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被囚禁在锁秋亭的日子很是枯燥, 沈亦初不是在房间里待着,就是熟悉锁秋亭。

    如今此处也只有沈亦初一人,而其他人早已不知所踪。

    但不论是以前的锁秋亭, 还是现在的锁秋亭,都不能摆脱囚笼的性质。

    也不知此处的湖水之下, 到底埋了多少美人枯骨,葬了多少血和泪。

    沈亦初带着沉重的心情,将锁秋亭阁楼的其他房间都逛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用得上的东西。

    他想找点尖锐的东西防身都找不到, 甚至厨房里连把菜刀都没有。

    能翻到的也只有一些舞姬们的首饰、衣裙以及□□等物件,别的也就没有了。

    可见锁秋亭已经在短短时间内, 被清理得很彻底。

    沈亦初不禁感叹道:“就算是老鼠来了,恐怕也得给我留下来点什么吧……”他这也太可怜了,什么都找不到。

    他想吃饭,还得自己去锁秋亭的门口领,这跟大学里点外卖似的, 拿点吃还得像做贼一样……

    就挺难蚌的。

    外面的人进不来, 他也出不去,唯一能说话的也只有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图力格。

    但图力格并不是一整天都能待在此处, 有时是早晨出门, 下午回来,有时是早晨待在沈亦初这里,下午才出去。

    但唯一能确定的一点是,不论图力格白日如何, 晚上是一定会回来的。

    沈亦初实在是受不了锁秋亭的日子,他决定今日就动手!

    于是,他把舞姬房间内的□□拿上, 混在自己房间的水杯里温着,剩下的就等图力格回来了。

    夜晚寒凉,沈亦初却打开了房间的窗,探出头观望锁秋亭门口的方向,眼神微凉。

    他等了一会,便坐回床榻上,闭眼假寐,直到房间门口传来脚步声,才打起精神,留意着门口之人的动静。

    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沈亦初看了一眼来人,是图力格,便像往常一样对他爱答不理的。

    “我回来了,今日过得如何?”图力格早就对沈亦初的态度习以为常,也不在意,随手扯了一个凳子坐到床沿边,笑问道。

    沈亦初冷笑,“我过得如何?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若是你哪一天像个牲畜似的被人圈起来,还能笑得出来,我算你厉害!”

    完了,他忘了面前的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说的有些过火了,恶魔会不会一气之下把他给劈了啊?!

    得尽快让这个死变态喝下□□,□□有一定的致幻作用,能让人意乱神迷,如此,他也能有逃跑的机会。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我也没有办法控制住我自己的心,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的未来,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你所喜欢的东西,我都会为你寻来,相信我!我是真心的!”图力格进一步握住沈亦初的手,一字一句都显得如此情真意切。

    “别碰我,我嫌脏。”

    沈亦初表情厌恶地甩开图力格的手,拿出帕子,反复将手在帕子上来回蹭着,蹭完则毫不留恋地将帕子扔到地上,连看都不看一眼。

    短短六个字,让图力格的心宛若在雪地中滚过一圈似的,冰寒彻骨,他眼神失落,“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到底是谁?你告诉我。”他定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图力格,是不是我怎么说,你就会怎么做?”沈亦初的脸上突然露出迟来已久的笑容,他笑得清浅,如出水的芙蓉美得令人惊心。

    这一笑让图力格有一瞬间的愣神。

    “只要你想,便是让我去天上摘星星,我都愿意。”图力格迫不及待地表忠心。

    “呵,说得好听,能不能做到还是两说。”沈亦初嗤笑,“我想让你捅自己一刀,你也愿意?”

    “心肝脾胃肾,捅哪里都好,我都会开心的。”

    图力格犹豫了,“这……我若是出了事,可就没人护着你了,你别忘了,这可是在西戎。”

    沈亦初敛去笑容,嘲笑他,“你瞧瞧,还说什么摘星星哄我开心,我不过是让你捅自己一刀,又不是直接要你的命,这你都不愿意,那以后你还是别说喜欢我了,你的喜欢太过廉价,我不稀罕。”

    说罢,他便坐卧在床上,闭眼假寐,不再理会图力格。

    图力格急了,拔出腰间的刀就要戳自己,他咬咬牙,说道:“你挑地方,只要不让我戳心窝子,我都能答应你。”

    “那你给自己的肾来一刀给我助助兴吧。”沈亦初睁开眼,等待着图力格的下一步动作,眼神催促着。

    若是图力格敢把自己的腰子废了,他也能安心一些。

    图力格听完,直接将自己的刀对住腰间,一下子便捅进肉里,迸发的血液溅得到处都是,他虚脱地单膝跪地,抬头观望着心上人的表情,“这样就能哄你开心了吗?”

    沈亦初也没想到他会来真的,他看呆了,这是顶级舔狗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做法也太极端了吧?!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图力格怎么会当真呢?

    “该说不说,你这人真的挺狠心的,居然对自己也能下狠手,既然如此,你就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吧。”沈亦初当真图力格的面就开始收拾细软,准备跑路。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将桌子上的那杯加了料的茶泼在图力格的脸上,披上一身黑色外衣,不顾及图力格的伤势,直接把已经插进肉里的沉重刀刃拔了出来,趁着月色,离开了阁楼。

    但当他刚打算离开锁秋亭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两个西戎壮汉拦住了他的去路。

    “主人说了,不让你离开,你就不能离开!”其中一个壮汉带着浓重的口音,毫不客气地说道。

    另一个壮汉的态度也是如此。

    但说归说,两个壮汉谁也不敢对沈亦初动刀子,因为他们知道,面前的美人是主人的心上人,他们要给予此人足够的敬意。

    不能伤着主人的心上人,但也不能让人离开锁秋亭。

    沈亦初用刀指着两个壮汉,眼神狠厉,“是你们飘了,还是我拔不动刀了?”

    就算他的内力被封,也别忘了,这具身体的武力值不低,只是图力格的战力太过超纲,他才没打过。

    眼前只是一对虾兵蟹将,也敢对他叫嚣,找死。

    沈亦初甩了甩手中的大刀,用刀背朝两个壮汉劈了过去,刀刀带着刚猛的破空声。

    两个壮汉躲闪不及,硬生生吃了这一记重击,当场倒飞出去,摔在地上疼得身子不停地抽搐着。

    沈亦初连看都没看地上的两个人,拎着图力格的大刀,连夜逃了。

    只是他刚跑到一个巷子没多久,便听见大批量的脚步声朝着自己的方向袭来。

    “仔细搜!别让人跑了!图力格王子刚受伤没多久,刺客一定跑不了多远,都找仔细了!”

    沈亦初下意识便寻找掩体,将自己藏起来,可赤夺城的布局太过空旷,要想找个藏身之处何其艰难。

    无法,他只能屏气凝神,采取灯下黑的策略,让自己藏身在最危险的地方——锁秋亭的大门附近。

    借着夜色,他躲过了一批又一批眼盲心瞎的追兵,本以为会逃过一劫,然而天空中的一声鹰啸却暴露了他的位置。

    “在那边!快追!”有了鹰的提示,追兵们又跑了回来,他们一眼便看到了躲在锁秋亭墙外的沈亦初。

    沈亦初一边在心中暗骂着空中的鹰,一边狂奔着,束起的发随着他剧烈的跑动,发带松散地坠落在地上,几乎及膝的长发翩然散开,莫名有一种凌乱之美。

    他视力虽好,但辨认不清方向,慌不择路之下,将自己跑进了一条死路。

    身后的追兵将他堵在死路里面,一步步逼近,迫使他略显单薄的后背紧紧地贴在冰凉的沙土墙上。

    追兵们手中拿着的火把将沈亦初略显惊慌的表情照得忽明忽灭,配着他单薄的衣襟,格外惹人怜惜,这么绝色的美人令在场的其他人都看得喉咙一紧,咽了一口唾沫。

    沈亦初强装镇定,用闪着寒光的刀指着一众追兵,虚张声势道:“来啊!不怕死就来啊!”

    这怎么整,他平日里连个鸡都没杀过,更别提杀人了。

    但眼前这么多人,他若是不下狠心,恐怕会被这群人啃得连个骨头都不剩。

    冷静,千万要冷静!

    "看来,你就是那个胆敢刺杀图力格王子的刺客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为首的光头西戎兵瞥了一眼沈亦初手中拿着的刀,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眼前的神情略显惊慌的美人。

    沈亦初靠着墙,暗自催动着体内早已被封禁的内力,稳了稳心神,自嘲道:“真是笑话,你们说话也不打草稿,我像是能打得过你们王子的人吗?”

    “那你为何拿着王子的刀?”光头西戎兵指了一下沈亦初手中的刀,质问道。

    “我捡的。”沈亦初表情平淡,没让人看出半点不对劲。

    光头西戎兵突然开始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才止住笑,“这柄刀已经跟随图力格王子多年,无论何时,王子从来都是随身携带着它,你说你捡的?”

    “就是我捡的,信不信随你。”沈亦初握紧刀,身体重心下沉,准备应付随时都能冲过来的西戎兵。

    “嘴硬!”光头西戎兵不再废话,当即朝自己的下属吩咐道:“把此人捉了教训一顿,给我们的王子出出气!”

    随着光头西戎兵的一声令下,追兵们朝着沈亦初一拥而上,似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谁敢动他!”

    忽然,一个身影踩踏着墙体,跃至沈亦初的身侧。

    第92章

    枯木挡在沈亦初的身前, 一有人靠近,便直接将此人的性命收割,才不过眨眼功夫, 这条死路里便充满了尸体,血腥味浓得可怕。

    “你快走, 我拖住他们!”枯木揽住沈亦初的腰,一下子便将人扔上墙。

    沈亦初不依,又跳下墙,打算跟枯木并肩作战, 绝境突围,他的心跳得厉害, 眼眶微红,“枯木兄,你别说这种立flag的晦气话,要走我们一起走。”

    他哭着将刀翻转过来,用刀锋砍了一个又一个的西戎兵, 敌人的血染红了他的脸, 心也渐渐变得麻木。

    他……一个救死扶伤的骨科医生,杀人了……

    他杀人了, 再也回不去了……

    沈亦初抽噎着, 眼角的余光瞥见枯木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心越来越急,下手也越来越狠,有好几个西戎兵的头都被他一刀砍了下来, 画面极其惊悚,令人胆寒。

    “你再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快走, 弟弟!”枯木杀红了眼,以一己之力,替沈亦初抗住了十几个人的攻击,他竭力朝沈亦初大喊道。

    “要走你自己走!凭什么要给我断后?!我用得着你给我断后吗!!!”沈亦初心中腾得燃起怒火,他朝枯木吼了几句,手下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死路上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沈亦初和枯木二人用尸体当垫脚石,跃上有一人高的墙,从高处突围出去。

    地面上的追兵穷追不舍,连天上的鹰都俯冲下来,撕扯着沈亦初和枯木的衣裳,力道之大,甚至还拧掉了二人不少血肉。

    兄弟二人身上全是血,衣裳都烂成了破布,凄惨地挂在他们的身。

    沈亦初踩着不甚平整的房顶,跟在枯木的身后,大口喘息着,眼前的视线都被汗水蛰得有些看不清,身形隐隐不稳。

    “哥!前,前面不是西戎的宫殿吗,你是不是走错了?”他声音断断续续,喘息声分外明显。

    枯木听着很是心疼,但他跟五殿下约好了,要在西戎皇宫附近干一票大的,便是再难,他也得将弟弟带过去。

    “没走错,你跟上便是!”枯木偏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即将力竭的沈亦初,鼓励他,“再坚持一下,天上的那些畜生,我迟早要把它们炖了,给你做补汤。”枯木恶狠狠地说道。

