俩死了,我捡套坐北朝南的,修一个大大的,把咱俩一块儿埋进去,”梁霄趾高气昂起来,“不仅一块儿埋进去,这骨灰都我和你搅和搅和混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下辈子咱俩继续论理。”

    丁文嘉是越听越嫌弃,可她眉眼都是笑的,她咧开嘴咯咯咯笑了几声,手却忍不住打了梁霄好几下,嗔怪:“能说点好听的吗?”

    ***

    现在不算长白山的旺季,进了验票口,几乎没有人排队,宋戈和金瑶的门票都在宋戈的手机上。

    江祁山等三人打头阵,过了闸机也不乱走,乖乖地站在旁边等金瑶。

    宋戈过了闸机后自然而然地把手机递给金瑶想让她自己扫码,金瑶没接,只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宋戈明白过来,立刻扭转手腕,踮起脚,伸长了胳膊,帮金瑶扫了一下门票。

    金瑶今天这一身还算便利,纯黑的高领针织衫配上破洞黑色牛仔裤,外面套的是一件卡其色长风衣,一直拖拽到了脚踝,脚上一双小白鞋半旧,这是她从大理时就一直穿着的,也是丁文嘉推荐的牌子,很舒服。

    至于头发,金瑶倒是难得地梳了个大光明,扎了个高马尾,她的发际线生得很是不错,后脑勺圆圆的,头发浓密,简单地用一个黑色皮圈一扎,都衬得如此好看,走在人群里,都很难不让人多看两眼。

    “瞧瞧她身边那个男的。”江燕燕忍不住对着海迟小声嘀咕,“跟屁虫似的,也不知道会什么。”

    海迟寡言,只提醒:“这是娘娘自己的事。”

    江燕燕翻了个白眼又说:“和你说话真没劲儿,”江燕燕又去攮江祁山,“祁山,你知道那男的什么来路吗?昨天吃饭的时候我就想问了,我当时都快摔了,想要抓他一把,他居然还往后退一步,真是不识好歹。”

    眼瞧着金瑶都要走过来了,江祁山不好多说,只压低了声音劝江燕燕:“无论他是谁,既然他是瑶娘娘身边的人,那就是你我都沾染不得的人,小祖宗,你乖乖听话,这一趟过后,你以后可就不用每天拔鸟羽了,再也不会痛了,你什么也不用做,只管跟着我们,站着,老老实实地站着就行,记得了吗?”

    第92章  第6章 我说,接下来,我们要跳下去……

    圆佳早餐店。

    店内不大,但充分地利用了各种拐角和空间,凳子只有原板凳,桌子都是小桌板,左缩右挤,硬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塞进了十张桌台,可能就是因为过于简陋,圆佳早餐店的翻台率很高,或者说大多数人看了一眼这环境都选择了打包带着吃,一早上了,来来去去不少人,就只有一对男女坐在门口慢条斯理扯着荞麦馒头吃了一早上。

    “文嘉,我实在吃不下了。”梁霄捏着白色塑料勺的手在颤,另一只手则是死死地压着胃,他弓着背,含着胸,这样窝着胃没那么痛。

    “叫我什么?”

    梁霄皱眉,脸色十分难看:“姐,我实在吃不下了。”

    梁霄就不懂了,情侣干嘛扮做姐弟啊?搞得他连丁文嘉的小手都不敢牵,顾忌得很。

    有人路过,梁霄立刻埋头假装继续吃东西,闷声说:“都从七点吃到八点半了,是不是也太明显了。”

    丁文嘉用勺子拼了命地搅和碗里冒着热气的碴子粥:“明显什么啊明显,整个店就没一个跑堂的,只有窗口那人忙不停地舀粥端出窗口,而且仅仅是窗口而已,收银也没有,全靠顾客自觉扫码付账,光是刚才的二十八分钟,就已经有四个逃单了,这店,比咱们还不事呢,明显?根本没人看着咱们好不好。”

    丁文嘉呼噜噜喝了几口,其实她也饱了,东北的馒头明显比南方的大,吃一个下去能撑到中午都不带饿的,这碴子粥也是真浓啊,都能当米糊糊墙了。

    有人进店,是个小姑娘,脚步轻快,一进来就喊了一句:“拿点小米粥。”

    窗台里的人见着这小姑娘眉眼一亮,声音也跟着扬起来了:“愿意吃饭了?”

    这小姑娘靠着瓷砖台子上和里头的人聊天:“什么愿意不愿意的,之前那是胃口不好,如今事情有进展了,心情就好了,心情好了,自然想吃点东西了。”

    这语气,像是和这店家很熟悉啊。

    丁文嘉从自己随身带着的黑色小背包里掏出妆发镜,一边捏着自己的鼻头装作看黑头,一边用镜子去看身后那小姑娘,这姑娘年纪不大,应该是读高中,两个麻花辫垂到胸前,穿着一身藏蓝色运动衣,脚上一双运动鞋,一副学生装扮。

    “多了多了,她可吃不了这么多。”这小姑娘一边说一边让窗口里舀粥的人舀回去一半,直到那塑料碗里只剩下小半碗,她才仔细密封好,选了个好些的一次性塑料勺,装好了,蹭蹭蹭地出门了。

    路过丁文嘉身边的时候,丁文嘉立刻收起镜子和背包,起身对着梁霄说:“你付钱,我跟上。”

    梁霄本能地想跟着起身,可丁文嘉单手往他肩头一压,压得他动弹不得。

    “你等会起身付钱,不着急。”丁文嘉也没立刻跟着小姑娘走,而是扯了扯衬衫上的褶皱,朝着对面的农村信用合作社去了。

    她不是去取钱,而是这小姑娘出了门就立刻往右走了,右边是一条又一条的巷子,直接跟在人家后面太刻意,原地不动又不知道人家钻进了哪个胡同,赶紧跑到对面,隔着一条街去盯,反倒显得自然一些。

    丁文嘉没干过盯梢的活儿,不过这方面的理论她在来之前可是查阅了不少。

    首先,衣着不能打扮得太过亮眼,那种美国大片里穿着西装去盯梢的人一看就没什么经验,现如今,就算是上海这样的大都会,也不是人人上班都穿西服,西装还是太打眼了;其次,目光要坚定,别东飘西飘的,一看就知道是在盯着人,这一点丁文嘉自认为自己做得还不错,一直都目视前方,只用余光一直看着那小姑娘。

    第三个路口,她转进去了。

    丁文嘉掏出手机,装作打电话的样子蹭蹭蹭地又跑去了马路对面,顺着那小姑娘进去的巷子一直往里头钻,偶尔抬头装作寻路。

    忽而前头的人一闪,不见了。

    丁文嘉顿住脚步,慢慢把手机收回到包里,沉思片刻,丁文嘉忽而脱下斜挎包,用金属链子绕着手掌缠了一圈,类似于在拳馆里绑绷带,缠得死死的,可这链子不是绷带,绷带是用来保护关节的,可丁文嘉的目的……

    歘地一下,一只运动鞋鞋底甩过丁文嘉眼前,几乎是和丁文嘉的眼睫毛擦过去的,丁文嘉往后退了半步,抬手用掌狠狠一推,金属链子响成一片。

    丁文嘉站稳,凝眸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的腿还抬得高高的,纵然是被丁文嘉用金属链子砸了一下也丝毫觉得不痛似的,只慢慢收回腿,轻轻揉了揉脚腕处,眼神狠辣似要杀人一般:“一出早餐店我就发现你盯着我了,特意绕了几个弯,你想做什么?”

    丁文嘉轻轻拍了拍手里的小皮包,这包还挺结实的,砸了一通还完好无损,尤其是底壳部分,当时买的时候还觉得硬得跟石头似的,如今倒好,打得还挺称手。

    被发现之前,丁文嘉想过无数种理由替自己遮掩,可如今被发现了,她反倒是坦荡了,昂首挺胸:“怎么?这条路就你能走?”

    这小姑娘冷哼一声,她手脚极快,下一秒,已经是脚蹬上墙,直接朝着丁文嘉冲杀过来。

    丁文嘉不敢轻举妄动,这小姑娘没有利刃没有工具,如此冲撞过来并不占优势,亦或者有其他暗算?

    丁文嘉手缠包链,原本欲故技重施,挡她一挡,却忽而觉得后背几许刺痛,像是有三四片刀片在刮她的肉,丁文嘉一愣,眼瞧着人已近眼前,只下意识抬手护头,却还是被这小姑娘一脚踹在了地上。

    后背着地,那刀片像是直接插进了她的骨头,丁文嘉痛得龇牙咧嘴,她以手撑地,半跪而起,另一只手颤巍巍地去摸后背,那不是刀片,嵌在她后背的东西,摸着竟还有些柔软,湿润润的,像是塑料片。

    “你不用猜了,是树叶。”这小姑娘慢慢挪着步子走到丁文嘉跟前,她像是在看一个垂死挣扎的手下败将,她慢慢蹲下身子,轻声发问:“是她要你来的吗?”

    “没人要我来。”丁文嘉索性不去摸了,是树叶就是树叶吧,她失策了,她应该听金瑶的,只是盯着,是她忍不住多做了一些事儿,她以为自己可以。

    丁文嘉垂着手,靠着墙,屈膝半跪,后背淌血,却依旧不忘抬头盯着这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好好笑的问题,”这小姑娘咧开嘴,侧过头,这个侧颜,竟让丁文嘉觉得有些熟悉,这小姑娘忽而也跟着蹲下,和丁文嘉眼对着眼,面对着面,“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呢?”

    丁文嘉也跟着冷笑:“你是怕我做鬼不放过你吧。”

    这小姑娘嘻嘻嘻地对着丁文嘉耳朵旁边笑:“我可没说过我会杀了你。”她愈发神秘地说,“几片叶子罢了,死不了人,但是如果你不拔出来,它们就会往你身体里钻,就像是虫子一样,拱啊拱的,这一招,金瑶也会,这一招就是她创的,她也是厉害,开天辟地一来,少有女子镇昆仑,偏偏就她,一守就是几千年,不过吧,相比起来,我觉得我的更厉害。”

    这小姑娘认识金瑶?而且直呼其名?

    语气听着些许不屑甚至是不满,看来这人是金瑶的对头了。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丁文嘉索性不挣扎了,她直起身子,扶着墙壁,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金瑶算个什么东西?呸!”

    这小姑娘兴奋了,继而又收敛了些,谨慎问:“你认识她?”

    丁文嘉点头,脸上强行挤出几分对金瑶的鄙视和唾弃:“她杀了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你说我认不认识她?”

    这小姑娘狐疑地瞧了丁文嘉一眼,又问:“你发小叫什么?”

    “和你说了你认识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撒谎?”

    丁文嘉摆摆手:“不值一提。”

    这小姑娘忽而往后退了小半步,上下打量着丁文嘉,笃定道:“你不是本地人吧。”

    丁文嘉昂头:“当然不是,我从云南来的。”

    这小姑娘恍然叹了一声:“黑月的地盘。”继而皱眉,有些不确定,“你发小?”

    丁文嘉侧过身,露出自己的左肩给这小姑娘,可她的手抬不起来了,一抬起来就麻得慌,应该是那几片叶子割裂出来的伤口,丁文嘉朝着这小姑娘示意:“我左肩胛骨上有个胎记,你自己看就是了。”

    ***

    上山的路上,金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宋戈担心她是着了凉,连续问了她好几次要不要喝热水,还指了指自己背包旁边专门装水壶的网兜,示意金瑶想喝就自己拿。

    金瑶觉得好笑,只轻描淡写回了一句:“我怎么会着凉?”

    宋戈幡然点头,碎碎自语了一句:“也是,你厉害的很。”

    “怕不是有人在骂我。”金瑶揉了揉打喷嚏打得红彤彤的鼻尖,“不然怎么喷嚏都停不下来了。”

    宋戈思忖片刻,只笑着回:“那如果这么说的话,当今的人不是在拜财神就是在求姻缘,这财神爷和月老一天下来除了打喷嚏啥也干不了了。”

    金瑶听了,只笑笑,没说话。

    长白山景区开发过后,从原本树木林立一望无际的林海里开辟出了一条又一条的路,从门口到山下坐的是大巴观光车,顺着平整的柏油路又有无数景点和景点之间的接驳车,随停随走,当然,体力好的也可以选择徒步,沿着山路慢慢走,总能走到。

    冬天的时候,还有雪地摩托带人上山的,陡峭的山坡被机器推出一条平整的坡道,上面是一条又一条灰黑色的摩托车道,压了无数次,雪都压实了,根据路线的不同,几十块到几百块钱不等,现在不是冬天,山坡上长满了悬钩子和刺五加,还有许多是宋戈认不出来的。

    金瑶认得,不仅认得,还一五一十地告诉宋戈它们的习性,宋戈乐意听,金瑶也乐意说,后头跟着的三个人也不敢催,就跟着金瑶走走停停。

    他们走的这条路通往的是地下森林,沿着林间用木板铺就的小路会经过三江源,说是三江源,其实只是一股小溪,自桥上往下看,峡谷间落差近十米,偶尔有嶙峋突出的石头,亦或者深凹进去的洞穴,水声濯濯不绝,金瑶听了很是欢喜,只有江燕燕屡屡拉着江祁山的衣袖催促:“照还这么个走法,什么时候能到?”

