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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玩家

    摩天大楼在阳光下反射着冷淡的金属光泽,高层偌大的办公室里,正传出着销魂蚀骨的声音。

    年轻男人极尽风骚,用最浪荡的姿势躺在巨大的长条形办公桌上,媚眼如丝地努力讨好着男人:“蒋总……啊!”

    “闭嘴。”蒋洲成面无表情,甚至连西装都没有脱。

    年轻男人看着他黑黢黢的淡漠双眸,忽的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他感觉蒋洲成并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玩伴,甚至没有把他当成个人,只是当做一个发泄的工具罢了,不称心随时就可以毁掉。

    他听说过一些传闻,但他觉得那些事情太骇人听闻,但是现在他却莫名的感觉蒋洲成真的可以做出来。

    男人忽的后悔为了钱来。

    他的身子刚开始有些发抖,蒋洲成却已经变得不耐烦,似乎是已经失去了兴趣,然而就在这时,旁边的座机忽的响了。

    蒋洲成随手接起来:“喂。”

    “蒋总,滕时来了。”手下只说了这一句话,蒋洲成的眼睛忽的亮了,他就像是饥饿了许久的毒蛇忽的嗅到了猎物的到来,盘踞起来做出攻击的预备姿势,吐出了猩红的信子,“请他上来。”

    滕时站在蒋洲成的办公室门口,阳光从走廊的落地窗洒进来,勾勒出他修长的身体线条,绝美的容颜淡然平静,仿佛面前办公室里传出的不堪之声根本传不进他的耳朵。

    里面的声音从魅惑逐渐变成痛苦,似乎压抑着颤抖,到了最后几乎变成了惨叫,大概几分钟后,一切声音都停止了。

    蒋洲成的手下推门进去,不久后拖出一个浑身是血半死不活的人,从滕时身边经过被带了下去。

    “进来吧,滕总。”蒋洲成用真丝手帕一根根擦着自己的手指,看着滕时走进来,笑起来,“什么风把你吹你来了?”

    屋子里点了熏香,浓重的木质香压制不住难以言喻的味道和血腥气,让人作呕。

    滕时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开口时语气依旧淡淡:“我记得这间办公室以前是蒋凯的。”

    “我爸啊。”蒋洲成随手把帕子丢进了垃圾桶,笑眯眯地坐下,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他最近不在这边办公,这间屋子就暂时给我了。”

    滕时知道蒋凯的下场,上辈子他因为很久都生不出来其他儿子,只能扶持生母低贱的蒋洲成上位,蒋洲成借着他的力量爬到了权利顶层,然后一脚把他踹了下去,蒋凯后来被蒋洲成囚禁了起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个时候,应该是蒋洲成逐渐把蒋凯逐渐挤出权力中心的时候。

    滕时眸色微暗——比上辈子还要早。

    “在M国玩得还开心吗?”蒋洲成的眼睛很狭长,带笑的时候卧蚕很明显,几乎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感觉,但是他的瞳孔却又非常的黑且深,莫名带着股阴森的邪气。

    “你我都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来的,就没有必须要废话了。”滕时坐下来,“你抢走了奚沛恒的手稿,把他的AI设想制作成了成品病毒,祁南瑾差点被你害死。”

    蒋洲成笑意更深,没有正面回应,他开了一包新茶,拿起刚烧开的水冲开,问:“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你坑我一次,我害一次,这样的事情一直下去没什么意思。”滕时无视蒋洲成递过来的茶,“你想玩的话我当然可以奉陪,我可以让你亲眼见证你好不容易在夹缝中建立起来的帝国是怎么土崩瓦解的,你精心打造的一切,我毁起来也不过几年。”

    这威胁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蒋洲成眯起眼睛,他知道滕时比他更狠。

    当初推进器的时代就是这样,如果不是他及时翻出当时被当作是天方夜谭的奚沛恒的AI手稿,让整个公司及时转型,那么蒋家已经被滕时搞死了。

    那些手段蒋洲成绝不想再经历一遍,他不知道滕时是如何做到的,那么狠辣又那么精准,他只知道滕时真实的样子绝非他平时表现出来的平和淡然,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只有真正被他盯上的人才知道。

    忌惮已经深入了蒋洲成的骨髓,却让他更加渴望,他看着滕时,感觉血液都在体内烧了起来,他真的非常非常迫不及待,想要把滕时据为己有,看他高傲的头颅低下来,向他崩溃地求饶。

    “你说的对,”蒋洲成向后靠在椅背上,把茶放到了一边,“我不想和你竞争,确实没什么意思。”

    “你是一条疯狗,”滕时直白道,这个评价和当初韩濯对他的评价竟然出奇的一致,“我不想被你追着咬,万一传染给我狂犬病得不偿失,所以我想和你合作。”

    “合作?”蒋洲成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我和你?”

    “我的飞车需要AI控制技术来实现升级和迭代,现有的主板芯片肯定会被淘汰,我需要市面上水平足够的AI公司为我提供技术支持。”

    “为什么不找伊藤的智语?”蒋洲成警惕道。

    智语目前的技术水平和他们不相上下,甚至还更好,滕时没有由不去找智语,而和本身有宿怨的自己。

    滕时看着他,那目光平静中带着一抹审视,深处是浅浅的厌恶:“你还不明白吗,我就是冲着你来的。”

    两个敌人,如果变成同一根绳上的蚂蚱,那么谁也别想再给谁使绊子。

    果然狠,也真的很大胆。

    蒋洲成笑了起来,忽的按下了桌上的呼叫铃:“王鹤,把公司的产品册子拿过来,要内部版本的。”

    大门被咚咚敲响,一个带着眼镜体型微胖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把蒋洲成要的东西恭敬地放到了桌子上:“蒋总。”

    蒋洲成做了个请的动作,滕时慢条斯地拿起那本册子,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那是一种身居高位久了才有的松弛感。

    蒋洲成紧盯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视线上移,滕时的面容精致,睫毛纤长,举手投足都从骨子里透出高贵和优雅,从指尖到眉梢,都完美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蒋洲成喉咙不受控制的上下滑动,几乎克制不住身体里翻腾的凌虐欲望。

    这只漂亮的手上因为痛苦而攥紧,崩出青筋的样子应该会更好看吧。

    那绝美的眉眼发红颤抖时,又会是怎样的美景?

    恍惚间滕时翻动纸张的声音逐渐远去,蒋洲成仿佛离开了办公室,走上楼梯间的最顶层,推开了一扇铁门。

    阳台上的风很大,罕见地能看到城市上空的星星,星空下是满地的玫瑰花瓣,随着风的吹过,不时有花瓣纷纷扬扬地从楼顶飘落,花瓣的正中是一个精心布置的灯牌,上面写着谁的名字,好像是一个告白现场。

    这不是他的记忆,却莫名地熟悉,仿佛真的亲身经历过。

    蒋洲成的心跳莫名地变得很快,一步步走向花瓣正中。

    ——去表白吧,他没有由拒绝你。心里有个声音说。

    ——他喜欢和你聊天,他还夸你聪明。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美。

    梦中的蒋洲成手里捧着玫瑰,一身白色的西装,头发上还打了发油,花枝招展,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激动又期待。

    ——你对他一见钟情,他也一定钟情于你。

    蒋洲成这辈子从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也从没有这么想要得到一个人。

    滕时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是和他那变态的父亲和懦弱的母亲,以及把他当成怪胎的同学们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对于其他人,蒋洲成只想把他们一个个都虐杀,而滕时不一样,他想要呵护他,爱他,对他百分百的好。

    蒋洲成史无前例地紧张,以至于手掌心都出了汗。

    咔哒,天台的门被推开。

    他朝思暮想的人站在门口,许久没有动。

    “滕时。”蒋洲成紧张地几乎说不出话,捧着花向前一步,“我喜欢你。”

    梦中滕时的脸逐渐清晰,他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绝美的容颜满是惊讶,在听到蒋洲成说的话之后,逐渐化作为难。

    “洲成,”滕时说,“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朋友。”

    蒋洲成呆住了。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呢?蒋洲成不敢相信。他说谎。

    自卑逐渐变成不甘心,痛苦逐渐变成愤怒,蒋洲成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他感觉到自己脸似乎扭曲了,那一瞬间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被点燃,整个人仿佛被来自地狱的烈火灼烧,他把鲜花丢在地上,用脚尖狠狠碾碎,用最恶毒的话语咒骂。

    滕时直接转身走了,甚至一步都没有踏上满地的鲜花。

    蒋洲成不记得自己怎么离开天台的,他带着满腔的欢喜来,带着十足的挫败和自卑走,久久都缓不过神来。

    他不喜欢我,难道喜欢别人吗?

    骨子里的暴虐疯狂地翻涌起来,爱而不得的痛苦已经酝酿成了更阴森可怖的东西,蒋洲成狂笑起来,把玫瑰花纷扬地洒下阳台。

    要让他付出代价。

    他骗取了我的爱,就想转身就走?绝对不可能。

    我要让他一辈子都记得我,把我刻进血肉里,让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

    啪。

    “很好。”滕时合上册子,“粗略看了一下可以满足我的需求,下周我会召开公司会,具体内容到时候我会派专家来考察。”

    梦境戛然而止,蒋洲成回过神来,面露微笑:“随时恭候。”

    “另外,听说你最近在给新的工厂选址,”滕时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坪洲那片地的开发商是我的姥爷的旧相识,附近的配套设施也齐全。”

    王鹤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坪洲那块地是最近最热门的一块地,好几家公司都在抢,也是蒋氏的目标选地之一,公司这段时间正在找关系想要买。

    “滕总这是要给我行个方便?”蒋洲成露出惊讶的神色。

    “合作的诚意总要有,”滕时站起来,“举手之劳。”

    王鹤喜上眉梢,看出滕时的去意,立刻就要很有眼力见地跑去帮他开门。

    “等等。”

    蒋洲成忽然开口,然后也站了起来,他从桌子后面走出去,来到了一旁的酒柜面前,取出了一瓶酒。

    滕时看到那瓶酒的时候脸色微微变了。

    “滕总既然这么有诚意,我肯定也得做出点表示,”蒋洲成笑着拿出两个杯子,把酒倒满,“这是我父亲珍藏的好酒,只有重要场合才会拿出来,今天此时此刻,我觉得合适。”

    精致的水晶杯子中,浓烈的洋酒散发着金黄的微光,酒精刺鼻辛辣的味道距离那么远都能闻得到。

    “威士忌,”蒋洲成抬手将酒递到滕时面前,“90年的,滕总请。”

    屋内非常安静,熏香燃烧完了一节,香灰无声地落到了下面的瓷盘里,微小的烟盘旋在空气里,溢散出木质的清香。

    滕时接过蒋洲成手里的酒杯。

    蒋洲成紧盯着他,和他碰了一下:“干杯。”

    滕时的肠胃差到什么地步他最清楚,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滕时不会喝,他就是要试试,看看滕时会做到什么程度。

    然而下一秒,滕时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水流入喉咙,刺得滕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啊不好意思忘了说,”蒋洲成微笑着也端起酒杯,“这酒六十度。”

    滕时像是没听见,把酒喝完之后酒杯直接放在了王鹤手里,随手擦了一下嘴角,看也没看蒋洲成一眼,直接转身走了。

    在他走出去后不久,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尽头的一瞬间,王鹤立刻转向蒋洲成激动道:“蒋总!坪洲那块地咱们是不是立刻打招呼,这块地那么多人抢,咱们先下手为强!”

    “这块地不要了。”

    “啊?”

    蒋洲成又重复了一遍:“这块地不要了。”

    王鹤目瞪口呆,蒋洲成冷笑起来,深黑的双眸亮得可怕:“你以为滕时是什么慈善家?他和我合作?这辈子都不可能。他绕了那么久弯子,最后才轻描淡写提起坪洲那块地,就是为了让我上套。”

    “上……上套?”

    “连烈酒都敢喝,”蒋洲成笑得肩膀都在颤,喃喃道,“为了引诱我入局他可真是豁的出去啊,真不怕回去之后疼死?”

    王鹤完全傻了:“您是说……您说他刚才全都是假的?”

    “表面功夫肯定是真的,”蒋洲成向后靠在了桌子上,空气里似乎还有滕时身上残留的余香,他深深吸了一口,“让法务那边走着合作流程,但是新厂的地址,放弃坪洲,选霸州。”

    霸州是当时新厂房用地的另一个备选,战略部门一直争论不休,这两个地选哪个更合适,王鹤本以为这次铁定就是坪洲了,却不曾想蒋洲成在面对滕时递出橄榄枝的情况下,故意避开,选了另一个。

    王鹤不敢多嘴,立刻应下。

    “跟我玩心机啊,”蒋洲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那我就陪你玩到底。”

    第152章 心疼

    楼下的宾利旁边,小阳正靠在车上抽烟,远远地就见滕时从楼里出来,脸色苍白,表情看起来也不太好。

    小阳连忙丢下烟在地上碾了几下,又把自己身上的烟味用力掸了掸,给滕时拉开后排的车门。

    滕时坐进去,后背靠在了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少爷,接下来去哪?”小阳系上安全带。

    滕时淡色的嘴唇动了动:“去公司。”

    车子没入川流不息的车海,小阳不经意间抬眼看向后视镜,却看见滕时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是方才出楼时的阴郁的表情已经不见了,他俊美的容颜平静无波,嘴角却微微向上抬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那是一抹毫无温度的冷笑。

    小阳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他知道自家老大只有在搞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奚斐然那边怎么样了?”滕时的忽的问。

    “智语的发布会很成功,Vision A智能眼镜已经卖爆了。”小阳说,“一个月就卖出去了八十万台,现在行业内都称呼伊藤为新时代的乔布斯,奚斐然还在幕后没出来,他一边让伊藤那边用AI眼镜造势,一边又低调进军制造业,现在已经接触到了3M集团,正在谈合作。”

    奚斐然隐藏身份的行为可以给他更大的自主性,也可以给他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是很聪明的选择。

    而进军制造的决策更是英明,不过奚斐然没有按部就班先和同等体量的制造业试水,而直接找到了行业老大,足可以看出来野心之大。

    “这孩子未来不可限量,”小阳打了一把方向盘,真心赞赏。他是滕时多年的亲信,看着奚斐然长大,除了他也很少有人能当面对奚斐然做出中肯的评价,“少爷,您当初没白教他。”

    滕时说:“现在才到哪,还不值得夸。”

    小阳笑笑:“您对他要求高,这要是寻常人家孩子,家里早就烧高香庆祝了。”

    滕时没说话。

    奚斐然注定不是个平凡的孩子,他能走得多远,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或许比上辈子还要强,根本没有天花板。

    但现在说以后,还为时过早,从奚斐然现在的这些商业动作来开,都还很青涩。

    “他太心急了。”滕时轻声说。

    “总得一步步慢慢学,”小阳感慨地摸着方向盘,“不过谁能想到当初被吊在房梁上,揍得嗷嗷哭的小屁孩能变成现在这样呢,时间过得真快。”

    他这句感叹发出去了半晌,却没有得到回应。

    小阳疑惑地抬头看向后视镜,却看到滕时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似乎有隐约的细汗,左手紧按在上腹的位置。

    小阳猛踩一脚刹车:“少爷!”