    闻言,沈亦初强行提起精神,笑着回应道:“好。”

    两人身后的追兵数量越来越多,脚步声震得地面都在颤动,还伴随着嘹亮的鹰啸,动静之大,让西戎的百姓躲在家里瑟瑟发抖。

    有胆子大的百姓,最多将窗子打开一条缝,透过这条缝观察外面的情形。

    就在沈亦初快要跑不动的时候,追兵最多的街上突然响起剧烈的爆炸声,紧接着,天空中的群鹰哀鸣了一声,纷纷从天上急速坠落在人群当中。

    “暗十,你大胆往前跑,我们兄弟几个垫后,也正好,再不活动活动,我的刀都要锈了。”暗十三突然出现在沈亦初的身后,为他挡下了一些冷箭。

    沈亦初转头一看,看到身后出现的一大堆熟人,愣住了。

    五皇子府所有尚存的暗卫皆在此接应他和枯木,不但如此,瞧着还有一百多个生面孔。

    谢裴之、兰不惑和莫轻狂三人带领着那一百来个生面孔,在浴血奋战着,他们战力奇高,很大程度地挡住了半数追兵。

    这时,空中出现了一个超大的热气球,热气球飞到哪,地面相应位置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

    “殿下在热气球上,安全得很,西戎皇宫地势高,我们在西戎皇宫内登上热气球,也算是对西戎的一次羞辱。”暗七出现在沈亦初左侧,架住他的胳膊,朝天空抬了抬下巴。

    沈亦初心中大定,感动得泪眼汪汪的,然而这幅模样引得暗七越发心疼。

    “那,谢兄、兰兄和莫兄他们那些人都是……”沈亦初有暗七给他托底,便有了喘息的余地,开始关心起旁人。

    “他们三个混江湖的,在江湖的各个门派皆有善缘,听闻你失踪,这些人感念你为百姓做出的一切,便自发集结,来西戎接你。”暗七笑着说道。

    江湖儿郎做事,全凭一个‘义’字,为了这个字,他们可以视自己性命于不顾,匡扶大义。

    他们这些敢来西戎闯荡的江湖儿女,哪个不是身怀绝技?

    且厉害着呢!

    沈亦初破涕而笑,“他们三个的牌技虽然烂得要命,但我知道,他们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他们。”

    “行了,前面就是西戎皇宫了,想必殿下在上面扔炮仗也扔累了,我们也该回家了。”暗七揽住沈亦初的腰,凭借绝佳的轻功跃上西戎皇宫最高处。

    沈亦初回抱住暗七的腰,小声辩解道:“那不是炮仗,是火药。”

    热气球和火药搭配在一起真的很无解,瞧瞧,老楚一个没有一丝武力的皇子也能把西戎兵卒炸得嗷嗷叫。

    还挺准的。

    “殿下一会想带你看一场视觉盛宴,你可以期待一下。”暗七观察着热气球和自己的距离,等热气球降到一定高度,他便带着沈亦初跳进热气球。

    “亦初!你看起来伤得很重,先别乱动,我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楚锦佑站在热气球里面,察觉到有人跳了进来,一转头便见到满身是血的沈亦初,心头一紧。

    楚锦佑快步走到沈亦初的身边,箍住了他的肩膀,扶着他慢慢坐下来,指尖颤抖地挑开他的衣襟,直到看见他胸前狭长的伤口时,顿时怒不可遏。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楚锦佑眼眶红了一圈,自责道。

    沈亦初拢了拢衣襟,接过楚锦佑手中的火药,摇了摇头,神情温和,“老楚,你来得刚刚好,不过一会能不能把锁秋亭炸了,这种包裹着无数罪恶的地方,不该存在人世间。”

    “好。”楚锦佑应下。

    突然,沈亦初站起身,扒着热气球篮边沿,仔细瞧着底下的动静。

    “怎么了?”楚锦佑被他异常的举动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同他一起看向下面,问道:“有何不妥?”

    “我多嘴问一句,方才暗七跟我说,你要请我看一场视觉盛宴,不知这又是什么章程?”沈亦初问道。

    楚锦佑笑了笑,“也没什么,我只是把此城的每一个角落都埋了火药,等城里的火药被点燃,这里的一切自然会灰飞烟灭。”

    “老楚,百姓终归还是无辜的,能不能手下留情?我都已经平安出来了,不要引燃火药了,好吗?”沈亦初见过此城白日里的热闹场景,不忍心看到一城的百姓被牵连。

    楚锦佑一想起沈亦初在此城中受到的种种委屈,气得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你还是那么善良,但是不行,你可以不计较,但我不能让你白白受委屈,这事你不用管了,好好休息一下,剩下的事便交给我。”

    亦初善良,下不了狠心,但他不一样,从小经历过腥风血雨,足以让他的心坚如磐石。

    “你……”

    沈亦初被噎住,也不想再跟他吵,打算先把伤口简单处理一下。

    他瘫坐在热气球内部,将黑色的外衣撕成布条,缠在自己受伤的位置。

    他的伤几乎遍布全身,左边小臂被砍了两刀,左肩膀到右侧腹部多出一条长长的伤痕,胸膛多有淤青和细小的刀口,腿部的布条都被追兵砍碎,其中小腿肚子的伤尤其多。

    楚锦佑眼神阴鸷,死死地盯着沈亦初身上露出了的伤口,心中的怒意无处发泄,他三两步来到他的身侧,不容拒绝地抢过布条,仔细地缠在他的伤口上,说道:“别急,伤害过你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沈亦初却捂着额头,表情痛苦,也有几分懊恼。“老楚,我杀人了……我心里过不了这道槛,一想起那群人的死状,我就害怕。”

    “你就当是在做梦,梦醒了便好了。”楚锦佑神色一下子变得柔软,轻声安抚着沈亦初,又转头对暗七吩咐,“发讯息,让他们撤。”

    “是,殿下!”暗七从怀中拿出一个信烟,燃放至空中。

    底下的大顺人见了信号,将队伍划分为五路,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撤去。

    每一路大顺人撤退的终点,都有一个大型热气球浮于半空中,篮子的底部栓着一根用来固定热气球的绳子,当所有人撤退到热气球上,再砍断绳子,热气球才会完全升空。

    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所有的热气球都已经成功升空。

    能反制热气球的鹰都死光了,箭又够不着,西戎的追兵们也只能对着天空干瞪眼。

    “滋滋滋……”一连串的火花声在城里的每一处响起。

    这一动静引起了西戎兵们和西戎百姓们的注意,但一切都迟了,一系列的爆炸声响起,赤夺城内火光一片,满地都是烧得焦黑的碎肉。

    一波又一波的热浪不断蚕食着这座沙漠的明珠之城,一切哀嚎声随着生命的消逝,渐渐归于沉寂。

    西戎的都城赤夺城,几乎成了一座死城。

    大顺的人悄悄地来,高调地离去,热气球慢慢朝着大顺的边境飘远。

    飞了两日,他们才看到熟悉的容城城墙。

    他们回来了!

    只是怎么瞧着,城墙上连一个值守的兵卒都没有呢?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第93章

    热气球刚落地容城, 一大波兵卒便将热气球里的人们围了起来,瞧这动刀动枪的阵仗,也不像是在给他们接风洗尘。

    楚锦佑神色如常地走出热气球, 轻蔑一笑,“三皇兄真是好大的阵仗啊。”

    兵卒们让开一条通路, 楚锦锋漫步走了过来,视线定定地落在楚锦佑的一双康健的腿上,蹙了蹙眉,问道:

    “你的腿是何时医好的?”他竟看不出半点破绽。

    楚锦佑没有回答, 却将看向自家三皇兄手里的虎符,心中了然, “原来你跟吾来边境,竟是在打虎符的主意啊。”

    他侃侃而谈,几句话打破了楚锦锋的幻想,“容城的兵卒数量只剩七万余人,其中信奉吾的兵卒接近大半, 你仅凭一尊虎符便想让吾低头, 是不是太小看吾了?”

    “那便走着瞧吧。”楚锦锋笑着,不再掩藏眼中的野心, 他高举虎符, 对众将下令,“众将听令!大顺五皇子贵为皇子,却藐视国法,勾结西戎, 意图谋反,其罪当诛,我命你们速速将五皇子捉拿归案!”

    在场的兵卒却无一人听从楚锦锋的命令, 反而将刀锋对准楚锦锋。

    楚锦佑见状,当即对兵卒们下令,“三皇子身为皇子,却藐视国法,勾结西戎,意图谋反,其罪当诛,然吾念其为手足,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命你们将三皇子削成人棍,好生伺候着,莫让人轻易死了!”

    这是他省吃俭用养出来的兵,手拿虎符又如何?

    可笑!

    兵卒们听命,将三皇子扣押下去。

    楚锦锋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对楚锦佑破口大骂来消解心中的恐慌。

    “楚锦佑!父皇说得没错,你果然是天煞孤星!专克亲友,无论走到何处都会造成灾难!”

    “我的母妃就是因你而死!我恨你!我诅咒你今生必会求而不得,郁郁而终!”

    “楚锦佑!”

    三皇子的声音渐渐远去,热气球里的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庆幸之余,对楚锦佑越发敬佩。

    但事情还没完,楚锦佑捡起落在地上的虎符,拿在手上静静凝视了一会,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将虎符妥善保管好时,他却做了一个震惊众人的举动。

    虎符被他狠狠地扔在地上,碎成两半。

    “殿,殿下,您这是何故啊?”暗七分外不理解。

    楚锦佑却说道:“吾相信他们的忠诚,愿意将自己的后背交付于他们,此等情谊,不需要靠区区虎符维持。”

    “吾带出来的兵,没有孬种,只有强兵,虎符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桎梏。”

    “吾问你们,你们忠于谁?”楚锦佑朝兵卒们问道。

    兵卒们齐声举戈高呼:“忠于大顺,忠于百姓,忠于自己!”

    “忠于大顺,忠于百姓,忠于自己!”

    “忠于大顺,忠于百姓,忠于自己!”

    “……”

    整个容城的兵都汇聚过来,齐声高喊着这一句话,越传越远,声势愈大。

    “田统领何在?”楚锦佑刚说完,就有兵卒将田统领架了过来。

    田统领连头都不敢抬,跪在地上静等属于自己的结局。

    “田统领,你跪着做什么?”楚锦佑笑容和善地将人扶起来,“你虽被三皇子蛊惑,但为容城的百姓抗住了西戎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不假,你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田统领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指了指自己,说话磕磕绊绊,“殿,殿下,您不怪末将敷衍您,没给您找寻热气球的材料?”

    “田统领此话何意?热气球的材料难道不是三皇兄一个人收集的吗?”楚锦佑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田统领的肩膀,转身朝着热气球走去。

    “对对对!的确是三皇子一个人收集的!”田统领连忙接茬。

    他的暗十累了,已经睡着了,他得找个地方供暗十安歇。

    楚锦佑跨入热气球,小心翼翼地将沈亦初抱起来,动作轻柔。

    沈亦初睡眼惺忪,他揉了揉眼眶,带着浓重的气音问了一句,“我们到大顺了?”

