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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利刃(四)

    轻飘飘的声音落入温昀的耳中, 却惹得它心头猛颤了一下。

    它直直望着洛瑾辞,只见对方眼里含笑地将手里的东西又往它面前凑了凑。

    温昀视线慢慢下移,最后定格在了那个香囊上。

    这时它才注意到香囊上的右下角有个金丝绣的“昀”字。

    温昀一怔, 突然想起前阵子的事,这才反应过来了洛瑾辞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这个香囊是江风吟绣给温昀的,估计是当初在得知洛瑾辞执意要娶男子为妃时绣的,想让洛瑾辞将这个香囊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却不料最后温昀彻底消失了。

    所以说洛瑾辞刚刚将香囊给它,并说出那样的话似乎也无可厚非。

    温昀出神地看着香囊上绣有它名字的地方,看来是它想太多了。

    想到这儿,温昀不禁松了口气,但与此同时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失落感悄然滋长。

    手中的香囊迟迟没有被拿走, 洛瑾辞蹲在地上看着温昀变换的小表情,摊开的手掌慢慢合拢,最后握紧了那个香囊。

    温昀仰着头一脸疑惑看着洛瑾辞。

    只见对方深邃的瞳孔宛如夜色,眼底藏着星星点点,专注时让人很轻易就沉沦进去, 嗓音清浅, 仿佛刚刚吹过的一阵晚风, 却在温昀心底掀起了阵阵涟漪。

    “温昀,我刚刚并没有开玩笑。”

    “我不着急, 我可以慢慢等, 但我希望你别让我等太久。”

    “至于这个香囊,我暂时帮你保管。”

    淡淡的嗓音静静的诉说着, 明明是温柔的语气, 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明月高悬, 风吹过, 地上的影子也随着树影晃动,呆愣在原地的温昀看着洛瑾辞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转角处。

    洛瑾辞知道现在若是将温昀逼得太紧必定会适得其反,所以他愿意给对方适应的时间,但他从未考虑过倘若温昀不答应会怎么样,毕竟既然温昀选择不走,那他也绝不会给对方任何退路。

    接下来的几天温昀看到洛瑾辞都忍不住下意识回避,好在洛瑾辞这几日比较繁忙,也没有为难它,不过话说回来它还是无法理解洛瑾辞那晚和它说的话。

    洛瑾辞这是喜欢它的意思吗?

    虽然以前洛瑾辞的某些不经意的行为的确容易让人误会,可那些大多时候是在演戏,但那晚除了它和洛瑾辞,就没有多余的人在场了,洛瑾辞完全没必要

    那晚的话应该是告白吧,可是洛瑾辞是真的喜欢它这个人,而不是小猫咪吗?

    明明每次它变成小猫咪的时候,洛瑾辞才对他表现的格外亲昵。

    而且洛瑾辞告白的话也是对着还是猫的它来说的。

    想到这儿,温昀又再次惆怅了起来,怎么都觉得洛瑾辞是喜欢猫。

    就在它想得入神的时候,一声叫喊差点让它没蹲稳从墙头摔落。

    “银粟!”

    洛禹川站在墙角,一脸欣喜地望着蹲在墙头青瓦上的温昀。

    “喵~”温昀朝着向它疯狂招手的洛禹川叫了一声。

    洛禹川弯着眼睛又问了句:“银粟,你知道太子哥哥在哪儿吗,我有事找他。”

    洛禹川能有什么事找洛瑾辞?

    温昀沿着墙檐走了几步,只见书房窗户边的桌子上反扣着一本书,屋内空荡荡的,它记得刚才还看到洛瑾辞的。

    于是它从墙角轻轻一跃,就稳稳落在了地上。

    洛禹川见状赶紧跑到它面前蹲了下来,刚想抬手去摸对方雪白的猫,就想起了洛瑾辞前几日和他说过的话,便又将手收了回来。

    他看着面前通体雪白的猫儿,开口问道:“银粟,三日后你会和太子哥哥去猎场吗?”说着他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期待的看着温昀。

    温昀却捕捉到了洛禹川话里的重点。

    猎场?

    它怎么没听洛瑾辞提起过。

    洛禹川继续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的骑射是最差的,李少傅让我多跟着太子哥哥练练,可是太子哥哥前几日让我今日来找他。”

    知道洛禹川为何而来的温昀,现在也不知道洛瑾辞在哪儿,正在它纠结要不要带洛禹川去找洛瑾辞时,余光就瞥见从侧门回来的洛瑾辞的身影。

    而洛禹川似乎也注意到了,赶紧起身迎了上去,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身子端正上身挺直,该有的礼数一点不少,板着张过于严肃的小脸。

    见洛瑾辞微微颔首,才开口道:“太子哥哥,禹川已经准备好了。”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期待的看着洛瑾辞。

    站在一旁的温昀默默打量着兄弟俩,它发现洛禹川在洛瑾辞面前会收敛很多,会敛起孩子心性的贪玩,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不想让兄长失望的弟弟,跟在它面前还是有些差距的。

    “那走吧。”

    闻言,洛禹川面上一喜,重重地点了下头。

    洛瑾辞最后将视线落在了一直没说话的温昀身上,眉眼含笑,轻声问道:“你去吗?”

    自从知道温昀真名后,洛瑾辞再也没叫过它银粟。

    温昀看着穿着一身干净利落劲装的洛瑾辞,回应了一声。

    “喵~”

    然后跟在了洛禹川身侧。

    一路上走着,温昀都能感受到洛禹川那份跃跃欲试的喜悦之情,只是对方会时不时往它这边又往洛瑾辞那边看。

    显然洛瑾辞也察觉到了,在洛禹川看过去的时候,把人逮了个正着。

    “怎么了?”

    走在一人一猫之间的洛禹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太子哥哥,你是不是和银粟吵架了?”

    洛瑾辞一滞,微微挑眉,眼里含着笑意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洛禹川看向了同样好奇仰着头看向他的温昀道:“以往我见银粟见到太子哥哥的时候,都会直接跳到太子哥哥怀里,蹭太子哥哥。”

    说着还流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温昀:“”

    只见洛瑾辞眼里的笑意更甚,他停了下来步伐,走到温昀面前,弯下腰将温昀抱进怀里。

    垂眸看着神情不太自然的温昀,浅笑道。

    “没吵架,只是我吓到他了。”

    温昀只能僵着身子,任由洛瑾辞给它顺毛。

    洛瑾辞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挑了个骑射上的问题就带着

    闻着熟悉的雪松味儿,温昀的身子渐渐松了下来。

    果然,还是有人抱着舒服。

    *

    踏雪在骑射场肆意奔跑着,洛瑾辞一手挽弓,另一只手迅速从身后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侧过身,神色凌然,手背青筋凸起,只听到“咻——”的一声,箭离弦带起一道劲风。

    箭稳稳地钉在靶上。

    洛瑾辞手臂一扬,往身后箭筒里摸出箭接二连三地朝靶子射去,动作迅速,干净利落。

    没一会儿,他的靶上就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箭支。

    洛瑾辞往后一扯缰绳,踏雪就听话的减慢了速度,朝温昀这边奔来,围绕着温昀走了几圈才停下来。

    洛瑾辞一个翻身下马,见踏雪好奇地看着蹲在大石头上的温昀,很有要凑近的趋势,他便扯了扯缰绳,踏雪刚歪过去的头就被扯了回来。

    踏雪不满地鸣叫了一声,洛瑾辞好笑的顺了顺马鬃,温昀见他凑近踏雪耳边不知低声说了什么,踏雪居然安静了下来,然后任由一旁的人将它迁走。

    洛瑾辞一抬眸就对上了温昀那双满是疑惑的猫瞳,他浅笑着朝温昀招招手。

    想知道洛瑾辞究竟跟踏雪说了什么的温昀朝洛瑾辞走去,刚到洛瑾辞脚边就被对方抱进了怀里。

    “走,过去看看成果如何。”

    温昀:“”

    知道自己被耍的温昀,忍不住想翻个白眼,然后它就听到洛瑾辞轻声道。

    “其实我只是对踏雪说,这是你的另一个主人,倘若你再欺负他,今后马草减半。”

    温昀:“”

    看着温昀一副不信的模样,洛瑾辞的表情突然认真了起来。

    “我没骗你,我真这么说的。”

    温昀:“”

    好家伙,连马儿都这么有灵性,只是洛瑾辞跟踏雪说这些干嘛,还另一个主人,它明明都还没理清他们的关系。

    但是在洛瑾辞的灼灼目光下,温昀只好应一声。

    “喵~”

    突然余光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进了骑射场,朝洛瑾辞的靶子走去。

    洛昭延?

    洛瑾辞显然也注意到了来人,他轻轻摸了摸怀里的温昀,嘴角扬起一抹笑,眼底却是毫不在意的轻蔑。

    “走,过去看看我的战果。”

    随着走近,争吵的声音越来越明显。

    “太子哥哥向来骑射都是第一!”洛禹川一张小脸因为愤怒涨红了。

    洛昭延嗤笑了一声:“向来第一?”

    说着指了指一旁的靶子,靶子上的箭绕着靶圈,甚至没一个接近靶心,洛昭延眼里的嘲讽愈发明显,又继续道:“第一的话,为何射了十多箭没一箭射中靶心。”

    洛禹川不满地反驳道:“谁都知道太子哥哥前几日生了一场大病,现在身体还没彻底好。”

    “生了场病就连弓都拿不稳了?”洛昭延双手环绕在胸前,讥笑了一声,“那三日后的秋围他是不是直接弃权了。”

    听到这话,温昀不悦地皱了皱眉,就听到头顶洛瑾辞淡淡的声音。

    “扒紧我。”

    温昀还没开口问,身子就比大脑快了一步,爪子紧紧扒在洛瑾辞胸前。

    只见洛瑾辞眼睛微眯,取下了箭筒里最后一支箭迅速搭在弓上,手腕一用力猛地一拉,只见箭离弦后飞速朝洛昭延飞去。

    还没反应发生了什么的洛昭延,只听到耳边一阵疾风,一支箭擦着他的耳际而过,“嗵——”的一声,身后不远处的靶子发出了一阵响动。

    他愣愣地转过身,只见靶子中心多了一支箭,心脏在那一瞬间如鼓点般加速跳动着。

    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

    “大哥,臣弟这弓拿的可还稳?”

    只见洛瑾辞隽秀的眉眼含笑,怀里抱着一只漂亮的白色猫儿。

    第72章 利刃(五)

    回过神的洛昭延, 恶狠狠瞪着表面含笑的洛瑾辞,额角青筋暴起 ,咬紧的后槽牙咯吱作响。

    洛瑾辞收起弓, 垂眸看了眼同样被吓到的温昀,一只手轻轻抚上温昀的小脑袋,浅笑道:“看来真的退步了,歪了一点点。”

    温昀:“”

    再过去一点点, 洛昭延的耳朵怕是不想要了。

    而洛瑾辞的声音不大不小,恰恰能让在场的几人都能听清。

    洛昭延的脸色在那一瞬间惨白了起来,恐惧消退后,羞愤伴随着怒气直冲头顶。

    “洛瑾辞你!”

    洛昭延陡然拔高了声音,一只手指着离他没有几步的洛瑾辞, 脸色涨得通红。

    洛瑾辞抱着温昀,不紧不慢地朝前走了几步,嗓音淡淡:“大哥刚刚不是说臣弟连弓都拿不稳吗。”

    洛昭延被这么堵了一句,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看着那张风轻云淡的嘴脸, 到最后只能咬牙切齿道:“洛瑾辞咱们走着瞧, 射猎我必拔得头筹。”

    “大哥每次都这般说, 这次臣弟也拭目以待。”

    这句话过后,洛昭延的脸色又变了变, 以前每次围猎都是洛瑾辞第一, 他第二,这份屈辱自从他记事起就一直跟着他。

    洛昭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想到刚刚那一圈一箭未中红心的靶子, 他心里才稍稍舒服了些, 最终拂袖黑着脸朝马厩走去, 擦身而过时连翻飞的衣袂都带着怒意。

    自从上次洛司渊发怒后,洛瑾辞男宠的那个案子就不了了之了,自此以后洛瑾辞也格外针对他。

    完全没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洛淮安的阴谋,洛昭延越想越气,忍不住低低骂了声。

    洛昭延走后,这片场地又恢复了安静。

    洛禹川仿佛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走到洛瑾辞面前低垂着脑袋道:“太子哥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今日猎场是大哥的场子。”他当时光顾着开心,二哥亲自指导他射箭,他就没想到其他的事。

    若他事先了解清楚,也不会让太子哥哥和洛昭延碰着,洛昭延也没有机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惹得太子哥哥生气。

    别人不了解,但温昀却知道,假若这猎场每日有划分场子的话,洛瑾辞肯定知道今日是谁的场,再加之洛瑾辞刚刚故意激怒洛昭延的行为,它就知道洛瑾辞今日肯定是有备而来的。

    “没事,你还要继续练吗?”

    洛禹川摇摇头,一双大眼睛看着洛瑾辞,这才注意到对方两鬓边密密麻麻的细汗,以及对方有些发白的嘴唇,顿时紧张了起来。

    “太子哥哥,你是不是哪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白?”

    温昀闻言也赶紧抬头看向洛瑾辞。

    脸色的确比来之前差了些,它有些担忧地叫了声。

    “没事的,可能是太久没拉过弓了。”

    洛禹川依旧一脸担忧地看着洛瑾辞,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只好作罢。

    “回去吧。”

    温昀扒在洛瑾辞肩头,看着洛瑾辞刚才射的靶子,除了刚才近距离射的那个正中靶心,其他的都还隔了一些距离。

    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温昀才收回了视线。

    如今只有它和洛瑾辞了。

    温昀仰着头看着洛瑾辞那张过分精致的脸,面颊带着一些病态的苍白,若不是见过他刚才挽弓的模样过于盛气凌人,还真是个妥妥的病弱美人。

    或许是它的目光太明显,温昀见洛瑾辞垂眸看着它,长长的睫毛落下一小片极小的阴影。

    “怎么了,一直看着我?”

    温昀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视线,掩饰性地叫了一声,反正洛瑾辞又听不懂。

    “喵~”

    然而洛瑾辞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道。

    “刚刚那些都是我故意射歪的。”

    没跟上洛瑾辞跳跃思维的温昀:“?”

    洛瑾辞顿了顿又继续道:“我箭法没这么差。”

    温昀:“”

    洛瑾辞怎么突然跟它显摆了起来,温昀不禁有些好笑。

    紧接着它就听到洛瑾辞继续问。

    “你猜秋围那日谁会拿下第一。”

    秋围?第一?

