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碎 学姐挥泪别学弟，恨不相逢大一时……
一瞬间, 心跳骤停。
就像一下子跌入结了冰的海。李衍浑身都失去了知觉。
学姐似乎还在说些什么，可是他什么也听不见了，耳边只反复回荡着刚刚听到的那句——
我男朋友马上回国了。
我男朋友……
男朋友……
男朋友……
怎、怎么会……
原来学姐, 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口鼻像被刺骨的海水给堵住。冷意就这样, 慢慢渗入四肢百骸。
所以学姐, 已经有了和她共度一生的人。而自己, 将孤独地沉没在暗黑的海底, 永远, 永远也不能……
他在冰冷漆黑的海水中，逐渐下坠, 离水面的光亮越来越远……
“李衍？李衍？”学姐的声音传来, 将他涣散的神智唤醒。
学姐关切又担忧地望着他。
“你还好吧？”
李衍一点也不好。他的喉头被堵得很难受，心脏也被攥成一团。可能那块堵在喉咙的硬东西就是他不成形的心脏吧。
可是他努力着想挤出一个笑来。学姐说过他笑起来好看的，他想再露出一个好看点的笑容……
但嘴角似乎有千斤重，让他抬不起来。
更糟糕的是, 他发觉眼里已经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
不要流泪啊。他急切地跟自己说，想把眼泪逼回去。
可是他控制不了。他只能用这副糟糕的样子面对学姐。
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吧……
学姐看着他，表情很是担忧：“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他无法继续再待在这里了。他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失态, 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去哭泣呢？
他努力把喉头的哽咽咽下, 语无伦次着开口。
“我……还好……有点事……我先走了……”
他用虚弱的声音说着，在泪滴落之前, 往后退去，转身落荒而逃。
~~~~~~梁钰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目瞪口呆。 “哇你这也太狠了吧，一点缓冲都不留的！”她说。
程之遥转身看着她，振振有辞：“长痛不如短痛。我这是为他好。”
“本来以为, 你发信息把我们叫出来，是为了找点电灯泡挡箭牌，别让他真表白了。”梁钰说，“没想到，你就这么直接告诉他了，那还要我们做什么呀！”
她嘶嘶倒抽着冷气，“看他刚刚那副样子，小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跟没了活气似地。我都看不下去了……”
程之遥沉默不语。其实，她是想缓缓说的。但不知为什么，可能今晚的月色实在太危险，有一种蛊惑般的美感，让她不得不尽快开口，打消对方青涩试探的情丝。
就连狄兰也说：“不过刚刚心碎的声音确实很清脆。‘咔嚓’一声。啧……”
梁钰摇头：“唉。我第一次这么心疼一个小学弟……”
狄兰：“这是你心疼的第48个小学弟了吧。”
“嘿嘿嘿……哎呀你别拆穿好不好……”
在叽叽喳喳的背景音中，程之遥低头，看见那只毛茸茸的可爱猫猫，被落在了地上。
是刚刚抱着它的那个人，在慌乱中落下的。
她把玩偶捡起来，举到脸前。
玩偶的毛毛很长，在微风中颤颤地，掉到地上，鼻尖沾了点泥，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盯着她，看起来有点委屈。
像是被抛弃的流浪小猫。
她跟这双漂亮的眼睛对视着，莫名想起刚刚少年转身时，隐约能看见，一滴晶莹的水珠从他侧脸落下，映着月光，划出一条闪亮的线来，然后坠入泥土，消失不见。