    “嗯,我们回家了。”楚锦佑垂眸轻笑,抱着人,步伐稳健地朝着伤兵营走去,“先别睡,你身上的伤口太多了,得让军医为你处理一下。”

    沈亦初往他的怀里靠了靠,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好。”刚说完,他便睡了过去。

    楚锦佑见状,无奈地笑了。

    凡是从西戎回来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点伤,他们沉默地跟在五皇子的身后。

    这回前去西戎,他们有很多兄弟死在了西戎,折损的人中或许还有血亲。

    损失血亲的痛苦不是一场屠城战能安抚过来的,但他们不会怨任何人,在出发西戎之前,他们便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心理准备。

    就算是死在西戎,他们也是大顺的英雄。

    ……

    西戎都城被五皇子一行人团灭的消息,不久便传入容城百姓的耳朵里,具体是如何团灭的,无人提及。

    此消息一出,极大地振奋了大顺的士气,对西戎人存在血海深仇的百姓们也喜极而涕。

    “太好了!孩子他娘的仇终于报了!五皇子好样的!”

    “早就听闻咱们这位五殿下智勇双全,尚且在年幼之时,便已经带着咱们大顺的兵马屡建奇功,如今一看,五皇子的风采似乎要比往年更甚啊!”

    “据说,咱们大顺的三皇子跟西戎人私通,被五皇子逮个正着,如今正在大牢内反省呢。”

    “唉,都是皇子,怎么三殿下……我不说了,再说下去就是藐视皇家威严了。”

    百姓们都在议论此次西戎国都覆灭的事情,当他们聊到三皇子时,都默契地闭上了嘴。

    但他们的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谁都管不着。

    自从百姓们接收到西戎那边的消息,城内各处张灯结彩,往日里死气沉沉的街道都变得热闹起来。

    城内的商人虽然不多,凑不出一个热闹的市集,但百姓们遇到此等喜事,自然是要好好庆祝的。

    他们带着家里顶好的物件,齐齐来到兵营,对营内的士兵说明来意。

    说是要为五殿下办一场接风宴,宴席中所用的物件都是邻里乡亲们一起凑出来的,是大家的心意,希望五殿下不要嫌弃宴会简陋。

    士兵知道了百姓们的意思,便前去将此事告知于五殿下,然而,他找到五殿下的时候,五殿下正伺候着小沈大人喝药。

    “哦?你说百姓们要为吾举办一场接风宴?”楚锦佑面色如常地为沈亦初擦拭着嘴角的药渍。

    “回殿下,是这样的,自从百姓们听闻您在西戎的英勇事迹,皆对您很是敬服,想一睹您的风采,也是为了感谢您能替他们的亲人报仇,故而才会为您办一场接风宴。”士兵说道。

    “吾知道了,你下去吧。”楚锦佑挥退士兵,转头朝沈亦初问道:“你觉得,我该去参加他们的接风宴吗?”

    沈亦初躺回被窝,稍加思索,“我觉得吧,百姓们的确需要一场宴会来发泄自己的情绪,但我们则需要抢时间回京城,趁着京城里没多少人知道你是在装瘸。”

    对他们来说,回去的越晚,就越危险,如果不及时抓住时机,那么他们只能陷入无穷无尽的刺杀当中。

    别忘了,正是因为楚锦佑的腿瘸了,五皇子府才没有遭到外界的针对,若是此事一暴露,其后果可想而知。

    “你说的不错,我们需要尽早赶回京城,以定局势。”楚锦佑赞同地点了点头,面色严肃,话音一转,“此番定然会危机四伏,川儿尚且年幼,不如就让他留在这,等局势定了,我们再将人接回京城,你以为如何?”

    沈亦初拒绝了,“川儿虽小,但已经懂了许多道理,此时我们若将他一个人撇下,未来肯定会对我们心生嫌隙,我还是尊重川川的意见,他若想跟我们去京城,我便带上他。”

    话虽如此说,他还是希望川川能留在这里,但他更尊重孩子的想法。

    “那你呢?”楚锦佑突然问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沈亦初没听懂,愣了一下,“什么?”

    “京城路远,你又身负重伤,还是同川川一起留在此处等我的消息吧,好吗?”楚锦佑给他掖了掖被角,语气温和,但言语中已经隐隐为沈亦初做好了决定。

    “不行!我得跟你一块去,这个世界也只有你一人知道我的底细,如果你死了,我心里的那些话都要跟谁说?”沈亦初猛地起身,攥住他的衣袖,情绪分外激动。

    楚锦佑箍住沈亦初的肩膀,直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听着,亦初,我不想再让你的手再染上血,你的手应该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杀人的,我不能再让你冒险了。”

    他真的害怕了。

    当他看到沈亦初浑身浴血的模样,心都快停止跳动了,随之而来的只有满满的自责。

    他没保护好亦初。

    “京城的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会死于权利斗争当中,你一个人势单力孤,怎么能斗得过他们那群人?”沈亦初面目焦急,语速极快,他竭力地劝说楚锦佑一定要带上自己,可效果貌似不遂人意。

    “不行的,你别想着把我一个人丢下,如果你敢把我丢下,就算是爬,我也要爬去京城,你别想一个人扛事!”

    楚锦佑抿了抿唇,“亦初,听话。”

    “凭什么?这回我就不听,你能拿我怎么样!”沈亦初跟他较上了劲,忽地,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亦初,听话,别去,我只想让你好好的。”楚锦佑声音微哑,身子也在不住地颤抖着。

    第94章

    楚锦佑哭了?

    他为什么要哭?

    为何突然抱过来?

    沈亦初的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 整个人呆若木鸡,不知该作何反应,一时半会没有推开他。

    “你, 你冷静一下,你别这样, 你越这样我越害怕……我需要哄你吗,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哄你?”沈亦初被他的反常举动吓得说话都结巴了,整个脸通红通红的, 像熟透了的柿子。

    我嘞个豆啊,老楚怎么哭了?

    他又没做什么, 这,这……补药啊,他从来没见过楚锦佑哭过,他该怎么哄啊!

    来个人救救他啊!

    SOS啊!

    “亦初,我前一阵子总是在做噩梦, 梦见你在西戎被人一点一点地剥皮抽筋, 被人折磨致死,我害怕了, 你能不能不要跟我去京城冒险?我只想让你活着。”楚锦佑紧紧地抱着人, 一闭上眼便能想起自己的母妃。

    母妃死得时候也是静悄悄的,没掀起一点波澜,他连母妃的遗容都没有看见过。

    而现如今,他不想让沈亦初重蹈覆辙, 想让沈亦初平平安安的,好好地活在这人世间。

    “突然这么煽情,都整得我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不过,你这个战五渣都能去京城,我为何去不得?”沈亦初被抱着,身子有些僵硬,伤口被压得有点疼。

    看在楚锦佑难得真情流露的份上,今天就算伤口血崩了,他也会忍着。

    这就是他和老楚的羁绊啊!

    楚锦佑抱着人迟迟不松手,甚至还得寸进尺地将下巴搁在沈亦初的肩膀上,“亦初,你别去了,算我求你,好吗?”

    沈亦初感受着脖颈处温热的吐息,渐渐察觉出不对劲,同时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老楚,你这幅小媳妇儿的模样要是被旁人瞧见了,那你五殿下的威严可就一扫而空喽。”沈亦初调侃道。

    楚锦佑抱着人不说话,颇有一种耍赖的意味。

    “你这,该不会是……喜欢我吧?”沈亦初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表情些微不自然。

    楚锦佑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闷声‘嗯’了一句,声音小的如同蚊子嗡嗡一般,若是不仔细听,想必是听不见的。

    偏偏沈亦初的五感超乎常人,他终究还是听到了楚锦佑细微的声音,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扪心自问,自己是个正常的男人,本来以为会像排斥图力格一样,排斥楚锦佑。

    但他的内心告诉他,自己貌似并不厌恶楚锦佑,也不厌恶跟楚锦佑进行身体接触。

    更离谱的,楚锦佑抱住他的时候,他还感到很喜悦?

    是喜悦吗?他不清楚,反正不讨厌就是了。

    “老楚,我都不知道,你会是这么粘人的一个人,你喜欢我就直说啊,暗七他们都喜欢我,他们都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了,你怎么会说不出口呢?”沈亦初假装没听懂,含糊道。

    “不是那种喜欢……”楚锦佑耳根子都红透了。

    “那是哪种?”沈亦初忍着伤口的痛意,问他。

    “算了,没什么。”楚锦佑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沈亦初轻轻地推了推他,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说这些还太早了,如果你的大业能成,我再考虑要不要跟你在一起。”

    若是楚锦佑没成功,那么大家只能一起Game over了。

    “说得也有理,那亦初可否在容城等我的消息,若他日我大业已成,我必会亲自来接你回京,如何?”楚锦佑又将话题绕了回去。

    沈亦初一下子黑脸,“想都别想,我也要去!我必去!我肯定去!”

    楚锦佑:“……”他该如何劝说亦初?

    ……

    容城百姓为楚锦佑举办接风宴当天,楚锦佑协同一众暗卫,以及随身护卫瞒着百姓,一并踏上前往京城的路上。

    沈亦初和沈淮川俩兄弟也如愿以偿地坐上楚锦佑的马车,一路上心情极好,打打闹闹的,一点也不像是去京城干大事的模样。

    那群一同去西戎救场的一百来位江湖客们说是要为小沈大人撑场子,也跟着五皇子的队伍,一并踏上前往京城的路上。

    江湖客们造型各异,有羽扇纶巾的书生模样,有身材壮如水桶的大娘,有僧侣模样的慈悲相,有手拎重锤的柔媚女子……

    他们骑在马上,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涕泪横流,端的一副潇洒肆意的模样,感染力很强,很大一部分侍卫都受此影响,也同江湖客们一起畅聊。

    就算如此,楚锦佑也没有出声打断马车外的热闹动静,坐在他身侧的沈亦初见了,不禁笑着调侃道:

    “从前是谁说自己最重规矩来着?老楚,你以前可不是这样随性的人,如今是怎么了,莫非……改性了?”

    楚锦佑摇了摇头,眼中夹杂着无限思绪,他怅惘道:“非也,我只是觉得,京城的繁华迷惑我多年,我从前认为,只要手握重权,便能随着自己的性子而活,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却从来没想过,权利越重,便越是难以窥见人心。”

    位高权重的人,脸上都像是戴着一层看不见的面具,人人皆隔着面具说话,真情难觅。

    可唯有沈亦初却从不在乎他皇子的身份,敢于对他说真话,从不畏惧他,只凭依自己的原则做事。

    此等率性纯真之人,他如何能不被他吸引?

    然而,像沈亦初这样不怕他身份的人终究还是少数,但自从在西戎经历了九死一生,受那些江湖客们的洒脱姿态的影响,他才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呐,还是活得简单一些才好。

    跟生死比起来,其他的都是小事,无足挂齿。

    “老楚,你比以前看得更通透了,这样很好,不内耗,也能过得率性一些,等你坐到了那个位置,我们渐渐把大顺交给百姓自己管,你只需要把握大方向就行,这样我们每天都能有时间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怎么样?”沈亦初想想这样的日子就开心。

    他喜欢人民当家做主的国,自由平等,跟种花家一样,他始终怀念着自己的家乡,一直想要将大顺复刻成第二个种花家。

    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安居乐业,每天的烦恼便是一天三顿饭都怎么吃,而不是发愁下一顿饭要吃什么。

    “你以前的家乡便是如此吗?”楚锦佑虽然看了种花家的历史,但依旧对种花家现代的繁华没有一点概念。

    沈亦初偏头看了一眼睡在身侧的川川,唯恐吵醒他,便放低声音,对种花家的事情如数家珍,对楚锦佑一一道来:

    “我们那边没有皇帝,你看过我们那的历史,也是知道的,我们种花家是人民当家做主,没有阶级压迫,是个人人平等的国。”

    “科技也特别发达,你知道吗,我们把能接受信号的星星造出来了,有了这样的星星存在,无论我们在何处,都能跟远在万里的亲友进行无障碍的沟通。”

    “还有,我们那边的军人特别亲民,在商场有宝妈想去趟厕所,都可以将孩子直接送到军人的怀里,让他们代为看护孩子,我们那的人都说,如果连自家的军人都不信任,还能信任谁呢?”