    温昀闻言抬头看向洛瑾辞,秋日的阳光仿佛如同秋色一般,将洛瑾辞笼罩在一片金灿灿的暖意之中,然而暖意却未涌进那双含情的眸子半分。

    秋围在原文中也是一个重要的剧情点,那场围猎中洛昭延取得了第一,而洛瑾辞却因摔下马,本就有旧疾的腿伤变得更加严重了。

    也是在这场秋围中,诸多大臣看到了洛瑾辞狼狈的模样。

    这些事情明明是发生在一年后的秋天,不知从何时起所有的剧情都被打乱了,但一些重要的节点还在。

    三日后,风叱围场。

    洛司渊曾喜射猎,便在西边山脚围了一大片地当作皇家猎场,场地宽广,树林茂密,物种繁多。

    温昀好久没见到这么热闹的场景了,它窝在洛瑾辞怀里,探出个脑袋东张西望。

    其实一开始洛瑾辞并没打算将秋围的事告诉它,要不是那日撞见了洛禹川估计它就蒙在鼓里,毕竟那几日它一直躲着洛瑾辞,而对方也没为难它。

    其实压根就是不想让它去秋围。

    为此温昀还表示了自己的不悦,不让洛瑾辞摸它。

    最终还是洛瑾辞妥协了,不过是在它对洛瑾辞再三保证不会乱跑,全程都会一直跟着他,洛瑾辞才同意它来的。

    和一群大臣寒暄过后,洛瑾辞抱着它找了个稍稍安静的角落坐下来,等待着秋围人员入场。

    在得知洛瑾辞会揣着它一起射猎的时候,温昀就知道洛瑾辞对这次夺冠根本没有想法。

    被洛瑾辞揣在怀里的温昀死死扒着对方的里衣,生怕被别人发现,毕竟现在已经到了预备阶段,洛瑾辞马上就要上马了,若是让别人知道他还带着一只猫参加狩猎比赛多多少少不好吧。

    即使洛瑾辞最近消瘦再加上外衣穿的宽松,但温昀的个头也不小,只要视线稍多加停留,还是能看出异常。

    只是每当有人朝洛瑾辞这边看过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见洛瑾辞浅笑着回望过去,对方又不好意思一直盯着看,礼貌地一笑就收回了视线。

    今日的洛昭延穿了一套藏青色的劲装,身后跟着越子观也穿着相同的服装,只是样式没这么精致而已。

    这次洛昭延没再有多余的动作,他甚至没看洛瑾辞一眼,径直朝自己的汗血宝马走去,一个利落的翻身就上了马。

    而一旁的越子观也跟着上了一匹枣红色的马,只是动作没这么干净利落而已。

    待所有的人都整装待发,齐齐看着高台上的洛司渊,只见他微微抬手,一阵阵马蹄声此起彼伏。

    踏雪一路疾驰,到了林间深处,洛瑾辞扯了扯缰绳,马儿的步伐才慢了下来。

    感觉抖动没这么厉害了,温昀才从洛瑾辞的衣襟里探出脑袋,结果刚抬眸就对上了洛瑾辞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笑眸。

    清浅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这几日在重华宫待闷了吧,正好今日我带在这林间逛逛。”

    洛瑾辞翻身下马,一只手按住了胸口处的温昀。

    平稳落地后,温昀有些疑惑地看着将它从怀里抱出来的洛瑾辞,就听到洛瑾辞道。

    “你坐踏雪身上,我牵着它。”

    温昀有些不解地看向洛瑾辞,就看到对方一双温润的眸子笑意更明显,轻声道:“作为它的另一个主人得多熟悉熟悉它。”

    温昀:“”

    不过话说回来,它还真想试试洛瑾辞的坐骑,毕竟踏雪可是难得千里马,原文里可是没少吹嘘它,不知多少人私底下觊觎踏雪,可它却性子极烈,估计除了洛瑾辞,没人能让它这么温顺。

    就连白虚子当初也被这马儿冲撞过。

    似乎看出了温昀眼里的跃跃欲试与担忧,洛瑾辞伸手摸了摸温昀的头,放软声音道。

    “别担心,它不会乱动的。”

    既然洛瑾辞跟它做了保证,那对方定不会让它受伤。

    “喵~”

    被放到马鞍上后,温昀牢牢抓紧边缘,而踏雪仿佛察觉到了异样,不适的动了动,温昀顿时有些慌,它看向洛瑾辞的时候,只见对方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抚摸着踏雪的鬃毛。

    声音认真且温柔。

    “这可是你的另一个主人,你不准欺负他,否则马草减半。”

    这次洛瑾辞没再跟踏雪说悄悄话,而是当着温昀的面正大光明的说了出来。

    马背上的温昀察觉到踏雪慢慢安静了下来,不知为何一阵燥热涌上脸,还好它现在是一只猫,否则肯定脸红的明显。

    这时洛瑾辞突然回过头,把心虚的它吓了一跳。

    “放心坐吧,踏雪不会再乱动的。”

    阳光穿过树隙,斑驳地映在洛瑾辞身上,随着走动点点光斑落在洛瑾辞漆黑的瞳孔里,好似给那片黝黑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温昀已经很久没在洛瑾辞脸上看到如此纯粹的笑容了,不禁一时看入了迷,直到听到了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声响。

    它回过神,也随着洛瑾辞的目光看去。

    只见一处低洼处有两道熟悉的身影。

    洛昭延和越子观。

    洛昭延坐在一旁的石头上,越子观蹲在地上将对方的小腿搭在自己的腿上,伸手将对方的裤脚微微卷起。

    只见洛昭延小麦色的小腿上有两个极小的口子,周围的肤色开始发黑发紫。

    洛昭延紧皱着眉头,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蹲着的越子观轻轻叹了口气,二话不说就弯下头,温热的唇覆上被毒蛇咬过的地方。

    洛昭延的瞳孔倏然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越子观。

    第73章 利刃(六)

    被树叶分割的阳光, 斑斑驳驳映在两人身上,居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不知为何洛昭延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在这一秒陡然加快,他抓在石头两次的手微微收紧, 就连边上尖锐的地方扎进手心也浑然不知。

    越子观看着伤口的淤血差不多了,便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洒在伤口处,然后拿起腰间的小刀从衣摆处割了块布下来缠上。

    “殿下还要继续吗?”

    见洛昭延没回他,越子观继续道:“不如我们回去吧, 这药并不针对蛇毒。”

    回过神的洛昭延竟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好。”

    可刚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一脸的懊恼,这场围猎他必须拿第一,他刚想反口,可当目光触及越子观那双殷红的嘴唇时, 话又说不出口了。

    刚才那条毒蛇毒性不是很大,但多多少少是有的,而越子观刚才帮他,怎么也得尽快回去看太医,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

    他母妃肯定饶不了他。

    洛昭延为此找了个很好的理由。

    “走吧, 回去吧。”

    见越子观要来扶他, 他赶紧拂开, 一脸不悦道:“本殿下又不是断了腿,我自己能走。”

    只是耳尖上的一抹红色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越子观收回了手也没再强求, 任由洛昭延自己上了马便驱着马走了, 动作迅速得根本不想受了伤的人。

    反倒是越子观刚骑上马不久,便昏迷了过去, 从马背掉落下来, 然而前面早没了洛昭延的身影。

    温昀一双暖色的猫瞳紧紧盯着前方不远处, 在越子观掉下马的那瞬间也忍不住动了动, 很快一只大掌覆在了它头上,轻轻摸了摸。

    温昀转过脑袋看向一旁的洛瑾辞,只见对方一副看好戏的悠然表情。

    没一会儿,洛昭延又骑着马儿绕了回来,看到昏倒在地上的越子观立马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也顾不上脚上的疼痛,一脸着急地叫了对方几声,地上的人都没反应,于是赶紧将人抱到自己的马儿上,骑马疾驰而走。

    温昀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它怎么不记得洛昭延和越子观关系这般好的。明明在它印象里,越子观好似并不怎么喜欢洛昭延,而洛昭延也一直看不起越子观,怎么刚才两人相处的模式让它越看越变扭。

    温昀的思维还没发散多久就被洛瑾辞唤了回来。

    “我们也回去吧。”

    什么?

    温昀转过头一脸讶异地望着洛瑾辞。

    它估摸着这狩猎活动的时间也才过半没多久吧,洛瑾辞连一样东西都没有就打算回去了?

    还是说洛瑾辞这次是真的只是带它来皇家猎场溜达。

    然而洛瑾辞似乎知道它在想什么,便笑着开口道:“你想要什么,我给你狩。”

    温昀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洛瑾辞从身后拿出一支箭迅速搭在弓上,箭尖指向了丛林间的某一处。

    温昀顺着望了过去,只见一处低矮的灌丛里一只成年体型的野猪似乎在低头吃着什么东西。

    “这个如何?”

    利箭飞驰的声音伴随着清冷的嗓音,稳稳刺入了野猪的身体。

    野猪受惊后叫了一声,似乎打算逃跑,紧接着第二支箭刺中了它的眼睛,第三支箭鱼贯而出直中头部。

    只听见“嗵——”的一声野猪朝侧边倒去,激起了一地的尘土,便奄奄一息躺在地上。

    洛瑾辞收回弓箭,刚才凌冽且专注的神色顿时消散。

    淡淡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这就是今日的成果。”

    温昀看着那头野猪,虽然体型足够庞大,但到现在洛瑾辞也只是猎了这么一只,想要拿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看他的意思是今日不会再狩猎了。

    依照现在的情况,洛昭延弃赛,洛瑾辞根本就没打算赢,那么也就是说,这场秋围的第一肯定是洛淮安了,毕竟剩下的人也不敢跟这三位皇子争。

    温昀突然想起了洛瑾辞那日问它的话。

    “你猜秋围那日谁会拿下第一。”

    那这次的秋围结果会不会是温昀想得正入迷的时候,就被打断了,只听到洛瑾辞有些轻快的语气,似乎心情很好。

    “想吃鱼吗,我记得前面有条河,给你做烤鱼。”

    温昀一听这话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抛去了刚才心中所想,它扭头看向洛瑾辞。

    反正洛瑾辞说带它出来逛逛那它就真当这是逛逛呗。

    只是没想到居然能尝到洛瑾辞亲手烤的鱼。

    对于洛瑾辞会烤鱼这件事温昀十分意外,但又觉得这是在意料之中,毕竟在遭受变故后洛瑾辞都是自己照顾自己。

    温昀压下突然升腾起的心疼,期待地看着洛瑾辞,乖巧地叫了一声:“喵~”

    日暮西斜,天边一片暖橙色。

    吃饱喝足的温昀怀疑自己的肚皮都胖了一圈,它懒洋洋地趴在踏雪的马背上,任由一旁的洛瑾辞牵着马儿慢慢散步。

    林间十分静谧,温昀舒服地眯起眼睛,它没想到洛瑾辞是真的带它来野炊的,就连香料都准备好了,最重要的是洛瑾辞烤鱼的手艺是真的绝!那小鱼烤的又酥又脆,可把它馋的。

    温昀已经开始期待洛瑾辞的下一次烤鱼了。

    一人一猫一马在丛林中慢慢走着,踏雪的鼻腔中偶尔发出一些声响,仿佛诉说着这么好的地方竟不放它肆意奔跑。

    直到快接近阵地的时候,洛瑾辞翻身上了马,将温昀揣进怀里。

    说实话温昀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它今晚吃多了,肚子涨得圆滚,洛瑾辞胸前的位置似乎比来时狭窄了些,这样一来会更加明显的的。

    它挣扎着想下去,毕竟这里已经里阵地不远了,它跑回去也是完全没问题的,只是洛瑾辞不让。

    “乖,别乱动。”洛瑾辞好听且温柔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听到这句话的温昀浑身一滞,若是以前它觉得这语气没啥,但现在知道洛瑾辞对它是什么意思,它就觉得这样的语气过于宠溺,特别是再看向洛瑾辞那双温润的桃花眼时。

    这时它却听到了洛瑾辞的下一句话。

    “小心待会儿掉下去,踏雪脚下可是从不留情的。”

    “”

    不满的温昀忍不住凶凶的叫了一声:“喵!”

    然而这样的声音落在洛瑾辞的耳朵了软的不像话,他眉眼含笑,猛地扯了一下缰绳:“温昀,抓紧了。”

    踏雪仿佛被解除了束缚一般,长长嘶鸣了一声,跃起身子就往前奔去。

    温昀两只爪子死死抓紧洛瑾辞的衣襟,这速度太快了,比来时还快了不知几倍,它看着周围飞速向后退的风景,再抬头看向洛瑾辞,鬓角的碎发被风扬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当视线触及少年脸上恣意的笑容时,温昀想到了一句话,鲜衣怒马少年郎。

    难以言说的悸动撩拨着心跳加快。

    疾风扬起马鬃,林间一抹白影疾驰。

    *

    秋围的结果正如温昀想的那般。

    洛淮安取得了这场秋围的第一,不少人正围着他贺喜。

    如今的温昀已经可以光明正大窝在洛瑾辞怀里了,它的脑搭在洛瑾辞胳膊上,一双琉璃色眼瞳把整个猎场营地都扫视了一圈。

    果然没看到洛昭延的身影。

    只是它却在一处偏僻的地方捕捉到了阿里雅的身影,温昀定睛一看还真的阿里雅,它赶紧收起了刚刚那阵散漫,支起脑袋想朝阿里雅打招呼,就见阿里雅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温昀微张的嘴巴慢慢合上,只见对方摇摇头,然后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假山。

    阿里雅是有什么事相对它说,然后又不想让洛瑾辞知道吗?

    “怎么了?”

    察觉到温昀异样的洛瑾辞垂眸开口问了句。

    温昀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洛瑾辞的胳膊,轻轻叫了两声表示没事。

    洛瑾辞伸手摸了摸这白生生的小脑袋,缓缓道:“今晚这里还有个宴会,咱们晚点再回重华宫。”

    “喵~”

    说完,洛瑾辞就抱着它朝人群走去。

    温昀又朝刚刚阿里雅站着的地方瞟去,发现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阿里雅究竟想对它说什么呢?

    因为这件事,温昀一晚上心神不宁,它向洛瑾辞表示自己想出去溜达溜达,而它万万没想到洛瑾辞直接辞退了宴会,带着它出来了,完全不顾洛司渊黑了的脸色。

    周围的大臣都把这些看在眼里,这一场景足矣证实洛司渊和洛瑾辞之间有了隔阂。

    温昀郁闷地趴在洛瑾辞肩头,现在的洛瑾辞真的是巴不得时时刻刻将它挂在身上,以前它说想出去转转洛瑾辞顶多嘱咐它早点回来。

    哪像现在,它只能在洛瑾辞的陪同下逛逛,看来今晚只能等洛瑾辞入睡后才能出来了,好在洛瑾辞睡得早,只是不知道阿里雅还会在刚才那儿不。

    洛瑾辞似乎察觉到了温昀有些低落的心情。

    “怎么了,我感觉你今晚闷闷不乐的。”

    闻言温昀心一颤,它总觉得洛瑾辞太敏感了,特别是在对它的情绪认知上,明明它觉着自己没表现的有多明显,更何况它还刻意收敛,但洛瑾辞每次都会又快又准的察觉到,就给它一种错觉,洛瑾辞仿佛是另一个它。

    “喵喵。”

    温昀叫了两声。

    洛瑾辞眸子微瞌,看着对方左右摇摆的尾巴,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长长的眼睑遮住了眼底的眸光,他转口道:“累了吗,我们回重华宫吧。”

    明月高悬,树影随风晃动,只见一个灵敏的身影轻手轻脚地从重华宫墙头跳下。

    温昀加快速度朝着和阿里雅约定好的地方奔去。

    第74章 利刃(七)

    秋天的夜晚, 凉风瑟瑟。

    阿里雅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一边张望着一边搓搓手。

    突然一抹白色的身影跃到她面前,阿里雅面上一喜, 压低声音道:“阿里雅就知道您会来的!”

    温昀跳上石头,和阿里雅保持平视道:“是有什么急事吗?”

    听到这句话,阿里雅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她点点头:“嗯, 是关于江皇后的事。”

    温昀一愣,就听到阿里雅继续道:“我发现皇后她最近脸色不太自然,有些寡白,而且人也消瘦了不少,就好像生病了似的, 但我也没见过皇后传太医。”

    说到这儿阿里雅顿了顿:“前日太子殿下来看皇后,皇后明明就在屋内,她向来最疼太子殿下,每次太子殿下来看她,她都会高兴好久, 而那日却让通报的人谎称不在, 我也是刚回来恰巧看到太子殿下离开的。”

    “虽然皇后平日里也极少出门, 话也不多,但这几日总是一个人待在殿内, 也不让我贴身侍候, 也不怎么跟我们交谈。”阿里雅细细说着,眼里的担忧之色越来越重, “所以我觉得皇后最近有些奇怪, 她明显是不想让太子殿下知道, 可我又没有办法, 只好找您商量。”

    温昀听着阿里雅的这些描述也深深皱起了眉头,这么多的话语中,它抓到了一个关键词。

    生病。

    原文里江风吟的确生病了,忧郁症,再加之后来得了一场严重的伤风,在洛瑾辞人生最黑暗最不堪的时期病逝的,皇后病逝的消息给了洛瑾辞有史以来最沉重的打击,而洛瑾辞也差点在那个时候彻底垮掉。

    这是温昀最不想回忆起的剧情。

    可是听阿里雅现在的描述,那分明是两年后才出现的症状,怎么如今就提前了。

    这究竟是因为整个剧情发展彻底走偏还是说皇后的病其实有蹊跷,毕竟前段时间它跟着洛瑾辞去见江风吟,对方根本不像会换上抑郁的。

    况且原文里她患上抑郁是因为那段时间洛瑾辞接二连三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而她又没办法帮上洛瑾辞,忧虑过重,可这次洛瑾辞的腿也还好好的,司星阁骨玉神像的事也没发生,加之洛瑾辞重生回来后肯定格外注意江风吟的身体情况。

    怎么还会得病?