    后面滴滴声一片,后面的司机大爷愤怒的摇下窗户探头怒骂:“开豪车了不起啊!当马路是你家的啊!”

    “没事,继续开。”滕时睁开眼,他的声音有些哑,浓长的睫毛似乎比往日还要更深黑一些,双眸平静镇定,“老毛病,不碍事。”

    小阳被他那一如既往的深沉安抚了,压下心头的紧张继续往前开。

    前面没多远就到公司了,滕时的办公室里常备着药,小阳提前打了电话,让人把冲剂类的药药用热水泡好。

    “用不用我叫医生来给您看看?”小阳把车子拐进停车场停下。

    滕时一贯不喜欢叫医生,他不敢擅自做决定。

    滕时靠在后座上微仰着头,从小阳的位置能看到他的脖颈上都隐约有了水光,到公司的这段路上根本没见好转,脸色甚至比刚才还要白一些。

    滕时再度睁开眼,说了句“没事,晚上再来接我”,然后推开门走了下去。

    小阳跟在他身后想要送他上电梯,滕时没回头,只抬了一下手——那是一个停的动作。

    小阳的脚步生生停住了,这么多年,滕时的一举一动他都太熟悉了,滕时的身子不好,但是越是这种脆弱的时候他越不希望身边有人,尤其是奚斐然不在的这四年里,滕时无论是遇到大病小病,全都是自己扛下来的。

    说是自尊心,却也不像,有的时候小阳觉得更像是某种自我隔离,滕时好像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把自己分割在人群之外,他明明可以完美的玩弄这个世界的规则,却又好像和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从骨子里带着疏离和孤独感。

    高级大厦的电梯间宽敞明亮,柔和的暖黄灯光下,富有设计感的绿植恰到好处地摆在角落里,空气里散发着竹木茶香。

    滕时的呼吸有些重,蒋洲成那杯60度的酒对胃的刺激显然不是一星半点,他的胃里像是点了一把火,灼热的火苗一刻不停地灼烧着脆弱的胃壁,疼痛随着酒精的渗入不断加重。

    他忍着痛没有按胃,这部电梯虽然是他专用的,但是偶尔会有手下来找他谈公事,他不想让人看见。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滕时从来没觉得这部电梯的动作这么迟钝过,他艰难地抬脚迈进去,胃里的疼痛却已经难以忍受,他终于再也忍不住要抬起手按住上腹,却忽的感觉背后似乎有人向他猛然靠近。

    听脚步明显是个男性,滕时的神经瞬间崩紧,那一瞬间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行刺、报复、绑架……然而还没来得及回头,下一秒就被用力地抱住了。

    “见你一面真难。”奚斐然健硕的双臂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身子,亲昵地蹭着他,下巴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就像只许久没见到心爱之人的大型犬,“你这大楼的安保也太好了,我想尽办法才潜进来……再不见你我就要疯了。”

    滕时的身体里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弦一下子松了,抬起手,摸了下奚斐然的脸:“你怎么来了?”

    他只说了一句话奚斐然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那声音太虚弱了,有气无力的,奚斐然立刻把他转过来:“你怎么了!”

    滕时的额头上冷汗淋漓,嘴唇上都没了血色。

    不知道为什么,抬起眼看到奚斐然的那一刻,他忽的不想再强撑着了。

    滕时一手搭住奚斐然的肩膀,把他的身体当作支撑,额头靠了上去:“胃疼,刀绞似的。”

    为了怕暴露行踪,奚斐然忍着几个月没见滕时,却没想到再见面居然是这个样子。

    滕时胃病犯得很严重,整个人都是冰凉的,在电梯口的时候还能站着,等电梯上了十几层,就已经疼的站不住了。

    奚斐然心疼坏了,干脆把他横抱起来,推门进了办公室,反正监控已经被他黑掉了,不怕人看见。

    滕时的办公室很大,是一个套间,有的时候忙起来就干脆不回家,所以办公室里的设施很齐全,外面是办公的书房,推开旁门就是一间带洗手间的卧室。

    奚斐然把他放到床上,帮他脱掉鞋子和外套又盖好被子。

    外面的桌子上放着泡好的药,热气腾腾的,旁边放着几个小药片。

    看着那一套药,奚斐然顿住了,那些大大小小的药片和一碗苦涩的汤就是帮着滕时熬过了四年的东西,简单、程序化。

    以前自己在的时候,是从来不会让滕时乱吃药的,他总觉得是药三分毒,能物按摩的时候就多按摩,最重要是平时一日三餐得注意,他那时打心底里认为只要精细些,滕时的身子能调养好。

    然而现在想想,自己回来之后和滕时几次见面,滕时几乎没有几天是身体完全健康的——他的状态甚至还不如四年前。

    奚斐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把温热的冲剂端过来,把那些副作用很大的药片放到了一边,扶着滕时坐起来:“哥,起来喝点药。”

    滕时捂着胃,单手撑着床缓了一会儿才忍过一波绞痛,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喝得那么痛快,”奚斐然遗憾地接过他手中的碗放到边上,“我还想着你嫌苦不喝,我舍生取义嘴对嘴喂你呢。”

    滕时哭笑不得:“做梦呢。”

    “是不是挺苦的?”奚斐然凑近他的嘴唇,“现在我也可以亲一下帮你缓解一下余味……哎哟别打,不亲了不亲了,你看看又疼狠了吧,我帮你揉。”

    滕时痛的直不起腰来,一只手用力攥着被子,奚斐然熟练地把自己的手从他紧按着胃部的手心下钻过去,替他按住,然后微微用力揉按起来。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能听到衣服被揉动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奚斐然低头就看见了滕时脖颈上的黑色皮绳——他还把黑色尖晶石戒指一直戴在身上。

    滕时是真的特别难受,浑身都没了力气,奚斐然坐在床边一手帮他揉着胃,一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让滕时靠在他的肩膀上。

    “刚才去哪了?”奚斐然的声音很温柔,“干什么了疼成这样?”

    滕时闭了闭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如实说:“去见了蒋洲成。”

    第153章 羊入虎穴

    奚斐然愣了一下:“去见蒋洲成做什么?”

    滕时撑了一下身子让自己靠回床头,徐徐呼出一口气:“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问。”

    奚斐然忽的捏住了他的下巴。

    离得近了,奚斐然的眉眼都看得非常清晰,他的眉形是锋利的剑眉,睫毛很长很浓,鼻骨挺拔,这张脸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比明星还要漂亮,而且是当前市面上最缺少的有男人味的正统好看,上到八十岁下到八岁都会一眼见到就觉得帅惨了的长相。

    这家伙小时候就长得漂亮,长大了更是一点都没长残。

    被这张脸盯着,滕时忽的莫名感觉心跳有点快,他试图从奚斐然俊美的脸上找出曾经小白团子的痕迹,唤醒自己作为长辈的镇定自若,却发现竟然做不到,面前的男人比自己高出一个头,那种压迫感几乎让他感觉到了心悸。

    “刚才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奚斐然皱眉,“你是不是喝酒了?嗯,大人?”

    滕时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难怪胃疼,”奚斐然在滕时胃上揉按的手微微加重了些,每一次都精准地推在滕时上腹最痛的位置,滕时蹙眉轻轻嘶了一声,“和蒋洲成见面还喝酒,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和他谈什么条件了?……你要给他下套?”

    以奚斐然的智商,想要瞒着他什么事,基本上都是不可能的。

    滕时抓住了的手腕,低声求饶:“轻点。”

    他满头虚汗,绝美的容颜苍白如雪,那样子看得奚斐然真是心疼死了,一下子就没了脾气:“稍微忍一下,揉开就好了。”他手上力道不是在泄愤,确实是在帮他疏解疼痛揉按穴位。

    滕时忍着痛垂下头,看上去有点萎靡,又有点可怜。

    奚斐然的小心脏都在颤,他从来都分不清滕时什么时候是故意示弱骗同情,于是只能当作他是真的可怜,手上的力度温柔了几分:“蒋洲成心思很深,一般的套他跳不进去,你许诺了他什么?”

    滕时摇头:“具体的内容你不用知道,只用知道我有把握就行了。”

    这话根本敷衍不了奚斐然,他刚要开口抗议,就听滕时又道:“我比你更知道蒋洲成是什么样的人,也更会利用他多疑的弱点。”

    滕时安抚地拍了拍奚斐然的手背:“放心吧。”

    放心个锤子。奚斐然心想。

    利用蒋洲成,就像是给毒蛇拔牙,稍不留神就会把自己搭进去。

    为什么非在这个时候忽然去找蒋洲成,因为祁南瑾的事情?可是自己已经把滕时周围的人的电子设备都上了防火墙,短期内很难再受到AI攻击。

    滕时或许有自己的规划,他的飞车或许需要铺路,自己不应该管的那么细。

    奚斐然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看着滕时的脸色稍微好了点,停下按得有些酸疼的手:“这么难受还回办公室干什么,怎么不直接回家休息?”

    “飞车下周就要正式推向市场了,发布会的内容我还得再,”奚斐然的话提醒了他,滕时艰难地扶着床坐起来,“帮我把笔记本拿来。”

    奚斐然一把将他按了回去:“歇着吧,我帮你搞。”

    滕时根本反抗不了,奚斐然又把一个热水袋塞进他怀里,凶狠地嘱咐他:“抱着。”

    滕时无奈地笑了笑,把热水袋按在胃上,看着奚斐然坐进了他的办公椅里。

    胃里还在难受,比刚才好一些,但还是像有钉子在胃壁上拧,不太舒服。

    “以后无论怎样都不要用自己的身体做筹码,”奚斐然一边开机一边回头看着他埋怨,“自己胃什么样心里没点数?一会儿如果还不好,我就叫私人医生来给你吊水。”

    身份对调了似的,滕时觉得自己好像才是那个被照顾的小孩。

    他哭笑不得,抬了抬下巴:“桌面上发布会的文件夹。”

    奚斐然点开看了看内容,做了个“小意思”的手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一样的东西插入电脑接口里,一边哼着小曲儿忙活起来:“等着吧,一会儿就好。”

    窗外天色渐入黄昏,城市的的道路上车水马龙,无数的人们在这座巨大的城市中忙碌着,接连不断的红色的尾灯与天边的红霞相映照。

    绚烂的光晕又随着太阳的下落,与流云的影子一起落在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上,余下的彩光则顺着窗户投射进来,照亮了奚斐然认真的侧脸。

    滕时看着他,继而视线向下,落在了他插在电脑上的U盘上——滕时认出了那是什么,那是AI初代硬盘,在未来,这种东西可以在极短的几小时内处掉一般人人一周的工作量。

    上辈子这东西被S博士推出来的时候造成了极大的轰动,如今看着奚斐然把AI插件的雏形在他面前拿出来,用在他的发布会内容上,滕时心里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有种见证历史的感觉,更多的却大概是欣慰和骄傲。

    奚斐然时不时地问他一句什么,滕时把流程细节告诉他,大概一小时左右,奚斐然把电脑转过来面向滕时,骄傲地仰头:“验收一下。”

    滕时接过来看了一遍,赞许地点了点头:“很不错,我稍微再调整一下就可以直接用了。”

    “就这样?”奚斐然把电脑合上丢到一旁,“没有点奖励?”

    滕时啼笑皆非,微微向后靠:“你想要什么?”

    衬衫领口露出他白皙的脖颈,可能是因为虚弱,他的身子呈现出一种完全放松的姿态,从奚斐然的角度可以看到他被衬衫勾勒出来的修长腰部曲线,没有一点防备的样子。

    奚斐然也看着他笑,笑得有点坏:“你还没去过我在崇景的新家吧,跟我回去看看。”

    奚斐然在崇景购置的房产在四环边上的高档小区里,小区里面花园流水,甚至还有小型的喷泉,大门口保安冲着黑色的悍马敬礼,地库系统自动识别,开启进入的闸门。

    这里离市区不远,最大程度上的保证了交通便利的同时又保证了安静,从设施上来看非常智能化又高级,像是奚斐然喜欢的风格。

    奚斐然带着滕时坐电梯到了十五层,大平层一层两户,他走向左边那户,在密码锁上按下指纹解锁。

    咔哒一声锁开了,滕时刚要跟着进去却被奚斐然拽住:“来录个指纹和面容。”

    滕时愕然:“我录什么指纹。”

    奚斐然不由分说地拉着他把每个手指头都录了个遍,又给他做了面部识别:“我家就是你家,你想过来随时来。”

    滕时哭笑不得:“我自己有房子。”

    “一辈子住在娘家算怎么回事?”奚斐然大言不惭,在指纹锁上确认把滕时的信息都录全了,领着人进来,“我还有几套房,不过都没有这套方便,我在这里住的时间最长。”

    滕时无奈苦笑,跟着奚斐然忙忙叨叨地在房子里转了一圈,然后被他按在了沙发上。

    “你先熟悉熟悉环境,觉得哪里的装修不喜欢跟我说,我到时候找人换,我先去给你做晚饭,”奚斐然轻车熟路地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来一个围裙围上,“沙发旁边就是净水机,热水直接喝就行。”

    厨房里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洗菜声和叮叮当当的响声餐具响声。

    滕时坐在柔软的沙发里环顾四周,空气里有种淡淡的香气,电视柜上摆着香薰,角落里放着绿植,所有的角落都一尘不染,乍一看感觉屋主人是一个非常懂得生活、有情趣且讲究的人。

    然而滕时的视线却凝在墙上的一幅画上。

    那是一条现代主义风格的艺术品油画,整幅画用黑白两色构成,两种对抗性极强的颜色纠缠在一起,虽然没有绚烂的繁杂,却给人一种很强的视觉冲击力。

    黑色压抑着白色,像是对峙又像是厮杀,笔触锋利而狠绝,仿佛有一种汹涌的愤怒要从画中挣扎着冲出来,试图撕破画布咆哮嘶吼,却又被什么压抑着,让人看了心里有种发闷的感觉。

    “吃饭了。”奚斐然端着两盘子菜出来,在围裙上擦了两下被热气熏到的手,“芦笋煎澳带和清炒卷心菜,还有两碗刺参石斛花汤我去拿。”

    “我帮你。”滕时站起来,却被奚斐然直接按了回去,“你坐着,有我在你不用进厨房。”

    以前奚斐然小时候就会在家里做饭,不过那时候有厨子,不太用得到他,滕时本以为这些年奚斐然可能都忘了怎么做饭,毕竟他在J国的地位很高,肯定有人照料着。

    但是滕时只是尝了一勺汤就发现自己完全猜错了,那饭菜的味道着实是不错,跟饭店比也不差。

    “好喝吧,”奚斐然知道他嘴刁,吃东西向来讲究,所以一直看着他,见他露出满意的神情,忍不住得意的笑起来,自己也很享受地喝了一口,“这些年我一直见缝插正地练习做饭来着,一想到以后你总要和我一起住,我还特意找了专门的老师教我。”

    滕时看着他身上还没来得及解开的围裙哭笑不得:“谁说我要和你一起住了。”

    “现在不想以后肯定会想的,”奚斐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给他夹了一块澳带,“尝尝这个怎么样。”

    这个话题好像就这么被岔过去了,但是滕时越想,越觉得有些事情不能模棱两可地拖下去,还是得说清楚。

    滕时:“你……”

    “我接下来要怎么发展,还想问问哥的意见,”奚斐然把腰上的围裙带子解开放到一边,“我的计划是先进军制造业,拿下和3M公司的合作,然后进入娱乐业。”

    滕时暂时放下自己想说的话,仔细想了想:“和3M公司合作这件事情我赞成,但是之后的路子,我觉得你还是不要选娱乐业比较好。”

    “为什么?”奚斐然显然是做过调研的,“虚拟偶像带来的经济效益甚至不比真人差,娱乐业来钱最快,我现在需要钱,来给之后的研发提供经费。”

    “你知道AI路上最难的一关是什么吗?”滕时看着他。

    这个问题问得很突兀,奚斐然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答案:“技术。”

    “不,”滕时说,“是人心。”

    奚斐然不解。

    “人们向往科技,却又惧怕科技,尤其是当科技的智慧无限接近于人甚至超过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威胁感,这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对未知的强大事物的恐惧。AI可以用在医疗、教育、金融,也可以用在公共设施上,但它只能是为人服务的,而不能高于人。”

    奚斐然莫名的从脊背蔓延上了一股寒意,他一直自认为是AI的创造者,他的视角看待AI永远是居高临下的,他不认为自己创造的机器可以凌驾于自己之上,但是他忘了普通人的想法,在普通人眼里,AI是神秘且没有上限的。

    “AI可以做到完美,它甚至可以永远不犯错,”滕时的表情有些复杂,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也正是因为这种完美,才是问题所在。试想一下,如果AI可以成为万众向往的完美偶像,拥有比活人更多的粉丝和追随者,那么,它也可以成为别的东西。”

    仿佛从脚尖被一点点冰冻到心脏,奚斐然低声说:“它也可以成为国家的领袖。”

    当一个完美的、永远不会出现的领导者出现的时候,你还会追随现有的领导者吗?人类的复杂性在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缺陷,AI完全可以根据精确的算法比人类更完美地针对各种经济发展和社会运行的情况做出反应。

    越来越多的人会拥护AI的选择,越来越多的支持者会倒向AI,因为他们知道AI作出的选择永远是对的。

    但是当一个社会被AI控制的时候,这还是人类的社会吗?