    江祁山只示意江燕燕耐心跟着,只听到江燕燕又说:“瞧着娘娘是不想带我们去地下长白的意思了,前头可就是死路了。”

    江祁山低声劝:“娘娘言出必行,这是多少人都……。”

    “人是会变的。”江燕燕还没等江祁山说完就抢了一句,“何况她现在都不是娘娘了,她从昆仑被贬到长白,没了手下的羽卫和副将祝知纹,从长白被贬到了苍山,又没了山神铃,没了山神铃的山神还是神吗?”

    江祁山一边听一边寻着机会就想伸手去捂江燕燕的嘴,可江燕燕也是个厉害的,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江祁山跟都跟不上,更别提去阻止她了。

    走在前头的金瑶忽而回头,像是应了江燕燕的问题:“当然还是。”

    几人已经走到这栈道的尽头,这是一处峭壁,虽然围了栏杆,可倚着栏杆还是可以看到悬崖下广袤无垠的一片森林,右手边是供游客休息的亭子,现在是淡季,一路走来都没有人。

    风一来,吹得五人衣袖飞扬,宋戈总算是知道金瑶今日为何特意穿着这款薄风衣了,帅气啊,面子够大啊,风一来她的衣服是飞得最潇洒的一个,身为一个善于搭配的山神,金瑶也算是把小心思注入到生活里的每个小细节了。

    金瑶指了指栏杆外头,轻声说:“跳下去。”

    “什么?”江燕燕愕然。

    金瑶转身看着身后四人:“我说,接下来,我们要跳下去。”

    第93章  第7章 只要是家主给我的,就是我的了……

    “跳下去”这几个字似乎没有给大家带来太大的触动,尤其是这三个来自江、海两家的人物,只有宋戈心里头咯噔了一下,不过他瞧着大家都面不改色的,自然也不会表露出担忧。

    江燕燕犹如领导巡视一般朝着这崖底下看了一眼,还挺高的,而且这悬崖是个倒钩状,上面宽,下面窄,中途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若是出现意外,想要伸手抓那么一下都不可能,只能硬跳。

    江燕燕冷笑了一声:“娘娘确定跳下去就可以进入长白?”她昂头,语气忽而骄傲起来,“别以为我们江家人没进去过,当年我们家家主,可在地下长白待过不长时间呢,怎么他说的……和娘娘说的不一样呢?”

    金瑶从见到江燕燕第一眼就知道这人和江家家主关系不一般,也猜到了江家人要送来解除诅咒的必定是她,不过这聒噪的性子,委实让金瑶不喜,临到关头,还要质疑她……

    金瑶对着江祁山指了指江燕燕:“要不不带她了吧。”

    江祁山楞了一下,似没想到金瑶竟会如此直接,他压低声音,左右逢源地劝:“娘娘,燕燕还小,不懂事。”

    金瑶听了噗嗤一声:“你之前不是说,她年纪比你都大吗?”

    江祁山自我打脸了,又立刻劝江燕燕:“燕燕,娘娘是长辈,你说话多少注意些,再说,万灵洞依托长白,长白一直都是娘娘看守的,她肯定比咱们家家主更熟悉不是。”

    江祁山一边明面上疯狂地夸赞金瑶,一边暗地里死死地拽着江燕燕的衣角,不断地提醒她,现如今他们可不是来施恩于金瑶的,是来求金瑶帮忙办事儿的,这角色和态度可不能和之前在江家一样。

    人家是甲方,他们才是乙方。

    江燕燕许是想着江祁山给她画的大饼,想着这一趟过去后,自己也就不用每天早晨起来都要拔肩胛骨上的鸟羽,“嗯”了一声,算是老实了。

    江祁山又指了指宋戈,半弓着身子请示金瑶:“这位小哥也跟着咱们一块儿下去吗?”

    金瑶看了宋戈一眼:“你的意思呢?”

    江祁山直起身子,倒吸留一口凉气,之前他便觉得金瑶对这位小哥不简单,平日里带着,关键时候跟着,这要卖命了还会事先征求人家意见。

    宋戈直言:“我跳下去会死吗?”

    金瑶:“你一个人跳就会,跟着我就不会。”

    宋戈点头:“那我去。”

    ***

    风在耳边呼啸,这是宋戈第一次感受到风的速度可以如此猛烈,一阵一阵的气浪吹得他心都要跳出来了似的,他很紧张,可他的手被金瑶牵着,胳膊被金瑶搂着,他整个人像是一个小鸡崽一样被金瑶护在怀里,他稍微僵硬一点,紧张一点,心虚一点,金瑶都可以感觉得出来。

    他知道她厉害,可宋戈也不想显得自己太弱小,太胆怯。

    江海两家下崖的方式和金瑶大不相同,金瑶像是从天上飘然而至的神仙一样,蜻蜓点水,极为轻巧自然。

    江燕燕和海迟虽然一路攀下来也极为轻松的样子,可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骗不了人,这二人背上嵌着的是凤凰骨,速度极快,敏捷度极高,传说中江家家主能在倾盆大雨中漫步半小时一滴水也不沾地回来,你瞧着他只是慢慢走,可实际上,人家一直在快速地躲避雨滴,人的肉眼是无法看清的,不过金瑶也没见过,不好下定论。

    江祁山下悬崖便显得有些吃力了,这人身上是玄武骨,命长且硬,后背刀枪不入,内腹遇伤即好,金瑶一度怀疑江家人派了他来,就是要他去启铜皮古树,毕竟人家受了伤也能好,不至于丧命,不过,事未有定论,金瑶可不管谁去开启,只要能进去,只要江家人能兑现他们的承诺。

    直至落地,宋戈都一声未吭。

    “还好?”金瑶看着宋戈脸色煞白的样子。

    宋戈直起腰板,强忍不适,一脸大男子主义,领导式地挥手:“还好,不晕。”说罢,实在忍不住,转头扶树,一顿干呕,脸上青筋狰狞成一团,脖颈通红,整个人都在颤。

    江燕燕先落了地,继而是海迟,江燕燕看了宋戈一眼,不啻道:“瞧瞧这样儿。”

    金瑶笑着回她:“怎么样,帅吧,吐起来都这么帅,比你们家主帅多了。”

    江燕燕被怼了一番,按她的性子,自然不甘落后,还没开口,江祁山跟着爬了下来,没法子,他身材高大,速度又不如这两位凤凰骨的同僚敏捷,一路磕磕绊绊,划伤摔破,好爬歹爬地也下来了,一下来就瞧着江燕燕张嘴要打嘴炮,一把拦住她:“小祖宗,可别功亏一篑了。”

    江燕燕强忍委屈,只嘀咕了一句:“这位娘娘怕是审美有毛病。”

    江祁山顺着江燕燕的目光看向宋戈,又看了一眼江燕燕,又看了一眼宋戈,来回看了两三次,才认真的说:“燕燕,我觉得,这位小哥虽然能力不行,可长得真的还挺好看的。”

    江燕燕木了,她支支吾吾,想骂又找不到词儿,只能狠狠踩了江祁山一脚:“没眼光。”

    ***

    进了林子,就容易没有方向。

    长白的林子和海南屯昌的又有些不同。

    热带的林子植被茂密,叶阔而大,遮得不见天日,大白天在林子里走,彷如到了晚上,五月的长白虽然也是郁郁葱葱,可植被多以松柏为主,树干直挺,参天入云,从林间间或洒下些日光,初看还觉得赏心悦目,可走久了,就发现哪儿哪儿都一样,加上地势平坦,一眼望去,全是棕褐色的树干,就连树干上的苔藓都无甚差别,仿若走在迷宫里。

    这种环境下,一个知道路的向导就显得尤为珍贵,所有人几乎都将希望寄托在了金瑶身上,

    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心谨慎地问着,可金瑶似乎……

    “好久没来了。”金瑶忽而站定,昂头看着头顶两棵参天柏树,“这两棵树好像和之前一样。”

    宋戈拧开水瓶递给金瑶:“这么些年了,肯定还是长大了。”

    金瑶接过水瓶,没喝,只说:“我的意思是,好像和之前我们走过的路一样。”

    宋戈愣了半晌,跟在金瑶身后的三个人也跟着抬眼望过来,金瑶慢慢审视着周围的环境,轻飘飘地说:“好像兜圈子兜回来了。”

    江燕燕先声夺人:“娘娘在绕路?”她冷笑,“故意的?”

    “瞧你这话说的,”金瑶指了指自己脚上一双已经走得灰头土脸的小白鞋,“我不也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吗?我故意绕路,我不嫌累?”

    江燕燕自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娘娘自然是不嫌累的,娘娘耍得我们团团转,怎么会觉得累呢?”

    “瞧你这话说得,”金瑶一改往常的火爆脾气,反倒是安慰起江燕燕来了,“着什么急呢?都说了地下长白的入口要等着下雨了才能进去,现在没有雨,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你也进不去啊,你们可是要用背上的神兽骨去开铜皮古树的,那大神树当年是我亲手栽种下的,脾气可怪得很,若是发现你们骗了它,当场绞杀,怎么?这么着急送命吗?”

    江燕燕不屑一顾:“不过是棵树罢了。”

    可金瑶这番话说完,江祁山还是忍不住多看了海迟几眼,且就这几眼,金瑶就认定,去开铜皮古树的,不是江祁山,而是海迟。

    但这只是她的猜测,金瑶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到了中午,距离下午那场雨应该是快了,若她还在长白,不过是求这长白下一场雨罢了,挥挥手,云就来,招招手,雨就走,何须苦巴巴地等着老天爷下一场雨?

    金瑶挨着一颗布满青苔的柏树坐下,也不介意这浅色的风衣容易弄脏,还示意身后几人跟着过来休息,又问:“你们决定好是谁去启铜皮古树了吗?”

    江祁山余光只来回瞟看着海迟,嘴上却只说:“这个放心,我们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然决定好了,绝对不会拖娘娘后腿。”

    “是你吗?”金瑶直接问了。

    江祁山手掌慢慢团成拳头,也不正面回答,只说:“已经安排好了。”

    金瑶朝着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海迟发问:“是你?”

    江祁山立刻起身朝着金瑶拱手:“娘娘,路途若远,我先带着海迟去前头探探路,江燕燕就托你照顾了。”

    果然是海迟了。

    金瑶也不问了,只指着江燕燕说:“我不照顾,她脾气太大,我hold不住。”

    江燕燕也跟着回呛:“我也不需要照顾,我好得很,我身上有家主给我的龙泉短刃,遇鬼杀鬼,遇神……。”

    “杀神”俩字这俩字还没蹦出来呢,江燕燕就立刻闭了嘴,她不敢去看金瑶,只想着江祁山快说点什么替自己解围。

    “还挺好。”金瑶倒是无所谓,“我还以为你这么没脸没皮呢,没想到,也是知道害怕的,孺子可教。”

    金瑶朝着江燕燕伸手:“龙泉短刃给我看看。”

    江燕燕是不想给的,家主是极其珍惜这柄短刃的,传说中如若能掌握好力道,掷刀之时手腕技巧性地一转,这刀还能转弯,一刀过去,直接要了人家脑袋,连骨带皮,切得整整齐齐。

    这般珍贵的刀,也不知道之前是谁用过,刀刃都快要磨坏了,家主是亲自取了一张獐子皮,一点儿一点儿地磨薄,裁剪成一条一条的缎子,绕着这刀刃修好了,日常都是放在卧室里的保险柜里的,和江家众多家产和辛秘放在一块儿。

    诚如江燕燕和江家家主如此亲密的人,也只见过他把这柄短刀拿出来看过两次,至于江家家主为何会将这柄刀给江燕燕,这件事儿上,江燕燕撒谎了。

    这并不是家主给她的,是她临行前看到这柄刀就放在家主的枕头旁边,她自己偷偷拿来的,反正家主出了远门,十天半个月肯定回不来,江燕燕估计着自己来长白这一趟也就三四天,带个家主珍惜的东西留个念想,回去再还给他,神不知鬼不觉的。

    至于金瑶要看,江燕燕是不想给的,江祁山自然继续当和事佬,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和海迟去前头探路,一边劝着江燕燕:“娘娘看看也好,娘娘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去了,那昆仑上面什么没有?打神鞭、山神铃,还有祝神手里的业火刀,娘娘当年拿着和玩似的,还会贪了你这么一柄短刃去?”

    江燕燕极其不情愿地从腰包里取出一柄用牛皮套包裹的短刀,按道理,这玩意是过不了安检的,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从山东一路带到了东北来,还带进了景区,这要是让人发现,势必得给她缴了。

    “你怎么带进来的?”金瑶一层一层拨开这牛皮套。

    江燕燕噘嘴:“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藏衣服里?”金瑶顺着江燕燕的运动衫往下看,江燕燕扭过身,“要看就快点看,看完了赶紧还给我。”

    金瑶玩弄着手里的短刃,貌似无心,实则是暗自渡气,把这短刃上的痕迹和气息全部摸索了一遍,继而把这短刃递给江燕燕,只留下一句:“这不是你的东西。”

    江燕燕气极:“怎么不是我的东西了?”她死死地攥着短刃,扯过牛皮套仔细包裹好,往衣服里衬里拼命地塞,“这就是我的。”

    “这也不是江家家主的东西。”金瑶无情戳破,“这上头,有另一个女人的味道,年代很久了,她用这柄刀的时候应该受过伤,很浓的血腥味,当然,她也用过这柄刀杀过人,很重的戾气,可无论她用这柄刀做过什么,这都不是你的东西。”

    金瑶偏头,忽而觉得江燕燕竟有些可怜:“你确定这是你们家主给你的?”

