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吻 缠绵至极。
“欢迎收看X城法制频道, 近日,我国发生一起恶意伤人事件。”
“据警方通报,被害人杨某与嫌疑人陈某是网络恋人关系,两人皆为男性。而在其恋爱关系存续期间, 杨某一直以女性身份与陈某相处, 哄骗陈某为其花销大额钱财, 涉案金额已达70万元。”
“恋爱前三个月,陈某被蒙在鼓里, 全然不知屏幕对面漂漂亮亮的女友竟是性别为男的骗子, 但纸包不住火, 杨某的伪装在某次视频通话里露出破绽,陈某识破女友的真实面目, 震怒,失望, 陷入极其复杂的思想斗争……”
吱呀。
花店的玻璃门打开又掩上, 店里正在播放的法制节目声音一顿, 低弱下去。
抱着一大束矢车菊的店员走出来,笑着将花束递给店外面色冷淡的青年。
“先生, 这是您预定的花, 请拿好。”
身着白色西服的闻濯微微侧首, 转过身来。
他这套正装垂坠感十足, 内衬面料为光滑洁白的丝绸, 周身皎皎如月,没有任何一丝冗杂点缀,唯有衣襟领口处绣有一簇繁复的花卉。
如同点睛之笔。
非常重工,非常精致。
闻濯面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神色,鸦羽般的长睫垂敛, 接过那捧蓝紫色的矢车菊。
这束花的色泽很夺目,是极其神秘的蓝。
动作间,闻濯的内襟稍稍敞开,纯白和蓝紫色交错而过。
色差感极其强烈。
刺绣的花卉纹样,与真实存在的矢车菊蓦然一撞。
视觉重心刹那集中在闻濯领口,以及那束冷艳的矢车菊。
某个瞬间,这捧被闻濯执过的花束,恍然成为重工刺绣的延展。
一样艳丽。
“嗯,谢谢。”
店员见这位年轻的顾客朝她淡淡一颔首,修长有力的腿一迈,便拿着矢车菊回车上去。
步伐很凌厉。
不像是捧着花,更似提着利剑,准备征伐沙场,杀个七进七出。
脸蛋这么好看,但他似乎不大高兴呢。
明明自己很生气,可是为了信守承诺,还依旧来买花吗?
店员脑海天马行空,面上却不透出分毫,笑意盈盈,对闻濯点点头,也折返入店。
叮铃——
玻璃门一开一合,尖角碰到檐下的小铜铃,法制节目的播报随铃音一道传出。
“……怒急攻心的陈某越想越生气,最终决定不再忍耐,直接线下寻找杨某,实施报复。因为已经断联将近数月,杨某放松警惕,以为就此不会再碰上陈某,已经恢复正常生活,不料厄运降临,愤怒的陈某找上门来,杨某甚至来不及辩解,就被陈某连捅六刀。”
“如今陈某已被收押,杨某还未脱离生命危险,仍在抢救……”
叮铃。
叮铃——
夏日的晚风拂起,铃舌轻轻相撞,余音悠扬。
待它重新平静下来,原本停在花店门口的敞篷跑车早已不见。
闻濯很冷静。
相当冷静。
他刚才换衣服订花时有多冷静,现在驱车去密室逃脱就有多冷静。
打灯,变道,踩油门,超车。
副驾的矢车菊花瓣仅仅轻颤一瞬,这辆跑车便在即将到来的晚高峰,风驰电掣,一连越过数辆车。
没有违章或者超速。
且开的相当平稳。
闻濯眼神冷肃,盛怒之下,心跳频率竟比平时更缓和。
砰。
砰砰,砰。
矢车菊芬芳淡雅,填满半封闭的车厢,闻濯鼻端尽是这股比蜂蜜还要甜的浅香。
可源自草本的甜香非但没有抚平他的怒气,反而扬汤止沸,火上浇油。
闻濯的薄唇抿成一道锋利的线。
墨瞳一错不错,锁定前方路况,凌冽如鹰隼。
二十分钟前,他还在半山别墅。
车没开,花没买,西服没换,造型没打理。
手机还明晃晃地显示鲜红的感叹号。
[警告!信息发送失败!您还不是对方的好友,“cheese”已开启好友验证,请添加后再发送信息。]
闻濯面沉如水。
但凡多看一秒,他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呵。”
闻濯冷笑一声,锁屏。
碍眼刺目的感叹号终于消失,掩耳盗铃,藏于透不出亮光的屏幕之下。
十秒后,他呼出一口浊气,毫不拖泥带水,即刻转身,离开这个让他痛苦愤怒的玄关,按原计划回房换衣服。
闻濯冷静冲澡。
洗漱。
头发往后抓,留出几缕垂在额间,挺拔有型。
冷静地快速熨烫白色西服,穿上。
去车库途中顺道订花。
开车。
下山。
闻濯冷静驾驶。
他一路非常冷静,踩死油门,卡着交规的红线狂飙。
不过短短九分半钟,就抵达市中心。
比去时快上一倍不止。
到密室逃脱店门时,闻濯发丝甚至一根未乱,仔细梳抓的发型一丝不苟,只是垂下来一缕抹了发胶的额发。
潇洒不羁。
配上他那张淡漠的冷脸,更帅了。
闻濯捧着花,下车。
白无思被喊出来的时候都是懵的。
她刚送走上一个本的客人,紧接着又开一个新本,在监控室随时待命控场,满心满眼都是不省心的玩家和NPC,忽然就被人喊出去,说有人找她。
“小姐姐老板,外头那个坐着的大帅哥是老板娘吗?好帅!还买了一束那么漂亮的花,别人都送玫瑰,他偏不,送蓝紫色的花!嗐,你别说,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品种,但确实好看啊,白衣公子香车美人,花好看,人更好看!”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白无思眼皮狂跳,直觉这来路不明的“老板娘”和游司梵有很大关系。
游司梵不久前突然说要走,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给出合适的理由。
白无思看他真的很着急,不多问,就放他离开。
但怎么可能这么巧,游司梵前脚刚走,后脚就来新的人?
这个点……
游司梵恐怕才刚刚坐上动车吧?
“客人,你好。”
来者不善,白无思心里打鼓:“请问你找谁……啊。”
她正巧走出拐角,恰好撞见传话人口中的大帅哥,讶然挑起眉,发出一声近似惊叹的气音。
“哇塞。”
被赞叹的青年端坐于大堂,闻言昂首,凌厉飞扬的眼睛望向白无思。
闻濯坐在深色软皮沙发上,姿态仍然挺拔,没有因为舒适而懈怠半分,衣褶平平整整,每一根发丝都透着正式。
他面前的小几空无一物,没有茶水,只有一束幽蓝的矢车菊。
斜斜放着,好似准备随时送给既定的人。
包装非常精致。
然而更好看,更夺目的,是闻濯的面容。
他玉一般的脸庞无波无澜,唯有那双墨黑的眼瞳淬如寒星,燃起不甚平静的火焰,怒意蓬勃燃烧,几乎要溢出来。
“你好。”
闻濯沉声开口。
白无思能听出来,他在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保持礼貌。
“我找游司梵。”
果然是和游司梵脱不了干系!
白无思警铃大作,摁下当场夺命连环call某游姓当事人的冲动,选择和身前这位过分俊美的帅哥打太极。
“嗯……你找他啊?”
白无思打哈哈。
“不好意思,我们不会透露员工的隐私,你是他的谁吗?”
她问完这句话的瞬间,闻濯立刻呵出一声短促的笑。
很讽刺。
“他在游戏里装作女生和我网恋,现在我来找他,结果他跑了。”
白无思眼睛一瞬之间瞪得像铜铃,震惊脱口而出。
“卧槽?”
也许是出于社交礼节的考量,也许是因为身处公共空间,想保护游司梵的隐私,闻濯并不是坐在原处,像之前简单寒暄时一样,和白无思隔去至少三米远。
他站起身,走至白无思身前,微微垂首,矜傲的眼眸注视着女生的神情,才说出那样炸裂的一席话。
“你没骗人吧?!”
白无思压低声音反问,瞪着闻濯,地下接头一样鬼鬼祟祟。
这男的实在太高,她得费劲巴拉地抬头,才能正视他。
游司梵你你你你……你最好别真像他说的一样!
“当然是真的。”
闻濯一寸一寸,细致观察白无思不似作伪的惊讶,缓言道:
“至于我是他的谁,你说,这种情况,我和游司梵应该算什么关系?”
白无思:“……”
不是,我怎么知道?!
别问我啊!我好无辜!!
游司梵你都干了些什么事啊啊啊啊——!!!
她内心无比崩溃,脸上还在强颜欢笑。
“游司梵不在!”
白无思一锤定音,很坚定地选择维护某位落跑嫌疑人。
“而且你说的这些事,只是你的一面之词,难道你说什么,我就要信什么吗?”白无思率先摆出不好惹的脸色,摇摇头,“你要找的人不在店里面,他的去向我也不会告诉你,请回吧。”
她嘴硬,憋住了闭紧了,什么信息也没吐出来。
但闻濯该得到的信息,已经差不多全看出来了。
他眼瞳一顿,看着白无思那张明显心虚的脸,无所谓地笑笑。
“嗯。”
闻濯没有提出示证据的事,颔首致意,捧起小几上的矢车菊,转身走人。
干脆利落,风度翩翩,毫无更多的纠缠。
他一走,压迫感一撤,白无思才觉得重新拥有呼吸的空间。
“呼嗬!”
她惊魂未定,抚着胸口,看着闻濯离去的背影,大喘气几下。
闻濯走下台阶,单手拿花,淡淡打开车门。
侧颜俊美无俦,神色却很淡漠。
反倒是眼睛里的怒气,好似越发旺盛。
可哪怕再生气,他的动作也很轻柔。
花瓣几乎都没有被风吹到,就又被完好地安置在副驾。
白无思:“…………”
怎么感觉我才是那个渣女?
她莫名感觉自己客串一回恶毒女配,人神共愤,犯下天大的恶事。
还是那种刁难男主,阻拦小情侣HE的炮灰角色。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她回过味来,越想越不对,马上噼里啪啦打字质问游司梵。
[已被top1垂怜]:哥们,你对象刚来店里讨说法了
[已被top1垂怜]:[微笑.jpg]
[已被top1垂怜]:什么假扮女生,什么玩弄感情,什么你们之间的关系!游司梵!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知道手机对面回复了什么,等闻濯在驱车离去的前一秒,不经意往店里掠一眼时,只见白无思笑逐颜开,懵逼和心虚化作乌有,唯剩一副“好家伙我吃到大瓜了”的快乐表情。
她笑着打字,应该是在继续追问,全副心神扑上去,完全没注意闻濯的视线。
闻濯微哂,不着痕迹地移开注视。
他唇角很快又沉下去。
比起单纯的愤怒,那双灼灼的眼瞳,似乎多上几分脆弱和受伤。
一闪即逝。
半秒后,一切外露的情绪消失不见。
车漫无目的地往前开。
天色暗下,闻濯的瞳心划过流星般的霓虹,像银河一样。
工业的璀璨流淌而过,灯火闪烁,而闻濯是其中最为无价的顶级珍宝。
路面间或颠簸,矢车菊的花瓣一颤一颤,主驾驶的青年始终岿然不动。
敞篷跑车在X城开了很久很久。
久到金乌西沉,圆月高悬。
久到这个孤零零的生日所剩无几。
月色冷冷地笼罩闻濯,看着他从书咖开到汽车影院,熄火,发一会呆,买了夜场票,却看也不看,只是影院外静静听了半小时,又开走了。
这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闻濯把车停在之前看完电影,送游司梵回家的路口。
这里白日是商业街,一入夜,关门却很早。
整条街空空荡荡,除去闻濯,再无第二个人。
“喂——妈妈!妈——妈——!”
远处传来模模糊糊的呼唤。
是小孩的叫嚷。
“你走慢一点啦!我拿着生日蛋糕,跟不上、跟不上妈妈你!”
一道女声笑着回应他。
“那你走快一点呀,你走快几步,我们就快点回家,能早点吃上生日蛋糕啦。”
“再不到家,这个一年一次的生日都要结束喽。”
噔噔噔噔。
细碎的脚步在街尾回荡。
“好,妈妈,”小孩开心大笑,“我们快点走,一起回家,一起吃蛋糕!”
“回——家——噜——!”
矢车菊在副驾放了一天,哪怕是再精细地呵护,也不免有些发蔫。
有花瓣掉落。
闻濯没什么表情地俯身,捡起来落下的花瓣,很珍惜,很柔和地将它放回去。
待他放好,无论是脚步还是交谈,都听不见了。
那对母子离去,周遭重新归于静谧。
连虫鸣亦无。
夜空晴朗,深蓝的天穹覆盖人间,却没有半颗星子。
闻濯就坐在一片全然的寂静里,眸色暗沉如渊,折射不出半分光芒。
陪伴他的,唯有一束走向枯萎的矢车菊。
又过去很久。
指针越过零点,闻濯再一次点开雁书,忽略置顶里充斥鲜红感叹号的[起司梵],随手翻阅动态。
[1分钟前发布][钟立羲-W大考古系-急事请致电]:【各位新生,请拿好你的录取通知书,我们9月W大见~玩转学校的攻略,收藏这一条就够了!】
[3分钟前发布][钟立羲-W大考古系-急事请致电]:【W大放榜!→戳录取名单,输入考生号+身份证号一键查询!看看有没有你的名字?】
[5分钟前发布][钟立羲-W大考古系-急事请致电]:诸位同僚辛苦[微笑.jpg]因民俗学系主任休假,鄙人将于新学年暂时担任民俗学班主任一职,谢谢学院领导和各位老师的支持和关心。
【W城综合大学历史学院2718年度招考工作完成,考古学共录取63人,历史学115人,民俗学21人……录取名单详见附件】
[“闻羽斐”发表态度:赞。]
[“Dr.向薛”发表态度:赞。]
[“闻弦歌而知雅意”发表态度:赞。]
[“是谁在西北自驾呀?”发表态度:赞。]
[评论区]
[闻羽斐]:[撒花.jpg][烟花.jpg][爱心.jpg]我家小钟辛苦了哈,今晚不应酬,回家喝汤!
[Dr.向薛]:钟老师年轻有为[大拇指.jpg]
[闻弦歌而知雅意]:[龇牙大笑.jpg][赞.jpg]
评论区一片欣欣向荣,亲妈、外婆和导师都在捧场,闻濯也随手给他爸点个赞。
[“。”发表态度:赞。]
他顺道点进去看看历史学院的录取名单。
考古学。历史学。民俗学。
闻濯的指腹还在往下划。
1、2、3……
……第21名。
游*梵。
性别:男;高考成绩:651分。
闻濯指尖一顿,指腹贴着屏幕的那一小块肌肤刹那变得青白。
他在用极大的力气摁着玻璃屏幕。
仿佛要将底下两个小小的黑色铅字凿穿。
但无论他使上多大的气力,“游*梵”依旧一动不动,隔去一片冰冷的玻璃,与闻濯的指肉分隔开来。
与它的主人选择离去时,别无二致的决绝。
追在后面的闻濯,再生气也好,再伤心也罢,如何也赶不上游司梵的步伐。
“哈。”
良久后,闻濯喉间唤出一声讽刺的气音。
他唇角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冷笑着点开和钟立羲的对话框。
[。]:爸,晚上好。民俗学新生的开学日程表有吗?
[。]:麻烦发我一份,我想找一个人。
*
“呼……哈……好累!好累……”
游司梵在快速奔跑,穿行于满是裂痕的大地。
嘭!
又一块山石坠落,全是岩浆的地面火星子纷飞,烈焰甚至燎到游司梵后脚跟。
游司梵不敢停留,闷头往前跑。
一个应该是人的东西,一直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着他。
天灾在要命,那个追他的人,也很要命。
“嗬……”
游司梵咬紧牙关,再次加快脚步。
没来由的,他莫名觉得自己不能停下。
一旦停下……
会发生、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游司梵猛然推开面前凭空出现的书咖门,“砰”!
玻璃门大力阖上,身后那个人被阻挡在风雨廊中,没法进来。
“捉……”
游司梵听见那人模模糊糊地发出音节,不知道具体在说些什么。
他只当他是鬼扯,发癔症,继续往前跑。
跑。
跑,跑,跑!
跑起来!