    温昀越想越觉得奇怪,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都足矣引起它的重视。

    “好,我知道了。”它想了想又嘱咐道,“那麻烦你最近多留意一下皇后的情况。”

    至于洛瑾辞那边,温昀想了想它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声。

    毕竟江风吟在洛瑾辞心里的地位不轻,更何况上一世洛瑾辞就认为是自己害死了江风吟而自责不已,万一这一次再出什么意外,估计这真是永远过不去的坎了。

    等温昀回去的时候,它发现院中有个人影。

    洛瑾辞怎么醒了,明明它走的时候脚步已经足够轻了,更何况自从洛瑾辞跟它表明心迹后,它就搬回了自己的豪华猫窝睡,按理说它也不会吵到洛瑾辞的,还是说是洛瑾辞安排的暗卫告诉他的。

    院中的洛瑾辞抬头看着出现在墙檐上的温昀,只见对方一跃,轻轻跳到了他面前,洛瑾辞蹲下身,正好和仰起头的温昀对视。

    温昀一双暖色猫瞳里倒映着洛瑾辞的模样,只见对方将它抱进怀里,清冷的嗓音响起。

    “冷吗?”

    温昀这才发现洛瑾辞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亵衣,甚至连鞋子也没穿。

    刚才所有的疑虑在顷刻间消散。

    洛瑾辞估计是做噩梦了吧,醒来没看到它才跑到院子里的。

    而洛瑾辞的下一句话也恰巧印证了它的猜测。

    “温昀,你会离开我吗?”

    洛瑾辞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仿佛一阵风吹过就散了。

    温昀一愣,听着洛瑾辞小心翼翼的语气,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良久也没给出答复。

    因为它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离开洛瑾辞。

    夜里寂静到只剩下浅浅的风声,能感受到抱着自己的人僵硬得厉害,温昀心一软歪着脑袋蹭了蹭洛瑾辞的脖颈,鼻间全是洛瑾辞身上的雪松味儿。

    它喵喵喵叫了好几声,尽管知道洛瑾辞听不懂。

    洛瑾辞抱着它站了起来,慢慢地往寝殿里走,精致的眉眼敛着柔情,沉静的眸子却似深山雪谷的冰河,冷冽且深邃,鼻梁骨上的那颗小黑痣在月光的映照下愈发漆黑,清冷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好听,温柔却又不容置疑。

    “温昀,我是不会放手的。”

    *

    昨晚看洛瑾辞情绪不太对温昀也就没将那件事说出来,结果今天一早天还没亮洛瑾辞就出了门。

    那事又没讲成,温昀只好等洛瑾辞回来再提江风吟的事,只是它万万没想到事情比它想象中的急迫,阿里雅一大早就来找它了。

    阿里雅依旧没走正门,她在看到温昀后直接利落地翻了过来,说话的气息有些喘,语气十分着急。

    “皇后今早起来就魂不守舍的,而且我瞧她的模样似乎要出门一趟,这几日明明连院子里都不曾多待,就很不对劲儿,我本来想跟着去的,但小梨突然把我叫去打理池塘边的绿植,还说是皇后下的令,我实在没办法就假装闹肚子,趁这会儿功夫找您,我现在要赶紧回去了,否则小梨该怀疑了。”

    “好,我马上就过去。”

    温昀话刚落,阿里雅就走了,温昀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书房,那件事等洛瑾辞回来再说吧,然后扭过头跃上墙头朝着凤栖宫奔去。

    因为江风吟喜清静,所以凤栖宫的当值的人并不多,温昀轻而易举地就溜了进去。

    没想到它才刚到不久就看到江风吟出门了,于是赶紧跟了上去。

    一路上都没什么奇怪的地方,江风吟仿佛在散步一般,走走停停,不少宫人看到后都会朝她行礼,江风吟温婉地点点头,只是慢慢的路上的人越来越少,而她走的地方也越来越偏。

    果然有问题。

    温昀小心翼翼地跟着,但又担心附近有人在暗中观察,所以不敢靠得太近。

    直到江风吟在一处偏僻的园子停了下来,匾牌上的的几个大字早就褪了漆,有的甚至看不出原本是什么字。

    园子周围杂草丛生,一看就荒废了许久也未有人打扫。

    温昀从没来过这边,而且这边的枯枝比较多,它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会踩到这些弄出了响声。

    江风吟走的很慢,温昀只能远远跟着,直到江风吟在一处破旧的小亭子停了下来。

    在看到亭子里的那道墨绿色的身影时,温昀微微一怔。

    萧青棠?

    她究竟想干什么。

    温昀猫着身子,慢慢贴着墙走,好在这些疯狂乱长的植物足够多能彻底遮住它的身影,温昀透过缝隙看向亭子。

    只见在看到江风吟来后,萧青棠脸上露出了一抹浅笑,还笑着打了个招呼:“我就知道姐姐会来的。”

    然后朝一旁候着的兰姜招了招手。

    兰姜将一块帕子和一封信呈了上来,在看到这两样东西后一向温婉大方的江风吟突然变了脸色,想伸手去抢,却被笑得一脸温柔的萧青棠拦了下来。

    “姐姐莫不是糊涂了。”

    江风吟站直了身子,冷着脸看向一脸虚伪的萧青棠开口道:“萧青棠,你究竟想要我怎么样!”

    “姐姐如今为何如此生疏了,曾经可是一口一个青棠的。”

    “你别再来恶心我了,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我来就好,不用如此兜兜绕绕。”江风吟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握起,一双美目里满是厌恶。

    “我要的对姐姐而言十分简单。”萧青棠看着江风吟的眼睛,慢慢凑近,压低声音道,“我只想要姐姐继续服药而已。”

    最后轻飘飘的气息喷在江风吟的耳畔,江风吟的身子明显一僵,耳朵仿佛被灼伤了一般,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恶毒心肠的女人。

    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我们昔日一同入宫的,我自认为待你如亲姐妹,萧青棠你为何如此算计我,还妄图将对我赶尽杀绝!”

    说到最后江风吟一双眸子赤红。

    听到这儿,萧青棠轻笑了一声:“都怪姐姐收了一个好儿子。”

    她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还好洛瑾辞不是姐姐亲生的,否则姐姐该有多舍不得啊。”说着遗憾似的叹了口气。

    江风吟握着的拳头不断发紧,就连指甲陷进肉里也浑然不知。

    向来温和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尖锐,她努力将眼眶的湿润憋回去,一字一句道:“我没跟任何人争也没跟任何人抢,就连这皇后的位置也不是我想要的,为何你们都不愿意放过我。”

    “不想要?”萧青棠敛去了面上的笑容,微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几近崩溃的江风吟,冷笑道,“姐姐是在嘲笑我,嘲笑我费劲心思想得到的东西是你唾手可得又毫不在乎的吗?”

    望着对方咄咄逼人的眼神,江风吟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悲哀:“萧青棠,你为何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萧青棠不悦地皱起眉头,声音也冷了下来:“我变成了什么样不需要姐姐来评议,姐姐只要做好自己的选择就好。”

    “穆统领和太子殿下,你只能选一个。”

    “否则,这两样东西三日后就会在大殿之上和姐姐见面的。”

    萧青棠说着就示意兰姜将那瓶药递给江风吟,缓声继续道。

    “姐姐喝下这药后,我定会将这两样东西都烧掉,想必那个时候你也能收到了。此后青棠是不会再找穆统领的麻烦,这件事别人也不会怀疑的,毕竟姐姐祖上有不少人是患忧郁症病逝的。”

    “所以姐姐可以放宽心,但同时希望姐姐不要耍小聪明,毕竟你已经到了绝境,只有两条路可选。”

    萧青棠的声音轻轻柔柔,但语气却满是威胁。

    兰姜恭敬地将手中的白玉瓶子递到江风吟的面前,江风吟垂下眸子,捏着瓶子的指尖泛白,看着那两人彻底消失不见地身影,直到这片荒地又恢复了宁静,她僵直的身子才慢慢松懈下来。

    江风吟颓然地看着手里的药,嘴角扯出个苦笑,低声喃喃道:“如果我生在平常人家该多好。”

    院落荒草萋萋,一阵秋风吹过,携卷着枝头颤巍巍的黄叶飘落在地,埋入尘土里。

    躲在石头后的温昀将整件事都听了一遍,心里也有了猜想,它看着那抹萧瑟的背影,心头思绪纷乱。

    前面不远处传来响动,只见江风吟不顾地上的脏乱直接坐在了亭子的石阶上,眼神穿过手里白玉瓶子,不知在会想什么,握着瓶子的手越发用力,手上的骨头微微凸起,仿佛想把瓶子捏碎。

    但很快手倏地松开,她收回了视线,伸手去拔瓶塞,温昀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瞳孔骤然放大,它顾不上其他的赶紧跑上前想把那瓶药拍开。

    恍惚间江风吟突然见一道白影向她扑来,眼疾手快的她下意识将未拔开的瓶塞塞回去,死死护住那瓶药。

    温昀见对方死活不松开那瓶药,就已经知道了江风吟的选择,一种尖锐的刺痛从心底蔓延开来,又难过又生气。

    于是它也没再折腾,停在了江风吟面前。

    “银粟?”

    显然对方也认出了它,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看到它。

    温昀没有回应,一动不动地盯着江风吟护在怀里的药瓶。

    江风吟也察觉到了它的眼神,紧绷的身子顿时松懈了下来,但手依旧紧紧握着那个瓶子,只是说话的声音有些小,还带着些愧疚之情。

    “刚才的那些话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温昀闻言,抬起眸子看着江风吟,一股不知名的怒火油然而生。

    孑然一身的洛瑾辞不管是在上一世还是在这一世一直都把江风吟放在无法替代的位置,江风吟对于他来说一直是温暖的存在。

    而上一世江风吟没选择洛瑾辞,让洛瑾辞因为她的死愧疚了一辈子,而这一世即使被撞破了事情的原委也依旧没选择洛瑾辞。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温昀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气江风吟的选择,毕竟对方也有自己的苦衷,对方改变不了,它更改变不了。

    似乎察觉到温昀身上不悦地气息,江风吟突然垂下脑袋,死扣着手里的瓶子,声音哽咽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别无选择。”

    “穆挚是我的青梅竹马,他是为了我才进宫的,可我们从没有任何交流沟通,很多时候遇到了也都只是远远望上一眼,即使互相喜欢,但我们都深知彼此是不可能的了。”

    江风吟边哭边解释,她也不知道这解释是说给谁听,索性把一直深藏在心中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可是萧青棠却一直私藏着我和穆挚年少时的信物,她拿着那些来威胁我,穆挚已经终生未娶了,我亏欠他的已经够多了,倘若再让皇上知道这些,即使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皇上也不会放过他的”

    江风吟低低抽泣着。

    “是我对不起瑾儿,是我在他四面受敌的时候抛弃他”

    “对不起,对不起”

    江风吟一直不停地道歉,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眼泪婆娑,早没了昔日端庄温婉的模样,眼泪顺着面颊滑落,她看着眼前白色猫儿,苦苦哀求道:“求你别告诉他好不好,求求你了不要让瑾儿知道。”

    温昀一言不发地看着憔悴且狼狈不堪的江风吟,没再阻止她喝下那瓶药。

    *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利刃(八)

    温昀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这件事究竟该怎么和洛瑾辞说呢。

    江风吟让它别告诉洛瑾辞,可是这事既然有蹊跷那洛瑾辞肯定会查到的。

    温昀不禁惆怅了起来,它敛去所有情绪没再看江风吟, 转身离开了。

    只是它万万没想到的是,它刚踏出园子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雪松味,很淡很淡,淡到不仔细闻就察觉不到。

    它心咯噔了一下, 糟糕,洛瑾辞来过了,那刚才的那些话洛瑾辞肯定都听了去。

    温昀支着个脑袋四处张望,它觉得洛瑾辞肯定没走远。

    粉色的鼻子微微蹙动,它细细分辨空气中的香味, 待嗅到后它便朝着身侧那片竹林跑去。

    青葱的竹林夹杂着些许金黄,一道劲风扫过,竹叶纷纷扬扬飘落。

    洛瑾辞手里捏着一截枯枝,身子微微后仰,手腕一横手里的枯枝随着动作敲打在周围的竹子上, 发出清脆的响声。

    温昀静静看着林间那抹月白色的身影, 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又苦又涩。

    洛瑾辞的动作越来越快,手中的枯枝宛若一把利剑, 他眼神一凌, 手上挽了个剑花,看着前方不远处, 手腕一用力硬生生将手里的枯枝刺进了一根竹子中, 竹子随着刺穿的地方慢慢裂开, 只听到清脆的一声彻底裂成了两半。

    而洛瑾辞仿佛失去了力量一般, 一下子瘫软了下来,倒在了地上。

    温昀一惊,赶紧跑上前。

    洛瑾辞躺在这片竹林地里,漆黑的瞳孔怔怔望着天空。

    天空一片灰蒙,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

    突然喉咙一阵刺痛,一股铁锈味从喉咙间涌出,当温昀的目光触及洛瑾辞嘴角溢出的血丝时,心一下子慌了起来,洛瑾辞的身体也才恢复不久,如今又受了这样的打击。

    洛瑾辞察觉到了在自己身侧的温昀,他歪过头就看到温昀一脸着急的模样,忍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温昀的小脑袋,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浅笑,轻声开口安慰道:“我没事的,我这不是还有你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洛瑾辞又开口问了句。

    “温昀,你也会离开我吗?”

    清冷的声线宛若雪山之巅终年不化的积雪,可语气却带着丝几不可查的哀求。

    温昀望进那双深幽的眸子,目光微动,犹豫了片刻,刚张了张嘴,只见洛瑾辞长长的睫毛微瞌,没等到它的回答就晕了过去。

    屋外的风声渐大,天空越来越黑沉,颇有一种狂风暴雨的趋势。

    床上的洛瑾辞眉头紧锁,一副不安宁的模样,温昀也不由得心烦意燥了起来。

    只见替洛瑾辞把脉的白虚子脸色不悦地皱着眉头,收回手后什么话也没说就转身出门了,温昀想跟出去看看但又不放心洛瑾辞便跳上了床,盘在床头,静静守在他身旁。

    直到它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白虚子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如数给洛瑾辞喂了进去,然后又一声不吭的走了。

    温昀支起脑袋看了看白虚子的身影,只见对方关上门便离开了。

    不知为何,它总觉得白虚子好像不太喜欢它。

    但很快床上的咳嗽声唤回了它的思绪,温昀一脸急切地看着洛瑾辞。

    洛瑾辞没想到自己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凑在自己脸前的温昀,微微一怔,随后浅笑道:“这次恐怕又吓到你了。”

    温昀没说话,它伸过头蹭了蹭洛瑾辞的脸。

    洛瑾辞的声音如同缓缓流淌的小溪,格外温柔:“没事的,我尊重她的选择。”

    说着洛瑾辞伸出手将被子外面的温昀捞进了怀里。

    一股浓郁的雪松味扑鼻而来而来,温昀一仰头脑袋就顶在了洛瑾辞光洁的下颌上,它听到头顶传来淡淡的嗓音,带着丝疲倦。

    “我又困了,让我抱会儿。”

    温昀低下脑袋来便没再乱动,它只觉得搂着自己的双手越来越紧,但又担心压到它,便始终隔了个安全的距离。

    这是自洛瑾辞跟它表明心迹后,他们第一次睡在同一张床上。

    一时间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偶然听到蜡烛燃烧的声音和屋外的雨滴声,果然下雨了。

    屋内烛光摇曳,墙上映着一人一猫,温昀的耳朵贴在洛瑾辞心脏处,听着对方一声接一声的心跳,才觉得安心,就在它以为洛瑾辞睡着的时候,沉闷的声音从胸膛传出,一点点敲打着温昀的耳膜。

    “温昀,你什么时候变回来。”

    温昀一愣,它刚抬起头,就恰好和垂下头的洛瑾辞目光相对,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被烛光镀上一层暖色,紧接着它就听到洛瑾辞温柔的声音,仿佛一阵风掀起心底的阵阵涟漪。

    “我想抱抱那时候的你。”

    *

    太子殿下病倒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洛昭延听到这个消息巴不得拍手叫绝,要不是碍于他母妃在场。

    萧青棠看着洛昭延脸上怎么也压制不住的笑意,微微蹙起了眉头,她抬起杯子押了一口茶,才缓缓道:“你呀,就是沉不住气。”

    听到这句话,洛昭延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他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声:“谁叫他抢了我的位置,最近还一直盯着我,遭报应了吧。”

    将这些话听在耳里的萧青棠,把手中的杯盏放在桌案上,轻轻睨了臭着一张脸的洛昭延,视线转到窗外,低声道。

    “很快就要变天了。”

    变天?

