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apter61 找一条绝处逢生的……
无能为力似乎要将许嘉时淹没。
自知道许嘉时去了一趟曹有风办公室后, 谭琪一直频繁地看着许嘉时办公室的方向,看到她回来后,立即跑了过去。
“时姐,你没事吧!”
许嘉时喝了一口水, 将心口泛起的不适压了下去, 她扬起嘴角,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 轻松地说:“我能有什么事儿, 别担心。”
“时姐,今天没有什么安排, 要不你请假回家休息下。”
眼睛不会骗人,许嘉时往日里神采奕奕的眼睛变得疲乏,像北方冬日的阳光,雾蒙蒙的遮住一片暮色。
谭琪看着, 不免担忧。
“好。”许嘉时犹豫了下,点头。
她不想逃避,可茫然和无可奈何如同平地而起的风, 卷过她身上的每一处神经末梢。
许嘉时心里很明白, 她目前的状态不适合工作。
谭琪从衣架上取过包, 递到她的手里。
石楠木色的Arcadie, 是梁荀送给她的第一只包。
许嘉时恍惚了下, 低头看着手里的包扭头道:“谭琪, 等过完这阵,请你去我家做客, 我家有一只很可爱的狗狗。”
“啊?”谭琪看起来很惊讶,“真的吗?”
许嘉时一直将工作和生活分的很开,她从不谈及私人话题, 从来没有人知道她住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家庭背景。
只是从她的言谈举止中,窥见一角,加以猜测。
“一定。”许嘉时点了点头。
从公司离开后,她径直回了银湖,哪怕梁荀已经出差,她也不想待家里,可Dobby在家。
嘱托陈叔收拾Dobby的东西,律师拿着资料登门拜访,两个人在书房中沟通了半个小时后,律师起草完授权委托书。
打印机喷头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许嘉时拉开抽屉找自己的印泥盖章,翻找好几遍都没有找到。
桌面笔筒里放着梁荀常用的笔,许嘉时抽出了一支钢笔。在尚有余温的A4纸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名字。
“陈叔,帮我送下张律。”
一楼的书房她几乎没有用过,早就腾出来让给了梁荀,印泥她不太用,只不过是许云帆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有纪念意义,许嘉时想要找到。
书房的柜子抽屉,连每一个盒子都找遍了,连印泥的盒子都没有,许嘉时只得暂时放弃,打算后面请收纳师过来将东西全部重新规整,说不定会再某个角落找到。
她合上书柜门时,最下方的抽屉突然弹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文件夹上面印有许氏集团的LOGO,许嘉时印象中没有在家里放过许氏的文件,她打开纸袋,里面的文件滑落至手掌。
那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书,协议成立的条件是梁荀和许嘉时结婚。
那句笃定的“志不在此”还在耳边浮现,让许嘉时几乎站不住脚。
她胡乱的把东西塞进文件袋里,开车回到了御风公馆。
只有陈敏一个人,在照料花圃里的花。
许嘉时走过去,手指划过山茶花的花瓣,随口问:“我爸呢?”
“去公司了,年后这一个月,总是各种会议,有的忙。”陈敏说着,朝她身后看了眼。
“就我一个人。”许嘉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倒了一杯茶给自己,“你也说了,这段时间有的忙。”
“今天不是周一吗,怎么回来了?”
陈敏放在剪刀,坐在许嘉时旁边。
手上却没有闲下来,不一会儿,花瓶里就插上了错落有致的花。
“
有点累。”
“累就该休息了。”
许嘉时从身后抽出靠枕,抱在怀里,闭着眼睛,问:“妈,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爸的?”
“我当初是一点也没有看上你爸。”陈敏摇头笑,双眼明亮。她拨弄着娇嫩欲滴的花瓣,手指纤细无一丝皱纹,漫长婚姻生活里,看得出来被照顾的极好。
午后和煦的风,将她的记忆带回到1994年的夏天。
“你爸喜欢端着,那会儿刚结婚我去瑞士比赛,结束后被你姥爷催着回家,就提前回国了。回家后发现你爸没在家,隔天才回来,后来才知道他竟然不声不吭的跑去瑞士接我。”
陈敏笑道:“我当时挺不喜欢你爸,不了解速滑还要和我硬聊,只要我在家,就让我帮他系领带,我都快要烦死了。”
“后来呢?”
“后来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发现你爸其实是一个很真诚的人。”陈敏从花瓶中抽出一朵花,“他知道我喜欢养花,就找人学习如何照顾这些花草,知道我喜欢听音乐剧,会特意留意演出时间,带我去听。”
“要说我是怎么喜欢上你爸的,我回答不上来。那些喜欢更像是潜移默化的积累,直到有一天,连提及到她的名字心脏都会开始剧烈跳动,我便知道,我喜欢他。”
许嘉时托着腮,神情凝重,带着抹不开的苦恼:“妈,你们结婚快三十年了,你有没有怀疑过我爸对你的感情?”
“这么多年,许氏日益壮大,外人说他不事城府,深不可测。可我在心里,他依然还是那个在Nasdaq敲完钟,立马去陪我放烟花的人。”
“老夫老妻了,偶尔想回以前还挺有意思的。”陈敏看着无精打采的许嘉时,话音一转,肯定地说:“和梁荀吵架了。”
许嘉时矢口否认。
陈敏会心一笑:“夫妻哪有不吵架的,有问题就好好解决。”
“再说吧。”
听出许嘉时语气中的任其自流,陈敏说:“云溪,你可以敷衍工作,可以敷衍很多东西,就是别敷衍感情。”
工作只是工作,亲情有与生俱来的纽带属性……归属或者被归属,需要或被需要,大多坚不可破。
而感情最微妙,少一分会烟消云散,多几分也不能亘古不变。
“妈,我知道。”
可真心换真心,会让自己遍体鳞伤。
谈盛阳是,梁荀也没能成为例外。
黎落知道她和梁荀之间的婚前协议,梁荀醉酒后的无意识问出的话,在书房看到的,属于签订于她和梁荀结婚前的那份协议。
或巧合或人为发生的事情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摇摇欲坠。
或许从一开始,从答应结婚开始,一切都是错误的。
许嘉时和梁荀的感情,像是一朵开在了荒芜之地迟早会枯萎的花。
终究是一错再错。
“我有点累,妈,我上去睡会儿。”
许嘉时背影是少有的沉重,陈敏眉头轻轻紧皱,有些思绪在脑海中闪现,但抓不住,她喊了声“云溪。”
许嘉时转过身,从包里拿出文件放在陈敏的面前,嘴角挤出一抹难看的笑。
“妈,我好喜欢梁荀,可是我要怎么办呢?”
许文忠正在开会的时候,收到了陈敏的电话,旁边的秘书及时的提出会议暂停的要求。
听到他喊老婆,底下的人自觉地屏住呼吸。
“没有,我哪里敢骗你。”
“什么,你在哪里找到的?”
“云溪在家,我马上回来。”
见他挂了电话,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的秘书立马跟了上去:“董事长,今天会议重要内容已经讲完了,会议纪要我整理完发您邮箱。”
“嗯,好。”许文忠朝电梯走去,“让司机在……”
“司机在门口等您。”
对于有这样一位办事稳妥的秘书,许文忠深感欣慰。
刚一踏进大门,一股不可言说的沉重气氛所笼罩便朝他扑面而来,陈敏坐在客厅上,电视里放着剧,静音播放着。
许文忠轻咳两声:“我回来了。”
“许文忠,你现在胆子大了。”陈敏扬起手里的文件夹,“你是用百分之三的股权换来了梁荀和云溪结婚吗?”
“云溪是我们的女儿,你拿她当……”陈敏忍了又忍,没有将难听的话说出口。
她既感到愤怒和心疼,又替许嘉时感到委屈。
“我不是,那段时间谈家那小子要结婚,咱家云溪心情不好,正好碰到梁荀,样貌能力都在谈盛阳之上,和云溪也般配,签这份协议我不是害怕梁荀不同意吗?”
“那现在你能说清楚吗,梁荀和云溪结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现在云溪那么喜欢梁荀,她要怎么面对梁荀,你有没有想过。”
这是陈敏难得一次发脾气,许文忠低着头站在客厅中间,承受着陈敏的怒火。
“妈,别怪爸。”
许嘉时站在楼梯口,面色苍白,手里握着手机。
“云溪,你睡醒了?”许文忠搓了搓手,看着许嘉时,心里同样不好受。
他在商场纵横捭阖,阅人无数,第一眼见到梁荀,他就觉得对方是个有温度的人。
所以哪怕梁荀出生普通,依然能入许文忠的眼。
许文忠走到许嘉时跟前,心里满是愧疚。
“云溪,爸爸……”
“爸妈,临时接到通知,我要去一趟花阳,十分钟前,八级地震,公司从各部门抽调人手过去。”
陈敏拉住许嘉时的手:“云溪,太危险了,我给你舅舅打电话。”
“舅舅刚给我打了,是我自己同意去的。”
或许是曹有风心里不顺,擅自将许嘉时的名字报了上去。但许嘉时接受了,至少暂时会让繁忙的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
以至于不那么痛苦。
许嘉时简单带了几件衣服,就和同事去机场集合。
“嘉时,真的是你啊,你们财经组也要去?”
许嘉时简单解释:“公司人手不够,我去帮忙。”
“确实,我们组一直挺忙的。”
许嘉时没有再加入他们的讨论了,她撑着头,看向机场大大的落地窗外。
深市的阳光灿烂温暖,她的心里一片枯寂。
飞机前,她的手机震动了两声,空姐过来提醒打开飞行模式,许嘉时径直关了机。
心口像是被无数蚂蚁啃食,焦虑、烦躁和不安编织了一张密集的网,盖在她的身上,连一丝空隙都不留。
许嘉时需要一把刀,绝望而残忍地劈开这张无形却如影随形的网。
找一条绝处逢生的路。
第62章 Chapter62 你说我是谁,我就……
【云溪, 你去花阳了,一定要注意安全!!!记得报平安。】
【嘉时,看到请回电。】
许嘉时刚一打开手机,就进来了两条短信。
第一条是穆锦的, 第二条是梁荀。
“许编, 车到了。”
“来了。”
因花阳受灾严重,所有交通瘫痪, 一行人乘坐飞机到最近的机场, 然后转乘私家车前往最严重的核心区域。
许嘉时先是回复了穆锦,之后在群里告诉父母和许云帆, 自己已经抵达。
打开了梁荀的对话框,他一连发了十几条信息,从头看完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犹豫的片刻,梁荀又发来一条消息。
【不管怎么样, 至少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
“许编,是男朋友吗?”
见她一直在看手机,一旁的同事陈怡问。
“嗯。”许嘉时点头。
陈怡满眼羡慕:“真幸福啊, 出门在外, 有人惦记着。”
“惦记就意味着担心, 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许嘉时望向车窗外, 越来越接近灾区, 巨石滚落, 浑浊不清的河流吞没着家具和生活用品,冲击着所有人的感官, 车里的气氛愈发凝重。
满目疮痍之
下,许嘉时心里那些怅然若失,变得微不足道。
所有人都沉默着。
一旁的摄影师架起镜头, 将画面传输给千里之外的深市。
“哎,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陈怡说着,眼角红了一片。
许嘉时取出纸递给她:“先调整好情绪,一会儿还要连线出境。”
“嗯,谢谢许编。”
以前许嘉时喜欢仰头看浩瀚无垠的星空,觉得生命的存在就是个奇迹。
如今看着坍塌的楼体,零碎的山河,生命悄无声息地流逝在倾覆的建筑里,许嘉时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人类的渺小和脆弱。
她伸出手,将无名指上的婚戒摘下,放进了钱包里。
许嘉时暗自下定决心,等从花阳回家,就给她和梁荀感情一个结果。
虽然她没有想好,是什么结果。
另一边的梁荀完全乱了阵脚,从首都出差回深市后,先是看到空荡荡的家,后来又得知许嘉时只身前往花阳。
发过去的消息石沉大海,让他提心吊胆。
“Carlee,我有事需要去趟花阳,明天的会议你能不能代替我参加?”
“稍等,我看下日程。”
不一会儿,黎落回他:“抱歉,明天有几个项目负责人要见,无法抽出时间。”
“好的。”
挂断了电话,梁荀又找到助理王游文,让他把能往后挪的会议往后挪,可以远程参与的改为远程会议。
梁荀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拎着行李箱下楼的时候,正好碰到管家领着一群人进屋。
“姑爷,您这是去哪里儿?”
“哦,陈叔,我去公司处理点事情,晚上不回来了,明天直接去花阳。”梁荀一边说一边换鞋,随口问,“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小姐的印章找不到了,特意让我请人来找。”管家解释,末了又道,“可能是小姐记错了,印章不在书房里。”
“一楼的书房吗?”
“嗯。”
梁荀放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呼吸微微一颤,大脑空白了一瞬,他转过身,往书房走去。
不好的直觉如同被风吹落的树叶,在空中旋转着,带给人难以抵抗的眩晕感。
梁荀做事情一向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此刻放在抽屉的把手上,竟不敢拉开。
叶子终是掉在了地上,发出微弱的与其他树叶触碰的声音。
他看着空荡的抽屉,倏地释然一笑。
是尘埃落定,也是即将面临的迷失的路途,梁荀步入了进退两难的僵局。
管家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姑爷,我让他们进来了?”