程之遥就这样盯了玩偶猫一会儿，突然低声说了句：“我可是为你好。”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后把手放到猫猫背上，又开心地rua了起来。
————————
夜深了，琴音楼快要关门了。
可是其中一间，却传来狂乱的琴声。
琴房没有开灯，只有惨白的月光从窗子映照进来，映出黑白的琴键，与钢琴旁那个痛苦演奏的人影。
修长白皙的手指急促地舞动在琴键上。李衍意识不到自己在弹什么，只想跟随着感觉，尽情地宣泄着自己内心的情绪，仿佛弹得越激烈，自己心里的痛苦就能更少一点。
她有男朋友了。
她有男朋友了。
她有男朋友了。
他早就应该想到。像她这么优秀的人，不可能没有追求者。而他一直都没有留意过这一点，一直抱着虚幻的希望徒劳无功地努力着。
或者说，他一直在刻意忽略这方面，不想让自己从那美好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而现在，冷冰冰的现实摆在他面前，他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她有男朋友了，她不可能喜欢上自己，也永远不可能与自己在一起了……
最后一下重重地敲响，琴声戛然而止。四周静悄悄地，只听得到他自己的喘息声。
“刚刚谁在弹《暴风雨》啊？”琴房门外传来人声。
“这是《暴风雨》吗？这么使劲砸钢琴，这是下冰雹啊！”
“极端恶劣天气……”人声嘻嘻哈哈地远去了。
李衍的手无力地从琴键上滑落，奏响了一连串不和谐的音符。
一束清冷的月光穿过叶片和玻璃窗，照在他的发梢，冷冰冰地，没有什么温度。
他抬起眼，看着这一束月光，突然觉得内心生长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吸收尽了自己所有的光与热与快乐，只留自己在雾蒙蒙的悲伤中，找不到出路，永远触碰不到心底那颗太阳的温度。
第28章 神雕侠侣 学弟暗自心伤，狂补秘籍追爱……
“师弟, 最近怎么没见你跟学姐在一起？”
李衍在盘气球的时候，钱鑫师兄突然这样问。
彼时文艺部正在为学院里的一个小型文艺活动做准备，要用很多气球装饰。为了节约经费, 部里决定买几包气球跟打气筒, 在演出礼堂自己打气自己盘。钱鑫作为部长, 自然要带头盘气球。
李衍是文艺部干事, 出现在这里本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问题是, 自从加入文艺部, 他这个干事实在有点不合格。
部里开会，他三番两次请假, 不是说有课, 就是去兼职，再不然，说要给人帮忙……
钱鑫作为部长很不满啊，他说师弟！就算跟师兄我关系好, 也不能这么消极怠工吧！你再这样，师兄也保不住你，只能把你开除出学生会了！
李衍背上他的帆布包，骑着从学校租来的免费自行车, 开心地跟师兄摆手：那就把我开除吧！谢谢师兄, 学姐找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钱鑫就很生气地表示好吧好吧再给你一次机会, 下不为例！
就这样每次都会再给他一次机会。
毕竟音乐学院里的人都我行我素，再另找一个愿意加入文艺部学生会做苦力的，也不好找……摆烂就摆烂吧，反正偶尔出现也聊胜于无……
所以现在摆烂达人李衍突然按时到岗，就很稀奇了。
李衍本来坐在礼堂角落, 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盘气球，遗世独立，谁都不理。
他皮肤本就白，还瘦，现在连血色都没有了，整个人就是一缕残魂，飘在角落里，看着马上魂飞魄散了。
钱鑫就好奇啊，怎么几天不见还变成鬼了呢？就摸摸索索坐到他身边，故有此一问。
——“师弟，最近怎么没见你跟学姐在一起？”
钱鑫问的时候，没说是哪个学姐，但也根本不用强调是哪个学姐。所有人都知道，李衍唯一的那个“学姐”是谁。
李衍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似乎有了点活气，但看着更恍惚了。