    江燕燕背过身,看都不去看金瑶,笃定道:“不过是一柄刀罢了,我要,家主就给我了,谁用过的也不打紧,只要是家主给我的,就是我的了。”

    第94章  第8章 瞧见了吧,一物降一物

    “呵。”

    江燕燕听了金瑶这一声笑可是不开心了,她终究是被保护的太好了,也不知道收敛和隐忍,稍微有不满意的便蹬鼻子上脸的,江祁山算是脾气好的了,那个叫海迟的,虽然没对江燕燕摆过脸,可对江燕燕也是不闻不问,同路的人,彼此之间没有一点儿的交流,若说不讨厌,又能是什么?

    江燕燕满脸写着不开心,欲言又止,只说:“我和娘娘不一样,娘娘厉害,不需要人疼,我不厉害,家主给我这么一个东西防身,我可不敢随便给别人看。”

    金瑶一下就抓住了重点:“谁说我没人疼?”金瑶昂头朝着宋戈,莫名地骄傲起来,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就差把宋戈的身份证号给报出来了。

    宋戈先是楞了一下,怕是没想到金瑶会主动朝着他笑,继而明白了,只咯咯地笑了两声,也没答话,更没说什么,只扭头喝水,喝完了才发现,自己喝的是金瑶刚刚喝过的水瓶,瞬间,耳根子又红了。

    宋戈若无其事地收起水瓶,没等多久,去探路的江祁山和海迟回来了,江祁山气喘吁吁,海迟倒是气息平稳。

    “娘娘,前头下雨了,这儿没下,也是奇怪。”江祁山一边说话一边揩汗,估摸着是一路跑过来的,额头上密密地一层汗珠。

    金瑶起身,掸了掸风衣上的草屑:“很正常,前头下雨后头晴,山里头的常态,走吧。”

    金瑶这一眼是回看着宋戈的,至于江燕燕一脸的不忿,她不在意,压根看也没看。

    既然离地下长白的入口越来越近了,金瑶就不得不嘱咐一些关于这地下长白和万灵洞的规矩,一旦要说起,仿佛就得从很远很远的时候讲起了。

    “当年,九婴和春蔓联手造地下长白的时候,便来请示过我的建议,我倒是也没说什么,只稍微在大局上做了些规划,然后送了一棵自昆仑脚下移栽过来的铜皮树给他们,移栽的时候这铜皮树年纪就挺大了,如今算来,也是位老神仙了,记得那日,我嘱咐他们,无论这铜皮古树多厉害,他们既然决定要同时开天池和瀑布河两个入口,就务必要派人守好,光是一棵树,是不够的。”

    江祁山倒是耿直,听了只问:“天池也有入口?”

    金瑶知道他在想什么,若走铜皮古树不是唯一的法子,倒不如选个听上去更加安全的。

    这是人之常情,金瑶也不着急,只跟着解释:“有是有,之前是那位万年老鳌亲自守着的,她的眼睛,密得和筛子似的,比铜皮古树可严格多了,从那入口进去,必得经过她的池潭,能不能活着,全看她心情。”

    听起来,貌似是条死路。

    江祁山回头看了一眼江燕燕,又问:“可那位鳌婆不是已经……已经……。”

    江祁山自觉自己没什么文化,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寻思着自己是说“驾鹤西去”好,还是“仙逝”好,金瑶倒是直接接上一句“已经死了。”

    江祁山有些恍然,按理来说,长白山万灵洞鳌婆是大了他不知道多少辈分的老祖宗,之前江家和万灵洞也是有些来往的,多多少少,直接称呼“死了”有些不礼貌。

    金瑶只笑:“死了就是死了,有什么避讳的吗?昆仑的规矩倒是多,不同级别的人死了还有不同的叫法,明面上讣告里写得官方大气情有可原,咱们不过四五个人,私下聊天谈话,就不必拘谨了,”金瑶话锋一转,又说,“若我这次出了事,你们私下论及,也可以说瑶娘娘死了,不必在意。”

    这话说得虽然敞亮,可宋戈心里莫名泛起丝丝涟漪,金瑶一直不避讳说生死,可谈及金瑶的生死,他似比以前更加在意了,他沉默不语,只静静地听着金瑶介绍起往事。

    “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鳌婆死了,就是因为她没了,所以天池的入口应该已经被关掉了,你若是知道一百年前地下长白那场大火,就该知道胡春蔓形体尚未恢复完全,膝下的小少主和九婴是轮班护着长白,自然无力同时看守两个入口,我本也想着,私下去寻一寻万灵洞的小少主,让她直接带我进去,只是……。”

    金瑶思虑良多,多到很多事儿连江祁山都没考虑到,若论起江家,百年前也算是和万灵洞有桩未成名的姻亲,多少知道万灵洞和长白错综复杂的关系,却也没想到……

    “我是这样想的,若我让九婴亦或者小少主带我进去,他们便成了帮凶,此次上昆仑理论,若能成尚好,若不能成,昆仑不得刚好拿着这件事来找万灵洞的麻烦了,当年春蔓为了万灵洞,卑躬屈膝,在昆仑低眉顺眼的,多骄傲的一个人,当年在三清山那一战打得多漂亮,连昆仑不少上神都倾心于她,后来呢,年年去昆仑述职都被骂得跟狗似的,也还得忍着,我是想着,不给人家添麻烦是最好的,这次让你们引铜皮古树开门,我就算是闯进去的,和万灵洞无关。”

    江祁山蓦然懂了,合着这进洞的思路就两个,要么从里面勾结,顺利进入地下长白,要么就从外面开路,得付出些血的代价,金瑶权衡利弊后,竟是选择了后者。

    江祁山虽然能理解,可听来听去,还是有些梗得慌。

    江燕燕直言道:“瑶娘娘还真是讲义气,对于关系好的,宁肯自己背负罪名也不远连累他们,对于我们这种关系不好的,就让我们拿命去拼,我可是知道的,铜皮古树六人合抱,参天巍峨,树冠如伞如盖,遮天蔽日,火烧不动,刀砍不动,若是外人近身,光是那树上万千藤条就足以绞人致死,娘娘宁愿放着万灵洞里头的人也不用,也要拿咱们的命去冒险,怎么说呢?咱们还是只能恨自己生错了地方,只能被拿来当棋子。”

    这一次,江祁山没有阻拦,他并不完全认可江燕燕的话,可局势如此,他们的确是棋子,可不是被迫的,是心甘情愿地当棋子。

    金瑶知道,虽然江祁山日常忠厚老实,貌似是被江燕燕吃死了,可三个人中能做决定的还是他,金瑶只对着江祁山说道:“你们得弄清楚,我并非是拿你们的命去开玩笑,我一开始就说过,这是一场交换,或者可以说是一场生意,我本也不需要替你们其中一人去除诅咒,你们既受苦这么多年,应该也寻访了不少能人,他们有一个敢替你们去除诅咒的吗?有能力的也没这个胆子,这天底下,不怕昆仑的应该不止我一个,可是敢明面刚的,只有我吧。”

    金瑶忽而停下脚步,十分正式:“既是不想,那你们打道回去,也还来得及。”她有意无意地意指江燕燕,“免得,到了铜皮树底下害怕了,可就晚了。”

    江燕燕冷哼了一声,说到底,她不过是说的气话,她必然不会被拿来开启铜皮古树的,她斜眼瞧了一眼海迟,海迟闷不吭声,他一路都是如此,就跟个无底洞似的,投个石头子儿进去都听不到半点儿声响。

    前头雨雾蒙蒙,淅淅索索的雨滴声逐渐清晰,应该是在下雨。

    金瑶等人早有准备,宋戈从背包里掏出了两件一次性的塑料雨衣,其实这雨衣在山下游客中心也有的卖,毕竟山里头下雨是常事儿,有人还专门奔着在长白看雨景来的,可宋戈还是亲自带着,他总觉得,自己提前备好的和临时买的,含义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总归是掏出来有种自豪感。

    金瑶就此站定,也不乱动,乖乖地让宋戈给自己套雨衣,宋戈让抬胳膊就抬胳膊,让低头就低头。

    江燕燕越看心里头越不利爽,她狠狠地把雨衣扣子一压,小声嘀咕了一句:“这瑶娘娘,也真够双标的,跟自己一边儿的就宠着照顾着,说话都是和颜悦色的,不跟自己一边儿的就冷嘲热讽的。”

    江祁山正低头理帽子,提示了一句:“家主不也是这样吗?你若不是江家人,若不是他心疼你,会答应这趟活?会让娘娘帮你解除诅咒?你别忘了,家主自己也是凤骨,每天也得扯下鸟羽,他连自己不管了,就管你,还不够宠着你吗?”

    江燕燕像是憋了许久,极其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他不是想宠着我,他只是想弥补罢了。”

    “江燕燕!”江祁山第一次严呵江燕燕这位小祖宗。

    江燕燕还是不解气,继续埋怨:“之前那女的为了他死了,他后悔,看到我,就像是看到了之前那位,他对我好,就是想对之前那位好,那位走了,把他的心也带走了,真是不知道那位有什么好,我听说,也是个嚣张跋扈的小姐罢了。”

    “啪”地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

    金瑶和宋戈都忍不住回头看,海迟面无表情地轻轻拧动着手腕,而江燕燕直接被海迟一巴掌扇到了地上,江祁山没有去扶他,反倒是回头劝海迟:“她被宠坏了,说的话你别放心上就是,何必打她。”

    江燕燕以手撑地,半懵半呆,自下往上看着面前站着的四个人,个个都像是在看笑话,她受不了了,强烈的自尊心让她把眼泪一忍再忍,忍得喉咙酸酸的,心也跟着酸酸的,她手指尖一抬,想要找海迟理论,海迟却只瞪了她一眼,那目光就像剜肉的刀子似的,吓得江燕燕不敢吭声。

    金瑶小声对着宋戈嘀咕:“瞧见了吧,一物降一物,江燕燕能在江祁山面前如此放肆,那是因为海迟没出手呢。”

    宋戈用余光扫了一眼海迟:“可他终究是要被牺牲的那个,从结局上来说,江燕燕可比他好太多了。”

    金瑶一副冷眼旁观的语气道:“这可说不定,海迟是个狠角色,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你是说……。”宋戈有了不好的猜测。

    “我可没说,”俩人没把话说透,不过似乎都知道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金瑶微微昂头,“我不管这些事,无论他们内部怎么斗,我只需要他们兑现承诺,替我开门就行,当年万灵洞的小少主借了我的山神铃铛,曾约定,用完之后会放在万灵洞莲花山的莲花洞里,她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虽然没办法和她联系,也不方便和她联系,可我能感受到,我和我的铃铛距离越来越近了,待我取到铃铛之日,就是玄女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之时。”

    第95章  第9章 百妖横行,这铜皮树上时常挂满……

    二道白河镇,玻璃栈桥。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丁文嘉靠着栏杆,嘴巴干涩,干裂的嘴皮翘得老高,她熟稔地从包里摸出一管唇膏,揭开盖子,轻轻拧开,酷似民国时期上海太太一般优哉游哉地绘着唇边,十九块九包邮还送个化妆镜的唇膏被她涂出了YSL的腔调。

    没办法,她紧张啊,貌似坦然,可她内心在突突直跳,她这个人,甚少说谎,素来都是直来直去,没有锻炼过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的人说起谎来,总是会担心自己不够周全,好在丁文嘉脑子快,一边编纂着金瑶压迫自己的“事实”一边去探眼前这小姑娘的反应。

    人家貌似没有起疑,偶到高潮,竟还同情起丁文嘉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丁文嘉想着这下总是可以问了,用秘密交换秘密,这不是女孩子最擅长的交友方式么。

    “我没名字。”这小姑娘的回答挺让人意外的,她生怕丁文嘉不信似的,还追补上一句,“我也没爹没娘。”

    “谁把你养大的?”丁文嘉之前虽然听说过祝棉的事儿,可知道得并不详细,只晓得在屯昌星星民宿见到的那个小姑娘不是人,是一截鹿角,来接她回家的女人是收养了她的好心人,丁文嘉寻思着,这能和金瑶扯上关系的多半也不是人,莫非和祝棉一样?