“不用了,我知道印章在哪里。”梁荀低下头,合上抽屉。
前几日他整理书房的文件,正好把许嘉时随手放在书桌盒子里的印章收了起来。梁荀无奈地想,或许是宿命。
所有存在过,都会被发现;所有隐瞒的,都会被察觉。
越担心什么,越会被什么控制。
梁荀残存着一些乐观的想法,或者晦暗散尽,终将星河长明。
“时姐,一会儿我们要去阳辉村,你和我们一起吗?”
“我和你们一起。”
许嘉时正在收拾物资,还未走出帐篷,天摇地晃。
这已经是她来到花阳的第三天,仍然余震不断。
昨天下了一场雨,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的味道,许嘉时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疲惫发肿的眼睛。
“不敢想象,要等多久,活下来的人才能走出心理创伤。”
“有的人会在一到三天内自行缓解,有的人需要一个月到六个月,还有些人好几年都无法走出心理阴影。”
说话的同组的摄影师吴超,他身上的黄色马甲布满了泥土。
不工作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会临时当志愿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两个小时的路程,等到了阳辉村,已是下午四点多,天空又下起了雨。
许嘉时将整理好的视频和图片打包发出后,伸了下懒腰。
放在一旁的泡面凉了大半,她拉开外套,手在里面的衣服上随意擦了两下,还没有吃两口,就听外面喊人帮忙。
不远处停了几辆大卡车,近光灯照出淅淅沥沥的雨,整个世界都像在这场大雨里分崩离析。
许嘉时和陈怡一起跑过去加入搬运物资的队伍里。
等忙完,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天也黑了大半,两个人随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相视中看到彼此的狼狈不堪。
陈怡抬起微微颤抖的手,突然就哭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连续几日的奔波,加之心理承受的压力,似乎将要她击垮。
“都会过去的。”许嘉时的手酸痛,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卸下,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去安慰对方,“明天会有人过来替代你,等回到深市,好好休息。”
“我不走。”陈怡摇头,“我要留下。”
陈怡真的累了,刚回到帐篷就睡下,许嘉时替她盖好被子,毫无睡意。
花阳不比深市,此刻正是三月,寒风料峭。
许嘉时拢了拢外衣,朝外面走去。
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白炽灯照亮一片废墟。
“姐姐。”一只手拉住许嘉时的裤腿,她低头,对上了一双惶恐的眼睛。
许嘉时半蹲下来,看着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柔声问:“小朋友,妈妈呢?”
“找不到了。”
“你从哪里过来的呀?”许嘉时捏了捏她冰凉的小手,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姐姐带你去找妈妈。”
“要抱抱。”
“好。”许嘉时俯身将她抱起,“姐姐抱你。”
许嘉时抱着孩子朝北的方向走,灯光昏暗,她打着手电筒看路:“小朋友,你如果看到妈妈了,给姐姐说。”
“好。”
“桃子,桃子。”
焦急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怀里的女孩伸出手,身体超前扑:“姐姐,是妈妈。”
年轻的夫妻两个人对着许嘉时千道万谢,饶是许嘉时,都有些不好意思。
和一家三口告别,她一个人折身往回走。
从后面照来的灯越来越亮,汽车的引擎声逐渐清晰,许嘉时下意识的靠边走,车子停了下来。
“嘉时。”
一声熟悉在她的身后响起,许嘉时回头看,见到了那张让她痛苦但又想念的脸。
梁荀从越野车上下来,反手关上车门。
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脚上踩着一双低帮马丁靴,风尘仆仆地大步朝许嘉时走来。
直到被对方揽进怀里,许嘉时才有一些实感,她把头埋在梁荀的胸膛中,数十秒后,和他拉开距离:“你怎么来了?”
“来送物资,顺便看看你。”梁荀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从昨天晚上开始到现在,你一直没有回我的消息。”
“手机没电了。”许嘉时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手机,摁了两下,毫无反应。
“去车上充吧!”
车上暖和不少,连接上电源,许嘉时松了一口气:“梁荀,你把手机给我,我给爸妈报个平安。”
“爸妈,我没事。”
“嗯,以后不会让手机没电的。”
“昨天手机没电了,没来得及充电。”
电话打了十几分钟,梁荀就看了许嘉时十几分钟,许嘉时把手机还给梁荀,把头转向车窗外,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
梁荀见状,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轻声又无奈说:“嘉时,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报名了志愿活动,帮助灾后学校重建。”
“嘉时,家里人都很担心你。”梁荀的手扶在方向盘上,“我不能让你在这里冒险,知道你来了这里后,我没有一天睡好,嘉时,云溪,就当我自私,我这次来就是带你回去的。”
“总有人要去做的,我要留下来。”
吴超选择留下,陈怡也选择留下,无数个和他们一样普通的人做了同样的选择。
“那我陪着你,直到你答应和我回去。”
梁荀看着许嘉时,紧皱的眉头没有松懈,眼里是化不开的担心和忧虑。
两个人缄默着,暗
自较劲,也都心照不宣的,闭口不提他们之间的问题。
很久后,许嘉时手机电量显示百分之五十的电量。
她拔下充电器,打开车门,扔下一句“随便你。”
梁荀也下了车,紧紧地跟着。
“我和我同事一起住。”
梁荀笑,仿佛什么样都可以:“没关系的,我就守在外面。”
“他们都认识你,不方便。”
“我是代表许氏集团来的,和许记者偶然碰上。”
梁荀又说:“或者,你想介绍我是谁?”
“嘉时,选择权在你手里,你说我是什么身份,我就是什么身份。”
第63章 Chapter63 许云溪
“时姐, 时姐,你猜外面是谁?”
行军床被摇的晃动,许嘉时条件性反射,立马翻身下床, 看清楚是陈怡后, 她重重松了一口气。
“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余震。”
“哪有这么多余震。”
两个人在一起同吃同住好了几天, 关系也拉近了不少, 陈怡的称呼也从一开始的“许编”换成了“时姐。”
昨天被梁荀影响,许嘉时辗转反侧到凌晨三点多才睡。
她看了眼手表, 指针堪堪指向了数字七。
“让我先睡会儿,今天没工作,不着急。”许嘉时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都火烧眉毛了, 你知道外面是谁吗?”
许嘉时艰难地睁开眼睛,问他:“谁啊?”
“梁荀。”
许嘉时反应过来,从床上坐起来, 又确认了一遍:“你说梁荀?”
难不成对方真的在外面待了一夜?
“梁荀啊。”陈怡提高了自己的音量, “你不认识他吗?”
“你怎么认识梁荀?”许嘉时疑惑, 一般金融行业的人才会关注梁荀。
“我和谭琪关系挺好的, 有段时间她老朝我炫耀有梁荀的TO签, 主要是人又长得帅, 我就记住了。”陈怡把一件干净的衣服拿给许嘉时。
“他是代表许氏来的,时姐, 你是财经频道的,应该会很关注他的动态。”
许嘉时把手放在后脖颈上摸了下,讪讪道:“我们关注的是他在金融行业的动向, 不关注私人行程。”
陈怡凑近她,双眼闪着光,扒着她的胳膊,撒娇:“时姐,出去看看呗,梁荀那张脸,还有他身上流露出的从容和自信,简直让人一眼万年。”
又一个被梁荀用颜值征服的人。
许嘉时重新躺下,用被子盖住头,同时吐出一句“不去。”
“那起来洗漱,准备吃早饭,吃完再睡。”陈怡拍了拍她的被子,“别人见了他都是前仆后继,也就只有你能这么沉得住气。”
早上七点多,花阳出了太阳,明亮的曙光,溶解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润湿雾气,照在人身上依然是冰凉的。
许嘉时领了面包和牛奶,随意找了个地儿坐着吃。
“嘉时。”
梁荀在她旁边坐下,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放进许嘉时的手里。
许嘉时看着自己常吃的巧克力,问他:“哪里来的?”
“从家里带的。”
梁荀过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二十寸的行李箱,里面装着自己的换洗衣物和必要的生活用品。
除此之外,便是许嘉时喜欢吃的零食。
梁荀邀功似的说:“嘉时,我还给你带了饼干。”
“你自己留着吃。”许嘉时别过头,用手压低帽檐。
倏地,梁荀看到了许嘉时空荡的手指。
复杂的情绪在瞬间涌上他的心头,只能变成一声无奈的叹息,“嘉时。”
许嘉时沉默片刻,低头继续吃面包,梁荀也不着急,坐在她身边,静静地陪着她。
等喝完牛奶,许嘉时才继续问:“梁荀,你什么时候回去?”
“说好了等你一起。”
“公司那边离得了人吗?”
“有黎落在。”梁荀默不作声地靠近许嘉时,替她挡住料峭的风。
许嘉时拉紧衣服外套,抬头看向深远的天空:“别等我了。”
“要等的。”
梁荀又怎会听不懂许嘉时的话外之音,走到许嘉时身边太不容易,他不能放手,也不会放手。
手机响了两声,是助理的电话,接通前,他同许嘉时商量:“等我下好吗?我马上回来。”
“你去吧。”
许嘉时自然不会在原地等梁荀,对方走的不太远,他站在倒塌的建筑废墟上,穿着一件棕色的短款风衣,衣角被风吹得扬起。
“嘉时。”
陈怡从身后跑过来,许嘉时转过身,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梁荀吗?”
“是他。”许嘉时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怎么了?”
“公司派来的人到了,让我们去交接。”
“行,我们走吧。”
许嘉时不经意间的朝梁荀看了眼,离开的背影决绝且坚定。
天际尽头传来几声轰鸣,天迅速暗了下来。
梁荀打完电话,看到空了的位置,嘴角缓缓拉开了一个戏谑的笑。
是许嘉时的风格。
打开手机中的定位,看着那个小点离他越来越远,直至东南方向。
梁荀上了越野,黑色的车身如捷豹一样驶向与绿色光点相同的方向。
四十公里外的武羊县,搭起了一顶又一顶帐篷,井然有序的划分出了生活区和工作区。
“小朋友们,和老师一起读。”
……
一节课半个小时,许嘉时讲的口干舌燥,孩子们听得认真,这也让她有些许成就感。
“下节课是陈老师的科学课,到时候有惊喜,大家可以期待下哦。”
许嘉时走出帐篷,和陈怡碰上面。
还未等她说话,对方就迫不及待地说:“时姐,有惊喜。”
“我刚才和他聊了下,他说愿意接受专访。”
看到靠着车身上的梁荀时,四目相对,他挥了挥手,用不大的声音喊她“许记者。”
许嘉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拍了拍陈怡的肩膀,沉重道:“谢谢。”
“时姐,别客气。”陈怡摆了摆手,深藏功与名,“我去给孩子们上课了。”
“许记者,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采访,我都有时间。”
梁荀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许嘉时径直掠过他,他又跟了上来。
“梁先生,鉴于我在这边的工作已经完成,之后的采访会由我的同事完成。”
许嘉时公事公办的态度让梁荀心凉了一半,他垂下头,似乎连头顶的头发都染上了低落的情绪。
终究还是于心不忍,许嘉时落了一句:“我很忙。”
“你注意身体,别太累着自己。”
短短几天,许嘉时清瘦了不少,头发用发夹固定起来,素面朝天。
在看到她手上的长短不一,或深或浅的划痕时,梁荀的眼底满是心疼和无奈。
“我没事。”
最后的采访到底还是由许嘉时完成的,吴超本想录一段梁荀现场的视频,却被对方拒绝。
“我只是传递者,希望大家能把目光放在慈善本身。”
许嘉时把这句话写进了采访稿的结尾,并且补充到。
【尘雾之微,补益处山海,萤烛末光,增辉岁月。在这里,每天都能看到很多像梁荀先生这样的人,千里迢迢的赶来,完成一场爱和善的接力赛。而这,正是团结和向心的另一种回答。
相信有温暖在花阳闪耀,花阳定能重绽光辉。】
“梁先生,你壁纸上的狗狗是自己家养的吗,拉布拉多哎,好可爱!”
晚上,一行人自然坐在了一桌吃饭,陈怡眼尖的看到了梁荀的壁纸。
“嗯,是我老婆养的,叫Dobby.”
“时姐,你家里不是也养了只狗吗,是什么品种的?”
许嘉时体会到了心跳漏掉一拍是什么感觉,她干笑了两声,问出心里的疑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养了只狗?”
“谭琪给我说的。”陈怡低头搓手指,有些不好意思,“时姐,别怪我多嘴,我记忆力比较好,别人随口一说的我都能记住。”
“这记忆力挺让人羡慕的。”许嘉时大大方方承认,“很巧,我家里的狗也是拉布拉多。”
“时姐,有照片吗,想看。”
对上四五双好奇的眼睛,许嘉时只能掏出手机,翻了张Dobby小时候的照片拿给他们看。
吴超看了又看,感慨道:“同品种的狗确实长得都挺像,我朋友家养了两只金毛,我一直分不清。”
手机传递了一圈,到了梁荀手上,他看着屏幕上傻乐的Dobby,意味
深长道:“确实和我家Dobby长得像。”
许嘉时远远地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他结束这个话题。
“梁先生,可以和您合张影吗?”