    洛昭延也顺着窗外看了过去,明明晴空万里的,哪有什么要变天的预兆。

    他刚想说话就听到萧青棠不咸不淡的声音。

    “待会儿你带点东西去看望洛瑾辞。”萧青棠看洛昭延急切要开口的模样,冷下脸继续道,“别让人落下了话柄。”

    “我和他不和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谁不知道,也不妨再多点话柄。”洛昭延深深地皱起了眉头,继续道,“而且我去看望他才是见了鬼了吧,多不正常,更何况他也不想见到我。”

    “这么多废话干嘛,叫你去你就去。”萧青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洛昭延最后深深吸了口气,一脸敷衍道:“好好好,这就去,母妃别气坏了身子。”

    他刚抬脚要出门,就听到萧青棠的嘱咐。

    “记得带上越子观。”

    洛昭延的步子一顿,他扭过头看向屋内的萧青棠,微微蹙起眉头道:“这次就不带他了,儿臣自己就能搞定,不会乱来的。”

    况且洛瑾辞还病恹恹的,越子观身子才刚好,他带过去岂不沾染了晦气。

    洛昭延为此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一直不悦的嘴角才微微翘起。

    结果他才刚走两步就遇到了来寻他的越子观,脸上的笑容顿时散去,不满地皱着眉毛:“你来干什么?”

    越子观脸色有些苍白,一双眸子静静盯着洛昭延:“兰姜姑姑说您要去看望太子殿下。”

    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继续道:“臣放心不下您,相随您一起。”

    洛昭延看着越子观一张一合的嘴唇,突然想起了那日对方为他吸毒的场景,脸上顿时一热,他赶紧慌乱地推了推越子观,佯装烦躁道:“什么放不放心,本殿下都多大的人了。”

    一边说着一边把越子观往旁边推,结果对方一个踉跄,吓得洛昭延一个眼疾手快赶紧揽住了对方,一股淡淡的清香袭来还带了一丝微苦的药味儿,洛昭延抱着越子观怔在了原地。

    越子观两条清秀的眉头几不可见的蹙起,他的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殿下还打算抱多久。”

    这句话恍若当头一棒,将洛昭延敲得晕头转向,他倏地一下收回了手,身子也往后退了一步,脸颊上顶着两朵红云,恶狠狠地瞪了越子观一眼:“谁叫你站不稳,轻轻一推就倒了。”

    “那殿下为何要推臣。”

    越子观抚了抚微皱的衣角,一脸认真的看着洛昭延。

    洛昭延被那认真的眼神盯得心虚,眼睛开始乱飘,随手指了一处:“你这么多废话干嘛,磨磨唧唧的,你就去那间偏殿等我就好。”

    越子观顺着洛昭延指着的地方看过去,微微一滞,那不是洛昭延偶尔会小住的偏殿吗。

    然后不等越子观回话,洛昭延就急匆匆走了,一只手忍不住抚上左心房,那里快得仿佛要跳了出来。

    结果等他好不容易平复了心跳,才发现自己没提礼物,于是又折转了回去,见越子观已经不在院子里便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他才回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么多洋相百出,不禁暗暗发恼,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洛昭延叹了口气,视线忍不住往越子观待的地方瞟去,这才发现刚刚他随手指的居然是他常住的偏殿,瞳孔骤然放大,顿时又有将越子观拽出来的冲动。

    不过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不要再想越子观,那真是个害人精。

    洛昭延深吸了一口气,提脚朝萧青棠所在的大殿走去。

    他听到大殿上两人说话的声音,一个是萧青棠一个是兰姜,他刚想开口就听到两人提到了越子观的名字,刚迈出去的腿竟鬼使神差的收了回来。

    洛昭延侧身躲到一旁,小心翼翼将耳朵贴在门缝上,里边说话的声音极小。

    兰姜:“娘娘,越子观的那件事现在有些棘手。”

    萧青棠因为生气,声音都带了些颤音:“真是一群废物,这么重要的事居然现在才告诉本宫,活人居然都能照顾死了。”

    “那这件事”

    “这件事先瞒着。”

    兰姜有些犹豫道:“越子观这么聪明,迟早会发现的。”

    “能瞒多久是多久,不管怎么说得瞒到这件事过后,倘若发现了就弃了”说道最后,萧青棠眼里闪过一丝狠毒。

    她还想继续说什么就听到外面轻微的响动,声音立马停了下来,一双眸子刚转向门边,只见洛昭延急急忙忙的进来,一脸不情愿地看着萧青棠,道:“给洛瑾辞带的东西呢?”

    而萧青棠一双眸子却一直盯着洛昭延没说话,洛昭延有些不耐烦道:“别看我,我可是不会给他准备的。”

    萧青棠收回了视线,指了指一旁给洛瑾辞准备的千年人参,吩咐道:“收敛好你的性子,到时候别再乱说话。”

    “知道了。”

    萧青棠看着洛昭延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

    温昀从没见重华宫有这么多人,走了一批又来一批。

    一旁的桌案上堆满了各色各样的礼物,它忍不住凑过去看看,全都是各种名贵药材和补品。

    而且它居然在这里边看到了淫羊藿和鹿茸。

    “”

    躺在床上的洛瑾辞见温昀一直盯着某处看,便开口道:“你喜欢就拿去。”

    吓得温昀一个激灵回了神,它转身跳下了桌案,接连叫了两声,它身体好着呢,才不需要这些玩意儿。

    洛瑾辞刚想起身就听到了外边的脚步声,于是又躺了回去。

    其实昨日洛瑾辞喝了白虚子调制的那碗药后就好了,只是脸色一直不自然,过于苍白,索性就再次装病引蛇出洞。

    这次是洛淮安和洛禹川,两人进来后齐齐地叫了一声二哥,然而话刚落洛昭延也紧随着进来了,他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洛瑾辞,将手里的礼盒放在一旁,冷冷道:“我母妃让我送来给你的。”说完转身就想走。

    洛淮安见人要走,便忍不住开口了刺了一句:“那大哥的呢?”

    洛昭延刚抬起的步子很快就停了下来,只听到洛淮安愤愤不平的声音响起:“好歹我们都是手足,二哥病的如此严重,大哥却如此敷衍,父皇知道恐怕要寒心。”

    洛昭延淡淡的瞥了洛淮安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屋里的人都不约而同看向那个走远的背影。

    洛昭延这是怎么了?

    既没有发火,也没有回怼,而是静静的走了。

    当大家满脸疑惑的时候,只有洛瑾辞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漆黑的眸子流转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暗紫色。

    第76章 利刃(九)

    待所有人走完, 温昀以为不会再有人来的时候江风吟出现了。

    今日的江风吟穿了件浅色素裙,或许是脸色不好的缘故,向来不施粉黛的她今日化了淡淡妆, 一眼看去精气神都比那日温昀看到的好太多了。

    江风吟这次带来了一些洛瑾辞平日爱吃的吃食。

    食盒的盖子一开,浓郁的桂花香就扑鼻而来。

    “瑾儿这是母妃给你做的最爱的桂花糕。”

    江风吟温婉的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她端着一盘桂花糕坐在床边。

    洛瑾辞垂着眼眸看着江风吟手里香甜可口的桂花糕,愣了片刻也不见有动作, 便听到了江风吟有些担忧的声音。

    “是身体不舒服吃不下吗?”

    “不想吃就不吃了,明日再吃,母妃先找个太医来帮你瞧瞧。”

    因为担心,江风吟一连串说了好几句话,说着就要起身去传太医, 就被一双骨骼分明的手扯住了衣袖。

    “我没事,只是好久没吃到母妃做的桂花糕了。”洛瑾辞一双温润的桃花眼含笑望着江风吟,一只手轻轻捻起盘子的桂花糕,慢条斯理的尝了起来。

    看到这儿,江风吟顿时松了口气, 脸上的担忧被高兴代替, 她笑着温柔地摸了摸洛瑾辞的头发, 打趣道:“不是前几日才吃过吗,怎么就变成了好久。”

    洛瑾辞边吃边笑着应道:“永远都吃不够。”

    江风吟下意识就脱口道:“那母妃就一直给你做, 直到你吃腻了为止。”

    可说话完话才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表情微微凝滞,但很快又恢复了一脸的笑容。

    她没察觉到的是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洛瑾辞咀嚼的动作也停了一下。

    “怎么会腻呢。”

    他都吃了两辈子就从没腻过。

    “好好好, 吃不腻, 就属你最会讨母妃欢心。”江风吟一双美目弯成了月牙状, “你还想吃什么,母妃明日给你做。”

    “怎么全是甜的,吃多了不好。”

    “因为母妃只会做甜的。”

    这句话惹得两人大笑。

    “那你想吃什么,母妃都能学,反正”

    一旁的温昀看着母子俩人交谈时温馨的场景,心里很不是滋味,洛瑾辞只有在江风吟面前才会像个小孩子,会撒娇,会调皮,会表现得真实。

    然而这份温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五日后的一个清晨江风吟就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未醒过来了,而太医诊治的结果是忧虑愁闷沉重,患有忧郁病,再加上近日感染伤寒,病弱的身子扛不住才不幸去世的。

    洛司渊给予江风吟风光厚葬。

    烛影摇晃,洛瑾辞一身白衣静静的站在灵堂前,一日未进食,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只有一双黑眸沉静的可怕。

    一旁的萧青棠满眼的难过与心疼,她上前劝慰洛瑾辞道:“瑾辞你已经不吃不喝一天了,先去吃点东西,风吟姐姐泉下有知不会安心的。”

    如今灵堂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寥寥几人。

    所有人都知道萧青棠和江风吟一同进的宫,两人曾是好姐妹,感情颇深,便对她一日来连看几次都见怪不怪的了。

    洛瑾辞抬眸看向萧青棠,眼底一片乌青,声音淡淡:“谢谢萧贵妃的好意,本宫还想再守一会儿。”

    见劝慰无果,萧青棠轻轻叹了口气,疼惜道:“还望殿下保重身体。”

    只是待萧青棠转过身时,洛瑾辞乌沉的眼睛划过一丝狠戾。

    直到温昀的靠近,洛瑾辞身上的阴霾才被渐渐敛去。

    “喵~”

    温昀在洛瑾辞腿边蹭了蹭,直到对方弯下腰来抱它。

    温昀一双澄澈的猫瞳望着脸色不太好的洛瑾辞,又低低叫了一声。

    说实话洛瑾辞这般不吃不喝,最近身体才刚好,如今这脸色看上去有仿佛大病了一场似的。

    洛瑾辞知道温昀在担心什么,于是抱着温昀走到一处偏静的地方,压低声音凑到温昀耳边道:“萧青棠向来疑心病重,不这样的话会引起它的怀疑。”

    道理温昀都懂,可是看洛瑾辞这般憔悴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倒下去的就是他。

    “过不了多久,萧青棠就会为此付出代价。”

    洛瑾辞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但每个字似乎都淬着毒,一双温润的眸子敛去了所有的伪装,虽含着浅笑,但眼底流露出的寒意让温昀毛骨悚然。

    事实上相处了这么久洛瑾辞从未在它面前如此明显的表现出这一面。

    随即洛瑾辞也意识到了什么,很快就敛去了脸上的阴鸷,嘴角微扬:“你若是饿了那边还有小鱼干。”

    见温昀不说话,洛瑾辞垂眸看向它,鼻音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嗯?

    温昀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张嘴叫了一声,顺便用头去蹭蹭洛瑾辞的下颌。

    如若是以前,洛瑾辞肯定还会捉弄性的调侃它,问是不是被吓到了。

    而如今它发现洛瑾辞和它相处的时候似乎小心翼翼了些。

    *

    一旁看书的越子观微微蹙起了眉头,他能察觉到旁边的视线时不时飘向他,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他索性将手下的书放下,一双沉凝的眸子望着把视线收了回去的洛昭延,开口道。

    “殿下若是觉得看书枯燥,可以出去走走。”

    结果他话刚落,洛昭延就听话的放下了,起身就打算朝门外走去。

    只是快到门边的时候,洛昭延就停下了步伐,转过头看向又垂下眸子静静看书的越子观,嘴巴张张合合,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

    “越子观。”

    见对方抬起眸子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洛昭延才继续道:“你是哪里人?”

    “柳青。”

    虽然不知道洛昭延为何问这个,但越子观还是如实回答了。

    “柳青。”

    洛昭延跟着轻轻念了一遍。

    和他母妃是同一个地方。

    “那你家有几口人。”

    由于越子观转过头逆着光,洛昭延看不清对方表情,只听到对方不咸不淡的声音。

    “臣的母亲只有臣和臣的妹妹两个孩子。”

    洛昭延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有些别扭的问道:“那你母亲向来身体可好?”

    听到这句话,越子观捏着书的指尖微微泛白,声音也冷了几分:“殿下问这么多作何?”

    从没听到过越子观拿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的洛昭延一滞,顿时烦躁了起来,自己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恶劣了起来:“不说就不说,本殿下也不想问,果然贱民就是不识抬举。”

    说完黑着个脸就拂袖离开了。

    然而这场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儿洛昭延就开始为刚才那句话后悔了,总感觉是不是他说的太重了。

    烦躁的他撒气般地踢了踢路边的石头,犹豫没稳好力度,踹到了脚,疼得他脸都涨红了脸,蹲下身来捂着脚,一边低声愤愤不平道:“你怎么和越子观一样可恶,又臭又硬。”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昭延,你在干什么?”

    洛昭延一听到这句话赶紧站了起来,转身看向朝他走来的萧青棠,忍着脚上的痛意,恭恭敬敬喊了一声。

    “母妃。”

    萧青棠微微颔首,视线落在了洛昭延微微抬起来的脚上,柳眉轻蹙起。

    “脚怎么了?”

    见被识破,洛昭延只好把脚伸了出来,五官一下子挤到了一起,他闷闷道:“刚才不小心踢到石头了。”

    “多大的人了,这都能撞到。”

    萧青棠无奈的叹了口气,走上前扶着洛昭延,一边朝旁边的兰姜道:“去叫个太医。”

    “儿臣没事的,踢的又不重,没必要看太医。”

    然而洛昭延的话越说越小声,因为他被萧青棠狠狠瞪了一眼。

    兰姜领了话就急急忙忙走了,院子里就只剩下了洛昭延和萧青棠。

    萧青棠用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的书房,开口道:“今日不是你吵着要来本宫这儿看书的吗?”

    洛昭延心里咯噔了一下,嘟囔了几句:“这不是看累了想出来逛逛休息一下,再回去继续看嘛。”

    “脚都这样了,还要继续看?母妃怎么不知你何时如此用功。”

    萧青棠没好气地瞥了洛昭延一下,继而道。

    “越子观呢?”

    “在书房。”

    “你让他一个人在书房。”

    洛昭延没听出萧青棠的意思,赶紧不满道:“这不是看着他就烦,就让他在书房等我回去。天天看着我,我才不要散个心也让他跟着。”

    萧青棠一直紧盯着洛昭延,可洛昭延向来就不怎么会撒谎,眼神一顿乱飘。

    “可是母妃听兰姜说你和越子观这段日子相处的挺不错的,走到哪带到哪。”

    “又是兰姜,母妃是相信兰姜还是相信儿臣呀。再说了让我走到哪就带他到哪的不是母妃吗?”