    “如果把种花家拟人化的话,我想,那应该是一位温润儒雅,又内心坚毅的君子吧。”

    “我喜欢自己的家。”

    沈亦初无限怀念着自己曾经的家园,眼中充满柔情,连带着整个人看着都温柔了起来。

    楚锦佑的心为之一动,“若当真如此,那我便倾力一试,只是此去京城,免不了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其中的凶险,用三言两语难以道出。

    ……

    不出半个月,五皇子府的一干侍卫以及众多江湖客们,便簇拥着五皇子的马车,平安到达了京城城门口。

    掀开马车车帘,熟悉的城墙映入眼中,沈亦初顿感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这座城墙的背后究竟有什么考验在等着他们一行人。

    但事已至此,他必须要学会面对。

    “没看到五殿下回京了吗,城内守将为何人,为何不来开门?”同达率先走到城墙下,扬声问道,语气中隐隐还带着一股怒意。

    城墙上依旧无人回应同达,同达只能再扯着嗓子高喊一遍,可城内依旧没有人为他们开城门。

    同达疾步来楚锦佑的马车前复命,“殿下,城内无人为您开门,不知是何原因。”

    楚锦佑似乎早有预料,冷着脸,“继续喊,所有人一起喊,若再无人应声,便直接破门而入。”

    “是,殿下。”同达领命。

    城墙外一群人当即开始对着城墙大喊,说五殿下回京,为何不开门接见。

    那架势,仿若要把城墙都掀翻似的。

    若此番举动还是没能让城内的人开门,那定然是城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破门也算是情理之中,谅城内的人也不敢指责五殿下。

    众人喊了半天,城墙上果然有了动静,一位守将战战兢兢地露出半颗头来,对五皇子府的一行人喊话:

    “五殿下,您在西戎的壮举,京城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不是不让您进城,而是……”守将没敢将后半句话说出来。

    城里的大人物们皆被五殿下屠戮西戎都城的举动吓破了胆,知道五殿下要回来,都怕着呢!

    更何况,满朝文武趁着五殿下不在京城,已经选出了新帝,万一五殿下对此不满的话,他们这群人会不会被无辜牵连?

    从而步入西戎都城的后尘……

    第95章

    守将说完便又缩回身子, 将自己掩藏在墙壁内,身子抖得更为厉害,浑身也使不上力气。

    然而, 这个时候,城门却被一群人从内部打开, 那群人对城外的马车热情相迎。

    “殿下您看,城门开了!”同达面露惊喜,指着城门的位置,隔着马车帘子, 对马车里面的人说道。

    楚锦佑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掀开马车帘的一角, 仔细观察为他开门的都是些什么人。

    是一些身穿布衣的百姓为他们开的门。

    守城的将士想将门关上,却怎么都拗不过激动热情的百姓,场面一时很是混乱。

    “同达,你去查看一下情况,是否有人混淆视听。”楚锦佑吩咐道。

    那些身穿布衣的人并不一定是真的百姓, 也有可能是心怀鬼胎之人为了趁着他放松警惕, 以此来加害于他。

    他为了自己人的安全考虑,不得不防一手。

    沈亦初听到城门开了, 肉眼可见地精神了不少, 长途跋涉的疲惫都消除了些许。

    但听到老楚的话,他又蔫了下来。

    是啊,京城对他们来说已经不算安全了,万事都需要警惕。

    “老楚, 你答应过我的,如果那些人是普通百姓的话,你不可以滥用火药, 伤及无辜。”沈亦初出言提醒,他有点担心老楚会因火药的威力而迷失本心。

    “放心,答应过你的,我不会食言。”楚锦佑淡笑。

    过了一会,打听完消息的同达脸色铁青的回到马车旁边,将京城内的大概情况如实相告:

    “殿下,我打听清楚了,那些人确实是普通百姓无疑,他们都是来接您和小沈大人回京的,但……”

    同达犹豫着,说出不好的消息,“但,百姓们说,咱们大顺的新帝已经定了,是大皇子。”

    楚锦佑听了,很是意外,他从开都知道,大皇子楚锦盛是一个极其优柔寡断的人,在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上都可能会耽搁好半天才能下决定。

    怎么如今是他的大皇兄坐上了那个位置?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他需得一探究竟才是。

    “还有其他消息吗?”楚锦佑问道。

    “这,自从大皇子登帝后,其他皇子的处境似乎很不好,前一段时日,二皇子被查出与西戎勾结,被赐死,四皇子被幽禁在自己的府中,六皇子贪墨军饷被大皇子赐死,七皇子和八皇子两个尚在求学的少年也险些被大皇子赐毒酒,剩下的皇子还年幼,尚且安然无恙。”

    同达将京城的现状说了出来,神色看上去有些担忧。

    “想不到我这大皇兄竟是如此深藏不漏的一个人,从前的唯唯诺诺原来都是装的。”楚锦佑兴味地看向京城的方向。

    满朝文武可能想将性子软弱,好拿捏的大皇子扶上帝位,却没想到他们看走了眼,让一个披着羊皮的狼坐上帝位。

    也是滑稽得很。

    “百姓们的生活可有受影响?”沈亦初补问了一句,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唉,小沈大人,您到时候就知道了,百姓们的日子可谓是过得苦不堪言啊!”同达为百姓叹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去叙说。

    沈亦初和楚锦佑对视了一眼,两人皆看出对方眼中的凝重。

    “看来你的大业难度又上升了一个档次,我早就知道你们皇家人每一个都不是能省油的灯。”沈亦初木着脸吐槽了一句,伸出手指,戳了戳楚锦佑坚实有力的臂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们离开京城时间太久,也不知城里的文武百官又是何情况。

    “嗯。”楚锦佑掀开车帘一角,对同达吩咐,“进城。”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在百姓们热情簇拥下进了城,城内的守兵们反而躲了起来,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百姓们自发站在道路的两边,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对五皇子府马车队伍大声欢呼:

    “太好了,是五殿下回来了!还为我们的亲人报了仇,痛快!”

    “小沈大人是不是也在马车里坐着呢?小沈大人!我们的病都好了,多谢您啊!”

    “没想到五殿下如此英明神武,竟能制作出火药和热气球此等神兵利器,我看谁敢再惹大顺不痛快!”

    “欸?三殿下不是也跟着去了吗,人呢?怎么不见三殿下?”

    “不知道啊,或许还在边境待着吧,具体怎么样还是等五殿下自己说吧,我们也不清楚。”

    “小沈大人!红楼梦什么时候继续更新啊?我们等得花都谢了,为了看到您的书,我们每日可专门来您的报社转悠呢。”

    “是啊,红楼梦到底何时才能继续更新啊?我们都等不及了!”

    “……”

    百姓们说着说着便将话题拐到了报社,并对红楼梦表现出极高的热情,没有人再关注五殿下在西戎都城中做出的壮举。

    沈亦初听着马车外的动静,羞得有些不好意思,在马车中如坐针毡。

    百姓们热情的欢呼声,也将躺在沈亦初腿上,睡得深沉的川川给吵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声音慵懒,“嗯?哥哥,我们已经到京城了吗?川儿好困,好想早点上床休息。”

    “川川乖,我们马上就到家了,一会再睡啊~”沈亦初将弟弟搂紧,温柔地哄着他。

    马车外的动静不知何时竟停了下来,随后新帝的声音在马车的前方响起,“五皇弟,许久不见,进来过得如何啊?”

    楚锦佑闻言,并没有下马车,而是隔着马车帘子与新帝进行言语中的交锋,“风餐露宿的,自然比不得大哥过得舒坦,倒是大哥,一段时间不见,竟登上了帝位,原谅五弟没能下车一见,实在是腿没好利索,跪不得。”

    “无妨,都是自家兄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过几日朕自然要给五弟一个风风光光的接风宴才是。”楚锦盛语气听着十分通达,将一个好兄长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不再是从前那个优柔寡断的大皇子,如果不是同达提前跟百姓们打听过,京城中已经成年的皇子皆没有好下场,不然还真会被大皇子伪善的模样给骗过去。

    “接风宴就不必了,弟弟累了,想早些回府中休息。”楚锦佑直接撵人,分好不给新帝面子。

    楚锦盛笑了,“倒是大哥疏忽了,既然如此,五弟便先回府吧,改日你我兄弟再叙旧。”

    说罢,楚锦佑便听见马车前方的动静渐渐远去,道路两旁百姓的欢呼声也一并消失。

    “你大哥一来,就把百姓们吓跑了呢。”沈亦初掀开马车帘子,看着空空如也的道路两旁,不禁咂舌。

    这新帝除了戕害手足,还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百姓们竟这么害怕他。

    他不了解具体情况,也不敢妄加断言,还是静观其变吧。

    ……

    楚锦佑一行人还是住回了太子府,并非是不搬,而是先帝让楚锦佑在太子府住着,他们才会继续住在太子府。

    太子府依旧是他们离开前的样子,各处角落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肉眼看不见一丝灰尘。

    “府中是何人来打扫的?”楚锦佑刚问出口,院落深处便传来一阵女子的声音,甚至还有老妪的声音也混在其中。

    “都打扫干净些,别让小沈大人回来后再看到府里乱糟糟的,住得糟心。”

    “可是,这不是五殿下要住的地方吗,为何姐姐只提了小沈大人?”

    “你不懂,我看呐,五殿下的喜事将近了啊!”

    “云姐姐此话怎讲?”

    “我听说,是小沈大人不小心被捉到西戎去了,咱们五殿下自是着急,竟只身一人追到西戎寻人了,还冲冠一怒为蓝颜,给受了委屈的小沈大人出了一口恶气,你说,这不是爱是什么?”

    “可,可他们都是男子啊,男子和男子也可以在一起的吗?”

    “这有什么,小沈大人长得好看,莫说是女子喜欢他,就算是男子喜欢他也实属正常,再说了,谁说男子不能同男子在一起一辈子的?我看五殿下和小沈大人就很是般配。”

    里面女子的声音,沈亦初听着竟感觉有些耳熟,回想了半天都没想起那些女子都是何人。

    这可太社死了啊!

    “老楚,我累了,先带川川回屋休息,你也先去忙吧!”沈亦初脸色通红地抱着川川逃离了现场,一手出神入化的轻功让他眨眼间便在自己的小院里落脚。

    川川捂着自己的头,只感觉眼前有无数星星在转,“哥哥,你飞得太快了,川儿晕。”

    沈亦初尴尬地挠了挠头,不敢跟川川对视,“对不起啊,川川,是哥哥太累了,也想早点回来休息。”

    沈淮川狐疑地观察着自家兄长的表情,“真的是这样吗?哥哥,你说过的,不能说谎,你是不是被院子里的姐姐们说中了心事,才会逃过来的?”

    “胡,胡说,谁要喜欢那个扑克脸?”沈亦初咬死不承认,脸上的温度却越来越高,“去去去,小孩子懂什么,快去睡觉!再不睡觉,小心以后长不高!”

    “哦。”沈淮川不信,但为了维护兄长那微乎其微的面子,也只能装糊涂,“那,哥哥,我进屋去了。”

    “去吧,去吧!”沈亦初红着脸,摆了摆手。

    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竟连一个小孩子都看出来了……

    第96章

    不远处的女子们打扫得很是卖力, 聊着天,说了一会小沈大人和五殿下之间的佳话,越说越起劲。

    同达看不过眼, 走到那附近咳嗽了一声,立即引起了女子们的注意。

    “院内何人啊?报上名来!”