“没有，就，学姐她，她……男朋友……最近回国，就，改了时间，我……”他避开师兄探索的目光，逐渐语无伦次。
“噢，学姐男朋友回来了，怪不得啊。”钱鑫说着，又看了看他的脸色，嘿嘿一笑：“师弟，黑眼圈这么重，还带着两个肿眼泡，最近没休息好啊，晚上想什么呢？”
李衍看了师兄一眼，有些慌乱。
“没……我就……有点感冒……”他低着头，吸了吸鼻子，努力表现得正常点。
师兄毫不留情地拆穿：“在想学姐跟她男朋友的事吧！”
“没有！我、我……”李衍急忙否认，虚弱的声音却已经透露了真实的答案。
师兄啧啧啧，低声：“失恋了吧。失恋是让人痛苦啊……”
李衍苍白的侧脸都红透了。被这样直接戳破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真是难堪极了！他埋头努力盘气球，简直是要把自己也盘进气球里不要见人了！
师兄见他这副样子，知道自己说得是正中红心。
他嘿嘿一笑，大咧咧地一拍李衍肩膀：“没事儿~其实啊，师兄早就看出来了。师兄是过来人，你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了，师兄看得是一清二楚啊！”
李衍简直是无地自容。原来自己的心思，这么明显吗？
他都有点哽咽了，艰难开口想吐露心事：“师兄，其实我……”
师兄：“不过你放弃吧！你跟她呀，是绝对没有任何可能的！”
李衍：……
师兄你扎心真是稳准狠啊！
接下来的时间，师兄像只百灵鸟一样在李衍脑袋旁叽叽喳喳，说出来的话可没一句是他爱听的！
师兄先是大大叹了口气：“也怪师兄没提醒你，让你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唉！”
“我，我没有，师兄，别……”李衍用眼神央求他别说下去了。
师兄自顾自继续说下去：“你想知道她男朋友是谁吗？”
李衍：“……我，我不想知道……”
李衍的理智让他刻意回避学姐男朋友相关的一切，但心里却开始忍不住想象那个站在学姐身边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钱鑫师兄没在意他的话，一挥手：“她男朋友有多厉害，你都想像不到！”
李衍：……
李衍低头更加用力盘气球，似乎要借劳动屏蔽掉一切声音。
师兄叹了口气：“不是师兄想打击你，实在是学姐男朋友，咱们真的赶不上啊！就连优秀如师兄我，也要退避三舍，暂避其锋芒啊！”
说完这句话，钱鑫师兄卖了个关子，想等李衍主动来问。
奈何一直没听到接话，于是师兄自顾自八卦起来：
“之遥学姐男朋友跟她是同班同学。”
“你知道这两人所在的班是什么班吗？那是咱们学校最顶尖的学院，最好的专业里，最卷的一个班！”
“要想进这个班，什么高考省状元市状元就不要想了。因为这个班收的几乎都是竞赛生，而且还必须拿到国家级金牌！”
“这个班的学生，大一大二就要修完四年的课程，大二出国交换，大三开始进实验室发paper，大四是要发够两篇sci才能毕业的，完全就是研究生标准了！”
“这些人寒暑假还要去全球顶尖研究所实习，里面各个都是卷王中的卷王，卷疯了！”
“而之遥学姐，就是公认的专业第一；她男朋友，是专业第二！这是个什么概念，你清楚了吧？”
李衍听得心一半冷一半热。
热的一半是因为，他再一次清楚地知道，学姐是多么优秀的，耀眼的，令人景仰的一个人！
冷的一半是因为，他第一次清楚认识到，自己跟学姐，原来根本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他更没想到，要想做学姐的男朋友，竟需要跟学姐一样优秀！
钱鑫师兄继续在他耳边恶魔低语：
“学姐跟她男朋友，可是全校有名的模范情侣。”
“两人一起上课一起竞赛一起领奖一起登台，颜值上堪称绝配，能力上更是势均力敌啊！”
“学姐拿第一，那第二名绝对是她男朋友；学姐拿金奖，那银奖绝对不可能落在除她男朋友外的任何人手上。”
“这两个人，在各方面都是相伴相生，如影随形，人人称羡，感情坚不可摧！”