    “养大是什么意思?”这姑娘倒是奇怪,“我生来就是这么大。”

    丁文嘉微微出神,用手勉强比划着,手掌贴着腰际,模仿孩童的身高:“咱们小时候,不都这么点儿大吗?然后慢慢长个儿,从小孩变成了大人,从小个子变成了大个子。”

    “我不是。”这姑娘摇头,“我一醒来就是这么大,我姐姐说看到我的时候我就这么大,我没有当过小孩子,我一睁眼就是大人。”

    丁文嘉咋舌:“真惨啊,都没当过孩子。”

    不过……

    “姐姐?”丁文嘉眉眼一亮,不过她强忍着心中好奇,貌似随意地问,“你既然有姐姐,那应该就是姐姐养大的吧。”

    这姑娘摇头:“不是,也不是我亲姐。”她还想继续说下去,忽而闭嘴,嘴唇都要抿到嗓子眼里去了,只改口说,“你既也如此恨金瑶,倒不如与我们一块儿,我们跟了她许久,虽然这女人狡猾多变,一路都在施障眼法,可我姐姐也不是吃素的,我们已经算好了,他们下午必然是要进长白山的,傍晚的时候,长白会下雨,那时候,她要去的地方就能进去了,她想用江家人的命去开门,过程中必然松懈,到时候,你与我们联手,杀她个措手不及,你的仇能报了,我姐姐的病也能治好了。”

    这话说得,一套一套的,可从头到尾也没说她自己是谁,她姐姐是谁。

    “你就叫我小山好了。”这姑娘像是随口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小山?”丁文嘉跟着嘀咕了一声,“哪个山?姗姗来迟的姗?还是珊瑚的姗?”

    这姑娘昂头,眼里充满里的自傲和期许:“山,山峰的山,定山者的山。”

    ***

    “真大啊。”

    江祁山看着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树冠和交缠横贯的树枝,一树抵一城,这树也太大了,就算一个枝丫上站一个人,他们江海两家的人也站不满啊。

    树下,厚厚的青苔犹如棉被,裹覆着树根的泥土和岩石,从青苔里滋长出的藤蔓像是给铜皮铁树织就了一层墨绿色衣裳,将它裹得严严实实的,像是在冬风里扯着大衣领口迈步前行的老人。

    的确是老人,这树很老了,金瑶刚当上昆仑山神的时候,它就长在那儿了,长了许多年,又被她带来了长白,守着长白。

    五个人,站在树下。四个人瞪大了眼,只有金瑶不动声色。

    雨水滴滴答答地滴在树叶上、青苔上,还有金瑶雨衣帽檐的边缘,她跟着微微抬头,只看了一眼,就对着江祁山道:“动手吧。”继而转头对宋戈说,“他们江家身上的神兽骨虽然资历久,足以以假乱真,可过了这么些年,神树的本事也见长,待会儿你紧紧地跟着我,等着开门的那个人被藤条绞死了,你我可都进不去了。”

    “死”之一字,宋戈像是已经从金瑶嘴里听惯了。

    江祁山望了一眼海迟,点点头道:“就当为了你家五姑娘。”

    海迟没有犹豫。

    只有宋戈微微侧头问金瑶:“这又是什么意思?海家那位五小姐,不是已经去世好久了吗?”

    “死得不利索呗。”金瑶轻声说,“当年她替江家当家的那位挡了天雷,魂被劈没了,虽然把坟头迁到了一块儿风水宝地,可没办法超生转世,江家人信这一套信得很深,连带着海家也笃定这投生转世的说法,请了人,做了法,可那位还是不得安生,最后被请去的一个人师父说,这位是心有不甘,只有一个办法,能让她安生投胎去。”

    “什么办法?”

    金瑶扭头,一字一句:“把她的坟头,迁进江家的祖坟。”

    宋戈心头猛跌了一下,心想这倒也是位敢爱敢恨的奇女子,当年为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挡了这么大一道劫难,死后还记挂着她,不过是迁个坟头的事儿罢了,江家人承了人家这么大的人情,多半也会点头同意。

    金瑶像是能听到宋戈的心里话似的,忽而冷笑几声,才说;“知恩图报?”

    金瑶语气略带戏谑:“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似的,江家家主倒是想要答应,和他背后一群族老不答应啊,他们那些老顽固,本就不想和一个不入流的海家扯上关系,你可能不知道,海家的老祖宗,只是江家的一个奴仆罢了,所以江家那群老匹夫,多多少少有些看不上,只提出,想多给海家补贴一些钱财,如果海家不要现金,给一栋楼也行的。”

    “一栋楼?”宋戈忍不住重复了一下,“栋”这个量词不是很多见。

    金瑶微微皱眉:“挺贵的,什么C什么BD的一栋楼。”

    宋戈听明白了:“所以海家这次是为了让海家五小姐的坟头迁进入,让她安心,才牺牲了这个叫海迟的?”

    “我也不知道叫不叫牺牲,”金瑶看着慢慢往前走的海迟,眼睛忍不住眨了两下,“对于他们来说,活着也未必是件好事,可是又不敢死,若能找到一个名正言顺,还能在家族史上流芳千古的理由,何乐而不为呢。”

    换做过去,宋戈可能不大适应金瑶这种蔑视生命甚至向往死亡的态度,宋戈是受苦受难长大的,他都没觉得活着烦人,况且,他没死过,没经历过的事儿,他不敢说好,金瑶的思路总是与他不同。

    宋戈还在沉思,金瑶恍然又说了一句:“其实挺好,一个人如果有了比生死更重要的事儿去做,便什么都不怕了,不似我,我可是太惜命了。”

    说话间,地面似猛地动了一下,像是地震。

    宋戈定睛朝前看,只看着前头的海迟几乎已经快贴到了铜皮古树的树皮上,他双手举高,双掌合十,双膝跪地,虔诚犹如祭祀,说着宋戈听不懂的怪话。

    这些话像是咒语,越说宋戈感觉脚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蠕动,他还算是淡定的,倒是江祁山和江燕燕,各自抽出了自己防身的东西,江祁山眼神停留在江燕燕手里的龙泉短刃上,猛地又是一颤,江祁山收回眼神,掩护着江燕燕半蹲下,嘴里提醒:“怕不是条大地龙。”

    “什么地龙,不过是这树的跟罢了。”纵是脚下动弹得厉害,可金瑶还似站在平地似的,一边解说,“估摸着是太多年没有神兽从这儿进去过了,这老家伙也忒激动了。”

    金瑶抬头,看着那游蛇般爬满树干的藤条开始慢慢松散,像是女孩子轻轻褪下的长裙,褐色的藤枝抽拉摩擦,发出淅淅索索的声音,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些藤条想要做什么,可金瑶知道。

    金瑶提醒了一句:“检验没过关,铜皮古树要开始杀人了,待会儿你们都往后退,我要硬闯了。”

    江燕燕被江祁山护在怀里,忍不住抬头问了一句:“那海迟呢?”

    金瑶看着她:“会死。”

    “你不救他?”江燕燕音调都有些变了。

    “我为何要救他?”

    “你是神。”

    “我是神我就要救他?”

    江燕燕狠狠啐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们神的心肠都好,你们受人供奉,却看着人送死。”

    “受人供奉?”金瑶觉得可笑,“这一路你供奉我了吗?”金瑶抬手指着海迟,“那你去救他,或者陪他一块儿死,黄泉路上还能有个伴儿。”

    江燕燕没吭声,她眼看着那些藤条越来越活跃,像是张牙舞爪的屠夫,从地上到树干上,一点儿点儿地把海迟包裹起来。

    江燕燕忽而从江祁山怀里一挣,手里拿着刀直接朝着金瑶奔了过来,金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江燕燕刀尖儿一转,直奔着宋戈过去,好一招声东击西。

    宋戈虽一直温顺少言,可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抬脚,朝着江燕燕手腕一个飞踢,力道也是下足了的,硬邦邦的鞋跟直接打中江燕燕的骨节,痛得她把刀子一扔,半跪在地上呜呜咽咽。

    宋戈踢完这一脚才觉得心脏突突跳快了两下,江燕燕这人也是奇葩,宋戈估摸着,她是看自己一直文文弱弱的,又是站在金瑶这边的人,想要挟持了自己逼着金瑶去救海迟,还以为这个叫江燕燕的怎么着也是神兽骨,有些本事,没想到还是败在了轻敌这件事儿上。

    不过,宋戈刚才反应也太快了,比之前要快了不少,还有这一脚。

    江燕燕捂着手腕,痛得龇牙咧嘴的:“断了,我的手好像断了。”

    金瑶瞧了一眼宋戈,宋戈两手一摊,有些无奈:“我的确没留力气,可也不至于一脚就断了。”

    金瑶只朝着他走近了些,低头对着他说:“你如今有我一半肉身,自然是和之前不同,算了,当她自讨苦吃,她失礼在先,没什么好说的。”

    江燕燕还跪在地上,地面抖动得厉害,江祁山从另一边飞快地爬了过来,替江燕燕看了一眼,只让她别乱动,江燕燕还是倔强地看着金瑶:“你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吗?”

    金瑶都没瞅江燕燕,只问江祁山:“她是不是被你们江家保护得太好了,活了这么些年了,没见过死人?”

    “是是是,”江祁山大口喘气,“是她不懂事了。”

    江祁山一边说,一边用余光扫着前头的海迟,刚才看着,那些藤条都已经快把海迟包卷了起来,可如今再看,江祁山觉得不对劲了。

    “海迟,你不要过来!”江祁山朝着海迟大喊,隐藏的话其实是“你不要把藤条给带过来。”

    江祁山才说完,就忽而觉得脚腕痒痒的,他回头一看,已然有几条细如尼龙绳的藤条长须爬上了他的脚腕,力道不大,像是女孩子柔软的手指。

    “江祁山。”江燕燕指了指自己小腿上手腕粗的藤蔓,哭着喊,“我动不了了。”

    江祁山甩了甩脚腕,想要起身去拽江燕燕,可手忽而被藤条猛地一拉,另一只手也被束缚住了,他像是被操控住的提线木偶,两只手被使劲往后拖,腰背往后弯曲,整个人呈C字形,江祁山咬着牙,他柔韧性不大好,平时光是往后仰一仰脖子都觉得吃力得很,现在更是觉得自己的腰要断了。

    他侧目看着朝着这边缓缓走来的海迟,纵是被无数藤条包裹成茧,可海迟还能走过来,海迟为什么没事?

    虽被藤蔓缠绕得密密麻麻,犹如屏障,可江祁山分明可以看到海迟四肢健全地站在那儿,他怎么能就站在那儿?可江祁山自己,都快要被这些藤条撕烂了。

    海迟突然开口说话了。

    “我家小姐曾经说过,当年她为了进地下长白救你们江家那位,曾尾随至此,险些被这铜皮铁树杀了,可她说这铜皮铁树也是有脾气的,若能弃暗投明,多多送些牲畜鲜口给它,还能求得多苟活几许。”

    “我本不想杀你,可铜皮古树不分敌我,它一旦出手,便没得选了。”

    海迟不想杀江祁山,那他……

    “我是想杀你。”海迟扭头,他目光有些涣散,像是失了魂魄,可话语却依旧流畅,他看着江燕燕,不啻道,“你不过和我家小姐几分相似罢了,便在江海两家作威作福,可我家小姐呢,十八岁之前,她也和你似的,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十八岁之后,遇到了你们江家那位,她的人生就毁了,她再未得江家那位半分好脸色,他打她,骂她,欺辱她,可凭什么,把所有的疼爱和温柔,都给了你这么个冒牌货?”

    “我家小姐,脾气是大,可她也算是照拂过我和我老娘,我很早就发誓,谁能管我和我老娘,我拿命还,如今算是还了,我出发那天,小姐的坟头就已经迁进了江家,她如愿了,可至于你,我怎么可能真的让你摆脱每天拔鸟羽的痛楚,山神娘娘言出必行,我若真死了,你就真如愿了,倒不如大家一块儿下地狱吧!”

    海迟朝着江燕燕越走越近,江燕燕怕极了,她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可我刚才想要救你啊,海迟,我刚才还……。”

    数十股手指粗的藤条瞬间堵上了江燕燕的嘴,从嘴角自耳根,她的嘴被捂得严严实实的,脖子忽而突出了一个鼓包,金瑶拽着宋戈往前走了几步,示意他:“别看,藤蔓钻进去了。”

    “钻……钻进去。”

    金瑶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先从喉咙,再到肚子,往下打个眼儿,直接把人穿透了,这一招,还是当年我守着昆仑的时候教它的,那时候,百妖横行,这铜皮树上时常挂满了妖怪,远远看过去,像是没成熟的果子,骇人得很。”

    金瑶抓着宋戈的手:“你我都不能留在这儿了,需硬闯,这三人都非常人,够这铜皮树消化好一阵的,待它树干上的藤蔓都散了,中门打开,你便跟进我,我带你进去。”

    第96章  第10章 也行,让她来定夺我吧……

    在金瑶漫长而清晰的记忆里,她来这地下长白的次数屈指可数,亲自进入这万灵洞的事儿她也就干过一次,往常,都是万灵洞的洞主胡春蔓带着身边那个叫敖瑾的小娃娃来拜会她,偶尔鳌婆身体好了,也会亲自来给她百年。

    九婴那个老鬼是个脾气怪的,说他用人朝前不庸人朝后,貌似也不对,之前金瑶和昆仑闹别扭,九婴可是坚定地站在她这边儿的,虽然级别不够,只是个半神,也不怎么管用,可世态炎凉,当年她好的时候,个个儿都巴着她,那年她不好了,愿意撑她的,昆仑就祝知纹一个,昆仑山下的,也就万灵洞这一拨人了,当时的辛承,都选择了沉默不语。

    金瑶气性大,的确也气过,怨过,喝着二两雕花翘着二郎腿唾骂这群人没良心,可又能如何?