    萧青棠顿时语塞,表情带上了些许宠溺:“也就你敢同母妃顶嘴了。”

    两人走到半路的时候,洛昭延犹豫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开口,试探性地问道:“母妃,你为何选择越子观做我的伴读呀?”

    萧青棠顿了顿,漫不经心道:“子观这孩子善良孝顺,人又聪明,而且性子沉稳,做事细心,正好给你治一治着暴躁莽撞持宠而娇的臭德行。”

    洛昭延听着,下意识点点头,于是他转口道:“那越子观是为何进宫的,是自愿的吗?”

    以前他就从没关心过这事,也从没问过,对越子观的到来他是无所谓的,反正估计和以前的伴读一样,被他气气就哭着鼻子跑了,所以关于越子观,除去知道对方的名字,其他的他可以算得上一无所知。

    听到这个问题,萧青棠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她转头看向洛昭延,向来温婉的眸子突然变得深邃且复杂了起来,里边出现了许多洛昭延看不懂的东西。

    “延儿,记住不你该问的就别多问。”

    “不管母妃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闻言,洛昭延不禁有些急切了起来:“母妃,儿臣已经长大了,不可能一辈子都活在您的庇佑下,很多事情都应该让儿臣知道,儿臣就想知道越子观的娘亲”

    洛昭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青棠打断了,她敛去刚才的严肃,抬手摸了摸比她高上许多的洛昭延眼睛微微弯起,眼角的细纹染上了岁月的痕迹,表情柔和了下来。

    “你是母妃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你什么样的母妃难道还不知道。”

    “延儿放心吧,这件事迟早会过去的,你什么也别做,也别说。”

    “记住,你什么也不知道。”

    看着眼前一脸温柔且凝重的萧青棠,洛昭延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今晚的月亮被云朵遮掩住了一半,光似乎也比往日黯淡了不少,秋风吹过,携卷着凉意将树叶吹的哗哗作响。

    洛昭延看着书房里还亮着灯,垂眸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双手又握紧了几分。

    他刚推开门,察觉到动静的越子观也抬起头朝他看来。

    洛昭延的心跳不禁快了几分,他有些忐忑又有些愧疚地扣着手里的东西,随后深吸了一口气敛去那些奇怪的情绪,走到越子观面前,将手里的东西随意的轻轻丢在越子观面前,满脸的不屑道。

    “无意间看到这破烂玩意儿,反正放着也没人要,赏你了。”

    越子观的视线落在了桌案上,待看清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呼吸微微一滞。

    居然是一块名贵又不可多得的兰亭砚,这是多少读书人都想要的砚台,哪是什么洛昭延说的破烂玩意儿。

    他收回视线看向站在一旁的洛昭延,只见对方一张俊脸上满是不屑和不耐烦,不禁愣一下,见对方的余光时不时瞟向他,嘴角忍不住带上点笑意,声音浅浅:“谢谢殿下。”

    听到这句话的洛昭延顿时松了口气,这可是他花了几日才从那帮狐朋狗友托人弄来的,还好越子观没有拒绝,不过倘若对方真的拒绝了,那他就

    洛昭延想了片刻也没想出怎么惩罚越子观,最后只好作罢。

    反正对方接了,而且这是他第一次送礼,就当还了越子观那次恩情。

    于是提脚准备走了,结果越子观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于是不耐烦道:“愣着干嘛,走啊,本殿下饿了。”

    越子观应了声后合上书,拿上那块珍贵的砚台跟上洛昭延。

    “这么晚了,殿下还没用膳?”

    然而洛昭延却皱着眉反问了一句:“那你吃了?”

    “没有。”越子观如实回答。

    “那怎么有这么多废话。”走在前面的洛昭延语气满是烦躁,然而嘴角却微微翘起。

    银白的月光撒了一地的清辉将两人的身影拖得长长的。

    萧瑟的寒风不禁让温昀又往洛瑾辞怀里缩了缩。

    它不知道为何向来早睡的洛瑾辞怎么大半夜就爬起来了,不放心的它刚跟上来就被洛瑾辞抓包,不过比起冰冷的地板,还是洛瑾辞的怀里更舒服。

    只见洛瑾辞带它越走越偏,这僻静的路居然比冷宫的还要凄清,周围的荒草都快比人高。

    走了没一会儿,洛瑾辞在一处墙角停了下来,他蹲下身温昀顺势跳出了他的怀抱,站到一旁。

    只见洛瑾辞一双白玉的手扒开上面的荒草,下面的土坑里平平躺着一封信,上面还落了层泥土,洛瑾辞拍干净后,用帕子将信封暴力起来,看也没看就揣到怀里。

    温昀一脸好奇地看着洛瑾辞胸口的位置,只见对方嘴角微微翘起,看上去心情很好。

    “想看?”

    “喵~”

    “回去再让你看。”

    面对突然卖关子的洛瑾辞,温昀一阵无语。

    只是突然间它耳朵微微一颤,听到了很轻微的响动,是脚踩过枯枝的声音。

    它猛地一抬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在不远地枯树边有一抹眼熟的背影,那人越走越远,没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然而温昀确认出了那个人。

    越子观。

    第77章 未寒(一)

    “哎哎哎, 你有没有听到昨夜袭香殿有婴儿的啼哭声?”

    一个粉衣宫女边扫地边压低声音和旁边浇花的宫女道。

    那人一听浇花的动作停了下来,有些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歪过头看着比她略瘦的宫女,惊讶道:“你也听到了?”

    见对方皱着眉点点头, 她赶紧道:“昨夜我就在隔壁殿当值,当时听到了我还以为是我幻听,可夜黑风高的我又不敢过去查探,怪恐怖的。”

    小宫女说着都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没想到你也听到了。”

    扫地的宫女捏了捏扫帚, 凑上前压低声音道:“你说怎么会有婴儿啼哭的声音,咱们宫又没有婴儿,就算有也早就夭折在孟昭仪肚里了。”

    一旁的宫女听到这句话表情也凝重了起来:“你说会不会是”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吓得浇花的宫女手中水瓢里的水都洒了出来。

    来人身材高挑,一身淡紫色华服裹身, 修长的脖颈被一圈白色的短绒毛遮住了一半,纤细的腰被一条暗紫色绸缎缠着,不盈一握,一颦一蹙都矜贵美艳。

    孟清妍一双美目看着面前低头不语的两个宫女,又好脾气的问了一遍:“你们刚刚在谈论什么?”淡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两个宫女垂头偷瞟着, 最后还是握着扫帚的宫女吞了吞口水, 抬起头道:“昭仪, 奴婢们在谈论昨晚听到婴儿啼哭的事。”

    “婴儿啼哭?”

    两道弯弯的柳眉蹙起,孟清妍又重复一遍这四个字。

    接下来两个宫女将昨晚发生的事如实说了出来, 孟清妍的视线忍不住朝袭香殿的方向看去, 片刻后挥手让两个宫女下去,然后朝那边走去。

    袭香殿之前每日都有人打扫, 自从她流产后这房子彻底空了下来。

    孟清妍一双纤细的手推开殿门, 里边的陈设和她之前设置的一模一样, 全都是给小婴儿用的, 她的手一点一点拂过这些东西,心里难受得厉害,一张明艳的脸顿时颓败了下来。

    昨夜她睡不着也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可等她赶到的时候那声音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孟清妍一手抚上自己已经平坦的小腹,低声喃喃道:“是你回来看母妃了吗?”

    然而接下来的几日里,这种离奇的事越来越多,不少妃嫔的宫殿都出现了婴儿的啼哭声,一时间这件事在宫内闹得沸沸扬扬。

    辰兰宫

    萧青棠握着杯盏的手微微发抖,声音里压着难以抑制的怒气:“最近宫里是怎么回事,这流言是怎么传出的。”

    看着从未发过这么大火的萧青棠,一旁的兰姜赶紧给她顺顺背,犹豫了片刻,面色难看道:“娘娘这好像不是流言,奴婢确实也听到了婴儿啼哭声。”

    萧青棠一皱眉,转过头看向兰姜,语气带着轻蔑:“那你看到了吗?”

    见兰姜摇摇头,她嗤笑了一声:“本宫从不信这些,那些婴儿倘若真化成了鬼怪,不应该直接来找本宫吗?”

    兰姜低垂着眸子没再说话。

    片刻萧青棠就将视线挪了回来,涂着浅色豆蔻的手狠狠捏紧,一双眉目布满了阴鸷:“究竟是谁在暗中捣鬼,本宫定将这鬼给揪出来。”

    然而就在这件事闹得风风火火的时候,洛瑾辞却带着温昀辗转于宫中的各大藏书阁,最后都无功而返。

    关于当初刺杀洛瑾辞蒙着面的那群人,关于那些人手腕上的图腾,关于司星阁的事,没一件有点头绪。

    明明感觉这些事有千丝万缕的连续,但最后查起来却又不见一点一点踪影。

    这些天他们基本翻遍了所有古籍,都没有看到相关内容,宫中收藏了这么多书,却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就真的很奇怪,要么就是这些人所在组织过于神秘,真的不留下一点关于他们的印记,要么就是有人刻意毁掉。

    不过那些人刺杀洛瑾辞却又不彻底直接杀掉洛瑾辞,他们究竟想干嘛?

    温昀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脑袋糊成了一团

    这时,洛瑾辞合上了手里的最后一本书,将一旁正在用爪子搓脑袋的温昀抱在怀里,看着对方一脸惆怅的表情不禁好笑道:“走吧,这几日太累了,我带你出宫转转。”

    “”

    果然洛瑾辞每次说的出宫转转都是去办正事。

    这次来的还是上次那个雅致的茶点坊,只是见的人换成了黄三浪。

    自从黄三浪进屋后视线在黏在了软塌上的温昀身上,那眼神又惊又喜,直奔这边而来。

    “哎呀,银粟小主子,我已经好久没没见到你了,你好像越来越漂亮了。”

    “你什么时候再来我家玩呀,我家小橘可想你了,茶不思饭不想夜不寐的。”

    温昀:“”

    说着那双手就向它伸来。

    温昀正准备躲开就被洛瑾辞挡住了,黄三浪看着洛瑾辞一张俊脸虽温温和和,但漆黑的眸子宛若黑不见底的黑潭,让人不寒而栗,于是他尬笑了几声就悻悻地把手伸了回来。

    端端正正坐在一旁。

    洛瑾辞抬起茶轻轻抿了一口,淡淡道:“人呢?”

    一听这话,黄三浪一张老脸都快皱到一起了:“公子呀,老斐这个老古董怪得很,根本请不动,我都已经把咱们的上好包房让给他住上几日,结果他还不屑,他知不知道这房多少王公贵族争着抢着要的。”

    黄三浪愤愤不平的罗里吧嗦讲了几句才讲到重点。

    “总之,这趟非得公子亲自去了。”

    黄三浪有些口渴的抿了口水,还打算多说点什么好劝洛瑾辞亲自走一趟,没想到对面的人就站了起来。

    “带路吧。”

    黄三浪一愣,赶紧起身带路。

    黄三浪所说的老斐住在街尾的一条小巷里,比起中间繁华的地带这里冷清了不少。

    见门没锁,黄三浪直接推门而入,在小院里大声道:“老东西,我带辞公子来看你了。”

    “大声嚷嚷什么,吵死了。”里屋一片烛光,映着一个佝偻的身影,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从里边传了出来。

    “你这老东西。”黄三浪笑着插科打诨道,“真是尊请不动的大佛,还得我们亲自上门。”

    “我一个百岁老人,这老胳膊老腿的,你还要让我跑东跑西,这怎么经得起折腾。”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在烛光下慢慢雕着手里的东西,枯瘦如树枝的手还有些颤抖,自从他们进来后连头都不曾抬过。

    黄三浪顿时走上前,拿走了白发老手里的木雕:“你这把年纪眼睛都要瞎了,还大晚上天天雕,是打算过过盲人生活。”

    “你这小兔崽子!”

    见白发老人抬起头,黄三浪赶紧趁机介绍道:“你们叫他斐翁就好。”

    然后又抬手朝门边示意:“这是辞公子。”

    顿了下继续道:“和他的猫儿。”

    “”

    斐翁闻言朝门口看去,不知为何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朝洛瑾辞和温昀微微颔首。

    见双方人都认识了,黄三浪道:“老头儿,辞公子要找的东西就麻烦你了,我铺子里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把手里的木雕塞回斐翁手里就溜了。

    屋子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这次是洛瑾辞先开的口:“听闻您收藏了不少怪诞不经的古书。”

    “这只是老夫的一些爱好而已,至于公子想找的书到底有没有老夫就不敢保证了。”斐翁说着就垂下眸继续摆弄自己手中的木雕,“老夫的书都放在左前方那个屋子里,公子自便,翻阅的时候还请小心,毕竟不少书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破败不堪了。”

    “谢谢老翁。”

    洛瑾辞微微弯身,抱着温昀朝那边走去,就被斐翁叫住了。

    “公子且慢。”见洛瑾辞侧过身又继续道,“那猫儿不可带进去。”

    在洛瑾辞怀里的温昀微微探出了脑袋,只见斐翁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它,结合着对方刚刚和洛瑾辞说的话,它很快懂斐翁的意思了,虽然它是一只乖巧的小猫,但别人不知道,斐翁大可能是怕它弄坏了书,于是还没等洛瑾辞开口,温昀就从洛瑾辞怀里跳了出来。

    “喵~”

    它站在地上仰头朝洛瑾辞叫了一声,示意自己在这儿等他。

    洛瑾辞犹豫了片刻,点点头就走进了进去。

    这下屋子又安静了几分,只听到斐翁在雕刻木头的声音。

    温昀有些无聊地围着屋子看了看,这屋子安排得很紧凑,屋里堆放了不少小东西,虽然拥挤但是一点也不杂乱。

    门的左侧的墙上挂着不少符箓、桃木剑和罗盘,挂了满满一面像极了收藏墙。

    温昀一边走着,视线一便慢慢往旁边挪。

    最后眼睛停留在了一个专门摆放木雕的木柜上,木柜很大,占据了这屋子大概三分之一的位置,柜子从下往上数一共有九层,上面放满了密密麻麻的木雕,这些木雕全都是成品,雕刻得极其细致,形状各异。

    但大多数木雕长得很是瘆人,人面兽身,青面獠牙,很是邪气,就在温昀看得入神时一旁的斐翁突然开了口。

    “那些全是老夫刻的。”

    见温昀转过头看向他,斐翁站起身朝它这边走来,挪了挪最下面的那层位置,把刚刻好的那个木雕放了上去,继续道:“这柜子上所有的木雕老夫刻了整整二十年。”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只小猫很不一般,而且他还察觉到这白猫似乎对它的木雕很感兴趣,于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这些都是老夫照着奇闻怪志上形容的雕刻出来的。”

    温昀转过头又打量着这些木雕,难怪这些长得如此奇特。

    斐翁放好东西,见小家伙还在一层一层的打量这些木雕便没再打扰了,转到桌旁继续雕刻下一个。

    看着这些纷杂的木雕,温昀差点看花了眼,它一排排扫过然而不经意间似乎看到了什么,于是赶紧将视线挪了回来,定眼看向第五排中间的一个木雕,瞳孔不自觉地放大。

    愣了一会儿后,它赶紧朝在刻东西的斐翁连叫了几声,声音很是急切。

    斐翁不禁纳闷究竟发生了什么,放下东西直接走了过来。

    “怎么了?”

    “喵喵喵。”看着斐翁一脸不解的模样,温昀才意识过来对方根本听不懂它的话,于是抬起爪子往柜子上指,又扭过头看着斐翁顿时明白了它的意思。

    开口道:“你是看中了我的木雕?”

    温昀一愣,旋即点点头应了下来。

    斐翁不禁感叹这猫儿居然能完完全全听懂人话,面上立马带着些诧异的喜色:“你看中了哪个?”

    于是温昀直接站了起来,用爪子指向第五排中间的位置。

    斐翁顺着看了过去,疑问道:“第五层?”

    “喵!”