    女子们一听, 便知府主人回来了,将洒扫的工具整齐地搁置在一旁,齐齐地拍了拍身上沾着的灰尘,才排着队走到楚锦佑的面前。

    “参见五殿下!”她们行礼的动作极其标准, 跟宫里的女官比起来,其实也不差什么了。

    “你们是何人, 为何来吾府上做此等粗活,是何人授意?”楚锦佑绷着脸问道。

    一位看起来像是管事的女子出来回话,态度不卑不亢,语气稳且慢,听着便是个有条理的, “回五殿下, 我们姐妹们都是沈小公子手下的保洁,自从您走后, 我们便合计着每日来府上收拾着, 若您回来了,瞧着府中环境齐整,心情也会好一些。”

    那女子神色微妙地又补了一句,“特别是, 小沈大人住着也能松快些。”

    “原来如此,倒是吾多心了,不过吾也不能让你们白白帮府里做活。”楚锦佑给了同达一个眼神, 同达了然。

    同达笑着接茬,“各位娘子们有心了,我们殿下的意思是,为了回报娘子们的一片苦心,我们殿下打算付给你们双倍的月例银子,希望诸位娘子不要拒绝我们殿下的一片心意。”

    “多谢五殿下,既是您的一番好意,那我们便收下了。”女子说完,在场所有保洁都对楚锦佑行了一礼,以表感谢。

    “嗯,下去吧。”楚锦佑温声说道。

    “沈氏保洁恭喜殿下腿疾痊愈,我等预祝殿下心想事成,得胜归来。”那女子眼中似带着一丝丝泪光,说完便领着其他保洁离开太子府。

    楚锦佑看着保洁们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看来,吾得去找一趟四皇兄了。”

    ……

    隔日,楚锦佑并没有直接去四皇子府,而是先去了一趟大顺皇宫面见新帝。

    他不经通报,径直越过值守的御林军,跨入御书房的门槛,一眼便望见埋首书案,批阅奏折的楚锦盛。

    楚锦盛一身明黄龙袍,头戴金冠,剑眉星目,身形挺拔如松,一段时日不见,眉宇间竟带着一股威严,他头也不抬地说道:

    “小五,朕本以为你会过段时日再来见朕,没想到会如此心急,说吧,你想问朕何事?”

    “外面之人说的话可是真的?”楚锦佑自顾自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审视地观察着新帝的表情,“二皇兄和六皇弟都被你赐死了,所为何事?”

    “你别想拿勾结西戎和贪污军饷的由头糊弄吾,吾不吃这一套。”

    楚锦盛握住笔杆的手顿了顿,嘴角上扬,“如果朕说,他们的确犯下了重罪,你又当如何?”

    “是何重罪?”楚锦佑眼眸微眯,眼中闪过一道锐色。

    楚锦盛神色微冷,顺手将桌案上的两套卷宗扔给楚锦佑,“你自己看吧,看完便全明白了。”

    楚锦佑接住卷宗,打开其中一卷,一目十行地快速看完,又将另一套卷宗打开,也看了一遍,看完,沉默片刻,才说道:

    “若真如此,那他们死得倒也不算冤枉。”

    “你以为你回京的路上为何会如此太平?是朕让玄影卫们将老二和老六派出去的暗卫截杀,他们二人是最不希望你平安回京的。”楚锦盛的一番话令楚锦佑十分诧异。

    楚锦佑凝视着变得有些陌生的新帝,追问:“你本来可以隔岸观火,可为何插手此事?”

    “可能是因为愧疚吧,当年,冷妃娘娘曾照顾过朕一段时间,朕觉得她真的是一个很美好的女子,但朕分明得知她的死讯,却仅仅是怯懦地躲在角落偷偷哭泣,你被其他弟兄欺负时,朕也没能出面帮忙。”楚锦盛盯着桌案上的一堆卷宗,微微出神,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当中。

    “这么多年来,朕一直在暗中收集老二和老六的罪证,他们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却不曾想,百密终有一疏,所有人都不知道,父皇将自己的影卫们分别暗中派遣至每一位皇子的府中,以作为天子的耳目。”

    “父皇驾崩后,朕便联系上父皇的影卫们,让他们帮忙收集其他兄弟们的罪证,如此,一切真相才展现于朕的面前。”

    “但,唯有你的把柄,朕抓不到,你可知为何?”

    楚锦佑略加思索,便明白了,“吾府上的暗十,以前是父皇的影卫?”

    暗十是先帝的影卫,但他知道,沈亦初并不是暗十,而是借尸还魂的,所以并不会听从先帝的命令,也不会回应谁。

    如此,楚锦盛没能抓住他的把柄,也算是理所当然的。

    他现如今唯一的把柄,便是之前给图力格办接风宴的时候,委托御医将先帝的熏香做了手脚,让先帝顺利驾崩。

    如今先帝没了,所有可能知情的人都被楚锦盛赐死,楚锦佑更是没什么心理负担。

    “父皇的死,跟你有关吧?”

    楚锦盛此话一出,楚锦佑表面依旧淡然无波,实则内心早已掀起滔天海浪。

    “荒谬,吾身为父皇的子嗣,怎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楚锦佑一口否认,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楚锦盛叹了一口气,“你不承认也罢,父皇曾经如何对待你的,朕都看在眼里,都明白的。”

    “朕已经帮你把御医们保护起来了,不会让任何人知晓你做过的这些事情的,放心吧。”

    楚锦佑嗤笑,说的比唱的好听,新帝这是拿御医们威胁他呢!

    “你想要什么?”楚锦佑眸色一沉,问道。

    楚锦盛大笑,“哈哈哈!五皇弟,你知道没有朕的允许,私自手握国之重器是何等罪名吗?”

    “你想要火药?”楚锦佑立马便想到了新帝的意图。

    “还有热气球的图纸。”楚锦盛补充道。

    “若吾不给呢?”楚锦佑周身的气场变得冷凝,表情紧绷。

    “你说了不算,况且,你也没资格拒绝朕,若你不怕死的话。”楚锦盛不再遮掩眼中的野望,言语中充满了威胁。

    楚锦佑却突然笑了,“你不敢杀吾,若吾没了,你抗不过西戎的举国之恨,届时,西戎人自会将你折磨至死。”

    西戎国的实力与大顺不相上下,这次他能从西戎全身而退,其实是占了火药和热气球的便宜。

    而火药的方子只有他和亦初知晓,楚锦盛若是敢杀他,也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朕若是对你用手段,你也不肯说?”楚锦盛敛去眸中的野望,却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一句能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你可以试试。”楚锦佑淡然从容的模样让楚锦盛微恼。

    楚锦盛笑了,“五皇弟,你也别怪大哥无情,你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事,若大哥不争这帝位,那么死得便是朕了。”

    他争的从来都不是帝位,是命,他想活。

    只要火药这种神兵利器掌握在他人手中一日,他便会永远也睡不安稳,会每日每夜地担惊受怕。

    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怯懦的人,从来没变过,他怕死亡,非常怕。

    怕到他愿意为了自己的命,铲除一切潜在的威胁,让自己活得更长。

    他这帝位,也是被迫登上来的,文武百官以为他会甘心做傀儡皇帝,却不曾想,他登上帝位的第一时间便是铲除异己,肃清朝堂中反对他的声音。

    为的也只不过是给自己谋求一条生路罢了。

    楚锦佑听出了楚锦盛的言下之意,神色稍缓,“你已经坐在万人之上的位置上,谁也伤害不了你,吾向你承诺,只要你能安分守己,吾便不会将火药用在你的身上。”

    “安分守己?五皇弟,朕是大顺天子,而你则为臣子,这句话是不是说反了?”楚锦盛神色恼怒,一拳锤在面前的桌案上。

    “吾虽不能将火药方子给你,但你与吾之间也不是不能谈其他合作。”楚锦佑淡然说道。

    “哦?说来听听。”楚锦盛被激起了一丝兴趣。

    楚锦佑没有卖关子,“吾这里有一些能改善民生的法子可以赠与你,若你能做好,必定能让百姓对你感恩戴德,你的帝位坐得也能更稳。”

    楚锦佑将自己看过的现代书籍上的一部分内容说给楚锦盛听,二人围绕着楚锦佑所说的内容在御书房足足讨论了一整日。

    直到傍晚,楚锦佑才被新帝放出宫。

    ……

    沈亦初今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一睁眼便打算去找老楚聊些事情,但听同达说,老楚不在府上。

    不在府上,那在哪?

    他又免不了在脑海里想了一下午的阴谋论,想着是不是新帝将老楚扣住了,怎的快到了晚上,老楚都没回家。

    就在沈亦初在府邸门口等得内心焦虑之时,终于还是看到了老楚的身影。

    他急匆匆地迎了上去,绕着圈地观察着楚锦佑身上是否有不妥之处,甚至还不放心地上手去摸,不停地盘问着楚锦佑今日的去向:

    “你今天是去哪了,没吃亏吧?!怎么自己悄悄出去了,也没找个人跟着,别忘了京城里的某些人可是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不小心可是会没命的!”

    “没什么,我只是去了一趟皇宫而已,放心吧。”楚锦佑心里一暖,对他温柔一笑,“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回去慢慢聊。”

    沈亦初一听可不得了,惊呼:“你,你去了哪?!”

    皇宫里的那位新帝已经杀了两个皇子了,老楚怎么会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他不要命了吗?!

    第97章

    “说吧, 你今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沈亦初一把将楚锦佑拽到府中的书房中,像审犯人似的,眉头拧巴着, 满脸不悦,双手抱胸, 等待着楚锦佑的解释。

    楚锦佑感受到一股如山一般的压力,滚了滚喉结,手心都攥出了汗,视线下意识落在一旁的盆栽上, “我只是去找新帝聊了一些事情,并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他有提到过火药的事情吗, 你又是怎么说的?”沈亦初大概能猜出来新帝跟老楚说了什么,但具体怎么说,他并不清楚。

    万一新帝心里憋着坏,把他家的老楚坑了怎么办?

    说什么也不能让新帝将老楚欺负了去!

