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心狠手辣小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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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一块儿去看看?”“不过, 他们店在哪儿啊?”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去衙门领粮票?”“哟,那我可不敢去了。”

    一听去衙门,大部分好奇的人歇了心思, 但也有少部分胆子大的人去了。

    这少部分人里, 在走到能看见衙门的大门口时, 又给吓走了一多半——好多士兵在那,都挎着刀,挺胸抬头地站着。

    最初走过去的几个百姓, 都是一副哆哆嗦嗦随时拔腿就走的样子。

    后来走过去了才看见, 有人举着一团黄色的破布条子召他们过去,问:“领粮票的?”

    “啊?啊, 是的。”

    “带户籍册子没有?”

    “这?买粮食还得用户籍?”敲锣的人虽也说了,可许多人都没记住。

    “还不到市价三成的粮食,细粮的大白米,每人定量, 可不得用户籍?”

    “不到市价三成?!”

    “门脸在青砖大街第三间, 你们可去看。但要买, 就得要粮票。”

    青砖大街是当地店铺最多最好的一条街道, 立刻便有好事者跑去看了,那第三间原本是间卖书画的铺子,此刻门板拆了, 书画古玩都搬出来装箱,粮食却一口袋一口袋地朝里头塞。

    店铺一侧的门板都被拆了, 围了一圈的大柜台。

    有人问, 伙计也说卖粮,但先交粮票。甚至若没银子,用粮票也可直领一半的粮食。

    人们又看了摆在那儿的粮食, 果然都是白米,没掺沙子,不见麸皮。这是其他粮店里卖的上品精粮。

    陀安州的人多吃面、豆,少吃米,但这不代表他们不吃米。这可是养人的细粮,但价钱只有粮店里的两成半,还是按照粮店里的下层糙米算的,若是细粮……这就是白送啊。

    “假的!都是假的!骗人的!”

    嚷嚷造谣的还在嚷嚷,可老百姓总不能把送到嘴边的实惠吐出去吧?

    有第一个人拿着户籍去官府领了粮票——这粮票也有意思是,是十分厚挺的桃红色,还套印着波浪纹,上书“十斤”与年月日,以及“半年有效”。也可要小额的,深青色的五斤,鹅黄色的三斤,紫红色的一斤。

    家里十八岁以上的,六十以下的,十斤。五岁以上到十七岁的孩子,五斤。从六十一开始,十三斤。

    按人头算粮不多,但这些粮就不是让百姓都吃饱肚子的。这是救急和救命的。且百姓可以用这些细粮去换粗粮和豆子,换了之后,至少重量上,能多出五倍来。

    粮票和钱交了,半两也不克扣,秤都高高的。

    去领的人越来越多,衙门口与粮店口的人,也越来越多,但敢挑事的,都让士卒给拽了出来,先是棍棒之下一通好打,接着便捆在旁边示众。边上站着的看守大冬天还敞胸露怀,露出满胸口的护心毛,手里拎着根鸭蛋粗的鞭子,十分震撼了。

    百姓提了粮食回家,多是笑着的。

    “咱们留些米给娘和你熬米粥,补一补。剩下的卖了,能多买些豆。”

    “都留下吧,咱们……也吃两顿大米饭。”

    “好!”

    炊烟处处,米香阵阵……

    “这本该是白给咱们的,贪官却要卖!”“那么多的粮食,只给咱们一小点!”

    “才十斤,还要钱,够谁塞牙缝的?”“打发要饭的呢!”

    虽被抓了不少,且一个都没被放。衙门和粮店对面新建了茅厕,这些家伙拿链子锁着,天天被鞭子抽着打扫茅厕,运屎送尿呢。

    但是,要搞事的家伙,还是坚定地要搞事。

    多数百姓,白米吃进嘴里,再听人念叨这个,心里就没这么理直气壮了。虽然他们不会说,心里却明白,这是朝廷给的实惠。看着这些米,明知道现在旱了,却只剩下踏实。

    这粮食确实要他们买,可便宜的米却又更接近一种稳定的进项,反而比救济更让人踏实些。

    都是熟人,劝却是不好劝的,老百姓最多是转身离开。可终究有人贪心不足的,或脑子不大好的,被哄着一块儿走了。

    他们一走,便又有些人跟了上去——若这些家伙闹一闹,真有了便宜呢?可不能让这些人将好处独占了。

    于是这人就越来越多,去衙门的少,去粮店的多,毕竟粮食在那儿。

    “都是一群贪官!把粮食给我们交出来!”“交出来!”

    “呛啷!”腰刀出鞘!齐刷刷的亮银刀锋,阳光下灼人双眼。

    “……”

    “朝廷要杀人吗!”“贪官要捂我们的嘴吗?!”“上!粮食本来就是咱们的!”

