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葱爆羊肉
接收了猪石头为员工，最开始的那股子害怕劲儿过了，徐墨阳便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能不能雇佣以速度为特长的非人员工，送些东西给大圣？
也不需要太多，几个就好，运不了人的话，能运东西也好。
这个想法放在敬鬼神而远之的长安有些许疯狂，但徐墨阳却是越想越心动，哪怕其中的风险再大，但一想到能跟大圣通信，甚至把自己打包到美猴王面前，徐墨阳便几乎丧失了全部的智。
说来可能有些矫情，但孙悟空既是徐墨阳的白月光，又是朱砂痣，惊艳了他的时光，又温暖了他的岁月，在他并不算长的二十多年人生中，这只猴子占了很大的比重，以至于到了后来，大圣已经成了他心中特殊的一部分。
再说句有些玄学的话，从徐墨阳知道这是西游世界，又从梦境中醒来后，他突然觉得自己跟美猴王天然一体，虽然这个古怪的想法来得快去的也快，却也加重了他想跟猴子见面的渴望。
但凡他现在不在长安，估计都在骑马去见美猴王的路上了。
#你的迷弟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 jpg#
“今天吃什么？”
将满金林（鳞）的名字写在纸上，又试图找了找来钱快且不缺良心的生财之道——失败后，徐墨阳才有些失落的收拾好东西出门坐等开饭。
“我刚刚拿了块新鲜羊肉过来，做个葱爆羊肉的荤，配一份水饭，再加一个之前做过的中和汤，吃了肉喝上一碗不腻口。”
现在天热，蔬菜之类的还好，肉类放上几个小时就不怎么美妙了，所以现在秦娘子也不敢买太多荤食，一般都是快到吃饭的时候出去临时买点，有啥做啥，今天运气还算不错，羊肉是她过去的半个时辰前才宰杀好的，便买了一大块腿肉回来。
羊肉切成硬币大小，加入胡椒等调料腌制入味，大葱斜切成段煸香后铲出，锅中倒入提前切好的姜丝，等油锅冒青烟，羊肉入锅炒到变色，重新倒入大葱快速翻炒，调味收汁出锅。
据说正宗的葱爆羊肉除了大葱，还要加小葱和洋葱，但洋葱是清朝才传入中国，徐墨阳压根就没找到，只能不放，但做出来的菜味道依旧不错，就是有些费胡椒，每次做的时候都让秦娘子心痛的差点掉眼泪。
唐朝的胡椒，价比黄金！
也就徐墨阳是个好命的，之前跟着商队来长安的路上，因为面子问题跑到偏远处去上厕所，然后看到了一颗半死的胡椒树，上面的胡椒果实全被他带着两位娘子薅下来了，做成了现在还在用的白胡椒和黑胡椒。
“星星，洗完手再来吃饭。”
小猴总是会在吃饭的时候从各种地方神奇的出现，今天也照旧带着一身灰，徐墨阳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毕竟星星就跟现代的小孩一样，他和妹妹小时候也经常玩的一身脏兮兮的跑回家……但洗手以后再吃饭是底线！
“吱。”知道啦。
星星熟练的把爪子往盆里一伸，左右搓搓以后飞快的甩手，转眼便做到了桌边，用自己的宝宝筷夹了一块葱爆羊肉就往嘴里送。
鲜香嫩滑，羊肉的膻味被大葱压下，只余肉香，回味无穷。
“这是下饭菜，你不觉得咸吗？”
徐墨阳看了眼只吃菜的小猴有些无奈，就算这个水饭秦娘子偷了懒，直接把蒸熟的米饭在井水里过了几遍去热气就装到碗里，也不至于这么不受待见吧。
“吱吱……”可是羊肉真的很好吃啊……
星星辩驳了一句，便熟练的左手用勺挖了米饭送到嘴巴里，可以说是非常口嫌体正直了。
“……是挺好吃的。”
本想多说两句的徐墨阳夹了一筷子羊肉，默默把组织好的语言全都咽了回去，羊肉都是正好入口的大小，明明徐墨阳并不喜欢葱味，但在这道菜中堪称天作之合。
徐墨阳跟星星抢着吃了大半的葱爆羊肉——两人都是有些挑嘴的，只吃羊肉不吃葱，至于旁边的莴笋丝更是看都没看一眼，就着洋葱吃完了水饭，秦娘子看了眼满当当绿色的盘子，默默把水饭推向一边，觉得自己今天中午吃菜就能饱了。
莴笋丝是加了调料直接凉拌出来的，属于两位娘子的个人菜品，徐墨阳和星星都不怎么感兴趣，秦娘子也只做了两人份。
中和汤是南宋诗人方岳的发明，在现代也有很多版本，但吃起来鲜嫩不腻的底色却始终不变，属于难得比较适合苦夏的热汤。
“咕噜咕噜咕噜……”
小猴抱着有它脑袋大的碗一阵吨吨吨，刚放凉了一些的中和汤就全都进了肚子，等放下碗的时候，还打了个响亮的嗝。
“洗了身上才能上床。”
小猴的肚子明显鼓了起来，动作也慢腾腾的，徐墨阳好歹跟星星相处许久，怎么会不知道星星打算干什么？直接就发出了警告。
“不然你的被子就自己洗。”
之前有一段时间小猴皮得很，每天都是干干净净的出门一身灰的回来，也不洗澡就直接上床，弄得秦娘子每天都要给它更换床上用品，其他的倒是还好，主要是为了增加舒适度，最底下的垫子是缝在小窝上的，每次都要拆许久。
后来徐墨阳注意到了这件事，强压着小猴用爪子洗了它所有的床上用品，狠狠打了它几下屁股，又郑重警告了一番，小猴才勉强改了这个坏毛病，只是时不时还是需要有人提醒。
“吱！”我现在就去洗澡。”
星星的小毛脸上出现了人性化的惊恐，显然也想到了那天将自己折腾的够呛的清洗，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水盆，噗通一下栽了进去。
看来真的是吃饱了，进水都是实心的。
见小猴进了水，徐墨阳才把视线移开，有些促狭的点评一句，才盛了半碗汤慢慢喝起来。
中和汤的做法很简单，豆腐切块焯水去豆腥，河虾去壳去头去虾线，菌菇和鸡肉切成细丁，倒入提前炖好的骨汤旺火烧开撇去浮沫，文火慢煮加河虾豆腐，再等到起锅前倒入虾仁，撒盐胡椒就能出锅。
这道汤的关键点在于不放酱油，要看到各色食材在奶白或清澈的汤中沉沉浮浮，喝一口只觉鲜味却不显厚重，秦娘子暂时还没有这个功底，但她有足够的耐心，用文火慢炖弥补缺陷。
吃了肉，喝了汤，回房间好好的睡上一觉，充能完毕的徐墨阳总算是有精力继续思考繁杂的问题，包括但不限于怎么雇佣速度快的非人物种，自己对这份支出的承受底线，要送什么东西给大圣，站在美猴王面前要说些什么……
徐墨阳有些懊恼的敲敲自己的脑袋，发现自己碰上大圣的事情以后就没办法思考了。
#总是两眼空空怎么办？急！#
徐墨阳把脑袋里关于大圣的问题甩出去，重新开始头脑风暴：满金鳞的身份是什么？猪石头可以联系上这个中介吗？擅长速度的非人有多快？给大圣送什么款式的衣服比较合适……
啊啊啊又跑神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徐墨阳的思考从入门到放弃，满脑子都是大圣饿不饿渴不渴现在过的怎么样，他要怎么才能尽快到大圣身边……
“#$%^！”
徐墨阳难得骂了句脏话，他认输了，他现在真的像疯了一样想去孙悟空身边，一想到美猴王现在被压在五指山下过着苦日子，他就有种想把佛祖弄死的冲动。
跟个小猴打赌还耍赖，堂堂一个佛都这么输不起！
“幸好不是跟孙悟空谈恋爱，不然就我这个程度，是要被丢去挖野菜的。”
徐墨阳调侃了一下自己，又rua了一把睡醒打算跑路的星星，将本来就乱的头毛弄得更加蓬松，才叹了口气，准备写如何联系孙悟空的一二三计划。
在他从茶楼回来睡醒以后，他就让两位娘子找关于非普通人世界的消息，自己也做了不少努力，但时间太短，并没有收集到多少资料，也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在一系列计划中，暂时都有个绕不开的中介满金鳞。
在现代找房子绕不开中介就算了，都到唐朝了，结果还是绕不开中介。
“你知道满金鳞的原型是什么吗？”
想了几个找人/妖的法子，最后徐墨阳决定直接去问目前还没上岗的猪石头。
“知道，是一条鱼。”
猪石头很爽快的给出了答案，那条金色锦鲤身上带着一层薄薄的功德，看那个颜色就知道是自己攒的，不是从哪里沾染上的，当时把他给羡慕的哟……不说了不说了，再说要酸死了。
“那你能找到它吗？”
徐墨阳对满金鳞的物种不怎么惊讶，毕竟名字有些直白，他也猜到了大概，很快便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他连招工简介都写好了，就差一个合适的对接中介。
“找不到。”
猪石头毫不犹豫的打碎了徐墨阳的希望。
“长安城有结界，以后只会越来越强，我干活的地方最好也设在长安城外，不然以后会挺不方便的。”
猪石头想了想，又对着徐墨阳说了一通没头没尾的话。
“什么意思？”
徐墨阳很迷茫，他只是想找个合适的中介，怎么又扯上猪石头的工作问题了？
在猪石头的详细解释下，徐墨阳才明白——长安城作为天子都城，会有所谓的龙气形成结界，只有少数非人物种才能不受影响，大部分有道行的进入长安都会受到压制，而且结界各方面能力会跟天子皇位的稳定程度成正比。
很不幸，猪石头就在被压制的物种之中。
#技能：敬鬼神而远之#
第102章 养猪厂选址
在确定猪石头在长安城中能力会大大减弱，徐墨阳一边在心中吐槽，一边紧急跟两位娘子商量着改养猪地点，徐墨阳在确定暂时没办法联系上满金鳞，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到更多关于修炼方面的情报后，也强压着自己帮忙找位置。
徐家摊子铺的不算大，但因为一桩桩的善事，在贫民中的声誉极好，大多数村子听到是收野菜的徐家来找地方养猪，表现的都很热情，即使不太感兴趣的村子，也保持着基本的礼貌。
赶着驴车跑了几天，两位娘子看着各方汇集的资料，最后定下了寡妇村。
“这个村子给出的条件没有那边好，但离长安只有两个时辰的路，杀了猪把肉往脚踏车上一捆，最热的天送过来都还是新鲜的。”
秦娘子细细的将寡妇村的优势跟徐墨阳说明白，她跟叶娘子的确同情寡妇村，但在做选择的时候肯定也有考量，只会在同等条件下进行优先选择，而不是有明显差距还故意偏袒。
“寡妇村有不少人来我们这边卖过虫子或者野菜，我们去村里看过，没什么难缠的人家。”
叶娘子补充道，养猪场在未来的一年，甚至几年中都是他们的重要产业，要是顺利的话，以后铺子的肉食大多由这个场子供应，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别说古代多淳朴，大唐处处有刁民，叶娘子之前做生意的时候就没少被为难，当真是饱览四方奇葩（贬义），虽然大部分时候都能简单粗暴的解决，但还是很烦。
“那就好，我真怕再碰上卫家那种。”
徐墨阳感叹了一句，之前他们在长安里面找养猪地点的时候，本来是定的和平坊，结果就碰上了卫家这个钉子户，狮子大张口不说，还动不动就耍些小手段恶心人，弄得他们转到永阳坊去了，就这还时不时被骚扰呢。
也就是那边的小娘子够彪悍，才没让卫家继续占便宜。
“别说你了，我们都怕了。”
想到当时卫家一跳三丈高的样子，两位娘子也收敛了笑意，她们在来长安的路上就开始试着做生意，因为随时要走雇的都是短工，也没觉得有多少麻烦，结果让卫家给了她们当头一棒。
“现在我们找些合作的，都要看看周围有没有这种胡搅蛮缠的人家。”
秦娘子更是苦笑着说道，她们现在也算是渐渐做大了，这种人也不是得罪不起，但就像是她们郎君说的，这些人纯属癞蛤蟆趴在鞋面上——不咬人膈应人。
“寡妇村也不是没有不好惹的，但村长管得住。”
叶娘子跟着说了一句，养猪场的投入实在是有些大，她最近也都跟着东奔西跑瞧了不少村子，也就寡妇村最平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多是女人的缘故。
“而且她们对外面也够凶，镇得住。”
她们村长当年是跟着丈夫服兵役去的，大军在前面走，她揣着干粮一路跟，硬是走到了边境，也曾参与过城墙保卫战，手上拿过长刀沾过热血，可惜那丈夫是个没良心的，在军中立功当了个小头目就要跟村长和离，结果还没来得及写和离书，自己就死在了战场上。
村长接收了他所有的遗产，大半换了银钱小半换了粮食，雇了辆车揣着把刀又从边境走回了长安，随着村里还能喘气的男人一个个被拉去战场，她在村中的话语权也越来越重，在村子基本成为寡妇村的时候，她名正言顺的当了村长，大小事情都归她处。
也就是有这么个能人在，寡妇村在这几年才没怎么少人。
“要是没什么大问题，就这个村吧。”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徐墨阳在有能力的情况下，从不介意帮一把。
“行。”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完成养猪场选址，材料购买，搭建人员雇佣等一系列重要事情后，徐墨阳依旧没有收到满金鳞的消息，关于修炼方面也没什么收获，正想着要不要把本来就高的悬赏价钱再提一提，就听到秦娘子说邸店要开业了，问他有没有什么准备。
徐墨阳：……
邸店的开业日期本来是定在徐墨阳从茶楼回来的第二天，结果徐墨阳回来以后就躺了七天，然后又折腾出不少动静，弄得整个家都手忙脚乱，邸店的事情被所有人都忘在了脑后，秦娘子还是被签了契约的女郎提醒才想起来。
“开业的时候，每桌送一盘枣糕。”
据说枣糕有红红火火的意思，徐墨阳挺希望邸店能给他日进斗金，不然回头擅长速度的雇工找到了，结果他根本雇不起就尴尬了。
前几天他找位置忙的晕头转向，结果回房间居然还强撑着做五指山繁荣计划，看着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支出，也没有多少心痛，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栽了。
这辈子都别想从孙悟空这个坑里爬出来。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奇怪的，不少人为了纸片人都能哐哐撞大墙呢，他从小到大就喜欢过这么一个，现在幻想走进现实，他没直接冲着五指山一路狂奔已经很冷静了好吗！
“再做些豆花，熬些大骨汤摆在门口，有人想喝就送上一碗，送完为止。”
他的预算有限，邸店也做不了什么高档生意，营业模式属于沙县小吃和盖浇饭小店，讲究一个勤劳致富，除了有钱想要定外卖的，主要的客人就是附近的居民，留个好印象还是挺重要的。
“卤味铺子那边也有些边角料，回头切碎了分出来尝尝？”
秦娘子见徐墨阳也没提出什么好建议，也不紧张了，省钱有些为难人，让利还不简单吗。
“可以，干活的女娘都是合要求的对吗？”
徐墨阳没多想就同意了，又问起另一个重要问题。
“都是从附近找的，成了婚的。”
邸店在两位娘子的坚持下同样只雇女郎，徐墨阳也相应的提出了一些要求，比如附近已婚，这代表着不会因为成婚之类的事情搬家辞工，尽可能保持工作人员的稳定性。
“……好像也没什么了。”
徐墨阳看看纸上的几条开业内容，再想想自己邸店的规模，觉得已经差不多了，刚好秦娘子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也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开饭。
“辣椒还没熟，先吃个清汤的锅吧。”
今天一只一岁的小牛不小心摔死了，秦娘子的人缘好，听到这个消息后抓紧时间过去，抢到了一斤后腿肉，又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新鲜的羊肉，徐墨阳觉得这是天意，索性又让秦娘子凑了些菜肉出来，准备中午打火锅。
辣椒的长势还算不错，虽然不少还是被蝗虫等问题给嚯嚯了，但比在手里放着种子要划算一些，徐墨阳琢磨着等这一波辣椒长起来，起码自家用到下一次辣椒收获是没什么问题了。
至于现在……清汤就清汤吧，纯天然的食物还是要讲究一个清淡本色。
羊肉薄片，牛肉薄片，新鲜做出来的虾滑，白菘切块，莱菔切块，刚刚摘下来的菌菇，老豆腐，嫩腐竹，从来少不了的豆折……每一份食材的量都不大，但讲究一个琳琅满目荤素俱全。
先放肉，再放豆类，最后放菜，加了三次汤，用掉一大碗小料，最后往火锅汤里下一把挂面，敲几个蛋，三人一猴在放了冰的房子里吃的大汗淋漓，肚子撑成了不同大小的西瓜。
强撑着收拾了桌子，把碗碟一类都胡乱泡了水，再洗洗脸洗洗手，各回各房，过上吃饱就睡的辛福生活。
再醒过来便是黄昏。
几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谁先憋不住，一阵笑声震飞了树上的鸟雀——
然后蚊子就开始教他们做人。
黑白花脚的，一大片贼凶，打死一只又来一只，如果徐墨阳不是他们的进攻对象，甚至会佩服它们的英勇无畏，但他只是个普通人，所以他非常识时务的躲进了洗澡间，抓紧时间冲了个澡，卡着秦娘子做好饭的时间点出来，一手碗筷一手蜂蜜水的飞蹦回房间。
然后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星星：……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要不，你今晚跟我睡？”
秦娘子看了眼气到炸毛的小猴，好心的提议，顺便又拍死在腿上吸血的一只蚊子。
“吱！”不要！
星星很气的吼了一声，顺着窗户缝跑到之前专门给他留的窟窿，掀开遮挡的厚垫子就钻了进去，只留下赶紧去点艾蒿的秦娘子。
“吱吱！”你居然把我忘到外面了！
星星站在徐墨阳的床上桌上，非常生气的吼了一通，奈何被养的太好脸太圆，看上去一点威慑力都没有，甚至还被倒打一耙。
“谁让你不快点进来的？”
徐墨阳十分无情的吃了一大口饭，晚上都没什么心思折腾，秦娘子直接从隔壁拿了一把莴笋丝回来放到冷饭里一起热，然后弄了些切好的卤鸡肉，妥妥的荤素俱全糊弄餐。
不过徐墨阳也不是很在意就是了，有肉有菜还挑剔啥呢，吃饱赶紧漱口睡觉才是正经事。
“你看看，你全身都是毛。”
徐墨阳的指责向来有有据，从不对人PUA，尤其是对某只叫星星的小猴。
“蚊子叮不着你，你再看看我身上。”
对着一只小猴，还是同样性别的，徐墨阳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把单薄的衣服一掀，手上腿上好几个红包，他又长得白，看着更显得可怜。
小猴的炸毛莫名其妙被安抚了。
徐墨阳被咬的这么惨，赶紧回房间是应该的。
好像的确是它的错？！
第103章 邸店选人
邸店的生意很不错，在第一天的造势宣传后，便有稀稀落落的人进来吃饭，天气炎热，徐家在用冰上并不吝啬，一大盆最劣质的冰放到角落，旁边雇个小孩在那扇扇子，风自然会将凉意吹到整个屋子。
徐家虽然说了用的不是好冰，却也在冰盆上盖了点东西作为遮掩，毕竟亲眼看到和自己想象还是不一样的，如果不是空间有限，他甚至想在冰盆这边弄个屏风。
邸店跟徐家铺子卖的是一样的东西，价格却要稍微贵上一点，徐家说的也直白——冰很贵，要凉快就便宜不了，大多数人对此表示解，少数解不了的，看着拿着菜刀剁骨头的女郎也表示自己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只是徐家铺子的吃食不合胃口。
“我就不信，有人就真的这么不要命。”
徐墨阳装作客人坐在邸店的角落里，看着两位受雇的女郎砰砰砰的剁骨头，咬了一口卤鸡腿，露出满意的笑容。
为了提高利润，邸店是会卖酒的，徐家不做酒，他们只是酒的搬运工。
虽然这个时代的酒大多度数不高，但借酒装疯和乘酒乱事从来都不分时间和地点，徐墨阳当然知道真正喝醉的人是无法起立的，可他从不高估人性。
为了防范某些人可能借着一时冲动做出某些事，徐家在邸店工作的女郎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徐墨阳最开始的标准其实是《十冷》里面的哪吒，甜美脸蛋壮实肌肉，属于三次元中的芭比金刚，奈何实在是找不到符合条件的，这才勉勉强强的降低了标准。
首先是身高，身高一米六五以下的不要，原本徐墨阳的标准是一米八，但在这个人营养不良的时代，他挑遍了来应聘的女郎也只找到寥寥几个刚过一米七的，只能继续降低标准。
“矮一些有什么要紧呢？”
秦娘子对这个硬要求有些不解，不都是做事吗，高一些矮一些又有什么区别？
对此，徐墨阳的回复是用一把铜钱从街上拉来几个男子，都是跟徐墨阳差不多的身形，区别就是穿着和身高呈现阶梯式差距。
徐墨阳让人挨个从秦娘子身边走了一遍，秦娘子便沉默了。
“我以前听过一句话，觉得很有道。”
看着秦娘子一个个勾去身高不足的女郎，徐墨阳也有些想叹气，但要求是不能改变的，不然就是害人害己。
“当你弱小的时候，连愤怒都显得可爱。”
在这个时代不看身份的话，能最为直观的显现一个人强大的就是体型，在同等条件下男人比女人强的认知下，个子高的比个子矮的强，有肌肉的比没有肌肉的强，面容凶狠的比面容和善的强……虽然有些以貌取人，但这的确是大部分人的潜意识。
当然了，那种杨家有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算是特例。
看完身高再挑身形容貌，看上去越彪悍的分数越高，徐家的邸店只做正经的吃食生意，女子长得越凶，安全性越高，反正人们是过来吃食喝酒，除非是起了坏心思，不然谁会刻意注意服务员的容貌呢？
沙县小吃的生意想要五星级的服务，是喝醉了还是喝醉了还是喝醉了？
最后一关，也是最为重要的环节——实战！
入选的女子面前都摆着熬汤剩下的大骨头，几刀下来能剁断的上岗，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剁进去多少的淘汰，这一关卡住了好些女子，最后留下的两人，一个一米七，一个刚过一米六，一米六的那位还有一张看着就毫无威慑力的小圆脸，却是个能一刀断骨的狠角色。
#真靠实力上岗#
为了给众人（尤其是男性）一个深刻的威慑，开业当天徐家邸店出了一个送肉骨头的保留节目，只要领上一碗奶白色的浓汤，就可以从去旁边的小箱子里抽一片树叶，抽到被剪成正方形的树叶，汤里就可以加一根肉骨头。
骨头上没什么肉，但都是完整的，只要劈开就能吃到里面的骨髓，大部分人都会让徐家邸店这边帮着劈开，于是众人就看着两位女郎手起刀落，随着一声或者几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不少人都感觉手臂/腿脚一疼。
这个活动在上午和下午分别来了一次，大多数男人进邸店以后便极为正经了，便是有人看到一米六想说些什么，也会有好心人告诉他们，于是这边耍酒疯也都文雅许多，绝不殃及服务人员。
徐墨阳对此情况表示十分满意，并决定把砍骨头加入徐家邸店的定时节目中。
邸店的生意大获成功，徐墨阳还是没有找到满金鳞或者修炼界的消息，于是开心也减少了许多，开始琢磨从哪里能找到突破口。
他就不信，偌大的长安就满金鳞一个中介！
徐墨阳坐在驴车上出神，这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没什么太阳的时候随便找个有棚子的车，让车夫带着自己东游西逛，然后卡着宵禁的点回家吃饭。
“阿然……阿然……”
一阵低低的哭泣声惊醒了徐墨阳，他冲着声源处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长安城边上，长安城的门口处，有个妇人抱着一具小身体，带着哭腔声音嘶哑的试图求助。
“只要一口就好，我家阿然只要一口就能活下来……”
徐墨阳看着妇人试图向旁边的男子要些吃食，却被男子狠狠推开，那张跟大多数人同样瘦削的脸上，是所当然的凶狠。