    闻言,楚锦佑笑了一下, 踱步至窗前, 看着窗外的金黄的银杏落叶,没有丝毫隐瞒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放心吧, 我并没有将火药的方子说出来, 只是跟新帝交流了一些与民生有关的事情,达成了初步合作。”

    “你在你的家乡是一位受人尊重的医者吧?我将你家乡医院的图纸交给了新帝,不但如此,学校的图纸我也一并交给了他。”

    “他能利用医院和学校收集民心, 我们未来也能松快些。”

    医院和学校的图纸设计得极为复杂,建造起来极其耗费资源,这种事情就应当薅新帝的羊毛, 让新帝去做。

    新帝累死累活的,他们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楚锦佑,真亏你想得出来,做得好!”沈亦初忍不住笑出声,悬着的心也落在了实处。

    老楚没吃亏就好,比起老楚,他更同情新帝,新帝刚跟老楚碰了一碰,就被老楚忽悠瘸了。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只能跟新帝合作这一次,与虎谋皮要不得,日后新帝少不了要过河拆桥,你可警醒一些吧。”沈亦初叮嘱道。

    “知道了,仅此一次。”楚锦佑转过身,微微点头。

    “医院和学校的建造有章程了吗,打算建在哪个位置?”沈亦初好奇,问了一句。

    “新帝想着将国子监拆了重建,在国子监周围居住的百姓皆搬到西街,并予以一定银两作为补偿。”楚锦佑说道。

    “那医院呢?”沈亦初又问道。

    楚锦佑轻笑,“新帝将医院地址的决定权交给了我,你说医院建哪,那便建哪,我听你的。”

    沈亦初懵了,指了指自己,惊愕道:“让我来决定?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决定啊?不行不行!我选不了一点。”

    “疫病突生之时,是你力挽狂澜,挽救了众多百姓的性命,没有谁比你更合适做此事的主了。”楚锦佑一脸正色,躬身对沈亦初行了一记大礼,“楚雍感谢你对大顺百姓所做的一切。”

    这是楚锦佑第一次以大名‘楚雍’自称,以表恭敬,他敬爱着沈亦初,想将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心上人的面前。

    沈亦初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慌忙地后退一步,“这,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答应下来了,不过在选址上,我可是外行人,如果地址选得差,你可别骂我啊。”

    “你只管选址,至于别的,自然有工匠去操这份心。”楚锦佑直起身,莞尔一笑,安抚他一句。

    沈亦初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如果要建医院的话,势必会占用民宅,如果不跟百姓们商量就决定的话,这对他们不公平,不如跟百姓商量着来,再许给他们一笔丰厚的拆迁款,我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合适。”

    “拆迁款?”又是楚锦佑没听到过的词。

    “如果要占用民宅留作他用的话,势必会侵害百姓们的利益,为了弥补百姓,我家乡那边会赔付一笔丰厚的钱财,这笔钱财就是拆迁款。”沈亦初解释道。

    楚锦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晓得了。”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如此,国库里的银子怕是不多了……大顺穷啊。

    “怎么了?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解决。”沈亦初神色担忧,“是不是缺钱了?”

    楚锦佑一脸窘迫,他张了张嘴,到最后愣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说话,别当哑巴!”沈亦初轻轻地踹了踹他的小腿肚子,秀眉皱了一下。

    “确实如此,国库的银子恐怕只能撑起学校的建设,至于建医院的银子,恐怕就得我们自己想办法了。”楚锦佑红着脸承认,目光微闪。

    “需要多少银子?我那报社也攒了不少银子,可以拿出来救救急,或者也可以找富商们赞助,总之,医院是一定要建起来的。”沈亦初心中盘算着报社的利润,面上逐渐染上愁容。

    大顺有这么穷的吗?

    他记得六皇子的府邸里各种奇珍异宝多如牛毛,如今六皇子已经死了,那六皇子府邸里的东西是不是都会被收进国库当中?

    即便如此,建医院的银子还是不够吗?

    “你们选得学校图纸到底是哪个学校的啊,怎么会这么费银子?”沈亦初就纳闷了。

    “青华大学,还有你们那的京都大学,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楚锦佑歪了歪头,他挑选了半天,就这两所大学符合他的审美。

    “那怪不得,这两个学校是我家乡那边最顶尖的学校了,环境也是数一数二的好,也难怪会这么费银子。”沈亦初木着脸鼓了鼓掌,“你也是会挑。”

    他不明白,既然国库这么缺银子,为什么还要修建这么庞大的校园。

    “新帝怎么说,他也同意按照图纸上的学校建吗?”沈亦初问道。

    “是的,新帝对学校抱有极大的期望,我也确实比较中意这两款学校的图纸。”楚锦佑还是大大方方地认了。

    “你们啊,是只考虑美观,压根不管财政大臣的死活,为了修建这么一所学校,你想过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吗?有这些银子完全可以建一座城了!”沈亦初不太看好这个项目。

    他也知道这两个学校好看,但是钱呢,没钱怎么办?

    “而且,如果要建这么大的学校,选址也是个问题,你们到时候想把学校建哪?”沈亦初两手一摊,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你们如果执意要建,那我也没办法。”

    “我知道何处最适合建学校,但现在还不能说,容易招惹灾祸。”楚锦佑盘算了许久,如今也只有一个地方适合建学校了。

    那便是皇宫。

    楚锦盛的帝位,坐不稳,也坐不长,迟早有一日,他要把皇宫拆了给亦初建着玩。

    他不会主动跟楚锦盛硬碰硬,直接对楚锦盛采取无法反制的阳谋,谅楚锦盛不敢对他如何。

    “不能偷偷告诉我吗?”沈亦初圆润的眼睛微眯,内心稍微有些不爽。

    “不能,为了身家性命着想,我还是不说出口才是。”楚锦佑看出来沈亦初心情不佳,连忙安抚道:“亦初,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只是真的不能说出口,你能理解吗?”

    他现在还没有坐到那个位置,还不能将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说出口,就算是私底下也不能说。

    “那好吧,学校的地址还是先不讨论了,既然国库资金不充足的话,我们可以先将医院给建起来,这样老百姓看病也能方便一些。”沈亦初没有强求。

    这样的话,他只能先给川川找个住家老师了,再怎么也不能耽误孩子学习。

    “也好。”楚锦佑说道。

    ……

    身上的伤还没养好,沈亦初便已经着急忙慌地出府,今日,他要征求一下百姓们的意见,来确定一下未来医院的位置。

    总归还是老百姓们的看病的地方,也应该让百姓都参与进来。

    他第一时间便去往自家报社,到了之后一眼便看到衣着依旧朴素的钱铁嘴在里面张罗生意。

    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并没有将隶属于五皇子府的工匠全部带走,而是将四成的匠人留下,专门到报社辅助钱铁嘴印刷每一期的期刊,予以售卖。

    直到今日,仔细算下来,报社的利润已经非常惊人了,然而钱铁嘴看起来依旧过得如此清贫。

    沈亦初躲在角落看了一会钱铁嘴在报社奔忙的样子,暗道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内心十分欣慰。

    他看钱铁嘴累得满头大汗之时,主动现身于人前,跟钱铁嘴打了声招呼,“钱先生!我回来了!看起来你把报社运营得不错啊!”

    这一声立马让报社内拥挤的客人当场安静下来,视线齐刷刷地落在沈亦初的身上。

    钱铁嘴眯着眼往声源处瞧,辨认了一会,才认出沈亦初来,顿时激动得语无伦次,“沈,沈老板,您可算是回来了!我都听说了,您居然被野蛮的西戎人掳掠到西戎都城去了!我当初还以为……好啊!回来好啊!”

    钱铁嘴不禁落下两滴泪,他抬手将泪拭去,挤过人堆,来到沈亦初的面前,将人仔细打量了一遍,一时觉得有些心疼。

    “您瘦了!原先您的脸上还能看到二两肉的,如今脸部轮廓更明显了,您受委屈了啊!天杀的西戎人!五殿下干得好!西戎与大顺本来就有血海深仇,如今只是把他们的都城毁了,也算是便宜他们了!”

    儒雅谦和的说书人哽咽着为沈亦初鸣不平。

    “钱先生,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别再想了,你看我如今不也平安归来了吗?”

    沈亦初浅笑着,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一袭白衣似雪,整个人唯美得像是画中仙。

    第98章

    不知是谁反应过来, 高呼了一声‘小沈大人’,人群便立马沸腾起来。

    “原来是小沈大人回来了!小沈大人,大家伙都好想你!”

    “小沈大人这次回来约莫不会走了吧?我家闺女可天天嚷嚷着要找小沈大人玩呢!”

    “此次西戎之行, 小沈大人可有受伤?可别太过操劳了,理应要劳逸结合才是。”

    “我们虽然想看您笔下的红楼梦, 但若是您身子不舒服的话,我们还是可以多等几日再来的!”

    “小沈大人……”

    “……”

    百姓们太过热情,反倒让沈亦初感觉到手足无措起来,一时间忘了要同百姓们说什么事。

    “大家, 听我一句。”沈亦初大喊一声,周围的人群立即安静了下来, 他又继续说道:

    “我想跟大家商量一件事情,陛下感念你们看病辛苦,所以特意吩咐五殿下,为大家建一所医院,但是医院的地址一直没决定下来, 所以我来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

    百姓们纳闷了, 不是有医馆吗,为何还要建医院?

    不过既然是小沈大人也都同意的事情, 他们必须支持!

    “这是好事啊!小沈大人不必发愁, 我们都听您的,您说建在哪,便建在哪,我们一定配合, 不说二话!”一个看着像是街边小摊贩的小伙子立马表态。

    当初若不是小沈大人救他一家老小的性命,他还没机会站着说话呢!

    其他百姓也是一样的想法,都说让沈亦初大胆干, 不用顾忌他们。

    沈亦初诧异地问了一句,“若是你们的宅子被占了去,你们也愿意?”

    百姓们互相对视,眼中的确有一丝丝的犹豫,他们的命是被小沈大人救了不假,但若是自己的家被占了去,他们又该在何处落脚啊?

    但他们的命是小沈大人给的,况且这也是当今陛下的意思,若他们不答应,将来某一日被权贵为难又该如何自处啊?

    人群沉默了。

    “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忧,若是占了你们的宅子,五殿下必定会予以赔偿的,保证能让大家像以前一样继续生活下去。”沈亦初也知道他们不情愿,便提到了拆迁款。

    他怕百姓听不懂,又为他们详细解说何为拆迁款,若是赔偿他们银子,又是什么章程。

    “总之就是这样,如果你们实在不同意的话,那就再想想其他办法。”沈亦初也没将话说死。

    京城那么大,总该会有人同意的吧……

    “这,不瞒小沈大人,此事的确事关重大,我们还需要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番再做决定,还请您见谅。”一位卖豆腐的大娘歉意地说道。

    其他百姓也都跟这位大娘的想法一致,事关家宅,他们的确应该要更慎重一些。

    沈亦初笑着点了点头,“你们的想法我能理解,可以,那就先回去跟家里人好好商量一下吧,只是,大家能不能将建医院的事情告诉那些没来的亲朋好友,这件事越多人知道就越好。”

    百姓们都很给面子地应了一声,顺手买了一份报纸,便渐渐散去。

    “老板,既然是陛下授意的,那为何不派官员过来与我们这群百姓叙说一二,想来也是一件容易得罪人的差事,唉。”钱铁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为沈亦初不值。

    沈亦初竖起食指抵在嘴边,“钱先生,请慎言。”这么说天子的坏话容易吃牢饭。

    但占用民宅的确是一件容易得罪人的差事,若没有足够的银子给百姓做补偿,这种事谁也不愿意干。

    吃力不讨好,还容易挨骂。

    他也就仗着百姓们宠他,才敢将此事说出口,不然他以后恐怕连府门都出不来。

    新帝不派人,恐怕也是考虑过这一点,他是想削弱五皇子势力在百姓们心目中的地位。

    此也是一计阳谋。

    见钱铁嘴还是一副担心的模样,沈亦初也只是勾起唇角,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扬长而去。

    他现在需要做的,便是照着现代医院的运营模式拟定一个策划书,再将制作水泥和炼钢的方法写出来。

    建医院怎能少得了钢筋和水泥呢?

    回到太子府,沈亦初便毫不客气地将楚锦佑的书房征用,坐在桌案前,随手抽出一张宣纸,便将有关于医院的内容全部写在纸上。

    医院的各科科室、基础医疗器具、百姓看病流程等内容他都仔细地写在纸上,没有一丝遗漏。

    他对医院太过熟悉了,虽然大顺的科技条件是差了些,但基础的医疗条件标准还是能勉强能够得上的。

    更何况,就算是他记不清,那些现代书籍里总归是有详尽内容的,也不必两眼一抹黑。

    还有炼制钢铁的法子和制作水泥的法子,这两个东西他了解得不深,还需要去查阅一下现代的书籍才是。

    如此想着,沈亦初便去收纳现代书籍的房间,将炼钢和制作水泥的法子翻找了出来。

    他将两个东西的法子整齐地抄写在纸上,又小心翼翼地将书本放回了装书的木箱子里。

    “大功告成!”