李衍喉头都鲠住了。他想说师兄你别说了别说了，但耳朵却忍不住支楞起来，把师兄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听得越清楚，心里就越绝望。
师兄似乎还没说过瘾，咏叹道：
“学姐在繁重的学业里，不单是专业第一，更是兼顾各类学生会工作，人也平易近人，简直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典范；”
“而她的男朋友，也是天纵奇才，拿着两金一银的竞赛成绩直接保送入学，创下保送史上的奖牌记录。”
“两人简直珠联璧合，天造地设。实乃人间金童玉女，当世神雕侠侣啊！”
——神雕侠侣……
李衍眨眨眼，努力忍住眼泪。
师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感受，我懂。曾几何时，师兄也……唉，不说了！总之这种卷王，除了绩点、竞赛、跟论文，心里是容不下其它任何东西的。你跟她是不可能发生点什么的。你啊，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李衍默然不语。半晌，只哑着嗓子，低声说了一句：“我也没想过要发生点什么……”
虽然他知道，自己在口是心非……
“没想过就好。”师兄开朗地拍拍他的肩膀，又说：“学姐虽是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但你也没必要追着学姐一人不放，可以找个更适合你的人。谈恋爱嘛，合适最重要。”
师兄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评价道：“我看你这外形条件还不错，虽然没师兄我帅，是吧，哈哈哈，但也勉强够用的了。现在只需要一些小技巧，保准你立马就能脱单。诶，正好，师兄我这里有一本资料，就适合你这样的恋爱新手！”
师兄“唰”地一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本粉红封面的书，只见封皮写着四个大字——
《恋 ！爱 ！宝 ！典 ！》
师兄热情洋溢翻动着书页给他展示：“别看这只是外表平平无奇的一本书，里面简直蕴含了无穷的人生智慧，保管你看了之后，灵智大开，获得心灵的启示与洗涤，脱胎换骨，分分钟脱单不是梦！”
他勾住李衍的脖子，压低声音：“这可是师兄压箱底的存货，一般人我都不给。咱们师兄弟之间，就不说见外的话了。这么厚一大本，666页，你看这里写着，定价二百五。师兄给你打个大大的折扣，只收你29.9！一杯奶茶的价格，保你脱单，怎么样划算吧！”
说完这番话，师兄就用殷切切的眼神望着他，不容拒绝。
李衍：……
李衍：……
李衍：“啊师兄我刚想起来今天没带现金……”
师兄“唰”地掏出个二维码，目光炯炯：“扫码付也行。”
李衍：……
最后李衍抱着这本厚厚的《恋爱宝典》失魂落魄地回了寝室。
暗恋的心伤尚未抚平，荷包亦惨被掏空。
怎一个惨字了得！
第29章 学弟死了 突发！学弟宿舍狗带，学姐展……
李衍死了。
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请了病假, 没去上课，也没去打工，在宿舍床上已经死了整整一天。
自从上次见到师兄, 他就开始死了。
知道学姐有男朋友了之后, 他哭了好几夜, 白天无精打采的, 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觉得人生也没什么盼头。
但还能强撑着上课、学习、打工、练琴……
直到师兄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终于看清, 自己跟学姐之间，隔着的不是一个男朋友, 而是天与地的距离……
他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 不过是天与地的差距，跟学姐能做普通朋友也是很好的。
他继续努力地撑着精神上课、学习、打工、练琴……