游司梵穿过遍地狼藉的司家,穿过红烛摇曳的NPC房间,穿过买罐装咖啡和零食的便利店,穿过汽车影院和康乐大酒楼。
“……捉到。”
“你……游司梵……”
声音还在继续,甚至愈发清晰。
这也意味着那个人距离他越来越近。
游司梵很恐惧地发现,那是一道男声。
很熟悉,很抓耳,也让他发自内心的心虚害怕。
要被捉到了……
要被要被要被捉捉捉捉到了了了!
游司梵满心满眼都是畏惧,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只知道很害怕,很害怕,绝对不能被抓到!
他奋力一搏,跑上一座正在闹洪水的山,往前一跃——
“——啊!!”
一股大力袭来,蓦然扣住游司梵的肩头,阻断他前行逃跑的可能。
那道很是熟悉的男音在他耳边低语:
“捉到你了,宝宝。”
“!!!”
游司梵一个鲤鱼打挺,“唰”一下径直从床上弹起来。
他惊疑不定,额头尽是做噩梦时渗出的冷汗,苍白的胸膛激烈起伏,疯狂喘息。
早晨熹微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刺的他眼眸半眯,却根本顾不上拉窗帘。
“谁……”
游司梵喃喃自语,眼睫映出半透明的金色,脆弱又姣好。
“是谁的声音,怎么那么耳熟……闻、闻濯?Forward……呃!”
意识到那道声音和那两人都很像之后,他立刻紧紧闭嘴。
好似在逃避某个过于可怕的事实。
“呸呸呸。不可能,怎么可能,虽然是真的都很像……眼睛,上半张脸……”
游司梵掩耳盗铃,试图以民间玄学规避他不乐意见到的真相。
他一把捞过手机,随手撩起睡到乱七八糟的长发,紧急翻看拉黑列表。
[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欢迎回到雁书。]
[您的黑名单列表:1人,用户昵称:“。”。]
却见Forward的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将近两个月来,一动未动。
很安分,毫无动静。
没有准备诈尸的迹象。
游司梵深深呼出一口气:“呼——!没事没事,反正已经没联系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他搓搓自己的脸,像海獭一样,暗自加油鼓劲。
“安心,安心,报道要紧。”
“哟,司梵,今天去W大报道呐?”青旅一楼大堂的老大爷躺在摇椅上,老远瞄见游司梵,和他打招呼,“W城入秋了,你多穿点!报道是要紧,你也别着凉了。”
“对,今天报道呢,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游司梵笑了笑,面色还是有些苍白。
看起来就没睡好。
他七月中旬匆匆忙忙来到W城,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钱也不算很够,住酒店太奢侈,租房又一时半会弄不下来,很是迷茫了一会。
后来机缘巧合碰到这位大爷,一顿唠嗑,对方得知他是W大的准高材生,盛情邀请游司梵来给家里孙辈补课,薪资比较厚道,还过得去,这才算是有了进项。
而后又被介绍来这片廉价青旅短住,过渡还未入学的时间。
现在暑假结束,被迫补了一整个假期课的小孩们如逢大赦,着着急急上学去了。
游司梵完满结束工作,也来到报道注册的日子。
他拉着行李箱走出青旅,走进灿烂的阳光里。
W大就在市中心,很好找。
现在是新生报道日,校方还安排了众多便民接驳车和志愿者,游司梵刚刚到校门,甚至离校门还有一两百米远,就被一个穿红马甲的志愿者女生围上来。
她很热情:“同学,你好,你是咱们W大的新生吧?什么学院的?来,我带你去报道!”
游司梵有些懵。
校门口现下比较吵闹,一些人簇拥着一个穿黑色机车皮夹克的墨镜帅哥,叽叽喳喳,一直在和他说话。
但墨镜帅哥本人戴着黑口罩,惜字如金,只是不时颔首,不怎么开口。
他个高,穿着打扮都很吸睛,即使从头到尾一身黑,活像黑乌鸦成精,也压不住周身那股冷冽的俊美。
很好看。
莫名觉得那人好像有点面善,游司梵视线没什么焦点,下意识往那边多看两眼。
恰巧那人往游司梵这也看了看。
二人隔空对视一瞬。
砰!
游司梵心脏错乱一拍。
他无措地移开视线,却无济于事,那黑衣人和身边那堆人交代一二,径直朝游司梵走来。
不疾不徐,又气势汹汹。
充满抓奸清算的意味。
明明自己没有干违法乱纪的坏事,但游司梵彻底慌了。
“同学?同学?你不用拿行李了,我来帮你推箱子吧,师姐我有的是力气!”
红马甲师姐不知道游司梵的苦衷,也不知道有个身形修长高大的青年正在过来,她还在极力推销自己。
“我天天去健身房举铁,同学,师弟,你不用不好意思,我来帮你就好……诶?”
红马甲展示到一半,肩膀被人拍了拍,愕然回首,神情很快转向惊喜。
“闻师……!”
她刚吐出半个“兄”字,便被打断了,没有完整说完这句话。
墨镜男摇头,示意她不要说。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红马甲点点头,在嘴上虚空拉上拉链。
游司梵:?
他离红马甲一米多远,没有听到她吞掉的半个尾音,不明所以。
他还在茫然,然而那边的剧情,直转急下。
只见墨镜口罩人和红马甲低声交谈几句,片刻前还信誓旦旦说要帮助游司梵的师姐喜笑颜开,接过那人递来的咖啡,向游司梵摆摆手,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人。
游司梵:??
他满脑子问号,全程状况外。
游司梵还在莫名其妙,却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身边清净下来。
除去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游司梵周身一米以内,已经没有第三个人。
校门口依旧喧闹,可这与他无关。
来送孩子报道的家长,趁机摆摊吆喝的小贩,热情洋溢的红马甲志愿者,他们热热闹闹地彼此交谈,存在于游司梵接触不到的世界。
墨镜人身上有一股极其熟悉的冷香,他缓步走上前,一步一顿,逐渐靠近游司梵。
游司梵好害怕。
迄今为止,他只在一个人身上嗅到过这种味道。
来着的身份呼之欲出。
答案很明显,但游司梵就是不愿意承认。
他想起今早那个过于离奇的梦和猜测,想起至今还躺在黑名单里的[。],想起闻濯和Forward太相似的声音,想起那双一样凌厉的墨色眼瞳。
越想越像。
游司梵有点想死。
那人往前走,他就往后退,直至避无可避,被堵进一个死角。
“……”
游司梵后背贴上砖墙,粗粝的石籽磨上脊背的皮肉,钝痛袭来。
已经无路可退。
他心乱如麻,屏住呼吸,极其害怕地盯着那人扬起的手。
完了完了翻车了要挨揍了呜呜呜呜……
咔。
皮夹克衣襟翻动,带出一阵混杂皮革和冷香的气息。
那人抬起手,却并非要打游司梵,而是很利落地除下墨镜。
对上那双熟悉至极的眼眸,游司梵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两月不见,闻濯如黑曜石般的眼瞳,还是那么好看。
也还是那么冷冽。
青年眉峰和眼褶之间压的很低,目光沉沉,垂首看着游司梵。
他仍然在靠近游司梵,似乎想亲他。
“……”游司梵勉强扯出一丝尬笑,手指紧张地直抠墙缝,指肉印出一道道痕迹,“闻濯?”
“好巧啊,你今天怎么也在W大,哈哈哈。好巧,好巧……唔呜……”
游司梵承受不住地泄出一声呜咽。
却见闻濯单手勾下口罩,露出俊美无俦的下半张脸,鼻梁划过少年的脸颊,直直吻上游司梵喋喋不休的唇角。
缠绵至极。
“小骗子,抓到你了。”
第82章 不要 “——呜嗯!”
半小时后, 离W大不远的一条小巷,钻出一个人。
游司梵踉踉跄跄,脚步虚浮。
他边走边扶着墙,脸颊尽是不那么正常的红晕。
如同醉了一样。
唇肉也水津津的, 微微肿起, 好像熟透的莓果, 一抿,甚至无须使劲去握, 汁水便“啵”一下溅开。
清甜又暧昧。
那些津液, 和因为咬破而渗出的血, 全部进了闻濯的口。
长相如此冷冽的一个人,薄唇线条冷厉, 覆上游司梵毫无防备的唇齿,竟似狂风骤雨, 从唇角伊始, 一路往里侵袭, 将咿咿呜呜的少年吃个透。
没有丝毫怜惜。
这是惩罚。
是爱,也是恨。
闻濯泄愤似的缠吻游司梵。
游司梵被抵在墙上, 双手无力地攀抱闻濯的肩颈, 指尖扣着黑色皮夹克, 抓出一道道嶙峋。
他早就没有闲暇睁开眼睛, 眼尾徒劳地洇起湿润的嫣红。
闻濯的唇很霸道, 咬住他的舌,不让他逃,大掌垫在游司梵脑后,把本就靠的很近的少年,继续往自己身上靠。
仿佛想把游司梵揉入骨血。
现下更是连游司梵口腔里仅剩的空气都要一起吞吃。
游司梵的颈骨被迫向后, 昂出一道漂亮的脆弱曲线,下颌上抬,唇角有一些没来得及舔走的血痕,和晶莹的口涎混在一起,比珍珠还要美丽。
他的唇肉在闻濯迅疾的舌吻里完全没有主动权,只是被动地张开口,半机械式地回应对方的攻势。
咕噜。唔。
因为是抬起头的姿势,游司梵喉间的肌肤紧紧绷着,现出一种近似透明的白。
他喉结滚动,那颗小小的圆籽在皮肉里上下起伏,潮水一般涌起,咽下闻濯渡来的津液。
游司梵脖颈漫出一大片斑斓的深粉色。
而他的脸更红。
一种缺氧的、无法呼吸的酡红。
“咕嗯……不……”
出门前认真束好的长发已经乱了,鬓发黏在耳畔,游司梵觉得很不舒服,指尖用力,撑起头颅,竭力从闻濯铺天盖地的吻中挣脱一秒。
“呼、哈……不能……”
游司梵勉强拉开不到三厘米的距离,一道银丝缀在他与闻濯之间,将断未断,链接他们的唇舌。
闻濯气息也微微凌乱,唇没有闭合,轻喘着,目光沉沉。
“我喘不过气……”游司梵害怕地看着闻濯,“不要、不要了——”
闻濯没有放任游司梵说完这句话。
他不想再从那张软乎乎的小口,听见不合心意的言语。
“——呜嗯!”
游司梵舌尖一痛,闻濯的齿咬上他无措的舌。
比他宽厚太多的红舌长驱直入,刮过游司梵极其敏感的上颚,顺道一卷,舔走咬出来的血花。
“不要?”
回答游司梵先前那句未尽话语的,是闻濯越发用力的大掌。
闻濯五指紧扣游司梵的后脑,将二人间的距离,无限拉近。
清甜的口涎泛起血的浅腥,而闻濯毫不在乎,如入无人之境,在W城的初秋里,深吻怀中承受不住,低低呜咽的少年。
“做错事的人,”闻濯指腹一抹,堪称粗暴地擦去游司梵眼尾的泪,那块幼嫩的肌肤很快泛起更加过分的殷红,“没有资格说不要。”
漫天遍野尽是闻濯的吻和冷香,游司梵几乎要溺毙。
他攀在闻濯肩头的手一攥,连骨带肉,深深抓紧青年宽阔的肩,指节现出极其用力的青白色。
恍惚间,一行惊雀飞过小巷,翅膀扑打,哗啦哗啦。
底下的少年很委屈地朝青年撒娇,润泽的杏核眼乌黑漆亮,倒映出飞鸟的羽翼。
游司梵对闻濯说了句什么,闻濯沉了半天的面容一展,蓦然笑了。
“回家再收拾你,小骗子。”
语毕,他按着游司梵的后脑,不顾对方刹那变得绝望的神情,又一次俯身吻下。
“……”
半小时后重获人生自由的游司梵狠狠擦嘴,腿还未全然恢复力气,颇有一种一瘸一拐的虚浮,硬是靠自己走出这条改变他命运轨迹的巷子。
游司梵神色悲壮,不断用指腹擦拭已经肿起的唇。
他总觉得上面还残余有闻濯的津液。
触感很奇怪,有点酥,又有点麻。
还有点痒。
好像还有人在咬舔他一样。
结果越弄越肿,越擦越红。
游司梵大感不妙,收回手,试探地伸出舌尖,小心翼翼舔过唇面的创口。
“嘶!”
好不容易才结痂的小伤口一抽,他倒吸一口凉气,唇肉的红肿程度更上一层楼。
被亵玩的痕迹异常明显。
但凡瞟上一眼,是个人都知道他干过坏事。
校门明明就在几百米外,但他不去报道,正事放着不做,反而躲在小巷里和男人偷偷亲嘴。
游司梵欲哭无泪。
罪魁祸首闻濯倒是稳若泰山,拉着之前红马甲怎样都拿不到的行李箱,施施然地从巷子出来。
气度如同正宫。
“你头发乱了。”
闻濯的唇同样有些发红,但明显没有游司梵那么狼狈,看不出淫靡的痕迹,只是比平时略红一点,为他那张冷峻的脸添上一分浓烈。
他看起来心情大好,虽然神色没什么波澜,眉间累积的郁色却散去许多。
“先别走,我帮你扎一下。”
行李箱推行的声响逐渐靠近,和阎王清算生死簿的点名,很有异曲同工之妙。
万向轮压过路面的小石子,嘎嘣一声。
游司梵浑身一颤,腿又开始条件反射地发软,唇肉仿佛被什么东西凭空吻上。
他立刻站好,乖乖等闻濯过来。
害怕.JPG
想起方才长达半小时的“折磨”,游司梵就发怵。
他不敢再忤逆闻濯。
闻濯指东,他就绝不向西。
哪怕闻濯手重,把他头发扯掉一大半,游司梵也决定忍了。
万向轮停下,细碎的嘈杂消失,那股冷香又淡淡地漫过来。
闻濯到了。
身形高大的青年,就站定在游司梵身后,慢条斯理,指尖拢上他散落的黑发。
游司梵视死如归,就义一般闭上眼睛,做好忍痛的准备。
不料发根泛起无法抑制的酥痒,完全不疼,像被羽毛刷子轻轻划过。
闻濯修长的指节梳拢他的长发,一缕缕发错落而过,舒缓的好似一场梦。
比游司梵自己给自己扎头发都要熟练。
有时候着急起来,忙着出门,游司梵还会毛手毛脚,随便乱扎头发,把头皮扯疼。
但这些疏漏,闻濯全然没有。
游司梵只感觉到鬓边原先散乱的发丝被撩起,闻濯一梳一束,黑色皮筋一旋,一个利利落落的低马尾便成功完成。
“好了。”
闻濯背对游司梵,摸摸他的头,手法和揉小猫脑壳时别无二致。
游司梵莫名不自在起来。
刚刚被近乎窒息地舌吻,拥抱,彼此吃了半小时的唇齿,他也没这么害羞。
“耽搁了那么久,”游司梵垂下眼睫,抬手揉揉刚束好的发,两颊绯红,咕哝道,“一会儿去报道,排队很多人怎么办……”
他站在原地嘀咕,连路都忘记走了。
还是闻濯揽住他的背,一手推行李箱,一手怀抱他,仿若左拥右抱,半强制性地带游司梵往校内走。
夹克的皮褶很有硬度,硌在游司梵肩胛上,像一道柔软的鞭子。
闻濯结实的臂膀肌肉就藏在皮衣之下,和衣褶一起,非常强势地拥抱游司梵,存在感很足。
“走。”
言语不容置喙。
游司梵哪里敢有异议,紧紧抿起唇,没胆子再嘟囔,半个字都没往外蹦,像个小鹌鹑一样倚靠着闻濯。
一路上,他几乎是被塞在臂弯里前行,造型堪比遭遇挟持的人质。
回头率300%。
每一个经过他们的路人,都要往游司梵身上看一眼。
“看见没有!你还说我带全家亲戚来送小宝入学太夸张?骂我太溺爱小宝?你瞧瞧人家!看看人家这姿势!多亲密,感情多好!”
经过一位烫着羊毛卷的阿姨时,游司梵清清楚楚看见,她快速往他和闻濯身上瞄一眼,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单手叉腰,指着一个大概是她老公的人念叨。
她身后站着一大堆耄耋矍铄的老年人,男女皆有,都戴着小黄帽,笑呵呵地簇拥一个生无可恋的女孩儿,七嘴八舌地发问。
“小宝长大了,出息了,都考上W大啦!”“全家就数小宝最争气,叔公一定要给你包大红包!”“小宝,你再给姑婆说说你内什么什么专业呗?”“小宝!”“小宝……”
那个女生仿佛化身问题应答机器,强颜欢笑,看上去好像离断气不远了。
她亲爹原本还不服气,梗着脖子和羊毛卷阿姨对呛几句,在人山人海的小黄帽里挣扎出观察的缝隙,一个扭头,视线瞬间对上小鸟依人的游司梵。
世界刹那清净下来。
秃顶的中年男人难以置信,看着游司梵和闻濯,连连倒退。
嘭!