    “让说话过的——先出来——”清朗的嗓音,瞬间盖过了零散的叫嚣。

    百姓:“……”

    有些百姓下意识扭了头,朝出声的方向看。

    “让别人替你们找死吗?!”还是那个清朗的嗓音,用着有点古怪的当地口音,但百姓倒是都听得清楚明白。

    这年头百姓对外界的认知,来自唱戏、听书和闲唠嗑。被忽悠着跟来的这群人,更是一心贪便宜的贪心人,可这种人有个毛病,他们可以贪别人的,但必定不能让别人贪他们的。

    他们只想来起哄,要走些米粮,士卒亮刀,他们已经打了退堂鼓,只因没人动,为了脸面才两股战战留在当场,此时一听,顿时“恍然大悟”。

    “好啊,你这是要让我们死啊!”

    “你如何不去挡刀的?!”

    “不是!别听这些兵痞胡说!”

    “你们才是胡说!”

    没一会儿,就有十几个人被从人群里推搡了出去,他们还要再回人群,官兵那边就听几声弓弦的颤音。

    “啊啊!”惨叫阵阵,眨眼间,被推出来的十几个人,全都让箭硬生生钉穿了小腿。

    士卒散开,小月亮手持一柄大弓,身穿黑色的全身重甲,从人后走了出来——还是矮,披挂整齐都能被人遮住。

    “煽动民.乱者,杀!”正是方才出声的那清朗的嗓音,此时喊出来的话,却带给了人彻骨的寒凉。

    “杀!”

    有人被钉住,百姓就已经后退连连了,此时众士卒齐声呐喊,他们更是挤挤挨挨,连连后退。

    可这还没完,士卒竟不只是喊一嗓子,说说便罢。他们真的径直过来了,百姓都吓傻了,最前排的十几个直接倒在了后者的身上。

    钉了脚的还在嚎,便给一把薅住头发,然后……

    “噗——”血泉喷出。

    好好的大活人,成了无头尸,那颗脑袋让人拎着回去复命了。

    之后的三天,官营粮店前边,无人来买粮。

    粮店门口不好挂人头,就把人头扎在长.枪.的上边,戳在了城市各个城墙门口,边上还配备了个说书人(被抓着了后,掏粪的佼佼者),跟来往之人讲述情况。

    这还没完……

    “听说了,刘家让那虎贲军半夜里围了院子,一家老小,鸡犬不留啊。血都没过了门槛了。”

    “我听说是全抓了发配啊。”

    “反正不管如何,这虎贲军是心狠手辣啊。”

    是够心狠手辣的——英王也深有同感。

    他吓死了!

    这和面对父皇时被吓死了完全不是一种感觉的。父皇是压迫,是气势。这位大郎头戴绒球的夫君,带给他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

    之前在京里见他的时候,英王曾忍不住想,这位的军功到底是不是真的?会不会是有个猛将之类的人物被大郎救了,为了报恩,因此隐于幕后呢?

    这样想的,不独他一个,京里甚至还出了类似剧情的话本子。

    越熙这小少年瘦成了根竹竿,但风姿挺拔,气质清澈,如青嫩嫩的翠竹。有许多人年少时俊美,长大了则不然,但看越熙的五官,长大后,只会是越发俊美。大郎也是有眼光的。

    这样的美少年,他若是执笔挥墨,倒是让人拍案叫绝。说他杀伐决断……就有些难以想象了——不用想象,给你事实,一个让英王险些吓尿了裤子的事实。

    越熙的兵拎着脑袋回来复命的时候,他轻轻微笑,吩咐他们如何处理。他神色毫无动摇,士卒们也理所应当的模样。

    是真的,过去的一切,都是英王和其他人的胡思乱想罢了。

    “越……越将军,您就准备一直这样处理这事儿吗?”

    越熙:“嗯,我就准备一直这样处理了。”

    “但咱们的士卒……够吗?”

    “别担心,后续还有人过来。”

    西南一直有粮过来,也一直有人过来。这条路上的力夫都涨了价,他们的路虽远,还得出县,但给得多,还不拖延,结算时还额外会多给他们一笔回城的食宿费。许多力夫见他们来了,便专给他们运粮,不管别家了。

    越熙稳定了一座城市后,才前往下一座城市。也有当地官员跟着找事的,那就连县官一块儿杀了。反正朝廷里的预备官员不少,都等着外放呢。上届科举的进士打包去了新西南,固然有偷偷骂朝廷缺德的,却也有人想去而不得的——朝前数三届,还有官员在翰林院挂闲职呢。