“你个%……&，养着你已经是好心了，那个没用的还想吃粮食？滚滚滚滚滚！”
男人骂人的时候十分凶狠，却颇有些中气不足，倒不是有什么不忍心，纯粹是饿的。
“这也是你的女儿啊……”
女人的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徐墨阳发誓，他在女人的眼里看到了三分伤心，三分绝望，两分不甘和两分后悔，是相当鲜明的扇形统计图。
“要不是我一路讨饭，阿然一路求药，你生病的时候怎么活的下来？”
女人试图唤起男人的良心，可惜她错估了男子的本性，他并不因为女子的付出而感动，反倒认为这是不愿意想起的耻辱。
【靠女人活下来什么的，实在是太羞耻了！】
徐墨阳看着男人逐渐沉下去的脸色，情不自禁的来了个日式配音，这一家子真的有点上演虐恋情深偶像剧的感觉，果然艺术来源于现实。
白眼狼的渣男，说是心如死灰结果一哄就好的女方，再加一个倒霉的孝顺孩子……好像这孩子拿的不是这个剧本啊。
徐墨阳看着男人先是甩了女人一巴掌，把女儿拖出母亲的怀抱丢到一边，又冲着女人拳打脚踢一阵，累得气喘吁吁以后又抱着女人好声好气的安慰，什么“这是她的命”，什么“以后我们会有其他的孩子”，什么“我也是气急了”，语气倒是拿捏得不错，可惜脸上一点水迹都没有。
而女人除了开始试图朝女儿的方向爬，然后就蜷起身子默默忍受拳打脚踢，被男人抱起来安慰的时候就开始满脸感动的回应，好像完全忘了她还有个女儿，不过话也说的挺好听的，什么“可她是我的女儿”，什么“另一个孩子不是阿然”，什么“我知道你辛苦”……
徐墨阳不解，徐墨阳大受震撼。
然后他的面前就蛄蛹过来一个人影。？？？
徐墨阳低下头，发现是哪个成为导火索的女儿，她好像想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又不敢动，嘴巴张开想说什么，徐墨阳却一个字都没听清。
“你想说什么？”
徐墨阳蹲下来把耳朵侧过去，听到了一个嘶哑的童音。
“郎君，求您买了我，我什么都会做。”
徐墨阳看着她没有说话，阿然安静的等了一会儿，也知道了答案，有些吃力的抬头看看四周，将目标定在了一位穿着还算整齐，刚刚从城门口出来的中年男子身上。
“对不住。”
阿然很轻的说了一句，便冲着那个男子的方向使劲，地上很快多了一道痕迹，跟之前女孩身后的痕迹一模一样。
徐墨阳看着阿然冲男子的方向爬。
跟阿然刚刚冲自己爬来的姿势别无二致。
“跟我走，你能舍下你的父母吗？”
看着阿然被踹了中年男子身边的仆从凶狠的踹了出去，徐墨阳闭了闭眼，走到女孩身边问道。
女孩，有极品父母，年纪小，阿然的每一处都是徐墨阳的避讳，以上的任何标签带来的都是无尽的麻烦，而徐墨阳现在最怕的就是麻烦。
但那是一条命。
一条在这个世道的人眼中卑微如尘土，却依旧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命。
“请您买下我。”
奴隶者，主人私产也。
饥饿和疼痛并未磨灭阿然的智，在那个穿着月白色衣物的郎君低头询问的时候，阿然抓住了唯一的机会。
“我阿耶说了，我卖出去只要两斤粟米。”
虽然当时的场景是她娘讨了饭喂饱了阿耶，又自己吃了个半饱，然后男人吃饱喝足搂着怀里的女人随口说的。
“你看看东家的大妮都能换五斤粟米，你生的女儿恁是没用，连两斤粟米都换不到。”
现在外面一个带回去直接能当媳妇的黄花闺女，也就是两斤粟米的价钱，之前有人想买了她当童养媳，愿意出一斤粟米，她看着那四十多岁的男人只觉得害怕，好在阿耶也想把她卖高价，没同意。
然后就再也没人问她价钱了。
“好。”
看着徐墨阳给出一斤半粟米，她名义上的阿耶就迫不及待的抓着她按了手印，阿然已经什么情绪都没有了，那小小一个竹篮只装了小半，便买断了她的后半生。
“你要不要改名？”
徐墨阳带着阿然上了驴车，四处翻了翻，找出大半竹筒的米粥，塞进阿然怀里让她先填填肚子，等到阿然又凶又急的将米粥喝完，还想要舔竹筒的时候才问道。
“我不太希望你跟那两个人还有牵扯。”
想到刚刚哭着说舍不得孩子，却硬是没拿一粒粟米出来的女人，和那个几乎是把竹篮抢过去的男人，徐墨阳皱了皱眉，歹竹难得出好笋，要是他辛辛苦苦把人给养大了，那对夫妻又过来靠着阿然享福，徐墨阳光是想想就觉得难以接受。
“要改的，郎君您能帮我取一个吗？”
阿然很清醒，她已经被卖了一次，算是还了这段父母情，她以前听村里的读书人念叨着什么“出嫁从亲，再嫁从己”，想来这卖人也是一样。
初卖从亲，再卖从己。
“你自己起一个喜欢的就好。”
阿然听到买下她的郎君这么说道。
“那我以后叫阿夜。”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已经消失，她在这个夜晚失去了自由，又得到了自由。
阿夜想，这是值得记住的。
尽管她还不知道自由是什么。
第104章 找到满金鳞
徐墨阳没有带阿夜回家，而是把她暂时放在附近给女工做饭的地方，让厨娘做饭的时候顺便烧些热水给她洗澡，然后跟秦叶两位娘子紧急商议阿夜的安置问题。
按说最好的地方应该是济养园，但前些天徐墨阳才听说那边出了些事情，别说幼童，连老人都不怎么安全，把阿夜放过去她实在不放心。
往大户人家送也不行，这个时候人最不值钱，他们有的是清清白白各式各样的家生子，也看不上来历不明的小孤女。
若是找个正经人家收养还成，但现在人活都活不下去，哪里又愿意养别人的孩子呢。
尤其还是个女孩。
除非给人当童养媳，可阿然是拼了一条命才挣扎出来的，徐墨阳也不忍心让她靠着别人的良心过日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郎君您可是揽了个大麻烦啊。”
叶娘子叹了口气，咬了口今天刚炸出来的小麻花，终究没再说下去，倒是秦娘子想起了什么，渐渐松了眉头。
“郎君，您一直在找那边的消息，是想做什么呢？”
秦娘子将脸转向徐墨阳，眼睛盯着自家郎君问道，她一向是不怎么问这些的，但现在这个答案关乎着阿然的以后。
徐墨阳没有回答，秦娘子也没有强逼，留下一句话便进了房间。
“阿然最多还能在厨娘那边呆两天。”
这便是最后的缓冲了。
“我知道了。”
徐墨阳的确需要好好思考，大圣那边的消息是瞒不住的，他也不想隐瞒，唯一需要控制的，便是透露出多少。
首先，大圣跟他扯上关系必须显得自然——难度不大，他可以编。
其次，他对大圣这么好必须有适当的由——难度不大，他可以编。
再次，最好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难度不大，他可以编。
最后，大圣那边必须要配合——难度不大……个鬼啊，难度很大，他不可以编。
但没关系，进行到最后一步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现在他只要让前三点合情合合法就好。
清了思路的徐墨阳高高兴兴的去睡觉，然后第二天就收到一个重磅消息——
“你知道满金鳞是谁？”
徐墨阳看着温娇，有些难以置信。
“我当然知道。”
温娇有些生气的鼓起了脸，若是徐墨阳问其他人她还真不一定知道，可那条小鱼的名字还是她起的呢，不然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帮徐墨阳找人？
真当中介换了个地方就不要钱啊？！
徐墨阳看着愤怒的温娇……脑袋上的小铃铛，忍了又忍，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手，手指往小姑娘的脑袋上轻轻一拨，铃铛便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然后手就被一个轻微的力道打开了，低头一看，好么，温娇都委屈的快哭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相信你认识满金鳞，糕点怎么还没上来……”
徐墨阳手忙脚乱的安慰温娇，说话都是颠三倒四的，他这番慌乱的做派倒是误打误撞的安抚了温娇，小姑娘摇摇包包头上挂着的小铃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要吃卤鸡爪。”
小姑娘仗着徐墨阳亏，可劲的提要求吧。
“最多吃两个……三个，不然一个都没得吃。”
徐墨阳下意识的说道，见小姑娘瘪瘪嘴又要哭，才皱着眉让了步，温娇也知道这差不多就是她哥的底线了，于是乖巧的点点头。
一只鸡就两个爪子，普通百姓也不愿吃这没什么肉的部分，徐家摊子一般每天杀多少鸡，就会有双份的卤鸡爪送过来，给徐墨阳当宵夜或者早上的零嘴。
这个时代的鸡爪只能称为鸡爪，敢跟现代抖机灵一样说是凤爪，那就要做好自己被剁掉爪子的准备，甚至还要搭上九族的爪子。
“我用水洗洗再吃，不然回头肿成个香肠嘴，你又要吃素了。”
鸡爪是徐墨阳的心头好，每次用寻常的卤汁泡过以后，还要放在专门加了辣椒的一小份卤汁中入味，温娇是个吃不得辣的，之前徐墨阳一个没看住，让同样好这口的温娇连吃了快十个鸡爪，当天小姑娘是肿着嘴巴回去的，据说她爹娘还慌的请了太医。
然后小姐妹都知道她吃东西把嘴巴吃肿了。
想到上次小姑娘委屈的描述她小姐妹嘲笑的她的样子，徐墨阳想尽了这辈子和上辈子的伤心事，才没有当场笑出来。
“洗了就没那个味儿了。”
温娇有些不服气的嘟嘟囔囔，对上徐墨阳看过来的眼神一秒消音，可以说把从心修炼到了极致，连端着水过来的秦娘子都微微翘起了嘴角。
“那你是想被好朋友再笑一个月？”
温娇的朋友不少，可惜大部分都是损友，就是那种见你栽坑里没什么事，就不忙着救人，先拍照发朋友圈的那种，上次温娇嘴巴肿了请太医上门，就被他们排编了十几个版本，从原始的不小心吃了刺激性食物变成被马蜂蛰了，可以说是让温娇狠狠出了一回名。
真没有危险的时候，你的朋友就是最大的危险。
唯一庆幸的就是他们还有些分寸，时间地点人物全部虚构，没有损伤温娇的名声，不然温娇高低得赠送他们友情破颜拳，男的有一个算一个逃不了缺牙的命。
“好吧。”
温娇还是要点形象的，主要是她最近发现家里的弟弟挺聪明的，大人的话能听懂五六成，要是她再次肿着嘴回去，阿耶阿娘的调侃又被弟弟听到，那就是打多少次屁股都消不去的黑历史。
原始的卤鸡爪对温娇来说可能有点刺激，用水过一遍的倒是刚刚好，小姑娘双手抓着鸡爪认真的进食，时不时发出被辣到的吸气声，却只是喝一口水就继续奋战，一个鸡爪半天都吃不完，让徐墨阳认真的思考下次要不要做虎皮的。
好歹容易嚼。
可能是耐辣性练起来了，也可能是徐墨阳的辣椒放少了，总之这次温娇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啃掉了鸡爪以后，嘴巴只是微微肿起，像是小孩偷偷涂了大人的口红。
“满金鳞在哪里啊？”
徐墨阳耐心的等温娇把鸡爪啃完，才语气温和的问道，只是配上表情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别扭，像极了对小孩不怀好意的反派大人。
至少温娇就被吓到了，嗷呜一声就捂着耳朵蹲在了地上，弄得徐墨阳又是拍脑袋又是哄的，折腾了半天才好转过来。
“满金鳞在我家。”
等到小姑娘紧张的情绪消了，徐墨阳才得到了一个让他有些迷茫的答案。
“……你家？”
这是个什么发展，是不是温娇想要骗他鸡爪胡编的？
徐墨阳不太相信自己有这么幸运，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啊，又不是在写话本子。
就算真的是在写话本子，主角也应该是他，而不是温娇吧，毕竟他多少还是个穿越者，而小姑娘除了聪明可爱学识丰富性格体贴……等一百零八个优点外毫无特殊之处。
徐妹控不自知墨阳有些自恋的想着。
“对啊，他还是我给开的灵智，找我讨的封正呢。”
温娇浑然不知自己随口丢下了什么惊天大雷，徐墨阳惊骇的跟秦娘子对视一眼，两人一个查看院墙一个看门，好在刚刚温娇的声音不大，温娇又多次警告过侍卫侍女，现在只要温娇进了徐家院子，她们便自觉的在院子外面警戒，也没听到什么东西。
不幸中的万幸，听到温娇说话的，只有秦娘子和徐墨阳两人。
“你要出去做些针线吗？”你打算掺和进这件事情吗？
徐墨阳看向秦娘子，把选择权自然的交了出去。
“最近叶娘子跑的可勤快，衣服上的扣子都没了，我得给她缝一缝。”
叶娘子说着，自然左手拿小板凳，右手挎针线篮子，坐到门口开始穿针，有模有样的给衣服钉纽扣，间或跟邻里说笑两声。
徐家的门是完全敞开的，隔着一段距离的石桌上，徐墨阳跟温娇就这么光明正大说话，邻居们听不清内容，却能看出两人的确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不由称赞徐家果然守规矩。
殊不知徐墨阳跟温娇聊的，全是寻常人不能听的话。
“我不是故意说漏嘴的……”
见徐墨阳反应这么大，温娇也有些害怕，阿耶阿娘千叮咛万嘱咐，说满金鳞讨封正的事情一点都不能透露出去，她刚刚怎么就迷了心窍呢？
“你把满金鳞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我。”
徐墨阳严肃起来很有威慑力，加上小姑娘自带的兄长滤镜，没怎么费劲，就听到了一个错综复杂的故事。
满父上京赶考的时候被榜下捉婿，因为对掀起盖头的金巧巧一见钟情，得了个皆大欢喜的结局，现在住着的丞相府就是当年金巧巧带来的嫁妆，夫妻两个浓情蜜意，在府邸中过着两个人的小日子，很快金巧巧的腹中便有了温娇。
金巧巧怀胎七月，在塘边散步的时候不慎打滑，只能在原地插了木杆，又用布几搭几遮，做了个简易的产房，温娇不足月出生，稳婆打屁股的时候只是张了嘴却哭不出声，一口先天之气恰好随着呼吸冲向池塘，帮里面的一条锦鲤开了灵智。
锦鲤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自己的小恩人危在旦夕，他也是个一根筋的，直接用了禁术，将两人的命绑在一起，才保住温娇一条小命。
温娇先天不足，纵使用无数精细药材养着，也难活过三岁，小锦鲤听了以后急坏了，脑子一直想呀想，在把脑袋想坏之前总算是找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趁着满父上朝，金母外出，偷偷用水球裹了自己，到温娇面前讨封正。
寻常动物的讨封正，都是用人类的气运喂养自己，但满金鳞不同，他跟温娇的命虽然缠在了一起，但只要肯付出代价，温娇死了满金鳞还是不用陪葬的。
可若是真的讨了封正，一人一鱼便是真正的性命相连，功德气运共享，一起死一起活。
或许是小锦鲤的物种给了他几分运气，他最后成功了，他用自己的命续上了温娇的命，也得到了真正的名字满金鳞，但续命是有限的，他们想要继续活下去，就要用功德或者气运换命。
温娇的气运大多来自父母，只能说是聊胜于无，他们能用的，也就只有功德。
但功德不好赚，满金鳞的实力也并不强，兜兜转转下来，他最后干起了中介，只是因为要做背景调查，所以这么几年下来，也没做多少生意，加上满父金母修桥铺路施粥送衣，也只是堪堪给温娇和自己续命。
“满金鳞说，现在人族大兴，只要有一个妖精进了人族求生，外面便少了一个可能杀人的存在，这就是功德……他的根骨很好的，只是这几年一心续命，才连化形都做不到。”
说到最后，温娇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而徐墨阳除了满腔的同情和钦佩，还抓住了一个关键词。
“除了劝妖入人族，还有什么方式能拿到功德？”
徐墨阳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怎么都抓不住，他下意识的询问温娇，却也没指望得到回答。
“修桥铺路，施粥赠衣，我阿耶阿娘怎么做的，你跟着做就是了。”
温娇回答的很快，声音中带着些徐墨阳没仔细听她说话的愤愤，只是徐墨阳现在已经无暇关注她的情绪了，温娇的话传入他的耳中，仿佛脑中的迷雾被一把斧头狠狠劈开，原本混沌的思路瞬间变得清晰。
做修桥之类的事情有功德，那逆天改命，让原本会死的人活下来呢？
比如跟阿然一样，被家里放弃，又拼命挣扎着想要活下来的女童。
徐墨阳不知道，但他不介意试试。
毕竟功德一听就是个好东西。
第105章 建立青娥院
“我若是找个院子，单独收养一些女童，你们觉得可行吗？”
送走温娇以后，徐墨阳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写了七个计划，才有些小心的问叶娘子。
“我叫秦娘子过来，你再仔细说说。”
徐墨阳问可不可行，其实就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叶娘子也没打算让自家郎君改主意，只是叹了口气，把另一位重要人物叫出来一起商量。
目前的徐家，主要分成三部分，主外的叶娘子，主内的秦娘子，以及既花钱又赚钱的小郎君，还有只花钱不赚钱的小猴星星。
什么徐家食肆，什么人员雇佣，什么邻里来往，基本都是秦叶两位娘子负责，属于相对扁平化的管状态，徐家要是有什么大笔的支出，三人缺一不可。
“我打算找个院子，单独收养一些女童。”
徐墨阳看看手里的计划书，趁着短暂的时间捋了捋思路，慢慢的把他的打算说出来。
其实说穿了就六个字。
救人命，攒功德。
寻找到那些跟阿夜一样的，甘愿将自身和过去切割，挣扎着想要活下来的生命带回来，让她们好好的活下去。
当然，不是无偿的。
徐墨阳并非国家机构的官员，他只是个做了些小生意的商人，而商人最不喜欢亏本。[1]
“只收女孩吗？”
秦娘子又确认了一遍，乱世之下，平民皆苦。
“是的，只要女孩。”[2]
徐墨阳听着自己的话从口中出来，却无比的陌生，一字一句就像是无形的刀刃，割掉了他本就不多的良心。
哦，不对，现在的他，应该没有那种东西。[3]
他终究被世道扭曲成了更合适的模样。
“把洗野菜之类的事情分一部分过去，她们不能呆在院子里什么都不做，按照给女郎做活的分量算工钱，然后分一半给她们，每天最多上一个时辰的识字课，每个人的大概花销都要记下来，及笄以后至少双倍还回来。”
徐墨阳把眼睛闭上又睁开，强撑着想要说下去，手里却被塞进了一双筷子。
“吃点东西吧，我饿了。”
叶娘子对着徐墨阳露出一个笑脸。
早上，尤其是夏日的早晨，徐家吃的往往都很简单，因为负责做饭的人在灶台前多站一会儿就会汗出如浆，所以非必要秦娘子都是做快手菜。
比如今天的金针菇炒鸡蛋，象征性的炒上两分钟，要是没熟就稍微加一点水放调料焖着就好，等到收汁直接装盘就能吃，有荤有素味道还不错，典型的糊弄菜。
徐墨阳就着这道菜吃了半碗稀饭，金针菇被他咬的咯吱作响，他大力的，甚至带着些愤怒的咀嚼着，似乎除了咬碎金针菇，还想咬碎其他一些什么东西。
“吃口鸭蛋，前两天才腌好的。”
秦娘子递过来一个鸭蛋，饱满的鸭蛋呈现出好看的淡青色，已经被敲破了空头，干净的筷子扎下去的地方，有红油一点一点的冒出来。
“好吃。”
徐墨阳挑了些蛋白出来，质细而油多，入口柔嫩，可能是因为腌的时间有限，只有一点淡淡的咸味，配着稀饭正好，白嘴吃也不是不行。[4]
徐墨阳不爱吃咸鸭蛋的蛋黄，蛋白倒是合了胃口，一点点用筷子挑出来，如鸡啄米般吃了大半，又夹起一片蒸好的火腿。
“我再去炒个韭。”
徐墨阳听到秦娘子这么说道，随着一阵锅碗瓢盆的响声后，一个白瓷碗摆在了他面前，里面装着韭菜炒腊肉，还用炒鸡蛋垫了底。
徐墨阳看着那几片腊肉，脸都是木的。
我知道你想让我早上吃肉，但大可不必，韭菜炒蛋挺好吃的。
【这是我最后一块准备煮面的腊肉啊！】
心里的哀嚎并不影响徐墨阳干饭，随着最后一粒米进了嘴巴，徐墨阳有些惊恐的发现自己找不回讨论孤儿院的状态了。
“青娥院的事情我们也差不多清楚了，会尽快找到合适的地点和人选。”
青娥院是女童院子最后定下的名称，在开始的时候徐墨阳跟秦叶两位娘子讨论了许久，从千金到淑丽都觉得不太妥当，勉强定下湘君院，又想起湘君是男神，最后只能以依旧有些不妥当的青娥为名。
青娥的主要含义有三个，徐墨阳想用的是第一个，而不是什么美丽少女或者青黛画眉。
青娥者，女神也，主司霜雪。
徐墨阳希望青娥院长大的女孩长出霜雪冰晶般的心肠：足够冷硬，能够面对世间的种种苦难；足够剔透，不会对真心熟视无睹。
“可是……”他明明没说几句。
徐墨阳张了张嘴，却被秦娘子塞了个麻花堵住了，这麻花是最近研究出来的新品，跟现代的酸奶大麻花有八分相似，虽然保质期只有十天左右，但已经十分难得。
“就这么定了。”
秦娘子难得强硬一回，看着徐墨阳被一根手肘长的麻花塞了满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焦急模样，没忍住勾起了嘴角，才跟着叶娘子飞快的跑掉。
也宣告着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徐墨阳咬一口绵软的麻花，看一眼已经空无一人的大门，眼睛渐渐湿润了。
“这样真的好吗？”
离开徐墨阳的视线后，秦娘子有些担心的频频回头，她们郎君也不知是从哪个地方出来的，明明是在做善事，却跟做了什么天大的恶事一样。
只是无法救下所有的人，只是让她们做些简单的事情，就能免于衣不蔽体，食不饱腹，甚至还能识字，可即使是这样优厚的，寻常人家的儿郎都无法得到的待遇，她们郎君却还是觉得那些女童受了委屈，在心里觉得难受。
天知道她都有些嫉妒即将到来的那些女童——怎么她小时候没碰上这么好的事，没遇上郎君这样好的人呢？但凡她只要干些活计就能吃饱穿暖还能识字，别说花销双倍奉还这点小事，就算一辈子都为郎君卖命都心甘情愿。
“难道你忍心让他说下去？”
叶娘子看了一眼秦娘子，在外面养成的利落性情让她没有拐弯抹角，用最简单的语言构成足够锋利的刀刃，将秦娘子的情绪层层划开，展现出她藏在最深处的想法。
想到刚刚少年嘴唇发白，面色死灰，一字一句都说的极为艰难还要强撑着开口的模样，叶娘子就想皱眉，长久的相处早就让她看清楚了徐墨阳柔软的本质，也不知是多么富足的地方，才能养出这样的小郎君。
想到之前秦娘子悄悄跟她说的“郎君说不定来自天上”的推测，她当时没接话，心里却也是赞同的，徐墨阳之前说他来自普通人家，可那模样气质，也只有长安几个顶尖的世家子能堪堪与之相比。
而那些世家子，往往目下无尘。
“你说得对。”
秦娘子有些颓然的回答叶娘子，她的确不忍心看着郎君那般艰难的模样，她们家的郎君就应该每天高高兴兴的，每天跟星星一起想着吃喝，最大的挫折就是因为交不上稿子在房间哀嚎。
而不是将那颗世界上最柔软的心划的鲜血淋漓，再生长出一道道作为防御的伤疤。
她们可还没老呢。
“不过是收养些女童罢了，这么点小事不值当郎君忧心。”
秦娘子的声音转冷，面无表情的挺直腰背，眼中闪过跟叶娘子相同的冷光。
她们会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郎君只要高高兴兴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这样好的条件，也就是郎君才觉得不行。
“今天把院子选好，明天找几个女郎打扫卫生，然后问那个阿夜要不要进去。”
叶娘子加快了驴车的速度，安排顺着风声传来。
“若是不愿意，我们费些心思找一户愿意收养的人家便是。”