他不慎撞上摇摇欲坠的女儿,将头昏眼花的女孩撞歪出去,引起小黄帽们一众大呼小叫。
羊毛卷阿姨扶好女孩,大掌虎虎生风,直接提溜起男人的耳朵,当场开骂。
游司梵:“……”
一些明显是校内学生的人倒没有惊讶太久,看几秒游司梵,迷惑的眼珠子一瞟,就沾在闻濯身上不动了。
呆滞,思索,恍然大悟,狂喜。
他们的表情一般经历如上四阶段,最后通常眼冒精光,迸射充满八卦之火的激情,狂敲手机。
应该是在一些私聊对话和小群“啊啊啊啊啊”的发癫。
还有人假装打电话,偷偷拍照。
后置摄像头装模作样地晃,生怕当事人看不出来他在偷拍。
游司梵麻木:“…………”
他面无表情,捧着芋泥波波冰,唇瓣嘟起,很用力地吸上来一大团芝士爆珠。
闻濯那杯柠檬水还没空喝,游司梵先帮他拿着,手指被冷出一圈儿红通通的印子。
但游司梵没在意。
他稍微挪挪指尖,换一块还没被冻到的指肉,目不转睛,很感兴趣地看闻濯训人。
也谈不上是训。
闻濯态度疏离,礼节却是足够到位的。
“你好。”
青年冷着一张俊脸,眉毛稍稍压下,皮衣挺括,墨镜别在兜里,黑衣黑裤,一身不走正道的邪气。
“请把偷拍的照片和视频删除。”
闻濯的声线低沉悦耳,用词也正常,对面那个被逮住偷拍的人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惨样。
然而无论那人看起来再凄惨,闻濯也毫不触动,盯着那人把云端和本地的文件全部删除才算完事。
期间还因为那人不老实,试图藏起一个挪到私密文件夹的偷拍视频,闻濯不恼不怒,淡淡丢出王炸。
“我记得你是经管学院的?大三,姓徐,导师是……”
“不不不不不——!师兄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游司梵微微张大嘴巴,见那人火速删掉所有偷拍文件,一骑绝尘,逃难似的跑路,迅速离开闻濯的视野。
“哇。”
游司梵注意力全在那个路人身上,闻濯没有催促他,接过柠檬水,揉揉他被冰到发红的指肉。
如同他与游司梵是确定关系的恋人,理直气壮,动作极其自然。
游司梵都没注意到闻濯的小动作。
他脑袋里琢磨着事情,喝着甜滋滋的奶茶,没太在意闻濯的搂抱,半推半就,又被闻濯以相同的形式,带到历史学院报道。
交复印资料,刷身份证,人脸识别,核实录取通知书。
军训相关费用缴费,领取宿舍钥匙,办学生卡。
开W大专属银行卡,缴存学费和住宿费。
填表,填表,各种填表。
游司梵那杯芋泥波波冰早早便喝完了,闻濯的柠檬水倒是没动多少。
闻濯见他眼馋,又支支吾吾,瞅着那杯变为常温的柠檬水不说话,唇角勾起,也不多废话,径直将柠檬水递过去。
游司梵的眼睛小小的亮了一下。
现在闻濯负责给他填表,他就坐在旁边,什么琐事都不用操心,开开心心地喝柠檬水。
闻濯坐在简单的会议椅子上,脊背挺拔,长睫淡漠地微敛,扫过那些繁复的表,
网购卖59元两张还附赠包邮的塑料椅,硬是被他坐出身价过万的气势。
闻濯漂亮的指握着水笔,龙飞凤舞。
“学费和住宿费一共6800,”他眼眸抬也不抬,问道,“卡里的钱还够不够?”
游司梵被柠檬水一噎,忽然觉得这杯酸甜的饮料烫手起来。
“呃。”他赶紧咽下去,“够的够的!我有钱……”
闻濯看他一眼。
“算了,我来。”
闻濯拿起手机操作几下,游司梵那张刚刚绑好的新银行卡瞬间弹出讯息。
[“闻濯”向您转账300,000元。当前余额:300,020元。]
余额末尾那个“20”尤为刺目,可怜兮兮地缀在三十万的尾巴里,像抱着大象腿的蚂蚁。
那是游司梵方才开户时,意思意思存进去的零钱。
只有20元。
现在闻濯轻描淡写,直接转来它的倍数。
三、十、万。
游司梵:“???”
他激烈地呛咳起来,差点被柠檬水谋杀。
“咳咳,不是,闻濯……!咳咳咳!”
游司梵啪一下放下柠檬水,淡橙色的液体一荡,撞击杯沿。
他顾念还有很多人在办报道手续,椅子也不坐了,凑到闻濯耳边,尽力压低声音。
“哥哥,闻濯,你干嘛转这么多钱给我!我不要!我现在、现在就给你……给你,呃,退,退回去……”
闻濯不言不语。
没有说好,也没有拒绝,更没有催促和解释。
他只是侧首,停止填表,静静注视着游司梵。
游司梵强撑着和他对视三秒,声音越说越弱,愈发心虚,最后一败涂地,囫囵吞下原本想说的推辞。
闻濯耐心地等了一会,确定游司梵不再有交谈的打算,颔首:“如果没别的事,我就继续填表了。”
“学费卡上的钱不用动,学校财务处会自动划账扣钱。”
约莫半分钟后,他又叮嘱道。
“不过你想用就用,三十万,再怎么说,也够你一星期的开销,能撑过缴费。”闻濯的语气,仿佛是在谈论几毛钱的菜价一般轻松,“等会再给你转账,不够用就说。”
“……”
游司梵彻底闭嘴了。
历史学院的一楼,有一大扇落地窗。
W城初秋的阳光洒进来,落下斑驳的橙色光影。
游司梵惆怅地看着那块光斑,叹气,感觉自己变成某种意义上的存钱罐。
被闻濯强制储蓄的那种。
已经(爱心)……是闻濯存款的形状了……(爱心)
“哈哈。”
他苦涩地干笑一声,看向填完表的闻濯,询问道。
“接下来是去整理宿舍吗?”游司梵很天真,完全没意识到陷阱,“我看宣传册,说是四人间。”
闻濯恰好起身交表,微微弯腰俯身,和负责报道的工作人员交谈,一举一动尽是倜傥,干脆利落。
确认事项都办妥后,他点点头,拿起游司梵新鲜出炉的学生卡,和那杯剩下一半的柠檬水。
“不去宿舍。”
闻濯含着被游司梵啃过的吸管,泰然自若,喝一口柠檬水。
“先陪我一起去报个道。”
游司梵:“?”
游司梵一脸懵:“啊?报道?!你?”
等他反应过来,闻濯已经半搂着他,把喝完的柠檬水杯丢进垃圾桶,推着游司梵勤勤恳恳的行李箱,一路向人工智能学院走。
“哦,我是不是没提过。”闻濯语气淡然,“我就在W大读研。”
“和你一样是新生。不过我六月刚在这毕业,所以对学校还算熟悉。”
他谦虚补充。
游司梵:“……”
好想骂人,怎么办?
他窝囊地憋着一股气儿,闷闷的被闻濯怀抱,从历史学院憋到人工智能学院,又从人工智能学院憋到西食堂。
硕士入学流程没有本科生繁琐,游司梵感觉闻濯就是进去盖了几个章,可能表都不用填,他都没逛几圈,学院简介也才看到一半,闻濯就从里头出来了。
“你饿了吧。”
闻濯很有主人公意识地推行李箱,仿佛这是他的箱子。
行李箱自从到他手里,游司梵再也没被允许碰过一秒。
“这里离西食堂近,”闻濯看一眼时间,正好10:59,“先吃饭。”
刚喝完大杯芋泥波波冰和半杯柠檬水,撑到打嗝的游司梵:“……”
他带着满肚子芋泥和水,晃晃悠悠,被闻濯领到食堂。
他们来得早,食堂人还不算多。
食堂共有三层,八大菜系琳琅满目,麻辣烫、铁板饭、小份自选菜等等基础菜应有尽有,奶茶糖水蛋糕小面包等甜品种类极其丰富,能把人挑花眼。
游司梵火眼金睛,看出闻濯在小炒窗口停留,眼眸一顿,似乎要刷卡购买的模样——
“——我来!”
游司梵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闻濯身前,亮出雁书付款码。
虽然以他的身高,压根挡不住闻濯多少。
“你刚才给我转帐那么多钱,这顿饭,我来付钱!”
[滴。虹膜识别通过,用户名:闻濯wenzhuo。]
[菜品付款成功。本次消费:42元,校园账户余额:18432元。]
游司梵僵在原地。
雁书付款码毫无感情地亮着,反射在食堂的玻璃窗上。
一同被倒影的,还有闻濯那双冷下来的眼睛。
他站在游司梵身后,少年的身高,只到他的肩线。
闻濯冷冷地垂下眼睫,看着游司梵的屏幕。
一言不发。
“……”游司梵冷汗直冒,突然想起来Forward的号还躺在黑名单里,到现在都没放出来。
他悄悄把手机屏幕向内收,脚尖往外试探,想从闻濯面前溜走。
不料他一动,闻濯便蓦然开口。
“去哪里。”
闻濯轻声道。
短短三个字,如雷贯耳,轰然击碎游司梵本就心虚的计划。
游司梵再次僵硬:“嗯……呃……啊。”
“没……没什么……”
游司梵丧气地支支吾吾。
“我只是、只是……”
这次他是彻底蔫了,不再试图挪动,老老实实点开黑名单,重新添加闻濯。
[你已添加“。”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了。]
游司梵飞快把界面在闻濯面前晃一圈,也不管闻濯看没看见,就着急忙慌,风风火火地收起手机。
“我只是不想吃小炒。”他嘴硬,给自己找补。
游司梵随口一说,不想闻濯却当真了。
“抱歉,是我想当然了,以为之前知道你的口味,就没有细问。”
闻濯神色柔和下来,摸摸游司梵的低马尾,当即和小炒窗口的厨师沟通,取消订单。
后脑勺一暖,又一空,游司梵便知道是闻濯的掌心离开了。
游司梵完全没想到闻濯会这么重视这件小事。
被重新加上好友的闻濯好像很愉悦,牵着他的手,十指紧扣,慢悠悠逛遍西食堂三层,让游司梵仔细看看,想吃些什么。
“如果都不喜欢,我们就去校外吃,有个私房菜馆味道还行。”闻濯如是提议。
游司梵闻言,神色大变,匆匆忙忙随便指了一份拌面,堵住闻濯越发离谱的嘴。
抵达双人卡座时,游司梵如坐针毡。
和推行李箱一样,闻濯也不让游司梵动手,全程大包大揽,一个人端着两份同样的拌面入座。
游司梵想站起身帮忙,不想像个衣来伸手的米虫,只等着投喂,吃白食,却被闻濯凶了。
“坐着休息不好吗。”
闻濯眉眼淡淡,不轻不重,放下食物。
拌面的瓷碟碰到桌面,“叮”一声脆响。
游司梵心里一凛,手足无措,有点委屈,呐呐地坐回去:“我……”
“乖一点。”闻濯打断他,“宝宝。”
……被叫宝宝了。
游司梵耳垂通红。
见面这么久,好几个小时,又亲又抱,还是闻濯第一次喊他宝宝。
他原本还有些不高兴,现在被闻濯这么一唤,什么脾气都不见了,尽数烟消云散。
游司梵很羞涩地低下脑袋,用叉子来来回回地搅拌面条,完全忽略掉闻濯那点说不清的怪异。
也没有看见闻濯刹那间变得极其幽暗的眼神。
像嗜血的野狼,锁定自己看上的猎物。
而游司梵,就是那只毫无警惕心的小猫。
第83章 舔干净 “不急,慢慢吃。”……
游司梵的自在, 只持续了短短一段时间。
方才他一直红着脸低头,等回神后,闻濯已经入座。
就坐在他正对面。
闻濯静静用餐。
青年的姿态很是优雅,慢条斯理地卷起细面, 线条分明的下颌微动, 不急不缓地咀嚼。
然而闻濯吃的越认真, 游司梵就越难受。
他还是第一次和关系那么……那么复杂的人,面对面吃饭。
距离近到游司梵能听见食物吞咽的细响。
闻濯骨节分明的手一抬, 握起透明的玻璃杯, 喝下一口清淡的温水。
咕咚。
喉结微动。
莫名的性感。
游司梵视线如同被灼伤一般, 飞速撇开,垂首, 猛戳自己那碟子拌面。
不仅是耳根,现下他整张脸, 连同脖颈, 皆泛起暧昧的嫣红。
像天际灿烂热烈的云霞。
刚刚他肚子太饱, 吃不下拌面,已经把里头拌开的肉末全数挑了出去。
现在游司梵再接再厉, 开始向白芝麻进军。
——他拿着叉子, 煞有其事, 做科研实验似的严谨, 挨个拨开那些缠缠绵绵的小芝麻。
还把它们细致分类, 堆成和肉末不一样的小山。
面是没吃多少,配菜倒是分类的明明白白。
哐啷。
闻濯放下玻璃杯。
他没说话,默默看了游司梵一会儿。
目光如有实质。
游司梵压力好大,好心虚,脑袋越埋越低, 鼻尖快凑到食物上。
“不合胃口?”
幸好,闻濯善解人意,将他从困境里解救出来。
“不喜欢吃就不要吃了。”闻濯的声音有些无奈,“等下给你买别的。”
“啊。”游司梵抬起头。
“可是,”他吞吞吐吐,觉得不好意思,“会,会浪费食物?”
闻濯轻笑一声:“不会。”
青年悠然地伸出手。
眼前的瓷碟被轻轻拿起,转眼间,那份惨遭肢解的拌面移动至闻濯面前。
却见他毫不嫌弃,看着那两座泾渭分明的肉末芝麻山,表情动都没动,很自然地吃起来。
用餐姿态无可挑剔,矜贵又好看,仿佛在吃米其林三星。
而不是在吃一份已经有点坨的面条。
甚至是被别人尝过的。
多多少少,难免有残余的津液。
游司梵:“!”
少年脸色爆红,掩饰性地捞过玻璃杯,咕噜咕噜,大口猛灌温水,想以此遮掩不自在。
但他慌忙间,拿错了杯子。
闻濯端来的是两杯一模一样的温水,游司梵现在喝的,正是闻濯刚刚饮过的那杯。
连唇齿都印在同一处位置。
游司梵昂起下颌,很急切地喝水,喉结上上下下地吞咽,完全没察觉这个能让他羞到自尽的乌龙。
闻濯唇角弯起,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没有点破。
两人用过饭,洗脸漱口后,闻濯履行承诺,在甜品窗口给游司梵买了一个配料很丰富的可丽饼。
薄薄的现煎饼皮淋上满满一层厚巧克力,什锦水果包裹其中,抹了淡奶油,折成三角形卷起来,在开口放上两个圆滚滚的冰激凌球。
奥利奥碎撒上,小曲奇饼插上,最后再淋一层巧克力酱,撒下细雪一般的糖霜。
香的游司梵走不动道,两眼冒出期待的小星星。
游司梵一口咬上去,饼面的巧克力酱一挤,斜斜蹭上他的唇边。
棕黑色的一道,歪歪扭扭。
仿佛埋头干饭时吃花嘴的猫咪。
“好冷……”游司梵陶醉咀嚼,言语模糊,“但是,唔,好好吃!”
他吐出冰到发麻的舌尖,还不肯放弃,硬是嘶哈嘶哈,嘴里左右倒腾着那口冰冷烫嘴的可丽饼,死活吞下肚子。
闻濯好笑地看着游司梵,修长的手指一探,拭去少年唇角的巧克力酱。
“你喜欢就好。”
闻濯指腹微微用力,并未立刻离开游司梵的唇,而是往下按,在那寸柔软的皮肉上,摁出一个浅浅的红印。
“不急,慢慢吃。”
他话语看似放游司梵自由,让游司梵自己选择进食速度的快与慢,实际手指的动作却并非那么一回事。
闻濯半卡着少年的齿关,游司梵现在想快点咀嚼,都难以做到。
游司梵瞪闻濯。
他含着新一口咬下的可丽饼,敢怒不敢言。
冰激凌都要化在温热的口腔里了,舌面冻到酥麻,闻濯却来作乱,不让他咽下去。
“唔呜……”游司梵含含糊糊地抗议,“那你,起码要……唔嗯……给我吃的机会吧?”