    温昀点点头。

    于是斐翁将手搭在第五层中间的一个木雕上,问道:“这个?”

    温昀摇摇头。

    一连问了好几个,最后斐翁的手终于搭在了温昀想要的木雕上,温昀赶紧点点头。

    斐翁便把那木雕取了下来,温昀立马双手搭回地面走到对方的腿边。

    它万万没想到在这儿居然能发现骨玉神像的木雕。

    虽然它已经忘记了骨玉神像是什么样的,但看到后它一眼就认出了,这绝对是骨玉神像的样子。

    斐翁好奇地看了眼这是哪个木雕,只看了一眼他就道:“骨玉神像。”

    “这个老夫印象深刻,老夫是照着书里雕刻的,书里还写了不少关于骨玉神像的事。”

    斐翁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胡须。

    然而温昀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上次他们查找的关于骨玉神像的相关内容,也只是寥寥数笔,而斐翁说的却是不少。

    温昀仰着头喵喵喵叫了几声,希望斐翁能把那书给它看看。

    这时洛瑾辞从里边的屋子走了出来,扬起手里的一本书。

    “您说的是这本书吗?”

    只见那本书封面为月白色,微微有些泛黄,上面题着两个黑色的大字。

    月寒。

    “对对对,就是这本,当时老夫对这本书印象挺深刻的。”

    这时洛瑾辞的视线却落在了斐翁脚边的温昀身上,声音淡淡道:“我的书也找到了。”

    温昀一怔,果然有关。

    两人临走前,斐翁再三嘱咐让洛瑾辞不要把书弄坏,还让他早日还回来,洛瑾辞都一一恭敬地应了下来。

    见洛瑾辞抱着猫儿快要踏出屋子的时候,斐翁犹豫了片刻开口道:“辞公子且慢。”

    洛瑾辞将脚收了回来,转过身看向站在屋子中央的斐翁,只见对方微微发出了一阵叹息。

    “辞公子可信天地。”

    洛瑾辞微微一滞,眼里带着一丝兴趣,浅笑道:“斐翁但说无妨。”

    “你可知自己的命格。”

    见洛瑾辞不说话,又接着道:“孤星煞命,辞公子恐怕很难活过弱冠之年。”

    这句话仿佛一根刺一般一直扎在温昀心里,密密麻麻的疼痛向四处蔓延。

    它之前一直以为关于洛瑾辞的谶言根本就是一场阴谋,可为何今日斐翁也说了同样的话,还预言了洛瑾辞活不过弱冠之年。

    而上一世的洛瑾辞的确没活过弱冠之年。

    这时温昀突然想起了洛瑾辞这些日子时的身体状况,担忧顿时像海啸一般向它席卷而来,令它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见温昀一路上不说话,情绪低沉的厉害。

    洛瑾辞清冷的嗓音响起:“你信他的话?”

    这次温昀没有开口,它当然不愿意更不敢相信斐翁的话,可是

    温昀仰着头看向洛瑾辞,银白的月光给对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

    洛瑾辞清冷的嗓音恍若从天边飘来一般,说话的声音格外温柔,却透着坚定,明明是虚渺的话,却让人不由自主的信服。

    “温昀,没人能让我去死,除非我愿意。”

    第78章 未寒(二)

    暖阳映照着这片金黄色, 树枝上落了几只休憩的鸟儿,鸟儿微微抖动翅膀,枯叶纷纷扬扬的掉落, 掩埋在尘土里。

    安静的清晨,扶光殿被一阵哭啼声打破了静谧。

    “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孟清妍一双美目已经哭得红肿,说话声带上了哽咽。

    “臣妾这些天夜夜都能咱们孩子的哭啼声, 他肯定是被奸人算计无法投胎转世,才夜夜啼哭,希望身为娘亲的我能为他讨回一个公道。”

    “还请皇上明察这件事啊。”

    坐在高座上的洛司渊看着跪在底下的孟清妍,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这已经是近日来第三个来求彻查此时的嫔妃。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放下手,只见眼睑下一片乌青, 连说话的声音都透着浓浓的疲倦。

    “爱妃起来了吧,这件事朕一定会彻查的,毕竟都是朕的骨肉,倘若是真是被奸人所害,朕决计不会轻饶。”

    “谢过陛下。”

    见孟清妍走后, 洛司渊朝一旁的许远山招招手, 沉声道:“你觉得此事交给谁去查比较好的。”

    “奴才认为三殿下是最合适的, 毕竟大殿下和太子殿下近期不和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而且”

    许远山凑近洛司渊的耳边, 低声细语道。

    “好, 就按你说的去做。”

    洛司渊说完就一手支着额角,闭目养神了起来。

    许远山将一旁已经燃尽的熏香又重新换了新的, 压低声音道:“陛下, 我看您这几日疲倦得厉害, 奴才给您唤个太医来。”

    然而等了片刻, 洛司渊都不曾说话,呼吸平缓,仿佛睡着了一般。

    许远山收回视线压下了眼底的眸光,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

    “娘娘,许公公已经朝着咱们辰兰宫这边走来了。”一向沉静的兰姜不禁皱起了眉头,脸上流露出一丝担忧。

    “陛下唤本宫?”萧青棠抚弄枝叶的手突然顿住,柳眉蹙起。

    谁都知道最近关于婴儿啼哭的事在宫内闹得沸沸扬扬,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查到她身上。

    “娘娘,当初这些事奴婢都处理干净的。”

    “无事,咱们先去瞧瞧,说不定只是虚张声势。”兰姜做事,萧青棠放心,她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臂。

    很快许远山就来了,他恭恭敬敬道:“还请萧妃娘娘跟奴才走一趟。”

    萧青棠放下手中的东西,浅笑着朝洛司渊身边的大红人微微颔首:“劳烦许公公了。”

    只是萧青棠没想到,扶光殿居然会如此热闹,几位皇子都到齐了,除此之外还有几位妃嫔。

    萧青棠朝高坐上的洛司渊行了个礼后就入座到一旁洛昭延的身边。

    剩下的人接二连三的入座。

    洛昭延见萧青棠是和许远山一起进来的,不禁有些纳闷,同时担忧之色也挂在了脸上,他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借着杯盏掩住嘴压低声音道:“母妃”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萧青棠朝他摇摇头,于是只好作罢。

    见人都齐了,洛司渊才开口道:“想必大家都听说了最近的传闻,这案子朕交给了淮安。”

    说着视线就落在了洛淮安身上,洛淮安立马走到了大殿中央朝洛司渊行了个礼,才开口将调查结果缓缓道来。

    “虽然儿臣并没查到为何有婴儿啼哭,但在查这个案子的时候找到了一个可疑之处。”

    说着他将视线移到了洛昭延那桌,洛昭延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不悦地蹙起了眉头。

    洛淮安将洛昭延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嘴角挂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但很快就将视线定格在了萧青棠的身上。

    只见萧青棠回望着他,一副温柔大方的模样,没有丝毫的慌乱。

    洛淮安继续开口道:“萧妃娘娘近些日子可曾出过宫。”

    萧青棠眉眼含着温柔的笑意,从容道:“本宫已经许久未曾出过宫了。”

    “那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呢?”

    “兰姜一直跟着本妃。”

    一听这话,洛淮安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但很快就有人朝他呈上东西,朱漆木盘里放着块丝绢,他拿过丝绢展开,只见里边有一对金镶珍珠耳环。

    他示意那人将东西端到萧青棠面前。

    “娘娘可识得此物。”

    而萧青棠在看到这眼熟的耳环时,心头一阵发紧,但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她收回视线看向洛淮安,声音浅浅道:“本宫的确也有一对像这样的金镶珍珠耳环。”

    “难道娘娘不觉得就是这一对吗?”

    闻言,萧青棠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但这笑意未达眼底:“三殿下何出此言。”

    “看来娘娘也不知呀,那不如让当事人来说一说。”洛淮安的语气透着丝遗憾。

    很快两个女子被押了上来。

    一个是兰姜,一个是兰姜的表妹。

    在看到这两个人后,萧青棠藏在衣袖下的手微微握紧,她一双美目死死盯着兰姜,而兰姜却不敢看她。

    两人相比下来,兰姜就淡定的多了,兰姜的表妹兰淑从未见过如此庄重的场面,低垂着头就连身子都在发颤。

    押送着她的人推了推她,她就赶紧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整个上半身都紧贴着地板,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

    在高座上的洛司渊微微眯起眼睛,沉沉的声音宛若钟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喜怒。

    “把你知道的都如实告诉朕。”

    一听到当朝天子和自己说话,埋着的兰淑都快急哭了,声音开始发颤:“陛下,草民什么也不知道啊,更不知道那对金镶珍珠耳环是萧妃娘娘的,那耳环是草民的表姐送看草民喜欢,送给草民的,草民才拿去当了的。”

    这时一旁的洛淮安突然问道。

    “她为何无缘无故送你。”

    兰淑依旧不敢抬头,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犹豫了片刻,五指微蜷死死抠着,道:“表姐只是让我帮她买样东西。”

    “哦?买了什么东西?”

    洛淮安说话的尾音微微上扬,视线装作不经意瞥过洛昭延,见对方脸色苍白,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一种久违的愉悦爬上心间。

    这才刚刚开始洛昭延就摆出这副模样,那接下来肯定精彩。

    虽然知道这件事进展的太顺利了,对此他也产生过疑虑,但这份担忧始终比不过他想扳倒洛昭延的心,毕竟这次的机会十分难得。

    倘若真因为这件事树敌,他还有最后的退路。

    洛淮安用余光瞥了眼抱着猫儿从始至终未说过一句话的洛瑾辞,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最后又将视线停留在了地上懦弱胆小的女人身上。

    兰淑咬咬唇,犹豫了片刻才弱弱开口:“五行草。”

    她当初有问过要这药干嘛,可惜表姐告诉他别多问。

    而然,在听到这个药名时,在坐的孟清妍死死握紧了手里的绢帕,一双美目死死瞪着一脸淡定从容的萧青棠,眼里的恨意不容忽视。

    她进宫没多久就接连得到了皇上的恩宠,可是肚子一直没没反应,她不信这个邪,就请太医院的太医给她最好的壮阳药,没想到最后真的怀上了。

    可是皇上子嗣单薄,她觉得此中恐怕有蹊跷,便没有声张此事,就连皇上也是在她滑胎之时才知道她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没想到她已经这般小心翼翼了,居然还是遭到了奸人算计。

    心里的恨意越发浓烈,更何况那次滑胎险些要了她的命,太医还告诉她她本就身子寒这次滑胎身体损伤严重,日后估计再难怀上了,这对于她一个进宫的妃嫔来说是何其大的打击。

    而罪魁祸首居然还跟她姐妹相称,嘘寒问暖。

    孟清妍猛地一下站了起来,不顾礼节走到兰淑面前,阴沉着一张脸问道:“你什么时候把五行草给她的。”

    兰淑察觉到有人靠近,下意识抬头,只见面前一个美艳的女人表情阴翳的恐怖,她又赶紧垂下头,发颤道:“初春。”

    听到这个回答,孟清妍长长的指甲陷进肉里也不曾察觉,她将视线挪到萧青棠身上,眼里的恨意毫无遮掩。

    开口一字一顿道:“敢问萧妃娘娘还有什么想说的。”

    萧青棠慢慢站起身,见洛昭言要朝她伸手便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转身朝大殿中央走去,然后朝在高坐上一脸冷漠的洛司渊行了个礼,不紧不慢道:“臣妾并未做过此事。”

    然后看向一旁的孟清妍,脸上担忧之色尽显:“妹妹若是听信他人胡言,只会扰了我们姐妹间的和气。”

    孟清妍一听这话,目眦欲裂,好看的面容突然变得狰狞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尖锐了起来:“萧青棠你怎么如此虚伪,如此歹毒,害了我的孩子,还想跟我以姐妹想称,你恶不恶心,恶不恶心啊。”

    孟清妍的情绪逐渐失控,说着就想上前来抓一旁的萧青棠,萧青棠皱起眉头却没有闪躲,手上很快就出现了一条红红的划痕。

    洛昭延立马站了起来,快步朝萧青棠走去,将人挡在了身后,一脸愤怒地看着发疯的孟清妍:“你个疯女人。”

    孟清妍没理会洛昭延,还继续伸手想朝对方身后的萧青棠挠去。

    “萧青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还我孩子!”

    就在这时高座上传来一阵巨响,洛司渊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震怒道:“你们当朕这扶光殿是哪?”

    说完又猛地咳嗽了起来。

    一旁的许远山赶紧朝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然后将手里的茶盏递了上去:“陛下消消火。”

    缓过来的洛司渊涨红了一张脸,而台下发疯的孟清妍也就侍卫拉住了,萧青棠看着挡在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变得高大的身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洛昭延的手臂,示意他回去。

    而洛瑾辞抱着温昀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一张清冷的脸上没任何表情,他轻押了一口茶。

    茶微涩,入口味道一般,但也勉强能喝。

    这次,萧青棠直接跪在了大殿中央,身子匍匐,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让所有的人听清。

    “还请陛下明察。”

    被侍卫请回座位上的孟清妍在听到这句话后,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很快就晕了过去。

    直到被太医带走后,扶光殿顿时安静了下来。

    洛司渊一双黑目沉沉地打量着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了一直未说话的兰姜身上。

    兰姜察觉到了停留在她身上那股具有威慑力的目光,于是一咬牙,连跪带爬的爬到萧青棠身边,声音里满是愧疚,一边说一边磕头道。

    “对不起娘娘,对不起娘娘,都是兰姜自作主张害了您。”

    兰姜再抬起头时,额角已经红肿了一片,她看着萧青棠有些震惊的表情,转向洛司渊道:“陛下,娘娘待奴婢极好,可是奴婢不忍心看娘娘受委屈,便自作主张从宫外弄来了滑胎药,都是奴婢的错,不该做出如此歹毒的事,还差点害了娘娘。”

    兰姜说着说着眼泪已经布满了脸颊,她愧疚地瞌上了眼睛,那对耳环的确是她看兰淑满眼欢喜才摘给对方的,却不料就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居然害了她和娘娘。

    只要她定下所有的罪,如此一来也算偿还了娘娘对她的救命之恩。

    沉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为何刚才不说。”

    “奴婢害怕。”兰姜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但是奴婢更怕害了娘娘。”

    听到这句话跪坐在一旁的萧青棠微怔,衣袖下捏紧的拳头慢慢松了下来。

    “萧妃,可是她说的这般,此事你根本不知晓。”

    听到洛司渊唤她,萧青棠有些恍惚的抬起头,当对上那双探究的黑眸时,她最终点了点头:“臣妾不知。”

    一旁的洛淮安看着主仆二人,眼里闪过一丝讥讽。

    好一条忠心的狗。

    窝在洛瑾辞怀里的温昀有些震惊的看着兰姜,这样一来岂不所有的罪名都被兰姜背了去,而且它看洛司渊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深究,连自己的子嗣被害都能忍,还真是凉薄得厉害。

    不过话说回来,他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害,这似乎也不是什么怪事了,可恶。

    洛瑾辞垂眸看着温昀突然有些气鼓鼓的模样,他伸出手指戳戳对方的脸,温昀这才转过头来,便看到洛瑾辞眼里的笑意。

    洛瑾辞趁着别人的视线都没在他们这边,便拉着温昀的爪子,在自己的手心里写了两个字。

    “别气。”

    毛茸茸的触感很是舒服,不待温昀有所反应,洛瑾辞就就用手掌包住温昀的整只小爪子。

    温昀一愣,最终还是任由洛瑾辞把玩它的爪子。

    这时,就在高座上的洛司渊准备开口时,洛淮安突然道:“既然娘娘不知道这件事,那娘娘知道下一件事吗?”