但是……
就好像一个人被捅了一刀，刚开始可能还活着，但随着血液慢慢流尽, 整个人也就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无力，越来越难以支撑。
最后只能慢慢躺倒在地上，静听生命流逝, 什么都做不了……
李衍就是这样, 在某一天，突然觉得自己完全撑不下去了, 于是倒在了床上。
死了一整天。
床帘拉得紧紧的，透不进一丝光。
就像李衍的心房。
他躺在黑暗的坟墓里，放任痛苦将他肢解，静听生命的流逝。
周围的世界照常运转。舍友有的出去上课了，有的出去练琴了, 有的窝在宿舍打游戏，哒哒哒哒的鼠标键盘声，掩盖了他心碎的声音。
临近中午，舍友饿了，站起来问李衍今天还去食堂吃饭不？去的话带份饭回来呗？
李衍拒绝了。因为死人是不会带饭的。
舍友只能自己出门买饭，还顺便问李衍要给他也顺手带份饭回来不？
李衍拒绝了。因为死人是不需要吃饭的。
于是舍友出门吃饭去了。吃完饭回来，继续打游戏。
午后的阳光倾斜，逐渐到了傍晚。
公寓楼越来越热闹了。舍友们陆续回来，在宿舍出出进进，上蹿下跳，好不快活。
于是，宿舍内外的声音，此刻齐齐汇聚成一首喧嚣的协奏曲。
有人在走廊打成一团，有人在阳台吊嗓子，有人打电话，有人拿着低音号呜呜吹，有人用美声引吭高歌，有人弹奏着奇怪的乐器骚扰所有人，还有人聚在一起偷偷用违禁电器煮火锅，煮着煮着锅炸了，红油贱了所有人一身，汤底流了一地，一大群人吼着脏话跳开，宿管闻风而来发出尖锐爆鸣声……
协奏曲进入到了高潮，音色愈发丰富而激烈了。宿管高亢的怒吼声、骂人声、给辅导员打电话告状声、门口各种看热闹声、笑骂声、辅导员赶来后的呵斥声、低音号乱入进来的配乐声、舍友从油汤里捞出乐谱的哀嚎声、还有干拖把拖地面红油时灾难性的粘腻摩擦声……
掺杂着火锅底料的刺鼻气味，所有的喧闹，齐齐往李衍的床帘里钻。
可他对此无动于衷。
正常来说，按照李衍的洁癖，从舍友神秘笑着掏出怀里的红油火锅底料开始，李衍就应该忍无可忍从床上蹦起来阻止了；到汤底炸了一宿舍的程度，他绝对会抢先宿管发出高亢千百倍的尖锐爆鸣然后拿出所有的洗涤剂拯救世界；到舍友用干拖把蘸着红油在宿舍地面画地图时，他应该已经窒息到离开地球了。
可此刻，他就静静停尸在床上，一动不动。
几滴红油汤底带着花椒从床帘的缝隙溅进来，蹦到他的床栏上，又滑到他的被子边边。
他依旧无动于衷。
所有喧闹都跟李衍无关，因为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就这样，无论人多还是人少，无论喧哗还是无声。
他都死得很安静。
也有舍友好奇李衍的情况，问打游戏的舍友怎么回事啊，舍长那个洁癖都躺一天了宿舍这么脏都没出来管。
打游戏的舍友边忙着打游戏边随口回答，谁知道呢，被女朋友甩了吧。
舍友A恍然大悟道，难怪，原来是失恋了啊！
李衍在床帐里突然诈尸，生气地坐起来，条件反射就要反驳：为什么你们脑子里只有恋爱那点事！
后来想起来自己好像确实是失恋了，于是躺回去继续当死人。
失恋……他躺在满满的红油火锅底料气味里恍惚咀嚼着这个词。
这个词也太奢侈了点。
必须先有爱恋，才谈得上失去。
可是，一厢情愿的暗恋，真的称得上爱恋吗？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从美好的相遇，再到她一次次的出手相救，再到校园漫步，明媚的阳光下，温暖的草地上，她微笑的，含着鼓励的眼睛……
是的。她从来没有否认，或者隐藏过她有男朋友的事实。可是他是那么笨，从来没有想过要去问一句。就好像认定了，认定了自己跟她能有更多的可能……
他又回忆起许多没有注意过的线索。譬如，当他想要告白时，众人若有若无的阻止；当他想跟学姐吐露心意时，学姐刻意避开的眼神；当师兄喝醉时，对学姐说的那句“你会不会选择我”……
——你会不会选择我。
潜台词，当然是学姐已经选择了别人。
一个，更好的人。
他又想起了师兄描述的那个人。
那个人的影子像藏在雾中，看不分明。但就是这一点不甚分明的轮廓，已经足够吓退所有后来的挑战者。