他们现下正在学校的观景湖畔。
正午的阳光很灿烂,金色的暖阳洒落水面,清风一吹,波光粼粼。
沿岸很静谧。
静水流深,除去湖里两只慢慢悠悠游水的天鹅,唯有树影婆娑的轻响。
闻濯轮廓分明的面容光影浮跃,疏落的光斑落在他的鼻侧阴影区,垂首注视游司梵时的神情,好似无悲无喜的神明。
自然的金光点缀他的脸庞,光晕朦胧,圣洁且美好。
闻濯薄唇微启,却道出极不相称的话语。
“可以。”
他恶劣地将沾上巧克力酱的指尖,递到游司梵舌前。
“想吃的话,”一瞬之间,闻濯松开对少年唇齿的桎梏,“先舔干净。”
唰——
风动叶摇,抬起脑袋的长发少年似乎嘟囔了句什么,站在他身前的青年一笑,指一动不动,强硬地停在他唇齿之前。
哗啦。唰啦。
天鹅游过岸边,白羽后漾起V字水痕。
岸上的少年踌躇一二,没有再犹豫,低下头,探出幼红的舌,很轻地舔舐青年蹭上巧克力酱的指节。
全然的臣服姿态。
乖巧,顺从,温驯,收敛所有的尖刺。
极大地激起闻濯的攀折之心。
“好了,宝宝。”闻濯音色暗哑,“够了。”
第84章 亲亲 重重的深吻一触即离。
午后的时光静谧而悠长。
闻濯怜惜地亲亲游司梵, 又轻又软的薄唇落于游司梵唇角。
那恰好是被擦去巧克力酱的地方。
他的眼神幽深晦暗,却没有再折腾不明所以的游司梵,而是把少年拉到长椅上坐下,让游司梵看着湖景, 稳稳当当地吃可丽饼。
游司梵被他半抱着, 像个大型玩偶一样, 不挣也不闹,显然已经很熟悉这种过分亲昵的行为, 任由闻濯折腾。
和煦的风吹过, 平和的岁月缓缓流淌。
游司梵漫无目的地注视湖中天鹅, 甚至吃困了。
他半倚着闻濯的胸膛,任何烦心的琐事皆无需考虑, 懒洋洋的,晒着午后柔和的斜阳。
阳光很暖。可丽饼很好吃。
闻濯靠着很舒服。
游司梵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过去。
闻濯喊醒他, 他趴在人家大腿上, 还不乐意起床。
“好困……”
游司梵把脸往闻濯的腿蹭, 好似耍赖的小猫,眯着眼, 就是不肯起来。
“哥哥, 唔嗯……我再睡一会。”
“回家再睡。”
尽管游司梵耍赖的样子很可爱, 闻濯依然郎心似铁, 双手一掐, 直接把没精打采的少年架起来。
“你睡了一个半小时了,乖,我们先去买东西。”
游司梵两颊尽是睡出来的酡红,水润的杏眸耷拉,眼神迷茫。
“?回家?买东西?回哪里, 我不是住宿舍吗,买什么东西……唔!”
未道完的言语,被闻濯的亲吻堵回去。
清冽的冷香铺天盖地,带着一些淡淡的薄荷味。
闻濯的吻,似乎也携上初秋的霜寒。
很冰,微微的甜。
激得游司梵“呜呜”的躲开舌尖,不想撞上这不讲道理的独裁者。
然而没有防备的猎物,如何能逃离天罗地网。
这些反抗微不足道,不过是令闻濯吻的更深而已。
午觉初醒,本来就困乏,闻濯这一通几乎不留出喘息余地的缠吻,差点把游司梵弄到缺氧。
他面颊的红晕愈染愈开,仿若绽到极致的荼靡,艳丽,瑰红,像一抿就化的胭脂。
全被闻濯肆意吞咬。
等到了校园超市,游司梵犹然觉得不对劲。
他疑神疑鬼,洗脸八百次,还指示闻濯先进去买一包湿巾出来,说是要擦脸。
闻濯静静看他几秒,不言不语,随后转身,大步流星进店里买去了。
五分钟后,他带出来一包湿巾和一袋子进口糖。
青提味儿的。
透明圆润,小小一粒,价格贵的吓死人。
巴掌大的一袋,统共不超过十颗,就能卖两百块。
“可以了吗。”
闻濯把东西递给游司梵,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很高冷。
好像不怎么高兴。
游司梵蓦然想起在校门口被闻濯抓包的修罗情景,这人当时就是一副“我很生气”的样子。
想起来自己好像确实很严重地惹怒了闻濯,并且闻濯还没消气,明确表示原谅自己的游司梵:“……”
虽然闻濯又是亲又是抱,大腿让他躺,胸肌让他靠,给他转大额账,给他填表,还给买东西吃,一路管辖他的行李箱,没叫他费过一丝一毫的力气。
但刚刚见面的时候,闻濯那个黑着脸的样子……看起来真的随时可能揍他!
方才是没有揍,倒是稀里糊涂地亲了。
可是说不定现在闻濯一时兴起,又想揍了呢?
那边,闻濯的神色依旧看不到底,鸦羽似的黑睫垂着,投下一片疏落的光影。
他看着游司梵。
眼神幽暗如渊,暗潮涌动。
游司梵迅速移开和闻濯对视的视线,缩缩脖子,气势低弱,讪讪接过湿巾和糖。
“可以,可以……嗯。”
游司梵抽出一张湿巾,潦草地擦擦唇,闷闷地低下头,老老实实跟在闻濯身后进店采购。
连糖都没敢吃。
逛了几圈,闻濯问他喜欢什么样式的床品。
游司梵惴惴不安,看也不看,随手就点了一床被褥。
“这个,”他睁眼说瞎话,“我喜欢这个,嗯嗯,这个好看。”
那赫然是一床大红色的四件套。
红艳的牡丹花样灿烂至极,热热闹闹地簇拥,团在床单被套上。
它堆在货架最下方,外包装蒙上厚厚一层灰,挤在旮旯里头,似乎许久没被人光顾过。
来来往往的学生何其多,很多人来采购生活用品,但大家心照不宣,都不待见它。
现在游司梵随手一指,反而将它从灰尘堆里挖了出来。
闻濯:“……”
闻濯面无表情,拉起游司梵的手,在对方一脸莫名的惊恐里,夺过那包买来之后一直没开封的糖。
游司梵将那袋子糖攥在掌心,外包装有些发皱,湿濡濡的,似乎还留有余温。
闻濯撕开包装,撤去糖纸,握上游司梵的下颌,青色的糖推入唇舌。
“吃。”
他言简意赅。
“嗯呜。”游司梵不敢反抗,连连点头,试图给自己找补,“其实那套床品真的还行,哈哈,哈,反正在宿舍用,睡什么不都是睡么,关了灯就是一个样……唔。”
闻濯眼神动都没动,径直给游司梵多塞一粒糖。
游司梵乖乖闭嘴,停止论述“大红色俗气床品其实还行”这一观点。
“宝宝,乖一些。”
闻濯无奈,拍拍他的头。
游司梵看着闻濯转过身,仔仔细细对比床品的材质面料,其认真程度,比隔壁的中年家长都要细致。
非常理所应当。
不知道的,还以为闻濯是他监护人。
自助柜台前,游司梵彻底歇了抢先付款的心思。
闻濯有条不紊,将选好的宿舍用品逐个放上去扫描,没允许游司梵帮忙,只叫他在一旁休息,看一看行李箱。
游司梵百无聊赖,跨坐着行李箱,手肘托在拉杆顶,脚尖交叉,看闻濯像玩经营类游戏一样归置物品。
漱口水,一次性毛巾,枕头,被单,安全套……
等等。
游司梵“咻”地瞪直脚背,瞳孔地震。
安全套。
安全套??!
而且还是超薄0.01,一盒五只装,螺旋凸点玻尿酸????
游司梵:“?”
他张大嘴,震惊到失语,眼睁睁看着闻濯拿了一盒还不够,又从柜台一侧的小型货架里多拿四五盒。
这些安全套和口香糖混在一起,游司梵不明白,为什么大学的校园超市会卖这个东西。
这合理吗??
游司梵强烈怀疑他午觉没睡醒,还在梦游。
要不然就是闻濯手快,不慎买错了。
却见闻濯面色淡然,没有任何不自然之处,看上去和平时别无二致,在机器前核对过数盒安全套的条形码后,已经开始处理下一件物品。
正方形的安全套盒子混杂于诸多商品中,平平无奇,泯然众人矣。
扑通。
保温杯被放进来,完全盖过本就不甚显眼的安全套们。
游司梵心脏怦怦乱跳,吓到不敢说话,蹬着万向轮小范围地前后转,疯狂安慰自己。
说不定闻濯只是想买口香糖,然后买错了,又买多了呢?
游司梵心里抱有最后一丝侥幸。
反正……反正我今晚,以后,未来四年,都是要睡宿舍的。
无论如何也用不到我身上……吧?
吧。
40分钟后的游司梵,简直想掐死天真的自己。
闻濯在之前明里暗里给过很多次提示,但是他心大,也不甚在意,都忽略过去了。
过于强势的控制,不同以往的、全部包揽事务的做派,以及疯狂索取的吻和拥抱。
游司梵有很多次机会逃走。
可是他自己没有在意。
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除去游司梵之外的三个同学已经布置妥当。
可能是出去吃饭,或者是逛逛校园,总之游司梵和闻濯抵达时,宿舍安安静静,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他们的行李,和铺好的床帘被褥,证明有人来过。
擦拭,打扫,清理衣柜和书桌。
闻濯大包大揽,动作利落,不到三十分钟,就完成清洁和铺床。
床品和床帘,正是他刚才给亲自给游司梵挑的简约款。
大面积的白色和灰色,线条干净,比牡丹花好一万倍。
“挺好。”
闻濯折起衣袖,露出一截精壮结实的小臂,青色的血管凸起,很漂亮地若隐若现。
他肌肤还余有星星点点的水痕,是打扫时溅上的。
“平时中午上完课,你就来这里歇会儿,这样上下午的课也舒服些。”
话里话外都是把宿舍作为休息室的意思。
怎样都行,就是不能常住。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游司梵想起从见面伊始,闻濯就一直提到的“回家”;又想起那几盒十分危险的安全套,感觉天都塌了,整个人要石化裂开。
他胆战心惊,不死心,还在负隅顽抗。
“哥哥……我,我……我不住宿舍吗……呃。”
闻濯眼神毫无波澜,冷冷望着游司梵。
他小臂线条绷起,指节轻响,看起来蓄势待发。
仿佛下一秒就要锤上个什么东西。
很暴力。
很吓人。
也很……英俊。
游司梵后退一步,自己闭嘴了。
他的唇紧抿,闻濯却反倒上前一步,探出方才微动的指节,抬起他的下颌。
那双蓄势待发的手,似乎一直在等待接近游司梵的机会。
不是揍人,不是打架,只是为了轻轻捏住少年的下巴。
重重的深吻一触即离。
冷香在一刹那变浓,很快又撤去,逐渐变淡。
游司梵呼吸急促,单薄的胸腹快速起伏,锁骨漫上暧昧的红痕。
“小骗子,宝宝,司梵……”
闻濯的眼眸深不见底,一字一顿,言语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他很冷静。
视线锁定游司梵,不允许少年后退分毫,冷静地道出警告。
“你不和我回家,是还要离开我吗?”
第85章 囚、囚禁?! “坐好。”……
游司梵严重怀疑他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闻濯亲完他, 像暴君一样拎着他下楼,连同那个丧失自主权的行李箱一起,把可怜兮兮的游司梵打包进跑车副驾。
甚至没让他自己系安全带。
“坐好。”
闻濯言语冷厉。
听得出来心情很不美妙。
游司梵心惊肉跳,想着那一大堆安全套, 眼前就一阵一阵发黑。
是, 他是骗了闻濯。
他不是女生。
但也绝非普通的男生。
游司梵嗫嚅几句, 想起自己身上的隐疾,吞吞吐吐, 小心打量闻濯的面色, 好几次都在想, 要不直接坦白算了。
然而直到抵达闻濯的家,他也没把道歉说出口。
“哥哥, 我,我……我靠。”
游司梵战战兢兢, 看着闻濯极具爆发力的身躯, 瑟缩着一抖。
却见闻濯进门后便将黑色皮夹克脱了, 露出底下的深灰色无袖背心,动作间, 线条结实流畅的臂膀一览无遗。
游司梵不是没有见过闻濯的身材。
那次几乎长达一小时的视频里, 闻濯不着寸缕, 在淋浴下被游司梵看了个透。
但是现实中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游司梵还是头一回。
视觉冲击完全不一样。
肌肉蕴含的爆发力极强,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脱衣动作,那轮廓分明的臂肌和背肌却似山峦般起伏,鳞次栉比,潮水一般漫起又落下。
闻濯的身形……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无袖背心很服帖,细细勾勒出闻濯躯体的轮廓和纹理, 除去两侧的臂膀,闻濯锁骨以下的部分尽数藏在布料之下。
但这半露不露的保守模样,远比全然脱掉衣衫的赤裸更糟糕。
游司梵紧张地咽下口涎。
隔着屏幕时,闻濯的肌肉和身材再漂亮,再野性,也仅仅是关在玻璃盒子里的画像,毫无威胁可言。
可现在真真切切地一看,游司梵只感觉到闻濯身上那股无法掩饰的爆发和蓬勃。
这种轮廓的肌肉,根本不是吃蛋白粉堆上去的假把式。
而是实打实练出来的。
——或者说,是日复一日地搏击,一拳,又一拳,结结实实打出来的。
闻濯这间房子很大,客厅深处的沙包若隐若现,一捧幽蓝的花束摆在餐桌中央,而更远处的阳台,似乎有一个直直打到顶的大型猫爬架。
这些琐碎的细节,现在都算不上是重点。
重点是玄关的边柜,正正搁着一对充满训练痕迹的拳击手套。
并且还有松散的白绷带。
一看就是刚被人用过。
指不定还是闻濯白天出门报道前刚晨练完,没仔细归置,随手放在玄关。
绷带存有空洞的凸起,应当是曾经绑上骨节分明的大掌,被彻彻底底地撑开。
像破布娃娃一样。
游司梵绝望地瞅瞅闻濯拳峰的薄茧,以及过分有料的身形,支支吾吾的坦白思来想去,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对不起!对、对不起……哥哥,我,我骗了你!我不是,不是女生,也,也……”
他没机会说完“也”之后吞吞吐吐的下文。
闻濯头也不回,冷言打断他。
“不用道歉。”
嗒。
青年单膝跪地,在玄关略显昏暗的壁灯下,就此摊开游司梵的行李箱。
里面即刻掉出一个圆滚滚的羊毛毡,豆豆眼,黑长发,依稀能看出来戳的是方寸狂欢的书画商。
半成品,还未完工,潦草地挤在一条月练似的露背长裙边上。
那是闻濯先前赠送给游司梵的定制白裙。
他只穿过一次。后腰伤着,遮掩地拍过三张repo给闻濯。
从司家到密室逃脱的暂住,再到如今的W城。
游司梵竟一路将它好生生地带着,塞进代表“全副身家”的行李箱内,从混乱到安稳,从南到北,跨越大半个国境,也没有抛下过哪怕一秒钟。
“……道歉没意思。”
闻濯眼神幽暗,闪过微不可见的柔软。
他眉眼仍然是冷肃的,语调却不自觉变轻。
“也没有意义。”
被蒙骗的对象拒绝接受道歉和真相,说实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游司梵,确实有被打击到。
游司梵默了一会。
闻濯半跪在地上,为他整理行李,没做完的书画商羊毛毡就大咧咧地在闻濯眼皮底下晃。
堪称公开处刑。
然而游司梵看不清闻濯的神情,根本不敢冒险捡走。
才刚刚被拒绝,他胆战心惊,害怕又踩闻濯的雷。
“呃,嗯……话说,”游司梵装作无意地眺望露台,醉翁之意不酒,话里话外旁敲侧击,直指巨型豪华猫爬架,“话说,原来你养猫吗?”