    这刚宰了一个,不出半个月,就会有候补官员火速到任。

    只是,越熙都只管城市,没管乡村,英王好奇得很,但跟在敖昱身边久了,还是没多问。

    目前乡下没城里这么缺粮,毕竟是农民,存粮比城市居民多些,可旱情他们也比市民看得更清楚,有经验的农人已经舍弃了部分农田,只照顾地力最好的几亩,全家男女老少集合起来担水浇田。

    墒情好时,村庄之间争水殴斗已经是常事,如今旱情愈演愈烈,打死打伤更不稀奇,只是这些都是村人的私家事,没有谁会上告朝廷,死了人宗族里自会处理。

    朝廷低价卖粮的事情,农人们自然也支着耳朵听音呢。可农人比城里人攥钱袋子攥得更紧,如今大灾,他们更经不得风浪。

    如今是终于看清了,有户籍,就能得粮票,有粮票,就能买粮。终于有农人拿着户籍册子,进城来买粮了。

    不过,除了散户外,还有“大户”,一口气拿着几十人,甚至上百人的户籍来的。这都是一族的族长,是拿着几乎全村的户籍来的。

    第一个月没事儿,第二个月没事儿,第三个月……

    陀安州只下了几场毛毛雨,于旱情无用,某县有百姓敲响了县衙前的鸣冤鼓,状告村中的大户为富不仁,私抢民粮。这告的,便是他们的族长。

    ——大楚地方官的政绩,有一条便是少讼。百姓若有事要来告状,敲鼓后,若无功名在身,先得挨十杖。因为告状本身就是“刁民”才做的事情,打完了,才能接诉状。但诉状先看的是原告和被告的身份,若是幼告长,民告贵,还得打一顿原告。

    这也是为何百姓不敢告状,畏惧诉讼。之前说去衙门领粮票,瞬间跑了一群。

    所以,平民百姓很少告状。若是城里的,就会找附近的“公道人”,若是乡下的,就得找族里的乡老或长辈。

    若是这些人没能解决问题,还是要告状,他们在县衙前一般也会被拦下来。

    许多县衙所在的街道上,还会有一个亭子,名为三老亭、公道亭,长平亭等等。会有当地更有头有脸的乡绅,在这儿帮人解决问题,一般就是三老。

    所谓三老没有明确的规定,甚至也不一定是三个人,只是代称,是“当地身份够高,名声够响亮的人物”,因多为老人,且三人更好解决问题,也更公道,因此称三老。

    这要是还没能解决,最后才会闹到大堂上去。

    此县半年多未曾有诉状,一开张就来了个大的,是个年近八十的老爷子,状告族长。

    这是以下告上,该挨打,但老爷子的年纪在免刑之列。

    县官还命人抬了把椅子来,听老爷子陈述案情。

    三个月前,老人的族长召集众人开会,说了朝廷卖粮的事情,又道,可以将粮食买来,都攒在他的粮库里,算是大家防灾的积累,等旱灾真来了,再来他这里领取。

    当时众人都信了,将户籍册子给了他,三个月过去,老人的孙媳妇生产,老人欲取大米给孙媳妇补身,却只取回了缺斤短两的几斤豆子。

    这案子接下来就开始双方扯皮,族长被召见来后就开始喊冤,说明明给了足斤足两的大米,但老人奸猾,贪心不足云云。

    这案子还没完,更多的案子冒出来了。

    有与老人情况类似,同族告族长的,也有叔伯兄弟互告的,父母告儿子忤逆……且陀安州分家开新户的人,一时间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不少闲人抓着一把黄豆,蹲在衙门口看热闹,这一桩桩的,可是比大戏都好看。

    后来县衙便多了个规定,在籍者,可领一户之粮票,但禁止他人代领别户之粮票。

    至于一家子怎么分……那还是得看他们自己。

    倒是让老百姓把对旱情的注意力,都闹腾开了两分。

    这样闹腾的,朝堂上的奏折也停过。都说“以十斤粮之小利,乱了纲常”。坏了百姓家门祥和,挑起百姓内  斗,坏了民心民意。

    这要是个年轻皇帝,面对潮水般的弹劾,就得慌了。元烈帝却很高兴,因为他更看重的是三件事:一,户籍暴增,果然冒出来了无数隐户,这些人现在分户,安籍,朝廷的税赋、徭役、兵役都会朝上增加。二,分裂宗族,这个他可没想到……这可是好事,否则做什么朝堂上这么闹腾呢?他们都是占了宗族大利的。