秦娘子的声音也顺着风声传来，她们手上的资源从来不少，只看愿不愿用，那个阿然是郎君带回来的第一个女童，难免会多关注些，付出一些东西给她找户好人家也不是不行，只要郎君高兴，这笔买卖就划算。
“若是愿意呢？”
叶娘子的声音中隐隐带笑。
“那自然是先剃头，再洗澡，弄干净了再丢青娥院去啊。”
因为暂时不知道阿然的处方式，厨娘那边只是简单给阿然清洗了一下，穿着的也是厨娘那边的衣物，头发更是没剪，但要是确定进青娥院，虱子就是必须消灭的因素了。
冯家村是个很普通的小村子，村里有户人家，生出了第三个女儿，丈夫叹息婆母震怒母亲垂泪，奠定了冯草的地位，还是邻家的婶子看不下去，喂了两口奶水才没把冯草饿死，后来天灾人祸不断，赋税越来越重，冯家带着襁褓中的四郎逃难，谁都没想起挖野菜的冯草。
冯草小小一个，问了家里人的方向，就顺着车印一路走，可惜一路都没追上，好在她有几分聪慧，白天厚着脸皮跟在比较大的队伍附近，晚上就悄悄躲到角落里。
路上饿了跟在家里一样到处找草和虫子吃，因为走的比较早，加上几分运气，居然也跌跌撞撞到了长安，可惜被关在长安城外，连个乞儿都做不了，也就是妖精都在攒功德，她被一只田鼠精认领了才没饿死。
“你爹娘呢？”
这天，冯草跟往常一样蹲在地上，就听到一个声音。
“他们不要我了。”
冯草被抛弃的时候也哭了好久，现在说起来已经没有眼泪了。
“为什么？”
女郎似乎很有兴趣的低下了头，听了她的故事，又问了她几个问题，给了她一块饼子，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走。
冯草答应了，然后被送到了一个院子里，里面有个剃了光头，比她大些的小女郎，女郎说她叫阿夜，是自己起的名字，冯草想了想，决定也要给自己改名。
冯家人不要她，她也不要冯家人了。
第106章 辣子鸡
养猪场和青娥院渐渐走上正轨，天气也入了秋，徐墨阳早在知道满金鳞真实身份的时候，就拜托温娇找了它，让它帮着发一条招聘通知，主要招收擅长速度的妖精灵怪，最低要求是能扛着两百斤日行三千里；若是可以日行万里，负重可以五斤起步，越大报酬越高。
没办法，唐僧从长安到五指山至少花了半年左右，当时他被册封御弟，马匹至少也是日行百里的好货色，再按照他一路跟着商队到长安的时间算距离，长安到五指山至少也是万里之遥，没准打头的数字还不是一。
即使按照万里来算，想要从长安到五指山也要三天多的时间，一个来回就差不多是一个星期，放在其他人眼中这点时间或许不算什么，甚至已经是难以想象的迅速，但徐墨阳记得很清楚，贞观十三年，唐僧西行。
只有十年的时间了，时间紧任务重等徐墨阳这边多耽搁一天，美猴王就要多受一天的罪，更何况他肩上扛着的远不止给大圣改善生活一条任务，还有另一项重要的事情……
徐墨阳揉揉额角，有些疲惫的放下毛笔，满金鳞那边虽然接下了他的招聘，却也明说传信需要时间，暂时可能没员工来的现状，当时徐墨阳琢磨着再久能有多久，没想到一等就等到现在，连个外卖都送不了，更别说把自己快递过去了。
虽然后面两年的光景都不好，就算找到了合适的人手也只能给大圣送送东西，修桥铺路这种大动作根本动不了，但人类的本质就是未雨绸缪，他的粮食还算充裕，先养着这些妖精灵怪几年也没问题，就当千金买马骨了。
毕竟在他的计划中，这些擅长速度的物种只是一部分员工，最大的作用是保障物流，等到贞观五年以后，还需要更多不同种类的员工。
建桥开路可是个大工程。
“叩叩叩——”
房门被轻轻敲了几下，徐墨阳耳朵动了动，熟练的走到门口，拉门拿盒子关门一气呵成，跟在现代开门取外卖的动作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差别。
确定热浪没进来多少，徐墨阳才把木盒提起来放到桌子上，因为天气依旧炎热，他现在除非必要，一日三餐连带做事都是在有冰块的房间里的，盒子是徐家邸店和食肆给大户人家送外卖的专用食盒，样式简单大气容量足，秦娘子要了两个给徐墨阳装吃食。
“唐朝怎么也有秋老虎啊。”
徐墨阳一边不高兴的嘀嘀咕咕，一边把食盒里面的杯盘碗碟都拿出来放到桌上，最近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辣椒终于成熟了，他时常能吃上一口辣菜。
比如今天就有一盘辣子鸡。
这道菜做起来并不复杂，唯一的难点就在于辣椒必须比肉多，也就是最近辣椒开始陆陆续续的收获，他才敢这么奢侈一把。
鸡腿肉剔骨后切小块腌制，准备好用干辣椒，油热把鸡腿肉下锅油炸到金黄后捞出，调大火后将鸡肉复炸捞出，油倒出重新热锅后，将干辣椒放入炒香后倒入鸡腿肉翻炒，加调料出锅。
“好吃。”
徐墨阳被辣的哈呲哈呲，却停不下筷子，这几年的伙食不能说不好，但没有辣椒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谁能想到他一个在炒青菜都放辣椒的地方长大的娃子，这几年硬是被改了饮食习惯呢。
徐墨阳吃着外酥里嫩的鸡肉，莫名其妙就陷入了emo中，连眼圈都开始渐渐变红，直到他夹了一个鲜红的辣椒进嘴巴，熟悉而尖锐的辣味，或者说是痛感，硬生生把他的悲伤春秋给撅回去了。
矫情个啥呢，现在每天有人给做三菜一汤还不知足，现代加班到吐血也只能吃料包的日子忘了？虽然唐朝的吃食种类少了些，养猪场也在建了，花生米和辣椒也能放肆食用了，一天天过下去，只要不作死，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那截同样被炒到酥脆的辣椒像是学生时代的试卷，工作时候傻X老板下达的任务，甲方给的“又圆又方的帽子”思路，冲走了徐墨阳所有的emo，在最初的自我谴责和鼓励后，只留下满脑子的辣辣辣和吃吃吃。
再说一遍，他真的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有酣畅淋漓的吃过辣椒了。
一盘子辣子鸡连肉带辣椒的全了个干净，徐墨阳在空调房里出了一头一脸的汗，嘴巴被辣的肿了两个度，他却只觉得畅快。
放下第二个碗，摸摸微鼓的肚子，徐墨阳非常有自知之明的选择缓一会儿再战，毕竟辣子鸡加米饭和水差不多三大碗，再强撑下去他八成得请大夫。
这个时候就很羡慕猪石头了，一顿能吃十斤左右，根本不知道吃撑的滋味。
徐墨阳把碗碟重新放回食盒送到门口，叮嘱秦娘子半个时辰以后帮他热热，便准备回去偷得浮生半日闲，俗称睡午觉。
“我下午准备炸红糖糍粑，你要吃吗？”
在徐墨阳打算关门的时候，秦娘子突然问道。
“吃！”
徐墨阳回答的斩钉截铁，这个时代是有老红糖的，只是卖的很贵，糖价的下降要等李世民的遣使回归，从印度带来相对更好用的熬糖技术。
当然这跟徐家关系不大，徐墨阳去年在长安周边种植的除了绿豆花生米辣椒等作物，还种了一些甘蔗，虽然长势不好甜度不高，但做红糖还是绰绰有余的。
秦叶两位娘子在甘蔗成熟以后，跟徐墨阳找了个可靠的偏僻地方，熬了几个日夜，做出了不少红糖，把糖当饭吃当然数量不够，但寻常做菜，没事泡点红糖水还是可以承担的。
别问徐墨阳是怎么知道红糖制作方法的，问就是一个小说作者真的什么资料都要查。
“今天怎么有心情做糍粑？”
糍粑是糯米蒸熟捣烂后的产物，这么热的天气稍微动动就是一身汗，谁会愿意做这种费力气的食物？
“昨天不是挺凉快的吗，叶娘子想着今天估计也不会太热，就泡了些糯米。”
秦娘子说起来也有些无奈，谁知道这天色说变就变呢，一大早温度就开始升高，泡好的糯米又不能晾干了倒回去，荷叶竹筒更是没准备，只能蒸了一部分糯米饭，剩下的咬着牙做了糍粑，好在人多，轮换着也不算特别辛苦。
“……那生意怎么样？”
徐墨阳没想到会是这么简单的由，不过想想也的确有道，糯米价贵，穷人家舍不得，富人家自己有，一天也卖不出去多少，横竖算下来还真的只能打糍粑。
“挺不错的，往锅中一煎香味一飘，基本都被邸店那边分光了。”
秦娘子的声音中带了点笑意，最近因为忙着盖养猪场和收拾青娥院，现金流有些紧张，不然叶娘子也不会折腾着做新品，好在销售完了，不然可能还真有些小麻烦。
不过这被唤做糍粑的吃食当真奇妙，只是在锅中煎成两面金黄的模样，再薄薄的撒上一层五香粉，就让人根本管不住嘴，吃了一口又一口，要了一碟又一叠。
“红糖糍粑做两种，一种是红糖浆单独放，用糍粑沾着吃；另一种是红糖裹在糍粑里面，煎好以后咬下去就是滚烫的红糖水。”
徐墨阳被热浪冲的有些心烦意乱，难得娇气的提要求，说完自己先红了耳朵，觉得这么热的天让人在厨房做事已经很不人道了，结果还这么多事，未免有些矫情的过分了。
“我……”开玩笑的。
“好。”
徐墨阳还没来得及把话吞回去，秦娘子已经一口答应下来，顺便利落的把食盒拎走，又点了一支长香计时，徐墨阳试图张嘴解释什么，但秦娘子已经出了院门，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动作也太快了叭？
徐墨阳缓慢的收回了自己的尔康手，看看驱蚊的艾蒿香，看看房间里已经不大的冰块，默默关上了门。
“叩叩叩——”
徐墨阳是被有节奏的敲门声惊醒的，他最近都睡的很沉，所以除非秦娘子确定他是醒着的，不然送饭的时候一定在门口敲到他开门。
“来了。”
徐墨阳随手披上外袍，睁着还没完全清醒的眼睛打开门，都没来的及打招呼，就被秦娘子用门板轻轻推到一边，在他彻底清醒过来之前完成了换冰块放食盒等一系列动作，连筷子都摆在了碗碟边才出去，从头到尾跟徐墨阳保持着一掌多的距离。
“糍粑是刚炸出来的，趁热吃。”
“啪。”
关门声和叮嘱同时响起，徐墨阳用冷水简单漱了口，用筷子夹起一个金黄的糍粑，往旁边放着的黄豆粉上一滚，又到红糖浆中一蘸，才一口咬了下去。
“嘶！”
徐墨阳夹起来的糍粑是里面有红糖浆的，所以毫不意外的被烫到了，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没舍得把糍粑吐出来，而是毫无形象的张大嘴喘气，等到糍粑稍凉的时候才嚼了嚼吞下去。
接下来他吃的时候就很小心了，只享受到了美味而没有受罪。
秦娘子送来的糍粑足有三叠子，两碟红糖一叠五香，徐墨阳在满足了最初的食欲后动作便慢了下来，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热过的饭菜上，只是时不时夹一根糍粑换换口味。
【但凡招到一个合适的快递员，大圣都能尝到一口。】
徐墨阳一边想着，一边咬了一口五香味的糍粑，他不确定大圣能不能辟谷，但有东西送到了用不了，和有东西没法送过去是两个概念。
第107章 叶娘子受伤
在跟满金鳞提高了三次福利待遇以后，徐墨阳终于认识到自己一时半会儿是招收不到员工的悲惨事实，好在计划也都做的差不多了，他索性将大半的心思都放在徐家食肆和邸店上，铆足了劲提高利润。
自从知道了这是西游世界以后，徐墨阳原本对钱可有可无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他嘴上说是明白了钱的重要性，其实心里知道，现在存钱是因为有盼头了。
铺桥开路要钱，开连锁客栈要钱，给大圣好条件要钱，十万八千里更是要花上一大笔钱……钱可能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绝对是万万不能的。
以前总想着按照现在挣钱的速度，日后买上千亩良田加几座山头不是难事，按照唐朝的以农为本的政策，他就算到老都吃穿不愁，至于死后有没有人记得……旧时王谢堂前燕，都飞入寻常百姓家呢。
徐墨阳在上历史课的时候学到过古代西方的政治制度，大多已经忘却，唯有一句话记得清楚——“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换到唐朝，我的后代的后代，也不是我的后代。毕竟还有过继之类的操作，以及各种强拉关系的亲戚，比如刘备一直称自己是中山王的后代，其实可能双方的共同点就是都信刘罢了。
就算真的有地府，那些烧掉的纸钱东西也都能传到鬼魂手中，但后代烧的纸钱有限，人数越多分到的越少，可能到最后，分到的钱已经薄到扔地上都没人捡。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老王有三个儿子，他死了以后三个儿子每年都会买一百文钱的祭品，于是老王每年能收到三百文钱，然后老王的儿子在天灾人祸中死了两个，剩下的一个又生了三个儿子，等到老王的最后一个儿子死后，每个孙子每年也会烧一百文钱的祭品。
可是这个时候，这三百文钱不是老王一个人用，按照家庭划分，老王这边一共有四个家庭，每个家庭只能分到七十五文钱，随着到了地下的人越来越多，钱还会越来越少。
可能有人会说鬼会投胎，这样就减少了分钱的人数，可这又引发了一个问题，鬼投胎以后就成了别家的孩子，这些祭品会被其他的后代亲戚瓜分，那么他要这些祭品又有什么用呢？
其他人可能还因为祭品会留给亲戚后代觉得没什么，但徐墨阳不一样，他是不准备结婚生子的，顶多以后老的快不能动了，花些银钱找人帮着办丧事，存了那么多钱，生带不来死带不去也没什么意义。
结果老天爷就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他居然跟大圣在同一个时空，还不是无拘无束接触不到的美猴王，也不是高高在上稳坐莲台的斗战胜佛，而是被压在五指山下，凡人能投喂能接触的孙悟空。
一想到大圣灰头土脸的被压在五指山下，吃铜丸铁汁，最好的食物只是几颗野桃，徐墨阳就有了赚钱的动力——但凡他钱够多，完全可以单独给五指山开一条商路，让大圣过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日子，甚至后面的十万八千里都能开成通天大道，也不用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钱钱钱，徐墨阳现在满脑子都是钱，也就他还勉强有些智拴着，不然早就舞到世家大族面前了——提炼精盐的方法要么，给钱给粮食就换。
到时候掏空了被软禁都是最好的结局，套麻袋被打生桩都正常的很。
徐墨阳只是想挣钱，不是想丢命！
邸店和食肆售卖的东西是相同的，徐墨阳当时琢磨的两者互补，现在营业了一段时间，客人也都用荷包做了选择。
小炒，角子，汤饼等要用碗装着盘盛着的，留在邸店这边，至于煎饼果子鸡蛋灌饼之类可以打包带走的，放到食肆那块，至于剩下的卤味腌菜之类的两个店都卖，想到哪里吃都行。
邸店的客人若是想吃食肆的东西也简单，给上门口等着的小女郎一点跑腿费，小女郎自然会给他们把吃食带过来，保证到手里的时候还是热乎的；若是舍不得这点子东西，自己买了带到邸店吃也是可以的，其他酒楼的菜色也能带，徐家邸店讲究的就是一个包罗万象。
毕竟买多了菜就要喝酒，徐墨阳这边常见的酒水都有，这才是利润最大的项目。
顾客可能小赚，邸店永远不亏。
徐墨阳专门挑了个凉快的日子，跟叶娘子一起研究新品，一不小心就让时间到了太阳落山，秦娘子快手快脚的炒了两个菜当晚饭，又挖了些干饭放到热水中。
干饭，顾名思义，干米饭，做法是将煮熟的大米晒干，然后密封储存，想吃的时候挖一些放到热水里煮一会儿就行，跟新鲜米饭的口感有些差别，主打一个方便快捷，秦娘子在确定徐墨阳不排斥干饭以后，它就成了夏天徐家常吃的主食。
徐墨阳乖巧的坐在石桌前，双手捧脸等待开饭，就听到门口一阵喧闹，两个女郎扶着叶娘子走了进来，早上还精神抖擞的叶娘子现在面色苍白，头上是一层细密的冷汗。
“怎么搞的？”
徐墨阳惊怒交加，快步上前想接过叶娘子，手却硬生生停在了半路，摸到腰上的荷包，随手抓了一把铜钱，也不看数量多少便往桌上一放，嚷着让秦娘子去请大夫，又走到角落搬出一张竹床，让叶娘子先躺上去，这是温娇用的，也不怕被人说嘴。
“不用，我就是从大夫那回来的。”
叶娘子低声说道，两位女郎附和着点点头，徐墨阳再三确定了叶娘子的状况，也就没有坚持，只说让两位娘子今晚住在这边，照顾一下叶娘子的饮食起居，他待会儿去邸店凑活一宿，左右现在天气凉快蚊子也少，邸店盘了火炕，睡起来也不难受。
至于放到桌上的一把铜钱，就当是两位娘子在这边照顾的报酬。
徐墨阳眼睛可尖着呢，两位娘子刚刚几乎是撑着叶娘子进来的，双脚基本没落地，这该有多大的力气啊，晚上若是叶娘子想上个厕所什么的也方便。
两位娘子干的是力气活，哪里抵得过徐墨阳的三寸不烂之舌，迷迷糊糊便接下了照顾叶娘子的任务，还把家庭地址给交了出去。
“有人能帮着跑一趟两位娘子家吗，我出钱。”
徐墨阳没等两位娘子反应过来，便提高声音对着门口说道，徐墨阳坚信没有人能逃脱吃瓜属性，邻居肯定有竖着耳朵听徐家事的。
“让我家的跑一趟就是了，我家两个儿子，刚好一人去一家。”
徐墨阳的话音刚落，陈家便积极响应，其他的邻居也争先恐后的开腔，徐墨阳被吵得有些头疼，看了眼拿着油灯的秦娘子，秦娘子心领神会的比出一个一。
“陈娘子最先开口，便劳烦您家的大郎二郎了。”
徐墨阳飞快的做出了选择，其他人家虽有些遗憾，却也无话可说，只在心里提醒自己下次嘴要快些。
“不麻烦不麻烦，只是跑一趟罢了。”
当家的陈娘子，也就是陈家两位儿郎的母亲笑成了一朵花，她家的子孙众多，日子过的并不算宽裕，平日陈家儿郎除了做些固定活计，还时常要出去找活干，走一段路便能挣得银钱，陈家这么多年也只遇过两次这样的好事，徐家的是第三次。
“天黑路远，来回恐怕肚饿，待会儿送些吃食过去。”
徐墨阳跟陈娘子言语上拉扯了一会儿，总算是让陈娘子“不情愿”的先收了钱，看了眼陈娘子清瘦的面庞，徐墨阳想了想，又冲秦娘子开口说道。
“我知。”
秦娘子应了一声，小郎君又心软了，不过趁此机会还了人情也不错。
“这怎么好意思……”
陈娘子听了，又是一番拉扯，当然最后的结局依旧是“不情愿”的收下，徐家的伙食向来好，吃饭打孩子都快成了徐家附近的习惯……况且他们家也是真缺粮食。
陈家的两位郎君很快上了路，叶娘子在竹床上躺了一会儿，倒显得精神了些，秦娘子又让叶娘子喝了几口蜂蜜水，见叶娘子脸上有了些血色，徐墨阳才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真是欺人太甚！”
徐墨阳一巴掌拍到石桌上，声音响亮吓了众人一跳，可惜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徐家郎君的手掌疼得要命，全靠一百八十吨的偶像包袱才维持表情不变。
也怪不得徐墨阳这样生气，实在是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只称得上八个字——仗势欺人，草菅人命！
叶娘子今日好好的走在路上，就看到街上有人纵马狂奔，一路横冲直撞，百姓纷纷惊恐躲避，有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儿躲闪不及，女郎的母亲在十多米处叫的撕心裂肺，那马上的人也只是哈哈大笑，一点减慢动作的意思都没有。
当时叶娘子离的不远，扑向女孩后又带着她滚了几圈，堪堪避过马蹄，只是腿在滚动的时候被尖锐的石块划过，受了点伤，被好心人送到医馆后也做了检查，说只要好好养着便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她才提前回了家。
“知道那两个人是谁吗？”
徐墨阳强压着怒气问道，叶娘子摇了摇头，又开口道。
“惹出这样大的动静，家里人想帮忙瞒着都难，明天去问问便是。”
第二日果然知道了消息，是褚家的两个郎君，说是马匹突然发疯，已经赔了钱。
“褚家擅长造纸……真好，我也擅长。”
徐墨阳把褚家送来的钱单独放好，笑了笑。
第108章 草纸制作
徐家虽然已经在长安有了不少产业，但在世家大族眼中，依旧算不得站稳脚跟，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人丁单薄，无人在朝为官，在盘根节错的关系网中找不到适当的位置。
无权无势，无官无爵，只有一点财产和可笑的民心，偏还有那么几个挣钱的方子，真正的大人物或许看不上这点子微末利润，可总有人会因此动心。
毕竟徐家是个软柿子，而在许多人眼中，软柿子就是给人捏的。
想到褚家人送来赔礼的那副不耐烦表情，眉眼中都写着你们占了大便宜的样子，徐墨阳的心情便不由自主的恶劣下来，哦，对了，上门的还不是褚家的主人，只是褚家的仆从。
“你说，这是他们不在乎人命，还是想要给我一个警告？”
徐墨阳面无表情的问叶娘子，她的腿伤了，秦娘子便暂时挑起了大梁，轮椅还在加急制作中，叶娘子想要移动，只能让人抬来抬去。
“秦娘子还在查，不管他们抱着什么心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娘子的脸色也很冷，她早就完全转变成了事业型女性，难得她们家郎君又支棱起来，想了好几道方子，她正琢磨着推广挣钱呢，现在却连路都走不了。
真真是飞来横祸！
“也是。”
徐墨阳没再说下去，只是恶狠狠的咬了一口白切鸡，像是在吃谁的肉。
秦娘子代管了叶娘子这边的大部分事情，忙的不可开交，女工的饭菜吃着也没什么营养，徐墨阳索性多给了些工钱，让两个被留下来暂时照顾叶娘子的女郎轮流负责饭菜，两位女郎的家中起初还有些不情愿，在听到徐墨阳开出的价钱以后，又知道岗位不变以后，便飞快的转了口风。
两位郎君传过来的话都挺相似——
“我们也不是为了那点子钱粮，叶娘子招了她进去，家中宽裕了不少，受伤了照顾是应该的。”
也因为院中多了两位娘子，徐墨阳这几天都是去邸店那边凑合的，平时也只在吃饭的时候来小院，天黑之前必定离开，极有分寸，让人找茬都找不出来。
难道说人家吃饭的时间太长了吗？这也未免太过牵强。
“明天还吃这个？”
徐墨阳咬了一口白切鸡，问叶娘子。
两个娘子因为力气大，在食肆干的大多是体力活，虽然叶娘子这边也有轮岗制度，但她们暂时还没到上灶台的时间，日常做饭还是会的，只是味道也就那样，关键是她们可能在家做饭习惯了节省，根本舍不得放调料。
徐墨阳还好，大不了吃卤味或者去外面随便凑合两顿，但叶娘子却是逃不掉的，习惯了荤素搭配营养丰富的一日三餐，这种吃食她根本忍不下去，偏又舍不得花钱叫外卖，就算徐墨阳说他报销也不行，有心从邸店或者食肆送餐吧，重油重盐不能沾，汤饼粉条全都糊。
叶娘子央着徐墨阳在伙食上想想办法，徐墨阳挠了挠头，找了一个白切鸡的食谱，买了只处好的赤条条鸡过来，盯着女郎做。
铁锅的锅底铺满小葱和姜片，把清干净的鸡抹上黄酒放进去，然后在上层再一些姜片，加大火力烧到有烟气冒出，便抽出几根柴火，在锅盖上放冰块，小火慢烧半炷香（30分钟）左右，再掀开盖子用筷子戳一戳肉，没有血水便可关火取鸡。
鸡肉在冰水里泡上一盏茶（十分钟），捞出擦干切块，蘸着蘸料吃就行。
“就这个了。”
叶娘子说的斩钉截铁，因为火候不当手艺不行等众多问题，白切鸡的味道只能算是一般，但这已经是两位娘子发挥的最好的一次了，比起早就喝腻味了的鱼汤鸡汤排骨汤，她宁可吃这个补身子。
“该死的褚家。”
想到自己现在要养伤，浓油酱赤的菜一概不能沾，叶娘子就想骂人，她学着徐墨阳狠狠咬下一大块鸡腿肉，把它想成马上的两个人死命的嚼。
“放心，他们风光不了多久。”
徐墨阳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像个大反派，还是立flag的那种，还有点中二病的尴尬，但叶娘子显然不这么觉得，一双眼睛瞬间就亮了。
徐墨阳：……
得，看来褚家眼中的反派剧本自己拿定了。