闻濯:“嗯。”
丝毫没有继续往下聊的意思。
一句话杀死比赛,游司梵噎住。
气氛极其尴尬,周边温度降至冰点,仿佛直接入冬。
游司梵艰难地搜索一番话题,决定没话找话,好歹缓和一下氛围。
“那、那怎么不见猫?”游司梵灵机一动,“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闻濯:“……”
闻濯冷酷无情,再次打断他:“别叫了。猫生了个小病,送去医院住院几天,不在家。”
游司梵:“……”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往外略挪几步,想离开这个窒息的玄关。
游司梵四下环顾,恰好看见餐桌那束夺目的花。
他不认识花的类名,但这花很漂亮,幽深的蓝色纯净又深邃,被闻濯很仔细地插进一个水晶瓶,半盎清水没过根须,清凌凌的。
远远一望,便能感知到闻濯照料花卉时的认真。
那抹蓝色太好看,静静绽放,却似摄人心弦的漩涡,游司梵近乎被摄去所有注意力。
但他还没问那是什么,只是往花的方向多看一眼,闻濯就莫名其妙的呛他。
“不许看。不是买给你的。”
游司梵愣住,有些没反应过来:“……啊?什么?买给我的?”
顶级听力和理解力。
闻濯:“……”
闻濯没有继续在花的问题上纠结,不知为什么,他也没有纠正游司梵的嘴误,而是掠过这个话题,冷冷道:“这里没别的事,你去洗澡。”
至于浴室在哪里,换洗衣服怎么说,沐浴用品有没有什么禁忌或者讲究,为什么忽然就要支使游司梵去洗澡。
一概没提。
游司梵瞅着闻濯多云转阴的面色,疑窦丛生,摸不准闻濯到底要干什么,试探着开口。
“也是……早点休息也好,毕竟明天我·还·要·军·训。”
游司梵特意捧读重点词。
他一说完,就赶紧闭上眼,不敢看闻濯被激怒的模样。
那五盒安全套可不是吃素的。
万一闻濯狂性大发,不顾时间地点,就地在玄关办了他,游司梵也唯有奋起反……束手就擒。
达摩克利斯之剑悬而未决,游司梵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走的体面些。
希望明天起床,我屁股还算完整。他悲哀地想,顺道摆出一副引颈就戮的凛然样子。
不料他做好就义的准备,闻濯却没收拾他。
闻濯含义不明地“呵”一声,什么也没说,直接起身,给游司梵备好睡衣、床品、入浴剂、洗发露、浴巾等等一系列用品。
“洗。”他说。
游司梵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地应了:“哎。”
游司梵满腹疑窦地洗头发,满腹疑窦地泡澡,满腹疑窦地差点在浴缸睡过去,在沉入水面的前一秒,自己吓醒。
最后他满腹疑窦地坐上餐桌,问闻濯。
“哥哥,你到底要干什么?”
“哦。不干什么。”闻濯淡淡道,用公筷给游司梵碗里夹一块糖醋里脊,“准备囚禁你而已。”
游司梵:“……”
糖醋里脊实在太香,是刚刚他去洗澡时,闻濯现做的。
除去这道硬菜,闻濯还炸了蒜香骨,同样勾的游司梵食指大动。
游司梵没耐住,妥协一般伸出手,狠狠夹起糖醋里脊大咬一口。
“你就瞎编骗我吧,”他腮帮子鼓起,一嚼一嚼,像只屯粮的金丝熊,“我才不信。”
闻濯看他一眼,眼瞳里隐约有笑意。
“嗯。”
日暮西垂,那捧不知名的幽蓝花卉寂静地盛放,清甜的气息遍布整张餐桌。
月牙挂上夜空,星辰更迭,寻常又不寻常的一日终于过去。
翌日,清晨。
游司梵神清气爽,在一张至少宽3米的大床醒来。
他住的是次卧,和闻濯的主卧就隔去一条走廊,面面相对。
很方便偷渡干坏事。
昨晚入睡前,游司梵颠来倒去,老是疑心闻濯会破门而入,清算旧账。
不是要揍他,就是要杀他。
再不济也是睡他。
游司梵很笃定。
结果白等半晚,什么也没发生。
别说次卧,连主卧的门都没响过。
闻濯一夜未出。
反而是这张床高级又智能,自动识别游司梵的数据,根据他的身高体重骨骼进行调整,极度舒适,游司梵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尽管睡眠质量极佳,游司梵心还是高高悬起,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明白。
在次卧自带的盥洗室洗漱完毕,他忐忑万分,去客厅见了闻濯。
闻濯在喝咖啡,手里拿着一沓文件,听到游司梵期期艾艾地说自己想出门,要去学校军训的时候,很低地笑一声。
“出门?不行。”
闻濯石破天惊,淡然地抛出一句究极可怕的言语,将一杯磨好的奶咖推到游司梵面前。
“宝宝,你不许出去。”
“啊???”
游司梵震惊脸,下意识接过咖啡的动作都凝滞了。
“??但是我要军训,我要上学???”
闻濯颔首:“军训一共24天,我帮你请假了,这段时间里没有课程,你没有上课的需求或者可能。”
“????????”
“不是???”游司梵还以为昨晚闻濯说的是开玩笑的气话,但现在闻濯好像玩儿真的,“不是,我没睡醒吗?是我脑子出了问题,还是闻濯你???”
他对闻濯的精神和智商发出质疑,闻濯岿然不动,只是不咸不淡地提醒道:
“你再不喝咖啡就凉了。”
游司梵哪有闲心喝什么咖啡。
接下来一小时,他满屋子乱钻,从玄关走到主卧,从阳台走到公卫,又从客厅走到书房,闻濯在处理公事,给他重新泡了两杯奶咖,他都看也不看,径直跑到储物室翻东西。
甚至钻进健身室翻箱倒柜。
闻濯全程没有任何阻拦,由着他乱来。
结果很明了,这个300平的大平层,每个角落游司梵都能去。
他要是乐意,能把闻濯的枕头塞猫砂盆里,闻濯不会骂他,不会生气,还会拿出多余备用的枕头给他踩着玩。
但是出门?
不行。
游司梵傻眼。
和他说完之后,闻濯便出门了。
临走时还有送别吻,俯身吻上游司梵的额间。
“乖,工作室有点事,在家等我回来。”
闻濯的唇很薄很软,落在额间,像一个虚幻的美梦。
“游戏室有手柄,Switch,桌游,顶配电竞设备,随便玩。”
游司梵没换衣服,穿着闻濯昨晚亲手给他选的猫咪家居服,还是有点懵。
开门的刹那,他都没试过闯出去,闻濯就关门了。
闻濯走后,游司梵才反应过来。
拧把手。敲门。摁大大小小的开关。果然怎样都打不开。
从房子里头没有办法出去,闻濯把他锁在家里了。
游司梵抱着膝盖,慢慢坐下去,靠着那扇厚重的乌色大门,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不知过去多久,也许是二十分钟,也许是一小时,高层的阳光一如既往的明媚,尽情倾洒进这间昂贵的房屋。
浮光跃金。
房子里没有第二个人,很安静,静的能听清呼吸。
游司梵慢吞吞地站起身,先去把那几杯冷掉的奶咖喝掉,随后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
因为这房子里的设施看着挺昂贵,他也不敢随便乱碰,如同参观者一样,浅浅转悠一圈。
游司梵在露台踮起脚,摸摸猫爬架;研究闻濯给猫准备的猫碗是什么材质,猫砂盆安不安全,要不要铲屎。
还给那捧蓝紫色的鲜切花换了水。
他无聊,一时兴起用手机识图,查这到底是什么花,才知道是矢车菊。
现在是九月中上旬,W城入秋,天气虽然还未转冷,矢车菊却早已过了花期。
但这束养在室内的花卉,却被闻濯打理的很好。
生机勃勃,花瓣舒展。
看不出来是错季的花。
游司梵轻轻一碰幽蓝的花蕊,转道去厨房。
厨房使用痕迹很充足,不像是买房之后就空在那不开火的样子。
游司梵发觉锅具灶台锃亮,显然经常在用,但整理的非常整洁,摆放也井井有条,台面找不到一点水渍,极为干净。
阳台更不消说。
特别豪华。
总长超越十米,全封闭,但做成了落地窗,也有可供单独开启的小窗,都安装了透明纱网,猫和人再怎么玩闹都不会有安全问题。
这里是十七楼,自高空俯瞰而下,一片茫茫的湖景跃然眼前。
没错,湖景。
寸土寸金的W市中心,湖景。
视野极其开阔,游司梵眺望过去,还看见了几只缩起脚休息的白羽水鸟。
纸醉金迷的城市景观和湖景,这栋房子都有。
碧空如洗,水天一色。
游司梵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W城,看国家的首都。
这是未来很多年里,他要生活的地方。
最后游司梵按照闻濯出门前的指示去游戏室,盘膝坐在地上,玩了一天的游戏。
闻濯回来时,他在游戏室的地毯上,窝着睡着了。
游司梵睡相不老实,家居服下摆掀起来,吹了半天空调,有点着凉,打了几个喷嚏。
闻濯找到他的时候,超大电视屏幕还闪烁着花花绿绿的游戏界面。
音效开的不大,舒缓的背景音乐流淌,叮叮咚咚,像古老的琴音。
这是一个在异世界冒险的游戏,暖色调的光线罩在游司梵身上,少年蜷缩着入眠,睡颜很乖。
那个还没有完工的书画商羊毛毡就摆在他身边,一起侧躺着。
金乌西坠,傍晚的光线透进屋内,映出闻濯无奈的浅笑。
他轻轻抱起游司梵。
“醒一醒,”闻濯低声道,“宝宝。”
游司梵半醒不醒,迷迷糊糊的,看见闻濯的面容,一整天都被关在房子里的委屈顿时涌上。
“哥哥,我想出门,看看W城……”他在卖乖,“我还没逛过呢。”
闻濯的笑刹那加深,游司梵以为有戏,又凑过去黏黏糊糊的撒娇,结果白白被闻濯亲了一顿,然后无情拒绝。
“不可以出门,我们说好的,司梵。”
连宝宝都不喊了。
一败涂地的游司梵:“……”
他气鼓鼓跑回房间,把自己关起来,晚饭也不愿意吃。
第86章 舔舐入腹 闻濯在吃他。
第二天闻濯没出门, 在书房处理事情,看他那堆永远看不完的文件。
游司梵假装路过三次,试图入内拿东西五次,假模假式说要借书九次, 嘀咕沙发椅太软不利于集中注意力看书十一次, 打印军训时间表十八次, 浑水摸鱼,把新生入学日程表塞到闻濯的文件里二十次。
他进进出出, 上上下下, 闻濯却像同时丧失视觉和听觉, 自始至终,稳若泰山。
一概无动于衷。
甚至还帮游司梵顺手理好乱七八糟的专业书。
——不知缘何, 书架并不缺少民俗学相关的书籍,未拆封, 簇新, 印刷日期集中在今年。它们整整齐齐码在一起, 占据书架两行有余。
且就摆在游司梵抬眼可见的位置,像是专门为他而买。
游司梵旁敲侧击半天, 光和空气搏斗去了, 闻濯根本不接招。
想起来昨天那顿错过的晚饭, 和被限制人身自由的现状, 游司梵就生气。
主要还是气闻濯没给他留油焖大虾。
半夜游司梵偷偷溜出来, 在厨房翻找五分钟,才找到一个虾肉三明治。
水煮虾版。
清淡又健康,还有绿叶菜。
但完全不是傍晚时他嗅到的香喷喷大虾!
闻濯还附赠他一个手绘笑脸。
:)宝宝,晚上不要吃太多,会睡不着。想吃的话明天再给你做。
游司梵:“……”
“这里地址是什么?”游司梵闷闷地搁下专业书, 抿唇,饱满的唇肉咬出一道白印,“给我。”
闻濯应该是在忙交接,墨色的瞳倒影出一行行细密的铅字,没有思索,直接告诉游司梵详细地址。
“记下了吗。”
游司梵这才露出个笑模样:“嗯呢。”
他满意地安分下来,重新捧起晦涩深奥的线装书,继续阅读。
看起来特别乖巧好学。
四十分钟后,乖巧好学的游司梵投桃报李,语不惊人死不休,丢给闻濯一个重磅消息。
“哥哥,我点的外卖到了,”他理直气壮,脊背骄矜地挺直,“我要出门拿。”
闻濯闻言昂首,凌厉的眸子望向游司梵。
青年眼底无波无澜,似乎将游司梵的小心思完全看透,下一秒就要拆穿他。
但是闻濯没有。
“这样啊。”
三秒后,闻濯看着游司梵逐渐飘忽的眼睛,唇角一勾。
“我和你一起去。”
几乎是一瞬间,纷乱的记忆涌上游司梵脑海。
水液。喝醉。淋漓的腥甜。
晨起时不慎按错的视频通话。
雨夜的上药和掌控。避雨廊下克制的怀抱。
以及真正见面的刹那,力道深入骨髓的俯吻。
游司梵浑身一颤,手一软,握不稳那部厚重的书,差点摔地上去。
“小心。”
闻濯低低轻笑,扶上少年的肩,帮他拿好那本作乱的专业书。
不知是何时,他已经走到游司梵身边,高大修长的身形投下的影子,足以笼罩游司梵整个躯体。
游司梵近乎哀求地看向闻濯,眼睫拢上源自闻濯的阴影,却并未得到垂怜。
“走吧,宝宝。”
铺天盖地的冷香里,他听见闻濯如是道。
“不是要拿外卖吗?”
外卖外卖。点个外卖,到头来反而把自己卖了。
游司梵一脸麻木。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闻濯身后,憋屈至极,在闻濯全方位陪同的监视下,仅仅在楼道来回走了一圈,啥也没干,啥也干不成,就拿回家一个小蛋糕。
这高奢楼盘是一梯一户,除去防火通道的漆白色铁门,游司梵甚至没看见任何一家邻居的门。
电梯门。闻濯家门。
没了。
咔哒——
门严丝合缝地关闭。
通往自由的道路也随之被切断。
游司梵憋着一股气儿,脸涨的通红,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明明闻濯没限制他,也确实放他走出家门,但游司梵就是不敢跑。
怎么出去,便怎么回来,原模原样。
比犯人还老实。
犯人还要狱警叱骂几句呢,游司梵都无须闻濯费这个心,像到点就乖乖归家的小羊羔,主人陪在身侧,摇着铃铛,自个儿就颠颠的回来了。
游司梵回首,瞪着那扇他亲自踏入的高大入户门,如同瞪着有血海深仇的敌人。
什么破门,干脆放一把火烧了得了!
游司梵恨恨地想,拆开蛋糕包装。
“好乖。”闻濯笑笑,低头吻过他的发间,“喜欢吗,喜欢就再点。”
游司梵一个侧身,躲开闻濯的吻,他现在可不乐意被这个无耻的男人亲。
“不喜欢。”
游司梵很幽怨,塑料盒子捏的“嘎吱嘎吱”响,泄愤一般。
同学群里都在互相吐槽军训,娴熟地玩笑,就他没在,孤零零地排斥在话题之外,一个字也插不进去。
就像被所有人孤立,被排挤一样。
游司梵觉得自己好没用,低着头生闷气,挖出超大一勺蛋糕,啊呜一口含进去,腮帮子一鼓一鼓,很用力地咀嚼。
吃。
吃!
他发誓要吃垮闻濯!不费一兵一卒!从内部瓦解防线!
让闻濯心甘情愿放他自由!