    鸡皮疙瘩无声地爬满了全身,奚斐然毛骨悚然,在创造智能AI的时候它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那些事情似乎太遥远了只存在了科幻电影里,但是实际上,他已经一只脚迈进了新的时代,所有的可能性都近在咫尺。

    他的责任重大,远比他自己想象的要更重,他面临的风险,也绝非只有技术。

    “我想到的这些,自然也会有人想到,”滕时看着奚斐然,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所说的意思,他用一如既往的温和语调,说出了最残酷的事实,“所以娱乐行业是第一个遭到政府整治的行业,AI技术会被严厉地打击,大规模限制,你的重心如果放在这里,等同于找死。”

    奚斐然放下勺子,碗里的石斛随着波动晃荡着,碗里倒映出墙上那幅黑白纠缠的画。

    “换赛道,”奚斐然忽的抬头,“金融或者医疗。”

    滕时言简意赅:“选医疗。”

    “为什么?”

    这次滕时没有像刚才一样详细解释,他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身子微微向后靠:“直觉。”

    奚斐然没有再追问,有的时候滕时不告诉他答案,是想让他自己摸索,他从小时候就这样一直锻炼自己,如今依旧是这样。

    “另外,”滕时慢条斯地夹起一根芦笋,“你最近关注着点韩濯,合作的机会可能就在这几个月了。”

    “韩濯不是滕家的竞争对手吗?你希望我和他合作?”

    奚斐然目前还没有看到和韩濯合作的机会,而且之前他还住在滕时家的时候,经常听到滕禹气的大骂韩濯,好像这个人在生意上经常给滕禹使绊子,把滕禹气得恨不得拿机关枪突突了他,所以奚斐然对韩濯的印象也一直不太好。

    “韩濯这个人,脾气挺古怪的,”滕时刚咽下去一颗带子,脸上没忍住露出了一抹餍足的表情,“但是他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这个人的道德水准非常摇摆不定,心情好了甚至还会帮我的忙,干什么全凭喜好。”

    奚斐然看出来他更喜欢吃带子,于是把带子盘子换到他面前:“知道了,我会注意他的。”

    滕时吃东西的时候非常悠然,可能是源于家族里母亲的教育,他的动作不紧不慢,甚至堪称优雅,每一口都细细品尝,这给了身为厨子的奚斐然极大的满足感,奚斐然一个劲儿地给滕时夹菜,吃到最后的时候滕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吃多了。

    滕时摸了摸有些饱胀的胃,被喜欢的食物填满,之前的难受已经被压下去了八分。

    奚斐然非常欠揍地握住他的手,一脸怜爱:“按照时间算下来,孩子应该有两个月了吧。”

    滕时:“……”

    “你太瘦了,”奚斐然心疼万分,“以后我多给你做些有营养的,多长点肉好不好?还想吃什么跟我说。”

    “我想回家。”滕时扶着椅子站起身,外面天都黑了,明早起来还得去公司,“帮我叫个车。”

    奚斐然忽的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那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道几乎让滕时感觉到了疼痛,滕时微微皱了皱眉。

    奚斐然像是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劲儿大了,立刻放松了些,却没松开滕时的手。

    “都这么晚了,不好打车,”奚斐然期待地小心试探道,“今晚就住在我这呗。”

    滕时下意识尝试了一下抽手,竟然没能抽走。

    第154章 收网

    窗外华灯初上,远处能看到城市中央的霓虹灯和洪流一样的车水马龙,夜色渐深,正是归家的时候。

    滕时静静地低头看向奚斐然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那只手的形状很好看,指尖用力的时候,能看到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发着狠。

    “奚斐然,”滕时叹了口气,“有些事我本来不想说的那么明白,但是现在看来你固执得有些执迷不悟了。”

    “我家就是你家。”奚斐然好像听不懂他说的话,就是不放手,“就像小时候你家就是我家一样。”

    滕时:“咱们做过两次,不代表我们之间就是恋爱关系了。”

    奚斐然的手猛的收紧了,身子一点点僵住。

    滕时俊美的容颜平静如水,目光柔和淡然,跟小时候对他讲道时一样,没有意思多余的情绪,只是在把客观的事实告诉他。

    “每个人都有生需求,我也一样,我不否认这两次我也乐在其中,但是我现在不想再这样了。”滕时说,“之前说把你当炮友是气话,你是我弟弟,是家人,但我不想和你扯上任何暧昧的关系。”

    奚斐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在事业上有什么问题我都会帮你,我永远是你哥,”滕时把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摘下去,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可惜并没有起到什么安慰的作用,“找个女朋友去,别总盯着我,我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

    奚斐然感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了,心脏像是被死死捏紧,痛得喘不过气来。

    滕时于心不忍,没看他的表情,直接穿上鞋就要推开门。

    “哥!”奚斐然忽的在身后叫他,声音有些发颤。

    滕时没回头,手按在门把手上。

    奚斐然飞快的擦了一把眼睛,没有了刚才强硬的气场,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背后是没来得及收拾的刚吃完的一桌精致饭菜,看上去有些可怜。

    “别走行吗,我什么都不干,你睡主卧,我睡客卧,我保证半夜不去打扰你,”他的嘴角扯了扯想要笑一下,但是失败了,“平时我不方便找你,下次再见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只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滕时一语不发,顿了几秒的时间,还是推门走了。

    因为怕自己心软,滕时走得很快,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抬眼看一眼走廊旁边的反光装饰,如果他那样做了的话,就会看到奚斐然在他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闪动着掠食者的微光。

    *

    星运广场,H国沿海最繁华的一线大城市锦海市中心最大的商业广场。

    以往周末这个时候,广场当中的那片号称全世界最顶级的音乐喷泉一定是欢快地喷涌着的,吸引着全球各地的游客。

    但是今天不一样,广场被布置成了巨大科技感十足的展台,四周环绕着无数转播设备,中间是十辆造型极具未来感的飞车。

    黑衣保镖列在四周,每辆飞车旁边都站着激动的车主,有的是夫妻结伴,有的是自己提车的年轻人,有的是带着小朋友的一大家子。

    广场周围围满了激动的人群,黑压压的看上去足有上千人。

    场地正中有一些专门的席位,入座的都是受邀参加的政府高层和企业家,旁边是各大电视台的新闻媒体记者,除了本国的还有境外的记者。

    广场两侧的液晶大屏幕播放着现场的实况,同时全球各地的线上渠道也都在进行直播,全球观看人数超过八千万。

    主持激动地宣布:“台上是全国范围内订购民用飞车的前十位车主,所有的驾驶人已经接受了相关的培训,并取得了飞车驾照,今天,他们将在大家的见证下试飞!”

    台下瞬间掀起了激动的浪潮,欢呼声震天动地。

    滕时在主持人的邀请下走上台,为本次活动致辞,他穿着一身高定深黑色西装,上台的时候再次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些年来滕时并没有频繁出面,所以大众对他的认知度并不高,只听说过这个年轻总裁智商超高且张得不错,而今天当滕时的脸被高清摄像机投放到巨大的屏幕上,众人才意识到那完全不是“长得不错”四个字能概括的。

    滕时的那张脸,绝对不熟当前最炙手可热的明星,他身上的璀璨星光仿佛是天生就有的,而他偏偏又与艺人不同,他的气质沉静如水,仿佛三月的贝加尔湖,兼具着冰雪般的沉凝和初春的柔和,那种美貌足以让见者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而他的成就又远远超过他的外貌,致辞的最后一个字落下,台下顿时想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几分钟后,十辆飞车在现场的指挥下轰然升空。

    很快,第一个家庭宣布到家,开车需要在路上堵1个小时的路程,他们只花费了13分钟。紧接着第二个家庭也到了,第三个……

    系统内设的飞行线路保障了轨道的安全,熔铸了无数设计师心血的流线型外观赛过市面上任何一款超跑,几年时间与政府部门多次沟通而制定的规章制度已足够成熟。

    最主要的是,它们是纯电动的,飞行过程中不燃烧一滴油,完全环境友好。

    从内到外,从飞车本身到社会支持,全部已经完全成熟,这一场试飞会后,民用飞车卖爆。

    与此同时,卖爆的还有智语公司的AI眼镜1.0。

    就像当初的MP3一样,AI眼镜1.0已经成为每个年轻人的标配,谁不想拥有一个可以把虚拟现实和现实世界融合起来的眼镜呢,如此真实的视觉感受是史无前例的。

    智语的发言人伊藤受到了全世界的关注,而在一次重大新闻发布会上他第一次提出了那个名字——S教授。

    “S教授是智语的创始人,也是AI眼镜1.0的实际发明人,”伊藤的言语中处处透露着真切的敬仰和崇拜,一席话震动整个科技圈,“我只是他的发言人而已。”

    *

    滕时推开茶馆的门,走进经预留好的包间,蒋洲成已经在里面坐着了,面前摆着一壶大红袍,旁边的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

    见滕时来了,蒋洲成笑起来,把电视的音量调小:“来了。”

    蒋洲成的长相绝大部分遗传了母亲,他的面相本来就很英俊,而且很显年轻,二十好几了,穿着一身休闲服的时候,说是附近读研的学生也有人信。

    滕时坐下来,神色平静。

    蒋洲成连忙给他倒上热茶。

    如果外人看,只怕还会以为两个人关系不错,根本看不出滕时曾经上门把蒋洲成打得半死,也看不出蒋洲成曾用毒药毁过滕时的身子,更是完全不会知道两人在生意场上无数次试图把对方整死。

    “最近身子还好吗?”蒋洲成关心地问,“上次怪我,没注意那瓶酒的度数,回去没难受吧。我后来还专门叫人送了辽参过去呢,从S国运回来的。”

    “多谢,收到了。”

    “那就好。”蒋洲成微笑着,动作悠闲地喝了一口茶,“合作的事情,咱们两边的流程已经差不多了,董事会也都过了,是不是可以签协议了?”

    蒋洲成对这场无声的暗斗心知肚明,滕时上次找他是个套,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买了坪洲的地作为厂房,而放弃优势更大的霸州,目的是为了坑他一把,多半是滕时自己想要霸州那块地。

    蒋洲成识破了这个套没跳进去,但他知道这并不影响他和滕时的合作。

    滕时只有他一个选择。蒋洲成心中冷笑,他们现在是真的各有所需,滕时需要AI技术和硬件来完善飞车系统,而他需要一个稳定的下游。

    滕时非他不可,他已经打听过了,S博士目前不考虑和任何民企合作单独出售他的技术和服务,智语的战略规划是做自己的独立产品,除非合作方是政府。

    一旦合作了,之后见面的次数不就多了?蒋洲成眼底幽暗,嘴角微勾,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滕时绝美的容颜上流连,继而视线向下,几乎要化为实质从滕时的衣领钻进衣服遮挡的深处。

    这辈子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无论用什么方法。

    滕时端起茶杯,嘴唇轻轻碰了一下茶水,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上次坪洲那块地……”

    “啊,”蒋洲成露出遗憾的表情,“多谢靳老帮忙,可惜公司那边规划了半天,最后还是选了霸州,选完之后立刻买地,现在厂房基本上已经建完了。你可能不知道,我老爸在霸州附近起家的,他对那边有情怀。”

    滕时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大度地摆了摆手:“没事,我也只是顺手想要帮忙,当然是看你们的选择。”

    两人你来我往的客套了半天,蒋洲成好几次想把话题转到签合同上,而滕时却总是打太极似的轻飘飘的地把话题转移走,几番下来蒋洲成的眼皮莫名开始跳,终于有些心急了。

    “阿时,”蒋洲成笑容不变,语气亲近,“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之前有些分歧都是我年少不懂事,这次咱们合作,就当是干戈化玉帛了怎么样?”

    茶已经见底,杯子放到桌上,发出了一声轻响,滕时嘴角微扬:“当然可以。”

    蒋洲成心里一松:“那我们……”

    “重大突发新闻!”一旁的电视里忽的传出了沉重的声音,虽然电视音量已经被调小了,但两人还是都听见了。

    滕时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把电视的音量调大。

    新闻主播一脸沉重,演播室的背景是一片断壁残垣:“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霸州出现8.1级大地震,我身后是现场传来的直播图像,可以看到,震源附近的许多建筑已经倒塌,据了解,这是霸州一百三十年来出现的最大震级……”

    哗啦!

    蒋洲成猛的站起来,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

    画面切到了现场记者:“值得庆幸的是霸州人口密度并不高,但近期有几家大型企业在这里设厂,我们可以看到,我身后就是Josen集团新建的厂房,非常可惜,整个厂房在地震当中损毁严重,有一半已经坍塌,另一半墙体上也出现了巨大的裂缝,好在今天是周末,员工都在休假……小心!余震来了!!”

    在记者的惊呼声中,画面中传来一阵巨响,蒋洲成眼睁睁地看着远处的厂房仿佛风中颤抖的沙堆,在某个极限后轰然倒塌,变成了一地的废墟。

    空气中陷入了沉默,许久,滕时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他:“怎么会这样?”