一边吃饭一边跟叶娘子商议各种事情，一顿饭不知不觉便吃了一个时辰，有那好事的人装着路过往敞开的大门瞧了一眼，却只见徐墨阳跟叶娘子分作两边，连菜都是分两份做的，实在是找不到一点不规矩的地方，只能悻悻的说一句“吃饭跟鸡啄米一样，慢的叫人心焦”。
“现在麦子收割了吗？”
徐墨阳依稀记得黄河以北的春小麦最晚在九月初成熟，但到底是阳历还是农历却记不清了，他又居住在长安城中的繁华坊市，这边根本没有麦田，他也没有耕种过。
“收完了。”
秦娘子为了养活弟弟干过不少杂活，对麦子成熟的时间也烂熟于心，毕竟这是她和弟弟口粮组成的重要部分，若是不卡着时间点上门讨要，日子便会十分难过，即使已经远离了那段苦水中的生活，即使已经到了长安，秦娘子还是第一时间了解了麦子种植和成熟的时间。
这是童年时养成的，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深刻印记。
“去药店之类的地方买些石灰，我要挖褚家的根。”
徐墨阳觉得自己正在往反派的方向一路狂奔，但想到叶娘子的伤口，他便再没了犹豫，他已经打探过，褚家的主要收入除了田地，就是纸张的制作和售卖，因为技术保密的好，堪称日进斗金。
“是你们逼我的啊。”
徐墨阳秉着“既然尴尬，那就尴尬到底”的心思，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强行挤出能炒大席的油腻气泡音，眼中泛上点点泪光……挤不出眼泪，放弃，试图用眼神表现出三分决绝两份绝望五分忧伤，可惜秦娘子已经去买石灰了，没人看到徐七郎犯病。
徐墨阳在长安住了这么久，也没有刻意去结交权贵，总觉得只要自己不招惹别人，就能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然后就被叶娘子的伤扇了个大逼斗，那没什么好说的，你敢动我家的人，我就撅你家的根，大家比比谁更疯！
会造纸是吗，跟谁不会一样！
徐墨阳在纸张写下村落挑选条件，憋着一口气想到！
秦娘子的效率很高，听到徐墨阳选择村落的各个条件以后，连个磕巴都没打就答应下来，连材料带徐墨阳一起往种辣椒的村里一丢，还专门雇了几个男女给徐墨阳当短工，便火急火燎的回去继续操持店面了。
徐墨阳也不矫情，点了点人数，拿出随身的荷包买了些秸秆，又租借了几口陶缸，把车上的石灰拿下来，便指挥众人开始造纸，当然没有明说是造纸，只是胡扯了一个借口，众人明显也不怎么相信，只是看在钱的份上卖力干活。
“草纸低，宣纸高，平民百姓挣银钱，世家大族惹纷争……”
徐墨阳哼着不成调的歌谣，看着众人拿着木棍在放了秸秆石灰的水缸中不断搅拌，心情很好的勾起嘴角。
褚家造纸起家，他将制作简单的草纸给百姓，就不信这褚家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草纸的制作方法很简单，搅拌好的秸秆上锅蒸，然后用工具碾成糊状，装到布袋中清洗后放入清水，用竹帘抄纸，晒干以后揭下来不碎就制成了。
从头到尾基本没有技术难度，徐墨阳拿了毛笔试着写了几笔，发现虽然墨迹散的厉害，却并不是不能用，才心满意足的点点头，顺便庆幸自己总算是有擦屁股的平替了。
至于旁边帮着做纸张的村人……
#目瞪口呆 . jpg#
“回神啦。”
徐墨阳好笑的冲着村人招招手，就看到他们从嘴唇到腿肚子都在疯狂打哆嗦，一个男人在对上他的目光的时候，突然嚎叫一声跌跌撞撞的跑了，摔了好几跤都没停下脚。
啊这……
徐墨阳低估了造纸术的重要性，也高估了草纸的制造难度，好在造纸成功的时候秦娘子刚好过来送饭，两人在里正等人物到来之前进行了简单商议，多少有了些准备。
秦娘子虽然比不得叶娘子在商场摸爬滚打，却也不容小觑，飞快的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以人头价把草纸的制作方法卖了出去，跟徐墨阳想象的凭良心给钱有些不太一样，不过看着众人一脸感激的表情，徐墨阳识相的继续充当背景板。
不了解的领域不要质疑专业人士，这是他的一个好习惯。
所谓人头价，就是一个人收一文钱，只要给了这个钱，草纸随便制作随便买卖，但是他们也没有权利制止徐墨阳等人向别的地方传授草纸的制作，相当于个人买断。
“别看这草纸粗陋，但好歹是能写字的纸，造出来肯定不愁卖，也就我们郎君好心，不然我们自家开个草纸铺子……”
秦娘子吹的天花乱坠，里正听得热泪盈眶，但出于吃瓜的心，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徐墨阳不自己干，说到这个秦娘子就精神了，当场摆出一张哀怨脸，把提前写好的台词搬了出来。
“我们郎君先天不足，实在是没了办法，才想着把造纸术传出去，看能不能攒些功德，求阎王开眼……听一个游方和尚说，铜钱万人手中过，对郎君身体有好处……”
秦娘子表现得极伤心，里正几乎是当场就信了，然后就是愉快的协定，功成身退。
“现在就把宣纸的消息放出去吗？”
看着坐在车上吹风的徐墨阳，秦娘子低声问道。
“先等这草纸的制作传出去。”那时候放出来才诛心。
徐墨阳看了眼白云，觉得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十月，草纸制作传遍长安周围村落。
十一月，徐家放出宣纸制作流程大会，王，李，赵，卫……等家族前去参加，回来后否定自己跟徐家达成任何契约。
十二月，徐家大量购进物资，草纸传遍长安，褚家纸张售卖量降低。
贞观四年，新的纸店开张，并非褚家产业。
同年同月，褚家两位子侄被打断双腿，扔到徐家负荆请罪，徐家表示不认识这二人，对褚家的江河日下表示同情。
第109章 作精星星
草纸成功做出来以后，徐墨阳便把余下的事情都交了出去，毕竟在平价替代品大量出现的那一刻，垄断的优势便被彻底打破，而这种主要靠着单一产业为生的家族也注定了走下坡路。
除非有人能力挽狂澜。
可惜，徐家在盯着呢。
I\m watching you。
徐墨阳莫名想到了巫师中的you know who，继而想到了那句著名的电影台词，然后便将自己逗乐了。
“吱？”心情好了？
星星抬脑袋望着徐墨阳，用尾巴勾勾自家两脚兽的手指，自从那个女两脚兽被欺负了，受伤回来以后，自家两脚兽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直到这次出去了好几天，身上的味道闻起来才没有那么苦涩了。
“对呀，现在可高兴了。”
徐墨阳点点小猴的脑袋，琢磨着什么时候套麻袋把褚家那两位郎君打一顿，虽然等着他们来赔罪很痛快，但未免时间太长，还是直接揍一顿更解气。
“吱。”那我出去玩啦。
小猴跟小孩一样，疯起来整天不着家，这几天乖巧巧窝着是觉察到徐墨阳心情不好，现在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它也该继续出去浪了。
#再见了两脚兽我就要去浪，别为我担心我有快乐和智慧去挡 . jpg#
“我给你准备点吃的。”
徐墨阳没让小猴立刻就走，而是把星星的小包拿了出来，可在要装的东西上却犯了难——往日星星出门的吃食都是秦娘子准备的，他虽然在厨艺上不至于一窍不通，但生火却困难。
但星星期待的看着他哎。
一刻钟后。
“咳咳咳……”
“吱吱！吱吱！”
徐墨阳咳嗽着从灶台挪开，一张好看的俊脸被熏的乌漆嘛黑，星星也好不到哪去，它体型小反倒更遭罪，从灶口喷出来的黑烟把它整个罩了进去，背面还好，正面原本金黄的毛发全都变了色，一眼看下去除了眼白都是一团黑。
“吱吱！”它就不该相信徐墨阳的手艺！
星星愤怒的抗议了一通，还是乖乖被徐墨阳拎着去洗澡了，至于出去玩嘛……好不容易把自己毛发弄干的小猴已经很疲惫了，甚至都没有爬回自己的窝，而是直接在徐墨阳的手掌上就睡着了，再醒来就到了吃完饭的时候。
大唐宵禁，人妖通用。
“别气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徐墨阳小心翼翼的哄着自家小猴，他真的没想到自己现在废物到了这种程度，明明在路上的时候他是成功点过灶台的，虽然速度慢了些。
“吱！”不信！
小猴用屁股对着徐墨阳，它在徐墨阳伤心的时候都没有捣乱，那么听话，这个两脚兽还戏弄它，星星越想越伤心，眼看就要掉金豆豆……嗯？什么东西？？
“吱！”你干什么？！！
看着轻轻揪着自己尾巴的手，星星一脸惊恐的狂叫一声，三两下蹿到了房顶的大梁上，确定徐墨阳上不来以后，才吱吱哇哇的一通狂骂。
“……”
徐墨阳甚至没法为自己辩解，毕竟看人家尾巴一翘一翘就手贱的是自己，刚刚如果不是星星反应的快，他甚至想戳戳那个圆润的屁股。
按说这种行为其实跟吸猫没什么两样，他甚至都算是克制的，有些人吸猫上头，不但喜欢埋猫肚肚，摸猫屁股，还会捏猫，至于rua猫尾巴猫头，强行跟猫猫一起睡更是普遍现象，这甚至都不能说是特别。
但星星吧……没有说它不好的意思，只是它有些聪明过头了，让徐墨阳都产生了自己是不是变态的诡异想法，毕竟在房屋大梁上叉腰挺肚肚的小猴看起来着实有几分人性。
可是……
“你那么凶干嘛？！”
徐墨阳想了想自家奶奶发现家里的小母狗被糟蹋了以后的吵架姿势，双手叉腰气沉丹田眉头皱起，吼的比星星还大声。
吵架第一步，从气势上压倒对方。
“摸你的尾巴怎么啦，我又没伤着你！”
星星是个偶尔切换状态的小作精，能听进去话的时候徐墨阳不介意哄一哄，毕竟毛茸茸一般不会有错，但要是越哄还越蹬鼻子上脸的作精人格出来了，徐墨阳也不介意来一波ktv。
毕竟没有pfc过的小猴是不完整的。
小猴摸摸脑袋想了想，发现好像是这样的，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吵架成功第二步，让对方顺着你的逻辑走。
“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摸摸你怎么啦，你看看别人家养的狸奴，不但要被亲被摸被陪睡，还要被割蛋，我这么做了吗！”
徐墨阳当然不会让星星有思考的时间，一阵噼里啪啦下来，成功击垮了小猴的思维能力，让它情不自禁的开始跟隔壁的胖狸奴做对比。
胖狸奴是几个月前被蒋家带回来的，这个蒋家跟那个死缠烂打的蒋家郎君并不一样，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姓氏，蒋家的小女郎被流浪的胖狸奴缠上，在确定女儿想养，家里也不缺这一口吃的后，沉默寡言的蒋父就找了个日子，用两串小鱼把胖狸奴聘了回来。
胖狸奴的脾气可好，平时星星出去玩的时候，总能看到蒋家小女郎把脑袋往猫肚子上一埋，手还摸着人家的屁股，有时候甚至会戳到，往往这个时候胖狸奴就是一副看破一切的模样，整个猫的状态都是生无可恋的。
一想到徐墨阳也这么对它，星星就有些惊恐的打了个哆嗦。
“人家胖狸奴还会捉老鼠呢，你会什么？”
徐墨阳在下面叫，星星在上面头脑风暴。
别看胖狸奴一身黄毛（橘色），捉起老鼠来可厉害了，可惜发情的有些不分年月还扰民，于是蒋家挑了个好日子，找孔寺人给它了断了红尘。
自己会什么呢？
星星想了半天，越想越蔫巴，平时它都瞧不上胖狸奴的，可它还不如那只橘猫呢。
呜呜呜它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废物。
吵架成功第三步，猛击对方弱势，扩大己方优势，开展全面打压。
“你看，我的手都被你抓红了。”
徐墨阳突然换了个语调，声音中带着点委屈，撸起袖子对小猴说道，星星下意识的把目光移过去，还真的是几道很明显的红痕。
好像更心虚了。
小猴试图把脑袋往天花板上看，徐墨阳的声音却还是不断传入它的耳朵。
“我命苦啊，就养了这么一只小猴，一心一意对它。”
星星想了想长安有些大户人家养宠不养一只，心虚+1
“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把猴养的油光水滑。”
星星摸摸自己又粘上灰的毛毛，想到外面的流浪狸奴，心虚+2
“现在只是想摸下尾巴，就把我的手弄伤了啊。”
看着自己没剪的爪子，想到自己在外面碰到危险，这双爪子起的作用，心虚+3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这句话徐墨阳是用咏叹调说出来的，甚至配上了合适的动作，看上去像极了对命运的控诉，弄得小猴心虚+1+1+1……完全忽略了徐墨阳有些奇怪的语调。
吵架胜利第五步，以强示弱，唤醒对方的责任性，完成自我kfc。
“吱。”我错了。
小猴耷拉着脑袋从房梁上下来，连平日响亮的声音都小了不少，徐墨阳明显听出了讨好，在心里比了个耶，面上却还是保持着伤心的表情，直到被星星哄了又哄，才勉强答应去上药。
“你先去水里泡着，这个澡又白洗了。”
徐墨阳绷着脸说道，他没法不绷着脸，好容易将小黑猴洗成了原本的小金猴，现在又成了小灰猴，看着就糟心。
“吱。吱！”知道啦，你快去上药。
星星利索的跳进自己的澡盆，还不忘催促徐墨阳，完全忘了当时爪子伸出去的时候下意识收了力，徐墨阳连皮都没划破的事实。
“好，谢谢星星提醒。”
徐墨阳是很明白见好就收的，刚刚那副哀怨和伤心的表情一收，换成了星星平时看到的笑脸，一句话弄得星星晕晕乎乎，觉得这个两脚兽可真难听话，说话的时候又能甜死个猴。
两脚兽要是没了它可怎么办啊。
小猴在澡盆里撩撩水，有些甜蜜又苦恼的想着，完全无视了自己才是被养着的那个的事实。
而徐墨阳也真的去房间处伤口了，动作很快，毕竟伤口要是慢一点都彻底愈合了，但他还是心机的在那几条已经看不清的红痕上面粘了一块纱布，出来以后满意的看到星星明显更愧疚了，洗澡的时候也格外配合。
一人一猴配合着洗了个小猴战斗澡，就着邸店没多少的油灯吃完晚饭，小猴又主动伸出尾巴让徐墨阳摸了几下，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在这边睡还是回家睡？”
家中有陌生女郎，徐墨阳暂时都住在邸店，但小猴却没有这个苦恼，一般还是床头柜上的小窝里，谁也说不出什么不好——跟巴掌大的小猴混住，还不是一间房都被人说嘴的话，那传出这种谣言的人一般会被认为脑子有问题。
“吱！”回家！
五指山。
因为愧疚的情感太浓重，星星的记忆再次传到了大圣这边，正在睡觉的孙悟空本以为又是徐家做了什么好吃的，高高兴兴的接收记忆，就看到徐墨阳不怎么走心的唱念做打，和自家分魂被pua的全过程。
美猴王的心情很复杂，主要的想法有两个。
就，自己的分魂是不是有点笨？
以及原来徐家小郎君也不是个稳重的性子。
徐放飞自我墨偶像面前社死阳：……
第110章 沈水和阿火
沈家村是个普通的村子，若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离长安走路只要两个时辰，但就是这两个时辰，让长安成了沈家村许多人一辈子都没去过的地方，沈水长到了十五岁，已经是可以成亲的年纪，却只能从他人的描绘中想象长安的景致。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会这样过下去，种田，成婚，生子，照顾孙辈，然后死去，跟许多沈家村人一样，沈水对不好奇长安，也对这种日子没有什么不满意，毕竟村里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过的。
直到他们的村子被徐家选中，那位郎君要找几个人帮着干活，沈水听到了工钱以后往里正那边报了名，造纸的流程他从头到尾经手一遍，直到那并不光滑也不洁白的纸张被捏在手上的时候，他怔住了。
这就是纸吗？
他这种人也能触碰到读书人的纸？
沈水恍恍惚惚的看着手中的纸张，跟做梦一样看着那位徐家郎君拿了一张纸写字，最后宣布这批纸张能用。
他低头看看手中的纸，不洁白，不光滑，跟之前那位路过郎君扔下的雪白纸张一点都不一样，但都很轻很薄，还能写字。
这也是纸啊。
他会做纸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沈水打了个哆嗦，突然控制不住的开始嚎叫，跌跌撞撞的冲着里正房子的方向跑，他不知道自己在叫些什么，也不在乎自己跌倒多少次，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里正这边跑，只觉得心里似乎烧起了一团火，烫的惊人，痛的发慌。
他似乎敲了里正的大门，似乎把掌心摊开给里正看，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做，他醒来之前的最后看到的是暗沉的天色，明明刚刚还有太阳。
要下雨了。
天要变了。
他这么想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沈水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嘴里一阵苦涩的药味，阿娘不顾他的挣扎，让弟妹按住他的四肢，强行把那一碗汤药给他灌了下去。
“这是安神的汤药，徐家郎君请了大夫过来，说你被吓着了。”
把药全都灌了下去，沈母才开口，他们家不富裕，请大夫和买药的钱都是徐家郎君出的，药的数量都是有限的，若是糟蹋了，少不得要花钱粮去买。
“你被什么吓着了？”
沈母有些担心的问道，又有些止不住的好奇，她这个儿子从小胆子就大，五岁就敢一个人上山采蘑菇，十岁碰上狼群打架也不跑，爬到树上，等到狼群分出胜负以后拖回来一大条狼群没吃完的狼腿，现在居然能被吓着？
“我不知。”
沈水是真的很茫然，他记得上一刻自己好像成功造出了纸，下一刻就躺在床上喝药，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任他如何回忆都想不起来。
“那你还记得自己发疯吗？”
沈母小心翼翼的问道，却只看到儿子茫然的眼神，沈母不解其意，只是将这段时间沈水身上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就看到儿子的眼中逐渐出现几分绝望。
“阿火也看到了？”
沈水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反应过来的时候从脸红到了脖子，但一想到刚刚沈母说的沈水发疯记，看到沈母恍然大悟的眼神，只觉得生无可恋。
“没事没事，实在不行多出些聘礼。”
沈母显然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的，沈水更加沮丧了，沈母也懒得继续安慰，只是一边缝补衣物一边絮絮叨叨，大部分时候说的还是徐家造出来的纸张。
“娘，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沈水一个鱼打挺……没起来，只能用两大眼珠子传递他的渴望，奈何沈母是个信号屏蔽器，只会语音沟通。
“什么真的假的？”
沈母放下手中的衣物，换了意见继续缝补。
“就是那徐家郎君说，只要给了一文钱，以后我们就能自己去造纸，还能拿去卖的事情啊？！”
沈水的呼吸突然有些不畅，心脏急促的打着鼓，他的身体从来没有变成这样过，可这种心脏紧缩的感觉却似曾相识。
“是真的，里正把钱都交了，一人一文钱，说是自家做了用就不用交钱，若是拿纸去卖，就要把整个家的钱都交上去。”
沈母说的兴高采烈，在平静的小山村，最好的消遣方式就是八卦，但她们平时说话的时候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现在难得有了个新鲜事，至少要在村子里流传半年。
“那些规定我也没太听懂，大概就是我们家做了草纸，想要出去卖的话，要按照家里的人口数交钱，比如我们家就要交五文钱，若是一时凑不够钱，也可以先把纸卖了，挣到钱了以后再交。”
沈母说的有些颠三倒四，却不难听懂，沈水一点点把自己撑起来，从躺着变成坐着，他们家一共五个人，五文钱是个不小的数额。
“要是没有铜钱，粮食交过去也算，若是两个都没有，卖纸的路上又出了意外没挣到钱粮，拖到下次卖纸再给也不是不行，但若是第三次卖完纸都交不上一文钱，那这卖纸的生意以后也不能做了。”
里正当时说的是三次都没挣到一文钱，说明他们家风水不适合做生意，可沈母心里门清，里正这话防的就是那些厚脸皮的，用人家的方子挣了钱粮，却连这点子人头钱都不肯交的人家。
沈水听着沈母的话，心思渐渐活动起来，他从没想过卖纸的路子，可一旦被点了出来，就满脑子都想着自己背着一篓纸，到路边售卖的景象。
造纸他从头到尾都过了一遍，自家试着做纸并不算难……沈水想了一遍又一遍，越想越兴奋，正要跟沈母说这件事，就发现了计划的致命之处。
他没有石灰。
石灰用量并不算大，价钱亦算不得贵重，但在一个贫穷的家中，每一点收入都早早规划好了用途，那并不算多的铜钱就像是一堆石头，将他死死的压住，让他动弹不得。
“对了，那徐家郎君造完纸后还剩了些石灰，言是自家无用，让你们几个做工的分了。”
沈母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掌说道。
沈水猛的抬起了头。
几日后，官道上。
沈水背着有他半人高的背篓，一步步的走向长安，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吆喝。
“阿水哥——”
沈水猛的回头，恰好对上一张如花笑颜。
“阿火，你怎么……”
看着阿火一身男装，身上背着跟他相似，只是大小不同的背篓，沈水愕然。
“我要去长安挣钱。”
少女的面容普通，眼睛却清亮，能直直的看到沈水的心里。
“……要一起吗？”
阿火家里困难，里正在给徐家做工的人里面专门挑了她，所以石灰她也分到一块。
“好啊。”
阿火答应的爽快，快走几步到了沈水的前头，没让少年看到自己泛红的脸颊，也没注意少年火烧般的耳垂。
“所以你们现在……”
徐墨阳打趣的望向面前的男孩女孩，眼神中是藏不住的笑意，他自己是不打算结婚生子的，但这不妨碍他喜欢看小情侣谈恋爱。
“我们定亲啦。”
沈水抓住阿火的手，笑的比天边的晚霞还灿烂，他们来了长安好多次，还是第一次碰上恩人呢，若不是徐家郎君留了石灰，又教了做纸，他娘生病的时候他连请大夫的钱都拿不出来。
“那恭喜你们，这些纸我全要了，早些回家。”
徐墨阳随手抓出一把铜钱塞过去，冲着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挑夫很自然的用巧劲接收背篓，跟在徐墨阳后面走远了。
“郎君等等——”
还是阿火反应快，三两步追上徐墨阳，沈水紧跟其后。
“先说好，把钱退回来我可不依啊。”
见自己溜之大吉的计划宣告破灭，徐墨阳只得先行警告，草纸的价钱现在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他抓的那把铜钱买背篓加草纸虽然只多不少，但多的数量也有限，算不上什么大礼。
“不退不退，只是想请您收下这两篮菌子，这是我们赶早上山捡的。”
阿火的脸都急红了，她家比沈水家还困难些，虽然她对沈水有意，但两人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直到一起做买卖的时候捅破了窗户纸，挣了银钱又有了些底气，才敢向家里人坦白。
前些日子她才知道，若不是徐墨阳过来找人做工，她家已经把她定亲出去了，定的是隔壁村的王二郎，看着也人模人样，一旬前闹出官司，才知道那王二郎手中沾了三条人命。