    有时候,你觉得周围的人对你好,不一定是他们人好,而是你足够强大,有足够的利用价值,也有足够让人攀附的资本。

    金瑶想明白了,患难见真情这种事儿,说白了就是利益取舍,万灵洞既然力挺她,那她要闹事儿就必然不能给人家添麻烦。

    硬闯虽然消耗些精力,可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更何况,还有三个人在外头吸引火力,金瑶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过一个铜皮古树罢了,不过是自己分了一半肉身给宋戈罢了,怎么就……

    “靠。”金瑶捂着自己的腹部,几个月前,她引天雷劈结界的时候,是留下过伤的,在Somewhere吃吃喝喝好一阵也算是养好了,除了小腹延至后背上有几道闪电状的疤痕外,金瑶觉得自己和之前无异,能打能闹的。

    金瑶脸色不大好,宋戈顺势搂出胳膊环抱着金瑶,他回头看了一眼,他都有些没晃明白,刚才他们俩是怎么从树干中间穿树而过的,身后的粗壮遒劲的古树安然不动,他们是已经到了树里面?还是树的另一边?

    宋戈抬头,望着这参天的铜皮古树,想着之前它是如何以藤绞杀那三人的,不由得有些忌惮,半抱着金瑶往前头走了几步,离这古树数十步的距离,他才敢停下,把金瑶好生生地扶到一棵树的树干下,他轻轻碰了碰金瑶的手指尖,又说:“让我看看伤口。”

    金瑶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她嘴唇有些发白,脸上也冒着虚汗,状态的确不大对,她瞧了一眼唇红齿白面色红润的宋戈,也不知他这两颊绯红是抱着她过来热出来的,还是害羞的,亦或者是天生的红润。

    金瑶忍不住抬手碰了一下宋戈的脸颊,宋戈没躲,金瑶更是放肆了,她的手指从宋戈的下巴往上挠,轻轻的,跟鹅毛似的,食指顺着宋戈的鼻梁往上,自眉骨中间往下一哗啦,忽而一下,把宋戈的下眼睑往下轻轻揉了一下。

    “干什么?”宋戈虽是惊讶,可还是没躲,就直愣愣地让她揉搓摆弄。

    “你一个凡人,进了铜皮古树竟然没事儿?”

    “你不是分了一半的肉身给我吗?”

    金瑶摇头:“可你终究是个凡人啊。”

    宋戈闷声说了句:“我是你的人,我不是凡人。”

    声音太小,金瑶没听清,睁大了眼想要宋戈再说一次,宋戈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糊涂话,理论上,这也不能怪他,谁让江家那两位当着宋戈的面也总是称呼他为“娘娘的人”,他起初并未放在心上,哪里晓得,自己竟然也跟着脱口而出了。

    “你把手挪开,我看看伤口。”宋戈低着头,尽量不去看金瑶的眼睛。

    金瑶倒是放肆起来,纵是气短血虚,她依旧笑得豪迈荡漾:“你因为你能给我治?”

    “不是,我就看看。”

    金瑶翻了个身,手依旧是捂得紧紧的:“不必了。”

    宋戈直起身子,也没再逼她,只问:“你是怕没面子吗?”

    金瑶闷葫芦似的反驳:“不是。”

    “你好面子,我知道,可你也要看是和谁好面子,对外面,我捧着你哄着你,大家都觉得娘娘可厉害了,都觉得我是你的跟班,这无所谓,你一不贪财,二不图色,就图个面子,给你也就给你了,可现在你受伤了,好面子能帮你治伤?”

    “宋戈,你见过霞光穿洞吗?”

    宋戈一愣,却还是答话:“颐和园十七孔桥是吧,小学课文里学过。”

    “不是,你们那是人造的,我说的是天然的,”金瑶抬起左右来回笔画,用手指头勾勒了一个半圆形的弧度,“我见过一座山,中有空洞,像是一座石桥架在两个峡谷之间,我就坐在对面,看着霞光慢慢地由东往西,然后稳稳当当地从那山洞里穿了过来,像是……聚光灯,不过比你们的聚光灯可美多了,当时我开心得啊,死死地拽着祝知纹的手,他还说我把他捏痛了,宋戈,我是想说,我活了很久了,这世上多美好的事儿我都体会过了,其实死了不可惜。”

    金瑶微顿,喘了口气,才继续说:“可能就是因为活得太久了,反而想去死,我上昆仑这件事,你说我讨公道也好,找死也好,我总归想做点和之前不一样的事儿,从我引天雷那一刻开始,我便笃定,与其苟且地蜗居在那三尺见方的山神庙里,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死了算了,结果没想到,天雷居然把结界劈出了一个口子,让我给逃出来了。”

    “这件事,我只和你说,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千万别让第二个人知道,原来当年瑶娘娘引天雷,不是为了逃出结界,而是为了求死,让他们知道,我面子可就真没了。”

    宋戈听了,内心极为触动,原来当时的金瑶引天雷劈山神庙,是求死,并非求生。

    宋戈极为艰难地问出了一句:“那你现在还想死吗?”

    金瑶沉思,才说:“想过。”

    宋戈嗔怪:“你是不是傻?你都出来了,祝知纹、我姐、梁霄、辛承、长沙的老姜,还有……还有我,我们都在帮你,你还想死做什么?”

    “你不懂。”金瑶摇头,“活着其实没什么意思的。”

    宋戈开口还想劝,金瑶却自我辩解道:“当然,这是我之前的想法,从屯昌回来之后,我便不想着死了,我只想着活。”

    金瑶用手指轻轻去勾宋戈的下巴,不过她似没什么力气了,第一次抬手竟然还没碰到,她继续尝试,手指尖才稍微动了一下,宋戈便直接拾起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心往自己脸上贴,十分的主动热情,宋戈直勾勾地看着金瑶:“摸上来,你继续说。”

    金瑶笑了一下,口吻十二分的宠溺:“你这样,很难让我想死啊。”

    “什么?”

    金瑶继续说:“我是说,在屯昌,我用三眼天珠看着你落入鹿耳洞,看着你全身是伤,看着你和祝知纹说,你可以死,但是他必须帮我,我一边觉得好笑,一边觉得心疼,除开祝知纹,这世上从未有人这样待我,知纹待我如此,是因为我是他的恩人,不仅如此,我不仅对他有恩,他对我尚且有歉意,可你……不同,你是真真正正的心善,你实打实地对我好,从那时候开始,我便不想死了。”

    宋戈眼神往下看,金瑶的伤口似比之前好些了,她捂着的力气小了不少,也没见到新的血淌出来,宋戈总算是稍微安心了些。

    “你刚刚说祝知纹欠了你的?”

    金瑶似不想提及往事,只“嗯”了一声说:“他欠我的多了去了。”

    远处忽而传来声响,估摸着人还不少,宋戈瞬间警觉起来,他起身张望,护在金瑶身前,只瞧见那一人高的灌木丛里突然钻出一个人,紧接着是七八个年轻女孩子,她们手里都握着兵器,或是弯刀,或是匕首,穿着民国时期常见的对襟和黑色棉质长裤,脚上的布鞋虽是新的却款式老旧,领头的脸型略方,看着杀气凛凛。

    “是你闯进来了?”领头的上下打量宋戈,回头对着身后的人示意了一眼,悄声说,“看着是个普通人。”

    “是我。”金瑶示意宋戈挪开几步,不必挡在她面前。

    金瑶坐直了身子,微微昂头,拿出了当年接受万灵洞众生灵拜会的派头,重复了一句:“是我回来了。”

    金瑶想过很多自己回来时的场景,鳌婆或许惊讶,胡春蔓至少是开心的,还有当年她送山神铃的小娃娃,定然也是双手鼓掌,欢欣雀跃,旁人的态度,其实她并不在意,往日接受的叩拜不少,她也不稀罕。

    “你又是谁?”

    金瑶微微皱眉:“你……。”不至于吧,她不过才离开了一百年,这底下的小姑娘虽然没见过她真身,可画像总是见过的吧,尤其是胡春蔓这只老狐狸,最爱搞这套写真画像,还编纂成簿子,让大家传阅,生怕万灵洞里的小生灵到外头去认不清人,闹了笑话事小,惹祸上身可就没命了。

    “你不认识我?”金瑶有些奇怪。

    “是谁也不能乱闯长白啊。”

    “我……。”

    “我什么我?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胡……。”

    “去告诉胡娘娘,有人擅入,请她来定夺。”

    听到胡春蔓要来,金瑶似安下了心,也跟着点点头:“也行,让她来定夺我吧。”

    第97章  第11章 玩球了,终归是说多了

    胡春蔓的名号宋戈是听过的,不过之前并不知道,甚至连万灵洞是什么都完全没概念,百度也百度不来,不过,宋戈存了老姜的微信号后,这事儿就简单了。

    姜多寿寂寞了许多年,这好为人师的性子一直得不到施展,遇到一个喜欢发问的,自然是齐刷刷地发了不少文字过来,长篇大论,引经据典,还全是手打,堪称答疑解惑界的劳模典范。

    对于万灵洞,一言以蔽之——“神”。

    对于洞主闻东,一言以蔽之——“强”。

    代管洞主胡春蔓呢?姜多寿起先发了个“美”字儿过来,后又觉得单用这么一个形容外表的字儿来概括胡娘娘,未免有些肤浅,又发了一个“也很强”,字儿发出去了,姜多寿又揣摩,这个“也”字略显奇怪,说得好像胡春蔓的本事屈居于闻东之下似的,不过这俩人,吵架吵了一辈子,斗嘴斗了一辈子,倒也没正儿八经地打过一场,委实不好辨个高低,加上胡春蔓百年前受了重伤,闻东也必然不会趁虚而入找她单挑的。

    姜多寿琢磨着,又发了一段话过去:“胡娘娘……是个好人。”

    是个好人?不对,应该写是个好狐。

    姜多寿还在瞎想呢,宋戈一句话又回过来了:“这位胡娘娘对金瑶如何?”

    姜多寿一下就有思路了,啪嗒啪嗒发了几个字:“那胡娘娘可是金瑶娘娘的忠实……。”

    忠实什么?忠实粉丝?貌似不足以描述俩人之间的关系。

    宋戈等了几秒,才看到姜多寿发来的仨字“狗腿子”,后头还跟了好几个感叹号。

    宋戈明白了,姜多寿只是单纯地想表述这位胡娘娘和金瑶的关系铁得很,既是铁得很宋戈便也放心了,转而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是逾矩,放在现代讲,金瑶和胡春蔓的关系就类似于闺蜜,宋戈跨过金瑶去打听这俩闺蜜的关系,他以什么立场去做这样的事儿呢?

    宋戈自己个儿还寻思呢,姜多寿便劝慰了一句:“小伙子你放心,金瑶娘娘看上的人,胡娘娘都不会为难的。”

    宋戈瞧见了这句话,心里更不安稳了,他好像更开心了,又好像更担忧了。

    可能是有之前姜多寿那边打探来的消息打底,此刻的宋戈对于这位胡娘娘也并没有多好奇,他只担心金瑶的伤,不知道她还撑不撑得住。

    金瑶走不动路,只能靠着树干躺着,宋戈就陪在她旁边,发现他们的那群小姑娘是万灵洞的外围守卫,级别不高,头上的钗子顶了天的也就三根。

    万灵洞女子当家,以钗数定级,若能在有生之年升到顶级的九钗,被人喊一声“姥姥”,那也算是光耀门楣了,外围守卫又苦又累,愿意干的人不多,像这种三钗的,若是放在百年前,过年过节拜会长白山神娘娘,那都只能站在一圈又一圈的人外,连金瑶的影子都看不真切,如今倒是拿着刀枪棍戟对着金瑶,虎虎生威的样子,好生霸气。

    金瑶懒得管这些假把式,她难受得很,她只管等胡春蔓来。

    不多时,远处听到了人生,连带着女人柔柔气气的声音:“这么些年了,也没外人来过,今个儿倒是好,瞧见早晨我烧的那柱香了没?那香灰,落得真漂亮,我就知道今天是有好事要来了,瞧瞧,这就赶上了,许久没审问过人了,今日我先过过瘾,过完了,再交给你们包家四个姐妹轮流审,让大家都开心开心。”

    这话说得,像是来热热闹闹赶集买菜的。

    “胡春蔓。”金瑶忍不住喊了一声。

    远处的脚步声一停,四周突然变得静悄悄的,宋戈也一动不动,周围细细索索的动静他似乎都能听见,金瑶说得没错,自打他分了金瑶的一半肉身后,身轻如燕反应敏捷不说,连五官都跟着耳清目明,丝丝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眸子,躲不过他的耳朵。

    他似乎听到了……有人紧张地咽口水的声音,继而是一声极其小声的叹息:“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听着,着实不像是一只“忠实的狗腿子”该说出的话。

    ***

    “十绝古法,从麻衣相术、拘神遣将,到什么奇门遁甲,天风推背之流的书,我都有,不少还是孤本,过往娘娘不是最爱看这些嘛,拿去,都拿去,不必还了。”

    “还有,那老匹夫不是收藏了许多珍贵兵器么,从商周的青铜箭簇到民国的火枪,都有,娘娘若是喜欢,也拿去?”