第三天,第四天……游司梵的宏图大志一直持续到第六天,穷兵黩武,闻濯仍旧不松口。
为了出门,游司梵已然什么招都试过了。
最远的一次出门距离,是他硬撑着说要和闻濯一起晨练,软磨硬泡求来的机会。
清晨5:50,天色熹微,灿阳自云层破出一线,隐隐约约,好似将露不露的咸蛋黄。
而且是绵软起沙的那种优质咸蛋黄,油汪汪,黄澄澄。
一口下去,充盈的油脂能把人香迷糊。
游司梵热泪盈眶。
狗没叫,鸡未鸣,勤劳的游师傅和闻师傅热身完毕,半口饭没吃,下楼晨跑。
先是围着寸土寸金,绿化却做的堪比森林的社区跑三圈;
接着稍作休息,简单拉伸,从社区出发跑去湖边,继续绕湖三周;
最后的收尾平平无奇,全身拉伸,不用跑,散步回家即可。
这么一套流程下来,耗时一个半小时,去时还没太多人的路上,回程已经能看出车水马龙的喧闹。
据闻濯说,这还算慢的。
他是特意照顾游司梵的身体,把速度慢下来。
不然他自己一个人的话,45分钟都嫌久。
好悬在晨练途中累断气的游司梵:“……”
哥们,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天光大好,若隐若现的太阳完全升起,灿烂的朝阳倾泻而下,直喇喇落上游司梵惨白的面容。
他累到不想呼吸,气若游丝,趴在闻濯背上一动不动,恍若被搬运的尸体。
被过于热烈的阳光杀死的那种。
竖着下来,横着上去。
什么勘探地形,什么观察环境,以便之后逃跑的雄心壮志,一律烟消云散。
闻濯喊他,喊了好久,他勉勉强强哼唧一声,细微的气息拂在闻濯后颈,像小钩子一般挠人。
“你……好吵。”
闻濯被游司梵这么软绵绵的揽着,抱怨着,面上不动声色,实在内心爽死,对每一个经过的路人都春风拂面。
“诶哟,小闻,好久没见你笑的这么开心喽?”路人打趣道,“这么高兴啊?”
“嗯。”
“……你背着这个……”
后面他们交谈了什么,游司梵没有再听,微微的颠簸里,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闻濯的脊背很宽阔,很舒服。
游司梵抱着闻濯的脖颈,挨着的脸蛋蹭了蹭,找个更妥帖的角度,舒舒服服贴过去。
阳光正好。
回去后游司梵痛定思痛,一边反思自己,一边狂戳那个中道崩除的羊毛毡。
被软禁的日子很长很慢,游司梵感觉不过一晃神,书画商Q版小人竟在不知不觉间彻底完工。
只要他愿意,就可以把这个没送出去的生日礼物随时送给闻濯。
但连羊毛毡都完工了,闻濯却一直八风不动,不咸不淡。
任凭游司梵如何撒娇,威胁,使计谋,就是不松口,油盐不进,不许他出门。
心比铁还硬。
游司梵终于受不了了!
第十二天,闻濯要出去一趟,接住院已久的猫回家。
游司梵蛰伏于玄关,屏气凝神,一盏灯没开,蹲在黑暗里就等闻濯回来!
嗒咔。
门开了。
一声低微的猫叫响起,像是饿狠了,受了天大的委屈:“喵呜……”
“闻濯!”
游司梵大喊着扑上去!
闻濯提着航空箱刚进屋内,却见游司梵犹如闪电,迅疾地往前一扑!
“喵嗷?”
猫的叫声吓出劈叉,拐八百个弯儿,直接破音。
它被游司梵吓到了。
闻濯只来得及打开箱门让猫跑出去,根本无暇多做什么,游司梵眼疾手快,就地将他压倒在玄关。
晚上七点半,天已然黑透。
极其昏暗的光线里,游司梵没看清那是只什么花色的猫,唯独见到一个敦实的轮廓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于客厅深处。
估计往猫窝躲了。
“是!闻濯!我就是骗子,小骗子!随便你怎么骂我!”
游司梵没有再管猫,双目含火,整个人压在闻濯身上,两腿死死夹着青年精壮的腰腹,不叫他挣脱自己的桎梏。
虽然闻濯并未做出反抗,但游司梵依然警惕。
“闻濯,我是骗了你!我不是女生,不是和你网恋的甜妹CP!甚至刚和你‘谈’的那三个月……屏幕对面也根本不是我!是另一个人,是那个很恶心的[子天是龙傲天]!是他逼我假装女生和你谈恋爱,是他要报复你,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我,如果不算十年前的旧事,那么我只和你认识了不到两个月!你给我的三十万我也没有花,都存在卡里……”
“不管你信不信,但我说的都是实话!以前我是骗了你,对,我是骗子,无论我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我就是一个不清白的小骗子!但是闻濯,我现在绝对、绝对、绝对没有撒谎!没有!”
嘭!
一个圆滚滚的玩偶被游司梵砸到闻濯身上,弹了起来。
闻濯单手一捞,反手接住。
他蓦然一愣。
玩偶触感很柔韧,是那个游司梵曾经说要送给他的礼物。
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游司梵已经把它做完了。
并且做的很细致。
虽然现在看不大清楚,但指尖触之所及,不论发型,服饰,还是面容,皆和游戏里的书画商一模一样。
闻濯刹那失神。
“我想了很久很久,都想不明白你把我关在这里是想干什么……给我吃,又给我玩,还亲我抱我,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我……闻濯,我不管你怎么想,可是如果你喜欢、喜欢的是男生,那就错了!”
“我不是!我都不是!”
游司梵没发觉闻濯在走神,他臂膀交叉,握上家居服的衣摆,直接把衣服往上拽,要将它脱下来。
一截莹白的腰晃荡在黑夜中,胯骨伶仃,在下腰凸起两个钝钝的弧度。
一左一右,挂在腰的两侧。
游司梵一鼓作气,不仅将上衣捋起,更是把裤腰扯松,半掉不掉地挂在胯骨边边,自胸膛到肚腹的光景一览无余。
白的晃人心神。
他没有脱掉任何一件衣衫,却远比褪下更迷人。
“我不是女生,可是,可是我也不是……不是、男……呜!”
游司梵带出一声哀切的泣音,腿骨一软,膝盖“砰”一下跪至地板。
“呜嗯,呜呜呜呜,闻、闻濯……!”
他坐在一片极致的温热里。
是闻濯的锁骨吗?还是闻濯的唇舌?
是肋骨,胸腹,亦或是被岩浆烧灼到沸腾的指尖?
游司梵不知道。
他只觉得自己是被高热融化的冰淇淋球,一下,又一下,融化在这个没有开空调的秋日夜晚。
闻濯在吃他。
从魂灵到骨头,汗水,津液,没来得及咽下的口涎,通通舔舐入腹。
第87章 水液 一片狼藉。
闻濯以前尝过一款很鲜美的海盐冰淇淋。
绵密的奶油体勾出小尖尖, 在盛夏的灼热里,化出淋漓的水液。
天气太过燥热,冰淇淋刚拿出冰柜,立时在表体沁出一层很细小的水珠。
那些被高温同化的水滴很缠人, 原本该是冰冰凉凉的, 拒人千里的, 此刻却被闻濯全数攥入掌心,毫无隔阂地濡湿他的掌肉。
闻濯握着冰淇淋, 如同握着一支鲜妍的花, 呼吸间俱是极其勾人的甜腻。
那是海盐融进奶油的香甜。
稍稍的咸, 更多的,还是醇厚的芝士奶香。
良心商家不骗人, 冰淇淋里没有加任何一滴水,全是全脂牛奶和海盐。
它不是那种靠空气膨胀打发的廉价美味, 而是真材实料, 可以把整个冰淇淋翻过舔舐的硬家伙。
但再真材实料, 也要被过于高温的环境所打败了。
冰淇淋正在融化。
闻濯指腹但凡微微一动,都会惹出一大片水痕, 快要把蛋筒外层的纸揉到皱裂。
冰淇淋渗出的冷凝水太多, 那层薄薄的浅色包装纸, 实在无法承受它的丰盈。
闻濯若是再不吃, 不但蛋筒会由脆变软, 融化的糕体也会流淌而下,完全弄脏他的指间。
可他无暇分神,在这个吞吃的关键时刻去洗什么没必要的手。
闻濯没所谓地一捏纸壳,隔去那层碍事的薄纸,圈紧倒锥形的蛋筒, 将海盐冰淇淋送进喉舌。
天气好闷热。
分明已经入秋,却依旧那么热。
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夜,空气黏稠,人困在狭小的空间里,唯一的解渴方式,便是尽力舔吃唇齿上的冰淇淋。
这是很传统的蛋筒冰淇淋,淡黄色的蛋筒,脆,薄,外头包裹一层薄纸,最上面便是螺旋状的、奶白色的冰淇淋。
奶油体就缀在闻濯的唇畔,他舌面一舔,就能轻轻松松将小半冰淇淋含入口中。
甜。
极其润泽的甜。
奶油发软融化,海盐鲜美而微咸。
先前还冻的发硬的奶油体趋向融化,内芯仍是雪似的硬度,外层却缴械投降,都无须闻濯多费力气,就率先软绵绵地缠上青年的舌尖,叫他完整地吃下。
海盐后调的奶油尖尖混合着后期沁出的冷凝水,甜味没有被削弱半分,略咸的腥甜缠绵地绽放于味蕾之上,如同一场绚烂的味觉烟花。
闻濯无心多想,喉结快速滚动,迅速吞下奶白色的冰淇淋。
他渴了太久,此时如逢甘霖,近乎凶狠地吃起这唯一一个被他买到的解渴甜品。
像凶相毕露的野豹。
天气越热,他越是珍惜。
闻濯吃冰淇淋的速度太快,连鼻尖都蹭上一星半点的奶油渍,拉出小小的尖勾,不伦不类,星子一样落在他英俊高挺的鼻梁。
唇角亦然。
那些没有被舔舐走的奶油体已经彻底败于秋日的闷热,他们的同类被闻濯卷入唇齿,可他们没有,徒留于闻濯照顾不到的表肤,无法遏制地走向融化。
滑落,坠落。
余下一道浅白色的粘稠水痕。
那是奶油曾经存在的证明。
闻濯不甚在意地一擦,很是粗犷,手背留下奶油与水的混合津液,甜甜的散着腥腻。
他略尖的犬齿咬上完全溃败投降的冰淇淋,耳畔依稀闪过一声崩溃的泣音,闻濯没有管,只是昂起下颌,狼吞虎咽地舔舐。
奶油体又滑又水润,几乎不用咀嚼,齿关张合几下,就很容易地咽下食管。
吞吃时,闻濯唇舌不住地发出闷闷的水声,像在旷野里奏起一曲无规律的乐章,暧昧而粘稠。
但闻濯只是在寻常地吃冰淇淋而已,旁的什么也没干,顶多猴急一些,粗野一些,青涩且生疏一些。
他第一次吃到这样美味的佳肴。
出国那几年,身边形形色色的同学怂恿他破戒,别在意什么世俗规矩,反正监护人不在身边,想吃什么就随意吃。
嗑药,飞.叶子,一宿一宿的宿醉,飙车,男人女人,只要闻濯想,他们都能给他弄来。
“闻,”闻濯记得那些人挤眉弄眼,分明是顶级私立男校的同学,神色却比街头的流浪汉还猥琐,“你不会是个清教徒,一定把这种小事留到新婚夜吧?”
当年十几岁的闻濯冷着脸,懒得多费口舌,托着餐后的甜点盘,没有对这个冒犯的问题做出任何回应,拿着他亲手选的海盐冰淇淋回座位就餐。
后来那人还来烦他,闻濯也很冷静,安安稳稳吃完冰淇淋,用餐巾擦好嘴,才卷起衬衫袖口,站起身,当着食堂所有师生的面,一记左勾拳猛然挥出!
砰!
那人惨叫不已,捂着淤紫的眼眶一屁股跌上地板,嚎哭的声音几近穿破穹顶。
“呜,呜呜呜呜……哥哥……不,唔嗯……”
一道与那个讨厌的同学迥异的声音响起,是先前呜咽的人。
怎么还在哭。
闻濯略一皱眉,宽厚而灵巧的舌一旋,继续舔舐水淋淋的海盐雪糕。
躁动的秋夜,冰冷的甜品最抚人心。
特别是他还渴了这么多年,在过往的二十多年人生里,再也没吃到过解渴的甜品。
而被他卷走的冰淇淋,尽数融化于高热的口腔。
这款冰淇淋不仅仅有奶油的清甜,海盐的微咸,还有酸莓果的酸甜。
一粒红润剔透的莓果,正正挂在冰淇淋顶端,微微颤抖着,顺着融化的奶油糕体往下滑。
坍塌的奶油山峰,实在无法承受莓果的重量。
冰淇淋在雪崩。
莓果随之颤动滑落。
它好似一颗璀璨无暇的红宝石,通体偏硬,实则软到极致。
闻濯只要轻轻一含,充盈的莓果汁水便会瞬间爆开。
莓果在冰柜和冷库里雪藏太久,从它成熟的那一刻起便被摘下,加工至冰淇淋中,一直封存,直到被闻濯得到,吞吃入腹。
莓果依然保存着最热烈时候的鲜甜。
它盛放在山林的灌木,万物成熟,收获的初秋里,漫山遍野都是这种不甚起眼的小红果。
一搓,一捻,酸涩的清香漫延,单薄脆弱的表皮顺势而破,绽裂于男人的指腹。
莓果很普通,很不起眼,但唯有独特的它,被选中点缀海盐冰淇淋。
等来闻濯的品尝。
莓果和海盐,一咸一甜,一样汁水淋漓,一样吸引闻濯。
色彩冲突极其浓烈,很是显眼醒目。
莓果尤为红,尤为透亮。
闻濯吃的太着急,眉心皱起,齿关囫囵地动,连自己的口涎都来不及咽。
太甜了。
甜到发腻,唇齿间全是粘稠的莓果汁。
莓果的汁液与冰淇淋混在一道,酸酸甜甜,还带着些微的咸,丰富且复杂的味道砰然炸开,像焰火一般绽放。
越吃越热。
闻濯臂膀一抬,不知怎的,手肘竟撞上玄关墙壁,恰好碰到灯的开关。
啪。
一盏昏黄的小灯幽幽照亮这方狭窄。
“不、不要!”游司梵蓦然捂住眼睛,遮去眼尾的泪痕,“不要开灯!……不要,不要看我……”
他眼角的那些泪,似乎是小灯刚亮起时刺出来的。
但又不是很像。
有太多的、已经干涸的泪痕,层层叠叠地堆在游司梵的脸颊。
那是只有长时间的哭泣,才能造成的痕迹。
游司梵承受不住地闭上眼睫。
“关……”他啜泣着,长睫的尾端沾上细碎的水珠,灯光一映,如同闪闪发光的碎钻,“关灯,哥哥,关、关灯……”
游司梵掌心撑着地面,脖颈到尾椎弯成一道流畅的下弦月。
他跪在地面的膝盖通红一片,那层单薄的皮肉硌出印子,绷的很紧,足以证明他用了多大的力气维持摇摇欲坠的平衡。
然而尽管如此,他也正在走向崩溃的边缘,几乎要倒下。
玄关的小灯瓦数不高,当初设计时,应当只考虑了换鞋换衣服的需求,昏昏暗暗的一盏,光源自天花板洒落,只在游司梵哭喘的面容留下模糊的光影。
朦胧幽暗,秾丽艳绝。
闻濯自下而上地望着游司梵,眼神狠厉深邃。
青年墨色的瞳心也染上灯光的橙黄,恍然一掠,深处竟似藏有一头野性嗜血的兽。
他舌尖一卷,粗粝的舌面刮过游司梵战栗的肚脐,舔走一粒将将坠落的汗珠。
微咸,还带着些许体温,有秋夜的燥热。
“很漂亮。”
“呜嗯!!不——!”
游司梵下颌蓦然抬起,瞳孔缩小,双手再也无法顾忌平衡,匆忙一缩,仓皇地齐齐捂住自己的嘴。
砰。
轻轻的闷响。
他砸上闻濯的躯体。
游司梵眼神看向虚空中微茫的一个小点,发尾,肩胛,脊椎,全身疯狂地战栗。
像风雨飘摇的小舟。
满月夜,小舟底下是滔天巨浪,引力的作用下,疯也似的涨潮,在无比可怕的海面把游司梵抛向颠簸的高空,又戏弄一般让他落下,徒留满船满舱的海水。
没有人能在海啸里全身而退,他毁天灭地,余威甚大,破坏力非常强。
但游司梵尤其狼狈。
他支撑不住身躯,整个人瘫软在闻濯身上,如同一团软绵绵的棉花,毫无抵抗力。
“我,我……”游司梵无意识地喃喃,“闻濯……我,哥,哥哥……唔!”