    至于其他的连带好处无数,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花销太大了。

    元烈帝叹气,瑞王把账簿送来了,这还只是供给陀安州一州的。虽说百姓买粮,粮店也有进项,可太少了。

    这一年,陀安州果然闹了大旱,但百姓安稳,甚至粮价都未曾提升。

    西南来的米更多了,虽然最近的米不大好,颗粒更长了,但没有油香味,可是这种米能比好米多领三斤呢。西南还来了豆,这个更便宜。

    粮店还开了新业务——鸡鸭蛋换粮票。

    粮店新开了店铺,鸡鸭蛋腌成咸蛋,煮熟后,放进硬纸压的格子里,一车一车运送进京。

    西南移民的消息,在士卒和店伙计的口中,也进一步传开。

    这些米粮和豆子,都是西南过来的,却不是强征,是买来的。那边朝廷用卖盐的钱买的粮食,西南的粮食便宜,撒一把种子就是不管,来年都能躺在稻米上吃喝。

    这边的许多人眼看着旱灾将近,还有人因为粮食的事情与宗族和家人“打”得火热,不少人都动了心思,干脆跟着朝廷来往的队伍西去,这可是比自己找人安全多了。

    西南的船,不再空船回程了,船上塞满了一船船的移民。

    然后……敖昱被从西南请来了。

    小月亮上折请来的。

    小月亮自从第一座城安定后,就把差事交给了副将,一直在陀安州各地转。

    他得到了结论,第一,这地方得种树。第二,感觉还是有个地方能挖渠引水的,隔壁就有个大湖,但需要十分精确地计算。

    元烈帝接到奏折都看傻了,颛孙大郎会水利?

    在水利上有一手的大臣,无不是中年老臣。若敖昱还在京里,他一定会找他来问问。可元烈帝很快想起来关于西南新地的弹劾了——他强令移民,都已经开辟好的城市,他非让搬走。

    去年却让他说中了,其中一座城市,就遭了水患。淹了一个多月,退水后地形都变了。

    之前还有人上折,弹劾颛孙大郎割地舍土,水患的折子一上,没人说话了。

    这个颛孙大郎是否善水利还不确定,但他在风水堪舆上,是有一手的。

    西南新地如今还在发展阶段,他离开一阵子,倒也无妨。恰好让英王接手,这开疆之责,还是该由皇室承担。

    英王和敖昱来个调换,敖昱去陀安州,英王去还未得名的西南新地

    敖昱快快活活接了圣旨,跑去帮小月亮了。

    他自然不可能去了就指手画脚,小月亮已经先于圣旨,给敖昱送去了大量县志、族谱的副本与当地游记。族谱上,也会记录卓越人事生平,县志更是详细记录了各地的水旱灾害。

    通过这些,敖昱的心里,对陀安州的地形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他到了当地,就开始了和小月亮的跋山涉水。小月亮做了把能背着的椅子,轿子和骡马上不去的地方,他背着敖昱朝上走,包括悬崖峭壁。

    随从们在下面看着,被捆在椅子上的颛孙大郎,摇摇晃晃地就给背上了山,每次他们都觉得心惊肉跳。

    两人探查了大半年,小月亮身姿越发颀长矫健,敖昱……晒黑了八度。

    敖昱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大箱子的图纸,还有一间里三层外三层护卫森严的房间。

    原本元烈帝的意思,就是让英王彻底接手,他在陀安州继续搞水利就好。但是,英王那边喊救命了。

    大郎!救命!——非翻译,八百里加急送到敖昱手上的急信,抬头就这四个大字。

    他们要和身毒开打了。

    身毒,万神之国。自古以来,就不是一个大一统的国。在主世界,每当这片地区有一个足以统一身毒全境的势力出现时,就会有个路过的家伙,把这个大势力暴揍一顿,将统一的火焰践踏熄灭。

    这个世界,身毒相比之下更强悍些,目前新崛起的势力自称金鹏王朝,且已经几乎完成了身毒的统一。

    因为距离的关系,之前的倭寇倒是没几个金鹏王朝的人,西南新地还向他们购买了大量的稻米。向金鹏王朝输出了大量的盐、布与瓷器。

    就是因为米买得太多了,金鹏王朝那边传出了“中原在闹饥荒”的谣言。已经(几乎)统一身毒的金鹏王顿时燃起了野心,过去他够不着中原,现在能够着了啊。

    海商给英王送来了金鹏王朝开始备战,剑指西南新地的消息。

    要是别的,英王也不怕他,少将军留下的士卒可是能打得很。但金鹏王朝,他有象兵。

    第172章 (捉虫) 飞天小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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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王见过大象, 京城就有象园,元烈帝还有象辇,新西南的大象更多, 他也知道这些大家伙性格暴躁得很。新西南野象多, 当地人用声音和火焰驱赶, 可一个闹不好,反会让大象朝着驱赶的人过来,那场景可就恐怖了。但驯化的大象, 对于噪音和火焰的抵抗力大得多。