“可以的。”梁荀放下筷子,嘴边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来,“你可以叫我名字,或者Kenneth.”
陈怡把手机递给许嘉时,异常兴奋:“时姐,麻烦帮我拍照。”
许嘉时摇摇头,接过手机:“好。”
等陈怡拍完,她又问许嘉时:“时姐,你拍吗?”
“我和梁先生之前拍过。”
梁荀抱胸垂眼,拖着尾音,慢悠悠地问:“什么时候,我怎么没有印象了?”
“曼哈顿,当时我去R&E采访您的时候。”
不提还好,说完就勾起了许嘉时的回忆。
那时去纽约,她心雀跃,信誓旦旦地相信着她和梁荀的未来。
如今看来,到底是太狂妄。
帐篷里的气氛骤然安静了下来,外面传来木头在火中破裂的声音与人群的喧嚣。
武羊县海拔高,早晚温差大,距离不远处的地方,点燃了篝火,不少人手拉手围了好几圈在温馨暖黄火光旁唱歌跳舞。
这是他们来这里后,第一次听到欢声笑语。
陈怡挽起许嘉时的胳膊:“我们也去跳舞吧。”
加入的人很多,混乱中,许嘉时不知被推到梁荀身边,被对方自然而然地拉起手。
“不要迷茫不要慌张
太阳下山还有月光
它会把人生路照亮
陪你到想去的地方
……”
手电筒连成一片灯海,远远望去,黑夜好似被撕破裂开一大道口子。
天终会亮起。
“时姐,舍不得。”陈怡坐在车里,看着外面送行的队伍,满眼不舍。
许嘉时放下大巴车的窗帘:“还可以再来的。”
有离别,便会有重逢。
“希望这里可以早日重建,到时候一定来。”
特定的故事,特定的时间,总能给人带来难以磨灭的感受。
许嘉时闭着眼睛,车子行驶在颠簸的盘山公路上,她的心也跟着一晃一晃。
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落石从山体滑落,滚石随机攻击着车身,车子加速着冲过,歪歪扭扭绕开阻碍物,车内尖叫声和哭声响成一片。
“时姐,我害怕。”陈怡躲在座位下,用手抱着头,声音颤抖,“我才25岁,我不想死。”
许嘉时心头一颤,泥土糊满了车窗,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她握住陈怡的手,试图给她一些安全感:“别怕,我们死不了。”
“时姐,我银行卡密码是我妈的生日,里面没有多钱,麻烦你悄悄给我妈,别让我爸看到。”
陈怡哭着说,她抓住许嘉时的胳膊,把钱包塞进她的手里。
许嘉时把钱包放回她的手里,冷静道:“自己的东西自己给。”
“时姐。”
两个人互相依偎着,没一会儿,车停了下来。
司机打开车门,声音惊恐:“泥石流,大家快下车,往安全地带跑。”
所有人都朝车门一拥而至,许嘉时顾不上拿行李。
见不少人惊慌失措,不知道往哪里方向逃生,她大声喊:“快往树木生长密集的地方跑。”
夜幕降临,淅淅沥沥的雨声从头顶落下,世界朦胧不清,夜色暗无天日。
“时姐,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们啊?”
“会有的,别担心。”许嘉时靠在石壁上,忍着身体疼痛,强打着精神安慰对方。
陈怡自责道:“都怪我。”
“是啊,不怪你怪谁,本来往北跑好好的,现在这是什么地方,鸟都不拉屎。”队伍里一个男生暴躁拿起一块石头扔到空中,“不走了,留着原地等死算了。”
每个人都精疲力尽,先是为了躲避泥石流,跑进树林里。
后来又因为迷失方向,越走越远,围着树林兜圈子。
他起了个头,饥寒交迫的众人随机七嘴八舌相互指责起来。
陈怡坐在许嘉时身边,不敢吭声。
“行了,别吵了,吵架有用吗。”许嘉时皱着眉头,她看了眼手表,凌晨六点,距离与外界失联已经过去了近十二个小时。
她因脚底一滑,从落差约五米的小土坡滚下去。
下面满是枯枝和石头,扭了脚,衣服也被划破。
她能感觉到自己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身上没有一处地方不疼。好在流的血不多,不要命。
树林里气温很低,加上雨水,许嘉时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开始高热。
口袋里的手机成了摆设,她打开相册,翻到过年时拍的合照。
复杂的情绪从心里涌起,密密麻麻将她包裹着喘不上气,许嘉时不敢多看,匆匆退出相册。
时也命也,许嘉时抬头任由雨水砸在她的脸上。
走马观花似的,她想起了梁荀。
从脖子上勾出那条项链,戒指带上了她的体温,她指腹划过戒指内圈。
刹那间,许嘉时想起了纽约的那场大雪。
白茫茫的一片,洒在纽约街头精美绝伦的建筑上,暖黄色的灯光下,雪花纷扬,如同无数精灵在空中跳跃,仿佛她眼中的世界,整被渲染成童话
许嘉时长在深市的四季暖阳中,很少看到雪,也和很多南方人一样,总是向往着冬天里的漫天大雪。
她性格开朗,在留学生圈子里很受欢迎,也经常受邀参加华人聚会。
临近圣诞,过节的气氛越来越浓厚,圈子里的活动也相应的变多。
因大雪天气造成交通拥堵,导致她比约定时间迟了一点。
谈盛阳临时有事,没能陪着她一起,许嘉时兴致勃勃,屋里的空气不流通,打过招呼后,她披着围巾出门透气。
餐厅有一条长廊,坐在靠边的高脚凳上,外面的街景一览无余。
许嘉时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的梁荀。
他穿着纯黑色的羽绒服,头发被风雪染白,推开门进来时,寒风卷着雪花朝着许嘉时迎面扑来,落在她的鼻尖上,融化后留下一点冰凉。
包厢里正好有人走出来,喊了声“Kenneth,Here.”
竟有人比她还到得晚,许嘉时将目光朝那人看去,望进了一双深邃但又明亮的眼眸。
许嘉时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那是属于梁荀和许云溪的初见。
许嘉时眼波柔软,苍白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突然意识到,离开纽约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那样大的雪。
“时姐,时姐,你怎么样了?”旁边的陈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把手放在额头上比划了一下,声都破了音,“时姐,你发烧了。”
许嘉时想张口给她说没事,却发不出声来。
人生总有一些遗憾的事情,回想起,痛彻心扉。
许嘉时后悔没有和家人好好告别,来时匆匆,再无归途。
也后悔和梁荀生这么大的气,没能有始有终。
突然很多道光从另一头传过来,慌张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为首的那个人径直蹲在许嘉时面前,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她的身上,将她抱进怀里不停地喊她“许云溪。”
陈怡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看向梁荀,颤颤巍巍地说:“梁先生,她是许嘉时。”
那人却没有回答她,从怀里掏出对讲机,对那一头讲:“爸妈,找到云溪了。”
提着医疗箱的医护人员紧接着上前检查。
“高烧,脚踝旧伤复发,多处软组织损伤,需要去医院进一步排除内脏损伤可能。”
“梁总,直升机已经准备好了。”从深市赶过来的助理王游文立马道。
“王助,你留在这里,配合救援人员安排一下其他人。”
“好的,梁总。”
陈怡不敢松懈,亦步亦趋的跟在梁荀身后,还未从许嘉时就是许云溪的事情中缓过神来。
大约走了十分钟,看到了停在路边的救援车,警铃悠长,将陈怡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收起伞,苦笑了一下,原来他们很快就要走出去了。
群山后的天际线开始泛白,橘红色的光扫过暗淡的天空。
夜色在悄然间退去,变成熹微晨光,变成曙光和黎明。
黑夜结束,晨曦初露。
第64章 Chapter64 让我哥陪我去
直升机顶着大风缓缓降落在医院的停机坪, 机门打开,等在一旁的医护人员迅速围了上去。
梁荀和许云帆与医护人员一起推着平床往前跑,许文忠扶着陈敏紧紧跟在后面。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谁都没有心思去理会围观拍照的人群,许嘉时还在手术室抢救时, 急救视频已经在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非著名摄影师:今天陪老婆来深市国际医院产检, 突然一架运送病患的直升机落了下来,第一次直面生死救援, 愿平安!
@百米冲刺:看起来不像是国医的120直升机, 更像是私人直升机,有钱真好啊。
@乙醇酒精:从另一个博主的视频看, 直升机上印着Stella字体,应该是许氏大小姐许云溪的。
@远上白云间:许云溪的忠实跟随者来了,几乎看了所有的视频,出现在视频里的人是梁荀、陈敏、许文忠和许云帆。床上躺着应该就是许云溪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谁能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未命名:心碎,之前有报道梁荀在花阳,许云溪不会也去了吧!
@逆风:整合了一下近日的报道, 完整线来了姐妹【图片】。
@爱吃螺蛳粉:许云溪就是去了花阳, 但不是和她梁荀一起去的, 是参加公司组织的活动。
@地三鲜:什么?大小姐还上班啊!
@喜欢彩虹:加上这个帖子, 真实性更高。【震惊!领导竟然是披着马甲的豪门大小姐。】
……
网上议论纷纷, 顶层的手术室外气氛凝重。
看着许嘉时被推进手术室, 陈敏强撑着力气瞬间被抽空,跌落在椅子上站不起来, 素日里的精致妆容不再,脸色苍白,写满了憔悴与担忧。
许文忠来回踱步, 眉头紧皱。
梁荀和许云帆站在手术室门口,时不时抬头看向门上面亮起的灯。
“坐下吧!”许云帆叹了口气,拍了拍梁荀的肩膀。
梁荀点头,却还是站着。
他的手里握着许云溪的戒指,戒指上沾满了干枯的血,映出内侧刻着的雪花纹路。
三个小时后,灯灭了。
时间在寂静中仿佛被拉着格外长,梁荀只能机械性朝门口走去,等医生出来宣判一个结果。
他捏了捏手指,心里悲观地想。
只要她活着,恨他也好。
可知道手术顺利的那一刻起,梁荀又开始反悔,想让许嘉时爱他。
病床里围了一堆人,穆锦也在,她已经开始显怀,还没有看到许嘉时的时候就开始哭,霍闻谨陪在她的身后,也跟着束手无策。
“小锦,云溪没事,你现在情况特殊,别太激动。”陈敏扶着穆锦在沙发上坐下,“医生说等过了今晚,情况就能稳定下来,你先跟着闻谨回家,等明天再来看她,可以陪她说说话。”
虽然可以有家属陪同,但医生还是建议减少陪同人员。
最后只剩下梁荀一个人留在病房里。
许嘉时还没有醒,偌大的套房只有监护器发出的声响,梁荀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
他在病床旁坐下,握住许嘉时的手,轻声呢喃:“云溪,我们回家了。”
夜幕降临,深市的霓虹灯闪烁在医院的玻璃上,这里有着花阳无法比拟的繁荣,城市的天际线在夜幕中勾勒出美丽的轮廓,千家万户亮起的灯火,像是夜空中坠落的星星。
这里是许云溪的家。
梁荀是在梦中惊醒的,睁开眼看到睡得安稳的许嘉时,他心里松了口气。
天际尽头泛起一抹鱼肚白,城市渐渐苏醒,天快亮了。
“嘉时?”
梁荀洗漱完出来,就看到床上的许嘉时想用力坐起来,她脸上的表情很痛苦,看起来是在极力忍耐。
“嘉时,你醒了。”
梁荀走过去,摁了呼叫铃,扶着许嘉时躺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身体疼。”
“你刚做完手术,需要卧床休息。”
“我睡了多久?”许嘉时觉得浑身都在疼,也没有力气。
医生刚过来看完,她的各项指标已经趋于平稳,但梁荀仍然不敢松懈,寸步不离的守着许嘉时。
“两天,我们都很担心你。”
自从知道许嘉时失踪以来,梁荀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他拧了一条热毛巾替许嘉时擦拭脸,问她:“你想吃什么?”
“想喝点汤。”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许嘉时竟然也不饿。
“行。”
两个人的对话停留在了这里,其实许嘉时并不太清醒,睡得昏昏沉沉的,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陈敏守着她。
“云溪。”
她一说话,所有人都围了过来,陈梵希也在。
“现在感觉怎么样?”
许嘉时吃力地笑了下,缓缓摇头道:“我没事,就是有点饿。”
“哥现在让人送饭过来。”
许云帆看起来精神也不太好,眼睛周围的黑眼圈很明显,头发也不是精心打理的样子,像是胡乱地拨弄了几下,头顶翘了几根。
“小锦中午还过来看你,见你没醒,待了一会儿,我就让她回去了。”
“妈,把手机给我。”
许嘉时打开微信,消息已经炸了锅,满屏都是小红点。
她先是给穆锦单独发了消息,然后才发了朋友圈。
【消息太多,目前的精力不允许一一回复,统一在这里回复下,我很好,谢谢大家的挂念。】
梁荀握着手机也走了进来,他用手贴了贴许嘉时的额头,解释:“你今天有点低烧。”
“医生有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吗?”