优秀的、智慧的、跟学姐情投意合的、双宿双飞的、共同进退的、情比金坚的、无人能够匹敌的……
一个伟岸的人形，映照出自己卑微的影子。
以及——
——你跟她呀，是绝对没有任何可能的！
师兄的话像厚重的铡刀，无情落下，斩断了所有不切实际的梦。
眼角渐渐渗出泪来。他既没有克制，也没有眨眼，在无人的黑暗中，任凭眼泪自由来去。
可是那滴泪，还没流出来，便已干透了。
呵。之前自己是多么地痴心妄想啊……
他无悲无喜地想。
是的，他现在几乎已经失去了情绪，也失去了心痛。
同时也失去了对生活的渴望，只剩麻木。
前几天每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躺在床上会偷偷流泪，眼泪把枕巾都打湿一半。
现在泪也流干了，他想自己确乎是快要死了，自己就是一截枯木，马上就要，马上就要……
“啾啾！”手机提示音响起。
谁发来消息我都无所谓了。李衍漠不关心地想。
他已经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兴趣。
跟那个优秀的、智慧的、跟学姐情投意合的、双宿双飞的、共同进退的、情比金坚的、无人能够匹敌的……人比起来。
自己这样卑微的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浪费粮食罢了，不如……
“啾啾！”
“啾啾！”
手机又接二连三响起提示音，打断了思绪。
很急吗？
李衍过了好一会儿，才动了一动。
他决定回完这一条，就把手机关机，然后安静等死。
他木然地拿起手机，打开锁屏，双目无神看向屏幕。
【学姐：哈喽在吗？】
【学姐：还有几首曲子需要录制，这几天有时间吗？】
【学姐：忙完看见消息记得回复哦~我们约个时间】
【学姐：可爱微笑emoji】
李衍噌地一下从床上坐起。
就像枯木遇到了及时雨。
他又活了。
第30章 学弟复活 医学奇迹！学弟死而复生，变……
几场秋雨过后, 又是晴天。
秋日晴空高远，太阳已经近西斜，于是本来脆亮的日光, 就变成了柔和的暖红色。
路边的法国梧桐已完全变得金黄。落叶宽大舒展, 以极缓慢的速度飘落, 形成诗意般的美感。
其中一片, 却被人伸出两指, 精准捕获。
程之遥将指间落叶举到眼前, 借着夕阳的光辉，观察枯黄叶片上细细的纹路。
然后又抬起头, 看向头顶飘散的落叶。
落叶一片两片从枝头散落, 每一片都因为位置、重量、形状的不同，而沿着不同的轨迹落下。
程之遥眯眼看着树叶飘动的轨迹，手中转动着那小小一片落叶，正思考如何用算法, 逼真地模拟叶片飘动的痕迹。
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急促的样子，走到近处时却又放慢了步伐, 透出些微羞涩和忐忑来。
脚步声停在她身后。
程之遥微微一笑, 扔掉手中的落叶，转身。
然后她就愣住了。
“……李衍？”程之遥犹豫着辨认着眼前人, 终于确定这确实是自己等的人。
她惊奇地问：“你怎么戴起墨镜来了？”
李衍站在她面前，大概是刚才走得太快，气好似还没喘匀，胸口起伏着。
但最怪的是，他的鼻梁上架着副超大的墨镜, 纯黑，把半张脸都给遮住了，只留一个尖尖的下巴露在外面。被墨镜一衬，肤色愈发惨白了。
李衍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有点心虚的样子，说出的话也是磕磕巴巴：“没、没什么，就是、阳光有点刺眼……”
程之遥怀疑地看了看偏西的夕阳。
这个时候戴墨镜，还能看得见路？
她回过头，盯着他观察了两秒，问：“你眼睛怎么了？”
“没、没什么……”
“让我看看。”
“不……没什么的……别看……”
“我看看。”
“别……学姐……没什么的……”
程之遥还是把他的墨镜摘下来了。
结果一看，把她也给惊了一下。
“你眼睛怎么肿成这个样子了！”
李衍原本眼睛是很漂亮的，大大的眼睛有些清冷的懵懂，睫毛浓密纤长，眼型精致，眼珠黑亮，很清透的样子。