    战象必定比民间用来驮运物品的大象更沉稳, 这玩意儿不是不能打,是打大象付出的伤亡太大了。

    元烈帝接了奏折也愁, 他们打过战象。但那还是开朝,高祖皇帝时候的事了。当时西南坐镇的,那也是开国的武将。

    缅国见中原内乱,欲来攻打占点便宜。但他们一直折腾到中原一统, 江山稳定了, 才下定决心, 跑来攻打, 于是他们得到了“找死”的写法。

    当时的西南守将,用的是火牛火马阵。史书记载缅国有过百战象,实际应该只有二十多头。战象在火牛的冲撞下, 惊恐地四散而逃。

    打完了,也就完了。缅国国王与国王的两个兄弟, 都死在了这一战中, 以至于缅国分裂,又分裂,到如今, 已几乎不存在了。

    虽说有先人的经验可以借鉴,可是……西南新地牛马稀少。

    西南新地是一块儿狭长地带,靠近楚国的东侧,牛马还算有些,西侧的新城,虽有道路连接,可九成九的物资都是靠船运,牛马极其稀少。聚集起来,可能也就十几头?倒是有些用作货运的驮象?可这显然没法跟人家举国之力比啊。

    现在全力朝那边运,也来不及了。

    牛马运过去后,不是一下船就活蹦乱跳的,它得有适应期,否则腿软脚软,就算给烧成全牛,它可能都蹦跶不出几步。

    半个月后,捷报来了。

    日常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投递,就是普通黑衣。若有大溃败,信使可能会系白麻的孝带。若有大胜,信使会扎红巾,马身上也可能扎红绸。

    元烈帝:“什么地方打仗了?陀安州?”这时候还没想到是西南新地的捷报。

    信使:“西南新地捷报!”

    “好!捷报速呈上来!”这可是大喜。

    他让颛孙大郎南下的圣旨,半月前刚发下去,颛孙大郎此时可能才刚到西南新地的最前线,这场胜仗不可能是在他的带领下打的。要么是西南新地又出了名将,要么是英王打的。无论哪种,都是元烈帝乐见的。

    朝中的忠臣此时也都到了御书房,在下面等元烈帝看完,他们看二手。

    此时,京中的各家各户也都知道了有捷报到来,都翘首以盼着真相。

    看着捷报的元烈帝,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颛孙大郎确实还没有赶到西南新地,越熙也没有擅离职守跑去助阵,但这场战争的胜利,来自颛孙大郎的一个锦囊,以及一船烟花——烟花给战象带去的震撼,比火牛阵更可怕。

    金鹏王不知道缅国国王的经验。他在面对中原士兵时,大大咧咧,毫无防备,死得也就干脆利落了。金鹏王被甩下战象,惨遭践踏而死。但他浑身金饰的尸身,极好辨认。

    随捷报一起送上的,便有其佩戴的一套黄金项链,项链上有一枚鸡蛋大的蓝宝石,蓝宝石表面又有金制的大鹏鸟纹样,其余宝石珠翠无数。

    元烈帝提着项链看了两眼,心说这金鹏王也有趣,上阵打仗戴如此沉重的金链子,能打赢才怪了。捷报递给众臣传阅,元烈帝将信使召到跟前回话。

    “为何不见战俘?”之前打倭寇没战俘也就算了,毕竟是寇,杀了也就杀了,这两国交战,要是也全都杀光了,也太不讲究了。

    “战象暴躁,我军不敢靠近,金鹏国的士卒,也都四散逃逸了。臣携捷报出发前,还未曾有俘虏的消息,但过两天该会有详细的军报到来了。”

    “哦……”元烈帝点点头,这样就说得通了,确实战象肆虐,不好收拢俘虏。

    谁都以为第二封军报到来,最多五天。可等啊等,等到元烈帝都想派人去看一看了,群臣都开始议论纷纷,怀疑西南新地的金鹏国来了个反败为胜。一个月后,第二份军报终于送到,跟军报一块儿送来的,还有一车的战利品——象牙一捆,金银珠宝一箱,大米一袋。

    象牙最显眼,五根象牙用麻绳草草一扎。其中有一根是断的,每根象牙上都有嵌入其中的黄金装饰,显然不是寻常驮象。

    金银珠宝颜色各异,新旧夹杂,有的上面血迹发乌。

    一袋大米是指代,更多的粮食在后续的船上。

    这次的信使道:“新任金鹏王道‘前王暴虐,幸赖天兵代天诛暴,小王感激莫名,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上国莫要嫌弃。’”

    颛孙恬义低头装死:我儿子干的事儿,跟我这老子有什么关系?