许嘉时心里着急,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
知声传媒的同事,曹有风,还有和梁荀的婚姻。
每一件都等着她去解决。
“着急出院干什么,你刚做了这么大的手术,现在首要任务就是养好身体。”陈敏替许嘉时掖好被子,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妈妈都快被你吓死了。”
“妈,对不起。”
许嘉时拉住陈敏的手指。
其实她也很害怕,害怕自己真的死在那片茂密的不见天日,也分辨不出方向的树林里。
害怕漫天大雨落下,浇透她滚烫的身躯,她再也回不了家。
“嘉时,粉丝都很担心你,要不发个微博报下平安。”
梁荀手里握着手机,他穿着浅蓝色的衬衫,下摆塞进裤子里,长身玉立,恍惚见,让许嘉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样子。
不是在机场,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初见。
在暴雪天,在纽约的街头。
“你帮我发吧。”
许嘉时指了指自己的手机,闭上了眼睛。
陈敏轻叹一声,怜惜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扭头对梁荀道:“你在这里陪她,我们先回去了,让她好好休息。”
“好的,妈。”
等梁荀送完人回来,许嘉时已经睡着了。
哪怕有专门的护士照顾,梁荀还是不放心的量了下她的体温。
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打开自己的电脑。
中午临时去公司,开了一个为了去花阳而推迟的会议,他虽然一直在远程办公,但仍然有不少事情需要当面处理。
凌晨三点,许嘉时醒了一次。
病床里开着昏暗的灯,她一眼就看到合衣睡在沙发上的梁荀。
套房里陪睡床,他一米八七的身高蜷缩在沙发上,被子也没有盖。
茶几上还放着电脑,是打开的状态,但
屏幕不知熄灭了多久。
看到梁荀,许嘉时的心里五味杂陈。
从欢喜到被欺骗隐瞒的痛苦,就在转眼之间发生。
可心跳还没有反应,在清清楚楚的告诉许嘉时,她还在喜欢着对方。
许嘉时偏过头,不再看梁荀。
还是于心不忍,按铃叫了护士进来,给梁荀盖了条被子。
住院的第五天,许嘉时撤掉了监护仪。
第七天,许嘉时可以下床走路,在同一天,她见到了Dobby.
Dobby许久没有看到过许嘉时,一直往她的身上扑,梁荀一手拉着绳子,一手护着许嘉时。
“Dobby又长大了。”
“Dobby,让你妈好好休息,等回家了,想怎么亲,就怎么亲。”许云帆把Dobby抱了起来,龇牙咧嘴的对许嘉时说,“它怎么这么重?”
“哪里重了?”许嘉时在许云帆胳膊上打了下。
“劲这么大,我看你可以出院了。”
“行了。”陈梵希走了过来,笑道,“前几日每天躲在被窝里偷偷哭,现在又开始拌嘴。”
许云帆脸上闪过一抹红,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是不是该去做CT了?”
“一会儿去。”
许嘉时掏出手机,快速对着许云帆拍了几张照片。
“以后你要是和我吵架,我就发朋友圈。”
“我也有你的。”许云帆也不甘示弱的掏出手机,准备打开相册。
许嘉时伸出手就要够:“给我看看,你拍了我什么丑照。”
“不给你看。”许云帆把胳膊举了起来。
“嘉时,该去拍CT了。”
梁荀把轮椅推了过来。
许嘉时犹豫了下,还是对许云帆说:“哥,你陪我去。”
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秒,许云帆才反应过来,接过轮椅。
“梁荀,你这几天跑上跑下的,辛苦了,这次我陪她去就行,你休息下。”
梁荀的目光放在了许嘉时的脸上,还是做了让步:“护士在外面,等会二跟她走就行。”
“行。”
等出了病房,护士进去做准备的时候,许云帆才问许嘉时:“云溪,你和梁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哥,我知道。”许嘉时低头,手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泛着红有些瘙痒。
等疤掉落,依然会留下痕迹。
愈合发痒的过程不可避免,就像她和梁荀的关系。
许云帆没有再继续问,许嘉时低头不语。
就在徐云帆以为她不会再回答时,听见她说。
“哥,我想和他离婚。”
第65章 Chapter65 我想让她爱我
【时姐, 你放心,关于你是许云溪这件事情,我们谁都没有告诉,谭琪也不知道, 公司同事以为你还在花阳。】
许嘉时收到陈怡的消息时, 心里一暖。
【谢谢你,陈怡, 改天请你们吃饭。】
【客气啦, 时姐,你好好养病, 希望你能早日回归知声。】
这是许嘉时出院的第一天,许家人正在给她举办了洗尘宴,她收到了陈怡的消息。
其实不止是陈怡,从得知她住院后, 属于“许云溪”的微信已经炸了锅,许嘉时甚至专门找了个人回复信息。
有时说来也奇妙,上流圈层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就靠着这些真真假假的情谊维系着。
洗尘宴虽然没有请外人, 但是许英才也专程从西城飞到了深市。
“云溪, 去陪爷爷说会儿话。”许文忠端着酒杯走到花园里, 许嘉时正在低头回陈怡的信息。
就连曹有风也给她发了消息, 问她什么时候返深。
可陈舟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对方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让她尽快复工。
屋里换了家具, 也换了布置,可以改变的东西都改变了。
甚至连许嘉时的衣帽间都换了个遍,陈敏说是讨个好彩头。
其实她还有些不习惯, 但转念一想,既然已经决定要重新开始,就要习惯家里变化的事物,也要开始习惯没有梁荀。
陈敏看着一直思绪神游的许嘉时难掩心疼,握着她的手劝说。
“云溪,要不就搬回御风公馆,方便妈妈照顾你。”
“我没事,妈你就放心吧,家里有阿姨呢。”
陈敏还是满脸担心。
“真没事,家庭医生也在呢。”许嘉时不想让父母担心,但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住院期间,每天和梁荀朝夕相处,许嘉时的心已经乱了三分。
“妈,你放心吧,我每天会把嘉时的情况同步在群里。”
“阿荀,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陈敏看着梁荀,也是一脸忧虑,许嘉时住院,梁荀也留在医院陪护,凡事都亲力亲为。
许嘉时的气色越来越好,梁荀却瘦了一圈,精神看起来也不太好。
“云溪。”
趁着梁荀在和陈敏说话,许云帆将许嘉时叫到一旁。
“哥,怎么了?”
许云帆皱着眉头,表情看起来十分凝重,他难得正行,穿着笔挺的西装,将手里拿着的文件递给许嘉时,而后转过身去像是不忍。
“爸确实和梁荀签了股权转让协议,但是这份协议尚未履行。”
“哥,不管是否履行,它都阻隔在我和梁荀婚姻之间。”
许嘉时垂眸,为了掩盖病气,今晚她化了浓妆,礼服庄重华丽,但身上总有一抹抹不去的落寞。
或许是她在婚姻里,太过于理想主义。
无法面对梁荀对她的不信任,无法坦诚的这段以利益交换为前提的婚姻。
许云帆把许嘉时的沉默和痛苦看在眼里,将另外一份文件交给许嘉时:“离婚协议我帮你带来了,云溪,别怪哥多言,人的一生或许会面对很多关系的割舍,或轻而易举,或难乎其难,但离婚,哥还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哥,你觉得我不该和他离婚吗?”
许嘉时接过文件,缓缓转身问许云帆。
两个人视线相对的那一秒,许云帆读懂了许嘉时的决定。
“梁荀对你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虽然很希望你们能好好走下去。但云溪,哥哥永远站在你这边。”许云帆微不可察的叹出一口气,俯身将妹妹揽进怀里,“你做事情一向有主见,不管在别人眼里,这件事情是对是错,当下做你想做的就行。”
许嘉时闭上眼睛,重重地点头。
“谢谢哥。”
许云帆说的话许嘉时明白,尤其是当下,她更能体会到那份谈何容易。
明明还喜欢着,只是不想再继续了。
在谈盛阳身上经历的一切,学到的教训,又重新在梁荀身上重演。
被现实击垮,在爱里无可奈何。
就像打开了虚无幻想的潘多拉魔盒,是一切灾难和苦难的来源。
许云帆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些鼓舞似的关怀。
“哥先过去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云溪,如果真的要离婚,也不差这一两天,你多想想。”
“嗯,我知道。”
银湖的每一处角落似乎都染上了笑声,被剥夺了喝酒权利的许嘉时手里摇晃着葡萄汁,看着紫色的液体在玻璃杯壁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很快又转瞬即逝。
天空高远,繁星点点,如同一条流淌的星河,熠熠生辉。
晚风轻拂,许嘉时的鼻腔里闻到了咸咸的、潮湿的味道。
“云溪。”
穆锦走到她跟前:“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哥刚走。”
穆锦的视线朝下落,看到了许嘉时手里的文件袋,心照不宣地问:“决定了?”
“嗯。”
许嘉时替对方把披肩朝上拉了些:“进去吧,外面有风。”
“没那么虚弱。”穆锦的脸上带着笑意,或许是因为孕期激素的作用,许嘉时觉得她像一幅宁静温柔的山水画,每一根线条、都一处色彩都透露着母性的细腻和明媚。
曾经她也向往着,孕育生命。
许嘉时把视线从穆锦隆起的腹部收回,轻笑地摇头:“
小心点总没错。”
“打算什么时候和霍三公子结婚?”
自穆锦在霍荣的葬礼上以亲属的身份露面,引发无数媒体报道,穆家父母自然也知晓了这一消息。
更是在得知穆锦怀孕后,万般催促两个人结婚。
“等生完孩子先办婚礼,不着急领证。”穆锦的手护着肚子,“我还没有下定决心和霍闻谨结婚。”
许嘉时突然笑了起来,似乎被戳中了笑点。
穆锦撞了一个她的胳膊,一脸不理解:“云溪,你笑什么?”
“觉得咱俩挺有意思的。”
“是啊。”穆锦点头,“一对相爱的人要走出婚姻,一对相爱的人迟迟不肯进入婚姻。”
人生就像只写出背景的脚本,每一步都尚不可知,且难以预料。
“但是,我们都是为了让自己快乐,都是跟着自己的心走。”
穆锦把玻璃杯靠近许嘉时:“庆祝一下。”
许嘉时笑了下,把自己的杯子靠近她的,无奈道:“也就只有你能说出‘庆祝’这个词了。”
“因为我只在意你的感受。”
穆锦挽住许嘉时的胳膊,和她抬头看着阔远的深空,感慨:“好怀念以前,哪里有这么多烦恼。”
“成长的代价之一,或许就是拥有痛苦,感知痛苦。”
“希望我们都有快刀暂乱麻的果断和勇气。”
“还有顺利坦荡的未来。”许嘉时跟在穆锦后面说。
“云溪,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离婚、辞职、旅行。”
对于许嘉时趋于稳定的生活来说,这不亚于一场大地震。
因此旅行看起来更像是逃避,逃避前两个选择带来的连锁反应。
“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
“那祝你玩儿的开心,记得带礼物。”
“一定带,不仅给你,还要给Baby.”
顾及到许嘉时的身体状态,洗尘宴到九点就结束了,许嘉时在陈敏的千叮咛万嘱咐中,送许家人离开。
然后是霍闻谨和穆锦。
“霍三公子,照顾好我们穆锦。”
“放心吧。”
霍闻谨看着梁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千言万语,不言而喻。
直到庭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梁荀转身问许嘉时:“我要去遛Dobby,你要一起吗?”
许嘉时打了个哈欠,摇头道:“你去吧,我有点累了,想洗澡睡觉了。”
“行。”
许嘉时不明说,梁荀也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抗拒和漠然。
像是回到了刚结婚的那段时间。
梁荀在心里否认纠正,现在的两个人,甚至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
他要怎么办呢,在职场中雷厉风行的梁荀陷入迷茫。
投资至少有参考资料,有经验之谈。
可对于爱情,梁荀也是白纸一张,凭借着一腔热血,只顾着往前冲。
梁荀想,他一定忽略了很多细节,以至于步入难解的僵局。
九点十分,许嘉时洗完澡,习惯性地打开手机。
许久未联系的人给她发了条消息。
【Stella,思考了很久,我决定还是和他分手。】
是Nicole.
许嘉时想起当时她去纽约找梁荀时,Nicole问她会为了梁荀,留在纽约吗?
她还记得自己笃定的回答。
那时的Nicole也面临是否和男友回国的选择。
许嘉时轻笑,眼睛里满是苦涩,平日里明媚张扬的脸上是化不开的愁苦。
曾经的坚定,在如今看来,像是一个自导自演的笑话。
许嘉时苦笑,她高看了自己,也怪她太过于自以为是。
华尔街是很拥挤,可梁荀并不孤独。
他在华尔街拥有绝对的一席之地,只要他愿意,无数人前仆后继。
意料之外的,许嘉时和Nicole的选择,殊途同归。
吹风机嗡嗡的声音惹人烦,但许嘉时在短短的几分钟内,整清了思绪。
她从衣柜里找出一条裙子,换掉自己的睡衣。
从房间阳台可以看到Dobby独自在外面玩耍,梁荀很有可能在书房。
许嘉时打开抽屉,从文件袋里抽取那份离婚协议书,翻到末尾,签字的笔拿起又落下。
婚前协议是她先签的,这次,就换梁荀先。
梁荀在一楼的书房,房间门开了一条缝半敞开的。
许嘉时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想要推开门。
突然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梁荀应该是开了扩音,电话那头的人嗓门异常大:“和许嘉时结婚已是双赢,你还想要什么?”