    一听这话,洛昭延侧过头看向一脸不怀好意的洛淮安,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洛淮安,你可别做的太过了,我母妃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

    “大哥,真的清楚吗,还是说这是大哥的意思?”洛淮安似笑非笑地看着脸色黑如锅底的洛昭延,声音冷冷道,“让门外的两人进来。”

    两人一前一后。

    温昀在看到文惠时着实惊讶了一把,它以为文惠已经

    而洛昭延的视线却一直死死盯着文惠身后的那个人,眼里满是震惊,身上的怒气顿时消散,剩下的只有惶恐,紧张,担忧,甚至还有一点说不出来的痛心,看来那件事是真的……

    而越子观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冷淡,甚至从进来后都不曾看过他一眼。

    两人简单朝着洛司渊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并说出了萧青棠的所作所为。

    洛司渊越听脸越黑,周身气压低沉的可怕。

    他看着越子观手捧着的一沓残纸,命人呈了上来。

    在看到纸上那些记录时,何时何地和何人在干什么,洛司渊的眉头越皱越紧,然而在看到关于扶光殿的记录时,脸阴沉得可怕,怒火当场爆发。

    他一把抓起桌案上这些被火烧的残缺的纸张往前扔去。

    “萧青棠这就是你的无辜,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残缺的纸张纷纷扬扬洒落了一地,有些甚至飘落在了萧青棠的身边。

    她看着纸上的内容,脸色开始泛白。

    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的洛昭延,看着自己脚边的残页,瞳孔微微紧缩。

    那不是皇后凤栖宫的动向吗。

    他抬起头有些艰难地望着跪坐在地上的女人,有这么一瞬间感到陌生。

    萧青棠刚抬起头就看到洛昭延看她时的眼神,心头猛一疼,有些慌乱道:“皇上,这都不是臣妾做的,定是有人想要陷害臣妾。”

    这时,洛淮安也不想再装了,毕竟这些记录里也有关于他母妃的寝宫记录,他真是小看了萧青棠,他开口沉声道。

    “可是刚刚孟昭仪也说了,她怀上孩子的事只有几个贴身婢女知道,那娘娘的滑胎药为何准备得如此及时,所以除了萧妃娘娘安插的眼线,还会有谁知道呢,连亲信都能收买,萧妃娘娘好手段。”

    说着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一旁的文惠,文惠因愧疚将头埋得更低。

    “我没有!”

    萧青棠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发现大家的眼神里纷纷透露着恐惧,嫌恶,嘲讽,向来沉稳的她一下子慌了,她刚想起身就被人按了回去,她皱着眉头,声音带着一丝狠戾,温柔的面孔仿佛被撕碎。

    “放开本宫!”

    洛司渊脸上流露出的深恶毫不掩饰:“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承认,萧青棠你真是让朕太失望了。”

    “来人,将这城府深沉,残害皇嗣,惑乱后宫的毒妇押进天牢。”

    一旁的洛昭延在听到这句话后,猛地一下跪在了地上,他双手紧紧捏着衣侧,掷地有声道:“父皇,这一切都是儿臣所为,不关母妃的事,父皇想怎样罚儿臣,儿臣毫无怨言,只请父皇放过母妃。”

    说完朝洛司渊行了一个大礼。

    “还请父皇明察。”

    萧青棠难以置信地看着想替她顶罪的洛昭延,赶紧爬上前,使劲摇头道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不关延儿的事,他明明什么也不知道,延儿虽然顽劣,但心性单纯,绝不会做出这些歹毒的事,陛下您是知道的。”

    萧青棠说着说着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没想到到最后她居然能输的这么彻底。

    “皇嗣是我害的,皇后是我杀的,宫内的一举一动也是我派人监视的,兰姜也是我威胁着顶罪的,请陛下治我死罪。”

    众人一时震惊地看着将所有事都爆出来的萧青棠。

    “萧青棠啊萧青棠,你居然如此歹毒,皇后待你如亲姐妹,居然是你置她于死地的,你”洛司渊颤着手指向一脸狼狈的萧青棠,满脸的失望。

    “臣妾嫉妒她,臣妾知道了错了,可延儿和兰姜是无辜的,请陛下治我死罪。”

    说着朝洛司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来人,将萧妃押进大牢,听候发落。”

    见两个侍卫押着萧青棠,洛昭延想要扑上去,但很快就被几个人钳制在了原地,他拼命挣扎着,一双通红着眼睛紧紧跟随着萧青棠。

    “放开我!”

    “你们是要找死吗?叫你们放开本殿下!”

    “母妃!”

    “母妃!”

    “母妃”

    然而萧青棠在经过洛昭延身边时,始终没抬过头,她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骄傲了半辈子的她什么也没有了。

    洛司渊见洛昭延情绪失控,便态度强硬地命令道:“将大皇子送回寝宫,禁足半月。”

    洛昭延被押着走到大殿门口时朝大殿内望了一眼,很快就转过了头去,但温昀看到了那双向来嚣张跋扈的眼里流出一丝落寞和悲痛。

    它顺着洛昭延刚才的视线望去。

    只见一抹挺拔的浅蓝色背影,那人根本没回过头。

    随着洛昭延的离开,一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就散了。”

    洛司渊一向挺拔的身子也松懈了下来,他一只手揉着额头,嗓音里满满的疲倦,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多。

    洛瑾辞刚抱着温昀离开不久,越子观就追了上了。

    洛瑾辞听到声响后转过身。

    越子观站定后微微喘气,一张清秀的脸上带着浅笑:“臣是来向殿下告辞的。”

    洛瑾辞微微颔首,淡淡道:“今日就离开?”

    “是,待会儿就走,臣的妹妹还等着臣。”想起了妹妹,越子观的表情越发温柔。

    他朝洛瑾辞拱手道:“谢谢殿下,臣母亲的仇才得以为报,妹妹才平安无事,殿下的大恩大德臣没齿难忘。”

    若不是洛瑾辞他此时还蒙在鼓里继续为仇人做事,他母亲是萧青棠的远亲,为了能让他有个大好前程极力向萧家推荐他,他如了母亲的愿当了洛昭延的伴读。

    只是没想到在他进宫后萧青棠就私自将他母亲和妹妹圈禁起来,就为了预防他以后叛变,然而看管的人却放任他母亲病死。

    萧青棠还一直瞒着此事。

    每每想到这儿,他就恨,恨萧青棠,更恨自己,当初他若是不进宫该多好,那样他就能陪着母亲和妹妹,母亲也不会死。

    洛瑾辞看着越子观眼睛里涌出的恨意没有说话,反倒是怀里的温昀动了动,洛瑾辞垂眸看了一眼才缓缓开口问道:“那你出宫又做何?”

    越子观一愣,脸上凝聚的恨意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他抬眸看着洛瑾辞背后的夕阳,落日余晖映在眼里,脸上带了点笑意。

    “人活着总有事要做,臣或许会带着妹妹去个不知名的村落当个教书先生。”

    温昀看着越子观走远的身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明明这已经算洛瑾辞复仇成功的一部分了,可它并没感到多快乐舒坦,它也没有从洛瑾辞身上感到半分欢愉。

    这时头顶传来洛瑾辞好听的声音。

    “回神了。”

    见它抬起头,洛瑾辞才继续道:“你想问的我也帮你问了,是不是到了你给回礼的时候,礼尚往来。”

    洛瑾辞着重强调了后四个字。

    温昀看着对方不怀好意的嘴脸,顿时就就把刚才突然冒出来的惆怅抛之脑后,它没好气地伸出爪子拍了拍洛瑾辞的下颌。

    洛瑾辞却抓住它的爪子,一双呈着春水的眸子温柔地注视着它,声音轻轻道:“既然你不想,那不介意我再多送一份礼吧。”

    没等温昀反应过来,一道阴影覆了上来,额头一片温润,宛若蜻蜓点水。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温昀,我想要你变回来了。”

    第79章 未寒(三)

    “哎, 你听说了没,萧妃疯了,据说整日痴痴傻傻的, 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不过依我看来,恐怕不实,毕竟萧妃一个人作恶骗了这么多人, 谁知道这次是不是真的,指不定还是装的。”

    听同伴这么一讲,小宫女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也是哦。”

    但很快余光就瞥见一抹绛紫色的身影,她赶紧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人,对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压低声音道:“大皇子这是又去扶光殿求情了?”

    “可不是嘛,不过陛下一直没见他。”

    说着小宫女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同情。

    扶光殿内

    洛司渊抬眸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洛瑾辞,随手落了颗黑子。

    开口道:“瑾儿近来身体可彻底痊愈了。”

    洛瑾辞看着桌上下了好大一会儿的棋局,寻了个地方,将手中的白子放了下去:“儿臣已无大碍。”

    见洛瑾辞不再像之前那般剑拔弩张, 洛司渊满意地点点头, 看来关于男宠的那件事也已经过去了, 他指尖撵着一黑子,视线转回了棋盘, 不紧不慢道:“关于萧妃处死这件事, 瑾儿怎么看?”

    然而还没等洛瑾辞开口说话,就有人上前传话道:“陛下, 大皇子求见。”

    洛司渊似乎早就料到了, 脸上没任何表情:“宣。”

    洛昭延一路走得急, 刚进到殿内还携卷着凉风, 他二话没说,就朝洛司渊行了个大礼,直挺挺跪在地上,声音有些喑哑,却铿锵有力。

    “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洛司渊听到这句话,不悦地皱起眉头,声音里含着怒气:“朕的话岂能是儿戏,说收回就收回,再说你母妃她罪孽深重,求死罪的也是她,都怪朕平日里太纵容你们了。”

    洛昭延听到后面,搭在腿上的手慢慢蜷起。

    纵容?

    洛司渊何时对他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

    他赤红着眼,努力压制住心里的怒气。

    他以前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优秀足够强大就能引起洛司渊的注意,他一直争一直抢,他甚至觉得只要坐上了太子之位,洛司渊恐怕才能注意到他,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错的离谱,坐上太子之位又如何,洛瑾辞连自己的婚事也不能做主,就连心爱之人被害也无能为力。

    这些算得上洛司渊对他的宠爱吗,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洛昭延身子往前一躬,整个上半身匍匐在地,一字一句道:“还请父皇收回成命,儿臣愿陪母妃贬为庶民流放北荒,终不回淮阳,请父皇成全。”

    洛司渊在听到这句话时,瞳孔微缩。

    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就见一旁的洛瑾辞也起身朝他行了个礼,声音清清冷冷:“父皇,大皇兄能有此番孝心,还望您成全,毕竟这已经是给萧妃最大的惩罚了。”

    “你们?”

    最后他把话咽了回去,视线转向洛昭延,沉声道。

    “你可想好了?”

    “儿臣想好了。”

    “不会后悔?”

    “绝不后悔。”

    最终洛司渊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疲惫地瞌上眼:“准了。”

    洛瑾辞出了扶光殿后,身后有个人快步跟了上来。

    洛瑾辞没有看到,继续走着,就听到洛昭延沉不住气开口了:“你别以为你帮了我一次,我就会感激你。”

    闻言,洛瑾辞嘴角微微扬起,淡淡道:“我并没有帮你,只是觉得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你们了。”

    听到这句话,洛昭延的怒气很快就燃了上来:“洛瑾辞,你”

    “兄长若无其他事,便早些回去准备吧。”

    这次,洛昭延听到这落井下石的话,并没停下脚步,而是憋着气继续道:“你还在为男宠那事记恨我?那事真不是我干的,我好端端派人杀你男宠干嘛。”

    “洛瑾辞,你要小心洛淮安那家伙,他绝对没安好心,小小年纪心眼子这么多。”

    这恐怕是洛昭延唯一一次心平气和地和洛瑾辞扯这么多。

    听着昔日仇人突然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洛瑾辞几不可见的蹙起眉头,他停下脚步,看着一旁比同他差不多高的洛昭延,道。

    “皇兄想说的恐怕不是这些吧,有什么想说的直说便可。”

    察觉到洛瑾辞有些不悦,洛昭延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你见过越子观吗?”

    越子观在宫中也没什么朋友,他也就见过越子观和洛瑾辞有过几次交流,所以他还是忍不住想问问。

    毕竟他平日里嚣张惯了,结了不少仇,而如今他败落了,他怕越子观那书呆子被别人欺负了去。

    “见过。”

    听到这句话,洛昭延眼里闪过一丝喜悦,然后小心翼翼问道:“那他还好吗?”

    洛瑾辞看着对方期待的眼神,清冷的嗓音继续道:“他已经出宫了。”

    洛昭延脱口而出就想问越子观去了哪,可刚张开的嘴又慢慢闭紧。

    他知道了又如何,对方肯定不想再见到他了,毕竟他们也算隔了血海深仇,更何况那日越子观从头到尾都没看过他一眼。

    洛昭延垂下眉眼,心里空荡荡的,他向洛瑾辞道了句谢后就转身走了。

    看着站在前方转角处特意等着他的洛淮安,洛昭延停下了步伐,脸上的厌恶毫无遮拦。

    “听说大哥自请流放了。”

    见洛昭延不说话,洛淮安继续道:“我就是来关心关心大哥,毕竟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滚。”洛昭延不想再多说废话,他继续往前走,却被洛淮安拦了一下,只见洛淮安一张娃娃脸上带着些委屈。

    “大哥脸色为何如此差,只差没写着我不高兴了。”

    洛昭延冷冷地睨了洛淮安一眼:“既然看出来,你还赶着往上凑,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滚开,少来恶心我。”

    洛淮安往一旁侧开了身子,双手环臂,没再继续伪装,他懒懒道:“大哥都要流放了,永不入淮阳,嘴还这么硬呐。”

    洛昭延往前走的身子一顿,冷声道:“洛淮安,就算我失败了你也不会成功,就你的那些花花肠子根本拿不上牌面,我已经为你准备了一份薄礼,望你收好。”

    既然洛淮安如此落井下石,他也绝不会念手足之情放过对方的,就算奈何不了对方,但再怎么也能让洛淮安头疼一阵子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挺拔的身影穿过华美的亭台楼阁,到最后也没留下一个脚印。

    看着撕去伪装,阴沉着一张的洛淮安,一直在暗处偷看的温昀不禁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还真是违和感十足。

    直到对方走了,它才从一旁的假山后钻出来。

    今日阿里雅突然约它见面,没想到它半路还能遇到这么一出。

    只是洛昭延居然自请流放了,而且听他那话好像是在临走前还给洛淮安使了绊子。

    只是不知道这绊子是什么?

    温昀收回视线,没再想这件事,继续朝约定的地方走去。

    阿里雅看到温昀后脸上立马挂上了笑容,她赶紧走上前将手中的书递了过去:“这是我今早在替皇后娘娘打理寝宫的时候看到的发现的。”

    说着她翻开了第一页,放到温昀面前:“您看,这个符号是不是很眼熟。”

    在看到那个符号后,温昀的瞳孔骤然紧缩。

    这个居然和空境衣袍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看到温昀的表情阿里雅就知道对方肯定想起来了,于是她又往后翻了翻,继续道:“虽然阿里雅没见过后面几个,但觉得这对您会很重要。”

    “谢谢你阿里雅,这的确对我很重要。”

    后面几个符号中,有几个洛瑾辞多多少少有些印象,因为他在司星阁见过,第七层暗室的那些箱子上。

    只是这本书为何会出现在皇后的寝宫,这又和皇后有什么关系,这些符号又代表什么意思,温昀总有一种感觉,答案就在司星阁。

    虽然听说当时司星阁救火还算及时,但这些东西还在吗。

    温昀抬眸朝西南方望去,一眼就能看到伫立在林间的司星阁,而且这里离司星阁也不远,再说洛瑾辞现在还有事忙,不如它先去查探一番。

    温昀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阿里雅,阿里雅不放心便开口道:“阿里雅陪您去。”

    看着阿里雅一副态度坚决的模样,温昀不再好拒绝。

    一片枯黄的林子里曾经拥有至高无上优待的司星阁如今已经破败不堪,鲜艳的朱漆被烟熏得发黑,周围荒草凄凄,仿佛一阵秋风吹来,这楼阁就会不复存在。

    温昀曾经一度以为这楼阁会翻新什么的,没想到就这样一直荒废着。

    刚踏进司星阁就有一股浓重的潮湿味伴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焦味,奇怪的气味不禁让温昀皱了皱鼻,它带着阿里雅走得小心翼翼,屋内满地的残渣,轻踩过甚至都会发出轻响。

    温昀不放心地朝阿里雅道:“不如你在外面等着我。”

    这里很多东西都晃晃悠悠的,它现在是一只猫儿,加之身体灵巧又轻,躲开这些是轻而易举。

    阿里雅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跟着温昀,毕竟上次温昀就在这里出事的,这次不管怎么说她都要跟着温昀。

    没一会儿,两人来到了第七层,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层的损伤并没温昀想的这般严重。

    温昀轻车熟路地就打开了密室,看得一旁的阿里雅目瞪口呆,于是便开口解释道:“我上次来过。”

    如今的暗室漆黑一片,温昀刚想说话,阿里雅就从怀里摸出了火折子。

    温昀没想到对方还随身携带这玩意儿。

    眼尖的阿里雅在墙角见到了半截蜡烛,她捡起点燃,视野一下子就明亮的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温昀按照那本书上的符号去开暗室里这些相同符号的箱子。

    开第一个箱子时,阿里雅还不放心,抢先它打开了箱子,只是令人震惊的是箱子里边居然是空的。

    温昀接连开了几个箱子都是空的,正当它怀疑这些东西是不是被人运走的时候,阿里雅打开了下一个箱子,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惊恐的叫声。

    阿里雅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手没拿稳蜡烛,蜡烛应声掉落在地,滚了几圈后彻底熄灭了。

    “阿里雅怎么了?”