    “……”

    这还不明白吗?这是杀进人家国内去劫掠了。怪不得没空写军报呢。

    当年颛孙大郎刚到西南的病弱样子,此时想来绝对都是骗人的。否则他怎么去陀安州没事儿呢?现在紧急南下也没事呢?他这一步一步的,还真是践行着他当日在朝堂上的发言。

    众臣当即就有出来抗议的,西南新地的没明说劫掠,他们也没明着指责,只说两国相争,把人家国王都杀了,显示了我上国之威就行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信使一脸迷惑,很憨厚地问:“这是……要把金银和粮食都退回去?”

    除了几个老腐儒,对于多数人来说,到手的自然不能退。元烈帝也跟着打哈哈,金银珠宝算了,粮食怎么可能退。

    朝臣开始商议,派使者前往金鹏国安抚新王。元烈帝却在想美事——这些家伙商量出个究竟的时候,是不是金鹏国都归于我大楚治下了?不行,这太远了。

    “咳!”元烈帝把脑子从美事里拔出来,开始询问使者正事。

    新到的捷报语焉不详,根本没说打得怎么样,打到哪儿了。一半是描述金鹏国新王的恭顺,金鹏国百姓对于上国天兵驱除暴政的感激。另外一半……就是个礼单。这回的信使也不知道真傻假傻,一问三不知。

    问他俘虏,他说:“都给放回金鹏国当地了,没俘虏。”

    问他打到哪儿了?他说:“早没打了,是金鹏国现任国王邀请我们去做客的。就是当地的地名都太不好记了,一串一串的。”

    问他颛孙巡按到哪儿呢?他特别得意地说:“这个臣知道,英王殿下跟巡按大人一块儿,出海去金鹏国了!”

    其实,敖昱也没想去金鹏国的,但这个仗打的……就很神。敖昱都觉得神的神。

    预计攻入金鹏国内,至少还有两场硬仗要打。毕竟金鹏是即将统一的新兴之国,他们还有个小天道(文明化身),这种国家的士卒,必定是有些战斗力的。

    然后,前方士卒曰:“赶鸭子一样的!”

    金鹏国的败兵完全是朝后狼奔豚突,且不只是原本逃散回国内的溃兵,他们本国城池的众多守军也跟着跑了。

    前一天敖昱刚想着:若非虎贲军善于奔袭,都追不上降兵。

    后一天事实告诉敖昱,确实会发生因为敌人投降得又多又快,以至于来不及纳降的情况。

    望风而降都不足以形容金鹏国的状况,四面八方的城市都派来了使者,向虎贲营投降。金银、女子、粮食,以及奴隶,任君挑拣。

    他们的王室,在拥立了新王的同时,匆忙迁都。

    金鹏国的贵族们,十分善于投降——不是讽刺,是事实。

    敖昱在到达金鹏国后,通过通译更详细地收集了当地的资料,倒是有些明白了金鹏国这种状况的原因。

    在金鹏王朝出现前,身毒地区各个国家的交战状况,类似于春秋时的“约战”。两边在开打前定下时间地点,以及赌注,然后开干。士兵不会下死手,甚至还会约其他国家的贵族前来观礼,跟着一块下注。

    被踩死的金鹏王是个政治高手,拉拢了不少实权贵族,且给自己的军队进行了军功奖惩的改革——在此之前军队的奖赏只针对贵族,且几乎没有惩罚。让金鹏国的军队成为了身毒第一支会在战争中下死手的军队。

    金鹏国人的不争,还与宗教和自然环境有关。

    他们的宗教教人顺服,认为一切灾难都是来世富贵生活的考验,接受并忍耐这种考验,才能获得新生。

    身毒的自然环境优越,土地肥沃,降水丰沛,根本就没有冬天,属于随便朝地上撒种子,一年四季都能得到收获的地方。这地方历史最悠久的书籍,是他们神佛的史诗,真假难辨。敖昱询问他能找到的六十岁以上的老人,他们记忆中,最大的灾难,来自“人”。

    其余虽也有暴雨、地震、山崩,蝗虫等灾害,但带来的死伤都不大。被他们认为是神偶尔打个喷嚏,或动一动手脚,这时候死亡的人不是作孽被收了,就是神喜欢被收了。

    此地的大河极为温顺,最大的洪水也只没过脚踝,且很快排净。当地人房屋矮小,用料是泥巴,崩坏也很难砸死人。至于蝗虫……它们飞走后,很快会有新的植物生长出来,中间很多人会吃蝗虫充饥,所以只需忍受很短一段时间的饥饿。

    极佳的生存环境,反而让在这里生存的人失去了抗争之心。

    敖昱在这里见到了很多的苦修士,他们只裹着一条布料,不住房屋,在外风吹雨打。有的人只吃布施,更严苛的则只吃自己寻找到的植物。

    他尊重他们追求自己“道”的方式,却又忍不住思考,若把这群人送到中原北方去,不知他们是否还能维持得住苦修?