    蒋洲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公司在霸州投入了大量的资金,买地、建厂、装修,甚至借了贷!

    他把所有的宝都压在这座厂房上,想象着正式投产之后产出源源不断的收入和现金流,现在竟然在转瞬之间全部化为乌有,损失几乎无法计量!

    蒋洲成目眦欲裂,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里忽的有种很奇怪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一定和滕时有关系!

    蒋洲成猛然转头看向滕时。

    “自然灾害这种事情,谁能预料得到呢,”

    滕时的神色中充满同情和惋惜:“蒋总,咱们的合作可能要推迟了。”

    第155章 死亡

    蒋洲成有非常强烈的感觉,他被滕时玩了——滕时早就知道霸州会出问题,他就是利用自己多疑的性格引自己入套,自己心思深多转了几道弯,最后却正中下怀。

    技不如人,蒋洲成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认。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滕时是怎么知道霸州会地震的?

    就算是最先进的地震预测也不能做到完全准确,而且就算是能预测,也不可能精准到这个节骨眼上。

    如果不是常识还在,蒋洲成甚至要以为是滕时策划的地震。

    这是在太荒唐了,所有的可能性排除之后,几乎让蒋洲成有了一种宿命的感觉,他从茶馆匆忙离去,甚至没能留下最后的体面。

    三环外,醉清轩,一处隐蔽性极好的私人饭店。

    “他就那么走了?”滕禹把桌上那道帝王蟹拿过来,把蟹腿熟练地咔嚓一声掰断后,把完整的蟹腿肉放到了滕时盘子里,“心素质还是不行。”

    “他天价的投资都折在里面了,没当场崩溃就不错了。”滕时慢条斯地咬掉半个蟹腿,“他们公司现在管层都疯了,蒋洲成当初一意孤行选了霸州,本来就有集团内部的人不同意,这下被抓住了把柄,位置能不能坐稳都不一定。”

    滕禹看着他吃完螃蟹腿之后又往加拿大牡丹虾的盘子上瞥,似乎做了半秒中的心斗争,然后趁他不注意,若无其事地把筷子伸了过去。

    “咳。”滕禹咳嗽了一声,滕时的筷子立刻不动声色地在空中拐了个弯,夹起来了一块豆腐。

    “生虾太寒,你的胃刚好没几天,”滕禹把那盘虾挪远了一点,“吃一个就够了。”

    滕时终于没藏住露出了遗憾的表情,因为自己的破肠胃,他几个月才能吃一次海鲜,每次吃还得限量。

    滕禹招了招手让服务员把热汤上来,等到服务员再次离开,滕禹才低声问:“你早就知道要发生地震对吗?”

    “嗯。”

    “你这么搞蒋洲成,不怕他报复你?这人是个疯子,比起把他逼急了或许慢慢来更好。”滕禹知道滕时有预知梦的加持,但是他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滕时的梦不是每次都准的,而且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可能未来早已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滕时静静地喝完一口汤,把勺子轻轻放下:“哥,你知道为什么这么针对蒋洲成吗?”

    “因为他觊觎你?”

    滕时摇摇头,他用一种很难形容的复杂眼神看着滕禹,滕禹被他看得心脏微微一颤:“怎么了?”

    “有些事情我没有跟你说过,因为怕你担心,”滕时用餐巾擦了擦嘴,顿了顿道,“在我的梦里,我只能活到36岁,2050年冬天我会死于中毒。”

    滕禹整个人倏地僵住。

    “我梳过很多遍,投毒者可能有很多种可能性,但是蒋洲成的可能高达70%,哥,我不是看他不顺眼,我是要把他彻彻底底地按下去,让他坠入谷底没有翻身的余地,从而避免我自己走向死亡的结局。”

    吱——

    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厉响,滕禹猛的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如纸:“你……你2050年会死?”

    滕时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连忙安慰道:“也不一定,我这辈子已经改变了很多事情,或许不会。”

    滕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才三十多岁,死亡在他看来是很遥远的事情,因为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和平均寿命,人类至少能活到一百岁。

    滕禹并非没有经历过死亡,他自己的母亲、滕时母亲,他看着她们逝去,但他从来没想过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滕时身上。

    滕时那么年轻,那么有天赋,他应该长命百岁,活得绚烂又璀璨,直到绽放到最后一刻才对。

    滕时继续轻声说:“在我的梦里,蒋洲成无比迷恋我,很多次向我求爱,都被我拒绝了,大概是因为我本能的感觉到他很危险吧。但是我的拒绝并没有让他放弃,他对我的喜欢变本加厉,甚至开始扭曲,他开始用各种方式离间我的亲人朋友,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可以依赖的人。这个时候蒋洲成又出现了,他以拯救者的身份接近我,试图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不会抛弃我,他是我唯一的选择。”

    “但我没有如他所愿,即便在那种孤独的状态下我心存警惕,拒绝了他的‘好意’,”滕时深吸一口气,“于是他把我囚禁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他把我锁在地下室里。”

    滕禹的手都开始发抖,他想要说服自己这都是滕时的梦,可心里就是觉得这些事情无比真实,甚至好像已经发生过一遍一样。

    “起初还好,他把我的手铐在床上,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除了不让我离开,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甚至说得上温柔,就像一个真正的恋人,可是后来发现这招对我没用,他就改变了策略。”

    滕时喝了一口汤,大概有几秒钟的停顿后他又接着说:“他开始饿着我,逼我就范,我的胃根本经不起那么饿,好几次低血糖加胃痉挛差点要了我的命,他每次把我救回来之后会对我好一阵,然后又开始变本加厉。渐渐的,我发现我在病痛中的某些反应似乎勾起了他更大的兴趣,他开始以折磨我为乐。”

    最初的目的已经模糊,无关顺从与否,当一个人的痛苦变成了另一个人狂欢的盛宴,折磨还会停止吗?

    看着高高在上的人在痛苦中破碎成片,看着那高昂的头颅因为剧痛而低下,伏倒在你的脚下,那一刻的心里满足感,比单纯的一句“我爱你”要强烈的多。

    滕时并不知道上辈子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周围几十里都荒无人烟的阴暗地下室里出来的,好像是有人报了警,但是后来着记录也并没有找到。

    可能只是路过的人听到了异常的声音,也有可能是在附近徒步的游客……因为不想惹事儿而没有留下姓名。

    滕时只知道自己爬出地下室,手指尖被阳光触碰到的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想要活下去,被折磨得破碎的求生欲拼接了起来,他想要活着出去,让蒋洲成付出代价。

    ……

    “梦的后来,我的飞车一炮而红,改变了人们的生存规则,我也我也获得了很高的社会地位,更不用说财力和影响力,”无论是说起自己惨痛的经历,还是后来的飞黄腾达,滕时的语气始终淡然,“我开始了对蒋洲成的报复,他的家族企业被我拆得四分五裂,生意一落千丈,我把他当初伤害我的,全部加倍还给了他。不过很可能就是因为这,导致了他后来的狗急跳墙,给我下了毒。”

    滕禹的目光像是要吃人,神色却很平静,但是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那是他真正暴怒的反应,他轻飘飘地说:“如果把蒋洲成杀了,就可以避免你的死亡了吧。”

    那眸中的杀意没有半分做假,滕时的手越过桌子一把抓住了滕禹的手腕:“哥,别冲动。”

    滕禹没动,只是死死看着他。

    手下几乎能摸到滕禹脉搏处炙热的心跳,滕时忽的就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放下了,像是被泡进了温水里似的安宁。

    这辈子和上辈子不一样。

    上辈子他腹背受敌,和兄弟之间你死我活,这辈子,他的兄弟是家人,真正的可以托付和依靠的亲人。

    “老天给了我做预知梦的能力,就是为了让我避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哥,我告诉你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针对蒋洲成,不是为了让你背上人命。”滕时拍了拍滕禹的手背,“别动不动杀人放火的,我们从来不沾这样的事情。”

    滕禹侧颊绷紧,像是要把牙都咬碎,然而最终还是在滕时注视下表情缓和下来:“蒋家我会帮你盯住,你自己有分寸,这事以后再说。”

    服务员恰巧在这个时候敲门,滕时:“请进。”

    “先生,餐后小甜点可以现在上吗?”

    “上吧,谢谢。”

    几盘精致的小点心摆上来,滕禹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他本来也不是不冷静的人,也知道这种事情得从长计议,于是他换了一个话题,递给滕时一个草莓蛋糕:“父亲那边,你最近也小心点。飞车和传统汽车是竞争关系,滕家的汽车产业最近股价跌的厉害,父亲不会什么反应都没有的。”

    这一点滕时早有预料,但是现阶段,滕仲云还不足为惧。

    和大部分中年人男人一样,滕仲云最致命的缺点是自傲,就算注意到了飞车的迅猛发展,但是他的骨子里还是不相信传统汽车会被飞车彻底替代。

    在他眼里,汽车行业存在了上百年,飞车不过是小打小闹,就像直升飞机一样,只有特定人群才会拥有,根本不会和汽车抢市场,热度顶多持续个几年就会消退下去。

    “知道了哥,我会注意的。”滕时说。

    “有事儿跟家里说,能帮的家里都会帮。”滕禹口中的家里指的就是他自己,只不过不好意思说的那么直白。

    滕时看着他就笑,滕禹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己,心里暗暗想自己这句话是不是说的太肉麻了,他端起汤碗喝起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却忽的听到手机震了一下。

    还有什么比尴尬的时候看手机更好的躲避方式吗?

    滕禹立刻边喝边摸出手机,假装自己忽然很忙的样子,下一秒却直接喷了出来。

    “哥哥,我家空调坏了,能过来帮我修一下吗?”

    小荷一张照片直接甩了过来,但不是空调,而是自己穿着一条什么都遮不住的吊带裙坐在床上,两条大白腿微微张开,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做扇风状,修长白皙的脖颈上都是淋漓的细汗,看上去很热、略微委屈、有点无助、又很期待的样子。

    “咳咳咳咳!!……”滕禹仓皇地把手机屏幕按在桌子上。

    滕时关切道:“怎么了?呛到了?”

    “这汤里……有胡椒粉,”滕禹好像被呛得很厉害,耳朵都红了,“刚才说到哪了?”

    滕时狐疑地看着他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又看看他的手机:“你这反应很像是收到了什么有颜色的东西。”

    滕禹拍案而起:“哪有!扯淡!”

    与此同时,韩濯笑翻在自家床上。

    手下吭哧吭哧地顺着梯子爬下来:“少爷,空调帮您弄坏了。”

    “不错,值得表扬。”韩濯好不容易止住狂笑身坐起来,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

    他一身纯白吊带裙,脸上画了淡妆,看上去有种又纯真又风情万种的感觉,隐约还带着些不自觉的魅惑,就连手下都有点移不开目光。

    “滕禹一会儿就会过来,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别让任何人打扰我。”韩濯抓起床头的香水瓶往自己的身上又喷了两下,是淡花香,和白色裙子很配。

    他忽的回头:“你还站在这干嘛?不是让你去把滕禹那单新生意搅黄抢过来吗,进度怎么样了?”

    “啊?”手下有点不知所措,“你……您和滕大少……我还以为……”

    您和滕大少爷的关系都这样了,怎么还要搞他的生意啊喂!

    “生意是生意,”韩濯坐起来拍了拍手下的脸蛋,笑眯眯地说,“一码归一码,我喜欢滕禹的身子,和我抢他的生意冲突吗?”

    手下开了窍:“不……不冲突。”

    “这就对了,”韩濯的心情更好了,他笑起来堪称魅惑众生,一双狐狸眼弯弯的,“大不了以后我养他嘛。”

    “该不会是小荷发给你的消息吧?”滕时轻描淡写顺走最后一块小点心,用叉子慢条斯地放进嘴里。

    滕禹正襟危坐的同时面红耳赤,想要维持自己冷淡严肃的姿态,却只觉得血液一个劲儿上涌,刚才那张照片简直在他面前挥之不去。

    “才不是,是工作上的事。”滕禹罕见地对滕时撒了谎。

    滕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看出来你很热爱工作了。”

    滕禹:“……”

    “我吃饱了。”滕时放下叉子,按下包厢内的呼叫按钮,“服务员,买单。”

    滕禹站起来:“我来。”

    滕时没跟他抢,他看着滕禹略显急促的买单动作,就像是心里长了草似的,恨不得立刻飞奔走,滕时觉得又好笑,又有点说不清的羡慕。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纯粹的喜欢过一个人,上辈子没有,这辈子也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不合时宜地跳出了奚斐然的脸。

    也不知道这家伙最近怎么样了。

    滕时打开手机的聊天软件,奚斐然的头像还在置顶的位置,小家伙强行给他设置的,他后来也没改掉。

    顿了顿,滕时点开和奚斐然的聊天框,忽的愣住了。

    消息停留在很久之前。

    他突然意识到,奚斐然已经有两周没有联系自己了。

    第156章 心焦

    和奚斐然断了联系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奇怪,毕竟他们有四年的时间音讯全无,但是自从奚斐然回国,在M国重新相见以后,不说每天,隔三差五就会给滕时发消息。

    也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聊聊天。

    滕时很少回复,回复也只是几个字,他知道奚斐然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做派,一旦他的态度放松一步,奚斐然就会立刻前进十步,所以他故意表现得冷淡。

    但是这次的冷淡,好像过了头。

    滕时想起了他在奚斐然的公寓门口狠心离开的场景,看着手机愣了一会儿,手指移到键盘上,打下了几个字,过了几秒又删掉了。

    小阳在停车场的充电桩附近等着,远远地看见滕时出来了,立刻丢掉烟启动车子——他身后已经不是曾经的那辆黑色宾利,而是一辆崭新的纯黑色飞车,车牌号是天青底色的001。

    滕时坐进后座。

    小阳启动飞车,车子平稳地升上天空:“少爷,回公司?”

    滕时轻轻嗯了一声,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这其实是挺罕见的,滕时属于无论什么时候都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很少有这种迷茫的时候。

    “怎么了少爷?”小阳握着方向盘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

    飞车的驾驶系统非常先进,轨道都是预设到系统里的,驾驶员只要保证飞行高度、速度、方向,三要素都OK就可以,甚至比一般的开车还要简单。

    “奚斐然最近在干什么?”滕时忽的问。

    “大概两周前他飞到T国去了,当地政府想要和他谈有关市政项目的合作,他带了一整个团队的人去。”

    “人回来了吗?”滕时的眉头微皱了起来,这两周他为了强迫自己不过度关注奚斐然,故意没有问他的消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跑出去了半个地球。

    “还没呢。”小阳说,“T国那边估计比较麻烦吧,我年轻的时候和我哥们一起去过,那边政府管水平不足,治安环境奇差,在路上开车的人甚至不敢轻易降下车窗,稍不留神就会有飞车党伸手进来抢手机。”

    滕时的手指微微蜷起。

    “啧啧,想起那段日子我就觉得惊心动魄,”小阳一阵唏嘘,“当初我刚从特种部队出来,正是狂的时候,知道那地方危险还偏要去,结果有天晚上遇上抢劫的,我赤手空拳上去跟人干,差点被人把腰子捅穿了……”

    “该下降高度了。”滕时忽的说。

    小阳一低头就看到了飞车上跳动的红点提醒:“哎呀光顾着说,差点开过了。”

    小阳拉下控制杆,开始降落飞机,没有注意到坐在后座的滕时闭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吐出了一口无声的沉重呼吸。

    *

    接下来的三天,公司的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很难形容的低气压盘旋在公司上空,后来顺着低气压的源头悄悄摸过去,发现是滕时身上传出来的。

    滕时容颜俊美,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坐在那里办公的时候就像是从橱窗里走出来的男模,只是那张平日里素来淡然如水的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

    “这就是你们给出的可行性方案?”滕时平静地翻阅着报告。

    对面的团队长虎躯一震,被滕时漆黑的目光看出了一身冷汗:“只是初稿,后续还要再完善。”

    “市场调研不够全面,创新性分析不够深入,甚至数据都不是最新的。”滕时“啪”地把报告丢在了桌上,“随便找个实习生都能写的比这好,你们组如果不想干了趁早说,市场上有的是人等着这份职位。”

    团队长恨不得以头抢地,再三哭诉认错后被滕时挥手打发走,连忙连滚带爬地跪安了。

    老大救命啊!不是报告写的不好,是只给了我们三天的时间啊!