但现在，他的两只眼都又红又肿，可是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李衍慌乱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把头偏到一边，尽力想遮掩住红肿的眼皮。
“没、没什么，”他哑着嗓子小声说，“就是最近降温、有些感冒……”
其实他在说谎。眼睛之所以这么肿，是因为一个星期以来，他几乎夜夜都在哭，也没有管过。昨晚接到学姐发的消息后，他一大早就从床上蹦起来收拾自己。但是眼皮上的红肿，可是怎么都消不掉了！
他不想让学姐看出来自己哭了。因为他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哭呀！于是买了个便宜的大墨镜把眼睛给挡了起来。
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只能再扯一个谎……
没想到学姐一下子就接受了这个理由。
“怪不得，我听着你声音有点不对劲。”
李衍赶紧小声清了清嗓子，试图去除那种不自然的沙哑。
嗓子也哭哑了……
程之遥看着他肿得像小核桃一样的眼睛，还是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这么肿，得去医院看看吧！”
“没关系的。”李衍小声说，“我已经去医务室看过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给我开了冰袋让我敷。说是得两三天才能消肿……”
“没事就好，”程之遥看着他的肿眼泡，还是不由得抽冷气，“这也太肿了点……”
“是不是很难看呀。”李衍摸着眼睛望着她，有点难为情地说。
“难看嘛……倒不是很难看的……就是……”
程之遥摸着下巴看着他，思索着。
她总觉得他现在看起来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
突然灵光一现。
“就……有点像那个悲伤蛙？”
话一出口，程之遥脑子里突然涌出好多表情包。她一下子“噗”地一声笑出声，又很快收敛住。
“对不起。”她说，表情有点错愕，有点懊悔，又有点不安。
“没什么的……”李衍捂着眼睛难为情地说，“我知道现在看起来是有点滑稽……”
程之遥是真的懊悔。
该死。这个时候笑什么啊！
她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嘲笑的意思。但他本来就白，两个眼睛红肿起来就格外明显，像两个小馒头包，眼睛都肿成两条缝了，还可可怜怜地瞧着她。
……真的好像悲伤蛙啊……
但是这种时候还要笑是不是太刻薄了点？
她迅速调整好态度，恢复了冷脸忧愁的表情。
“对不起。”她诚恳地道歉，“刚刚脑子抽风了，其实不是在笑你。”
“没什么的。”李衍捂着眼睛说，“我刚看到的时候，也觉得有点好笑……”
“不不，这没什么好笑的。眼睛都肿成这个样子了，真的太严重……”
程之遥说着，又看了他一眼。
两个肿眼泡……
程之遥赶紧深呼吸，看向天边的云。
救命她觉得自己又要笑了！
有时候人的笑点就是怪，莫名其妙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咯吱人一下。
她掐紧手心，并狠狠警告自己不许再笑了。
“对不起。我很遗憾。这、这太让人难过了。”她再次表达了同情。
“没什么的。”李衍咬着嘴唇，难为情地对她笑了一下。
微笑悲伤蛙。
程之遥：……
她用力绷住嘴角，还是没有克制住想笑的冲动，气得背转过身笑着踢了下路沿。
救命我到底在笑什么啊！
李衍在她背后纠结地绞着手：“我、我还是把墨镜戴起来吧……”
程之遥阻止了他。现在天都快黑了，戴上基本就是睁眼瞎，别再撞树上了。
何况她现在已经调整好了，不会再笑了！
两人就开始聊些有得没得来冲淡刚才的尴尬，比方说“现在正是流感季”啦，“流感病毒真厉害”啦，“要注意好保暖”啦……之类的话题。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来，程之遥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鼻子抽动了下：“你吃火锅了？怎么闻到一股火锅味儿？”