    罪过,罪过。

    上层贵族卑躬屈膝,极尽谄媚他们这些新来的统治者。下层麻木无知,看着刀剑临头也只是念诵神的名字。

    有一件事,敖昱都很好奇:“我们来后,你们的很多士卒直接逃了,百姓面对我们则十分冷漠,你们不怕我们……做坏事吗?”

    虎贲军都是小月亮筛出来的,军纪严明。虽说这次过来的也有其他军队,但有虎贲军在旁边看着,带兵的都知道敢闹事上官不会顾他们,都未曾惹出大事。

    但楚国自己的百姓尚且并非全知虎贲军的大名,金鹏国的百姓显然不是因为信任他们的军纪。

    通译道:“生命如母亲河的河水一般,总会有旧的逝去,迎来新的。”

    这不是贵族、僧侣或苦修者说的,敖昱询问的只是当地一位普通的中年人。他脊梁黝黑,浑身上下只抱着一块儿深蓝色的裹腰部,没有鞋。敖昱又问了,中年人是否会写字,中年人摇了摇头。

    “你真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中年人回答:“苦难的今生总是会过去的,当我在一次一次的轮回中洗净罪孽,我就能成为更高尚的人。”

    “……祝愿你能如意。”尊重当地的宗教信仰吧。

    敖昱抬头,同时脑海中传来了苹果醋嗷嗷的尖叫声。

    天道小可爱,刚刚生撕了祂的邻居。没吞光,在文明主体还存在的情况下,对方还能坚持上一段时间。至于消散与否,就看祂的文明是否有能耐了。

    “轰隆!”

    英王看天嘀咕:“这地方的天气还真稀奇,我头一回看见漫天火烧云还伴着打雷的。大郎,咱们回府吧,万一下雨呢。”

    “轰!轰轰!”

    英王:“哇啊啊!”

    银白色的树状闪电,顷刻间覆盖了整个天空,金红色的火烧云没有被撕裂,反而汹涌而至,金红与银白交织,颇为壮观美丽。

    可惜,这是个没有任何记录设备的世界,小月亮看不见。

    苹果醋【宿主,小可爱说,他也给小月亮播放了同类奇景,请放心。】

    小可爱还说,以后祂还能解锁更多奇景,甚至为大黑鱼量身定制翻卡套装。这个苹果醋就不转达了,大黑鱼知道了也不会多出来干劲的,另外……

    苹果醋:我家宿主大概只有兴趣翻他道侣的卡。

    这么一说,如果我偷偷制作一套小月亮闪卡,那大黑鱼是会很高兴地花功德购买,还是胖揍我一顿呢?呃,胖揍我一顿的可能更大,我还是不要找死了。

    天道的这通天雷,却给小月亮加重了麻烦。

    说“加重”,因为这麻烦已经有了——开建水渠,老百姓不让挖山,说山上有神仙。

    再一打听,小月亮沉默了,这事儿竟然还出在了他和敖昱的身上。当初小月亮背着敖昱勘察地形,被几个进山捡柴火的百姓远远看见,从他们的角度,就看见个“神仙”盘腿打坐飞上了山,白日飞升啊。

    “少将军,怎么办?”

    “有仙人托梦于我,此山宜建水渠,仙人当日就是来勘察山势水情的。”

    “这!可是……”这不就将他们少将军和将军夫君的功劳,算在莫须有的神仙头上了吗?

    “无妨。”

    依然不行,仙山的无心之事,已让有心人利用起来了。小月亮的杀伐决断震慑住了当地,却也代表着,本该掀起风浪的蛇虫鼠蚁没能蹦出来,隐在了幕后。抓着现在这样的机会,就立刻蹿了出来,准备给小月亮一口。

    怕又让小月亮给揪住砍了,所以,这次他们聚集了两百多老人,在当地颇有威望的大和尚静安的带领下,前来向小月亮请命,希望他停止“毁山”之举。

    “毁山,则山脉断,则我陀安州气脉绝,当地百姓祖坟之气都要一泄而尽,此地怕是要成大凶之地。”

    老人最怕的,就是这个。因为他们都到了考虑身后事的年纪,怕自己死后被埋进了绝地,怕子孙后代断绝,无人祭扫。

    小月亮看着这位侃侃而谈的大和尚,颇觉得有趣:“一个大和尚,竟在此处说风水?”

    静安和尚行礼道:“阿弥陀佛,”

    “大和尚,我家的神仙对我说了,他教了我一个做翅膀的法子,我戴着他的翅膀能从山上直接飞下来。我也为你做一对翅膀,届时,谁若是摔死了,谁就说了谎,你看如何?”