他犹然陷在上一场癫狂的戏剧,可闻濯并未止步,继续添砖加瓦,在原有的戏剧基础上,再次演绎一场二次疯魔的大戏。
欢笑,哭泣,尖叫,激烈的喊停。
投在地面的模糊影子做出抓握不住的动作,是谁吻上谁的唇,谁吃下谁的津液,又是谁抓出一道道见血的痕迹。
天花板的昏黄灯光不曾改变。
改变的,唯有底下的重演戏剧。
满地水液,一片狼藉。
第88章 战栗 “甜的。”
游司梵不知道他现在看起来多么仓皇。
脸颊浮起酡红, 好似一抹过度浓艳的油彩,点缀于他眼下的肌肤。
清透而漂亮。
同样的红,还出现在他的锁骨和肩胛,星星点点。
游司梵衣着完好, 这些部位无人触碰, 甚至还松松垮垮地挂着衣衫, 却偏偏红了。
“呜、呜嗯……呜呜呜呜……”
游司梵断断续续地啜泣,思绪仿佛泡在一罐浓稠的糖浆里, 黏黏糊糊, 根本运转不起来。
他觉得好快乐。
但这种快乐太可怖, 太脱轨,完全不由他掌控, 无论是哭还是笑,尽是闻濯赐予他。
今夜, 游司梵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袒露给闻濯, 本就做好被厌弃恶心的准备。
他知道他不正常。
游兰和司麓知道, 司家三口知道。
可无论是那个十年前的小濯,亦或现在的闻濯, 他们都不知道。
妈妈和爸爸不会讨厌他, 不会讨厌他的身体, 性格, 任何一切的方方面面。
然而这样永远无条件接纳他的亲人, 爱着他,夸他拥抱他的亲人,早已沉眠于另一个维度。
闻濯呢。
闻濯会怎么样?
游司梵不敢想也不敢赌,他恐惧地沉沦在闻濯的每一个亲吻里,数着倒计时疯狂旋转的秒针, 无可救药地迷恋上青年那充满压迫感的怀抱。
虽然闻濯“关”着他,虽然闻濯说,他在囚禁他。
但谁都明白那只是一句假话。
每当闻濯吻上来,游司梵都战栗地想,万一闻濯知道真相,他该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啊!
“——呜唔!!”
游司梵朦朦胧胧的思绪轰然碎裂。
他往后一撞,撞到了墙。
玄关的白墙贴上他的脊背,温度很冷。
满月的秋夜,月亮仿佛要坠下地表。
海啸铺天盖地地袭来,破坏力足以摧毁所有生物的神智。
其席卷之处,生命荡然无存。
游司梵哪里还有闲心去考虑旁的事情。
闻濯的唇齿那么热,唇舌的吻深切而用力,濡湿的高热透过他的肌肤,几乎要灼伤他的灵魂。
他在亲吻他说出真相的嘴唇。
然后说。
“很漂亮。”
□□的力度太大,游司梵无声地张大嘴,瞳仁里尽是剧烈的哀求,在深吻的缝隙里挣扎出求饶的可能。
“不,不!哥哥,我,哥哥。呜呜呜呜!”
眼前的景致翻天覆地。
入户门向一侧歪,玄关那盏昏暗的小灯刺向游司梵瞳心,边柜大有倾倒过来的趋势。
是闻濯把他拦腰抱起,深吻着他,不容置喙地抵上白墙。
天旋地转的间隙,游司梵错眼望向闻濯墨色的瞳。
闻濯英俊的面容离得极近。
他带着满唇齿的清甜,以称得上强迫的力道,撬开游司梵不设防备的齿关,探出舌面,把那股腥甜的甜腻,重新渡回游司梵的口腔。
很甜。
缠绵的温热。
接吻时,唇齿相贴的细响很密集,在冷香和甜腻交织的津液里,游司梵与闻濯很大力地互相拥抱,深深亲吻,恍惚想起一件很小的事。
那天给花换水,他查阅资料,无意间看见矢车菊的花语。
忠诚,优雅,真挚。
幽蓝色的花束宁静地盛放,色彩分明是内敛而静谧的,却似一个小小的深邃宇宙,轻而易举,将游司梵整幅心弦摄走。
当时他并未在意那些过于书面的词语,只是粗略扫过一眼,便又只顾着欣赏鲜妍的花卉。
但游司梵现在想起来了。
他看着闻濯近在咫尺的幽暗眼眸,全部想起来了。
过季却仍在盛放的花,细心到近乎严格的照料,含蓄却又直白的花语。
以及两个月前,白无思幸灾乐祸的打趣。
“你男朋友带那么漂亮的一束花来找你,阵仗那么大,打扮的又很帅气,西装美人啊!我还以为是很贵的蓝玫瑰呢,但结果发现不是,好像是一种不太常见的花,叫……矢车菊?”
“他没见到你,很快就走了,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我觉得他很失落哦。”
“他把那捧花拿走了。动作很仔细。”
“我查了一下,花语是……”
——相遇是我们幸福的开始。
这是矢车菊的花语。
亦是闻濯不宣于口的告白。
这句缄默的告白消散于七月的星夜,跨过闻濯的生日,隐没在整个夏季的余音。
蝉鸣渐歇,叶落知秋。
初秋到来时,游司梵终于在一千六百公里之外的W城,和餐桌上那束矢车菊相对十几个日夜后,在这个不那么特殊的夜晚,后知后觉地明悟闻濯的心意。
没有质疑。
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惩罚。
没有得知真相的愤怒。
闻濯无条件地,真挚且热烈地爱他。
仅此而已。
“哥……唔呜,哥哥,你,放我下来!”
游司梵模糊地呜咽。
“我不要被你抱着,我要去、要去洗手间,腿好酸。我好难受!”
他的求饶被打断,闻濯修长如青竹的指抬起,轻轻触向他家居服的衣摆。
那件棉质家居服添上许多折痕,衣摆掠过因为肚腹绷紧而分外突出的肋骨,掠过锁骨,翻上游司梵清瘦的下颌,最后塞进少年呜呜哭泣的唇齿。
闻濯什么过分的事情也没做,只是用衣服堵住游司梵的嘴。
如同幼兽衔着自己的尾巴,游司梵一愣,再多的话语也无法道出。
“唔嗯!呜呜呜呜呜呜。”
布料被唾液浸湿了,塞在他的嘴巴里。
他说话受到限制,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齿关很酸软难受。
但更难受的根源,还是源自于闻濯。
他结实有力的臂膀托住游司梵的腿,勾着少年的膝弯,让对方环抱他的腰。
他们在夜色里拥抱彼此。
除去闻濯这个坚实有力的怀抱,游司梵再无依凭。
“不,不!!”
惧意陡然而起,偏偏嘴里那团乱七八糟的家居服让游司梵说不清楚话,他整个脊背往后缩,很害怕地后退。
但他何尝有退路。
身后是玄关的白墙,身前是眉眼冷肃的闻濯,小舟行进在颠簸的风浪里,命运的缰绳早已交予他人掌控。
铛。
铛。
客厅的时钟指向新的时刻——
游司梵的世界万籁俱寂,一切的声响化为静谧,“嗡”一下拉成共振的长音。
寂静的真空中,游司梵什么也听不见,唯有感受到秋日干燥却闷热的气息。
寸步难行。
他叼着衣摆的齿关一松,几乎要衔不稳松松垮垮的布料。
衣摆在他口里含了一段时间,棉质布料拥有优越的吸水性,这使得它们吸纳许多游司梵的口涎。
这仅仅是一件家居服的下摆,平平无奇,是闻濯买给他的,上面有猫咪的图案。
游司梵咬着的,正是猫咪圆乎乎的下巴。
口欲期的稚童,还会自行把这些衣摆啃的乱七八糟,全是口涎和津液。
游司梵仿佛也退化至这个遥远的时期,齿根泛痒,非得拿点衣料来磨磨牙。
但可爱的猫咪家居服不应该成为游司梵磨牙的工具。
棉质布料柔软又舒适,不是脆脆的曲奇饼干。
游司梵犬齿太用力,已经把布料的纤维咬松了。
全然的静谧里,游司梵眼前的画面如同默片,一帧一帧地播放。
闻濯的眼瞳如若黑曜石一般,是这个没有色彩的默片世界中,唯一的锚点。
璨若星辰。
游司梵噙着泪,望见闻濯薄唇微启,在离他脸颊很近的地方,低声说了一句他听不懂,也看不懂的话。
“Tu sei tutta la mia vita.”
“——!!!”
恍若开关一般,闻濯这句很低沉的话,“啪”一下击穿笼罩在游司梵身上的透明玻璃罩。
他听见了。
一瞬之间,秋夜的风声,泣音,透不上气似的急促呼吸,车水马龙的喧闹,不知名的婉转鸟叫,齐齐涌入游司梵的听觉。
他从幽静的云端坠落,搂抱着闻濯,直直跌入嘈杂的深渊。
此处尽是秋日的烟火。
游司梵嗅着矢车菊的清甜,整个人细微地战栗。
闻濯怀抱着他,薄唇覆上,深吻他红润的唇。
“哥哥,呜呜呜嗯,哥哥!”
游司梵仓皇摇头,指尖虚弱无力,徒劳划过闻濯山峦起伏般的背肌,只余下一道微不可见的白痕。
闻濯很怜惜地掠过他的肚腹,带有薄茧的指背蜻蜓点水,抚过游司梵白皙的肚脐。
肚脐这个部位很寻常,平日穿清凉的衣服,还会露出来。
并没有狎昵的意味。
游司梵的小腹快速起伏,难以控制吐息的频率,呼吸尤为急促。
他体型偏瘦,腹壁中央偏下的位置,肚脐附近,却拱起一个小小圆弧。
这是晚饭吃的有些多,甜点好吃,胃壁和小腹便胀起来了。
怀了小宝宝一样。
只不过怀的是晚饭的宝宝。
“嗯。”
手指抬回唇畔,闻濯舌尖一掠,那上方犹然余有浑浊的痕迹。
不知是在何处无意沾上。
闻濯舌面抵上犬齿,眼神幽暗,唇角勾起。
“甜的。”
“甜?什么。你在说什么甜,呜呜呜呜,我要去洗手间,洗澡,呜呜呜,我要洗澡,好难受,”游司梵攀着闻濯的肩颈,如同飘摇的浮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话语颠来倒去,尽是浓厚的鼻音,“我要洗澡,要,要洗澡,哥哥,放,放开我,别抱着我……”
“宝宝,你到底要什么。”
闻濯坏心思地扯开游司梵坚持叼在嘴里的衣摆,薄唇压上去,若即若离,吃吻少年濡湿的唇角。
“说清楚一点,我听不明白。”
“……”
衣摆蓦然撤去,游司梵反倒不会说话了,唇肉紧紧抿起,眼眸水光淋漓,倒影出昏黄的灯盏,可怜至极。
他一颠,又一颠,无措地看着闻濯。
“乖。”闻濯不放过他,抱着他,往客厅走去,“再说一遍,嗯?”
第89章 爆炒 “张嘴。”
游司梵一直很惧怕别人让他把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对于游司梵而言,这句简简单单的请求,代表着命令和羞辱。
那些充满恶意的凝视,足够把年幼的他杀死, 一次又一次。
不知是从何时起, 一些很离谱的谣言, 开始在他的小学同学间流传。
他们说游司梵不正常,畏畏缩缩, 安静的像个女生。
而且不敢使用小便池, 从来不和“兄弟们”一齐上厕所, 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他们皱眉,捏着鼻子看他, 故意在经过他身边时,别过胳膊, 模仿动画片中的菠菜水手, 很用力地撞过来。
仿佛小游司梵是散发恶臭的污染源。
可是游司梵身上很干净, 根本没有难闻的气味。
小小的妹妹头游司梵怔在原地。
游兰和司麓把他教的很好,衣服每天更换是基本。
手或者脸蛋脏了一点, 他都会尽快清洗干净。
小游司梵是个爱干净的孩子, 连衣衫都散发着暖融融的阳光味儿。
那是游兰洗好, 晒好, 再由游司梵自己亲手折叠, 挂好的衣衫。
每天夜里,他收纳好自己的物品,都会得到游兰奖励性的亲吻。
“我们司梵好棒!”
他的妈妈摸摸他的头,温热的唇印上额间,很响亮地“啵”一声。
“别家小孩还在撒泼打滚呢, 司梵就懂得帮妈妈分担家务啦,自己的衣服自己叠,还叠的有模有样,好乖,真的好乖呀宝宝!”
“臭死了,离我们远点!”
现实的景象挥退游兰温柔的笑脸,小游司梵眼前哪里还有温馨和谐,全是那些排挤他的同学。
他们冲他扮起鬼脸,吐出舌头,怪声怪气地叫唤。
“娘们唧唧的怪物,别靠过来!谁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怪病,传染到我们身上?”
年幼的游司梵急出眼泪,黑白分明的杏核眼湿漉漉的,看起来超级委屈。
他捏着衣角,张张嘴,很想说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嘢?你说什么啊游司梵!来,再说一次,说大声点!我、们、听——不——见——!”
他们学着小游司梵的口型,特地哼出嘤嘤嘤的哭腔,垮着个脸,音调拉的比猿猴还长。
“哞哞哞哞——说呀,说,你不说出来,我们怎么知道你想表达什么呀?”
嗒。
嗒。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叩响这间造价高昂的大平层。
“宝宝,乖,”是闻濯的声音,他抱着啜泣的游司梵,语调有轻微的笑意,“别哭啊,把话再说一次而已,怎么还委屈成这样了?”
玄关那盏小灯光线范围不大,闻濯转过拐角,昏黄柔和的光顿时暗下,些微明亮的视域再次被夜色笼罩。
行进间,错落的大幅光影落于闻濯身上,映照出青年修长健硕的躯体。
他的肌肉线条轮廓分明,流畅而不夸张,因为怀抱游司梵,大臂肌隆起漂亮的弧度,蓬勃生动,充满爆发感。
如同行云流水的山水画,从遥远的旧胶片里走出来。
赏心悦目。
连没有喜恶的光影都偏爱于他。
“呜嗯……呜呜呜呜……”
游司梵攀紧闻濯的肩头,双腿虚弱无力,勉强环抱对方精壮结实的腰腹,足背在颠簸中完全找不到支点,只能晃荡于半空。
“我,我……唔呜……”游司梵泪眼朦胧,小腹拱起一块儿圆弧,唇肉殷红,下唇咬的乱七八糟,尽是齿印,“哥哥,我不开心,呜呜呜,想起以前的事情,不开心……好酸,好难受,我想洗澡。”
闻濯恰时停顿一下,停在客厅中央,没有动。
下雨了。
风雨大作。
秋夜的风雨来得又快又急。
雨水透过露台,溅入室内。
不多时,地面凭空积上许多水珠,淅淅沥沥,晶莹浑浊。
闻濯经络分明的足背也被溅到一点,小小的不规则水滴洒上他的跟腱,仿若蜉蝣附上巨大的树木。
有极其浓郁的甜腥。
这股味道,游司梵曾经在煮牛奶时候闻到过。
有一次他外出野营,自己突发奇想,试图借用营地的微波炉自制奶茶。
还未加热的牛乳冷冷冰冰,安静地待在纸盒里,等待一双有力的手拆开。
啪。
游司梵剪开一个小口,乳白色的液体倾泻而出。
牛奶离开密封纸盒,滞涩的甜香漫延。是很醇厚的奶香味儿。
不掺任何杂质的腥甜。
既然是出来野营,大家都更崇尚原始的烹饪方式,那个唯一的微波炉无人问津,反而被游司梵很轻易地借到。
他兴致勃勃,用白瓷杯盛好半杯牛奶,里头加上红茶叶,白乎乎的牛乳包裹着深褐色的茶梗,略显粘稠的液体托起轻盈的茶叶,清淡的甜腥泛起,色彩冲突相当明显。
游司梵满意点头,把这杯临时产物放进微波炉,设定100%火,加热三分钟。
三分钟后,营地飘香,属于奶茶的霸道香气传进每个人的鼻子。
游司梵咧嘴笑,打开微波炉,正准备享用他的下午茶,却当头棒喝——
微波炉炸了!
准确来说,是牛奶炸了!