    “小瑾,对,小瑾吧,比较朴实,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和收藏,就爱买房,上海的小洋楼、广州的CBD、北京的四合院,他们家都有的,要不,娘娘拿一栋?”

    金瑶看着眼前笑意满满诚意十足的胡春蔓,这么些年过去了,金瑶都时常觉得自己眼角是不是爬上了丝丝鱼尾纹,这狐狸真身的小胡怎么还越活越年轻了,一双桃花眼眨得闪亮,脸蛋儿嫩滑得和南方豆腐似的,按理说,这洞主当得应当很是让人憔悴,她倒是回春了。

    “你实话实说吧。”如今她们走在回万灵洞山楼的路上,途径一片树林,四周并无人,之前的外围守卫被胡春蔓提前派回山楼清场了,金瑶来了,却并不能张扬,好在金瑶不准备进去小酌品茶,只想直接去莲花山,只要把郊区那几条小路给封了,随便下个封窗咒法,也不会有人看见金瑶。

    可金瑶觉得胡春蔓的反应不对劲,相当不对劲。

    胡春蔓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屁股后头的宋戈,话锋一转,又贴着金瑶的胳膊肘,两只爪子缠着绕着,像是撒娇:“后头那男人,哪里捡来的?”

    “你是不是闯祸了?”金瑶继续追问,不然何至于拿出那么多宝藏来堵金瑶的嘴?

    胡春蔓笑嘻嘻:“长得还挺好看,颜值上配得上你。”

    金瑶身子一斜,直接把自己的手肘从胡春蔓的怀里抽拉出来,继续捂着小腹,只往前加快了脚步,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胡春蔓跟在她后头一路小跑,瞧着金瑶这势头她是赶不上了,才提声喊了一句:“你的铃铛我和小瑾是日日守着的,不敢有丝毫懈怠,可三十年前……它不见了。”

    “什么?”

    “不见了,小瑾拿来后,听了你的吩咐,一直藏在莲花山的莲花洞里,洞内灵气充盈,外有一株神莲守护,肯定不会出差错,可三十年前,一日清晨,我和小瑾去帮你擦铃铛的时候,它不见了,匣子里是空的,我留下的灯引也不亮了。”

    “什么灯引?”金瑶这倒是不知道。

    “我特意给你那铃铛做的,我担心万一出现状况,我和小瑾远在山楼照顾不到莲花山,便在莲花洞内留下了一截灯引,这灯引和我屋子里的长明灯是连着的,只要铃铛还在莲花洞,两边的灯引都会亮着,如果铃铛不见了,莲花洞内的先灭,我屋子里的也紧跟着会灭,我临出门时还看了一眼,我屋子里的灯引是亮着的,我和小瑾出门走过去不过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就这一盏茶的功夫,铃铛没了。”

    金瑶顿住步子,呼吸略显急促,她兜兜转转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山神铃铛,进来之前她说得有多漂亮,抱着多大的希望,如今心情就有多拧巴。

    金瑶闭眼想了一会儿,语气一如往常,听不出任何异样,只细细地问胡春蔓:“后来呢?”

    “自然是派人找了的,山楼都搜过的,每家每户,连个墙角根的蚂蚁都没落下,还特意派了人去了趟天池,从观月台到鳌婆的旧居,我是搜得妥妥的,且就莲花山那一座小土包,那真是连草根头翻出来找了。”

    “没找到?”

    胡春蔓摇头。

    “你觉得……会去哪儿?”金瑶如是说眼神却不自觉地看着天上。

    胡春蔓抿抿唇,只说道:“昆仑那儿,我也打听过的,没有。”

    金瑶心里再次落空,她到还真不怕是昆仑用了腌臜手段把她的山神铃给收了回去,大不了拿回来罢了,她怕的是,这东西是当真不见了。

    “娘娘,”胡春蔓声音细细软软的,“小瑾倒是说过一个可能,我觉得有些道理,那山神铃……怕不是有了灵性,成精了?”

    金瑶淡定得很:“我的东西,就算成精了,也该来找我才是。”

    胡春蔓低着头继续说:“这可未必,我倒是听说,祝知纹的鹿角最近有些不听使唤。”

    祝知纹割鹿角联系金瑶的这件事儿,金瑶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瞒过外头的人,毕竟祝知纹这人狠,一个不行就割另一个,总归有些不听使唤的,在外头作恶作乱,总之最后都会算到祝知纹的头上。

    举个浅显易懂的例子,那《西游记》里在外头作乱的妖怪,但凡是有主的,最后总得是主人来收拾烂摊子,文殊菩萨的青毛狮子,东来佛祖笑和尚敲磬的童子,太上老君的坐骑板角青牛,总归得落个责任在谁头上。

    金瑶知道祝知纹的麻烦不小,却没想到,这与世隔绝好些年的胡春蔓都知道了。

    “你听谁说的?”金瑶提了个心眼。

    胡春蔓随手朝着后头一指:“我虽没出去过,外头也没人进来,可长沙的姜家、东北的白家每年过年可都是要在神树前头给我磕头汇报的,自然什么都说了。”

    金瑶继续问:“那是他们俩谁说的?”如果是姜多寿汇报的,他明知祝知纹的鹿角在外头作乱,在金瑶反复追问他祝知纹在何处时他却装作毫无头绪的样子,这便值得让人忌惮几分了。

    倒不是说姜多寿这个人不行,老姜的品性,金瑶还是信得过的,金瑶担心的是,这背后莫非还有些她不知道的利益纠葛,毕竟她被关了这么多年了,人际关系不如从前。

    胡春蔓顿了顿,转而又问:“你是不是……见过姜多寿了?”

    金瑶只“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胡春蔓捂着头:“玩球了,终归是说多了。”

    第98章  第12章 我这万灵洞还真是人杰地灵,……

    “姐,他们都死了。”

    树下,丁文嘉远远地站在这三人的后面,她默不作声,谨小慎微,很少说话。

    除开在巷子里和她打过架的那个叫“小山”的,还有两个人是丁文嘉没见过的,一个中年男人,圆头圆脑,走起路来不那么便利,腿脚应该有些旧疾,看似跛足,可刚才遇险抱着旁边那个穿斗篷的女人,又是跑得飞快。

    还有一个是小山喊“姐”的女人,其实一开始丁文嘉分不出真是男女,只因她进出都穿着厚厚的斗篷,临近六月,北方虽然尚算两双,可她那斗篷是加绒加厚的,仿佛在身上套了一层棉衣,帽檐滚了一圈白色兔毛,硕大无比的帽子压得人喘不过气似的,直接遮住了整张脸,斗篷很长,一直拖拽到脚踝,走起路来一直扫荡着林子里的青苔和松针草屑,像是一片坠了地的乌云,黑压压的,十分压抑。

    小山喊她“姐”,可这女人很少说话,一旦开口,小山和那男人都会十分恭敬地看着她,虽然看不到脸,可是也要朝着她微微低头,做小伏低的模样分明表明了三人之间的地位。

    丁文嘉很想知道她是谁,可她没办法开口问,她如今的身份很尴尬,小山说,丁文嘉是她捡来的,丁文嘉本来不想用自己真实的名字,可她一进到那屋子的时候,身上的包就被那中年男人给收走了,身份证和手机都在里头,身份证一拿,她连撒谎都没机会。

    好在,她们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和金瑶的关系,反倒是看到丁文嘉的名字后,更加笃定,丁文嘉的闺蜜是被金瑶害死的。

    用她们的话说,她们在黑市重金买了一个账号,可以进入辛承辛辛苦苦推进的信息系统,里面的信息,都是官方的,虽然不一定全面,可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真实的,而丁文嘉的信息,在里面。

    “还真是。”小山当时只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眉眼就飞扬起来,丁文嘉低着头,这屋子里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不一定是臭,像是什么中草药的味道,她从小就不爱喝中药,对这味道很敏感,对她来说,就算是甘草这种甜滋滋的中药,都有一股臭皮鞋的味道,应该不是小山在喝药,在喝药的,应该是那个盖着斗篷的人。

    小山当时挺兴奋的,拿着手机就往盖着斗篷的人身上凑:“姐,你看,这上头写了,她和那个叫肖金枝的从小一起长大,肖金枝四月份就死在大理了,怀疑对象里,有金瑶。”

    “不是怀疑,就是她。”丁文嘉趁机补刀,她面上装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心里却在疑惑,这信息系统是辛承做的,辛承又是金瑶的人,记得金瑶离开大理之前还嘱咐过辛承,不要太早暴露她已经出来的事儿,虽然昆仑必然知道这边的声响,可辛承能瞒就先瞒着,怎么现在这系统里都带上了金瑶的大名,虽然只是怀疑对象,可不也是等同于把金瑶逃出苍山的消息昭告天下了么。

    还是说……昆仑已经瞒不下去了?

    这伙人……是昆仑派来的?

    不对,应该不是,如果是昆仑派来的,何至于从辛承的系统里套消息?

    丁文嘉不解了,她看不明白的地方越多,她就越害怕,她原本只是想着摆脱了这小姑娘干净回去找梁霄,才随口胡诌自己和金瑶有仇,可这渐渐的,像是陷入了泥沼,她很难脱身了。

    对了,梁霄,梁霄还在早餐店呢,丁文嘉应该怎么通知梁霄?

    微信响了。

    弹窗上,梁霄那只大猫头的微信头像不要太明显,好在丁文嘉有个习惯,她给所有人都备注了真实姓名,可最亲密的几个人,都是微信的昵称,就是早些年看了些公众号文章,生怕自己手机一掉了,微信号一被盗了,亲朋好友全被骗了,她还得挨个儿赔。

    梁霄发了个表情过来,没有文字,丁文嘉悬起的心被放下了,她看着拿捏着自己手机的中年男人,慢吞吞的说:“有人找,手机能还我吗?”

    “不行。”小山忽而一把夺过了丁文嘉的手机,屏幕还是亮的,梁霄的微信弹窗还在继续,这次是文字消息。

    ——在哪儿呢?

    ——我粥都喝四碗了,实在喝不下了。

    ——给个定位啊,我去找你。

    小山揣着丁文嘉的手机,倒也没低头看,只一字一句地对着丁文嘉说:“你既是要跟我们一起,就没必要和其他人联系了,这手机,要不留下吧,不必带着。”

    小山朝着丁文嘉晃了晃手机屏幕,像是示威,她看着挺自信的,竟是一眼也没朝着屏幕看。

    下一个消息,是梁霄问了一句:“金瑶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行!”丁文嘉忽而上手握住手机,小山挺谨慎的,手指头一扣,抓得紧紧的,丁文嘉用手捂着手机屏幕,食指蹭到了关机键,狠狠地一摁,三秒三秒,时间啊,你赶紧过吧。

    屏幕黑了。

    丁文嘉额上已然渗出濡濡一层汗珠,她微微偏头,笑了一下:“直接关机,谁都联系不到我。”

    小山低头,瞅了一眼手机,已经关上了,她愣了一下,忽而很满意地点点头:“你很对我的胃口。”小山直接把丁文嘉的手机搁在屋子靠窗的旧书桌上,尔后便撒娇:“姐,带上她吧,她身手不能,能帮上忙的。”

    斗篷下,许久才传来一声:“也好,如果赶不上他们开门,万一我们要自己开门呢?”

    ***

    此刻,丁文嘉正靠着一棵两人环抱的松树旁边,她看着小山熟稔地查看地上三具尸体,两男一女,不难辨认,毕竟尸体的衣服和鞋子都在,但是看鞋子,也能看出男女。

    这三人貌似是被什么东西缠绕而死,其中那具女尸腹部鼓鼓的,像是有孕,可她的喉咙也是鼓囊囊的,像是吞了什么东西,小山过去摸了一下,扭头对着他们说道:“她的死法和其他两具不同。”

    小山没有说哪里不同,只继续查看了其他两具尸体,擦了擦手,才一边走过来一边说:“俩男的是被绞死的,那女的,是被藤条从下面穿过去,活活胀死的。”

    小山的声音是爽朗,像极了村口拿着大喇叭通知今晚村口放电影的村支书,措辞高昂得像是什么好消息似的。

    丁文嘉有些不习惯,她往后缩了半步,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死人,可这三个人的惨状,让她害怕了。

    “姐,你要过来看看吗?”

    穿着斗篷的人忽而“哼”了一声,她没有动,像是对这番场景没什么兴趣,谈不上害怕,更谈不上想看。

    可她忽而回头,转头朝着身边中年男人说了句:“老钟,给我把刀。”

    这个叫老钟的男人立刻在自己的裤腿里摸索起来,他从左脚长靴里掏出一柄食指长的小刀,递给眼前的人:“够吗?”

    “不够。”

    老钟想了一会儿,又摸了摸自己的后背,从肩颈那儿抽出一柄细长细长的软刀,很长,抽出得有一臂长,丁文嘉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柄刀藏在自己的后背的,刀刃的韧性很好,有点像小时候数学老师用来打学生手板的钢尺,打下去还一弹一弹的。

    “不够。”

    老钟愣了一会儿,低声说了句:“五姑娘,她已经死了。”

    五姑娘?

    还是伍姑娘?

    她姓伍?还是排行老五?