    温昀着急的唤了一声。

    “箱子里好多舌头。”阿里雅说话的声音有些发抖,黑暗将她的恐惧无线放大,她弯下腰慌张地去捡蜡烛。

    舌头?

    温昀赶紧朝对方那边走去,就在这时它听到了极轻的脚步声。

    显然阿里雅也听到了,摸在地上的手一滞。

    第80章 未寒(四)

    “主子, 空境今早被人劫走了。”

    听到这句话,看着书的洛瑾辞甚至没有挪开过视线,手上的毛笔在一点一点地圈点东西, 他开口淡淡地应了一声,显然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得到这声回应后光不露痕迹地隐匿回黑暗之中。

    但很快又有一个身着黑色衣服的人出现在洛瑾辞所待的房间内。

    来人声音低沉且沙哑。

    “请主子责罚,主子的猫儿属下跟丢了。”

    说着影屈膝跪在地上。

    洛瑾辞平静的嘴脸没任何变化,只是刚落下的笔尖在纸上晕开了墨。

    “在哪儿跟丢的?”

    清冷的声音宛若冬日的飘雪。

    “凤栖宫附近。”

    因为洛瑾辞不让跟的太近, 他往往都隔着数十米,只是今日没想到来了个武功高强之人拦住了他的去路,想到这儿,影又继续把刚才经历的事情跟洛瑾辞说了一遍。

    洛瑾辞的眉头不自觉皱起,他将手中的笔搁置在桌案上, 起身后就朝屋外走去,声音比平日都要冷上几分。

    “自己领罚。”

    “是。”

    影恭恭敬敬道,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只见桌案上的那支毛笔断成了两截。

    *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两人都默契的没出声, 温昀轻轻走到阿里雅的身边, 安抚她刚才因惊吓而恐惧的情绪。

    直到那个脚步声在暗室门口停了下来。

    只听到火折子打响的声音, 暗室里多了微弱的光亮。

    温昀和阿里雅借着这点光互看了一眼,毕竟他们贴在转角处这边的墙上, 对方如果没走过来是不容易察觉到他们的。

    那个脚步声在暗室里闲逛了起来。

    阿里雅没敢看一旁的箱子, 她低下头想去捡起离她不远的书,没想到手刚搭在书上, 一双粉色的绣花绣就映入眼帘, 吓得她心头一颤。

    温昀抬眸看着眼前拿着蜡烛的小宫女, 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但又想不起,反倒听到阿里雅如释重负的声音。

    “呼——”

    阿里雅拍了拍胸口道:“妙仪,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鬼怪呢。”

    说着凝重的表情一松,一只手捡起地上的书,另一只手捡起刚刚被吓掉的蜡烛,直起身后不漏痕迹地挡在了刚刚那个箱子前,然后将蜡烛点燃后放到一旁的烛架上,暗室内又亮了几分。

    妙仪?

    温昀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有一瞬间的熟悉,然而还没等它回想起就听到对面那女孩清脆的声音。

    “阿里雅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阿里雅顿了下,随口就道:“皇后娘娘生前有东西放这儿了,我今日得空来取。”

    妙仪听到也没怀疑什么,眼睛扫视了周围一圈,突然压低声音道:“我也是被他们安排到这儿来寻东西,可是这里好荒凉,我好害怕,听说这司星阁在烧毁前大祭司做了一场法事。”

    看到阿里雅一脸疑惑的模样,妙仪弱弱开口,橙黄色的烛光映照在她清秀的脸上,映衬得她更加楚楚可怜。

    “阿里雅姐姐,你说这司星阁会不会因为这场法事受诅咒呀,刚刚我都不敢上来。”

    阿里雅见妙仪一脸害怕的模样,忍不住安慰道:“不用怕,这不是还有我吗。”

    紧接着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要找什么,害怕的话可以告诉我,你去阁楼下等着我,等我找到了顺便给你送下来。”

    一听这话,妙仪脸上一喜,她抬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望向阿里雅:“阿里雅姐姐,你真好!”

    阿里雅一听这话赶紧摆摆手道:“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你还没告诉我你要找什么东西。”

    妙仪的嗓音清脆还带着一丝欢愉,声音突然变轻:“姐姐一定能帮我找的,因为我想找的东西就在姐姐身上。”

    妙仪说着,眼神陡然狠厉了起来,藏在背后的手突然朝前捅了去。

    “那就是姐姐的舌头呀”

    见情况不妙的温昀突然从箱子背后跳了出来朝妙仪扑去,它朝阿里雅大叫道:“阿里雅,小心!”

    只见一抹白光从眼前晃过,妙仪另一只手里的蜡烛应声掉落在地,彻底熄灭了,本就不算明亮的暗室又昏暗了几分。

    阿里雅却清清楚楚认出那是一把匕首,寒意顿时从脚底升起,手臂一痛,一股血腥味儿蔓延开来。

    温昀死死扒在妙仪背上,一只爪子去勾对方的头发,企图把对方的注意力引过来,毕竟刚刚倘若它再慢一点点,那匕首肯定就会刺进阿里雅的小腹,每每想到这儿温昀就心有余悸。

    这时妙仪这才注意到刚冒出来的东西,她侧过头就看到一只白色的猫儿趴在她背部,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太子殿下的猫儿,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扬,眼睛弯成了月牙状,但眼底却透着丝温昀根本看不懂的恨意。

    在它的印象里,它一向很少和别人接触,更何况得罪人,而这个妙仪对他的恨意又从何谈起?

    没等温昀想清这个问题,他就听到对方愉悦的声音。

    “难怪他告诉我这里会有令我意想不到的惊喜!”

    温昀不知道妙仪嘴里的他指的是谁,它只知道如今肯定有人在背后操纵着一切,而这次,它跳进了对方的圈套。

    妙仪的左手往后伸去,想去抓温昀却不料手被狠狠地一痛,她下意识收了回来,只见白皙的手被上面三条红红的印子,血不停地往外冒,细长的眉毛微微皱起,眼底的恨意越发明显,她不顾疼痛,更卖力地往后挠去。

    妙仪身后的位置实在过于狭窄,温昀知道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更何况对方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

    于是它趁着妙仪再次侧过头的时候,爪子猛地朝对方的脸挠去,就趁着这个空挡时间想跳下妙仪的背,却不料爪子勾缠在妙仪的发丝上。

    火辣辣的疼痛立马从脸上传来,妙仪微怔,很快心里的这丝愤怒就燃到了极致,漆黑的瞳孔填满了恨意,她知道她脸上的疤痕肯定不比手上的轻。

    头皮被猫爪扯的阵阵发痛,她咬着牙狠狠将在自己背上的猫儿一把揪了下来,连带着头发也扯下了一撮,微小的血珠从头皮渗出。

    妙仪死死揪着温昀的后颈,任对方在空中扑腾。

    阿里雅见状想上去帮忙,她咬牙忍痛,刚迈出一步身体就毫无预兆地向前栽去,“扑通——”一声在暗室里格外明显,烛台上唯一的蜡烛也跟着狠狠颤了一下,险些彻底熄灭。

    听到响声的温昀朝阿里雅那边看去,刚抬眸就对上了一双森然的瞳孔,眼眶凹陷,瘦骨嶙峋的脸颊有一侧干瘪得厉害仿佛失去了生命一般,脖颈处,手腕脚腕间都缠着白布,诡异的厉害。

    温昀暖色瞳孔忍不住颤了颤,即使眼前这人是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它还是一眼认出了此人。

    空境。

    特别是那双幽深的眸子朝它望过来的时候,温昀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

    只见阿里雅躺在地上,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的妙仪,想张口说话,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全身上下软的厉害,微弱的烛光摇摇晃晃,等她看清妙仪的表情时微微一怔,只见对方睁大眼睛看向她身后,眼神里满是恐惧。

    阿里雅转动着眼珠想去看看她背后究竟有什么。

    这时身后传来了喑哑的声音,像是上了锈的齿轮在艰难地转动着,光光听着就让人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这次主子就派了你这个小丫头。”

    说话的人明显说得很费劲。

    闻言妙仪敛去脸上表现出的恐惧,试探性地开口道:“你就是大师说帮我改命的人?”

    那人一听这话,明明空洞的瞳孔在此时却染上了丝疯狂,少去半边肉的脸咧开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一切福田,不离方寸;从心而觅,感无不通[1]。”

    说完后,他顿了片刻才开口道:“那你信吗?”

    这回妙仪毫不犹豫地应道:“当然信了,否则我也不会来这儿。”

    对面藏匿在黑暗之中的男人满意地点点头,他试图放软声音道:“那好孩子你把你手里的东西交予我,我就能帮你改命。”

    “它?”

    妙仪提了提手中的温昀,她发现这猫儿似乎颤了一下。

    “嗯。”

    空境说着便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骨瘦如柴的模样仿佛没有血肉的枯槁一般,森然的模样令人恐惧。

    他在经过阿里雅的时候,阿里雅甚至闻到一股浓烈的气味,简直和这屋子的气味一模一样,潮湿中夹扎着一股焦味。

    “你不是想改名吗?”空境一边朝妙仪走去一边循循善诱着,“听说你的命不好,总是遭人欺负,只要你把它交给我,我就能让你彻底扭转命运,过上你曾经艳羡的日子。”

    听到这儿妙仪眼睛里流露出了向往和心动,但很快她就压下了这份激动,将匕首朝温昀送近了一分,开口道:“可是我想要它死。”

    自从空境出现后,神经一直紧绷着的温昀在听到对方语气里毫不保留的恨意时,不由自主地仰起头看着妙仪。

    对方到底和它有什么仇有什么怨,非得置它于死地。

    而妙仪不知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开口道:“它死了我再给你也可以改命吧。”

    闻言,空境微微蹙起眉头,疑惑道:“为什么要它死呢?”

    “因为它曾践踏了我的尊严。”妙仪顿了顿有些咬牙切齿道,“我曾有难求助于太子殿下,他宁愿去哄这只猫儿也不顾我的死活,明明他只要收留我,我就能彻底脱离苦海,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这一切都是他害的。”

    妙仪说着说着情绪就激动了起来:“这世间如此可悲,人命居然都抵不过一个畜生,既然太子殿下这么爱这只猫,那我定要毁掉它。”

    这番话让温昀听得震惊,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才彻底明白洛瑾辞的那句话,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拯救。

    毕竟有的深陷沼泽的人会拼命抓住身边的每根稻草,即使那根稻草被拽入深渊,也激不起他的任何感激与愧疚,相反的他只会怪这根稻草救不了他。

    暂时抓住稻草的妙仪就将洛瑾辞没收留她这件事看做一切不幸的源泉,在遭受了磨难之后找不到任何生存下去的理由,最终将报复洛瑾辞当做她在宫中活下去的执念。

    真的是既可怜又可悲。

    等妙仪讲完话后,空境就已经站到了离她面前不足一米的地方,如此近的距离加之扑面而来的气味,妙仪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拿着匕首的手微微一颤,人下意识往后退。

    不知为何身子突然发软,手一松,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提着温昀的手也随之松开,整个人往侧边倒去,头重重地磕在一旁的箱子上,瞳孔微微放大,一脸惊诧地看着空境。

    只见空境弯下身提起了瘫成一团的温昀,低声喃喃:“咱们又见面了。”残缺的半张脸裂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空境走路不是很利索,他提着温昀走到了屋子正中间,自言自语道:“这次绝对不会再出任何差错了。”漆黑且空洞的眼睛里闪着极致的疯狂。

    他指着打开的那些箱子道:“这次由我布的阵法,却是你亲自为我启的阵。”喑哑难听的声音里夹扎着愉悦。

    然后他将温昀放进了最中间的空箱子,慢慢将箱子扣紧,用白布将箱子缠了起来。

    视线一下子被遮挡住,温昀彻底陷入了黑暗,一时间心里的恐惧被无限放大。

    空境咬破手指在箱子上画了一圈符号,虽有再将另一个箱子里的舌头拿出来按顺时针的顺序围着温昀所在的箱子外铺满了一圈。

    很快他就起身朝妙仪走去,凹陷的眼睛弯了弯。

    “谢谢你为我做法提供这些道具,但最后我也要从你这里取走一样东西,为了感谢你,我依旧会为你改命。”

    看着妙仪越来越惊恐的眼神,空境毫不犹豫地捡起一旁的匕首朝妙仪的手腕割去,潺潺的鲜血争先恐后的涌出,妙仪疼的狠狠皱着眉头,视线开始模糊。

    看着满地的贞洁之血。

    空境用手指沾着血开始像以前一样画符。

    可是还没等他将整个阵法画完,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躺在箱子里的温昀也闻到了一丝焦味,这气味它再熟悉不过了,司星阁着火了。

    显然空境也没意识到司星阁再次起火的事。

    烟味越来越重,似乎就是从他们这层传来的。

    担心火势变大的他,拼命解开箱子上的白布,企图将温昀拿出来。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响声,大家都下意识朝门口看去,只见火光呈一道抛物线在空中恍过,也就在这个电光石火的时候,只有空境看清了门口那个身影。

    沉沉的声音恍若地狱而来。

    “唯有火祭。”

    火舌一点一点舔舐过来,门口早没了那人的踪影,自知被算计了的空境此时咬牙切齿地看着自己布置的一切,他拼命的撕扯着缠在箱子上的白布,等他打开箱子的时候,看着还活着的温昀顿时松了口气,他一只手抱着温昀站来打算往外跑,突然一块横木掉了下来,他下意识将温昀往后甩,那横木便压在了他身上。

    只听到一阵闷哼,空境侧过头朝温昀的方向看去,艰难道。

    “只有我才可以借助你的神力。”

    空境一直执着地重复这句话。

    全身无力的温昀静静躺在地上,周围的火光一点一点将它包围,它不禁想苦笑。

    它是和火有仇吧,又要死在火里,不过这次是真死。

    只是连累了阿里雅。

    感觉周围越来越热,温昀不禁在想。

    这次恐怕再也见不到洛瑾辞了吧,也不知道对方该会多难过,它还没来得及让对方抱抱化为人形的自己

    想着往日的种种,一阵酸涩在心里蔓延开,眼角变得湿润。

    它后悔自己没早点告诉洛瑾辞自己心里的想法。

    周围的空气越发稀薄,温昀慢慢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它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火光之中朝它奔来,悲痛的抽泣声在耳边响起,它的心仿佛被大手狠狠捏了一把,痛得厉害。

    阵阵低语似乎在叫它,可它又听不清,温昀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可眼皮沉重的厉害。

    直到它窝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雪松味包裹着它。

    它才确信洛瑾辞真的来了。

    “温昀,你睁开眼睛好不好!”

    “温昀,你醒过来好不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只有你了。”

    “温昀,你还会像以前一样醒过来对不对。”

    “求求你,别丢下我,求求你了”

    耳边的声音越飘越远,直至听不见。

    对不起,洛瑾辞,我让悲剧重演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赶上了,迟来的元宵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