    沈亦初欣赏了一会自己写的内容,便又急匆匆地找到了在翠竹苑赏竹子的楚锦佑,将刚写好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进他的怀里。

    “你身子还很虚弱,别累着,瞧你跑得满头大汗。”楚锦佑心疼地用袖子轻轻擦拭着他额头的汗珠,动作轻柔得就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显得格外珍惜。

    老楚的动作让沈亦初一下子便回想到在西戎时,发生的一些不好的事情,他整个人都僵住。

    但楚锦佑终归不是图力格,他愿意在等待心上人回应的同时,给予心上人莫大的尊重。

    而不是像图力格一样,以强迫沈亦初为主,丝毫不考虑对方的感受。

    楚锦佑感受到沈亦初的不自然,及时地退后一步,温润地对他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将注意力放在怀中多出来的纸上面。

    楚锦佑的这幅做派,让沈亦初松了一口气,胸腔内的心脏也不再如刚才一般砰砰狂跳。

    他刚才的确是有些应激了,都是被西戎某个人吓出来的后遗症,也幸好,老楚不是那般喜欢逼迫他人的人。

    “这便是你家乡的医院吗?你们那里的人过得可真幸福啊。”楚锦佑不禁有些羡慕,“你们那边真的不是什么洞天仙府吗?”

    能够让所有人安居乐业的地方,此世真的会存在吗?

    沈亦初挺了挺腰,满脸骄傲,“当然不是,能有如今的结果,都是我们家乡的人共同的努力,一开始我们也是什么都没有,这些新东西都是后来才有的。”

    他们种花家跟现在的大顺相比,说是世外桃源其实也差不多了。

    “现在时机还不算成熟,我不能轻易许诺你什么,但我能保证的是,你想要看到的太平盛世,定然很快便能看到。”楚锦佑承诺道。

    新帝虽然上位不久,就已经杀了不少人,但那些人都是大顺的蛀虫,该杀,此番也是给大顺清理门户。

    但他不确定的是,新帝会不会为了火药的方子,对他身边的人做出极端的事情。

    这一切都是不可控的,他要提前为亦初他们做打算。

    “好,我相信你,但是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才是,如果遇到什么事了,可以回来跟我们商量着来,不要一个人扛,你也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而已。”沈亦初微微一笑,内心软成一片。

    楚锦佑眼神暗淡,慢慢挪到沈亦初的面前,试探性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上,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这幅模样有点像猫科动物受委屈之后的撒娇。

    沈亦初被他抱住后,一开始身子僵硬,不敢动弹,缓过劲来后,他抬手安抚性地拍了拍楚锦佑的后背,无奈地笑了笑,“好了,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搞小孩子的那一套啊,羞不羞?”

    “我本来想着直接打上去,但有你在,我不敢,亦初,若我失败了,你会被我连累死的。”楚锦佑眼神既挣扎又痛苦,但还是选择对沈亦初敞开心扉。

    若是放在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他定然会对皇宫发动政变,以强硬的手段去夺得帝位。

    但现在不同,他心里有了重要的人,若政变失败,他所珍惜的一切都会被新帝摧毁得干干净净的。

    他一时竟分不清,新帝跟他比起来,到底谁更怯懦。

    “你没有采取过激的方式才是正确的,况且,现在的情形来看,我们未必会输,放宽心。”沈亦初轻轻推开他,将修建医院的策划书重新放到他的怀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为百姓多做一些实事。”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们将心用在百姓身上,百姓自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他们好的人。

    新帝若想为难他们,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嗯。”楚锦佑的情绪好了一些,“谢谢你,亦初。”

    “谢什么?怎么突然对我那么客气……”沈亦初不自在地偏过头,耳垂微微泛红。

    他感觉老楚整个人变得更柔软,更有人情味了,从前的老楚杀伐果断,如今做起事来,反而会顾忌着身边人的情绪。

    他也不知道这种变化到底是好是坏,但不管怎么样,老楚就是老楚,不管老楚变成什么样,他都会全盘接受。

    第99章

    哄好楚锦佑之后, 接下来这几日,沈亦初一直在为医院的事情来回奔波着,不得一丝闲暇。

    百姓们一开始也不太情愿将自家的宅子舍出去, 但经过沈亦初耐心地解释着拆迁款相关的事宜,终于有一小部分人被说动了。

    同意将自家房子舍出去的皆是旧街的百姓, 他们住的地方十分简陋,夏季屋里憋闷,冬日又开始漏风。

    倘若将这样的房子舍出去,便能有余钱搬到京城其他地方继续生活, 他们也是愿意的。

    沈亦初又多次询问了旧街的其他百姓,愿不愿意搬到京城其他地段生活, 旧街百姓很快便同意了。

    于是,医院的选址便定在了旧街。

    那些曾经在旧街生活的百姓,都拿到了朝廷发放的巨额拆迁款,足足能让他们平安地过完后半辈子。

    旁人知道了拆迁款的金额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小沈大人在报社问他们要不要搬家时, 他们没有犹豫就好了!

    那可是八百多两银子啊!!!

    可惜,医院的地址已经定了, 他们再如何也只能无能狂怒, 悔之晚矣!

    ……

    沈亦初又花了数月的时间,委托匠人将足够数量的钢筋水泥炼造出来,又花了半年时间,大顺第一所医院便如此竣工。

    医院开放的第一日, 京城百姓们便因好奇而挤进医院内部,一进去,便感觉眼前都亮堂了。

    墙壁、天花板都是雪白色的, 没有一丝污垢,地板的材质不知是由什么做成的,光可鉴人且异常平整,带着点花纹,有点像琉璃制成,但貌似又比琉璃坚硬。

    医院正厅正中央设有百姓服务平台,平台被一个环形的梨花木桌子包围起来,台内坐着一位长相平平却又看起来很随和的女子,身穿浅蓝色衣服,头戴浅蓝色帽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说道:

    “你们好,若是身子不舒服,请先去大厅右侧挂号,若是不熟悉看病流程,小女子也可为大家分说一二。”

    有人将坐阵服务平台的女子认了出来,惊讶道:“这不是宛娘吗?你不是前一阵子还死了夫君,怎么会到医院上工?”

    有了沈氏保洁团的女保洁们,百姓们现如今对女子的包容性有所提高,对宛娘抛头露面的行为没有什么排斥,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张叔,小沈大人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即便家里没了夫君撑着,我自己也是要立起来的,小沈大人还说了,不论男女,只要本着一个方向共同努力,就是同志。”宛娘神色从容自信,整个人散发着柔软又坚定的光芒。

    “同志?这词倒是新鲜。”张叔反复琢磨着,“同志为何意啊?”

    人群中有书生大声叫好,“好词!所谓同志,若我没猜错的话,指的应是志同道合之辈,小沈大人大才!”

    “若大家只是想来逛逛医院,请自便,如果身子不舒服,我可以为大家讲解看病流程。”宛娘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温和地说道。

    来医院的人大多都是因好奇才过来看看的,只有少部分人身子不舒服。

    宛娘刚说完,绝大部分人在医院内散开,随意走动着,只剩下一小部分人静静听着宛娘讲解看病流程,再根据她的指引,前去相应的科室看病。

    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不像他们在医馆看病似的,看病还得靠抢,乱糟糟的。

    医院内每个科室都有太医坐镇,从前医馆内的大夫也被收拢在医院里做活,所有的药材都被统一收拢在医院的药库,每次抓药都有实时记录,便是大夫开错了药,也能有个说头。

    不仅如此,医院内还有医书馆,沈亦初将所有医学相关的书籍挨个印刷了一遍,收拢进医书馆内,供医院内的各科医者提高医术水平。

    自此,大顺的医学水平攀升了一大截,风寒这种能要人命的柄,现在也成了小病,不足挂齿。

    除了没有现代的高科技机器辅助行医,这家医院也不差什么了。

    除了医院,报社的第一本连载小说《红楼梦》已经正式完结。

    自这本神作完结后,报社里又源源不断地被读书人们投稿了许多小说,可谓是百花齐放。

    也有女子投稿了许多女性文学,也被钱铁嘴收录在报社的女频轻小说专区,让女性们独立意识觉醒,不再像菟丝花一样依附着男子们生活。

    报社挣得银子越来越多,报社也一再扩建,其占地面积是原来的三倍有余。

    报社内审稿的编辑也招收了二十多位,但无论人数如何变动,总编依旧是钱铁嘴。

    外卖和保洁行业蒸蒸日上,已经逐渐渗透着百姓们的生活,百姓们若是不想做饭,直接点外卖便是,若是家里太乱,也可以委托沈氏保洁团来家里帮忙收拾。

    然而,建学校一事,至今还没什么动静。

    ……

    早朝。

    大殿上,众大臣以文武站成两队,文臣以楚锦佑为首,而武臣则以四王爷楚锦宏为首。

    殿上少了左右丞相,无他,二位丞相年事已高,早在几个月前便已经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朝堂上已然被二十余岁的年轻人所占据,气氛也不算死气沉沉的。

    “陛下到!”

    随着太监的拖着长音的高呼声,满朝文武俯身行礼,并山呼万岁。

    楚锦盛出现在大殿上,依旧穿着那一身明黄龙袍坐上了大殿上的至尊之位。

    只是他脸色瞧着有些苍白,就走这么几步路,便已经开始气喘,整个人看着病恹恹的,跟大殿上的年轻官员相比,更显得虚弱无力。

    “众爱卿平身。”楚锦盛咳嗽了一下,抬手示意百官们起身,“有事起奏,无事便退朝吧。”

    李尚书站了出来,浮夸地擦拭着眼泪,情绪激动地说道:

    “陛下,您要注意身子啊,近期您为了大顺日夜操劳着,实在是令臣等羞愧!”

    其他大臣羞于与之为伍,默契地离此人远了些,让李尚书自己一个人在陛下面前当显眼包即可,他们不去凑这份热闹。

    不过,陛下的身子的确是个问题,医院的太医已经为陛下诊断过了,是急性肺炎。

    以现在的医学条件,很难完全治愈此疾,最多规劝陛下多休息,保持日常锻炼,寝殿勤通风,保持空气畅通。

    但陛下为了大顺,太过殚精竭虑,没日没夜地批阅着成堆的奏折,根本没有时间去做别的。

    更让大臣们头疼的是,陛下连子嗣都没有,日后若有个万一,连个能接皇位的都没有。

    这可到底如何是好啊!