许嘉时知道自己的做法并不磊落,还是悄悄地看了进去。
只见梁荀立于窗外,背对着她,姿态随性。
下一秒,许嘉时却听到他用粤语回复对方:“我想让她爱我。”
许嘉时收回自己的视线。
她靠在墙边,错愕不已之时,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心跳因对方的一句话彻底乱掉。
但紧接着又变得失落。
为什么梁荀要说这样的话。
她一直爱着对方。
第66章 Chapter66 那日明媚
那份离婚协议书, 许嘉时还是以快递的方式邮递给了梁荀。
她实在没有办法面对对方。
说不信任、欺骗的人是梁荀,先生出惭愧的人却是许嘉时。
看着快递员离开的背影,许嘉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时姐,开会了。”
谭琪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玻璃门发出清脆的声响, 拉回许嘉时的思绪。
她敛神,拿起自己的电脑。
四月的深市, 温度适宜, 道路两旁树木郁郁葱葱,光照和煦, 清风微拂,春意盎然,是许嘉时最喜欢的季节。
她已经复工三天,但所有的感知似乎都停留在了一月之前, 让她平白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
“时姐,听说曹总提出了奖金改革方案,以后我们的奖金和绩效指标密切关联。”谭琪跟在许嘉时身后, 小心说着。
“KPI和奖金挂钩可以激励员工提高绩效, 但需要一套明确、完整且公正的绩效评估制度, 目前知声实行十五薪, 短期内应该不会变。”
站在管理者的角度, 改革一定是必要的。
站在谭琪这样普通工作者的立场, 十五薪肯定更受欢迎。
谭琪看了眼胸前挂着的工牌,撇了下嘴:“时姐, 我还是喜欢十五薪。”
“大家都喜欢。”
许嘉时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前,这样说。
会议倒还是老生常谈的那些话,月度计划, 季度计划。
“各个部门Q2的预算我大概看了下,有调整的部分这周会发邮件告知,今天的会议就先到这里,散会。”
许嘉时合上电脑,站了起来。
“嘉时,留一下。”曹有风抬起手,示意许嘉时等一下。
他的声音不算小,满屋子的人都停下交谈朝两人看过来,空气仿佛都停滞住,许嘉时的动作一顿,换上了客气的笑,看着对方公事公办的态度,点头:“好的,曹总。”
两个人去了曹有风的办公室。
一进门,他就换了个表情。
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纸扔到许嘉时面前:“许嘉时,你什么意思?”
许嘉时张开纸,看到最上方写的“传票”两个字,不禁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自己去了花阳,不至于拖这么久。
“曹总会按时出庭的吧!”
“嘉时,事情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你也没必要上纲上线。”曹有风脸上的愤怒显而易见,平日温和不再,风度已被彻底抛弃,全然一副狰狞可怖面孔,情绪也几乎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许嘉时默不作声地往门口移了几步。
她将那张纸展平,放在曹有风的桌子上:“对你来说是过去了,对我来说没有。曹总,我当时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是你一再触犯我的底线。”
曹有风突然站起来,朝许嘉时
走来:“我都是为了你。”
许嘉时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因为喜欢我吗?”
“你不明白吗?”曹有风握住许嘉时的手腕,“公司很多人都喜欢你,但都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你。”
“许嘉时,何必弄得大家两败俱伤。”
“曹总倒是会颠倒黑白。”
听完许嘉时的话,曹有风突然变得激进,他攥紧许嘉时的胳膊用力把许嘉时往自己怀里拉,幸好许嘉时早有防备,反手将对方拽住,用力朝下压。
“曹有风,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你这样的败类,你去死吧。”
趁着曹有风不注意,许嘉时一脚把他踢到在地,泄愤似的踩了几脚。
出了办公室,她一刻也不敢停歇,跑进楼梯间,等回到了二十三楼,才敢大口喘气。
虽然她练过几年柔术,但长时间没有练习,加上男女力量悬殊,如果曹有风抓住了自己,许嘉时不敢想,现在都还有些后怕。
许嘉时的手在发抖,她掏出手机给穆锦打电话。
两个人约在离知声不远的茶楼见面,许嘉时整个人还没从刚才的闹剧中缓过来,脸有点苍白,整个人都很气愤。
“曹有风简直胆大包天。”
“你想怎么办?”穆锦倒了一盏茶,推到许嘉时面前。
“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把他开了,但是我觉得这样便宜他了。”
许嘉时有许家背书,想收拾一个人再简单不过,只是她不愿意让家里人知道,陈敏现在每天都紧张她的身体。
如果被她知道了,只怕要安排保镖寸步不离的守着许嘉时。
“好办。”穆锦打了个响指,“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开酒吧的。”
“做我们这行,总有些摆不上台面的事情需要处理,但对付曹有风这种人,也不用和他玩儿花样,直接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行。”
许嘉时心里有谱了,她放下茶杯。
“那就麻烦你帮我找几个人,我一会儿把曹有风家的地址给你。”
“和我客气什么,请我吃饭就行。”
许嘉时刚想答应,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捂着肚子,面露痛苦,冲着穆锦笑了下:“可能得先欠着。”
“云溪,你怎么了?”穆锦紧张地走到她身边,伸手掀开许嘉时的衣服,只见缠在她身上的纱布染成了一片红。
“估计用力过猛,伤口裂开了。”
开放式外科手术在许嘉时的身上留下了一条长达十公分的伤疤,眼看就快要拆线,许嘉时估摸着,可能又得往后顺延几天。
穆锦不敢碰许嘉时,一脸着急道:“我打电话给医生吧,让他们过来一趟,但是这个环境不是无菌,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许嘉时想拒绝,但是一看穆锦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便说到:“你别着急,先帮我打一个急救电话吧,别去自家医院。”
等穆锦打完电话,许嘉时安慰道:“我没事,只是开不了车自己去医院。”
“都怪曹有风。”
“嗯,你要替我好好收拾他。”
许嘉时的痛觉阈值很低,此刻被疼到嘴唇发白,后背冒了层冷汗,只是为了不让穆锦担心,还是强撑着力气和对方说话。
“你快别说话了,保存体力。”穆锦掏出手帕给许嘉时擦汗,“一会儿需要家属签字怎么办,要不我还是给梁荀打个电话?”
许嘉时沉默了下:“我自己应该也可以签。”
毕竟自己早上刚给他把离婚协议递过去。
再麻烦他跑医院,于情于理有些说不过去。
“行吧,一天天的,许云溪,别让人担心。”
“放心吧,不会了。”
在医院看到梁荀的时候,许嘉时的第一反应是看穆锦,只见对方眼神躲闪,一板一眼道:“还是要有家属在。”
“我们已经……”
见梁荀走了过来,许嘉时没有再说下去,穆锦明白她要说什么,握住她的手说:“这不是还没有吗?”
梁荀正在开会的时候,收到了许嘉时的电话。
他在三个小时前收到了对方的离婚协议,以为是对方来催促他签字,他要逃避,却还是扔下一众人,跑到走廊接电话。
现在他庆幸自己接听了电话。
顾不上其它,梁荀拉住医生,眼中满是担忧:“医生,她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就是伤口裂开了,需要重新缝合。”
梁荀松了口气,眉头久久未能舒展,目光沉沉地望着缝合室。
穆锦放下心来,她撑着腰,慢慢踱步走了过来:“梁荀,进去陪陪她吧。”
梁荀点头,看了眼穆锦,轻声道谢。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客气。”
“我刚才给Vincent打电话了,他过来接你。”
“也好。”穆锦笑了下,“我去那边坐会儿,你不用管我。”
梁荀看着穆锦坐好才进了缝合室,果不其然,许嘉时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穆锦。
“在休息,Vincent马上就到。”
护士正在给伤口消毒,许嘉时疼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梁荀走过去,握住许嘉时的手,柔声道:“忍一下,等会儿打完麻药就好。”
许嘉时的手微微动了下,他们太久没有牵过手。
但她还是第一时间感触到了梁荀手上的戒指,温热的带上了他的体温。
许嘉时眨了眨眼睛,问医生:“医生,二次缝合会不会留疤?”
“多少都会留疤,疤痕大小因人而异,一会儿给你开点药,每天按时涂抹。”
“好,谢谢医生。”
其实许嘉时并不在意这件事情,只是和梁荀在一起时,她必须找些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打完麻药后,许嘉时感觉不到疼痛。
无影灯放在她的头顶,许嘉时闭上了眼睛。
梁荀的目光存在感太强,让她无法忽视。
许嘉时又睁开眼睛,伸出手:“梁荀,麻烦把我的手机给我下。”
梁荀拎着她的包,闻声愣了下,还是把手机递给她。
“我请假。”
半个小时后,缝合完成,梁荀扶着许嘉时往出走。
霍闻谨也到了,正坐在外面陪着穆锦。
“云溪,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我现在回家躺着。”
“行,你回家好好休息,等明天,我和Vincent去看你。”
“嗯嗯,你赶紧回家吃饭。”
四个人在医院门口告别,许嘉时问梁荀:“你车呢?”
梁荀穿着白衬衫,领带打着一丝不苟,眼里有些疲惫,他摁住眉头:“我打车来的。”
“怎么没有开车?”
许嘉时只是下意识地问了下,谁知梁荀认真道:“嘉时,我不认为在刚才那种情景下,我还能专心开车。”
“我打车吧。”
“司机马上就到。”
梁荀说完,许嘉时沉默了会儿,医院里来来往往,每次来这里,许嘉时的心情都不太美妙。
她在这里体会过失去、担忧,很多不好的情绪都在这里出现。
走出医院后,许嘉时像是迎接一场新生。
她仰起头,认真地喊了声梁荀的名字。
“梁荀,离婚协议,你签字吧。”
梁荀像被定在原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许嘉时看到他紧握双拳,指关节发白,平静表情在他脸上坍塌,裂口下是痛苦与落寞。
她不忍直视,撇过头。
阳光透过树梢的缝隙,光影斑驳,细微粉尘跳跃在空气里。
一如两个人重逢的那日明媚。
第67章 Chapter67 谁也别想为难梁荀……
医生特意叮嘱伤口不能碰水, 许嘉时往伤口贴了两层防水贴,费劲地洗完澡。
躺在床上望着屋顶的灯出神。
梁荀难过的样子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当她说出离婚时,她听到对方用几乎恳求的语气问她:“不离婚好不好。”
如果不是司机及时赶到, 许嘉时差点就要松口。
她用被子盖住头, 告诉自己,已经开始的事情就不能停止。
也不能一错再错。
折腾了一天, 许嘉时强迫自己放空思绪, 很快就睡着了。
而一楼,管家时不时看向楼
上, 又将视线放在梁荀的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陈叔,怎么了?”
梁荀正在研究药物说明书,客厅暖黄色的光勾出他的侧影, 影子投射在沙发上,一部分落到地上,一副岁月宁静的样子。
其实大家都知道, 平静之下早已激流暗涌。
“小姐她……”
“没有大碍。”梁荀把药放进托盘里, 站起来, “陈叔, 云溪不想让爸妈担心。”
“我知道, 我不会给那边说的。”
“嗯, 陈叔,麻烦你带Dobby出去玩会儿, 我去给云溪送药。”
“好的。”
梁荀推开门,房间里很暗,识别到人影, 玄关处的灯自动亮起。
他轻轻走到床边,看到许嘉时满头大汗,嘴里还在说什么。
梁荀俯下身体,听到她说:“走开,离我远一点。”
“嘉时。”
梁荀一喊她,许嘉时倏然睁开眼睛,看清楚是梁荀后,松了口气。
“该吃药了。”
梁荀很担心许嘉时,但又不敢多问,害怕惹得许嘉时反感。
“行,你放哪里就行。”
许嘉时还没有从噩梦中缓过神来,她觉得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梁荀把湿巾递给她,犹豫了下,问她:“伤口还疼吗?”
麻药已经失效,铺天盖地的痛感从伤口中钻出来,许嘉时却摇头,喝了口温水:“不疼了。”
“我在旁边的书房办公,有事情喊我。”
“好。”
吃完药,许嘉时睡意全无,iPad放在一旁,许嘉时闲来无事,打算找部剧看。
解锁后发现页面停留在航空公司的航班查询页面,时间正是许嘉时出发前往花阳的那一天。
她返回菜单,鬼使神差地点进了“行程”列表。
APP上登录着梁荀的账号,点击今年和去年的行程图,区别变得格外明显。
之前是以纽约为中心,现在是以深市为中心。
一想到这种变化,许嘉时心神不宁的退出页面,随便找了个视频开始看。
正是短剧盛行的时候,剧情反转再反转,使人欲罢不能。
许嘉时在紧张快节奏的剧情中再次睡着。
雨幕如织,大雨滂沱。
天际像是裂开一道口子,整个深市被笼罩在氤氲水汽之下,雨点击打在路面上,激起片片水花。
许嘉时站在被雨水冲刷的落地窗前,看什么都不太真切。
“许云溪。”
身后有人喊她,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许嘉时没有回头,微微侧头,用余光看到了那个人。
雨水浸湿了他的衣衫,雨点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落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留下一滩深色的痕迹。
许嘉时开口,仍是不肯看对方:“梁荀,别坚持了。”
梁荀朝前走了一步,脸上写满了不认命。
“云溪,你说过会永远原谅我。”
“那是我借给你的生日礼物,我现在要收回了。”许嘉时还是缓缓转身,看向梁荀倔强的眼睛,“梁荀,是你先骗我的。”
“你的确是蓄谋已久,你在我们这段婚姻里蓄谋已久,先是骗我,然后不信任我。”
许嘉时垂下眼眸,眼底毫无生气:“梁荀,彼此都坦坦荡荡一点,不好吗?”