徐墨阳是真的救了她的命！
“您身份尊贵，我们办酒的时候也不敢打扰，这些菌子都是极新鲜的，也不值当几个钱，您回去做了吃，就当是参加了我们的婚宴。”
阿火的话说的极漂亮，徐墨阳看了几眼，确定都是寻常的菌菇也就收下了，让小情侣松了口气，生怕徐墨阳后悔，一前一后的飞快跑走了。
徐墨阳兴冲冲的把碰上小情侣的事情告诉叶娘子，叶娘子翻看了一下篮子，确定没有毒蘑菇才放下。
“这倒是个喜事，等他们正式成婚的时候我再随一份礼，这菌子也新鲜，就是秦娘子……”
提起秦娘子，两人都沉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叶娘子现在虽然能勉强走上几步，但还是需要好好养着，大部分事情还是压在秦娘子身上。
“我让邸店那边帮忙炒一下？”
徐墨阳试探着问道，邸店的炒菜已经成了招牌，徐墨阳去尝过，味道还成。
“还是剁碎了包包子吧，万一没炒熟呢。”
两人兴致勃勃的商量，外面却传来一阵骚乱，接着便是漫天的哭嚎。
“二抽一，三抽一，五抽三，七抽五，这征兵的数量也太多了些啊！”
陈娘子坐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哭喊，旁边的娘子们也都跟着掉泪，徐墨阳出去打听了一圈，面色凝重的回来。
唐皇征兵了，这次兵役不能用钱来抵。
第111章 不参与
征兵的浪潮来的很快很猛，一时间长安处处有哭声，据传大朝会有不少朝廷命官请求开一道口子，只因这次征兵不止民间，高门大户这种“不征之地”也被卷入，家中至少要出上一位嫡子（单传除外），庶子按比例同样征入军中。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次圣人是下定决心要打仗了。
长安的官吏相对温和些，至少徐墨阳没有看到过《石壕吏》中的场景，而百姓们除了哭泣，也只是忙碌于给出征的孩子行装，几乎是一夕之间，所有的吃穿物件的价格都涨了起来，即使唐王有言会提供吃穿，可经历过乱世的百姓只相信自己准备的保命粮。
这种混乱持续了一段时间，长安之中便悄悄传出一个消息——大朝会上高位官员集体请奏，用粮食和布匹抵消家中征兵名额，唐王惊怒不允，百官持续上奏，跪晕了三位开国功将，两位六部尚书，皇后娘娘不忍，多次劝诫。
在几次大朝会后，唐王终于松口——千石粮食换一人，且只能换完嫡子再换庶子，可以用等价的布匹抵消，但必须是士兵常穿的粗布。
百官以价高请奏，言昔日平民之家抵兵役只用些许银钱粮布，唐王怒笑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一金买粮远超十石，金尊玉贵者，怎可和庶民相比？”
百官再请宽恕钱粮，唐王不允，言抵消兵役的钱粮全数用于士兵，圣旨下，再无变更可能。
“怪不得粮价和布价涨的这么恐怖。”
徐墨阳感叹一声，将手中的汤水一饮而尽，邸店中的人并不少，但仔细一看便能发现多了许多新面孔，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总有人哭，也总有人笑，总有人穷困潦倒，也总有人不缺钱。
“这算什么。”
刚刚跟他分享八卦的顾客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也没打算卖关子，象征性的被其他人哄了几句，便又打开了话匣子。
“据说啊，最近可是有不少船往南方去呢。”
客人露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最后就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将手上的糖水一饮而尽，跑了。
开玩笑，不跑等着被打吗？！
他家可就一个儿子！
“南方……”
少数人眼中浮现精光，有一个更是直接结账出了门，但大部分人都是没反应过来的，加上满地大汉的特性，邸店出现了此起彼伏的“彼其耶之”！
徐墨阳倒是没跟着开口，琢磨了一会儿便明白了那客人的意思，只是有些遗憾手头的资金不足，无法参与这一场饕餮盛宴。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跟发国nan财沾边的生意，能不做还是不做的好。
徐墨阳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各种或真或价的消息，时不时喝上一口蜂蜜水，因为不太想见人，所以他是窝在邸店的角落里，还放了简单的小屏风，完美隔绝所有人视线。
邸店之前来的人好像什么样的都有，但自从万石粮食一个人的消息传出去以后，原本偶尔会到场的官员便基本绝迹了——上奏降低赎买金额可是集体活动，你前脚说自己没钱，后脚就来邸店消费，是想被参呢还是想被贬呢还是觉得儿子太多，想让他们上战场呢？
现在敢光明正大消费的，也就是一些家中独子的商贾了，还得是没什么妾的那种，最次最次也是尊重妻子，只看中嫡子的类型，不然别说皇帝，家里的妾室一流便会教他们做人。
近来光是长安城就出了几起杀主案呢。
徐墨阳喝了一口蜂蜜水，对褚家的厌恶又深了一些，本来他是可以跟秦娘子分享这些事情的，结果叶娘子一伤，他就直接成了孤家寡人。
八卦的有趣性百分之九十来自分享啊！
就像是看小说的一大乐趣就是看评论一样！
徐墨阳有好多话不吐不快，索性在屏风后面支起一张小桌，抓着鹅毛笔就准备把这些事情写下来，等回头能给大圣送快递了，就一起送过去让大圣消遣一下。
唐朝的女子比起陈朱学的后世，还是相对彪悍的，李世民的圣旨一下，闹起来的可不止几个家族或者几个人，毕竟现在的大家族讲究一个同气连枝，就算你只娶一个妻子生一个娃，没准隔房就娶了五个小妾添了八个崽，碰上服兵役又没钱怎么办？
哥/弟/叔/伯/舅/爷，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糟心亲戚生了一堆糟心孩子，管还是不管？
光是这个引起的风波就足够讲上三百章不停歇，甚至有不少人家被爆出真假千金，嫡庶对换，像是绿帽子之类的都变得常见起来，长安百姓伤心之余，都快被各种瓜撑死了。
倒是皇帝好像早有预料，官兵进了一家又一家府门，出来的时候东西几乎是车载斗量，百姓为之欢呼——这些东西也都是充当军费的。
“李世民也出身世家，这举动怎么像是要跟世家为敌啊……”
徐墨阳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赎买政策有些古怪，可要他说哪里不对劲，又有些说不出来，只知道最近皇帝好像新纳了一位嫔妃，据说极受宠爱，连皇后都要退出一射之地。
徐墨阳想到这里又想起一件事——那长安有一户商铺，也不知道怎么胆大包天，弄出了一堆上好的绫罗绸缎制成的绿帽子，价格奇贵无比，基本刚制作出来就被一抢而光，主要购买者不是长安当事人，而是当事人的死对头。
就那几天，基本家家户户的府邸门口都有一顶或者几顶绿帽子，或是粗制滥造，或者精雕细琢，总之源源不断。
据说，只是据说哈，那卖绿帽子的商家还做回收的买卖，一折回收，原价出售，赚的钱那叫一个金山银海，就是后来皇帝本家闹出丑闻以后，那店便悄无声息的关门了，不少人嚷着可惜，但再也没有第二个绿帽子店出现。
不过这件事情不能写啊……徐墨阳看看只有一滴墨迹的白纸，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有些事情能说不能做。
“你们知道吗，那事情又发生了。”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有些激动的声音，徐墨阳唰的一下就竖起了耳朵。
什么事情？
快说快说！
他堂堂徐七郎不缺这点流量！！
是又出了一个狸猫换太子，还是哪家的孙子其实是儿子，或者是为了交儿子的赎金铤而走险，又或者是哪家被欺压的儿媳彻底爆发黑化拖全家下水？
“你有什么内幕，就快说了我们听听！”
徐墨阳的嘴替出场了，其他人也顺势起哄，当今天子是个好脾气的，虽然不至于将长安人惯成宋朝的“拢袖骄民”，但说些贵族的八卦还是无碍的。
“前几天那韩侯爷不是……了吗？”
说话的人隐晦的指了指天上，这个时代是不兴说死的，应该说每个朝代都对这个字不怎么感冒，所以人们大多会采用各种避讳。
“对啊，据说是马上风，刚从一对兄妹身上爬起来就……”
接话人的语气中带着些厌恶，又觉得刺激，毕竟无关性别，人们总是对各种桃色腥闻有着无穷的窥探欲 。
“对对对……哎呀，我怎么有些渴了。”
那讲述人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立马有性急的汉子叫来甜水——酒水是不敢喝的，现在当今找军粮找的眼睛都绿了，再喝大量粮食酿的酒，纯属作死。
“你们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讲述人也不矫情，喝了口蜜水，便将这件事情娓娓道来，于是徐墨阳有幸提前听到了一个，充斥着狗血和边缘爱情的虐恋故事。
在十年前，有一个小女郎被父母卖给了大户人家做丫鬟，因为长得白皙好看又聪慧本分，于是一路火速上升为小姐的贴身丫鬟，还有了个珍珠的名字，后来小姐及笄许人，父母将为她找了韩家老侯爷的长子。
珍珠不想做妾，好在这个时候有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的风俗，于是丫鬟在仔细挑选后，找了一个家中有良田百亩的小地主为夫，小姐消了她的卖身契，还给了她一份厚厚的陪嫁。
珍珠被放出去以后也不打算找爹娘，只暂时租了个小院，又找人给小地主送了信，让他过来提亲，自己则出去采买了一些丝线，打算亲手给嫁衣缝上几下，嫁衣也就是自己亲手做了。
可就是出去这么一趟，却被那谢家的人看上，也不顾她良民身份，直接抢回去……没几天那谢家就腻了，在一次宴会上随手将珍珠送给了韩家，就是跟小姐成亲的那家，因为知道韩家长子喜事将近，珍珠被送给的是韩家老侯爷，于是她就这么荒谬的成了小姐的庶母。
听到这里，徐墨阳已经是目瞪口呆，结果更精彩的还在后面。
韩家老侯爷的妻子早逝，他也没有另娶的意思，只是家中的娇妾纳了一房又一房，年龄不限容貌不限甚至男女都不限，又因为他的兴致来得快失的也快，这些妾竟然都能和平共处，有些甚至发展出了感情。
咳咳，后院的各种事情又能省略好几千字，总之徐墨阳在听了半个多时辰的韩老侯爷后宫八卦，险些快忘了主题是什么的时候，客人及时把话题给拉了回来。
狗血之上还有更狗血，只能说生殖隔离限制了人类的想象力，反正徐墨阳听完以后大脑cpu彻底过载，真心觉得自己见识浅薄。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讲述者吃了个酒足饭饱，突然有人质疑他故事的真实性。
“因为我亲耳听到了啊。”
说话的人叫麻十八，原型是麻雀，爱好是八卦，特长是速度，说完故事便脚底抹油开溜，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彻底消失踪迹
第112章 卖我五斤粮
粮价布价疯涨，已经不是一日三次了，而是一个时辰就上翻一次，参与这次金融风暴的掌柜都排除伙计彼此监视，有哪位率先涨价其他店铺立马跟上，主打一个不能比同行少赚一文钱。
好在唐皇似乎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不知从哪里调来了大批粮食，平民只要持着户籍册子，也就是古代户口本就可以买粮食，限价限购一人一天一斤，保障基本生活，若是有富商贵族想要强买，只要往官府一告，这家也就不能用粮换人了。
其他的基本物资也大致按照这个标准进行分配，主打一个穷人饿不死。
也因着这完善的政策，物价暴涨虽然引起许多人的不满，却终究没有引发民乱。
可是……徐墨阳看着那几家店汹涌的人潮，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了。
他带着困惑走进了徐家院子，迎面碰上消瘦许多的陈母，陈家已经定下长子出征，原因无他——陈大郎已经娶妻生子，陈二郎依旧孤身一人。
“你弟弟若是出了意外，他可就绝后了。”
陈父将烟叶子全都抽完，才闷声闷气的说道，于是大家知道，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了，陈家在争论了几天以后，便开始变卖家产给大郎做路上的准备，只是深夜依旧时常听到陈家传来啜泣，跟坊市中其他人家连成一片。
“徐家郎君……”
陈母将徐墨阳叫住，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徐墨阳也并不着急，只是站在原地耐心的等着。
“能不能……卖我五斤粗粮？”
陈母说这句话的时候艰难极了，可想到瘦削的大儿子，吃野菜还怀着孕的儿媳，还是咬咬牙开了口。
徐家是做吃食生意的，她们这些邻居闲着没事的时候也算过这笔生意账，虽然不太清楚确切数额，但每日买进卖出的粮食绝不是一个小数目，十斤粗粮对她们来说是天价，但对徐家便不值一提了。
“我家大郎眼看着要上战场了，虽然说了包吃包住，可……”
陈母知道现在找徐墨阳并非明智之举，不说别的，光是现在就有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她和徐家郎君，若是徐七郎松了口，他们便也会一拥而上，一个人要的或许不多，但每个人都要的话……时人以多子多孙为福，单传的实在少之又少。
可徐七郎实在是太守规矩了，她一介不识字的普通妇人，实在找不到私下搭话的机会。
“您来找我，家中可知？”
徐墨阳没再问下去，陈母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徐墨阳委婉而不失礼貌的拒绝了陈母，即使她的由很充沛，但还是那句话，若是今日让陈母拿到了粮食，后面只会源源不断，给了讨不来多少好，不给甚至会招人怨，陈母似乎太过急切，甚至跟徐墨阳差点发生了肢体冲突。
“三更，院角铺草。”
在两人距离比较近的时候，徐墨阳突然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无缝衔接上刚刚的拒绝话语，但陈母明白，那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
最后这番纠缠以徐七郎胜利告终，陈母被人围起来安慰着，状似委屈的低着头。
当晚三更时分，陈家的院角被丢进两个竹子的密封容器，因为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秸秆，并没有发出多少声音。
现在粮价不论粗细都被炒上了天价，甚至因为粗粮可以抵征兵，价钱还比细粮更贵，不像是衣物，只有相对大批量的中低端价格上涨，高端和顶级的甚至隐隐有卖不出去的趋势。
徐家邸店也收缩了售卖规模，面食之类的限量出售，食肆索性先直接关门，跟其他商铺一样，花了点钱雇人看着粮价，粮价上涨立刻调价，唯一有些区别的，可能就是他的邸店可以先付钱再买东西，而不是先称量再付款。
这些钱他刨掉了正常售卖的钱数以后，都单独收着了，至于是送到官方养老院孤儿院，还是用在修桥铺路上，或者是用在青娥院中，等粮价恢复正常了再说。
总之这钱徐墨阳是不可能安心收着的，他是缺钱，但这种沾了……的他怕做噩梦。
他不止一次认识到自己不适合做商贾，但都没有这次来的深刻。
可就是先付钱这样的小事，他都被人称赞有良心，有人在邸店中说出了他在其他地方看到的场景——
“那郎君背着一大篓铜钱，让伙计给他称二两细面，说自家阿娘年事已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唯一的愿望就是吃一碗细面汤饼，做一个饱死鬼。”
“那伙计先是将钱数清了，又不肯收，慢慢用竹筒称了二两细面，才要一手交钱一手给面，结果就在这当口，粮价又涨了，那活计当场就把手给收回去了，说这钱不够。”
客人想到当时那位年轻郎君的哀求之语，便忍不住叹了口气，那郎君哀求如羔羊，那伙计却凶横如虎狼，但这也怪不到伙计身上——那伙计便是独生子，家中有一位老母奉养，粮店的掌柜已经下了死命令，谁敢把粮食便宜卖了，谁就回家吃自己。
那门口告知粮价的既是跑腿也是监视，在撵走了几个伙计以后，谁敢发善心？
“后来呢？”
众人纷纷催促，那人却摇摇头不肯再往下说，有一位客人或许家中富裕，豪气的给这个说故事的人叫了一碗鸡肉汤饼，硬生生的撬开了那蚌壳般的嘴。
#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 . jpg#
“伙计，给我将这份汤饼打包。”
说话的人先把这意外来的食物处好，见轻薄的食盒到了手上，才继续说下去，只是说话前先叭叭的来了一通免责声明。
“我不知道其中的缘故，你们也不必追问，这件事情是我亲眼见到，也并非假话。”
当时徐墨阳照旧在屏风后面坐着，只觉得这个故事似乎有些耳熟，却也没放在心上，上次那个珍珠的故事太过有冲击力，弄得徐墨阳的鹅毛笔墨迹干了又湿，纸张上除了几个墨点，根本没留下什么痕迹，他这次就是准备把那错综复杂的关系再复盘一遍，才好写下来给美猴王当消遣。
“在我要上前的时候，一位郎君路过，似乎跟那小郎君说了什么，小郎君便带着那一篓子钱拼命跑到了这徐家邸店，等我跟上来的时候，小郎君已经拿着荷叶裹着的一包东西，还攥了个东西走了。”
说话的人有些遗憾的摇摇头，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跑快一点，至少能弄清楚那小郎君拿了什么，若真是白面——徐家可从来都是跟着涨价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时那小郎君跑的真是恁快，也不知道那郎君跟他说了什么，只可惜他赶着看小郎君的热闹，倒是没注意开口的郎君长什么样子。
“不过第二天一早，店铺还没开门的时候，我看到那小郎君在冲着徐家邸店磕头。”
留下最后一句话，说话的人飞快的拎起食盒跑路，他特意让这边的伙计把面汤分离，省的到家的时候面都泡涨了。
谁家没个牙口不好的长辈啊，他家耶娘自从这粮价飞涨以后，都许久没吃过正经粮食了，这难得白来了一口细面，可不得赶紧送回去让两位老人打打牙祭！
别看他敢进徐家邸店，其实他就是个准备蹭吃的，被吃的大户迟迟不来，为了不被赶出去，他才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拖延时间，没想到还挣到了一口粮食。
说话的人脚步越走越快，眉飞色舞放在别人脸上是形容词，在他脸上就成了动词，看的行人远远避开，都觉得他是个疯汉。
讲故事的人提前退场，场上一下子陷入喧哗，主要是留下的谜团实在太多，众人讨论的热闹，徐墨阳却恍然大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跟那个小郎君搭话的就是徐墨阳自己，当时他看那小少年哭的实在有些真实——主要假哭一般也做不出当众涕泗横流的效果，想了想粮店的潜规则，徐墨阳堪称随意的找了个漏洞给这个小郎君。
“粗粮细粮都是什么价？”
徐墨阳刻意抬高了嗓门问道，趁着伙计报价，他站在外面看价人的死角，快速低声在小郎君耳边说话，那伙计看了一眼，本来清脆又迅速的报价声顿时慢了些。
“看到那个小子了吗，他要给后面的那些商铺送粮价上涨的消息。”
徐墨阳知道时间有限，他长话短说。
“在他面前跑进徐家邸店，这个给女郎，说叶娘子要送的，钱放上去，要买什么说出来。”
“跑过他，你就能买东西，跑不过就是你的命。”
徐墨阳一边说，一边“不经意”的把一张纸落在地上，在门口的看价人怀疑之前，将目光移向了伙计，然后像模像样的嫌弃了一番价格太贵，不买了。
小郎君听清了徐墨阳的话，哪里还敢在这边浪费时间，把背篓一带，拼了命的往前跑，只觉得喉咙里都泛着血味，但最后他看着手中的白面和鸡蛋，只觉得一切都值了。
直到他拿着东西出了邸店，报价人的声音才响起，他没敢正面和报价人对上，沿着小路悄悄溜了，当晚，母亲吃了一个荷包蛋，一碗细面，心满意足的走了。
小郎君趁着天还没亮，悄悄对着邸店磕了几个头。
徐墨阳从柜台转身的时候，“没注意”从袖口落下一个用秸秆捆着的荷叶包，伙计眼疾手快的踹到角落，等到没人的时候才悄悄捡起来，也没敢开，回家以后才敢小心翼翼的打开，好一包卤好的鸡肉片！
“娘，今天我们喝肉粥。”
伙计擦擦眼角，高兴的说道。
长安城，皇宫中。
“扬州，洛阳都得到了消息呢。”
宠妃跪坐在胡床上，跟李世民保持着安全距离，语气倒是颇为娇媚，只是音色有些粗犷。
第113章 草纸做衣
征兵的风波愈演愈烈，倒是没人增加福手福足——民间为逃避兵役，往往会将被征兵的手或者脚打断，因只有四肢健全者方可服役，时人称被打断的肢体为福手福足。
但这次唐皇在发布征兵告示的同时便下了死令，断手断脚都要被官府派来的大夫检验，若为近来新伤，被征者依旧需要入军营，同时还要多出一位服兵役者，若是阖家只有一位男丁，则从同族亲近之家抽取兵役名额。
若是大夫包庇伤者，责任将一直追溯到府一级，在一地包庇多人，当地来年甚至可能增加赋税，这些话都被翻译成了大白话，由小吏在每一个村落宣读，基本堵死了大多数漏洞，没人肯用自己的前途去换取那少少的钱财和诸多的怨恨。
民间一时哭声震天，却也只能含泪替丈夫/儿子/孙子准备出征的行装，唐皇似乎保留了最后一丝怜悯，允许大军年后出发，给了众人最后一点团聚的时间。
也因着如此，即使已经快到年关，各地也没有多少过年的气息，倒是长安周边的草纸制作手艺飞速流传出去，因为有几个年纪大些的妇人发现，草纸贴身的御寒效果极好。
棉花在宋末元初才大规模传入中国，唐初御寒手段有限，贵族不缺钱，可以穿昂贵的丝绸裘衣过冬，穷人家只能在衣物中塞入芦花稻草木屑取暖，更穷一些的，甚至会跟西方的中世纪一样，抱着牲口睡觉保持体温。
草纸能保暖，在家中男丁即将上沙场的时候，便意味着他们可能多了一条命！
要知道，有许多的士兵并不是在战场上殒命，而是在日常行军中造成非战斗性减员，尤其是冬天的时候，睡着睡着就没了呼吸并不是什么夸张的说法，而是发生在军营中的惨烈事实，为了取暖，许多士兵睡觉的时候都是相互搂抱保持体温的。
几个妇人激动的将这件事情传出去，于是本来有些冷却的造纸再次火热起来，人们不顾已经开始逐渐结冰的溪水与河流，用通红肿胀的手搅拌着大缸中的秸秆，成群结队的前往各处去买石灰，而一些手指最灵巧，最聪慧的女郎聚集在一起，思索着怎么将草纸发挥出更多的作用。
群众的力量是恐怖的，没过多长时间，一件原始版的纸衣便做了出来，接下来是纸鞋，纸袄，纸帽，甚至还有人制作出了纸手套。
草纸御寒的说法传向各地，于是四面八方的人穿着单薄的衣物来到长安的村落，或是在旁帮工学着草纸制作，或是直接用铜钱或物件换走大批的草纸，于是这种不起眼的纸张以惊人的速度流传开来，并很快根据各地特色衍生出了更加柔韧的竹纸，能防水的油纸等。
而徐墨阳的“一文钱”故事也随之传遍了大江南北，有人给他起了个带着点诙谐的外号——铜钱郎君，是“只收一个铜钱攒功德传手艺的好心长安徐家郎君”的缩写，有点没文化，却包含着百姓的祝福和赞叹。