    “下一位。”办公室里传来滕时冷淡的声音。

    门口排队的长龙瞬间所有人两股战战,刚出来的团队长给了众人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排在下一个的总监颤颤巍巍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滕总?”

    一个上午下来,整个公司如同被暴雨摧残过,遍地寸草不生。

    “是谁刚入职的时候说对着滕总那张脸,被骂800次都心甘情愿的?”趴在桌上瘫软的创意总监气若游丝。

    “我错了,是我狗眼不识泰山,”软倒在椅子里的技术总监悔不当初,“我现在只想让滕总再爱我一次。”

    “你们感觉滕总骂完人心情好了吗?”窃窃私语响起。

    “我感觉没有,滕总的脸好像更黑了。”

    “你们听那是什么声音?”忽的有人指天。

    众人齐齐:“什么声音?”

    “滕总的不开心和焦虑在空气中噼里啪啦爆炸的声音。”

    办公室里,滕时第无数次地打开手机,看向奚斐然的头像——依旧没有新消息。

    又过了三天了。

    滕时垂下眼眸,他的眼睛生得非常漂亮,尤其是垂下来的时候睫毛显得尤其的长,往往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感觉,然而现在,那双漆黑的眼底却像是翻涌起了滔天的纯黑色巨浪,只靠着睫毛作为最后的防线压抑着。

    “奚斐然那边什么情况了?”滕时给小阳发消息。

    “还是没消息,那边好像失联了,我们的人搜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线索。少爷,要联系国际刑警组织吗?”

    滕时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然而就在这时,他桌上的办公电话忽的响了。

    滕时抓起来沉声道:“喂。”

    “滕总,”前台小姑娘怯生生道,“有人找,说是智语公司的负责人。”

    滕时的瞳孔骤然放大又缩紧:“请他进来!”

    等待的时间出奇的难熬,滕时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办公楼的电梯那么慢。

    他怎么忽然来了,不怕被人看见?

    虽然这么想着,但心底里一块巨石已经轰然落地了,滕时坐在椅子里微微挺直身子,尽力让自己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然而急促的心跳却出卖了他。

    一会该以什么样的情绪面对奚斐然?太关心了容易让人误会,太冷淡又显得刻意。

    等等,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那么多天连个消息都没有,自己难道不应该生气吗?

    就因为自己说了拒绝他的话,他就堵气,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成熟,小孩子似的幼稚!

    滕时越想越气,心说真该把他再吊在房梁上揍一顿……

    咚咚咚,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滕时:“进来!”

    大门徐徐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滕时豁然起身,却在看到那人的时候脸色瞬间变了。

    伊藤恭敬地向他鞠了一躬:“滕总,S博士派我来与您洽谈合作的事情。”

    滕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足足有好几秒钟的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伊藤博士。”

    伊藤关上身后的办公室门,向着滕时走近了几步,眼神中带着敬仰低声说:“您不必拘束,S博士跟我说了您是他的启蒙老师,我也一直久仰您大名。S博士知道飞车现在正需要和AI公司合作,来实现自动驾驶技术的突破,我这次来就是受他之托了解您的具体需求的,虽说智语不和私企合作,但是您是例外。”

    滕时终于忍不住:“S博士本人呢?”

    伊藤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说:“也就因为您和S博士的关系,我才能跟您说。两周前S博士带着我们的团队去了T国,没想到遇到了反抗zf的民兵组织突袭,S博士为了保护手下,在那次突袭中受了伤……”

    滕时的身子猛的晃了一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滕总?您还好吧。”

    滕时扶了一下桌子摇了摇头:“我没事……他伤在哪了?”

    “小腿,”伊藤说,“他护住手下的时候被爆-炸崩飞的石头砸到了,左腿小腿骨折,这几天一直在当地治疗。”

    耳中一阵嗡鸣,滕时不知道自己应该感觉不幸还是庆幸。

    奚斐然受了伤,但不是致命伤。只是小腿而已,影响走路,不影响生命……那一瞬间他几乎有种全身脱力的感觉。

    “他现在人在哪?”滕时的嗓子干涩无比,强行保持着镇定,“医院的名字请告诉我。”

    伊藤本以为他们只是短暂的师徒关系,没想到滕时竟是想要飞过去看他,赶紧摆手:“您不用急,他今天已经坐上回H国的私人飞机了,明晚就能落地了。”

    *

    次日入夜。

    四环边上的高档小区新设了一片停车场,供居民们停放飞车使用,能承担得起这里房价的非富即贵,物业自然也不会怠慢。

    滕时是自己驾驶飞车来的,他记得这里的构造,下了飞车没走多远就找到了奚斐然所在单元的电梯。

    他没想到自己会再踏足这里……起码,不会是这么短的时间内。

    六层的房门紧闭着,走廊里的灯柔和明亮,空气中散发着酒店式公寓特有的茶香。

    滕时站在门前,看了一眼电子锁。

    如果上次他走了以后奚斐然没有再改回来,他应该是可以直接凭脸或者指纹进去的。

    但是他不想那么做。

    该有的边界感还是要有,越是心急如焚,越不能丢了分寸。

    然而想是这么想,但滕时的脑海里却忍不住一个劲儿的蹦出来各种问题。

    奚斐然伤的重吗?是普通的骨折,还是更严重?以后会影响走路吗?会不会残疾?

    滕时心情复杂,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咚咚咚。

    无人回应。

    不在吗?伊藤博士不是说他已经回来了吗?

    滕时皱眉,敲得更用力了些:“奚斐然。”

    依旧无人回应。

    不会是晕倒了吧?还是出什么事了?

    滕时的眼皮狂跳,正犹豫要不要直接进去,忽的只听房屋里一声闷闷的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摔倒在了地上。

    几乎是完全下意识的反应,滕时猛的抓住了电子门把手,在指纹识别开启门锁的一瞬间推门闯入:“奚斐然!”

    里面的卧室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滕时立刻冲进去。

    奚斐然跌倒在地上,他的左腿上打着石膏,右手撑着地,两周不见整个人黑了一圈,额头上的全是碎汗。

    “哥?”奚斐然看见门口的滕时,顿时露出了一个虚弱又惊喜的笑,“对不起,我刚才想去给你开门的,结果重心不稳从床上摔下来了……”

    滕时心如刀绞,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奚斐然的表情有些痛苦,按住小腿上方:“哥,我起不来了,能扶我一下吗?”

    第157章 我可以吻你吗

    其实滕时的虽然身体的内部零件不太好,但是体能还是可以的,每周也会固定去两次健身房,再加上小时候训练过散打一类的技能,虽然瘦但完全不能说弱。

    可是当他把奚斐然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试图把人从地上扛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这家伙就像是秤砣似的,差点没把他压趴下。

    滕时蹲在地上咬牙用力:“奚斐然……你说实话,你现在多少斤了?”

    “一百多斤吧,最近没怎么量。”奚斐然一脸纯良无辜,他的一条腿打着石膏,看上去完全用不上力气,另一条腿好像也不太好使,整个人几乎都挂在滕时身上,“哥,是不是我太沉了?”

    “……”

    滕时好不容易把他扛起来离地一点,下一秒就感觉奚斐然的身体重心瞬间转移到自己肩头,那实打实的肌肉重量差点让他眼前一黑。

    奚斐然顿感愧疚:“对不起哥,我的右脚其实也受了点伤,两条腿都用不上力气。实在不行你把我扔地下,我慢慢爬回床上,虽然腿坏了但是膝盖还勉强能用……”

    滕时忽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的起身把奚斐然扛了起来。

    走到床边的短短几步路滕时感觉自己都几乎看见了太奶,好不容易把奚斐然掀回床上,滕时也跟着倒在了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奚斐然蹭过来靠近他:“哥。”

    “让我歇会儿。”滕时累得想升天。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奚斐然轻声说,“那天你说的那些话,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想,你说的对,是我太打扰你了。”

    滕时的嘴唇微微抿紧,刚才他注意到奚斐然这些日子除了晒黑了,肩膀和手臂细看还能看到不太明显的伤痕。

    T国那种地方,这个时候怎么能轻易去?傻不傻。

    心里一下子就软了,滕时无奈地睁眼侧头看向他:“我是你哥,你受伤了我怎么可能不来?”

    “小伤而已。”奚斐然又靠近了些,“不过你能来,我真的很感动。”

    可能是因为自己在家,奚斐然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下面一个内裤,连短裤都没穿,靠过来的时候滕时明显的感觉到了强壮成年男性带来的体温,而且还似乎有什么更炙热的位置的布料碰到到了他的大腿。

    “以后我不再说那种话了,我也认了,咱们就是兄弟,一辈子的兄弟。”

    滕时忽的问:“你吃没吃晚饭?”

    “还没呢。”

    “我去给你做点。”滕时豁然起身离开了卧室。

    一打开冰箱滕时就傻眼了,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半盒剩饭。

    滕时停顿几秒,拿出了那半盒剩饭,看到里面比实验室培养皿里还要丰富的菌群后,又面无表情的扔进了垃圾桶。

    奚斐然已经有将近两周没回家了,家里什么都没有。

    在厨房里搜索了一番,发现只剩下一袋方便面,滕时摸出手机想要让人送点菜来,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不怎么会做饭。

    之前在家,都是奚斐然照顾他的。

    很多时候他半夜回家,连后厨都睡下了,是奚斐然还在客厅等他,锅里一直温着粥。

    那时候的家才更像家,滕时每天工作的时候忙得脚不沾地,但是一旦坐上回家的车,心里还是会觉得期待,那种人间烟火味和有人在等候的感觉是非常让人上瘾的。

    把奚斐然送到J国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滕时都住在公司,办公司里放床也是这个原因,没有了那个等待的人,好像回哪都一样了,公司、庄园,没什么区别。

    上次他来,奚斐然在厨房里忙回了一会儿就变出来好几道菜,看得出来家里存货齐全,而且是经常开火做饭的样子,应该这些年也很会享受生活。

    可现在滕时看着奚斐然家空荡荡的橱柜,忽的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即便是出门两周在外,家里也不应该是这个状况,起码柜子里应该放着储存的五谷杂粮,冰箱的里的冷冻层也会有存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空的像是展示柜。

    上一次的丰盛菜肴,是奚斐然特意为他准备的。

    滕时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涌出丝丝缕缕的纷杂情绪,他忽的发现奚斐然好像和他一样,他们就像是两株相互依存的植物,缠绕在一起的时候欣欣向荣,一旦分开,就像是失去了生长的动力。

    奚斐然在床上等着,见滕时回来了,立刻支起身子:“我忽然想起来家里好像没什么吃的了,要不我……”

    “我刚才叫了附近的餐厅送来,”滕时把他按回去,替他整了整身后垫着的枕头,“你好好歇着。”

    奚斐然于是又躺了回去。

    “大老远的跑到T国去干什么?”滕时问他,态度有种不易察觉的柔软,“哪方面的合作?”

    奚斐然看着他,没打算隐瞒:“军事。”

    滕时的眉头皱了皱。

    “T国的zf干不过民间武装力量,”奚斐然说,“他们的设备太旧了,指挥台也不行,我这次去给他们带去了我的AI智能化指挥系统,一旦用上就能监测各地实时的战况,给出最合的战略建议,而且如果把他们的每一辆军用汽车都配上AI系统,几乎可以把控整个战局。”

    滕时摇了摇头:“你不该参与政治斗争。”

    “我没有。”奚斐然说,“生意而已。”

    奚斐然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深处透着精明和成熟,滕时发现自己以往可以从那双眼睛里一眼看清任何情绪,现在却有些看不清了。

    漆黑的双眸仿佛星夜,斗转星移间滕时看到了上一世,那时确实有传言,说S博士是靠T国发展起来的,他是T国的首席技术顾问,掌握着T国的技术命脉,也享受到了T国独一无二的资源——黑油。

    据说S博士和T国的黑油市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有传言说当初的第一口黑油井就是他的团队在热带雨林里搭建基地的时候发现的。

    世界燃油动力紧缺,黑油的问世震惊了世界,这种比原油效率高得多的能源很快成为了代替石油的主要动力,引来了全世界的争抢。

    而S博士也非常聪明,在全世界蜂拥而至来抢黑油的时候,他早已把足够使用两百年的黑油运输到了国外的秘密仓储基地,功成身退了。

    而T国之后就非常凄惨了,拥有丰富的资源,却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S博士留下的AI系统只适用于T国内部小规模的战斗,根本不适用于面对境外大国有绝对优势的强悍进攻,只能任人宰割,甚至后来被丢下原子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S博士的举动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残忍的,他发掘出了黑油,又任凭T国在风雨中飘摇。

    但没有人能够指责他,他没有义务去管T国的烂摊子,冷漠旁观不是犯罪。

    “哥。”奚斐然叫他,还是滕时熟悉的柔和低沉的嗓音。

    滕时猛然惊醒,后背上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嗯?”

    “想什么呢走神那么久?”奚斐然笑着说,“门铃在响,咱们点的饭菜到了。”

    一顿饭吃得如同嚼蜡,滕时心不在焉,眼神忍不住往奚斐然脸上瞟。

    自己竟然差点忘了T国的事情。

    其实也不奇怪,毕竟20年的记忆,总不可能每个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这件事太大了,滕时真是没想到自己会疏忽。

    在他的计划里,这辈子他要阻止黑油被发现,时间点大概就是今年下半年。

    但如果黑油是奚斐然发展壮大的起步资金,这要怎么办?没有了这笔庞大的启动资金,AI还能像预想中一样发展吗?如果没有阻止黑油的开采,后面的事情还会照旧发生吗?