    “大顺的历代先帝皆有一番功绩,若朕毫无建树,又如何能行,朕如何不急?”楚锦盛又是一阵咳嗽,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群臣又是好一阵安慰,令楚锦佑看得内心暗自发笑,他站出来,对楚锦盛行了一礼,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帝王虚弱的面庞,说出来的话夹枪带棒的,令人听着分外刺耳。

    “陛下的身子如此不适,竟也能如约来上这早朝,倒是令臣佩服,只是臣不知,您究竟为何将自己累成这般模样?臣委实好奇得紧。”

    楚锦盛定定地瞧了楚锦佑一会,忽地笑了,“五弟,朕所作所为一直是为了大顺的江山啊,朕刚上位不久,恐国祚不稳,特意将自己手下的刀磨了磨,若日后遇见心怀不轨的小人,朕也能掏出些手段来。”

    “哦?大顺国力强劲,是何人胆敢冒犯陛下?若日后真有宵小敢如此行事,臣必定会替陛下扫平一切灾厄,陛下放心。”楚锦佑的笑意未达眼底,说出来的话能有几分诚意也尚未可知。

    “诸位爱卿,朕的身子有些不适,若有奏,便趁现在快些说出来。”听了楚锦佑的话,年轻的帝王只是笑了笑,又将话题拐了回去。

    楚锦佑又行一礼,“回陛下,臣有奏。”

    楚锦盛:“讲。”

    “臣以为,大顺需要加强教育,需要调整一下现有的教育策略。”楚锦佑将现代的一部分可适用的教育理论详细说了出来,长篇大论的,足足说了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里,楚锦盛的精神看着越发困倦,仿佛能即刻入睡似的。

    楚锦佑说完,还不忘记敲打一下帝王,“陛下,若您将大顺的教育提升一个台阶,那也是功绩一件,日后也是能载入史册的,望您周知。”

    教育一事,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才能成事,以楚锦盛的精神头来看,只能加重他的内心负担。

    并无一丝好处。

    这几个月以来,楚锦盛有意无意地向他旁敲侧击火药的方子,近期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

    也好,反正他已经杀了一任帝王了,若他的好大兄不听话,那么他也不介意送大兄去见父皇。

    “五弟言之有理,不若此事交给五弟去办,如何?”楚锦盛说完,看向楚锦佑的眼神中充满信任。

    “陛下说笑了,臣身上庶务缠身,哪里有空闲去做此事,左右不过是臣以为此事有待改进,才提出来罢了。”楚锦佑没有应下,装作一副颇为苦恼的模样。

    楚锦盛了然地点了点头,视线扫过满朝文武,问道:“既然如此,其他爱卿谁想来为朕分忧啊?”

    大殿上鸦雀无声,竟无一人敢回应楚锦盛。

    第100章

    “陛下, 依臣之见,此事还是得由您来带领臣子们去做才是,一来, 可以增加您的功绩,二来, 也可以让百姓们对您更加信服,您以为呢?”楚锦佑又是一阵劝,态度温和了不少。

    方才一言不发的满朝文武这才有了动静,纷纷顺着楚锦佑的意思规劝道:

    “启奏陛下, 臣王阳华认为五王爷言之有理,教育始终是一个国家发展的根本, 若教育不稳,则影响的则是整个大顺!”

    “陛下,教育一事事关重大,臣等不敢擅专,恐影响国祚, 令陛下寒心。”

    “臣以为, 陛下才是改善大顺教育的最佳人选,臣愿意辅佐陛下, 以还大顺百姓一个安稳太平的生活!”

    “陛下, 五王爷言之有理,臣等附议!”

    “臣附议!”

    “……”

    当今陛下的身子看着已然不行了,又没有后嗣,而五王爷足智多谋, 且身子康健,他们作为臣子,必然要圆滑地给自己找一条后路才是。

    两边都不得罪, 这才是朝堂上的生存之道。

    楚锦盛气得大口喘息着,因愤怒,瞧着脸色都健康了不少,“朕要你们这些臣子有何用?!”他顿时感觉头一阵晕眩,随后便不省人事。

    ……

    楚锦佑以事务繁忙为由,抽身离开早朝,一回府,脚步也跟着轻快了不少,他直直奔着府中炼药房而去。

    “亦初,用过早膳了吗?”楚锦佑一眼看到了屋内忙碌的心上人,上前去搭话。

    沈亦初视他于无物,依旧在专心地处理着药材,“你先出去,我忙完这点再吃。”视线始终落在药材上,不敢有一丝分心。

    他在培养一种能入药的菌子,这种菌子的生长环境十分苛刻,湿度、温度和阳光这三种生长条件必须全盘满足,错一点就会死,但长得很艳丽,伞叶是如同鲜血一般的红色。

    现代时,他在热带雨林被野人追的时候,对这菌子惊鸿一瞥,便一直念念不忘。

    直到现如今,才有机会培养,也算是他的一点小爱好吧。

    他养了这个小玩意有三个月了,眼见着要长成了!可别再出什么岔子才是。

    “亦初,我饿了。”楚锦佑说话语气黏黏糊糊的,还带着一点小委屈,他在沈亦初身边不停地找存在感,企图引起沈亦初的注意。

    沈亦初皱眉,“你饿了就去吃饭,我还在忙。”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吃。”楚锦佑刚说完,肚子便‘咕噜咕噜’作响,他揉着肚子,眼神更加委屈。

    沈亦初不胜其烦,直接拿出当初给楚锦佑做手术的锤子和锯子,对他笑眯眯道:

    “是不是腿不舒服了?来,我可以再帮你瞧瞧。”说罢,他还把锤子和锯子轻轻敲击在一起,当即便让楚锦佑想起做膝关节置换术之时令人惊悚的一面。

    楚锦佑滚了滚喉结,整个人都僵住,“那,那倒也不必如此……”

    沈亦初将锤子和锯子放了回去,见楚锦佑赖着不走,还是妥协了,“你等我半个时辰吧。”

    “好。”楚锦佑在房间里随意找个凳子坐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沈亦初终于忙完,摘下手套,掏出帕子给自己擦了擦汗,一转头便看到楚锦佑正坐在自己的后面。

    沈亦初被吓了一激灵,“你倒也不必离我这么近,吓了我一跳。”他抚了抚胸口,吐了一口气,牵住楚锦佑的手腕,“走吧,吃饭去。”

    今日府里的早饭异常丰盛,两屉透着红油的小笼包、两碗鲜虾粥、两小碗鸡蛋羹、一盘子葱油鸡、一整个烤猪肘子、深海鳕鱼煲、一小碟子熏鹿肉。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准备得这么丰盛?”面对一桌子美食,沈亦初看愣了,“分量太多了,我们吃不完的,浪费很不好。”

    楚锦佑将沈亦初按在饭桌前,自己也坐在其旁边,笑得温柔,“不是什么大日子,我就是高兴罢了,这些都是你的,你太瘦了,需要补补,不用担心吃不完。”

    沈亦初还是觉得不妥,于是,他吩咐侍女姐姐给自己多拿几个空盘子过来,并将大多数的肉食分别拨到几个盘子里。

    “七哥他们应该也没吃,这些吃食左右还没动过,我给他们拨一些。”沈亦初给暗七他们的吃食,几乎都是看着最好吃的那几样,每个盘子里的份额都一样,也不算偏颇。

    “你不用分了,这些都是你的,至于暗七他们的那份,小厨房自然会给他们准备,不会差的。”楚锦佑眼见着沈亦初那份饭的份额越分越少,太阳穴突突地跳。

    沈亦初停下拨盘子的动作,看着桌子上一大堆精美的菜肴,发愁道:“你这是要把我当猪喂啊?”

    “你太瘦了,需要补。”楚锦佑本来还有些迟疑,但他瞧着沈亦初极细的腰,想将人喂胖的决心越来越坚定,“快吃吧。”说着,他夹了一个红油小笼包塞到沈亦初的嘴里。

    被人猝不及防地喂了一口包子,沈亦初下意识地嚼嚼嚼,小笼包咸香带着一丝微辣,一口咬下,小笼包的汁水在口腔里迸发逃窜着。

    好吃哎!

    他已经完全被小笼包香迷糊了,眼睛微微眯起,嘴里鼓鼓囊囊的,刚把嘴里的咽下去,便迫不及待地再夹进嘴里一个小笼包。

    两屉小笼包吃完,沈亦初才发现,楚锦佑完全没动筷子,只是在静静地看着他吃……

    “你别光看着啊,让人怪不好意思的,你不是也饿了吗?”沈亦初脸红了。

    楚锦佑对一旁的侍女说,“下次让厨房多准备些包子。”

    “是。”侍女福了福身。

    吩咐完,楚锦佑才开始慢条斯理地用膳,他先是用公筷将深海鳕鱼的刺肉分离,再将鱼腹部最肥美的夹到沈亦初的盘子里,随后才换上私筷食用了几口鱼尾、鱼头之类的部分。

    沈亦初问起来,楚锦佑便说:“偶尔吃一次鱼头和鱼尾,能让府里顺风又顺水,无碍的。”

    就连猪肘子,楚锦佑都将入味最好的肘子皮分给沈亦初,还夹了两块精瘦的猪肉给他。

    只是那碟子鹿肉,楚锦佑没有主动分给沈亦初,此物大补,有壮阳之效,亦初还是吃些别的吧。

    沈亦初吃了一会,肚子已经撑得滚圆,看着仿佛是六月怀胎似的,他瘫坐在凳子上,揉着肚子,“不行了,别给我夹了,我真的吃不下了。”

    属于他的那碗鸡蛋羹是真的吃不下了……

    “吃完了?”楚锦佑微微一笑,端过沈亦初面前的鸡蛋羹,慢慢吃完。

    一桌子剩的不多,楚锦佑将沈亦初没吃完的盘底子全吃了个干净,食物一点也没浪费。

    只是,这一顿饭下来,二人都撑着了,也正好在院子里散散步,消消食。

    “近来,川川在苏先生的教导下,进步了不少,特别是算数,学得很好,将来一定是一个十分合格的商人。”沈亦初边走边揉捏腹部,以助消化,想起沈淮川近期的表现,不免有些欣慰。

    楚锦佑与有荣焉,笑道:“那是自然,苏先生是书香门第出身,又在国子监当过差,学问方面自然是不必多说,再加上川儿聪慧,才能进步得如此之快。”

    “川川这孩子向来是个懂事的,他虽入了苏先生的门下,但我还是想让他去学校里读书。”沈亦初也为自己的弟弟感到遗憾。

    孩子没有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鞭笞,童年终究还是不完满的,如今孩子都八岁了,放在现代都应该上二年级了吧。

    “不然先在京城建一所小学试试,让孩子们进行正规化教育,建中学和大学的事就先放一放?”沈亦初自觉报社还有些余钱,大部分都是卖红楼梦赚的。

    他和钱铁嘴共同承诺过,凡是由红楼梦而产出的收益,自当回馈百姓,这建小学也算是资助的一种方式。

    “也好,只是此事我不能出面帮衬你,只因今早刚把大顺教育改革之事推诿给皇帝,若我再插手,只怕是要犯下欺君之罪,不过,府里的银钱可随你支配,若遇到什么事,也可以回来告知于我。”楚锦佑说道。

    沈亦初停下脚步,困惑道:“你又想出什么坏主意了?这次坑的又是谁?”

    皇帝也敢坑,够胆!

    “亦初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楚锦佑笑着指了指天空,示意了一番,然口中说出的话却满是无辜。

    他这大兄的身子最忌讳的便是过度劳累,可偏偏这种时候,他愣是将教育一事推给大兄去做。

    楚锦盛过劳而亡,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但谁会知道楚锦盛会不会殊死反扑,他手里的火药方子可得捏紧,不能有一丝差池。

    “可真有你的。”沈亦初对他竖了个大拇指,又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注意分寸,别逼太狠。”

    楚锦佑点了点头,“我晓得的。”不会露馅的。

    只是当朝帝王尚且没有子嗣,这一点成了太后的心病,在皇帝接下教育改革一事后不久,宫里便传来选秀的消息。

    满朝文武的家中若有适龄女娘,统统被招进宫中,参与选秀。

    谁人不知,当今陛下是个病秧子,中看不中用,指不定哪一日便会撒手人寰,按照大顺的规矩,在帝王驾崩后,若嫔妃还是没有子嗣,那么便会殉葬于帝陵前。

    然宫中有召,大臣们便是再不情愿,也得为了家族牺牲爱女。

    若家中女娘被选中,那他们可以提前给女儿备下一口棺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