徐家即使算上秦叶两位娘子，也只有一个男丁，完全不符合这次的征兵范围，加上徐墨阳知道自己心软的性子，刻意逃避知道兵役方面的消息，草纸流行的消息被他完美避开，直到几个村子雇着板车，用筐子装了满当当的铜钱送过来，徐墨阳才知道草纸引发了怎样的风暴。
“……我依稀记得，纸张是可以做被子的，同样暖和。”
徐墨阳查资料的时候查到过纸张做衣，但因为只是一扫而过，他在冬日也并不缺暖和的衣物，便一直没有想起来，直到村人带着满当当的铜钱上门，他才从记忆的角落中挖出了这份不多的资料。
“回去我便让大娘她们试试。”
村人们纷纷眼睛一亮，黑瘦的脸上挂上了灿烂到有些刺眼的笑容，有个略微强壮的村人更是拍着胸脯开口，毫不怀疑徐墨阳的话。
“屋中还有女眷，将筐子搬到院中便可。”
徐墨阳说着，从角落找到了几个小篮子，拍拍上面的土灰，每个篮子里面放上一把挂面，想想又加上几块老姜，便挨个把篮子递了过去。
“你们走了这么久的路，按说应该在这吃顿饭，但我这边着实有些不方便，便收拾了些木头的拼图，拿回家给孩子们添个乐子也是好的。”
徐墨阳不可能说这里面放了粮食，除非他想被人盯上，拼图就没什么了，这东西家家户户都有，也就村里人能看个稀罕，连一直盯着徐家的邻居们都不会在意。
“这……”
村人接过篮子的时候便发现了不对经，你来我往的推拒了几个回合，还是感激的收下，有那不识趣想当场指出不对的，早被旁边人眼疾手快的堵了嘴，让篮子从邻居们眼皮底下拿走的时候，谁都没有发现不对劲。
村人们推着空荡荡的板车一路猛走，篮子被挨个放到徐墨阳送的背篓里，被最强壮的村人背在身上，他们出了长安，走到一片空旷的荒野上才停下脚步，让强壮村人把背篓放下。
“这是……”
很快，接二连三的惊呼声响了起来，没两下就变成了捂嘴的呜呜声，这次就连最镇定的村人也没法保持冷静，他的双手捂在两个人的嘴巴上，他的嘴巴也被两只手捂着，其他人的姿势也差不多，自己的手在别人的嘴上，别人的手在自己的嘴上，主打一个互相帮助。
但谁都没有反对。
这可是粮食啊！
现在的粮价涨到了什么地步呢？一个篮子里的粮食便足够换到他们运来的所有铜钱，而且还有多，更被说那些硕大的老姜了。
“徐七郎仁义啊。”
不知是谁开了口，众人纷纷点头，先不说那贵重的粮食，冷天最易得风寒，村人请不起大夫，最好的治疗方式就是煮上一碗浓浓的姜汤灌下去，然后睡一大觉。
“我们定要守口如瓶，不能给徐七郎添麻烦。”
有那机灵的村人立刻想到了保密，在他的提议下，众人都发了毒誓，才纷纷散去各回各家。
在村人欢天喜地回家的时候，徐墨阳已经重新缩回了邸店的角落，又双叒叕开始进行珍珠故事的尝试记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每次想写的时候，都会被一些事情打断，弄得好几张白纸墨迹斑斑，却硬是没写上一个字。
不过这次肯定不会了！
徐墨阳信心满满的立下flag，然后重新回忆珍珠那波澜壮阔的人生。
珍珠在失去韩家老侯爷的宠爱以后，跟同样是老侯爷的一对兄妹产生了感情。
准确来说，姬妾只有兄妹中的兄长，跟珍珠定情的是那位当绣娘的妹妹，但兄妹从小生活在一起，表示珍珠若是想跟妹妹在一起，那兄长也必须接收，看在兄长跟妹妹长得有几分神似，以后她们出府生活也必须有个孩子的份上，珍珠答应了。
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珍珠跟原本的小姐相见了，小姐因为不得丈夫的喜爱郁郁寡欢，两人相见抱头痛哭，方知各自的苦楚，后来两人便时常见面，因为自小生活在一起，待对方更与别个不同，小姐那边还好，珍珠这边定情的兄妹却是吃了醋。
在几次耍小性子之后，珍珠这边阴差阳错的将另一个姬妾的私情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韩家老侯爷气的脸都绿了，对后院来了个彻查，有类似情况的直接打死，即使是清白无辜的，不论男女也要灌上一碗避孕药。
因为妹妹当时在跟兄长说话，下人不分三七二十一，也给她灌了一碗药，珍珠和那位兄长侥幸活了下来，妹妹却因为体弱，灌了药以后下身便不断流血，没几日便香消玉殒。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将珍珠转手给韩老侯爷的谢家上门认亲来了，说是家中嫡子幼年被拐子拐走，最近抓住了拐子，顺藤摸瓜发现嫡子在韩老侯爷府中。
是的，生活就是这么狗血，嫡子就是这位兄长，韩老侯爷还算有些脑子，当机立断，绣娘的妹妹成了他没福的姬妾，正经的妾室兄长成了在府中领差事的人，于是事情就这么被掩盖下去，兄长回到谢府锦衣玉食，韩老侯爷为了堵嘴，姬妾通通灌了哑药发卖。
小姐知道了这件事，偷梁换柱让珍珠逃过一劫，又将她买了回来照旧伺候自己，主仆二人日夜相对，珍珠对小姐产生了移情作用，小姐也对珍珠愈发依赖，至于那个花天酒地的韩家少爷……随便找了个他醉酒回来的日子，然后小姐就怀了孕。
日子似乎平静了下来，可就在这个时候，传出了唐王征兵的消息，韩家少爷必须有一个上战场，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后，最终定下的人选是小姐的夫婿，因为小姐怀孕了。
而谢家那个抢珍珠入府的少爷逃过一劫，被认回去的哥哥却被选中，而珍珠也知道了一个让她震惊的真相。
跟她定情的妹妹才是谢府的嫡出血脉，哥哥只是路上被父母卖了的。
想到小姐跟她哭诉韩家少爷得了花柳病，她根本不敢怀上他的孩子，又想到那个毁了她一切的谢家少爷，再想到无声无息中逝去的情人，即将上战场的郎君，还有小姐温柔摸着肚子，想象两人抚养孩子长大的场景……杀心往往起于一瞬间。
三日后，韩家老侯爷死于马上风。
五日后，韩家少爷醉死在荷花池中，仵作查验，发现已得花柳病，妻子大惊，立刻请医，侥幸自己和腹中孩子一切如常。
七日后，谢家死绝，活下来的仅有一位新认嫡子，谢家族老上门，嫡子只得钱万贯，宅一座，田千亩，余者尽归宗族。
若干日后，韩家老侯爷葬礼办完，众人分家，韩家长子遗孀独得五成，立誓不再嫁，守子女过日。
又过了许多时日，珍珠过上了先进的一夫一妻制生活。
这件事情本应隐秘，奈何长安有只麻雀精，平生最好传八卦。
第114章 杀猪做年礼
不管世道如何艰难，年还是要过的，其他地方的百姓准备了什么徐墨阳不知道，但长安却是家家挂对联，户户裁纸衣，有钱的用上好的红纸，没钱的去染料坊中合买一点次色红，浅浅给草纸涂上一层，也算是多些喜庆之色。
让徐墨阳生气的是，因为宣纸之类的上好纸张制作周期至少要数百天，这笔收入最后还是落入了褚家手中，害得他起了好几个大早，套麻袋把那两个骑马的褚家郎君打断了腿，才觉得舒服了些。
对于这种充斥着私人恩怨的报复行为，徐墨阳没有任何愧疚，那个被叶娘子救下的小姑娘现在还要去医馆扎针呢，据说是回来以后就不哭不笑，大夫说是被吓狠了。
“过年要置办些什么东西啊？”
徐墨阳看着手中长长长长的清单有些发愁，这些琐事一般都是交给秦娘子来办的，然后秦娘子会根据自己的精力进行选择，看是自己多挣一份钱，还是让手下的女郎赚一笔外快，但叶娘子受伤秦娘子顶岗，内宅的大管家忙的不可开交。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又碰上这种物价暴涨的多事之秋，那几个用惯了的女郎谁都没胆子担责，徐墨阳只能咬咬牙跟叶娘子商量着来，等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再找秦娘子查缺补漏。
“对联是肯定要买的。”
叶娘子看着门旁边已经褪色的红纸，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了一句废话。
“嗯，是直接买人家染红的草纸，还是我们自己染色？”
徐墨阳应了一声，褚家垄断并不是一句空话，在草纸横空出世之前，长安的纸张七成出自褚家，余下的三成也是其他大家族从褚家定制了基础款，在这个基础上进行加工得来，别看街上有不少卖红纸的店铺，其实那些原料都来自褚家。
“直接买染好的就行。”
叶娘子想要的也就是个过年的气氛，对纸张是材质倒是不怎么在意，于是在双方都没什么意见的情况下，窗花等零碎东西也飞快定下，两人忙活了一下午，勉强把年货的种类数量都写了个大概，徐墨阳的白纸不够用，还在后面续了几张。
“用完这批不买了。”
徐墨阳用纸的消耗量大，他又不缺钱，便总是习惯一次性买上许多，结果出了褚家的事情，他看着白纸就闹心，又没有浪费的习惯，只能咬着牙用。
“回头我找两家做的好的，以后不受那边的气。”
伤筋动骨一百天，叶娘子因为吃好喝好修养的好，恢复的速度还算不错，至少现在已经可以自己走路了，只是要恢复到能够驾车的时候，至少也要等到过完年之后。
“行。”
“你说今年给那些做工的女郎发些什么过年比较好？”
徐墨阳爽快的应下，又抛出另外一个问题，这个时代雇佣人手不想现代只要给钱，一年三节多少得有点物质上的表示。
“永阳坊的猪也是时候杀了，按说一人分一斤猪肉也不起眼，但……”
唐人大多吃羊肉，因为猪肉没劁过，有腥臭味，在所有的肉类中属于涨价比较不给力的，徐墨阳这边的猪只有吃过才知道不同，给女郎们分猪肉也不会引起什么注意，属于闷声发大财。
可徐墨阳舍不得。
“我一年都没养活十头猪……”
来长安这么久，除掉已经风风火火入驻养猪场的小猪仔，徐墨阳只养了那几头猪，刨掉那几只不是因病去世的倒霉蛋，徐墨阳再没吃过其他的猪肉，即使这么当宝贝伺候着，活下来的猪都凑不满十根指头，就这样还要分出去……
就，选择合适是一回事，觉得委屈是另外一回事。
有些事情是不能细想的，徐墨阳越想越觉得委屈，到最后竟然矫情的红了眼眶，惊的叶娘子哄了又哄，保证他的猪谁都不能动才将人哄好。
“我不……嗝儿~是故意的。”
徐墨阳试图解释，但一个不合时宜的嗝打断了一切，他越急嗝打的就越猛，开始叶娘子还有心安慰，结果听到一声接一声的长嗝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笑了。
“哈哈哈哈……我……哈哈哈哈……”
明明徐墨阳很惨，但叶娘子就是笑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徐墨阳默默看着叶娘子，眼神从躲闪逐渐转变成哀怨。
刚刚还温温柔柔的安慰我呢，就差亲亲抱抱举高高了，结果现在居然笑成这样。
呵，女人，我宣布你失去我五分钟。
呜呜呜地球不能呆了，有没有移民去火星的方法，急！
终究是社死的羞耻压过了沙雕，不管徐墨阳怎么安慰自己一辈子很快就过去，还是默默的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将自己缩成一个球emo去了，直到叶娘子在窗户边柔声细语的哄了他许久，还承诺给他炸五对鸡翅，才勉强把突然闹脾气的小郎君给哄好。
徐墨阳被哄好了，又担心起叶娘子的腿伤，于是当场就租着车去请了屠夫，从永阳坊绑了一只猪杀了，做了一桌子美味的猪肉菜，既包括猪血猪杂，又包括以形补形的黄豆炖猪脚，叶娘子给面子的吃了三个蹄子，没吃四个不是因为吃不下，是还有一个被徐墨阳拿去卤了。
卤猪蹄嘎嘎香，徐七郎在现代的时候就经常买几只回家毫无形象的啃，也就是看在叶娘子受伤的份上，不然他一个人就能把蹄子包圆。
叶娘子是知道徐墨阳对猪蹄的重视的，她毫不客气的啃猪蹄便是对徐墨阳的回应——刚刚的事情不用在意，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必放在心上。
于是，两人安安静静的吃完这顿午饭，便重新开始讨论女郎们的新年福利。
猪：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你们的甜蜜要用我的命！
长安城，皇宫中。
“长安至洛阳八百余里，换人换马，一日便至，二日来回。”
“长安至扬州，二千三百余里，三日可至，六日来回。”
宠妃看着面前的皇帝，声音中透着些许诡异，跟宠妃对坐的李世民面无表情，眼角却多了两条长长的水痕。
“征兵令下了，大夫跟着去了，以物抵人的消息传出去了，好陛下啊，你不用愁军费啦。”
宠妃自顾自的哼着没人听得懂的歌谣，看着唐皇眼中不断涌出液体，最后在下巴上汇集，一滴滴的落在衣襟上，似乎觉得有趣般挑了挑眉。
“不愁打仗没钱，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宠妃的体型有些奇怪，上下都是圆筒，偏偏中间的腰却细细的，看上去像个沙漏，弄得每次长孙皇后看到他/她的时候，都觉得二郎可能撞坏了脑子。
“你……哎哟，很疼啊。”
宠妃伸手想戳戳唐皇的肩膀，却在触碰到唐皇衣物的时候，指尖便成了一片焦黑。
“好了好了，不碰你就是了，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
宠妃执着的想要一个答案，唐皇的唇动了动，说了句宠妃听不懂的话。
“百姓苦。”
抵消兵役的物资不可能全都是富商权贵自己出，必然有一部分，甚至大部分来自百姓，而在层层盘剥之下，最上层的人即使多收一口粮食，在经过一层一层执行者加码后，带来的可能就是一个家庭，甚至数个，数十个普通百姓的家庭被摧毁。
收上来的每一样东西，都沾着百姓的血。
但这些道，从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中厮杀出来的妖是听不懂的。
所以唐皇心中纵有万语千言，最后吐口的依旧只有三个字。
“没意思。”
最后宠妃觉得无趣，甩下唐王径自离开了。
“我们的约定马上就要到期了，用你们的话来说……嗯，好像刚好过完元宵节。”
宠妃走的时候不忘提醒唐皇，其他的他/她不管，粮食可是有她/他的一成！
这个新年过的很平静，平静到没有多少喜庆，直到元宵过完，宫中传出圣旨——兵役照旧，条件放宽，若是想要抵兵役，只需交粮百石，或者其他等价物，至于原先交上去的那些东西……世家大族众口一词，说愿意充当军费，为国奉献。
就，很迷惑。
徐墨阳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街头巷尾突然传来喧哗，过年时候消失的喜庆似乎被一次性补足，人们在家中，在街上，在店铺又哭又笑，声浪差点掀翻了长安城。
徐墨阳出了门，就听到陈母嚎啕大哭——她只有两个儿子，按照新下的圣旨，无需去服兵役，他们一家子都能平平安安了。
徐七郎为他们高兴，但心中的疑虑止不住的冒出来，他又舍不得花钱在打听消息上，所以只是模模糊糊的通过秦娘子知道，那个皇帝特别宠爱的妃子似乎死了。
可这和唐王的圣旨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件事情藏在徐墨阳心中，成了长久的谜团，直到他的非人员工越来越多，麻十八也在他手底下干活，才从这只饱览长安八卦的麻雀精口中得到了答案。
首先，那宠妃的确不是人。
其次，唐皇是被迫与那宠妃定下协议的，罪魁祸首是他爹，征兵是真，但苛刻的条件是宠妃提出来的，为的就是尽可能的多收集粮食，粮食里面有一成是属于宠妃一人独有。
最后，宠妃让世人看到的结局是被唐皇剁掉了头，但因为种族的特殊性，她/他只是修为倒退，没死，带着自己的一成粮食远遁了。
最最后，那些世家大族放弃粮食物资并不是善良，而是觉得恶心。
因为宠妃是蜜罐蚁和蚯蚓的混血，有着储物和缠绕的特性，每次粮食运过来，他/她都要先吞一遍再吐出来；物资运过来，他/她也会化作原型，在每一处都留下自己的印记。
“那士兵……”为什么会吃呢。
徐墨阳没有问下去，他已经得到了答案。
大多数人是没有挑剔的资本的，他们保证自己活下来就已经用尽了全力。
第115章 观看婚礼
贞观四年春，唐军开拔，天可汗扩张之路就此开启，史称唐王征西。
长安城，延康坊。
，黄昏时分，徐墨阳拎着秦娘子准备好的一篮子干果进了陈家，自从唐王年后发了宽松版征兵的圣旨，已经攀升到恐怖的粮价终于开始渐渐下滑，到最近半月已经趋向稳定，维持在一个比涨价前略贵，但穷人家已经吃得起的价钱。
“郎君来便来，还带什么东西啊。”
陈母话是这么说，可看到徐墨阳这么懂礼数，态度更是热情不少，贴心的把徐墨阳引到一个不引人注意，又能观察到全场的角落。
她心里可清楚着呢，徐家做饭的时候常年飘香，他们家的酒宴都不一定比得过人家的日常吃食，别人家来吃为了打牙祭，小郎君估计就是吃个新鲜，顺便看看热闹——不一定要坐在多显眼的位置上，但一定要看的清楚，同桌的人要守礼。
“这些回头让新妇吃了。”
陈母眯着眼睛在干果篮中仔细翻找，摸出一个大枣，一粒花生，一个干桂圆，一颗莲子递过去，这是秦娘子前些天跟她聊起来的习俗，说是同音有福，吃了以后早生贵子，她不知道这是哪来的说法，却越想越觉得有道。
能这么快定下二郎新妇，除了陈二郎喜欢，她也是希望新妇能够尽快怀上娃娃，实在是被年前的征兵给吓怕了，虽然都说什么皇帝是被妖怪迷惑了，但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还是尽快让二郎留下香火比较好。
“好哩。”
长媳爽快的应了一声，她是个长安的爽利娘子，只是阿娘不是长安本地人，弄得她说话也会不自觉带上几分阿娘的调子。
“等新妇吃完，我也这么来一趟。”
时人讲究多子多福，长媳虽然已经有了孩子，但谁会嫌孩子多呢，想到一群小郎君小女娘睁着大眼睛叫她阿娘，长媳的心都要化了。
“都吃，都吃。”
陈母笑出了褶子，在这个时代，儿孙满堂是大部分老人的愿望。
徐家郎君果然是个大方的，这样贵重的果子也说送就送。
干果不压称，但不值钱的只是大枣莲子一类常见品种，桂圆甚至有“南方桂圆北人参”的美称，价格属于陈母看一眼就觉得胆战心惊的地步，虽然篮子中只有少少几颗，却也价值不菲，更别说本应该是明清时期出现的花生了，陈母根本没在长安见过。
“原来真的是男红女绿啊。”
徐墨阳压根没注意陈母这边，自从新人进门以后，他的视线便集中在了陈家二郎和新娘身上，因为天色昏暗，两人身上的细微配饰看不太清，但男子一身红装，女子一袭绿衣还是看的分明的，女方没有盖盖头，而是团扇遮面，落落大方的跟陈家儿郎进了早就搭好的青帐中。
这帐篷的布料是年前陈母连夜抢购的，当时准备用来做大郎出征的衣物，结果先是纸衣兴起又是圣旨转变标准，已经做出轮廓的衣物便被重新拆开，花了些钱重新染色以后缝缝补补成了这顶成婚的青帐。
也别嫌弃它简陋，现在能置办起青帐的绝对是富裕人家，也就陈母之前下手稳狠准，不然可能只能进房喝合卺酒了。
徐墨阳身边坐了个八九岁的小孩，是刚刚陈母送过来的，看眉眼应该是陈家的亲戚，说有什么好奇的直接问他就是，青帐现在的价钱和珍贵性也都是小孩告诉徐墨阳的，不然以徐墨阳现在都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根本弄不清楚这些东西的价值。
毕竟现在的物价还在调整中，除了粮食因为大力管控相对稳定，其他的物价依旧是高高低低的过山车，冬天之前能调整好都算迅速，看似短暂的动荡带来的是长久的恢复。
“那你说，要是我买了青布，缝上几个帐篷专门出租给成婚的男女，会有人愿意吗？”
徐墨阳听了小孩的话，生意经突然冒了出来，倒不是他多有行商天赋，主要是现代什么都能买卖，婚纱租借早就成了正常趋势。
“应该……可以吧？”
小孩也不确定，但如果是他成婚的话，能花更少的钱租一顶青帐，而不是专门定制，他一定很高兴，毕竟多出来的钱可以买糖买肉。
“那我回去试试。”
徐墨阳这边雇佣的女工都要做专门的工作服，布料一般都是结实又耐脏的款式，因为款式简单数量大，秦娘子她们为了节省成本，通常都是直接买布回来做，在年前唐王征兵的半月前，徐家才买进了一批暗青色的布料。
这话小孩就不能回答了，徐墨阳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只是看着陈家新婚夫妻相互行礼，举行着大唐特有的婚嫁仪式，时不时问小孩几个他不太了解的地方，偶尔夹一两筷子相对合口的菜。
看完小夫妻的婚礼仪式，徐墨阳便找到陈母悄悄告辞了，陈母看出徐墨阳的疲惫，也没有强留，只是顺手捞起一个子侄辈往徐墨阳刚刚坐着的位置一塞，让他在这边混个肚圆。
子侄辈：幸福来的好突然！
“有吃的吗？”
徐墨阳回家的时候已经是繁星满天，吃饭的石桌上坐着一只金毛小猴，旁边点着一盏豆大灯火，小猴的大眼睛已经眯成了缝，脑袋一点一点，却还是强撑着不肯睡过去，徐墨阳看着便觉得心里一软，把小猴抓起来放到手里问道。
“我自己去盛，你先睡觉。”
小猴打着哈欠指指锅，就听到自家郎君温温柔柔人开口，然后眼前就是一片黑暗，身体被有节奏的晃晃悠悠，它艰难的挺了五秒，便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徐墨阳将星星送回了它的小床，还贴心的给小猴盖了被子，才将遮住小猴眼睛的手挪开，感受不到晃悠的小猴有些不满的哼唧几声，才继续打起了小呼噜。
“也就这时候乖了。”
徐墨阳把星星的尾巴在自己的手上轻轻绕两圈，有些无奈的点点小猴的鼻子，又十分臭不要脸的把小猴头毛弄乱，才心满意足的出房间往灶台方向走。
灶台中的星火已经熄灭，但余烬依旧有些热度，徐墨阳掀开锅盖，拿出依旧热气腾腾的白粥和一小碟梅干菜烧肉，直接三两口吃完，洗漱上床睡觉。
梅干菜烧肉属于热的次数越多越好吃的菜，秦娘子昨天做了大半锅，第一餐就被干掉一半，这一小碟还是今天特意给他留着的，不然连汁都剩不下来。
“还是猪肉好吃啊。”
在彻底睡着之前，徐墨阳想到自己可怜兮兮的几只成猪，再次坚定了把养猪场发扬光大的想法。
寡妇村的猪石头在睡梦中打了个寒战。
一觉睡醒，徐墨阳就闻到了排骨饭的香味，他也没什么赖床的心思了，快速把自己打好便拿上碗筷去装饭——自己盛饭，能自由选择排骨和米饭的比例！
秦娘子做的是排骨焖饭，其实就是按照红烧排骨的做法先把排骨倒腾好，再把八角花椒之类的大料拿出来，把排骨连着汤汁倒进白米中，加入适当的调料拌匀，米饭熟了就算做完。
基本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徐墨阳就好这一口——米饭中带着排骨的浓香和并不腻口的淡淡油脂，被剁成适当大小的排骨顺着骨头撕下来一整块肉，满足了人体千万年来对脂肪和碳水的渴望，只觉得肉香满口，米香入喉。
“你要带给朋友吃？”
看着手舞足蹈的星星，徐墨阳有些吃惊，跟小猴在一起玩的应该都是各家宠物，可大部分动物好像都不能吃太多调料……吧？
徐墨阳对宠物并不算太了解，主要是现代忙着挣钱没时间养宠物，到古代以后直接养了什么都能吃的小猴，星星又是个妒忌心强的，弄得他连喂猫都要偷偷摸摸。
“它们能吃啊，那行，我给你挑一些。”
徐墨阳也是个心大的，想着这不是普通的低武世界，有灵性的动物应该都能对自身的状况有所感知，也就没再坚持，反倒兴致勃勃的的准备帮忙。
绝对不是怕小猴亲自动手，结果直接栽到锅里去，坏了一锅好排骨！
“吱吱！”排骨少拿一点，米饭多给一点。
看着徐墨阳把排骨一块块的夹走，星星急了。
家里不缺肉吃，但猪却少得很，徐墨阳上次杀猪的时候专门带上了自家星星，小猴用自己的贫瘠的数学能力算了算猪的数量，发现自己的手指都掰不完！
排骨一个动物象征性的分一块尝尝味道就算了，怎么能拿这么多呢！
“它们爱吃米饭吗？”
徐墨阳有些茫然，按说能吃肉的动物一般都更加偏好肉食啊，难道星星交往的是食铁兽一类的杂食动物，还是主吃素的那种？