    奚斐然被他放在了轮椅上,正坐在饭桌旁吃滕时给他点的糖醋小排,旁边是炖得奶白色的排骨汤,面前还摆着软烂飘香的猪蹄。

    “哥,”奚斐然吃的很香,“专家都说了,骨折了吃骨头和猪蹄没什么用,只会让人长胖。”

    “胖点好。”滕时心里很乱,勺子舀起一勺汤随口答。

    是不是因为上辈子奚斐然过得太惨了,心问题一直没得到抒解,所以形成了淡漠扭曲的性格?这辈子自己对他这么好,应该会不一样吧。

    奚斐然忽的给他夹过来一块排骨:“你太瘦了,多吃点。”

    滕时是个对周围环境很敏感的人,但是在奚斐然身边,他的这种警觉往往会失效变得松懈下来,以至于心不在焉到根本没看见奚斐然没来得及藏起来的眼神,那眼神又温柔又炙热,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侵略欲。

    滕时回过神,抬起头夹菜,几乎是同时奚斐然又恢复了纯良:“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了?你看起来有心事。”

    “是遇到些事,”滕时揉了揉太阳穴,他需要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好好捋捋,“一会儿把你安顿好,我还得回趟公司。”

    奚斐然眼里的光就像是坠落的流行似的暗淡了下来,垂下眸子,浮现出失望的神色:“我还以为这么晚了,你今晚不走了。”

    滕时心里微微一颤,心里又浮现出了两株纠缠在一起的植物,他顿感不妙,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奚斐然的话就已经先到了,他淡淡笑了笑:“没事,你要有事就走吧,我一个人能行的。”

    滕时愣了愣,奚斐然这么懂事完全出乎他意料。

    来之前他就做好了奚斐然像上次一样缠着他不让他走的准备,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突然变得这么乖巧顺心。

    说完这句奚斐然也没有再刻意补充什么,只是继续低头吃饭。

    滕时心里忽的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有点内疚。

    是因为自己的拒绝太频繁又太明显,以至于奚斐然已经对自己不抱有期待了吗?

    他忽的想起奚斐然之前说的“想开了,以后就当兄弟”之类的话。

    青春期开始就有的执念哪有这么容易放下,不过是奚斐然怕惹怒自己,所以小心翼翼地顺着自己的意思做出了承诺罢了。

    他怕自己离开,怕自己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我吃饱了。”奚斐然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腹肌,无事发生似的。

    “放在那就行,”滕时站起来,“我来刷碗。”

    奚斐然噗嗤一声,靠在椅子里:“哥你这辈子什么时候刷过碗?”

    “非常时期,我不刷难道让你这个病号爬过去刷?”滕时也笑起来,说罢就去收拾碗筷。

    奚斐然赶紧按住他的手,把筷子从他手里拿出来放回桌上:“不用,我明天叫小时工来刷就行。”

    滕时没事做了,他本想借着刷碗的时间多留一会儿,像是某种变相的补偿,让自己的良心稍微安定一些,但现在看来没有由再多留了。

    滕时:“那我……”

    “走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奚斐然忽的有些为难地打断了他:“哥,我想上厕所。”

    轮椅是个伟大的发明,起码让滕时顺利地把奚斐然运进了洗手间。

    然后在面对着马桶的那一刻,滕时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运进去还不算完,他还得帮奚斐然站起来,然后……

    滕时的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

    奚斐然像是看出了他的为难:“哥,你帮我把我屋里的拐杖拿来吧。”

    笑话,他一个大活人在旁边,怎么能让奚斐然费劲吧啦地拄拐上厕所,再说他万一一个不稳磕了怎么办?

    滕时淡淡一摆手:“我帮你。”

    奚斐然:“其实我可以自己。”

    “都说了我帮你。”

    滕时二话不说把奚斐然从轮椅上扶起来,好在旁边有洗手池可以扶着,这个步骤没有之前那么费劲。

    “哥,”奚斐然善意提醒他,“是不是该脱裤子了。”

    滕时一巴掌拍在他后脑:“我知道。”

    小时候和小家伙洗过那么多次澡,帮着上个厕所有什么的?

    奚斐然的胳膊搭在他脖子上,低头的时候滕时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在自己的脖子上,滕时一点点帮他脱下裤子。

    和小时候一样。

    以前看过多少次了。

    没什么大不了。

    靠!完全不一样!

    滕时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无法像以前一样直视奚斐然,他的视线会不由自主地往下跑,越过奚斐然小山包一样的腹肌,再去向不该去的地方。

    那健硕的肌肉线条让他不可避免的回想起了某些画面,那些抗拒又纵容的、暧昧又不堪入目的温存和愉悦……

    这不是我弟弟了,滕时的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冒出这个念头,他已经不是曾经的小孩子了。

    不可思议,滕时紧紧咬住牙关想让自己不去想,可怎么都做不到。

    这让滕时感觉到了惊讶,惊讶之后几乎有点恼羞成怒。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如果真的内心清清白白,就应该毫无波澜,而他现在心中的惊涛骇浪完全昭示着另一回事。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有病似的,一方面防着奚斐然不想和他过多接触,一方面却又因为对他的疏远而内疚,一方面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却又做不到心如止水。

    胡思乱想之间他忽的感觉自己的耳廓仿佛被什么温热的气流带过,很轻很轻,像是被轻轻吻了一下,却又好像只是扭头时不小心带过。

    “哥,”奚斐然的声音有点哑,按下冲水按钮,“我完事了。”

    “嗯。”滕时没看他,“来洗手。”

    水流流过指缝,奚斐然一只手搂着滕时,另一只手在水里冲洗着。

    哗啦哗啦。

    滕时按下洗手液,沾染泡沫的手揉上奚斐然的手指,温热的十指纠缠在一起,越来越难解难分,忽的紧紧握在了一起,不知是谁先主动。

    空气中只剩下两人近在咫尺的心跳。

    “哥,”奚斐然看着滕时的眼睛,“我可以吻你吗?”

    滕时的睫毛轻颤着,平静而笃定:“不可以。”

    奚斐然的眼底溢满了笑意,闭上眼,轻轻吻了上去。

    第158章 时空穿越

    滕时没有躲开这个吻。

    于伦于对错,他都应该立刻拒绝,但或许是因为奚斐然受伤,他没有直接把人推开。

    上一世S博士的冷酷无情是因为从小缺爱,如果这辈子给足了奚斐然爱,那结果会不一样吗?

    纵容好像已经不足以形容此时的心境,滕时发现自己甚至在主动为奚斐然找由解释这种僭越。

    他就站在那里,脚像是被胶水粘在了地上。

    这样是不对的,滕时想。

    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太清楚了,那种炙热的交融热烈到发烫,他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却发现身体好像不受控制。

    然而忽的,这个吻停了。

    浅尝辄止,像是蝴蝶轻触花蕊,奚斐然的唇在滕时的唇上短暂停留,在鼻息交织的一刻又悄然分开了。

    滕时愣了一下。

    之前奚斐然所有的亲吻都是凶狠而极富侵略性的,像是要把人吞吃入腹,这种克制和温柔是从未有过的,好像有什么真的变了。

    直到唇上的温度彻底消失,竟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你走吧。”奚斐然看着滕时,“晚上黑,在天上飞的时候小心点。”

    滕时用黑黢黢的眼睛盯着他看。

    奚斐然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和失落,垂眸避开滕时的目光。

    许久,滕时叹了口气:“我今晚不走了。”

    奚斐然惊喜万分猛的抬头:“真的?可是你公司的事情……”

    “明天再弄也来得及,”滕时扶住他的胳膊淡淡道,“你要是半夜想要上厕所怎么办,万一摔了,难道让你一路靠膝盖爬到洗手间吗?”

    奚斐然露出感动又为难的神情:“哥,你真的太好了,我真的不是想要耽误你的事,你如果真的很忙的话,我自己也可以……”

    滕时忽的一把掐住他的脸蛋,眯起眼睛:“什么时候这么通人性了?”

    “……”

    “小屁孩,我知道你想跟我睡。”

    奚斐然瞳孔微缩,还没来得及做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已经被滕时拍了拍脸蛋:“玩了一晚上的纯良play了还没玩够?”

    “哥,我是真的……”

    “得了便宜别卖乖。”滕时捏住他脸上的肉,“再废话我把拐杖塞到你菊花里。”

    为了保住自己的菊花和上方地位,奚斐然老老实实地被滕时搀扶着回到了床上。

    滕时留下来是纯粹为了照顾他。

    奚斐然有些懊恼自己的小伎俩被发现了,不过也觉得情有可原,毕竟无论是在哪个方面,他从来都不是滕时的对手,哪怕是赢,也无非是滕时纵容他罢了。

    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放弃而彻底暴露出原形,而是继续维持着和滕时“做兄弟”的姿态,就连晚上和滕时一起睡都只是抱着滕时的腰,一步都没有僭越。

    奚斐然知道在某个瞬间滕时肯定是内心有波动的,他能感觉得到,自己这种克制的温柔比强取豪夺更有胜算。

    我一定会得到他的,奚斐然想,无论多久。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滕时清瘦的身形上,奚斐然盯着滕时的后颈,那一小片皮肤白皙如玉,在月辉中反射着柔和的光泽。

    强烈的欲求不满的焦躁让他难以入睡,他真想立刻扑过去像之前一样疯狂地和滕时上床,却又知道心机吃不了热豆腐,一味的强-制只能让滕时下意识远离,他需要的是润物细无声的渗透。

    温水煮青蛙,他不相信滕时是铁板一块。

    抱在滕时腰上的手微微收紧,奚斐然眸色深黑,轻轻地在滕时的后侧颈窝蹭着,眷恋地吸附着他的味道,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睡去。

    *

    市中心宝格丽豪华酒店的贵宾休息厅。

    服务生恭敬地把三层下午茶甜点放到了面前的雪白的桌布上,韩濯左挑右选,选中了一个长得最好看的草莓糖霜小点心。

    他膝上放着一本外文书,30层的窗景足以把整个城市尽收眼底,韩濯悠然地吃着那枚精致的点心,一头漂染成深红色的短发配合着精致的容颜,还有耳朵上闪闪发亮的耳钉,让他看起来像是从二次元世界里走出来的美少年。

    打破这幅美景的是气势汹汹闯进来的蒋洲成,他虽然长得也人模狗样,但是那副布满血丝的双眼和凶狠的表情实在是有点可怕。

    韩濯无声地把自己看上的几块小点心从架子上拿走,挪得离他远了一点。

    “我觉得滕时有问题。”蒋洲成啪地把手上的一沓资料拍在了桌上。

    韩濯心说你哪天不觉得滕时有问题,再说更有问题的明显是你好吗。

    他上下扫视了一圈蒋洲成皱皱巴巴的黑色PradaT恤,还有那双不知道多少天没刷以至于上面有明显泥点的球鞋,用尽全身涵养才没有“啧啧啧”出来。

    “吃点东西。”出于同情,韩濯把下午茶架往他那边推了推,对远处招了招手,“Waiter,给蒋少上杯热茶……你这几天不会一直没吃饭吧?”

    蒋洲成这几天明显瘦了,本来就尖峭的下巴好像更尖了,露出了某种被逼上绝路的凶狠。

    “吃个锤子。”蒋洲成随手从架子上拿起一块开心果,“我的厂子倒了,余震结束差不多整个被夷为平地了,钱全都砸里面了!现在工资我都发不出来,甚至还要管我那混蛋老爹借!艹!”

    韩濯做出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蒋洲成勉强冷静下来,一口把点心塞进嘴里,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茶喝了个精光,看到韩濯膝盖上的书:“你在看什么?”

    “朱迪斯巴特勒的《性别麻烦:女性主义与身份的颠覆》,”韩濯说,“写得挺好的,你也应该看看。”

    蒋洲成狐疑道:“我看这种书干嘛,我又不当女装大佬。”

    韩濯非常明智的没有再试图用女权话题让这个反社会安静下来,并且暗中决定买一本《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寄到他家里。

    “滕时真的有问题,”蒋洲成吃了两块点心之后总算从那种可怕的状态中恢复了一点,但眼底还是在冒着绿光,“我怀疑他可以预测未来。”

    韩濯正要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深不可测:“就因为这次地震?”

    “不只是这次地震,”蒋洲成急切地翻开面前的资料,“不过可以从这次地震说起,我当时就觉得他忽然来找我合作很突兀,但是那时只以为他是为了霸州的地产,后来我在他的引诱下买下了霸州的地,厂子刚建成就发生地震。你不觉得这个时间点太巧了吗?哪怕地震发生在建设过程中我都不会觉得那么奇怪,偏偏震在这个时候,让我遭受了最大的损失。”

    韩濯:“这世界上多的是巧合,在我看来只是你因为不愿意面对血本无归的事实,而绞尽脑汁想要找一个合的解释而已。”

    蒋洲成神经质地笑起来:“那这些呢,要怎么解释?”

    他把资料一份一份地摆在韩濯面前。

    “2038年6月,台风前的一周他把他沿海地区的厂房全部关停,给员工放假,重要设备运送到地下保险库。”

    “2040年,政策忽然出现变化,我们和U国打贸易战,他在那之前很久就把U国的合作比例降低,几乎没有受到贸易战影响。”

    “2041年冬天,C国银行破产,这么大的危机几乎所有企业都受到重创,而他的财务规划完美避开了全部的风险点。”

    “甚至更早之前,他就已经和锂电池大佬梁晨有了私交,那时候梁晨还处于人人喊打的低谷,他凭什么慧眼识人?”

    “再细看,他的每一个决策,每一个二级市场的投资,每一个合作商的选择,几乎从来都没有出过错!”

    蒋洲成的太阳穴上都蹦出了青筋,眼底透出疯狂又激动的光:“他绝对通过某种方式,可以预测未来,我不知道他能预测多久之后的事情,能预测得多精准,但是他绝对可以。怪不得这些年飞车发展得这么顺,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滕时他……”

    韩濯放下茶杯:“为什么不能是他聪慧过人,所以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呢?”

    “世界上聪明的人多了,”蒋洲成的笑容有些扭曲,“你知道几个从来不出错的?”

    韩濯轻轻叹了一口气,他那样子看起来是很无奈的,像是听够了这场闹剧,但是蒋洲成却猛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知道些什么。”蒋洲成死死盯着他,即便是穿着好几天没有打的衣服,看上去狼狈不堪,但蒋洲成那种野兽般的直觉却还在,甚至比平时更敏锐,这种敏锐让他格外凶狠,有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决绝。

    “我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你的表情我注意到了,那不是觉得荒唐的眼神,你一定知道些什么。我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你知道我手里有奚沛恒的手稿,也知道它的价值,韩家未来科技发展的命脉掌握在我的手里,我需要你帮我。”

    韩濯低头,漂亮的眉头微微皱起:“放手。”

    蒋洲成牙关咬得死紧,他知道韩濯是他最后救命的稻草,而韩濯豁然抬眼,深黑的瞳孔里笑意全无,冷得可怕:“放,手。”

    蒋洲成心里一颤,下意识松手。

    韩濯揉了揉自己被捏痛的雪白手腕,向后靠在了椅背里,他身上那种森然的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拿起桌上一个刚才藏好的小点心,叹了口气:“你就不能离滕时远点,换个简单点的人纠缠吗?包养个小网红什么的。世界上好看的人那么多,虽然滕时那样的确实少见,但也不是独一份。”

    “我从来没有纠缠他,”蒋洲成抬起头,“从我见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他注定属于我。”

    韩濯无奈摇头。

    蒋洲成:“你可以解为一见钟情。”

    韩濯不再在这种无法解的问题上纠缠:“预测未来这种事,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存不存在,但是我知道一个人在做一种研究。”

    “什么研究?”