“啊？有吗？”
李衍赶紧偏头悄悄把衣领揪起来闻了下。天呐真的有一股火锅底料味！
肯定是昨天宿舍锅炸了把衣服都熏入味了！他懊丧地想。
自己今天特意洗了三遍澡，都没有洗掉无处不在的火锅味！
这样显得自己很邋遢一样！
他不想让学姐知道自己刚从一个满是火锅味的灾难现场出来，于是嗫嚅着，算是默认了自己是刚吃完火锅……
“火锅好吃，不过感冒了就不要吃火锅了，要多喝点热水呀。”程之遥闻着火锅的麻辣味，关切地说。说这话的时候她正盯着路边的一株小草看。
李衍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学姐又关心我了哎……
他重重点头：“嗯嗯。我回去就喝。”
“还有就是要注意不要过度劳累，多卧床休息，否则会加重感冒。”程之遥看着来往的行人交待他。
“嗯嗯，我知道了！”
程之遥看着树梢摆动的叶子，突然想起来：“对了，你请假了吗？感冒很严重就先别去上课了，去校医院开个假条就行。”
“前几天请过假了，现在我觉得好多了，学姐。”李衍抿嘴笑着说。
“哦，那行。还有，还……”
她无意中瞥到身边人的脸。
李衍正肿着两个眼泡，努力睁开眼睛，认真听她说话。
两个肿眼泡……
程之遥感觉自己嘴角又开始抽搐。在笑出声之前她赶紧转过身背对着他，扶住道旁的梧桐树。
该死！她气得锤了一下树，在心里唾骂自己。
这真是狗屎一样的笑点！
她本来也不想笑的。但是他现在眼睛肿得好夸张，又散发着麻麻辣辣火锅味，她脑子里突然形成了一条诡异的回路。
肿眼泡→悲伤蛙→散发着麻麻辣辣火锅味的悲伤蛙→蛙+火锅→美蛙火锅→美蛙、美……
程之遥赶紧攥起拳头，用一声咳嗽掩饰住再一次的笑声。
然后皱起眉。
怎么看都看不出这个点到底哪里好笑。为什么自己会一直笑啊！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啊！
真无聊。
她皱着眉，转身——
李衍肿着两个眼泡在身后看着她。
麻麻辣辣火锅味的……
真是够了！！！
她背转过身去，继续扶树，肩膀开始耸动起来。
笑点就是这样。一旦开始就越憋越厉害，到最后似乎非得笑出来才算结束。
无声地笑完，她的理智终于回来了。
她再一次深深唾弃自己。
程之遥啊程之遥，明明是一件悲惨的事情，你怎么笑得出来！
你还有没有点做人最基本的同情心跟礼貌了！
等到发泄得差不多了，她终于能回过头来面对李衍：“对不起，我失态了。其实我最近没太休息好，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盯着他的头发丝说。
李衍表示了理解。
其实他觉得这没什么的。他照镜子看到自己这副丑样子时也感觉有点荒诞的滑稽，像个可怜的表情包。
而且，笑声好像能传染。看学姐忍不住笑出声的样子，他也不觉得难过了，也忍不住想笑一笑了……
如果能因为这个跟学姐一起笑一笑，也算没白哭一场吧……
学姐似乎调整好了，又能回头面对自己，正常说话了。
但在目光落到他脸上那一刻，她的话突然断在了嘴里，嘴巴也张大了。
于是李衍看见学姐突然沉默着在原地转起了圈。她一手叉着腰，一手用力掐住下半张脸，低着头，眉头紧紧皱着，来回踱着步似乎突然开始思考起什么严肃至极的事情。
但李衍看见她指缝中的嘴角在不停上扬……
李衍手背在身后，垂着头，微微晃动着身子，用脚尖搓着地上的落叶，等着她笑完。
程之遥把这辈子最悲伤的事都想了一遍，但就像中了魔咒，只要一看到那两个肿眼泡，脑子里就开始出现“麻麻辣辣”“悲伤蛙”……
她掐紧手心。
别笑别笑别笑……
天人交战间，她好像模模糊糊听见身边人咕哝了句：
“……想笑就笑出来呗……”
就像打开了高压闸门。
程之遥再也忍不住，转头扶着树，一手锤着树干，笑了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