如果一开始就让她知道,他和许文忠之间达成的协议,许嘉时不会如此痛苦。
“是我对不起你。”
许嘉时摇头:“尽快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梁荀看着许嘉时,心口突如其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觉得心脏被一股麻绳拧住,用力的缠紧,他的手开始轻轻的颤抖,目光死寂。
却还是不死心地问:“那你曾经说过的喜欢呢?”
“梁荀,你就当真心瞬息万变。”
“以后大家。”许嘉时从梁荀身边走过,停顿了一下,“各自安好。”
“你恨我吗?”
“我不恨你。”
梁荀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那就好。你身体还没好,好好休息,外面雨大,我不打扰你了。”
许嘉时看着梁荀跑进雨里,看对方的衣角被风吹得扬起。
手机响了两声。
她打开微信,看到了梁荀发的消息。
【千辛万苦,想要留在深市,想要留在你身边,终究是一场徒劳。】
【我只想让你爱我,仅此而已。】
【许云溪,再见!】
许嘉时打开了窗户,凄凄的冷风钻了进来,把书桌上没有装订的离婚协议吹得七零八落,深市从未如此冷过。
而梁荀再也没有回头。
心跳声在黑暗中愈来愈大,急促地想要寻求一个出口。
深市月朗星稀,只是一个梦而已。
许嘉时把手放在胸口,强压下心脏处袭来的难以形容的感觉,翻身,望向梁荀。
他睡在椅子上,身上盖着一条毯子,呼吸声悠长。
许嘉时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已经是凌晨三点多,整个房间都是安静,外面偶尔传来几道光束,是安保队在巡逻。
她订好前往新加坡的机票和酒店,等做完这些,她冷静了不少。
Dobby似乎醒了,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嘉时下了楼,果然看到Dobby撅着屁股用爪子够钻进沙发底下的玩具。
她走过去,将玩具从沙发下拿出来,捏着它的前爪轻轻逗着Dobby:“Dobby,你怎么还不睡?”
Dobby拿湿漉漉的鼻子顶她,呜咽了几声,许嘉时听不懂它的话,只能坐在它的旁边陪着。
“Dobby,爸爸妈妈要离婚了,你想跟爸爸还是妈妈?”
沉默了几秒,许嘉时又自顾自的道:“你还是跟梁荀吧,他比我上心。”
因为他的坚持,你才能来到我们家。
只要他在家,他就会风雨无阻的带你玩儿。
他去每一个地方,都会记得给你带礼物。
许嘉时轻叹一口气,搂住Dobby的脖子:“但是你放心,我会去看你的。”
“哪怕我和梁荀的夫妻关系不在,我也永远是Dobby的妈妈。”
许嘉时静静地坐在客厅,直到天际尽头泛起橘红色微光。
永无边际的黑暗被撕开裂口,暗夜被微蓝晨曦取代。
又是崭新的一天。
梁荀在餐厅看到许嘉时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他身上还穿着蓝色格纹睡衣,像刚睡醒的样子。
“嘉时,你怎么起来这么早?”
“睡不着了。”许嘉时亲自盛了碗粥放在梁荀面前,“一会儿我去遛狗。”
“要不还是我去吧,Dobby现在长大了,力气也大。”梁荀拉开椅子坐在许嘉时的旁边。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一起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
许嘉时在心底叹了口气,轻声说:“我们一起吧!”
“好。”
花园里的芍药开得浩浩汤汤,许嘉时摘了一朵,用藤蔓编制成花环戴在Dobby的头上,二人一狗,散步在花丛中,好似从前。
这样的场景有过很多次,只是当时道寻常。
“嘉时,需要我给你和Dobby拍张照吗?”看许嘉时的目光频频地落在Dobby身上,梁荀提议。
“好啊。”
许嘉时把手机拿给梁荀。
拍照按钮在瞬间按下,定格画面里的人和物。
梁荀定定地看了好几秒,才依依不舍地把手机还给许嘉时。
离上班还有
一段时间,许嘉时问梁荀今后有什么打算?
梁荀沉默了会儿:“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希望年底,景阳的业务能更上层楼。”
“一定会的。”
在梁荀的专业领域上,许嘉时总是充满自信。
“你呢,今天还去上班吗?我送你。”
“不了,我定了机票,去旅游。”
“你伤口?”梁荀有些担忧。
“不碍事,我问过医生了。”许嘉时轻笑。
或许是因为关于两个人的一切都要止步于此,他们反倒是可以心平气和坐下来聊这些。
“嘉时,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你股权协议的存在,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许嘉时坦诚道:“我也不知道。”
“其实这只是一个契机,如果我们的婚姻中有隐瞒,有利益交换,那这段关系注定无法长久。”
“所以离婚是必然的吗?”
“对我而言,是必然的。我以为我的婚姻没有商业羁绊,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交易。”许嘉时苦笑,“我是不是很理想主义。”
梁荀把视线从她的身上收回,看向远方。
“没有,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追求的爱情。”
八九点钟的阳光清亮,将他们的身影拉着很长很长,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梁荀伸手就能将许嘉时揽进怀里。
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许嘉时福至心灵地喊了声梁荀的名字。
“怎么了?”而梁荀,一如既往的回应着她,分外温柔。
“下次,我想要一段纯粹,因为爱情而结合的婚姻。”
“好。”
只有将错误终止,才能走向正确。
飞机振翅冲破云层,在气流的颠簸中,许嘉时似乎与世界脱离了关系。
她把所有的一切都留在了深市。
热带雨林的阳光冲散了许嘉时心底的些许阴霾,她白天在酒店睡到自然醒,醒了就背着相机出去,漫无目的地逛。
抵达新加坡的第三天,管家发消息说,梁荀搬出了银湖。
许嘉时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那时她正躺在沙滩椅上,面前是广阔无垠的大海,不时有风裹挟着海浪上岸。
海风像是卷起了一场海啸,从她心里奔腾而过。
“小姐,姑爷说一次性搬不完,剩下的东西他慢慢搬。”
许嘉时下意识去摸手上的戒指,但手指空空如也,她重新戴上墨镜,道:“知道了,陈叔。”
刚挂断管家的电话,陈敏的电话就紧跟其后。
“云溪,我听说阿荀搬出去住了。”
“嗯。”许嘉时如实道,“妈,我还是决定离婚。”
陈敏到底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一声叹息,许久后才说:“不后悔吗?”
“不后悔。”
她和梁荀截然不同的生活,也许早已为故事写下既定的结尾。
许嘉时为他们用“如果”开头,想象了无数种可能性。
如果只是如果,是假设,是不切实际。
也代表着无能为力,和无法改变的事实。
长久的沉默后,陈敏换了个话题:“云溪,最近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等这次从新加坡回去就去医院拆线。”
“到时候妈妈陪着你。”
“好。”
一通电话并未持续很久,许嘉时努力地想要放空大脑,思绪反而更乱,直到变成了一团乱麻。
看不透,理不清。
余晖映在许嘉时的眼里,她强烈的感受到,日落时的悲怆。
许嘉时早早地回到酒店,洗完澡便躺在床上。
微博自上次报平安后,再也没有更新过,她点进去,从上到下的翻看,梁荀似乎出现在了每一条中。
而最新的微博,还有人在下面留言,问许嘉时什么时候更新。
许嘉时从相册里找出梁荀给她拍的和Dobby的合照,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发出去。
而微博里有太多和梁荀相关的回忆,许嘉时退出前,设置为内容仅三个月可见。
她突然想到,忘记问陈叔,梁荀是否带走了Dobby。
许嘉时不是个负责任的主人,她想,自己再也不会养宠物了。
自来到新加坡后,许嘉时每晚都会做许多梦,走马观花似的,每每惊醒,失败的错觉便无穷无尽的涌现出来。
好像不管她逃到哪里,都无可避免。
在新加坡待了两周,许嘉时第一次走进了心理医生的诊室。
七日后,她开始打包所有的行李寄回国。
许文忠得知许嘉时即将返深,特意让人给她申请了航线。
【云溪,快看这个!】
距离降落深市还有一个小时,许嘉时收到了穆锦的消息,在加载链接内容时,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每日财经:景阳资本被卷入NFG崩盘危机:涉及1.73亿美元敞口,目前已按归零处理。
景阳资本在所发布声明中称,流动性紧缩给NFG的偿付能力带来风险,经过讨论决定将投资降至0美元。
景阳资本创始人梁荀先生表示,旗下两只基金参与了NFG的投资,其中5千万美元的损失被同一基金中约一亿美元的已实现和未实现收益所抵消,但该危机仍为景阳创办至今,面临的最大风险。
但梁荀尚未指明,在投资NFG前是否已经有完备的尽调报告。
NFG为景阳最大的投资项目之一,突然暴雷,也不对其是一大挑战,也是对其创始人梁荀和黎落的考验。
景阳资本如何度过此次危机?本台记者,将持续关注。
许嘉时看完新闻,第一时间打给了梁荀。
可对方不是在占线,就是无法接通。
近1.2亿美元的资金缺口,对刚刚成立的景阳,将是沉重一击。
许嘉时重新拿起手机,打给了自己的财富管理师。
对于许久没有联系过的许嘉时,张余富略感意外。
“张老师,麻烦您尽快帮我评估下名下所有资产。”
“好的,许小姐,是有什么急事吗?”
“先整理下,明细表发我邮件。”
“许小姐,最快也得三天时间。”张余富粗略的估算了一下工作量,他帮许嘉时打理资产近十年,零零总总算下来,整个团队最快的需要三天时间。
“行,辛苦了。”
直到许嘉时落地,梁荀依旧没有回电话。
她灵机一动,在查找中找到了梁荀的位置。
许嘉时没有关闭位置共享,梁荀亦是。
“陈叔,去万拂酒店。”
她只能看到梁荀的位置在这里,却不知道具体的包厢号。心想梁荀是在应酬,许嘉时先开了一间房。
许嘉时没有心思坐在房间干等,就坐在大厅碰运气。
果不其然,让她看到了行色匆匆的黎落。
她学着梁荀的语气喊对方:“Carlee.”
黎落回过头来,神情有些惊讶:“许云溪,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梁荀。”
“你们不是要离婚吗?”
许嘉时没有什么表情,问:“景阳怎么样?”
黎落摇头,露出一抹疲惫的笑:“不太乐观,这次是被人坑了。”
说完,她又看着许嘉时,道:“你别问我,具体的情况明天会发官方声明。但我和他的景阳,一定会度过难关。”
许嘉时没有理会黎落说的话,又问了一遍:“梁荀在哪个包厢?”
“梁荀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许嘉时耐着性子,一字一句道:“我和他并没有解除法律意义上的夫妻关系,这里是深市,而我,是许云溪,许云溪背后,是许家。”
她的祖父许英才,是中国内陆知名实业家,曾担任亚太总商会名誉会长等职务,她的父亲许文忠在商海里纵横捭阖……许家百年根基,屹立不倒,许家人的血脉中流淌着坚韧。
这句话的另一种意思是。
只要有许云溪在,谁也别想为难梁荀。
第68章 Chapter68 你不要可怜我
大厅里人来人往, 许嘉时和黎落之间的空气像是被凝结,死寂般安静。
许嘉时仅有的耐心宣告耗尽,她拎起包,从黎落的身边利落走过。
就算对方不说, 她也有千种万种方法找出来, 查
个水落石出。
手腕却被人从后面拽住,许嘉时回头, 看到黎落满脸怪异。
她紧簇着眉头, 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疑惑,张了张嘴想问又合上, 半低着头脸偏向一侧,像是在计算一道难解的习题,良久后抬头道:“许云溪,你这样会让我误会的。”
许嘉时轻笑一下, 按住黎落的手拉开,转过身去反讽道:“误会什么?”
“误会你和梁荀是真爱。”
许嘉时眼皮一跳,心底升起一股怪异, 扭头走到利落面前, 郑重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断定我们是逢场作戏, 但我和梁荀, 彼此情投意合。”
她又补充道:“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你们刚结婚就秀恩爱, 能有什么感情基础, 这就不是虚以委蛇吗?而且你们有婚前协议,现在你又给Kenneth寄了离婚协议。”
黎落快速的说完, 许嘉时不知道该如何给她这位自小在低语境环境中长大的人解释。
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也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
朝夕变化中,爱上一个人很难, 不爱一个人亦不容易。
而眼下最重要的人是梁荀,许嘉时顾不上给黎落细说:“这些事情都不重要,梁荀在哪里?”