    “时空穿越。”韩濯的声音微沉,“确切地说,是把一个人的思维提取出来,然后输送到过去的身体里。”

    蒋洲成周遭的气压变了,他屏气凝神,只剩下狂跳的心脏在胸腔里震动:“真的有人在做这种研究?”

    “H国人,名字叫张明海,据说是个脾气古怪的年轻天才,”韩濯抚摸着手腕上精致的腕带,那是他思考时的下意识动作,“具体有多天才你可以自己查,总之他在物学、生物学、工程学上都有博士学位,智商大概可能有190,毕业之后直接被国家吸纳进入了最高等级的研究所。”

    “他在研究所里为咱们国家研究出来了多少东西,可能根本数不过来,大多数成果都是不挂他的名字的,像他这种高级人才国家都藏着掖着,生怕被别的国抢了去。”

    “但天才总是不安与现状的,大概在几年前,张明海忽然开始对时空穿越产生了兴趣,为此废寝忘食,甚至连上面交给他的任务都不做了,一心投入在时空穿越的研究上。”

    “他这样的做法很快得到了高层的注意,但高层经过考察之后根本看不懂他的时空穿越研究,并且觉得是天方夜谭,再加上张明海本人也不太善于交际和表达,也没有产出什么实际成果,逐渐上面就对他产生了意见。在领导看来,张明海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经费用于不可能实现的研究上,还为此耽误了正经科技产品的研发,于是不久之后张明海的经费就被掐断了。”

    “但是张明海不想放弃,自掏腰包研究,甚至偷偷用别人的实验室做研究,多次和领导产生冲突,最后大家都觉得天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疯魔了,再加上他母亲有精神分裂症,这种遗传的病似乎给这种说法提供了佐证,没多久他就被研究所开除了。”

    韩濯顿了顿:“之后张明海一直过得很落魄,但依旧在做着相关研究,他的经费主要来自于民间投资,总有一些人相信他的设想有一天会实现。可是后来,实验需要用到大量的真人志愿者来参与,涉及到法律问题,所以民间投资也逐渐变少了。”

    蒋洲成看着他:“你曾经给他投过钱。”

    “谁没有过几个穿越梦呢。”韩濯耸了耸肩膀,“不过确实,这种技术太超前了,我真的没有把握他能成功。同时承担着财务风险、法律风险甚至舆情风险,我觉得这桩买卖不划算,所以后来就放弃了。”

    “一两年前我听说张明海试图找国外的合作,但是也屡屡碰壁,后来就再也没消息了,天才少年估计这些年过得挺落魄的。”

    “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找他,不过他现在可能彻底疯了也说不定,”韩濯友情提示,忽的又笑了笑,“但是也没准……滕时就是他成功的试验品呢?”

    “我会去找他的,”蒋洲成眯起眼睛,“你不信滕时能预测未来?”

    “我不相信没有证据的事。”韩濯慢悠悠地摘下一颗樱桃,“眼见才能为实,我现在更愿意相信滕时只是牛逼而已。”

    蒋洲成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会有证据的。”

    韩濯停下来,看向他。

    “没有证据就创造证据,”蒋洲成的眼睛深黑得可怕,闪动着疯狂的暗光,“我会让他现原形的。”

    第159章 荷尔蒙

    崇景市是一座复杂的城市,全世界最繁华的高楼大厦伫立在这里,穿着精致的白领们来来往往,无数的资本流入又在化作更庞大的资本流出,空气中满是高级的香水味,连呼吸都带着金钱的奢靡。

    然而距离市中心几条街之隔,却还保留着城市最原始建筑风格的平方,从城中到这里仿佛从仙境坠入凡间。

    穿着粉红色大背心的老婆子哗啦一声把脏水从门口泼出来,被溅到裤脚的骑自行车的青年破口大骂,仿佛把火星子丢到了爆竹堆里,不堪入耳的对骂轰然炸起,吵得在堆得冒尖的垃圾车上觅食的猫都逃窜进了暗处。

    高昂的拆迁款让政府不敢轻易下手把这里推倒重建,而一飞冲天的房价又让这里的居民们无法在别处安家,于是他们就和房子一起成为了这座城市的最牢固的钉子户。

    蒋洲成来到这条巷子里的时候,几个老大爷正在门口抽烟,随口吐的痰差点砸到他一尘不染的鞋面上。

    蒋洲成低头淡淡看了一眼,他的手下立刻想要冲上去和老头论,蒋洲成伸手一栏:“老伯,请问张明海是住这里吗?”

    “谁?”老大爷一口黄牙地歪嘴问,“张什么海?没听说过。”

    “就是他。”手下指了指手里的照片,“这个男的。”

    老头把脸凑近,啧了一声:“四眼啊。”他的眼珠子提溜一转,从蒋洲成西装革履的行头上扫过,“你们是他亲戚?他还欠我半个月房租没给呢,还有那什么Wi-Fi的钱……”

    手下甩给他几张票子,老头接过来搓了一下,露出满意的笑,对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试了个眼色:“那,他住地下室。”

    地下室里常年不怎么见光,墙面上都是霉点,走廊里靠一盏乱闪的黄灯照明,手下敲响了张明海的002号房门,没人应。

    “少爷,好像没人。”

    蒋洲成的脸色在忽闪的灯光下晦暗不明,他原本想着张明海就算落魄也起码有博士的学位在身,就算是随便在企业里当顾问也能混个不错的日子,没想到竟然生活在这种猪圈里。

    他西装革履诚意满满地来拜访,车子在胡同前停下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什么样的人会活成这样?

    被社会彻底抛弃的,连温饱都难以维系的人,才能忍受这种生活。

    蒋洲成的眉头皱了皱,小巷里腐臭的汗骚味勾起了他深藏在记忆深处的阴暗回忆。

    “我们有钱。”

    女人抱着他摇晃着,破烂的衣服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喉咙里发出痴傻的笑:“你爸爸会来接我们的,开着他的豪车,把我们拉进宫殿里,你就是尊贵的小王子。”

    有那么一瞬间蒋洲成几乎想掉头就走,门上破烂的对联、楼梯拐角腥膻的尿渍,一切都跟记忆里别无二致,他仿佛又被拽回了那个他再也不愿意重回的过往,推开门,屋里就是女人疯癫的笑。

    忽的,楼梯上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一个顶着鸡窝头的四眼仔拎着两个装着廉价生活用品的塑料袋子走了下来,不少物品上还贴着临期打折的标签,看见他们在门口吓了一跳:“你们是……”

    蒋洲成猛然抬头,只是一瞬间,他脸上的神情已经全部消失:“张明海先生您好,我是JOSEN集团的负责人蒋洲成,对您研究的时空穿越项目很感兴趣。”

    张明海瓶底厚的眼镜下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继而双眼冒光冲下来想要握蒋洲成的手:“您好您好!哎呀真是不知道您二位要来,早知道我提前准备一下了……”

    蒋洲成不动声色地后撤了一步,手下拦在张明海面前:“咱们进去聊吧。”

    “好好好。”张明海手忙脚乱地把袋子换了个手,从破烂的裤子里摸出钥匙,过程中袋子还不幸破了,他赶紧又蹲下捡,等到几人进屋的时候,蒋洲成脸上已经一点表情都没有了。

    他环顾周围的布置,房间里的一切都透露着“寒酸”两个字。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居住环境。

    蒋洲成不舒服的动了动,似乎害怕有什么脏东西顺着沙发沾上自己的身子。

    韩濯的话还在耳畔:“……大家都觉得天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疯魔了,再加上他母亲有精神分裂症,所以……”

    蒋洲成对于此行的目的产生了怀疑。

    “喝点水吧。”张明海局促地想给两人倒水,被蒋洲成拦下了:“没事我不渴,我来就是想听听您的时空穿越构想,您应该也听说过,JOSEN对于任何有改变世界潜力的科技都有极大兴趣,如果您说的内容足够打动我,我们会考虑给您投资。”

    “等到渴的时候再喝水身体里的水已经脱水2%了,缺水会导致条件反射和信号专递能力削弱,神经系统功能下降,简而言之就是不喝水脑子会变笨。”张明海执着地给蒋洲成和手下倒了两杯水,真诚地看和他们,“喝吧。”【注】

    手下看张明海的眼神已经有些难以解了,蒋洲成耐着性子用嘴唇碰了一下那缺了个口的水杯。

    “时空穿越肯定是可以实现的,”张明海清了清嗓子,坐到了沙发对面的塑料凳子上,“只不过现在的人对现代物学论太迷信了,他们的胆子太小,那些人真的是鼠目寸光,我本来以为国家机构里的人起码是有一些前瞻性思想的,没想到他们就是一汪死水,每天就看着那点职称评选,在浩瀚的宇宙中就连地球都只是一个微粒,他们那点屁事算个屁!”

    张明海越说越激动,他的眼睛被过分厚的眼镜折射得几乎只剩一个小圆,说话的时候颠三倒四,时不时就飘到另外的话题上。

    蒋洲成的手下忍不住提醒他:“张先生……”

    “对对,说到哪了,时空穿越肯定是可以的,就像是外星人肯定也存在一样,现在科学界总说不可能有外星人,因为至今都没有发现一个适合生命生存的地外环境,简直愚蠢,谁说生命必须符合地球上的硬性条件才能存在?他们甚至可以是以气体、或者意识思维的形态存在的,人需要的水、阳光、二氧化碳,对人家来说根本就不需要,非要以人的固有思维来判断未知,真是太蠢,太蠢了!”

    蒋洲成忍无可忍:“时空穿越为什么可行?”

    “因为我觉得可以!”张明海忽然变得异常激动,他的身材矮小,激动的时候手指微微发抖,脖子还时不时抽动一下,看上去真的不太正常,“让粒子以接近光速的速度移动,衡量粒子的标尺会缩短,时钟会变慢。只要能创造出一个足够稳定的引力场和光速加速器,就可以让粒子以超过光速前进,在弯曲的引力场里回到过去。”【注】

    蒋洲成的眉头越皱越紧。

    “人的身体就是由无数粒子组成的。”张明海喝了一大口水,“论上完全可以达到,我现在不过是缺少资金,如果钱足够的话,我完全可以造出引力场和加速器。”

    蒋洲成冷冷盯着他:“人是由粒子组成的,但是粒子进入引力场之后会被解构,到了时空穿越的终点站,人会变成被打散的粒子,必死无疑,请问张博士,你要怎么解决粒子的重构问题呢?”

    张明海顿了一下:“我……我正在研究这个问题。”

    这就是个疯子。蒋洲成想。

    哪怕这个疯子以前有过博士学历或者天才称号,现在也彻底疯了,或许是被职场霸凌逼疯的,又或许是被自己想要突破科学极限的执念逼疯的。

    蒋洲成没兴趣深究,他只知道这个人对他而言没用了,从他这里得不到任何有关滕时的答案。

    蒋洲成不想再浪费时间,抬脚就要走人,张明海焦急地拦他:“我卧室里有模型机,我带你去看!”

    蒋洲成甩开他,张明海还不死心地扑上来,蒋洲成的手下把张明海猛的一推,张明海重重地摔回了他的破沙发上,还在绝望地喊:“两百万!我只需要两百万!我一定能做出来!”

    蒋洲成回过头,用一种非常淡漠,像是看死物似的眼神冷冷与他对视,张明海从那眼神中看出了某种深入骨髓的厌恶,他一下子不敢动了。

    “疯子不配活在世上,”蒋洲成轻声说,“你已经没有价值了,这么活着不如自我了断。”

    张明海长大了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走出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蒋洲成屏住的呼吸一下子吐了出来,走出巷子的时候门口的老头还在旁边坐着抽烟下棋,在蒋洲成过去的时候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往蒋洲成的鞋边吐了口痰。

    “不好意思啊,”老头露着黄牙笑,“我们住小巷子的,没见过那么光亮的皮鞋面,被晃了眼。”

    周围人跟着大笑,笑声扫过墙角堆积的垃圾,卷上铺着塑料布的电动三轮车,扫过破旧的屋檐,消散在城市的上空。

    在这高楼大厦阴影下的卑微一隅,脱离社会的底层人民一无所有,只有自己创造出的笑料,仿佛这样似有若无的侮辱可以满足他们对上流社会的不满和嫉妒。

    那种笑声太熟悉了,是蒋洲成从小听到大的恶意又愚蠢的笑,他们用这样的笑把自己困在井底,愚昧又心安得地自洽。

    蒋洲成的脚步停了一下,然后走了。

    几天之后,新闻报道小巷失火,据说是贪玩的小孩用打火机点燃了窗帘,消防来的还算快,可惜烧毁了几间房,烧死了一个老头。

    *

    “你说什么?你照顾了他好几天,还住在一起!”耳机里传来祁南瑾痛不欲生的哀嚎,还有叮了咣啷的翻箱倒柜声,“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回国!”

    滕时坐在飞车的驾驶座哭笑不得:“你回吧,我相信你一到机场你的博导就会冲过来打断你的腿。”

    “我的腿断了你也会照顾我吗?”祁南瑾听上去更激动了,“住你家住我家都行,或者我新租一套别墅,离你公司近的。”

    滕时无奈地按住眉心,想了想觉得还是得解释一下。

    “阿然是我弟弟,我们是纯洁的兄弟关系,”滕时摸了摸鼻子,“小时候我养他到十六岁,现在再养他几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祁南瑾咆哮:“那不一样!小时候他只有贼心,现在他有贼胆了,你都不知道之前在M国医院的时候他看你的眼神,如狼似虎的,简直像是要把你吃了!”

    “没有吧。”

    “当然有!我是男的我能看出来,他已经完全把你当成他的所有物了,而且他现在块头那么大,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万一真的有哪天兽性大发对你下手了怎么办?!”

    “……”

    “阿时?”祁南瑾从对面的3秒停顿中忽的悟出了什么,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祁南瑾不可置信地颤声说:“他他他……已经……”

    滕时目光闪动,不想骗祁南瑾,想要说什么却尴尬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半天才道:“我挂了。”

    “你敢!”

    祁南瑾撕心裂肺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我要砍了他!我要把他剁成肉馅吃掉!啊啊啊啊啊!”

    滕时试图转移话题:“上次度假村里的那个老人有消息了吗?”

    “剁成馅,包成包子,上蒸笼,喂狗,喂鲨鱼,喂大熊猫……”

    “阿瑾!”

    祁南瑾浑浑噩噩地回答他:“没有那个老人的登记信息,不过我找到了他当时护工小姑娘的名字,是个临时工,正在派人找……他活好吗?”

    “还行吧。那个护工是什么身份?”

    “一个护士学校毕业的华裔小姑娘,没什么特殊的。”祁南瑾的世界都塌了,滕时听到了扑通一声,那可能是祁南瑾崩溃地滑坐到地上,或者用拳头锤地的声音,“为什么,凭什么,怎么会?明明应该是……”

    滕时非常想安慰祁南瑾,但是怎么说都很奇怪。

    说实话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同性做-爱,更别说是奚斐然,但事情就是发生了,细想起来虽然他一直在拒绝,却没有真的抗拒。

    滕时分析了一下,这可能要归咎于这些年他自己过度的禁欲,因为憋久了,所以奚斐然在那个时间点侵入,一下子就把他点燃了,事情也就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所以这样看来和奚斐然做是因为时机正好?