“吱！”可爱吃了！
星星肯定的点头，完全无视了他的交往范围中有不少纯粹的肉食动物。
“那我压实点。”
星星的负重有限，装东西的饭盒也是竹子编的小小一个，里面垫上了一层油纸，省的弄脏小猴的背包，徐墨阳把不多的排骨和米饭压了又压，结果就是星星被包袱压了个踉跄，动作明显没有之前的灵活。
“你能行吗？”
徐墨阳发誓，这句话真的只是纯粹的关系，一点负面含义都没有，可惜不管是男人还是男猴，似乎都听不得不行这两个字，即使星星只是个小奶猴。
“吱！”当然行！
为了证明自己，星星当场表演了一个翻墙，虽然动作慢了些，但好歹没出什么岔子，徐墨阳也就放了心，殊不知小猴刚离开他的视线，就躺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气。
看到了一切的大圣：……
何必呢？
第116章 竹笋炒咸菜
“又没找到？”
见徐墨阳满脸的疲惫和失望，秦娘子已经得到了答案，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手上剥好的小竹笋切段，合着肉丝咸菜炒了小半碗，再从旁边挖了一铲子热米饭倒进去翻炒，做了一海碗的炒饭，徐墨阳连吃几口，又喝了些薄荷水，看上去精神才好了些。
“说是师父云游去了，归期未定。”
徐墨阳有些颓废的开口，从贞观三年找到贞观四年，他除了拖满金鳞发中介通知，还时常去寻寺庙，访道观，就为了得到更多关于修行界的信息，可惜除了抓了几个路上的盗匪送去官府换了赏银，收获寥寥。
这次去的道观已经是长安城中徐墨阳最后的希望了，据他得到的消息，观主是个货真价实的修行之人，可等他爬山上去的时候，却只得到馆主三天前就云游四方的消息。
“是继续找，还是……”
秦娘子一边择芦蒿一边问，若是继续找下去，那就要出长安，到时候还要准备些靠谱的人手，还有足量的银钱，马车也要专门打造……
“回头我让温娇去问问满金鳞，我总觉得这里面藏着些事。”
徐墨阳一大碗炒饭下肚，总算是有精力开始思考，复盘了自己往佛寺道观跑的经历以后，突然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不对劲。
“若是连它也不知道情况，那就等唐军归来，我直接开始修路。”
徐墨阳琢磨了一下现在的状况，虽然对自己跟修行界无关（目前）有些颓废，但想想自己的计划表，顿时又支棱了起来。
“芦蒿炒腊肉，要吃吗？”
年后叶娘子便正式回归了工作岗位，无缝衔接秦娘子的各项工作事宜，徐墨阳本以为秦娘子会因为部分权利的流失而失落，正想着怎么隐晦的安慰自己可靠的内务管家……却发现秦娘子哼着歌做了十菜一汤？
好吧，看来秦娘子可能真的不适合外向型职场。
“刚刚吃了肉，我想吃芦蒿炒茶干。”家里还有茶干吧？
徐墨阳看着秦娘子，眼中是不自知的期待。
“有，那我分两次炒，我想吃腊肉了。”
秦娘子对徐墨阳的要求一向没什么抵抗力，直接应了一声，又催着徐墨阳进房间码字。
这纯属徐墨阳自造孽，碰上书肆的胖掌柜大哥以后，被强行拐到了相熟的食肆边吃边聊，他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在找有道行的道观佛寺消息漏了出去，胖掌柜多精明的人物，当即抛出了好几个隐秘的道观位置，跟徐墨阳换了新书。
“我把菜做好了端过去，保证不耽搁。”
见徐墨阳有些意动，秦娘子不动声色的加大了筹码。
“那位郎君说三日后来取稿，郎君您……”
茶不必倒满，话不必说尽，徐墨阳直接站起来回房间，关门的时候带出很响的砰一声，只是那透着几分恐慌的背影悄悄揭露了真相。
徐墨阳又咕咕啦。
秦娘子见徐墨阳关了门，便抓了些铜钱放到篮子里快步出门，看到一群孩童嬉闹玩耍后皱皱眉，冲着乖巧站在一旁的女郎招招手，女郎惊喜的睁大了眼睛，快步跑到秦娘子面前。
“去徐家食肆买块茶干送过来。”
秦娘子对小女郎有些不满意，但拢共就这么一个身上手上都干净的孩子，她也没得选。
“把这些先吃了，路上跑快点。”
秦娘子熟练的把报酬中一半的杂粮饼递了过去，小女郎只觉得背后被两把刀子戳着，阿娘正盯着她呢，若是这饼子不能全部带回去，少不得一顿打骂。
现在粮价虽然已经降了下去，但在普通百姓眼中，粮食依旧是个精贵的东西，许多孩童一天可能也就吃上这么一块饼。
“不吃我就去外面找人了。”
秦娘子故意皱起眉，做出有些不耐烦的模样，在这边住了这么久，邻居她也都了解了个七七八八，这小女郎是个苦命的，出生在男孩当宝的杨家，整天就是干活挨打，年前那次粮价上涨，杨家直接卖了两个女儿换细粮养儿子，谁知道了不说一句两个女郎可怜？
就面前的杨三娘，也不是良心发现才留下，而是太瘦小卖不出价钱，想着家中总得有人干活照顾宝贝儿子，这才暂时留下的。
“我吃，我吃。”
杨三娘慌忙上前，接过饼子就往嘴里塞，被噎的直翻白眼都不肯把进嘴巴的粮食吐出来，而是死命的咽了下去，又三两下把剩下的饼塞到嘴里，腮帮子还鼓鼓囊囊的，便接过秦娘子手中的篮子飞快的往西街跑。
秦娘子看着手中的杂粮饼，又对上杨母的眼神，毫不犹豫的把饼子重新收起来，准备等杨三娘将茶干买回来以后再给她，旁边的邻居看上去也并不在意，只是开玩笑般问为什么不找自家的孩子做事。
“我倒是无所谓找谁，但家中郎君却是个挑剔的。”
秦娘子说话也没避着人，打定主意把跑腿的标准给宣扬出去，徐家不缺粮食，她这边也的确时不时就要人帮着跑腿，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
每次到这个时候，徐墨阳就是个特别好用的借口了，毕竟她们郎君自带矜贵气质，看着便不像凡尘中人，若是她有这么多要求定会被人说是矫情，但扯上郎君的大旗，一切便都合起来。
“帮着跑腿的年纪不能太小，毕竟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娃娃，走在路上我们也不放心。”
若是被人拐了，或是出了什么意外，徐家可担不起这个责。
有些话不必说的太过直白，秦娘子的视线往孩子堆里面一扫，众人的目光便集中在了那个充当跟班的三岁娃娃身上。
“跑腿既然叫这个名字，就不能太胖，不然跑不动，天亮叫去拿东西，天黑才回来。”
此处点名杨家小郎君，就是被杨三娘照顾的宝贝蛋，凭借着自己是唯一孙辈的尊贵身份，他集三房宠爱于一身，身高不足一米二，体重目测早就超过一百斤，跑起来玩游戏的时候永远是被第一个抓住的。
“最后，既然是帮着拿东西，至少要衣物整洁，手掌干净。”
小孩嘴馋想当跑腿吃东西没什么，因为没什么耐心所以开始玩闹也没什么，但因为玩闹衣物和手掌被弄脏了，不被选择也是很合的。
秦娘子盘了一遍自己的逻辑，觉得没什么问题，又用余光扫了一眼周围邻居们的脸色，很好，他们也觉得没问题。
就是可怜了那些还在玩的娃娃，也不知道今天会有多少人吃到竹笋炒肉。
“郎君还在等着我炒菜呢，我就先进去了。”
有礼的跟众人道别，秦娘子进了徐家院子，从地窖里翻出一份剁好的排骨——存了许多冰的地窖是古代版的冰箱，徐墨阳试过，猪肉放在最中心的位置，大概能保持半个月的新鲜。
芦蒿炒茶干有点素了，待会儿炸个排骨一起送过去吧。
致力于把徐墨阳养胖的秦娘子所当然的想着。
芦蒿炒腊肉的做法很简单，锅中倒油，葱姜辣椒腊肉一起放进去翻炒出香味，把芦蒿倒进去一起煸炒后直接出锅就行。
粗细搭配，青白相见，做法极为简单，却色香味俱全，秦娘子直接就着吃了一碗米饭，才慢吞吞的给徐墨阳做小食。
几碟子炸物做好，锅也被猪油香味浸了个通透，茶干也被送了过来，秦娘子想了想，快速往锅里磕了几个鸡蛋再加了一瓢开水一勺盐，做了个简易版的蛋花汤，倒出来再舀上一瓢水洗锅，这才倒了一小勺菜籽油下去。
看着装菜籽油的小瓶明显下去一节的液体，秦娘子有些心疼的吸了口气，这瓶菜籽油是徐墨阳专门找人打的，好容易才出来这么一点，称不上价比黄金，比上双倍白银却是一点不虚。
“食肆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茶干被秦娘子唰唰几下切成细丝，一股豆制品的香味便飘了出来，秦娘子偷偷摸摸左右看看，飞快的捻起一根细丝放到嘴里，一会儿的功夫又是一根，直到茶干丝已经消失了一小半，才掩饰性的夸赞道。
这个茶干跟寻常的五香茶干做法又有不同，是徐墨阳某一天睡醒，从记忆中汪老的文章中挖出来的，用豆腐出的净渣装在特制的布袋中，放到锅中码好加料，上面用重物压着，小火炖煮到入味，再将茶干从布袋中倒出来，仔细瞧瞧，还能看到茶干上面印着布袋上的纹路。
这种茶干外皮紫黑，掰开是浅褐色的内里，咬起来很有嚼劲，越吃越香，邸店的人叫上一碟子，往往没多久就只剩一个空盘了。
跟茶干同炒的芦蒿要先进行简单加工，芦蒿掐成寸段后用清水去涩，再加盐短暂腌制，下锅之前要先用干辣椒炝锅，芦蒿先入锅翻炒到略微失水，再加茶干细丝和几缕辣椒丝，加调料后直接出锅，从食材到用油都突出一个清字，吃的就是芦蒿的本味。
吃了芦蒿炒茶干，又将几碟子炸物一扫而空，灌了两杯蜂蜜水解腻，徐墨阳便又全心投入码字中，期间温娇来了一趟，只是说了几句话便又匆匆离开了，不过答应了会把话带给满金鳞。
于是等到徐墨阳交稿，迎来暂时的假期以后，也从满金鳞这边得到了一个欧亨利式的真相。
这场战争直接关乎到了皇位的稳定性，修行之人不能跟凡尘俗世有过多牵扯，每次到这种可能迎来动荡的时候，有些道行的都会自觉回避。
至于实在看不开的……
乱世菩萨不问世，老君背剑出山林。
第117章 鱼香肉丝
从满金鳞那边得到暂时找不到修行之人的答案以后，徐墨阳也没再往这方面折腾，而是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生意上，思索着还有什么点子能闷声赚大钱。
毕竟他其实也不是很喜欢去找名观古刹，那让他想起了跟狗上司吵架以后，放出豪言壮语当场辞职，然后天天奔波在面试路上的经历，要不是那个狗上司最后因为他的工作能力先低头，他顶多再撑两天就得主动回归工作岗位，然后降薪降职一条龙。
这些日子到处找寺庙道观的经历，跟他到处跑面试要offer的日子，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他面试的时候是夏天，顶着三十多度的高温；而这边外出的时间是冬天，他要感受的是刺骨的寒风。
他甚至还记得大学毕业的表妹回到本地想找工作，因为他租住的地方离不少公司比较近，在征求了他的意见后，就暂时住在了他这边，网上的简历投了七百多份，网络连带着现实招聘会参加了三十多场，约了一百多次面试，从行政岗要求一路降低到销售岗，硬是只收到三份offer。
“我们这里是不是双休犯法啊！”
在又一次表妹找工作回来以后，她提了一袋子酒回房间关了门，没多久徐墨阳就听到了她歇斯底里的哭声和叫骂，包括但不限于公司待遇，hr奇葩，老板不当人等，顾忌表妹的面子，主要是上班要迟到了，徐墨阳也不敢久留，背着包就出了门。
晚上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表妹收拾好了行李箱，他还没来得及问，表妹便小嘴叭叭的把她要走的消息说了出来，然后直接坐出租去了高铁站，据说因为时间太晚没来得及买到坐票卧铺，是直接买了站票跑路的，当晚就直接出了省。
“家乡很好，以后找工作不来了。”
这是表妹跑路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徐墨阳当时想说些什么，但看着月薪三千月休四天朝八晚十的工作，要会拍摄剪辑ps推销顺便兼职客服文员清洁工，还有七天无薪试岗期三个月试用期满半年交五险没有一金的工作岗位以后，徐墨阳对表妹给予了真诚的祝福。
现在想想，徐墨阳真心觉得自己当初入行早，老板还没有那么变态。
他妹妹回来以后也是意识到了家乡工作的难找，才毅然决然的做了自媒体行业。
“我最近琢磨出了一个新菜，你做出来尝尝味道，看看能不能放到邸店卖。”
徐墨阳眨去眼中的湿意，努力将注意力从回忆中移开，冲着秦娘子笑笑说道。
都说记忆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褪色，他怎么觉得跟家里相处的日子还在昨天呢，他甚至能想起妹妹给他寄过来的最后一道菜，上面点缀着青红的辣椒丝，看着便让人口舌生津。
“郎君你说。”
秦娘子假装没有发现徐墨阳的不对劲，见徐墨阳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才自然的开口。
“这菜要用到猪肉，青笋……”
徐墨阳要做的是鱼香肉丝。
在大学的时候他经常点这道菜，主要原因是味道够重能下饭，价格也不贵，还荤素搭配阴阳均衡，因为吃不惯调料，每次他都得先挑上好一会儿的姜蒜，然后皱着眉头吃掉胡萝卜丝，才扒拉着木耳和猪肉就米饭。
因为学校食堂的鱼香肉丝永远都是胡萝卜木耳猪肉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配料，徐墨阳甚至一度觉得鱼香肉丝的主食材必须是这三样，直到妹妹的美食视频打算做鱼香肉丝，他帮着上门剥蒜，才知道只有猪肉和几样调料是不能替换的，其他的完全可以随意搭配。
比如把胡萝卜换成青笋，黑木耳直接不要，味道其实也差不多。
“今天泡了木耳？”
徐墨阳看着秦娘子端出来一盆木耳，有些惊讶的问了句废话，主要是他刚想着做鱼香肉丝，秦娘子就泡了木耳，巧合程度实在是有些高。
“嗯，本来是打算用来炒肉的。”
说来也巧，前两天听到徐墨阳说金针菇有些吃腻了，她便琢磨着泡些木耳换换口味，结果刚巧跟她们郎君要做的新菜对上了。
“那是挺巧的。”
徐墨阳也没有再想下去，只是让秦娘子把所有的食材都切丝，猪肉不是最合适的里脊肉，但做好了味道也不会差。
肉丝放到大碗中，放两个姜片去腥，再加料酒淀粉盐等调料抓匀腌制片刻，然后调一个鱼香汁——香醋、糖、生抽、淀粉的比例为4：3：2：1，糖比较贵，徐墨阳直接用饴糖加热以后代替，因为甜度不够，所以分量上要适当加重。
至于生抽……贞观三年的夏天，徐墨阳于半夜惊醒，想起了自己在查资料的时候撇过一眼的生抽配方，差点就当场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让自己强行清醒，点灯记配方，后面没扇纯粹是因为徐墨阳的身体和脑子被分成两部分，给他表演了一个现场清醒。
将制曲成功的黄豆倒入容器中，加入饱和盐水到用手用力压豆粒，豆粒能完全浸没水中为合格，再撒上一层薄盐后放到阳光下暴晒，等到成熟酱醪制作成功以后再加入盐水浸泡三天，吸出酱液，再次加入盐水七天后吸出酱油，并重复一次七日流程。
三次吸出来的酱液混合，放到太阳下暴晒十天沉淀后，放入加入八角、陈皮、公丁香、茴香的煮出液，再加入海带提取物、白酒、红糖和盐使酱液盐分浓度约为17%(约10-15斤酱油)，加热煮沸过滤即为生抽。[1]
当时徐墨阳准备了十个坛子进行控制变量法，最终成功的就这么一小坛子，好在味道没有辜负他的辛苦，至少徐墨阳尝了一口调出来的鱼香汁，跟现代妹妹做的没有特别大的区别。
不过……
“回头看看能不能用大酱代替，这些用不了多久。”
去年粮食紧张，徐墨阳也不好做的太显眼，最后做出来的生抽也不算多，自家用绰绰有余，放到商用上那就紧巴了。
“行。”
秦娘子也尝了一口鱼香汁，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这道菜叫这个名字，这料汁真的有几分鱼香。
“关于这菜，我故乡有个说法。”
徐墨阳想到现代的一个经典段子，打算分享给秦娘子。
“鱼香肉丝里没有鱼，老婆饼里没有老婆，夫妻肺片里没有夫妻，所以牛粪饼里——”
徐墨阳故意拉长了声调，秦娘子默契的打了个配合。
“没有牛粪。”
“有牛粪。”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四个字的是秦娘子的回答，毫不意外的猜错了，徐墨阳看着秦娘子有些震惊的表情，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好在徐墨阳还算有分寸，只是笑了一声便收了表情，然后跟秦娘子解释这几个说法的来由，老婆饼和夫妻肺片都好解释，就是这牛粪饼说出来貌似有点影响食欲。
“直接说就是了，我没那么娇贵。”
秦娘子觉察到徐墨阳的停顿，直接开口，但徐墨阳不太好意思告诉秦娘子，他担心影响的其实是自己的食欲，毕竟秦叶两位娘子可是能对着狼尸啃饼子的狠人。
“……牛粪饼其实不是吃食，而是用牛粪和混合茅草，做成类似饼状晒干以后的产物，在吐蕃和天竺那边是跟柴火一样的燃料，也能做跟土粪一般的肥料。”[2]
徐墨阳说完，成功把自己恶心到了，他的记忆力和想象力似乎越来越好了，只是扫过一眼的牛粪饼自动根据他的记忆具现化，手中的虎皮鸡爪突然就不香了。
“木耳还要泡上小半个时辰，猪肉多腌一会儿可以吗？”
秦娘子看出了徐墨阳的不适，贴心的给了个台阶，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不能等徐墨阳吃完饭再问，她觉得这些没什么，却忘了小郎君是个娇贵的性子。
“没事，多腌一会儿更入味。”
徐墨阳痛苦的闭了闭眼睛，努力把刚刚的不和谐画面抛在脑后，经过快半个小时的努力后，他勉强成功了，于是两人默契的跳过刚刚谈论的话题，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做菜上。
锅中倒油，油热后将腌制好的猪肉丝倒进去煸炒到变色，再加上一勺自家做的豆瓣酱炒匀，木耳丝辣椒丝竹笋丝倒进去翻炒均匀，再将调好的鱼香汁倒进去翻炒均匀，就能直接起锅，徐墨阳对小葱不太感冒，便没加这份点缀。
“感觉都不需要什么手艺。”
秦娘子嘀咕着，将米饭和鱼香肉丝一起上桌，这菜就是倒肉/酱/配菜/鱼香汁搅匀就行，只要规定好肉菜酱汁的搭配，基本味道都在合格线以上。
“炒木耳的时候还是要的，必须得炒熟了才能上桌。”
徐墨阳自然的接过话头，干木耳还好，新鲜木耳要是没炒熟，吃多了很容易引起日光性皮炎，或者出现更广泛的症状——食物中毒，到时候吃一个倒一个，邸店没几天就得关张。
“那倒是。”
秦娘子夹了一筷子木耳放到嘴里，嚼出细微的咯吱声，舌尖上炸开一股猛烈的鲜香味，就在那一瞬间，她总算明白了徐墨阳为什么觉得这道菜能进邸店。
秦娘子又夹起一筷子竹笋，除了陌生中带着熟悉的鱼香，她还尝到了丝丝的辣味，徐墨阳舍不得放太多辣椒，所以原本鲜明的辣味变得似有若无，反倒成就一种含蓄的勾引，让人想要不断探索这份味道的真实，表现在嘴巴上，就是根本炫的停不下来。
三天后，邸店上了新菜鱼香肉丝，于是时常能听到这样一番对话。
“鱼香肉丝有鱼吗？”、
“没有。”
“那为什么叫鱼香肉丝？”
“因为有鱼香。”？？？
“来一盘！”
第118章 既要又要还要
鱼香肉丝爆了！
大军开拔后，长安的气氛便一日日松弛下来，底层百姓固然担心前途未卜的子侄，但他们也要为了生存而奔波，至于上层就更没有这种负担了——百石粮食罢了，谁家还没这点子存粮呢？
毕竟在这个时代的寒门，都是有房有地的。
徐家邸店人来人往，吃饭住宿的有穷有富，却都不至于吃不起一盘鱼香肉丝，而在尝过这道菜厚重的口感后，多数人虽然不至于立刻沦陷为这道菜的狂热粉丝，却也会在下次进店的时候点上一盘。
这道菜又是经典的下饭菜，于是除了菜肴本身，徐家邸店的米面也消耗的极快，一来一往又是不少钱粮进账。
而这也带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原材料不够了！
这年头大家的饭量都大，徐墨阳也并不吝啬，一盘子鱼香肉丝里面有六两猪肉，五两木耳青笋之类的配菜，一盘菜能吃上好几个大馒头，就算是码头的力工也能吃的打饱嗝。
徐家做的是沙县小吃薄利多销的买卖，又开通了外卖服务，一天接个百来盘鱼香肉丝的单子轻轻松松，可就算按照一百盘来算，一天也要消耗六十斤猪瘦肉！
徐家养猪有一手，每头猪都有快两百斤，但去掉骨头猪血肥肉之类的，顶了天一百多斤，两天不到就能耗完一头猪！
“我现在只有三头猪了，要吃到过年的！”
徐墨阳一脸惊恐的抱着星星，生怕两位娘子赚钱赚疯了，打他猪肉的主意，他当时怎么就因为家里晾晒了百来斤的香肠腊肉就觉得够了，往猪肉菜方向研究呢，这下钱是赚到了，可连自己吃的都要没了。
明明他看小说的时候，人家顶多一天也就卖出去十多盘子啊，怎么到了他这里，直接在后面加了零呢。
间歇性降智的徐墨阳忘了，人家罗三郎是在离长安有一段距离的村子里开的邸店，而他的邸店在长安本就繁华的西街，现在的长安虽然没有达到唐朝繁盛时期的百万人口，但十万还是远远不止的。
就算消费能力按照十比一来算，再加上其他店铺和各种事情的分流，邸店卖出去五十份鱼香肉丝也轻轻松松，再加上有人想让家里也尝尝，或者因为徐家邸店的信誉而点了外卖的，一百份还是口碑没发酵的结果！
“不动你的猪。”
看着徐墨阳都快被吓出荷包蛋眼泪的表情包了，两位娘子赶紧给自家郎君顺毛，好话说了一箩筐才把徐墨阳安抚好，毕竟徐墨阳大多数时候都是冷冷淡淡的，难得有这么强烈的情绪。
“猪肉能不能用其他的肉来替换？”
这才是叶娘子今天想问的问题，其他的配菜可以随意替换，反正鱼香汁在手，味道总是大差不差，但都叫鱼香肉丝了，里面没有肉怎么都说不过去。
她们不是没试过外面的猪肉，但没劁过的猪味道腥臊，除非多放辣椒酱料，用更加浓重的香辛料来掩盖，但这个时代的香料本就贵重，辣椒更是只有他们郎君的田里才有，一个不小心就直接从闭着眼睛赚钱变成了卖一道亏一道。
而更悲惨的是，就算她们想钱想疯了，把徐墨阳的猪全都杀了取肉，也撑不了几天，倒不如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替代品。
“用鸡肉应该可以。”
徐墨阳想了想，还真的从脑袋里扒拉出一条“高校食堂用鸡肉代替猪肉，学生：我吃了三年的鱼香肉丝居然是鱼香鸡丝”的新闻。
话说回来，他以前的记忆力有这么好吗？
徐墨阳没多想，试着问秦娘子能不能用鸡肉代替，叶娘子却先摇了摇头。
“鸡肉，鸭肉我都试过，口感不对。”
常见的肉类就那么几种，羊肉肯定不行，等到一样样试下来没有更加合适的替代品，叶娘子也难得有些灰心，这才回来向徐墨阳求助。
“鸡肉要用鸡胸肉，你用了哪里？”
跟现代不同，这个时候的鸡胸肉因为看着是完整不带骨头的一大块肉，反倒买的人更多一些，卤鸡胸肉也是食肆邸店的招牌，点上一份或是白嘴吃，或是简单加工以后的味道都不错。
“……好像是鸡腿肉？”
叶娘子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答道，猪肉徐墨阳一开始就没有只用里脊肉，而是瘦肉都能当原材料，叶娘子自然也不会在找代替品的时候故意划分类别，但这种简单的错误叶娘子一向不会犯，跟突然降智相比，更像是一伤傻三年。
“回头去看看大夫，看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徐墨阳越想越觉得有道——伤口长好需要营养，快速思考也缺不了营养，叶娘子的饮食习惯和食量都没怎么变，但多了一个消耗源显然打破了平衡，按照人体自主选择的营养优先级，叶娘子的脑子就是又让马儿快快跑，又让马儿少吃草。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不出毛病才奇怪呢。