    丁文嘉不知道,还没开始猜呢,这五姑娘忽而上手拽上了老钟的腰带,自厚厚的斗篷里伸出的那只手干枯得和晒干的腐竹似的,没有一点儿皮肉,力气却大得很,她掐着老钟的皮带,用手往下探,老钟连连后退,一边退一边阻止她:“五姑娘,您是动不得气的,小心您背上的伤,我拿给你,我拿给你就是了。”

    老钟一边扶着五姑娘的胳膊,一边松开自己的腰带,自右腿处抽出一根铁棍似的长刃,这是一柄三面刃的长剑,剑身三面都是刃,剑头如冰锥,没有鞘,丁文嘉也不知道这个叫老钟的是如何把这样一柄危险的长剑藏在裤腿的,而且他能跑能跳,仿若常人。

    丁文嘉开拳馆,不通兵器,却也知道个大概,这几种样式的现代并不流行,可最近之前历史记载过的兵刃行制也匹不上,换句话说,这应该是个人定制。

    什么样的人会定制这样奇怪的兵刃?

    歘地一声。

    丁文嘉抬头,惊得嘴都合不拢了,那个弱不禁风,走过来都需要老钟半扛带抱的五姑娘,竟操着手中的三面刃狠狠地戳着那具女尸。

    一下……一下……,她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她扬起手臂,露出枯枝一样的胳膊,狠狠地扎下,似还不解气,她拧着刀柄,慢慢地旋转,旋转,费力地旋转,想让刀口变得更大,更加狰狞,直到她解气了,满意了,她才慢慢抽出手中的三面刃,可立刻,她又会补上第二刀。

    “你应该想到的,”丁文嘉听到这个被老钟称之为“五姑娘”的人在慢慢说话,声音又低又沉,“海家不会浪费每一具有用的尸体,我是死了,可我的骨头还有用,他们会找下一个人,强行把我的脊椎骨剥离下来,还给新的人,可他们忘了,每一具神兽骨都会带有原主的记忆,我死了,可我又活了,你应该料到的,”她忽而抬头,像是看着这参天的铜皮古树,她像是在笑,因为她的双肩在轻轻抖动,丁文嘉不知道她是在看天还是在闭着眼享受这胜利的喜悦,丁文嘉只听到她感慨了一声,“你该死,而把她当做我的你,也该死。”

    什么意思?

    丁文嘉听不明白,她只听到这位五姑娘忽而吼了一句:“我们来晚了,进不去了,”她突然回头,硕大的帽檐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丁文嘉看不清她的眼睛,却又分明能感觉得到,她是在盯着自己的,帽檐下,黑漆漆的一片像是无尽的深渊,随时能把丁文嘉吞了似的。

    “让她开门。”

    “姐,她只是和我们一起来报仇的。”小山急了。

    “我说,押她,去开门。”

    “姐,她未必打得开。”

    “她是西南蛇族正统的丁家人,怎么打不开?押她!去开门!”

    ***

    此时的金瑶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正随着胡春蔓沿着坡地往上走,远远地,已经看到莲花洞了。

    虽然胡春蔓说铃铛三十年前就不见了,可金瑶还是想去看看,毕竟铃铛是认主的,万一……,金瑶是想着万一……铃铛知道金瑶回来了,也跟着回来了呢?

    中途南边倒是起过一次黄色烟雾弹,胡春蔓看了一眼,示意金瑶不必惊慌:“有人要闯,不过才黄色信号,不足为惧,娘娘留下的铜皮古树便可对付。”说完,她又问了一句,“对了,娘娘这次进来,未提前通知我相迎,是怎么从外面开的门?”说罢,胡春蔓又佯装掌嘴,“瞧我这记性,那铜皮古树就是娘娘从昆仑带下的,自然是认得娘娘,纵然近一百年脾气见长,娘娘真身都在,又未曾受损,打也是打得过的,它不敢造次。”

    “我真身损了。”金瑶倒是不遮掩,她指了指一直跟在身后的宋戈,“为了救他,分了他一半。”

    胡春蔓本是阔步往前,这腿才抬起来,还未落下,便僵在空中,久久未回过神,吞咽了一下口水,才反问:“救谁?”

    “他。”

    “分了多少?”

    “一半。”

    胡春蔓听了几乎快要背过气去,十分自觉地自掐人中猛扇风,还不忘呛金瑶几句:“娘娘,我记得当年万灵洞初创,你和九婴那老匹夫一个个地清心寡欲的,一个为了女人不飞升了,一个为了男人舍了一半的真身,小瑾怕不是学了你俩的,眼里心里如今都只有那个人,只有过年才回趟娘家,我这万灵洞还真是人杰地灵,别的没出,出了几个情种。”

    胡春蔓揶揄归揶揄,始终还是担心着金瑶:“昆仑可知道?”

    金瑶看了看天色,只轻声说:“早晚会知道。”

    第99章  第13章 我站着等,如果她一喊我,我……

    合着……金瑶这是当真要和昆仑杠上了?

    胡春蔓心里头挺复杂的,于情于理,她都是站在金瑶这边的,当年神兽逃难,无处可去,眼看着要就灭种,若非金瑶大开山门迎了她们进去,还允许她们创了地下长白,莫说那些小神兽,怕是九尾狐族这一支都要绝后了。

    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金瑶娘娘的恩情,绝非滴水,胡春蔓便是拿全族人的命来还都是不够的。

    “不过和你无关。”金瑶晓得胡春蔓心里在捣鼓什么,她膝下那位小少主便和胡春蔓的性子一模一样,一丝一毫都不愿意多拿了别人的,总是算计着算计着如何还,说来也是巧,九婴喜欢的那位貌似也是如此,算什么呢?有什么好算的?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她金瑶活了万万年,施的恩惠多了去了,得罪的人也多了去了,她可不稀得算,也算不清。

    金瑶回眸看了一眼宋戈,反问胡春蔓:“你刚才说,我是情种?”

    胡春蔓愕然,怕不是自己刚才措辞不当,九婴那老匹夫老树开花虽然稀奇,但时间久了,也还能理解,尤其是见过那姜家的小孙女后,胡春蔓懂了,食色性也,她要是男人,也喜欢那小姑娘啊。

    可金瑶娘娘开荤,这种事儿,说遍昆仑也是没人信的。

    过往倒是也有些胆子大不要命的人喜欢过娘娘,早些年胡春蔓还听说,金瑶差点就动了心了,结果貌似被那人给骗了,那人是个花花肠子,被金瑶抓了个正着,传说中,金瑶娘娘离开的时候,背影那个落寞,可怜兮兮的。

    往后,胡春蔓就没听过一星半点关于金瑶的八卦,男的没有,女的也没有。

    胡春蔓磕磕绊绊地想要辩解:“我这不是……。”

    她这不就是一时口快嘛,娘娘应该不至于怪罪。

    “这么明显的吗?”金瑶挠挠头。

    “啊?”

    “啥?”

    “我刚才……。”

    “莲花洞快到了吧。”金瑶突然朝着前头一指。

    ***

    莲花洞前,无水无土,却偏生从两尊童子一样的石块缝隙里生出两株莲,一个半开,一个全开,花瓣似玉石一般,宋戈低眉,顺着曲长的花梗往下看,只觉得那两尊石块像是有眼睛一样,直勾勾地在盯着他,他偏头,躲过,轻轻扯了扯金瑶风衣衣袖:“我在外面等你。”

    金瑶还未发话,胡春蔓便是点头应下:“也好,莲花洞如此圣地,也不是什么肉身凡胎都能进去的。”

    这话才说完,金瑶便狠瞪了胡春蔓一眼,像是斥责她不该明里暗里都贬低宋戈。

    凡人如何了?宋戈就是好,是个凡人他也好。

    洞内变化不大,入洞右侧就是那张九婴修行用的玉石台,金瑶鼻尖耸了耸,空气中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可她还是闻到了一缕血腥味,这味道很清甜,不像是普通人的血。

    金瑶指了一下玉石台:“你就是在那儿给你家小瑾换的骨头?”

    胡春蔓挺不是滋味的,她嗔怪似的口气:“什么你家的你家的,总归都是咱们家的。”

    金瑶只跟着笑:“好,咱们家的,所以咱们的小瑾当时回来后,到底把铃铛放在了哪儿?”

    “那儿,”胡春蔓指了指玉石台后头一块儿突出的石板,那石板上有个不大的小匣子,沉香木做的,上头有暗金色蝴蝶形雕花,锁扣倒是扣得严严实实,有锁扣,却没锁头,看起来有些虚张声势。

    胡春蔓爬上玉石台,双手捧着这匣子,小心翼翼地给金瑶取了过来,瞧了一眼金瑶,只用指甲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食指指腹,伤口慢慢渗出血来,她用染血的食指往锁扣上一擦,“啪嗒”一声,锁开了。

    金瑶明白了,胡春蔓和敖瑾这是用自己的血做了锁引,没她们的血,这匣子就跟块石头似的,怎么也打不开。

    “诺。”胡春蔓也是坦然,打开后,直接倒转匣子,让金瑶看。

    没错,那红色丝绒的垫子上什么都没有,金瑶的铃铛不在这儿。

    胡春蔓又指了指石板旁边的一盏油灯,灯芯的头漆黑焦硬,是被烧过的样子,可现在都已经落了灰了,胡春蔓解释:“如果铃铛在,这灯引就会自动亮,如今,已经熄了三十年了。”

    “你……。”金瑶本来想问“你找过吗?”“可能去了哪里?”“有找别人寻过吗?”

    后来想想,胡春蔓之前已经与她说过许多,况且,按照胡春蔓办事的性子,她必定也是翻天覆地地寻过的。

    “罢了,让我好好想想。”金瑶收起这匣子,直接扣上,又给放了回去,搁匣子的时候,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油灯,回头问了句:“我可以取下来吗?”

    胡春蔓点点头。

    金瑶手里把玩着灯柄,漫不经心地对着胡春蔓:“你先回去吧。”

    胡春蔓是不放心的,这件大事,她知道金瑶千辛万苦地赶来,就是为了拿了铃铛上昆仑的,可如今,一切计划都变了。

    “把这灯也带回去吧。”金瑶顺手把手里的灯引递给胡春蔓,“铃铛没了,这留着也没什么用了,这是个好东西,是你和小瑾费了功夫做出来的好东西,别留在这儿浪费了。”

    这话说得……倒是让胡春蔓心里更加担忧了。

    “娘娘可还好?”胡春蔓谨小慎微。

    金瑶看着她,嘴角不经意地扬了一下,似反问:“你何时看到我不好了?”

    是啊,胡春蔓何时看到过金瑶不好了,金瑶永远都是那么冷静和理智,不似他们寻常人,会哭会闹,她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泥菩萨,永远只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嗯。”

    胡春蔓从洞内出来的时候,宋戈还守在外头,说他是“守”,是因他不单单只是站着,而是双手负在身后,一直看着洞口。

    胡春蔓看了宋戈一眼,并没什么表情,只捏着手里的灯引想匆匆走过去,忽而想到金瑶到底是器重这个人的,才敷衍式地说了句:“娘娘说想自己待一会儿。”

    宋戈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谢谢?有什么好谢的?

    胡春蔓心想,以自己和金瑶的关系,彼此之间早就不用道谢了,她的醋劲儿有些上来了,这声“谢”,怎么显得他俩才是一拨的,胡春蔓倒是个多余的了。

    胡春蔓来气性了,她瞅了一眼宋戈沾满泥点子的裤腿,笑着问:“怎么不坐着等?那不是有块儿大石头吗?既然你是娘娘带进来的人,便也是我们的客人,在这儿就自如一些。”

    宋戈挤出笑:“我站着等,如果她一喊我,我方便去陪她。”

    好大一口狗粮,胡春蔓觉得有些齁得慌,她翻了个白眼:“你是怕我对她做什么吗?你放心,凭我和娘娘的交情,她若真没有山神铃了,我豁出老命也会和她一起闯昆仑的。”

    胡春蔓抿抿唇,没多说,只捏着灯引匆匆跑下了山坡,只因她瞧见了远处的红色烟火,之前的黄色烟火代表有人欲闯铜皮古树,可若是红色的,说明人已经进来了。

    今个儿也不知道冲了什么太岁,怎么麻烦事儿一堆又一堆的。

    宋戈看着胡春蔓匆匆走了,也没多说,只看着洞口,静静的,也不出声。

    不一会儿,他似隐隐听到里头有声音,先是轻而短暂的抽泣声,继而是断断续续的呜咽,猛地一声,是一声嚎啕大哭,宋戈立刻追了几步,虽是被门口的两株莲给挡住,他还是扯着嗓子大声喊:“金瑶,你还好吗?”

    里头突然没声了,宋戈更担心了,他用手扒拉了一下跟前的莲梗,却发觉这看似脆弱的莲花实则硬如磐石,他进不去,里面也没回应。

    宋戈继续喊金瑶的名字,不多时,里头才传来一声委屈至极的声音:“我不好,我在哭。”

    金瑶在哭。

    她在哭?

    金瑶撕心裂肺地朝着宋戈哭丧了一句:“我的宝贝没了!我的大宝贝没了!真的没了!”