“星辰2908.”
“谢了。”许嘉时拍了拍她的肩膀,快步朝电梯口走去。
叮——
电梯门打开,许嘉时时不时地看向不断跳动的数字,一尘不染的镜子里映着她紧张的神色。
可等她推开门,看到2908号包厢里只剩下五个服务员,正在打扫卫生。
听到门口传来声响声,其中一位看起来像领班的人走了过来,询问道:“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许嘉时没有回答她,她看见了走廊边已经被码放整齐的酒瓶,各种颜色各种大小的瓶子被服务生有序堆放,许嘉时皱着眉,连胃都心理性传来一阵灼烧感。
“他们什么时候结束的?”
“半个小时左右吧。”
许嘉时无意识地舔了下下嘴唇,心里发苦。
还是错过了,许嘉时转身离开时,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有人喝醉吗?”
领班摇了摇头,好像在奇怪她问了这样没有第二个选项的问题,但还是礼貌客气回答了她的问题:“小姐,来我们这里应酬的,很少有人能清醒的走出去。”
“谢谢。”
黎落紧跟着跑了过来,她一手插在腰上,手里拎了个保温盒。
“人呢?”
许嘉时仿佛被人卸了劲,一点力气也没有,说话声也轻飘飘地:“走了。”
“啊,我还给他带了醒酒汤。”黎落有些失落,她看向许嘉时,不客气道,“如果不是为了你,Kenneth也不会面对现在的窘境,你知道他在R&E马上就要升了吗,届时,他会是R&E职位最高最年轻的华裔高管。”
“黎小姐,木已成舟,揪着过去说有什么用呢?”
许嘉时很烦躁,她从包里取出手机,看到梁荀的位置还在不断移动,她想了下,打给了管家。
“陈叔,你知道梁荀搬到哪里了吗?”
“好的,你把他的新地址发我。”
挂断电话,许嘉时看了眼黎落:“还不走吗?”
黎落定定地看着她,开口:“我打算给梁荀表白。”
“与我无关。”
许嘉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冷静地说:“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解决景阳的困境,儿女情长先放在一边。”
“我就是和想你商量这件事情,许云溪和梁荀的婚姻关乎着外界对景阳创始人的看法和态度,这时在爆出离婚的消息,只会造成雪上加霜的局面。”
黎落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许小姐,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她顿了下,为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感到难堪,不自然地将耳边的头发拢起,继续说:“请你先不要启动离婚程序,看在你与他,真心相爱的情分上。”
她用了许嘉时说过的词语。
“不会的。”许嘉时肯定道,她低下头,顾不上想其他,司机的消息恰好发了过来,她放下手机:“我先走了。”
“刚才我们聊的,可以不告诉他吗?”
许嘉时点头:“我不会告诉他。”
梁荀不会知道,而许嘉时没有告诉黎落的是,她和梁荀走到这一步,已经和离不离婚没有太多关系。
之前的她,只想一味的切断错误的开始,固执的认为错误只会衍生错误。
可所有的一切写明,方向是正确的。
她和梁荀正在相爱。
许嘉时在此刻无比清楚,她不想靠时间去遗忘,去自愈,只留下回忆。
她要扯开伤疤,用时间补足信任,爱可解万难,爱亦可被证。
司机的车就停在门口,黑色的车身闪着低调奢华的光,刚一上车,许嘉时告诉司机:“去新府8号。”
新府8号,梁荀在深市的家。
走在路上,许嘉时空旷的心逐渐被车窗外的万家灯火填满。
经过核对身份等一系列流程,她顺利地站在了深灰色的大门门口,脚下铺着豪华美观的浅色大理石,照出许嘉时的身影。
定位上,代表他们位置的光点趋于重合。
许嘉时给梁荀打了通电话,因无人接通自动挂断,她又低头发了条消息,才按亮密码锁。
双方的生日、领证和结婚纪念日、景阳的成立日期都不对。
福至心灵地,她点开了朋友圈,找到了几年前的朋友圈。
171224。
许嘉时狠狠地吐出一口气,密码并不猜测,却让她喘不上气,那是八年前的圣诞节前夕,梁荀第一次遇到许云溪的时候。
门把手按下的那刻像是有什么落下,转眼不见。
绕过玄关,客厅一览无余。
电视机挂在墙上,地摊上放了两组欧式沙发,再无多余摆设,空荡又凄冷。
许嘉时超前走了几步,看到沙发上有人影,他蜷缩着身体,酒味隔着很远窜进许嘉时的鼻子里。
让她的鼻头变得酸涩。
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大颗大颗的眼泪奔涌而出,许嘉时用袖子随意地在脸上擦了下,仍是止不住。她感觉到滚烫的泪水从脸颊滑落,划过鼻侧落入唇角,带给她潮热咸湿的痛苦。
晴朗的深夜,明月高悬,也从未如此让人感觉绝望过。
一个人颤抖地咬着牙关,任由眼泪肆无忌惮地滑落。
一个人躺在夜色中,很静很静,像是葱郁斑斓的春色里,闯进一片金黄但枯萎的树叶。
影影绰绰,许嘉时的心头刮起一阵狂风,有人再也走不出这个悲痛欲绝的深春。
沉默的黑洞里,传来一声呻吟。
她走过去,看到了梁荀眉头紧皱,手捂住胃,脸上无一不是痛苦。
“梁荀,你怎么了?”
梁荀在浓重的鼻音下睁开眼睛,这才像是被拉回了现实,他撑着沙发坐起来,想努力恢复平日里冷静自若的样子,却无功而返。
“嘉时?”
一开口,他的声音干涩的厉害,许嘉时借着烧水的间隙,跑去卫生间洗脸。
精致的妆容毁了大半,眼睛通红,布满了红血丝。
白炽灯下,许嘉时一想起梁荀,又想哭。
她对着镜子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很快,嘴角瘪了下去。
“嘉时,你怎么了?”梁荀跟着她来到了卫生间门口,敲了两下门。
“我没事。”
许嘉时慌里慌张的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终于,自来水混着潮湿的眼泪,和酸到极致的心境,一起滚到下水道里。
一出门,梁荀还靠在墙边,见到许嘉时出来后,他的肩膀似乎松了下来。
“你先坐,我去洗个澡。”
浑身的酒味连他自己都嫌弃,更何况是有洁癖的许嘉时。
许嘉时却拉住了他的手,轻声说:“喝醉别洗澡,你是不是胃疼,我刚给餐厅打了电话,让人送醒酒汤
过来。”
梁荀低着头,沉默了会儿,还是妥协:“我去换个衣服。”
黑色衬衫皱了一大片,下摆塞在裤子里,勾勒出他精瘦的腰身,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月光清泠,落在他的身上,倒是有种野性的美。
“梁荀。”
许嘉时张口喊了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倒是梁荀苦笑了下,转身道:“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字了,等你有时间,我们就去民政局办理手续。”
许嘉时的心里仿佛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所有的负面的情绪都在脑海里翻滚,让她无法忍受,想倾诉,又难以言说。
她从背后圈住梁荀的腰,将头靠在对方的身上:“我不想和你离婚。”
梁荀把她的胳膊松开,正对着她,动了动唇,笑容里带着几分冷静的自嘲,声音无奈:“嘉时,不要可怜我。”
许嘉时下意识的反驳:“我没有可怜你。”
她想解释,梁荀没有给她机会,他拉住许嘉时的手时,许嘉时看到他手上的婚戒,心里舒服了大半。
“梁荀,不管你怎么想,我会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面对。”
“景阳是我和黎落的,我们会处理好这件事。”
“现在外界只是传言我们要离婚,他们就敢这样对你。”许嘉时越说越着急,脱口而出:“就当是为了景阳,你不要和我离婚。”
梁荀愣住,神情微微有些恍惚,随后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然后用许嘉时从来没有听过的声调说:“景阳是景阳,婚姻是婚姻,许嘉时,我不会将二者混为一谈。”
“我……”
许嘉时朝后退了一步,梁荀抬脚上了楼。
她落败地叹气,手机铃声从玄关处传来。
许嘉时没有看来电人,径直接了电话:“什么事?”
“时姐,是我,快看微博。”
第69章 Chapter69 我对自己,不留余……
@知声传媒·社会新闻部:震惊!景阳资本创办不到一年, 经历首轮危机。
三分天赋,七分运气——今天来细数其创始人梁荀生命中的贵人。
根据可靠消息,梁荀在大学期间结识了同样在美留学的霍闻谨,时至今日, 两个人之间依旧来往密切, 年初霍老爷子病逝,就有知情人士透露梁荀携妻子许云溪出席了葬礼。
霍家的经济实力不言自明, 或许正是霍家的缘故, 梁荀研究生毕业后顺利进入了R&E资本,之后又深得R&E资本Alexander先生信任, 开启了自己在华尔街的传奇故事。
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和许云溪结婚后,梁荀成为了许家的乘龙快婿,之后便决然地结束给别人打工的生涯, 选择自己当资本,自立门户,和前同事黎落共同创建了景阳。
写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起黎落, 美籍华人, 父亲是硅谷著名网络工程师, 母亲是哈佛大学终生荣誉教授, 算是高知家庭, 梁荀结婚前, 两个人一直做搭档,完成了不少漂亮的case。梁荀婚前, 两人也被人说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只不过梁荀最终还是选择了许云溪,原因不言而名, 而婚姻带给他的获益相信大家都有目共睹。
可惜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段时间,许云溪和梁荀婚变的传闻满天飞,而景阳资本又遇重创,上亿资金蒸发。
即将而立之年的梁荀首次职业危机,又将何去何从,我们拭目以待!
@俄罗斯方块:第一眼以为是营销号,这行文风格,和三流八卦媒体有什么区别?
@静安路8号:神经病啊,许云溪和梁荀结婚第一天开始就有人说他们离婚,真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们知声在我这里臭了,谢谢!
@耳机少一仓:记得知声财经是梁荀注册微博后转载过的唯一一个的采访视频,当时还直言有机会再合作。还没人走茶凉呢,现在又是闹那样,真第一次在官方账号上看到“势利”两个字,无语子。
@海港清补凉:疯狗乱咬什么,动动手指头就想轻而易举地抹杀别人十几年的努力和辛苦,想peach呢。
PS:这是谁写的稿,敢写敢发就不要匿名啊!!!
@潺潺流水:同情梁荀,遇到无妄之灾。
@许云溪应援会·深市分会:诅咒他们离婚的人,是自己家庭不幸福吧。再说一遍:许云溪和梁荀已经锁死,钥匙我吃了。
……
评论区两级分化,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
许嘉时的视线落在了“知声传媒”上,第一时间给陈舟的助理打了电话。对方回复已经联系技术部门在第一时间删除了帖子,但仍然被不少有心人截图,冲上了热搜第一。
“王助,发帖人是谁?”
王助理在那头顿了下,如实道:“是曹有风。”
许是害怕许嘉时觉得人力资源部办事效率低,王助理紧接着解释:“HR那边正在和他走程序,许小姐,曹有风在公司工作了这么多年,还是需要一定时间。”
言外之意,有人在力保曹有风,这个人的职位还不低。
人是社会性动物,上学时组队做小组作业,长大后“站队”在公司里报团取暖。在不触碰红线的前提下,大部分管理者选择视而不见。
陈舟管理了知声传媒近十五年,有自己的管理理念和方法。
哪怕陈敏作为知声传媒的董事长,也从不过问。
但曹有风千不该万不该,将矛头指向了梁荀。
如果说许嘉时可以忍受曹有风还待在知声,是许嘉时还有心思和他玩儿,而曹有风写出的这一新闻稿,直接将许嘉时的耐心耗尽。
他的擅作主张,不仅把梁荀推到了风口浪尖,更是将知声传媒也推到了景阳资本的对立面。
深市的夜幕降临,走廊过道亮着微茫的光,将许嘉时的身影投射在落地窗上,落寞且孤独。
她低下头吧,看着重新戴起的戒指,叹了一口气。
梁荀想要她的爱,许嘉时可以给,可她偏想要将过往和未来分个清楚。
许嘉时开始频繁地自我反思,从中窥得“一往情深”的意味,她不再想要泾渭分明,她想和梁荀就此天长地久。
台阶的灯一层一层地自动亮起,梁荀从楼上下来。
许嘉时望向他清醒的眼神,不置可否:“你还是洗了澡。”
“难闻。”梁荀惜字如金,越过许嘉时,坐在了沙发上,“我还要处理工作,你让司机接你回去吧。”
许嘉时什么时候被这样冷落的对待过,她坐在梁荀身边,自顾自打开电视,调成了静音:“我让司机回去了,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
梁荀按了下眉心,疲惫道:“嘉时,很晚了,你留在这里不合适。”
“好吧,一会儿醒酒汤送来,我就走。”许是急需要处理的烂摊子太多,梁荀看起来精神不佳,许嘉时不忍心,做了让步,但还是忍不住纠正对方,“我们还没有离婚,所以我要留在这里没什么不合适的。”
“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字了。”
“我还没有签。”许嘉时紧接着说,“所以你买的这套房子也算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我用居住权、使用权和所有权。”
梁荀沉默了下。
许嘉时轻笑:“你忙,我不打扰你。”
客厅重新恢复了安静,梁荀偶尔停下来休息的时候,看到许嘉时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电视,而一向对她很有吸引力的手机,被她随意地倒扣在茶几上。
这难免有些奇怪,但梁荀没有多问。
醒酒汤姗姗来迟,许嘉时此时已经昏昏欲睡,她强撑着接过保温袋,朝送餐员道谢。
“爸爸住院的时候吃的就是这家,就是离这边有点远。”
许嘉时拆开包装,自然地从梁荀的手里接过碗
,无意间看了眼手表,说:“现在是十一点二十一分,司机下班了。”
看着梁荀不愿意松口的样子,许嘉时环视了一圈,好言和对方商量:“让个客房给我,可以吗?”