“不用了吧，现在我跑跳都没什么问题，也不怎么疼了。”
叶娘子下意识的拒绝，虽然她现在不缺钱了，但无事不看医的毛病还是没怎么改，腿上的这点子伤也就小郎君觉得严重，当年……
“要看。”
徐墨阳展现出难得的强硬，脑子出问题可是大事，叶娘子可是他日后生意扩大的底气。
“等我们把这件事情商量完，我就去找大夫。”
叶娘子一心惦记着鱼香肉丝，压根没怎么放在心上，好歹相处了这么久，徐墨阳当然看得出叶娘子的不以为意，直接把事情定下。
“待会儿让大夫上门看，在院子里看。”
叶娘子是个工作狂，徐墨阳必须亲自盯着才放心。
“那我先把大夫请了，省的耽搁时间。”
叶娘子知道看大夫的事情无法避免，便直接往门外走，随机抓了一个幸运的杨三娘做跑腿，让她去西街找相熟的大夫上门看诊，就又回去热火朝天的开始讨论了。
徐家三人经过和谐友好的沟通，最终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定下鱼香肉丝既要又要还要的政策，用徐墨阳的话来说，就是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全部都要。
既要猪肉，又要鸡肉，还要配菜。
简单来说，就是将鱼香肉丝分为猪肉和鸡肉两种食材，猪肉的价钱更贵而且限量限时，可能今天还有十道菜，明天就一道都没有，产量主要来源于徐墨阳什么时候想杀猪，当然要是食客自带食材也行，但是加工费就非常非常非常贵。
鸡肉做的鱼香鸡肉则不限量，按照搭配的配菜分为不同的价钱，目前的主打产品就是春笋木耳和莴笋，以后会随着菜蔬上市时节不断进行调整。
要是实在没钱的，也可以点一份鱼香素菜，虽然比不上肉有滋味，但夹蒸饼拌面味道也不错，主打一个上中下阶层的钱都赚。
“鸡肉跟猪肉肯定没法以假乱真，那我们索性不藏了，该涨价的涨该降的降，有人问就直接说原料不够，人家还能把我们给剁了？”
徐墨阳咽下一口酥脆的麻花，对着桌面挥斥方遒，也不管一套一套的营销策略符不符合这个时代，总之就是一股脑抛了出去，至于效果么……叶娘子和秦娘子听得两眼放光，鹅毛笔都快把草纸擦出了火星子。
有些卖货的方法现在可能用不上，但这些都是一通百通的，叶娘子作为徐家商业嗅觉最敏锐的人，已经觉察出徐墨阳话语中的巨大价值，秦娘子的感受没那么深，但跟叶娘子的默契让她们分工合作，争取一个字都不漏掉。
徐墨阳是有点人来疯的属性在的，如果两位娘子不是这么郑重其事，他可能发一阵子癫就自己停下了，但现在……什么是停下，他还可以讲一天！
当然没做到，因为大夫敲响了徐家院子的大门，也惊醒了陷入莫名狂热状态的徐墨阳。
其实大夫是不想敲门的，徐家给钱爽快，像是碰到这种暂时让他等着的时候，还会根据他等待的时间额外给一笔报酬，说是什么误工费，奈何他的小药童呼哧呼哧跑过来，说有个疑难杂症的病人在医馆大堂等着他救命，大夫医者仁心，直接心里滴血的放弃继续摸鱼，敲响大门。
“……没什么大碍，多吃鸡子，鱼虾肉类便是。”
在一长串徐墨阳压根听不懂的论后，他终于得到了具体的结论和方法，跟他想的没什么两样，但有大夫的肯定，徐墨阳也就能放心投喂了。
“晚上吃个菌子炖鸡腿，煮个杂鱼豆腐粉丝汤，里面多加几个荷包蛋，若是有新鲜菠菜，也炒上一碟子。”
中午吃的是猪肉，晚上不太好吃重复的，但徐墨阳这边的家常菜谱不少，略加挑选便定了营养俱全的两菜一汤，只是在心中给褚家又记了一笔。
你们知道给叶娘子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吗！
褚家必须破产！
徐墨阳说的！
晚上的菌菇炖鸡腿味道相当好，徐墨阳吃出了现代铁锅炖鸡的几分味道，三人一猴吃的碗盘精光，撑得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摊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各做各的去了，就是徐墨阳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却又死活想不起来。
半夜，徐墨阳床上。
徐七郎梦中惊坐起，总算是想起一直被忽略的东西——年前就打算做蛋糕了，现在还没开始动手！
然后他又想起了自己今天在桌上指点江山，直接把脸埋到了手心里，当时说的痛快，现在回忆起来自己就是个嘚吧嘚吧的二愣子。
他一个没经验的人怎么有勇气指点叶娘子生意经的啊！
两位娘子亏本了不会天天让他吃苦瓜吧？！
第119章 多竹山
多竹村是个普通的村子，唯一有些不同的就是后山上的树木以竹居多，村里人大多是战乱时候逃荒而来，靠着吃山上的竹笋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后来便在此地繁衍生息，靠着山脚开出来的薄田勉强度日。
他们倒也不会饿死，春有春笋，冬有冬笋，夏秋两季就吃干笋，再到竹林里捉些蛇鼠鸡虫，配着收获的些许粮食，度过一年又一年，除了胃里时常泛着酸水，也没什么不好的。
天灾人祸，乱世能留下一条命已是侥幸了。
“您说什么？”
瘦的皮包骨的里正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想上前抓住叶娘子的手，被躲开后手便撞到了车把上，响亮的一声听得叶娘子都觉得疼得慌，可里正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双眼睛就那么死死的盯着叶娘子，生怕面前的财神娘娘跑了。
这可是能用笋换粮食的真财神娘娘！
“我带了些粮食，想跟你们换些笋，干笋还是鲜笋都行。”
叶娘子瞄了身后三个身高一米七体重一百五的娘子以后，站直了说道，这可是徐墨阳花大价钱给她雇来的保镖兼搬运工，一个能打十个多竹村里正！
“行行行……”
村长激动的只会说这一个字了，竹笋虽然吃不死人，但这东西吃多了烧心啊，还不是红薯那种轻易能做的软烂，还带着甜味的食物，家家户户看粮食眼睛都是绿的。
“你们自己拉过来，一手交笋，一手交粮。”
叶娘子是不会让她们分散的，她的这几位员工长得这么漂亮，万一被那不要命的拖走做媳妇了怎么办？！
男人这玩意，只有挂在墙上的才会老实！
“行行行……”
里正依旧满脸堆笑的答应着，他也不怕叶娘子她们赖账，倒不是他们打得过那三位强壮的美人儿，而是她们想要赖账，只要敢对村里的任何一个人动手，她们都得跪着求他/她不要死！
死了人可是要拉去见官的，里正的算盘精着呢。
在双方都有底气的情况下，这次交易进行的很顺利，叶娘子用比自己预计更少的粮食换来了根本装不下的笋干，还以三斤粮食的代价雇佣了村民把剩下的笋干送到徐家收货点那边去。
她先前已经打听过情况了，这地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笋子，前几年也有村民试着出去卖笋子，但天灾人祸兵荒马乱，不但没换回来东西，还差点没了命，打那之后就没人敢出去了，补货全靠随机刷新的货郎。
“娘子不能来收吗？”
里正依旧试图挣扎，他就是当初被吓回去的一员，却被叶娘子旁边的娘子一句话堵了回去。
“我家的娘子管着好几家店面呢。”哪有时间来你们这边。
其他娘子也想起来叶娘子的叮嘱，你一句我一句的把里正挤兑的说不出话，她们可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单枪匹马的过来被人赖上怎么办！
叶娘子将背在身后做手势的手指放下，决定回去给她们加点报酬。
“我家做工的都是女郎，外出实在不便，若是实在不行……那边算了吧。”
说着，叶娘子就要把那三斤粮食给拎回去，这下村里人不干了，七嘴八舌的嚷着肯定会把笋子送过去，要知道这粮食不在自己手上可能还没什么感觉，可若是到了自己手上又被拿走，那真是吃人的心都有了。
“这……不必勉强的……”
叶娘子玩的好一手以退为进，村里人完全被拿捏住了，再三要求，最后甚至当场把唯一的板车拖出来，说跟着叶娘子一起回去，叶娘子才“不甘不愿”的答应下来。
直到几个推车的郎君顺着官道跟在叶娘子的驴车后面，才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折腾了这么久，天也快黑了，叶娘子她们熟练的搭起了野外住宿的暂时居所，还顺手提了一篮子炊饼给那些推车的郎君，郎君们本就又累又饿，吃喝完了倒头就睡，再也想不起一星半点的奇怪之处。
而叶娘子她们点着火堆，确定男人们都发出鼾声以后，才有两人把手上的砍刀放下，轮流就着火堆填肚子，而叶娘子也抓紧时间对身边的保镖们进行又一次洗脑——别被这些男人迷了眼睛，你们长得这么好看，日后多挣些银钱，想要什么样的小郎君入赘不行？
几个女郎都重重的点了点头，她们原本其实是有些自卑的，因为她们比寻常男子更加健壮的体态，但只是凑数般的报了徐家做工的名额，就被徐家跟宝贝一样留了下来。
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情都是上有所好下必趋之，在徐家女工这个小小的圈子里，两位娘子便是最高层的领导人，于是在叶娘子屡次称赞过她们的美丽后，女工们从怀疑叶娘子到逐渐开始怀疑自己，直到一位强壮的女郎轻易举起了她们几人联手都拿不起的水缸。
一点都不夸张，大半的女郎都盯着那举水缸出现的肌肉而两眼放光。
拜托，会举铁的小姐姐真的好帅的好吗！
于是许多女郎的心思顺利转变，几个高挑且强壮的女郎每天都能听到许多彩虹屁，渐渐开始迷失自我，真的觉得自己很美。
而很巧的是，叶娘子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她并不吝啬用语言来给众人洗脑，女工们的观念转变除了几位健壮的女郎真的很有力量，一大部分功劳要落在叶娘子身上。
有女工至今都记得那一天，她们当时在征兵的浪潮中惶惶不安，连干活都时常有人走神，叶娘子被人从驴车上抱下来，抓着一个卤猪蹄就在那边坐着啃，时不时夸两句搬东西的健壮娘子，又点几句出错的娘子。
大家本来就因为征兵的事情心情不好，当下就有那脾气爆又吃少了鱼的，直接问叶娘子是不是来故意找茬，并以此为导火索，展开一场女子美貌的辩论赛，叶娘子顿时放下手中的猪蹄，又让人给她倒了杯水，主打一个舌战群女。[1]
“女子长得高才好呢，个高腿肯定长，腿长碰到危险跑一步顶矮个三步。”
“吃得多怎么了，吃的多说明身体好，以后活得长。”
“骨头粗才好呢，骨头粗以后生孩子容易。”
“身上有肉怎么就不好了，有肉才有力气，碰到浪荡子也不必哭哭啼啼，一拳下去让他明白不是什么人都能惹的。”
……
叶娘子看着周围女郎们哑口无言的模样，轻描淡写的扔下了最后一个炸弹——
“征兵的事情改不了，若是再来一次，家中无男丁，她们能做男子的耕种，能养活自己和爹娘，你们行吗？”
……
叶娘子看着橘黄色的火焰，不知不觉便出了神，旁边的女郎轻轻戳戳她的肩膀，叶娘子扭头一看，便对上了夹着卤肉，已经被烤热的炊饼。
“多谢。”
等到把竹笋送到收购点，又知道了原本的收购价后，几个郎君更是激动的嚷嚷着要回去运笋子，这次他们多带了几个人上路，其中就有里正的孙子。
拿到了竹笋换来的粮食以后，这个队伍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多竹村的人穷疯了也穷怕了，在发现他们吃够了的笋子能换东西以后，几乎是家家出动户户上山人人拿锄，一个个笋子装满一辆辆临时拼凑出来的车，又换回来一粒粒饱满的粮食。
在知道除了竹笋，竹鼠竹鸡甚至竹虫竹蛇都能换钱后，家家户户顿时又有了新的目标。
甚至在知道活着的动物和死了的卖价不一样以后，他们都学会抓活的了！
于是，徐家邸店飞快的上了几道旧爱和新欢。
“腌笃鲜，莴笋炖竹鼠，蘑菇炖竹鸡，油炸竹蜂……你们这是跟竹子干上了啊。”
有个熟客进来就看到紧急制作出来的一长串吊牌，他也不急着吃饭，慢悠悠的一路看过去，最后说了句不算评价的评价。
所以他爱来这邸店，因为它时不时就会搞些新花样，上次玩这么花里胡俏的还是鱼香肉丝，他每样都点了一盘子，的确各有风味，但还是单调了些，远不如这次的阵仗。
“每样给我来一份。”
他不缺钱，就缺新鲜。
“好嘞！”
征兵浪潮让许多女子被迫走出家门，徐家铺子的四大顶梁柱也是那个时候被招进来的，三个偶尔充当叶娘子的保镖，剩下一个放到邸店，分担压力顺便镇店。
应了客人的话的，就是新来的镇店伙计。
上菜，吃饭，满意而归。
若干铜钱到手，可惜这是个会打包的，没有泔水。
***
多竹村后的竹山中，竹竹正在给小伙伴写信。
修行界的信纸很贵，他和燕燕都是无依无靠的小妖怪，根本买不起，在学了传信的法术以后，他们日常用的都是树叶子，直到最近他走地道出去捡宝贝的时候，捡到了一张被撕坏的草纸，竹竹决定跟燕燕分享这份喜悦，才提前了两天写信。
小妖怪只要能到东胜神洲，都是有免费的私塾教导基础知识，还在大铺通管吃管住，为期三个月，再学就得交钱，他跟燕燕也是在学堂上认识的，两人分工合作，一个学了认字，一个学了通信的法术，从私塾出来以后就互相教，慢慢就成了好朋友。
“……我打算去学一下草纸，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给你通信了。”
写下最后一个字，竹竹将信发了出去，就因为用完灵力变成了一只胖墩墩的竹鼠，正想着到秘密基地躲两天再出来，就被整个抄到了网里。
别慌别慌，只要活过两天，他就有灵力逃跑了。
竹竹这么安慰着自己。
一天后，他被送进了长安城，灵力因为封印恢复时间陡然加长到十天。
竹竹：……
请问，作为食材的竹鼠能在饭店存活十天吗？
第120章 竹竹很单纯
事实证明，一只竹鼠，即使是成精的竹鼠，也没办法在饭点作为食材活过十天，虽然竹竹机灵的躲在同类的后面，但因为肥美的躯体，还是在第三天的时候被一个老饕一眼看中，定下两天后来吃的命运。
但竹竹可能多少有点运道在，满金鳞突然想要出门透气，央着温娇找了它的青釉鱼缸，扑通一声跳进去上了街，然后就在西街闻到了一股陌生的妖气。
在一番这样那样的辨认之后，满金鳞最终确定妖气来自徐家邸店，于是温娇跑去跟徐墨阳说了这件事情，徐墨阳紧急通知叶娘子，在征求到小锦鲤的同意后，徐家邸店迎来了带着鱼缸的叶娘子，四处转悠着琢磨鱼缸能放在哪个地方。
鲤鱼聚财带福，客人都很能解，于是叶娘子顺利将邸店内外探查了个遍，然后成功从揪出了已经被老饕打上标记的竹竹。
看着笼子里胖墩墩圆乎乎的竹鼠，众人都沉默了。
妖怪都这么废的吗？
几人心里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竹竹气的身子又圆了一圈，也不想着存灵力化形了，直接用在了说话上，于是竹鼠的叫声转眼就变成了小孩的声音。
“我是妖，不是怪！”
竹竹首先声明了这一点，他可是受过东胜神洲基础学堂教育的妖，很有文化的！
“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徐墨阳多聪明一人啊，听到竹竹的话就知道知识点来了，下意识的把随身携带的小本子拿出来，又从袖口掏出一根炭笔，用最不重视的语调，表现最急切的心。
满金鳞成精以后就跟温娇绑定了，基本长安都没怎么出去过，还真不一定比这只小妖怪知道的事情多。
“当然有啊，老师说了，我这种是妖，狗尾巴草那种才是精。”
竹竹有些急切的分辨道，全然没有觉察到徐墨阳套话的险恶用心，两位娘子也不是吃素的，配合着让竹竹说了不少东西，连竹竹的好朋友燕燕都被打听出来了。
“我们这边没有竹笋，你先吃些米饭填肚子好不好？”
徐墨阳也不知道竹鼠能吃什么，他对竹鼠最大的了解就是那对养竹鼠的兄弟，每天随机选没精神/不愿动/看着要嘎了的倒霉鼠做各种美味佳肴。
不过都说老鼠爱大米，竹鼠也沾了个鼠字，应该也能吃？
不能吃也没办法，刚刚套话套的太起劲，现在已经宵禁了，去掉徐墨阳等人的饭菜，能吃的就只有地窖中的猪肉蔬菜，还有地下室的菌菇，日常的粟米，竹竹要是真的只吃竹笋的话，那就只能饿着了。
“我什么都能吃，不挑哒。”
竹竹说话的时候还带了点口音，但因为声音是小孩子的音色，显得格外可爱，它也没说话，之前没成精的时候还有些饮食上的禁忌，开了灵智成了妖以后肠胃被强化，只要不是石头泥土之类的，啥都能吃。
毕竟是真的饿怕了。
以防万一，竹竹还是被关在笼子里，不过秦娘子给笼子里铺上了新鲜的干草，尽最大努力保证了竹竹的生活质量，竹竹也很满意，虽然比不上他花了好久一点点造出来的小窝，但跟之前蹲在一堆没开灵智的竹鼠里强抢食的日子比起来，现在已经很舒服了。
那些竹鼠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吃饱了就随地乱拉，还到处往别鼠身上蹭！
它差点就不是个干净鼠了！
“要给你加点菜吗？”
看着胖竹鼠乖巧吃饭的样子，徐墨阳等人反倒觉得不得劲了，想到刚刚回答他们问题的童声，他们甚至有种自己在欺负小孩的诡异错觉。
“不用啦，米饭好好吃的。”
竹竹是个懂得满足的竹鼠妖，它平时在竹林里嘴馋了，也就是啃啃竹笋抓抓虫子竹鸡，至于去多竹村偷吃是不敢的，那里面的村民都饿疯了，看到任何会动的不会动的生物，第一个念头就是能不能吃。
以前竹林里来过一只大虫，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吃过人，根本看不上竹鸡竹鼠这种塞牙缝的小东西，直接就往山下去了……然后就变成了各家飘出来的肉香。
虽然米饭没有竹子的清香，但吃起来很软，嚼久了还有一点点甜味，竹竹只在东胜神州的免费食堂里吃过粗粮蒸饼，对现在的伙食非常满意。
“吱吱，吱吱吱。”要不给它点菜吧，看着怪可怜的。
连最没良心的星星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众人一致同意。
徐家在伙食上还是很大方的，一人分了些菜出来，凑到竹竹面前，也有一盘子的分量，尤其是那个明晃晃的卤鸡腿，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移向徐墨阳，在把人看到炸毛之前又飞快的收了回去。
竹竹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妖，但也能感觉到徐家对没什么恶意，确定在这盘子菜也算在伙食中后，便美滋滋的吃了起来，然后本就圆溜溜的眼睛睁的更圆了。
好好吃啊！
东胜神洲的三月学习期包吃包住，但免费的伙食标准肯定和收费的不一样，一般都是固定数量的杂粮蒸饼，再加上一勺子水煮菜，刷锅水充当免费汤。
后来虽然被好运的找到了工作，但因为……总之，竹竹是没怎么吃过正经饭菜的，而徐墨阳家的伙食标准，放在长安都是数一数二的。
因为这顿饭，竹竹对徐家的好感直接upupup，毕竟能请他吃这么好吃的饭菜的人家，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夜半三更，徐家石桌。
“根据小竹鼠的说法，他们似乎将鸟兽一类成精的称为妖，花草树木一类成精的才叫精。”
竹竹的笼子已经挪到了后院的角落，这个距离除非真的有千里眼顺风耳，不然绝对听不到他们在交谈什么。
虽然现在已经有了分类，但他们还是习惯不分物种的把开灵智叫做成精。
“除了妖和精，他们似乎还有其他的分类。”
秦娘子补充了一句，小竹鼠知道的东西似乎不少，只是今天带回来就已经是傍晚，也来不及收集太多信息。
“竹鼠应该成精没多久，装傻一般瞒不过我。”
叶娘子紧跟着开口，他们三人性格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这也是为什么要交换信息的原因。
“还有，那个被提到的好友燕燕，你们说会是什么妖？”
妖族取名除非本来就有姓氏，一般都是以自己的物种为名，比如狐族除了常见的狐某某，还有苏某某，姓氏传承于商纣王的爱妃苏妲己。
而燕燕，不管是燕子的燕，还是大雁的雁，都是能飞的。
“你是说……”
徐墨阳的呼吸急促了许多，显然跟叶娘子想到一块去了。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果竹鼠真的是今天表现出来的单纯性子，那个燕燕……”
有些话点到即止就好，说透了才会坏事。
“有些晚了，明天再说吧。”
又交流了一下彼此得到的其他信息，确定没什么疏漏，三人便飞快的熄灭了蜡烛，就着月光回房间去了。
考虑到徐家暂时多了一位吃饭的，秦娘子早上做了个大米鸡，就是按照荷叶糯米鸡的做法来的，只是把糯米换成了大米，也没有用叶子之类的分成小包，而是煮了一大锅子，吃多少直接挖就行，不用挑挑拣拣，保证每勺都有鸡肉丁和蘑菇丁，吃的竹竹美得冒泡。
吃饱喝足气氛松弛，竹竹对他们正处于滤镜时刻，问啥答啥，于是徐家就听到了一个惨兮兮的小竹鼠故事。
竹竹出生在一个普通的竹鼠家庭，具体是老几，它当时没开灵智也不知道，只是依稀记得当年自己生下来的时候就很弱，吃奶都吃不上几口，然后就成了恶性循环，更惨的是，他刚断奶，还没开始被培养生存能力，竹鼠耶娘就被捉走吃了，于是兄弟姐妹各奔东西。
当年竹竹是怎么活下来的它也记不太清了，冬天好像吃过雪，饿疯了的时候好像还挖过蚯蚓吃过蛇，总之就那么靠本能过日子，因为营养不良发育不好，连发情期都没有。
再后来就开了灵智，事情也记得更清楚了些，开灵智的过程中竹竹记得吃了挺多苦，可再仔细想想却想不起来了，它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努力的活着，直到又一个冬天，它靠着自己挖地洞的本事找蚯蚓吃，就看到自己的门口倒了一团雪，再仔细一看，是个皮毛跟雪一样白的动物。
刚好它最近抓的蚯蚓比较多，就发了一回善心，把这只长相有些怪异的动物带回了家，动物吃完了它的存粮后，也告诉了它一个重要信息——只要开了灵智的小妖，都可以去东胜神洲进行三个月的免费教学，期间包吃包住，还给竹竹比划了最近的入口。
竹竹算了算，确定没多远，当即决定过去蹭吃蹭喝，啊不，努力求学，为了表示感谢，它将自己珍藏出来的几条竹虫干给了这个奇怪的动物，还顺便记下了它的名字——白狸奴，据说这名字是它自己起的，因为它是漂洋过海来的，原来的名字直接说在这边犯忌讳。
看着竹竹对白狸奴满脸崇拜的模样，徐墨阳都觉得白狸奴应该是个挺强大的生物，直到机缘巧合下真的看到了白狸奴，才发现这就是只白色龙猫，学名毛丝鼠的那个，去掉尾巴也就一个华为pro手机的大小，毛茸茸看着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不是，你一只鼠科的，给自己起个白猫猫的名字真的合吗？
竹竹性子单纯，动物这么说它也就信了，在饿死前找到了东胜神洲的入口，然后渡过了这个艰难的冬天，学着别人给自己起了个名字，交到了同样是机缘巧合开灵智的燕子妖朋友，结束学习期后，还找到了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
本来日子就要渐渐好过起来，结果他第一天上班就碰到东家出差，差使它给客人送礼的时候，它不小心把东家住的房间钥匙一起送出去了，于是半夜穿着寝衣花容失色的东家把穿着长袍带着同心结的客人送进了官府，它为了保命连夜跑路，到多竹村暂时安身。
后来的事情，徐墨阳他们也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