    ……好像也不是。

    如果那个人是祁南瑾,滕时想象了一下,顿时打了个寒战。

    自己好像完全接受不了。

    他试图把炙热的记忆中奚斐然的脸换成任意一个其他的男人,长得好看的明星或者是其他朋友,哪怕是光想他就要吐了。

    滕时忽的发现,他似乎只对奚斐然的身体有感觉,也只能接受他的触碰。

    他的荷尔蒙只对奚斐然一个人有反应……这真是太奇怪了。

    滕时又安慰了祁南瑾几句,再三肯定祁南瑾是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又承诺一个月内一定会和他见一面,才勉强安抚住了祁南瑾的情绪,挂掉了电话。

    滕时深吸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心绪,把飞车停在了购物中心的停车坪上。

    周末的购物中心人很多,短短几个月时间飞车已经得到了极大程度的普及,原本拥挤的汽车停车场内已经变得稀疏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停在停车坪上的飞车。

    商场里人头攒动,AI隐形眼镜指示着他行进路线,滕时顺着指示找过去,很快就找到了那家风评很好的西餐厅。

    站在外面,他看到了玻璃窗内的人。

    奚斐然穿着一件黑色短袖坐在窗边的座位,因为怕被人认出来,他戴了一顶棒球帽,上半张脸被遮挡在阴影下,反倒更突出了下半张脸的俊美,那五官非常立体,下颌线尤其棱角分明,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坐在那里就像是商家特意请来的男模,一旁甚至有路过的小姑娘在隔着玻璃偷拍。

    可能是因为等得有些无聊,奚斐然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短袖勒出了结实的手臂和肩背上漂亮的肌肉线条,轮廓无可挑剔。

    咕咚。咕咚。

    滕时的视线忍不住跟随着奚斐然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竟莫名有种燥热的感觉。

    第160章 失恋

    餐厅里,奚斐然一边喝水,一边第无数次用余光打量吧台旁边装饰镜里反射出来的自己的俊美倒影。

    啧,这肌肉。

    啧,这脸。

    奚斐然扭了一下身子,胳膊微微使劲儿绷出更漂亮的肌肉线条,顿感心满意足,自己这些年的健身效果还是非常可观的。

    应该不会看出来吧?奚斐然心想。他这身看似平常的黑色短袖其实是某品牌的高定款,完全用最简单的剪裁最大程度的勾勒出了他的好身材。

    一会儿滕时来了不把他迷死?

    奚斐然忍不住嘴角上翘,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打算换个更帅的姿势孔雀开屏,忽的一个激灵,镜子的倒影里反射出了一个熟悉的影子——滕时正在外面看着他。

    奚斐然的心跳迅速狂飙到180。

    靠,他什么时候来的?

    我耍帅他看见了吗?应该没有,我的动作挺小的,看见了应该也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只会觉得我天然帅。

    那他觉得我今天怎么样?有没有被我迷到?

    奚斐然飞快地瞟了一眼倒影,滕时没什么表情地站在那里,细看好像是在发呆。

    奚斐然轻咳一声,装作不经意地绷紧了肩背线条,又用余光偷看。

    滕时依旧在发呆,视线虽然在他身上,但那张绝美的淡然容颜上没有被美色迷惑的证据,平静如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应该啊?

    奚斐然有点颓丧,他坚信滕时对他的身体是感兴趣的,可无论他怎么诱惑,滕时都好像毫无波澜。

    是表情管能力强,还是性冷淡吧?

    性冷淡又怎么了,粽子都可以从甜馅变成肉馅,人为什么不能变?总有办法让他不冷淡!

    努力!阿然!努力!

    奚斐然重新斗志昂扬,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向玻璃窗外:“哥!”

    高级牛排上来的时候还嘶嘶冒着气,桌上的瓶子里插着新鲜的玫瑰花,由于价格高昂这里人并不多,悠扬的钢琴曲伴随着食物的香气萦绕四周,有种慵懒的情调。

    奚斐然的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滕时照顾了他一周,后面看他没啥事了,就请了护工来照顾。

    能摆脱拐杖之后奚斐然非说要请他吃大餐,滕时原本担心他在外面招摇过市被滕仲云的人看到,后来奚斐然一直磨他,估计也是在家憋坏了,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我前不久听阿瑾说,你准备和他们的研究所合作?”滕时喝了一口奶油蘑菇汤,味道很不错,香而不腻。

    滕时如果真的在食物上挑剔起来是非常挑的,一般的美食都难以入他的法眼,不过他这些年忙起来早就顾不上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粗茶淡饭也能吃,久而久之吃饭已经完全变成了填饱肚子的凑合,不过今天倒是难得的被勾起了久违的食欲。

    “是啊,”奚斐然一只手肘支在桌上看着他,“你之前让我选医疗行业,我就了解了一下市场行情,瑾哥工作的温迪斯医疗是M国的一流医疗机构,我们的技术正好能匹配上他们的需求,我就求他帮忙牵了个线。跟公司聊的不错,最近已经准备签合同了,大概年底我们就能给他们产出第一批AI软件。蘑菇汤好喝不,是他们家招牌。”

    “挺好,你挺会选地方的。”滕时表扬,又奇怪地多看了他两眼,“你干嘛总这个姿势坐着,不累吗?”

    正在努力展示雄性强壮的肱二头肌的奚斐然悻悻地坐直了,他看着滕时用勺子慢条斯地喝着浓汤,嘴角沾了点白色的奶油,忍不住提醒:“哥,你……”

    滕时抬头的时候习惯性的舔了一下嘴角:“嗯?”

    粉色的舌尖卷过淡色的唇,晶莹的水渍一闪而过,奚斐然的心跳徒然加快了几分,慌不择路地端起汤碗一饮而尽,当的一声放在桌上:“服务员,上主菜。”

    牛排上桌,奚斐然讯速把盘子里的牛排迅速切成小块,全部切好之后直接把自己的盘子和滕时调换:“吃这份吧。”

    滕时接过来,奚斐然温柔地看着他:“我刚才等你的时候还给瑾哥打了个电话,想要感谢他一下呢,但是打了两次他都给我挂了。”

    “噗咳咳咳!”滕时一下子呛住了。

    奚斐然赶紧起身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回事,没事吧。”

    “没事。”滕时喝了好几口水才把心虚压下去,心说祁南瑾大概半年都不会想跟你说话了。

    “另外韩濯那边我也让伊藤去了。”奚斐然坐回去。

    滕时:“韩濯什么态度?”

    “他竟然真的对跟我们合作很有兴趣。”奚斐然把自己那份牛排切成三条,一口干掉了三分之一,“之前你说让我找他的时候我还担心,他们家和蒋洲成关心那么紧密,肯定不会再接纳我们,没想到韩濯这人还挺有意思,对我们态度好极了。”

    “因为蒋洲成现在前途未卜,韩濯又是个生意人,”滕时看他那样估计不够吃,于是又把自己盘子里的肉分给了他几块,“蒋洲成是个要倒的歪脖树,你是茁壮的新苗,他不傻的话肯定会把钱投给你。”

    奚斐然笑了笑:“而且他们正好想要进军医疗领域,而我刚和M国最大的医疗机构合作。哥,实话说,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风声?”

    “是啊,”滕时随口说,“我未卜先知会算命。”

    奚斐然往桌上一趴,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那你也帮我看看呗,看看面相。”

    背景音乐的钢琴曲换了一首更悠扬婉转的,听起来像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服务生端着美味精致的食物走过,精致的红色装潢和微醺的灯光衬得面前少年俊美无比,一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藏匿着星辰,在与对面的人对视的时候流露出点点发亮的星光。

    滕时的心跳莫名有些快,不太自然地喝了口果汁:“天机不可泄露。”

    “说说嘛,事业我不想听了,说说感情。”

    奚斐然拄着脑袋笑起来,虽然已经完全是成年男性的体态,但他这样看人的时候却依旧给人一种少年感十足的感觉,好看得要命。

    滕时的喉结涌动,就和刚才在门口看到奚斐然时一样,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张脸心动了,那是一种非常奇妙又无法抗拒的生性喜欢,但同时,又有种很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

    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他想。

    虽然在情感上历来迟钝,但滕时清楚的知道,奚斐然依旧喜欢他,以兄弟的名义做着暧昧的事,奚斐然在等他的回应。

    可就算他也喜欢奚斐然这张脸和身体,他们也永远不会有结果。

    奚斐然的人生才刚刚开始精彩,而自己已经走过了第二个轮回,甚至很有可能在几年后就死去,就算不死,他们之间天堑一样的鸿沟也永远存在。

    自己总在为自己的纵容找借口。比如怕奚斐然变得像上辈子一样冷血,所以不敢轻易伤他的心,或者因为他是小孩,所以任由他过分地亲近。

    但真的是这样吗?

    不想放手的好像是他自己。

    是他在奚斐然扑上来的时候不挣脱,是他在奚斐然亲下去的时候闭上了眼,是他沉溺在了肉-体和心灵虚幻的甜蜜中不愿意放下。

    清醒一点吧,滕时想。

    老天让他重生是有原因的,他有使命在,或许是改变上辈子做错的事情,或许是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但一定不是谈情说爱。

    滕时停顿了许久,轻叹一声:“你异性缘很好,这辈子不愁遇不到心仪的人,会过得很幸福的。”

    奚斐然追问:“那同性缘呢?”

    “……”

    奚斐然看着滕时不自然的样子笑了笑,摆出个随意的姿态:“我就是随口一问,这个社会现在这么包容了,搞个基也未尝不可。”

    正说着,忽的滕时的视线越过奚斐然,只见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朝着二人走了过来。

    “嗨。”姑娘大大方方地打招呼,“我和我朋友看你们好久了,可以认识一下吗?”

    她身材高挑健美,欧美风的妆容精致漂亮,对着奚斐然笑了笑:“帅哥有女朋友吗?”

    奚斐然刚要开口,滕时忽的替他说了:“没有。”

    奚斐然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转头看向滕时,后者表情淡淡的,并不看他。

    姑娘笑得更开心了,对奚斐然说:“那加个微信吧。”然后她又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座位,对滕时说,“那边是我朋友,她也想加你的联系方式可以吗?”

    奚斐然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滚烫的心脏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

    什么叫没有女朋友?

    就算没有,为什么要跟别人说?

    远处坐着的害羞姑娘冲着滕时打了个招呼,奚斐然死死盯着滕时。

    你敢拿出手机来?你敢动一下!

    滕时修长的手指探进了口袋,捏住了手机的一角。

    哗啦一声!

    奚斐然推开椅子豁然起身。

    高个姑娘吓了一跳,滕时:“你干什么去?”

    奚斐然冷道:“厕所。”

    “抱歉,”滕时安抚面露尴尬的姑娘,“他今天心情可能不太好。”

    话音还没落,已经走出去了两步的奚斐然忽然回头,一把将滕时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滕时怒道:“奚斐然?!”

    奚斐然一言不发,拽着他直奔洗手间,拉开门就把人推了进去。

    滕时的后背撞在了瓷砖墙壁上,还没来得及起身,奚斐然已经反手锁上厕所门,按着他的肩膀又把他顶了回去。

    厕所的空间不大,空气中是高档的香水味。

    “奚斐然你干什么!”滕时的后背贴在冰凉的瓷砖上,想要向后却无路可退,奚斐然死死压着他,眼里愤怒的火光像是要把他活吞了:“我没有女朋友?”

    “你难道有?……放开我!”

    奚斐然的胸口剧烈起伏,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修炼得很好,情绪已经足够稳定到可以面对滕时的任何拒绝了,但是在滕时当着别人的面把他介绍出去的时候他还是愤怒的想要杀人。

    他始终都是那个嫉妒心和占有欲超强的小男孩,无论怎么装都改变不了。

    “如果我不把你拉走,你会加那个女孩子的联系方式吗?”奚斐然咬牙,逼仄的空间里两人近得能看清对方在瞳孔里的倒影,低沉的气压几乎把空气都压缩殆尽。

    滕时:“为什么不会?就算今天不会,以后也会,我总会遇上合适的另一半,你也会。”

    “我不会!”奚斐然一拳锤在了滕时旁边的墙上。

    手骨传来的剧痛仿佛穿透骨髓把他带回了十几年前的夜晚,鲜血泼洒满墙,断臂残肢散落满地,从那一刻他失去了所有的至亲,在世界上孑然一人。

    是滕时把他从泥泞中抱了起来,他要怎么才能让滕时明白,从他抱住滕时脖子的那一刻起,他的心里已经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我不想谈恋爱。”奚斐然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智,可声音却控制不住的发抖,“你也不要。”

    滕时注视着他的双眸:“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奚斐然吼道。

    所有的伪装都轰然破碎,奚斐然几乎卑微地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滕时看,他一边痛苦又愤怒着,一边又抱着一丝希望,渴望得到滕时的怜悯:“因为我喜欢你。”

    滕时叹了口气,轻轻抚摸上奚斐然的脸,他的手很凉,奚斐然猛的攥住他的手,试图用掌心的温度改变些什么,可他看到的只是滕时成熟冷静的容颜,冷静得让他发慌。

    滕时看着他,那双眼睛是奚斐然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瞳孔深黑眼尾微微上挑,睫毛浓长如羽扇,眼底仿佛最深远的湖泊大海,却也最冰冷又无情:“对不起,我不该对你纵容,也不该纵容自己,如果我之前给了你错误的印象,我向你道歉,但我永远不会喜欢你。”

    奚斐然的心脏仿佛被冰水冻住了,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喂!里面干什么呢?开门啊,要上厕所。”外面传来餐厅客人的敲门声。

    奚斐然颓然地松开滕时的手,踉跄的后退了两步,滕时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奚斐然猛然回身拧开门锁冲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

    张明海生病了,可能是因为最近窗户破了个洞没来及补上,家里进了风,他着凉了。

    一连烧了四天之后终于熬不住了,没舍得打车,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了五公里到医院。

    医院里人头攒动,张明海高烧之下晕头转向,一不小心就撞到一个铁板似的胸口,差点栽倒在地上,好在那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小心。”奚斐然用左手捞着他的胳膊,“发热门诊在那边。”

    张明海一边道歉一边道谢,低头看见了奚斐然高高肿起来的右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好言相劝:“生气的时候交感神经兴奋,血压应激性增高,容易引起脑溢血和冠心病,而且还会导致升高,对肝造成损伤,捶墙手骨还容易骨折,下次深呼吸忍过去就好了。”

    “哟,神医。”奚斐然今天在离开餐厅之后第一次笑了出来,觉得这人挺有意思,“这么懂还来医院?”

    张明海推了一下自己鼻梁上马上就要滑下来的瓶底厚眼镜,声音有点发软:“我只是过目不忘而已,看过医疗著作不代表我就是医生了,不好意思,我好像要晕……”

    奚斐然还没见过晕倒前还预告的,还以为这人在开玩笑,没想到下一秒小四眼就两眼一翻。

    “哎!”奚斐然目瞪狗呆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冲远处大喊,“医生!这有人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