焦糖色的牛乳火山一般喷涌,漫出白瓷杯不算宽的杯口,如同附庸簇拥他们的国度,静静漫延于微波炉狭窄的底盘。
好似一汪宁静的池塘。
乳白色的池塘,表面微微褐色,那是茶叶留下的痕迹。
确实很香,奶茶制作成功,闻起来和外面卖20块钱一杯的没什么两样。
问题出现在容器。
受热不均匀,至少三分之二的牛乳从杯子里越狱,全涌向微波炉底盘。
干涸的奶渍挂在杯沿,歪歪曲曲地蜿蜒,夹杂着一些边缘泛焦的茶叶沫子,黑白交织,状况惨烈。
游司梵望向他那杯中道崩殂的白色牛乳,愣在原地。
他塌着腰,呆呆握着热乎乎的瓷杯,转首看向身旁的那位冷面青年。
那人看着就是极其靠谱的大厨。
上身赤裸,端着一盆发酵好的光滑面团,大阔步经过游司梵身边。
青年松垮的裤腰摇摇欲坠,路过一处清浅的水潭时,足背和裤腿还被浸湿了。
像是有谁往那滴落一大滩水。
黏稠至极。
青年走至微波炉附近的案板,“哐”一下放好面团,开始揉面。
修长的指拢在一齐,面团软绵绵地躺在他手里,任人搓揉。
按。揉。推。
气泡被挤出,面团表面沾上防粘的玉米面,继续由大厨大展身手。
青年下巴慢慢聚集起汗滴,挂在刀刻斧削的颌骨,神色冷淡而性感。
他将面团分作数十个大小匀称的小团子,拿出擀面杖,准备摊成薄薄的一层面皮。
等会下锅,做爆炒面条。
青年揉面利索,擀面的动作更是雷厉风行。
先前还有些生疏,做成几个后,越发迅速,雪白的小面团儿乖巧的很,如同初生花蕾一般,绽成一朵小小的花。
一滴下颌尖的汗不堪重负,坠落其上,洇湿一片粉糯的雪白,留下灰暗的小点。
游司梵看着这一幕,莫名口干舌燥。
他好想……好想上前。
舔舐那滴浓郁的水珠。
他如此想着,便也如此做了。
游司梵紧紧攀搂着闻濯,整个人伏在他身上,肩胛绷紧,眼尾沁出泪痕,恶狠狠地咬上闻濯的喉结。
闻濯半倚在浴缸里,下颌往上一昂,脖颈在一瞬之间现出青蓝色的血管。
“……喜欢咬人?”他音色暗哑,眼眸充斥浴室里蒸腾的水汽,像一幅化开的墨水画,“好凶,气性好大。”
“不是已经带你来洗澡了吗。还这么生气?”
游司梵脊背半干不湿,分明身处浴室,还泡在不算浅的水里,周围尽是水雾,他的唇却微微干裂,透出干燥缺水的迹象。
脊背若隐若现的水痕,如同束缚在游司梵身上的荆棘。
“唔哼……”游司梵没什么威胁性地瞪闻濯,他贴着体温灼热的青年,不时颠簸,但咬喉咙的动作一直没放松,“这是、是洗澡?我身上都没打湿……不合格!”
闻濯慢条斯理地搭上游司梵的足尖,让那只小他两圈的脚,靠在他的脚背上。
“如你所愿。”闻濯揽过游司梵的面庞,吻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宝宝。”
游司梵瞳孔放大:“!!!唔唔!”
他小腿条件反射地一踢,水花四溅,浴缸里大半的温水洒向瓷砖。
这场艰难的澡,后来足足洗了三遍,才算完事。
游司梵恍若褪下一层皮,瘫软在闻濯怀里,被青年稳稳抱着回房。
不是次卧,是闻濯的主卧。
他不着寸缕,了无生趣地躺上闻濯深灰色的顶级大床,任由闻濯拉起他,拿着一杯温水,嘴对嘴喂他。
“你有点脱水了,喝一点葡萄糖,乖。”
闻濯撬开他的齿关,唇齿间犹然存有暧昧的水声,低沉的嗓音仿佛被润过一般,比先前添上许多餍足。
“张嘴。”
“……”游司梵累到连指头都不想动,闷闷地瞪闻濯一眼,又一次屈服于闻濯的吻势,“哦。”
两人唇齿相贴,他就这么一口一口,饮下闻濯渡过来的甜水。
喝完大半杯葡萄糖,闻濯探出指腹,缓缓拭过游司梵洇湿的唇肉,动作亲昵而柔情。
唇很敏感,他直接把游司梵擦毛了。
游司梵警惕地往后缩,拂开闻濯不安分的爪子,屈起腿,捂住自己的嘴巴,缩到床头。
然而逃跑失败。
闻濯长臂一展,把人捞回怀里,半哄半骗,给游司梵换上一套裙摆极短的猫咪裙。
堪堪遮过耻骨,甚至盖不过大腿中央。
上衣,下裙,腿环,长袜。
闻濯一一给游司梵穿上。
除去这些,外加一个带着金铃铛的颈环,游司梵什么也没穿。
游司梵感觉腿间空空荡荡,非常没有安全感。
但凡吹来一阵无辜的风,都能逼的他原形毕露。
正中闻濯下怀。
青年恶劣地怀抱他,让清瘦的少年跨坐在大腿上,隔着那件昂贵的定制衣裙,舔吻呜呜抗拒的游司梵。
好端端的一件定制短裙,做工细致,布料柔顺,却被蹂躏的不能看。
尽是乱七八糟的水痕和齿印。
不知是谁蹭到的,有游司梵自己的,也有闻濯咬上去的。
最后闹的太晚,游司梵精疲力尽,闻濯哄他起来,想给他换身衣服,游司梵还不干,硬要穿着那套猫咪短裙睡。
迷迷糊糊中,游司梵似乎看见闻濯好笑地叹了口气,说了句什么,温柔地帮他拉好被子。
“睡吧。”
……
……
“喵喵喵!!!喵呜!”
唰!
不明生物挠门。
唰啦!
疯狂挠门。
怒气值拉满。
哗!
砰!
不明生物尝试撞门。
“喵嗷——!喵喵喵喵!!”
游司梵猝然睁眼,从床上弹起来。
“喵!!!”
房门外的凄厉猫叫并未停止,还越骂越脏,尾调透着一股游司梵忘不掉的熟悉。
游司梵愣了一下。
“喵呜!”
更熟悉了。
游司梵心乱如麻,手脚并用,匆匆忙忙下床。
这些天里,闻濯从来没和他聊起猫的话题。
游司梵不知道猫的品种,年龄,性别,只见过空置的猫爬架和猫窝。
它们摆在原处,等住院的小猫主人回家。
游司梵混混沌沌的大脑急速运转,踉踉跄跄,内心浮现一个离奇的想法,
这猫叫,难道是……?
嘭!
他很着急地推开门,往下一看,正好对上一双湛蓝的猫瞳。
神色傲然的黑猫蹲在门口,尾巴圈住后脚,勾起一个小尖尖。
“喵!”
它看着两个多月未见的饲养员,毛茸茸的猫脸昂起,字正腔圆,中气十足地叫唤。
“喵嗷。”
饿了!
要吃罐罐!
第90章 吻痕 “但是你不听话。”
游司梵抿出一个含着泪意的笑。
他缓缓蹲下身, 很小声地吸一下鼻子,指尖颤抖,试探地伸向黑猫。
黑猫蓝汪汪的眼珠子一动,看着少年犹豫的手。
“小咪?”游司梵喃喃, 声音很轻, 像是担心打破脆弱的幻梦, 从镜花水月掉回现实,“你怎么在这里呀, 小咪。”
黑猫粉色的鼻头嗅嗅:“喵。”
“哎, 我在这, ”游司梵低声道,泪水涌出模糊视线, 他却没有收回手,而是很用力地揉黑猫的脑壳, “小咪, 好久不见。”
猫的耳朵歪向一边, 眼瞳舒服地眯起,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撒娇声。
游司梵破涕为笑, 大颗大颗的清亮泪珠滴落, 沾湿衣襟。
他顺着毛发的轨迹, 熟稔地rua猫。
这是他的猫。
理直气壮的叫声, 没有清减半分的敦实身材, 以及那张一如既往,可爱又骄傲的猫脸蛋。
是他亲手养大的黑猫。
他的小猫。
黑猫装都不装,先前大力挠门的凶狠架势消失不见,只剩下哼哼唧唧的黏糊。
它往地上一滚,露出软绵绵的肚皮, 四条腿很可爱地弓起,开始踩奶。
游司梵双膝触地,跪坐于地,弯下腰,很小心地抱起黑猫。
闻濯把猫养的很好。
油光水滑,深墨色的皮毛如同绸缎,在早晨的阳光下泛起绚烂的光泽。
游司梵甚至觉得黑猫又胖了。
他低声和黑猫说悄悄话,让它躺在自己裙子上,还把领口的纽扣当猫玩具,任由猫拨着玩儿。
“喵呜——”
黑猫爪爪开花,粉红肉垫在游司梵眼皮底下晃晃,懒洋洋地打哈欠。
尖牙森白,一看就被刷的很干净。
“啊,小咪你是不是饿了?”游司梵回过神来,恍然大悟,“你昨晚出院,我又才知道你是你……诶呀,你是不是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他慌忙起身,膝盖跪久了,添上两个红通通的印子。
游司梵没有穿鞋,足跟白皙,泛着清透的红,两条腿清瘦而不瘦弱,又细又长,漂亮的紧。
小腿肚和大腿内侧,还有星星点点的吻痕。
那条聊胜于无的短裙,根本遮不住昨夜激烈的痕迹。
而且闻濯还没有给他穿内裤。
游司梵浑然不觉,小心抱起煤气罐罐似的黑猫,让它坐上肩头,像国王一样睥睨众生。
黑猫小姐和它的饲养员开启寻找闻濯的征途。
“罐头,猫条,在哪呢,闻濯也没说过啊……”游司梵一手扶着猫屁屁,赤足走在地砖上,左顾右盼,脚步轻盈,好似猫一般无声无息,“去找他好了,小咪,咱们去敲诈他的罐罐!”
客厅没人。
健身室没人。
沙包拳击区没人。
厨房没人。
游戏室没人。
游司梵驮着黑猫,在这间迷宫似的大平层里溜达一圈,锁定最终目的,直接往书房走去。
书房门没关,开了一条小缝,隐隐约约透出灯光。
闻濯果然在里头。
游司梵捏捏猫爪子,清清嗓子,给自己打气,一把推开书房木门。
“闻濯——!呃,哥哥,那个,猫罐头和——”
啪。
门撞上防撞角,自动固定。
整个视野大开大合,无论是猫还是人,通通纳入书房。
游司梵虚高的声音硬生生哑火,瞪着书房里的场景,僵在原地。
却见闻濯背对大门,实木书桌上电脑正亮着,代表摄像头开启的红点一闪一闪,而屏幕中,原本只有闻濯一人的画面,身着短裙的游司梵横空出世,愣是和黑猫一起,共同出现在闻濯的镜头。
这是一场多人线上会议。
不仅闻濯开启摄像头,密密麻麻的缩小版屏幕里,还有诸多萎靡的面孔。
那些似乎被吸干精气的人,在游司梵现身后的刹那,眼睛忽然齐刷刷亮起诡异的光芒。
仿佛当头棒喝,凭空降下一个菩萨,刺激他们如死水一般的学术生涯。
那些人眼中并非是对知识的渴望,而是对八卦的追求。
他们全都开着麦,却没有一人发出声音。
沉默的好奇震耳欲聋。
此时无声,胜有声。
游司梵此刻无比痛恨自己的好视力,他仓皇一看,就看清这场会议的名字。
“向薛教授-组会”。
组会。
组。
会。
正在发言的闻濯:“……”
黑猫:“喵。”
穿着超级清凉,一身辣妹小猫短裙打扮,遍身吻痕的游司梵:“……逗猫棒在哪里?”
闻濯的同门:“?”
你们说的逗猫棒,是那个逗猫棒吗?
好些人往屏幕前凑了凑,压根没有方才恨不得离电脑八丈远的嫌弃。
懂行的已经开始狂call没来的人了。
——“快起床!!一级警报!!!现在来组会能吃上超级大瓜!!!”
——“如果错过本次组会,作为请假的你,一定会渡过相对失败的人生。”
——“会议号78485953,密码000111,懂自懂,速来。”
——“还好我坚持来早八组会[流泪.jpg]这是我上早八应得的。”
——“原来导师不在的组会这么炸裂吗,好爽。”
更有甚者试图录屏截图。
[抱歉,主持人关闭录屏权限,本场会议禁止截图、录音、录屏。]
闻濯面无表情地发送公告,宣布组会暂停五分钟,随即闭麦关摄像头一气呵成,顺道将“滴滴滴”震个不停的手机关机,反扣桌上。
架势风雨欲来。
游司梵:“……”
他瑟缩着默默后退几步。
黑猫看看闻濯,瞅瞅饲养员:“喵嗷。”
它见势不对,灵巧地跃下地面,将饲养员抛弃于水火之中。
罐罐随时可以吃,但命只有一条。
走咯!
小猫开溜!
“闻濯,你,唔嗯……我不是、是呜——!”
砰!
书房门擦着猫尾巴阖上,险之又险,差一丢丢就要夹到黑猫娇贵的尾巴尖。
这扇门隔音太好,哪怕是猫的灵敏听觉,也听不到里头是何动静。
掩去满室春光。
黑猫耳朵抖抖,湛蓝瞳孔一眯,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屏幕对面的同门们对着黑屏干瞪眼,彼此面面相觑。
短短五分钟,度日如年。
但任凭他们再如何抓心挠肺,群聊私聊把闻濯艾特到爆炸,在没有导师的同门群里发癫刷屏一万条,也得不到丝毫回音。
五分钟后,闻濯准点回归。
只见青年面色冷然,衣襟和发型并未乱上分毫,和五分钟前那个高冷自持的冷峻模样如出一辙,全无破绽。
——如若他下颌没有多上一个咬痕的话。
视频背景里,穿着猫咪热辣短裙的少年消失,恍若从未出现过。
不知被专制的暴君藏到哪个角落。
也许是书桌的桌洞。
也许是床上。
闻濯的唇色分明比之前要红,嗓音低哑,仿佛染上一缕挥之不去的欲念。
“抱歉,因为私事,耽搁大家的时间。现在组会继续,结束后我请大家喝咖啡。”
*
[已被top1垂怜]:你还好吗?怎么军训请假了啊。我去你们连队找你,都找不到,病号营也没有你。
[已被top1垂怜]:一问才知道你请假了???
[cheese]:小黑猫哭泣.jpg
[cheese]:嗯,我挺好的,如果没有社死就更好了
[已被top1垂怜]:?
[已被top1垂怜]:什么社死?
[已被top1垂怜]:你那个冷脸男朋友又在搞什么?
[cheese]:[正在输入中……]
雁书界面的光标一闪一闪,未撰写完成的话语停留在输入框,那句[唉,不关他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我好想和你们一起军训]却永远也发不出去了。
修长的大掌探出,好整以暇地抽走游司梵的手机,息屏,轻轻抛到一边。
咚。
书房铺着厚地毯,手机一歪,悄无声息地反扣于地。
落地窗倒映出游司梵惊慌失措的眼睛。
往日里,书房落地窗前的遮光窗帘是拉着的,游司梵进进出出许多回,还是第一次看见全然展开的光景。
这里比露台更开阔,视野更好。
露台尚且有个透明的围栏,阻止人掉落,书房的落地窗却什么也没有,唯有一扇完整的大玻璃。
游司梵跪在无遮无挡的落地窗前,纸醉金迷的景观一望无际,两股战战,几乎要软倒于地毯。
十七楼,除去鸣叫的飞鸟,放眼望去,什么活物也没有。
没有第三个人能观测到书房发生的一切。
只有白云悠悠。
闻濯欺身上前,不动声色,将游司梵逼至退无可退的角落。
身旁是高大的书架,一盏黄铜落地灯伫立,游司梵半个身子贴上落地窗,瑟瑟发抖。
他屈起腿,压根遮不住春色的短裙皱起,弱弱地覆盖于大腿面。
“哥哥……”游司梵不敢看闻濯,耳垂红似鸽子血,“我们,换个、换个地方……不在这里,好不好?”
“不好。”
闻濯冷言道。
比游司梵大上一周的手伸上前,不容置喙,扣紧游司梵颤动的指间。
他空闲的手拂过少年的裙摆,蜻蜓点水一般,掠过那尚且余有红痕的白皙大腿。
那是昨夜,闻濯亲自吻上的痕迹。
他膝盖一拨,分开游司梵并起的腿,让少年岔开腿,面朝落地窗,颤颤巍巍地跪好。
闻濯就在游司梵身后,把那双素白纤细的手叩于玻璃,半强制地桎梏游司梵的自由。
“宝宝。”
闻濯的胸膛紧贴游司梵的脊背,一寸一寸贴上少年弓起的脊椎。
他的腿骨卡进游司梵□□的空隙。
“本来看你昨晚那么累,想放过你,让你好好休息。”
滚烫的气息呵在游司梵颈侧,游司梵头皮发麻,从指尖到发尾,全都在打颤。
“但是你不听话。”
游司梵近乎绝望地等来闻濯的宣判。
“——不听话,那就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