    ***

    莲花山下,胡春蔓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紧紧跟在她后面都是前来汇报的包家姥姥。

    包家算是胡春蔓一手扶持起来的,包家姥姥虽然上了岁数,眼皮子松垮得都快耷拉到了下眼睑,走路也需要靠着手里的手杖,头上重重的九根金钗压弯了她的脖颈,能做到九钗姥姥的人不多,包姥姥如今算是最资深的一个,手下的几个孙女如今也是得力干将。

    “胡娘娘可还好?”包姥姥一边说一边瞧着胡春蔓这喷嚏打个不停。

    胡春蔓回头看了一眼莲花山,似乎还能看到那莲花洞口的莲花似的,她微微蹙眉:“我怎么感觉山神娘娘在骂我。”

    包姥姥呵呵笑了一下,只说:“山神娘娘海量,从不乱怪罪人,胡娘娘想多了。”

    胡春蔓点点头,才问:“来的是什么人?”

    包姥姥面色凝重:“四个人,两个神兽骨的人,一个是蛇族的,还有一个……她……可能……这不好说,胡娘娘还是亲自去看一眼吧。”

    胡春蔓点头,只顺手把手中的灯引递到包姥姥手里,示意她把这灯引带回山楼放好,可就在俩人交手之际,原本都已经变得焦硬陈旧的灯引突然“嚓”地一下燃了起来。

    胡春蔓彻底愣住了,整个人似被雷劈了一样,她磕磕绊绊地道:“铃铛回来了?”

    包姥姥松垮的眼皮子下倒是没什么太激动的情绪,许是这样的事儿见得多了,她沉声只说:“不急,咱们当年把整个山楼都翻过来找了都没找到,这灯引突然亮了,咱们还是跟着灯引先找找,确定是不是,再去禀了山神娘娘,可别让山神娘娘再失望了。”

    胡春蔓连连点头:“对对对,你带着你那几个小孙女去找,我去外头会会那四个人。”

    第100章  第14章 姥姥,那灯引又灭了。

    丁文嘉只觉得自己的后脊骨痛得很,形容不出来哪里痛,寸寸都痛,她原本以为自己的骨头断了,动也不敢动,可等她被那个叫“老钟”的男人单手提起来的时候,她分明听到了自己骨头咔嚓咔嚓在响。

    骨头断没断她不知道,她只觉得痛,这种痛,钻心入骨,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西南蛇族正统血脉果然厉害,全身的骨头都被藤条绞杀成这样了,居然还能自己恢复。”那个穿着斗篷的女人慢慢朝着丁文嘉逼近,她拖至足踝的斗篷在地上摩擦出淅淅索索的声音,像是野兽捕杀猎物时的小心翼翼。

    她朝着丁文嘉蹲下身,又细又小的鞋尖像是锥子一样,在丁文嘉的手背上轻轻踩了一下,迷迷糊糊的,丁文嘉似乎看到了一双红色的绣花鞋,绣面的款式很老,她只在老家过年的时候看到村里九十多岁的老奶奶穿过。

    她们绑着小脚,带着上世纪所流行的“三寸金莲”颤巍巍地搬着小板凳从里屋走到家门口,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慢腾腾地用变了形的指甲掐着嫩嫩的菜梗,她们的小脚和这女人的小脚很像,鞋头尖尖的,脚趾扭曲,被缠足的绷带捆扎到了脚底板,整个脚像是湘西的三角粽子,总归不是正常的形状。

    这女人,缠过足?那她的年纪该多大?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了吧,可小山喊她姐姐,若是论这缠足的年纪,小山当喊她奶奶才是。

    丁文嘉额上全是汗,老钟提着她的脖颈,像是拽着一只小狗崽子似的,让丁文嘉被迫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

    “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当年海家为何如此痴迷找神兽换骨头,可如今我瞧见你,一下就明白了,任凭谁,都想要你这副不死的身子吧。”

    丁文嘉没吭声。

    这女人只继续说:“其实小山带你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金瑶的人,你和她一样,身上有股味道,很臭,很恶心,我闻得很清楚,纵然她害死了你那个叫肖金枝的闺蜜,可你一点儿都不恨她,对吧,你甚至感激她,让你摆脱了肖金枝的束缚。”

    丁文嘉昂着头,黏糊糊的头发像是沾了浆糊一样,垂在她的眼睑旁,她嗤笑了一声:“随便你怎么想,你们既然能牺牲我去开铜皮古树,那咱们也就不是一波的人了,想杀了我?尽管来。”

    “我杀不了你。”这女人很有自知之明,“连铜皮古树都杀不了你,我如何杀得了你,我只是在想,金瑶知道你这副心思吗?她知道……其实你也早就想要肖金枝死了吗?她知道……你的孱弱你的义气,都是装出来的吗?她又可曾知道……自打你见她的第一眼,你就晓得……她绝非常人。”

    “这就是为何,我明知你怀揣其他心思,也愿意带着你来,因为你我本就一样,你我都带着秘密活在这世上,只是你比我会装罢了。”

    “哐当”一声,丁文嘉被这巨响吓得浑身一颤,下一瞬,一棵巨杉直接倒在了她旁边,锋利的枝丫和棱角直接划破了她的脸,杂乱的叶子将她裹挟得动弹不得,她的脚踝被一枝斜长的碗口粗的枝桠狠狠压住,她抬头,却看到刚才还在自己跟前与自己说话的人已经被小山抱着跳上了树梢。

    老钟也在树上,只留了她一个人在下面。

    丁文嘉抬头,只觉得眼前笼罩着一片白雾,雾中似站着一个巨人,足足三丈高,颀长的脖子和脊骨微微弯曲,稍微一抖,便抖散了一片白雾。

    丁文嘉心里害怕极了,宋戈告诉过她,在野外,如果真遇到猛禽野兽,千万别急着转头就跑,大部分的野生动物对人类都不具有主动的攻击性,越是双方对峙的时候,越需要冷静。

    可丁文嘉冷静不下来,这里是万灵洞,是丁旺福在日记里都十分惧怕和崇敬的地方,丁旺福找了一辈子都没找到进来的路,可丁文嘉进来了。

    她屏息,就连顺着鼻尖滑落至嘴角的一滴鲜血她都不敢轻易去舔舐,只任由着那滴鲜血缓缓渗进唇瓣、牙缝、咽喉,她整个人都是僵的,她不知道万灵洞里有什么,也从未问过金瑶,她不傻,她既然决定在金瑶面前装作自己不知道灵兽那些辛秘,自然也不能主动问起万灵洞三个字。

    她眼看着白雾里那颀长的犹如长颈鹿脖颈一样的影子动了一下,有人从白雾里走了出来,那人的步子很轻,像是没有脚似的,雾气渐渐散去,一声刻意压低的女声缓缓响起:“还以为是有通天的本事,随便一招扫尾,都吓得往树上窜了,开门的方式也太下作了些,以为挟持一个灵兽支系闯门,我这外围的守卫就发现不了了?”

    灵兽支系?

    丁文嘉有些不确定,不知道是不是在说自己,她只觉得自己手腕被人轻轻拽了一下,猛抬头,只发现一个头上戴着九根金钗的老妪轻轻拖拽着自己的手,她年纪当是很大了,手背如起皱的鹤皮,指尖倒是凉冰得很,她轻声对丁文嘉说:“来,起来。”

    起来?

    可丁文嘉起不来,她的脚腕被压着了,她动不了。

    这老妪微微低头,像是知道丁文嘉的难处,只附身,单手提起这沉如千斤的枝丫,另一只手还不忘提拽着丁文嘉的手腕,又喊她:“现在可以起来了。”

    丁文嘉不敢出声,人家说什么她便只敢做什么,她强忍着脚踝扭伤的痛楚站起身,也不喊痛,甚至眉头都不敢皱,她懂规矩,纵然在丁家被父母当独生女宠了十数年,纵然出了社会没吃过太多苦,可她也懂规矩,晓得形势比人强。

    “你吓坏了吧。”这老妪声音和善,“你且放心,娘娘在,便没有人能伤咱们神兽一分一毫。”

    “娘娘?”丁文嘉不自觉地轻呼了一声,又下意识地捂住唇,生怕自己声音太大。

    “是啊,咱们的胡娘娘,可厉害了。”这老妪说完,朝着那一团白雾一指,丁文嘉顺着看过去,自白雾里忽而冲出一个身影,速度极快,几乎有金瑶那般快,这人影后面还拖着九条白绒绒的长尾,原来丁文嘉自那迷雾里看到的巨人身形并不是人,而是这位胡娘娘的尾巴。

    胡春蔓长尾一扫,顺势挂在树梢,两脚踩在树干上如履平地,蹭蹭两下就追上了骑在树上的三人,小山抱着怀里穿斗篷的女人忽而一闪,幽灵一样又躲到了另一棵树上,老钟速度略逊一些,没来得及,直接被胡春蔓长尾一卷,胡春蔓回头看了一眼,似嘲讽:“看,她们丢下你了,不救你了。”

    “嗖”地一声,胡春蔓头也没回,直接伸手一揽,这是一块速度极快的石子,是小山扔过来的,胡春蔓站在长满青苔的树干上看着远处身上还背着一个女子的小山,眉目渐渐凝重。

    “有本事便来追我,抓着一个算什么,抓到我才是厉害的。”

    胡春蔓下颌微微松弛,手心里的石子被她团得火热,她瞬间松手,轻轻吹了一下手心里被这石子炙烫出来的浅浅痕迹,收紧下巴,直接追了过去。

    丁文嘉抬头看着俩人在头顶树杈之间不断追逐,犹如鬼魅幽灵,常人的眼睛根本跟不上这俩人的速度。

    身边老妪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却还是安慰丁文嘉:“你先随我进去,娘娘会解决这一切的。”

    “怕是不行。”丁文嘉身子没动,只慢条斯理的说,“胡娘娘可能打不过她,怕是……得另一位娘娘来才可。”

    这老妪面色淡然:“什么另一位娘娘,咱们这儿,就一位娘娘。”

    “山神娘娘回来了。”丁文嘉也不藏着掖着了,既然她进来了,还和万灵洞的人打了照面,金瑶早晚会知道,丁文嘉稍微动了动自己的脚腕,还是痛,怕是被砸得不轻,她看了看头顶,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他们三人,虽是扬言来此找山神娘娘的麻烦,可我觉得,他们另有所图。”

    丁文嘉咬紧唇瓣:“斗胆问一句,金瑶娘娘的山神铃……还在吗?”

    “你是谁?”

    她是谁?她该如何解释呢?丁文嘉拼了命地动脑子,只突然说:“山神娘娘回来的时候,是不是还带了个年轻男人?叫宋戈的?我是他姐姐,宋戈的姐姐。”

    ***

    “什么人?还非得我去打?”金瑶坐在莲花洞里的玉石台上,听着洞外包家姥姥恭恭敬敬地请她出去,可金瑶的声音听着并不着急,她是十分清楚胡春蔓的实力的,这世上,除开昆仑那位靠腌臜手段巩固地位的玄女,能打得过胡春蔓的人,怕是一个手就能数过来了。

    胡春蔓自己也说过,她之所以有镇守万灵洞的底气就在于,这世上打得过她的人不多,而那些真正能打得过她的,一般都不屑于和她动手。

    怕不是这洞内的姥姥们太久没遇到麻烦事儿了,一点儿风吹草动就紧张得不行,还来请金瑶出山。

    “这人……很年轻,看着十五、六岁,可身手……怕是数一数二的。”

    “胡春蔓对上她胜算几何?”

    包姥姥犹豫半晌,才如实说道:“一半一半。”她立刻补上,“可那小姑娘怀里还抱着一个人,而且,两人对战时,她还光着脚。”

    怀里抱着人,还露着脚丫子,胡春蔓还只能和人家打个平手?

    这也太丢狐了。

    金瑶慢慢走出洞口,她看着这湛蓝的天,天上没有一丝云,很早很早的时候,她听过一个预言,江山更迭,昆仑不敢杀她,只敢囚着她,困着她,是因她是天生的定山者,她若是死了,地动山摇,生灵涂炭。

    可这次她重出苍山,鲲眼敢杀她,还有一波人默默跟着她,想要动她,许是……她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娘娘不要多想。”包姥姥似察觉到金瑶心中忧虑,只安慰了一句,“许只是一个年轻出色的后辈罢了,况且胡娘娘百年前受过大创,功法自然不如之前随娘娘修炼那般深厚,刚有人形的时候,连小少主都打不过,也是这俩年,才略有起色。”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金瑶看着远处的山楼,今日天气大好,金瑶眼神不错,纵是隔着老远,也能看到山楼里有人在进进出出,十分匆忙,瞧着不像是收拾包袱跑路,倒像是……

    “她们在找什么?”金瑶忽而问。

    包姥姥垂头,不知是为恭敬还是只为躲避金瑶审问般的眼神,只道:“胡娘娘最喜欢的一柄簪子找不见了,说是准备送给金瑶娘娘的,大家都在找呢。”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操心簪子?

    不过金瑶无心去管,她回头招宋戈过来,吩咐他:“我要出去一趟,你不宜一人待在莲花洞,你随我一同下山,待会儿让她们找个空屋子让你待着,你哪也也不必去,就等我回来。”

    ***

    金瑶走前,包姥姥殿后,才是下到山腰,便瞧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疯了一般朝着包姥姥跑了过来,也来不及顾及还有金瑶在侧,便急急忙忙地报了一句:“姥姥,那灯引又灭了。我们还找不找?搜不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