“好。”
看着梁荀喝完汤,许嘉时终于撑不住了。
她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未拆开的女士拖鞋换上,朝梁荀摆手:“我去洗漱。”
客卫只有干净的毛巾和洗漱用品,梁荀拿了件自己的睡衣给许嘉时,套在她的身上,又宽又大。
窗外闪烁的霓虹和客厅里昏暗的灯将所有的一切都烘托的暧昧。可惜谁也没有心思,只有一前一后的两声晚安。
语调中皆是满满的困倦。
随着房间门关闭,最后一丝光源被彻底隔绝,许嘉时嘴角的笑意淡了下来,她靠在墙边,全身无力。
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慢慢恢复了点精力。
许嘉时习惯性地去看手机,却摸了个空,想起手机放在了客厅,她拉开了门。
水晶灯下有人影晃动,她在楼梯转角处遇到了梁荀,对方手里握着手机,嘴巴紧抿着,让人看不出情绪。
许嘉时心口一紧,摸了下后脑勺:“我刚想起来手机落在下面。”
“许云溪。”
梁荀很少这般正经又严肃地喊她的名字。
“怎么了?”
其实许嘉时不想回答他,只想落荒而逃。
只见梁荀缓缓举起他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笔巨额转账记录,转账人来自于许嘉时,还贴心地备注了“自愿赠与。”
“已经到了吗?”
“六个亿,美元,许云溪,什么意思?”
许嘉时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我是你的妻子,现在景阳遇到困难,我想帮你。”
“景阳自成立的那天起,就不算我的个人财产,你应该明白。”
“就算我的个人注资。”许嘉时抬头,看着梁荀隐晦难辨的眼睛,“你忘记了吗,在曼哈顿的公寓里,你也给了我一张卡。”
“我没有拒绝你,梁荀,你也不要拒绝我。”
“许嘉时,我们要离婚了。”
梁荀又说了一遍,他的话像一把刀插向了许嘉时,密密麻麻的酸痛在她的心底翻滚,汹涌地冲到喉咙处,但她的嗓子又像是被堵住,说不出一句话。
两个人站在台阶上四目相视,眼底的情绪翻涌着,无法藏匿。
终于,许嘉时弯下腰,抱住了梁荀。
“我还没有签字,那份协议并未生效。”
“许嘉时,我不要你的钱。”
梁荀克制地放开许嘉时:“睡觉吧!”
许嘉时摇头,突然叛逆起来,挡住了梁荀的路:“我不想睡觉。”
“那你想干什么?”
许嘉时用行动说明了,她低头吻上了梁荀,急切地似乎想要确认什么,她一只手抓住梁荀的衣领,另一只手游走着,点起一簇热烈的火。
梁荀还是推开了许嘉时,哪怕他的呼吸同样急促,眼尾发红。
“你不要可怜我,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我们都冷静点。”
“我很冷静。”
梁荀却像是不信,他握住许嘉时的胳膊,很快又松开,像是说服了自己:“以后再说吧。”
许嘉时笑了下,声音里有几分自嘲,心如刀绞。
她打开手机摄像头,随意地对着两个人拍了张照片,低头在手机上操作着什么,然后抬起头,直视梁荀。
“梁荀,从现在开始,我对自己,不留余地。”
第70章 Chapter70 只想和他,长天地……
一辆SUV缓缓驶入在知声传媒楼下, 待车停稳,从上面下来四位身穿黑色西装,戴着墨镜和耳麦的男人,这些人身材魁梧, 穿着西装仍遮不住胳膊上喷薄的肌肉, 一看就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专业安保人员。
随后,一辆宾利添越也停了下来, 黑色的车身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戴着白手套的司机拉开车门的那一刻,保镖立马簇拥上前。
正值早高峰期间, 这幅场景引得进出办公楼的人频繁地朝这边看过来。
车门打开,先是一双真皮金币乐福鞋,而后露出匀称白皙的大长腿,一身CHANEL套装, 柔顺的黑色长卷发披在肩上,透露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许嘉时摘下墨镜,手腕微微转动, 立马有人接过。
有人认出了她, 拿出手机拍照。
自那条露面微博发送后, “许云溪”这个名字就在微博的热搜位高高挂起, 过去近十个小时, 热度还在持续上升。
哪怕有保镖始终保持着严密的保护圈, 许嘉时仍然能感知到停留在她身上的探究的视线。
羡慕的、惊讶的、好奇的……
许嘉时大步朝电梯口走去,心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词语——荒诞。
从她决定改名字的那一刻起, 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这般“风光”的场面。
陈舟领着一众高层从专门电梯匆忙下来,见到她的第一眼, 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眼,而后关切地问道:“云溪,身体养好了吗?”
“舅舅。”
许嘉时唇齿轻启,以晚辈的身份叫了声陈舟。
“可算听你在人前喊我声舅舅了。”陈舟脸上笑意更浓,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决定要入董事会,就放开手去做。”
许嘉时无奈地喊了声“舅舅。”
“好了,知道你志不在此,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直到上了电梯,许嘉时脑海里还回荡着陈舟的那句“志不在此”。
依稀想起刚和梁荀结婚时,梁荀在深市与纽约之间频繁往返。
大晴天遇见周末,是个适合偷懒的好时光。许嘉时刚结束一段忙碌的工作,全身心放松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频道正巧播放着梁荀的采访视频,他坐着随性,从容自若气场不容忽视,面对婚后沸沸扬扬的“入赘”争议,他对着镜头轻飘飘地说志不在此。
同梁荀一样,刚办理完知声传媒百分之五十一股权转让手续的许嘉时,也志不在此。
二十七楼的视野比二十三楼更加宽阔,许嘉时不得不感慨,怪不得人人都对权利你争我抢,高处风景绝好。
曹有风看起来还算淡定,他不急不慢地从办公椅上站起来,颔首:“没想到你竟然是许云溪。”
许嘉时转身坐在真皮沙发上,从包里取出合同扔在桌面上,脸上挂着淡笑,对曹有风说:“我也没想到你对梁荀敌意那么大。”
“就算你不知道我是许云溪,你也该知道梁荀是知声最大股东的女婿。”
“知声正在和我谈解约。”曹有风镇定自若,或许是已经知道他会面临的处境,倒是很坦诚地全盘托出,“这件事情很简单,从人力找我谈话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三十四年来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而且我有朋友在律所,透露你和梁荀在签离婚协议书。”
“曹总,这种手断未免太脏了。”
听出许嘉时语气中的不屑,曹有风顿了下,而后自嘲一笑:“谁让我太爱你,我本以为,我们迟早会在一起。”
许嘉时站起来,抱胸,开口道:“曹总,别玷污了爱,你是个成年人,也是法律意义上可以承担责任的独立的个体,你的所作所为都在你的一念之间,别把喜欢和爱扯来当你做这些破事的遮羞布。”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你出生就在罗马,哪里能理解我们这种普通人的生活。”
曹有风嘴角是一抹命运捉弄般自嘲的笑,但他的话让许嘉时极度不适,她抬手制止了对方继续往下说:“曹总,别用这套扭曲理论搪塞别人,也骗了你自己。”
“我确实看不上你,看不上你的两面三刀的做派,看不上你心怀叵测和阴险狡诈,而这和家庭没有关系。”
曹有风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许嘉时把桌面上的文件展开,丝毫不留余地:“你不仅以公司的名义私自发布未经审核的报道,给公司造成了损失,并且匿名发帖诽谤同事,这些都触犯了知声的红线,根据相关制度,知声会依法保留追究你的责任。”
“嘉时,许小姐,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吗?”
许嘉时把笔放在一旁,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她看着曹有风定定地说:“曹有风,是你有错在先。”
“签字吧,我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曹有风看着那份律师函和劳动解除合同,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纹。
他低下头,说:“我可以公开道歉。”
“这不是你可不可以,你的行动对公司的声誉造成了严重影响,我们要求你公开道歉。”
“你必须道歉。”
“对不起。”
“签字吧。”许嘉时轻叹一口气,“道歉的话留给梁荀说。”
曹有风摇头:“不止为这次,还为以前。”
“别打感情牌,我曾经说过的。”
许嘉时推开曹有风办公室的门,几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她示意HR进去,陈舟的助理也在,只说陈舟在办公室等她。
“现在过去吧。”
和陈舟聊了一个小时,同时她向公司递交了辞职报告。
选择财经行业,本也就是跟随着谈盛阳的脚步,早就没有意义和兴趣的事情,不如趁早结束。
只是抱歉给陈舟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能用钱解决的都不算问题,云溪,在家人这里,你永远自由。”陈舟这样安慰道。
“谢谢舅舅。”
从陈舟办公室出来,许嘉时回到二十三楼区办公室收拾东西,平日里热闹的办公区在见到她的时候一片寂静,就连谭琪也坐在工位上,欲言又止。
许嘉时脚步顿住,却又往前。
许嘉时可以留在过去,与她的同事惺惺相惜。但许云溪只能向前走,与梁荀并肩,共同撑起他们的未来。
保镖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左右,也像是一条线,给她和曾经的自己、平日的同事隔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世界。
“谭琪。”
许嘉时走到谭琪办公桌前,像以往那样,食指弯起,轻叩在桌面上。
“时姐。”
“来我办公室一趟。”
百叶窗稍稍抚平了谭琪的紧张,从看到许云溪的微博后,震惊之下,她一夜都没有睡好。
许嘉时把私人物品往收纳箱中放,谭琪下意识地去帮她。
“我已经正式提出离职,谭琪,我不再是你的领导了。”
“时姐。”谭琪满脸不舍,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记得去花阳前,我邀请你去我家里玩儿,我家养了一条狗,叫……”
谭琪抢着说:“叫Dobby.”
似乎是经过了很大的心理斗争,谭琪走到许嘉时的跟前,试探性地问:“我还能去你家里吗?”
“当然。”
许嘉时俯身抱了下谭琪,由衷道:“一直都欢迎你。等忙过这段时间,我亲自接你去我家。”
“嗯。”谭琪犹豫了下,问,“你老公还好吗?”
“还可以。”
想起早上出门时,梁荀西装革履、精气十足的样子,许嘉时笑了下,“要是他知道有人挂念他,一定会很开心。”
意识到许嘉时应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谭琪没有多占用她的时间,很快便出了办公室。
“谭琪,许编给你说什么了?”
她刚一走进茶水间,就有人围了上来。
“没什么,就是交接下工作。”
谭琪这样一说,大家都失去兴趣。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碰到大小姐‘微服私访’。”
“难怪老有人说她气质好,从小到大用钱堆起来的,能不出众?”
旁人有人笑:“你怎么说话酸溜溜的?”
“本来就是,你们看到她手上的戒指了吗?传说中在苏富比拍卖会以七千万港币成交的粉钻,没有光照,都熠熠生辉。”
“我刚反应过来,她老公是梁荀啊!!!”
“你反射弧也太长了。”
“突然想起来她是不是还采访过梁荀,那会儿他俩都结婚了吧。”
“结了,那句‘万里路遥,我想,我会有走到她身边的那一天’,这句话当时艳羡了好多人。”
听到她们越聊越远,谭琪冲完咖啡就往办公区走,路过许嘉时的办公室时,她顿了下。
手里的咖啡冒着热气,鼻尖是许嘉时最喜欢的美式。
可惜,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给对方冲咖啡。
谭琪端着杯子回到工位上,打开电脑,投入工作中。
许嘉时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她收拾完东西,心里有些空,拿出手机给梁荀发消息。
【今天提离职了,还有点舍不得。】
【我去接你下班好不好?】
不出意外,还是没有收到回复,许嘉时也不失望,她拉开门,让人拿东西。
“小姐,门口有记者。”
互联网时代,毫无隐私,靠一张露面的照片,扒出她的其她信息,只是时间问题。
而许嘉时高调的出场,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做准备。
门口长枪短跑,许嘉时放缓了步调,辨别着记者的提问。
“请问梁荀近况如何?”
“网传您和梁荀先生签订了离婚协议,该消息是否属实,你们是商业联姻吗?”
……
许嘉时走到一位记住面前,接过她手里的话筒,顿时,四周一片寂静。
她的声音似乎传的很远很远。
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戒指,只听她说:“我是个俗气的人,我只想和梁荀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