    静安和尚沉思,这位大和尚是有真本事的,算得上学贯佛道。但有本事不代表他有道德,否则就不会站在这儿了。

    老百姓只知道这位少将军颇为善战,静安却知道他乃是当今瑞王的伴读,文采不输一般的进士老爷。他是来与他辩法的,对方却不与他辩,反而出了这样的招式。

    这是要比胆量?大和尚自忖清楚了小月亮的打算:“若少将军能飞,和尚便也可飞。”

    “好,三日后,咱们峰顶见。”

    这事儿自是万众瞩目,陀安州的大户甚至帮这小月亮宣扬,到了比试的前一天,山下满坑满谷都是人,若非有士卒守卫山路,小月亮和静安和尚都上不了山。

    静安和尚坐着滑竿,小月亮背着行囊与士兵用两条腿,两拨人一块儿上山,小月亮提前了半个时辰到达。待静安和尚到时,便看见地上已经放好了两对巨大的翅膀——滑翔翼。

    这玩意儿是小月亮天天背着敖昱上上下下,敖昱一时兴起,画的图纸。原本想的是有了它,两人下山就简单了,可后来一想终究是太过惊世骇俗,只将图纸留给了小月亮。

    它的用料很简单,主材就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竹子和帆布,敖昱当时寻思着制作滑翔翼的时候,都给整治了出来,虽后来搁置了,却也储存得当,未曾损毁。当时考虑了要有替换的零件,别说组装一个,再组装两三个都没问题。大黑鱼一向习惯给自己留后路。

    在静安大师看来,这不就是大风筝吗?

    “大师,我俩来抓阄选翅膀,您看如何?”

    静安大师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想法了,这位少将军是真的有意挂在大风筝上飞下去?

    “为何要抓阄?”

    “免得让人说我用计让大师选了坏翅膀,害死了您。”

    “好……”静安大师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写了“红”与“蓝”的纸团,封入蜡丸。让蜡丸在匣子里滚动了片刻后,静安大师先抓了个红,小月亮的打开后,果然是个蓝。没有什么两个都是红,或两个都是蓝,后一个说句“颜色已定”便不拆蜡丸的小诡计。

    小月亮走向自己的滑翔翼,仔细地用皮带将自己固定好,走向了山顶的悬崖边。他并不催促静安大师,自己感觉了一会儿风向,直接跳了下去。

    风吹过来,众人听见“嘭!”的一声,少将军的“翅膀”被风吹得胀了起来,将他送上了天空。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

    所有人的脑袋里,陡然冒出了相同的一句话。

    静安大师可能是例外,他双腿发抖,浑身大汗,几欲昏厥。他不是傻子,别人看着的是风筝,他看着的是少将军,风吹过来,少年的肌肉筋骨都充满了蓬勃的力量。这位少将军能驾着风筝飞,静安大师不认为他也成,年纪和体力都在那儿摆着呢。况且,飞上去了,怎么落啊?

    “老衲……”静安大师想拒绝,哪怕临时来个尿遁呢?

    但虎贲军的手,已经按在刀柄上了。

    “大师,请吧。”

    大师带来的和尚与大户借来的帮闲也不敢多嘴了,山上除了他们就是虎贲军,闲杂人等都给拦了。看这架势,要么是静安大师自己飞升,要么是他们被一块儿扔下山,追随大师飞升。他们这群人,起哄吵架是好手,哪敢用脖子去硬扛一群杀神的刀?见虎贲军过来相“请”,赶紧退到了一边,只留下被皮带束缚在滑翔翼上的静安大师。

    对于山下的百姓来说,今天他们算是开了大眼了。

    少将军竟真能驾驭着画成翅膀的风筝飞天,后来静安大师也飞了,但大师看来该是确实没得到神仙真传的,明显飞得乱糟糟的,真就像是个剪了线绳的风筝。也不知大师怎么弄的,突然大头朝上蹿了老高,百姓正叫好呢,就见他便直挺挺地落了下来。

    第173章 (捉虫) 小月亮十八了……

    173

    看热闹的民众, 眼瞧着静安大师落得近,其实他坠落的地点已经离得老远了,人们找着他已是几日后了, 破破烂烂的翅膀旁边, 是他被野兽啃食得零碎的尸体。

    至于少将军, 他就威风得很了,如一只老鹰在天空中巡察了片刻后,打了个旋儿, 落在了旁边。百姓们追去时才发现, 原来就在一侧已经清理好了场地,还燃烧着黄色的烟雾。虽许多人都想靠近了看热闹, 但举着短棍的士卒是人靠近了就打。

    “……后来一想也是,那么老大的翅膀落下来,靠近了可不得碰个好歹的?这要是被砸死了,算谁的?他们自己人都不朝中间去的。”

    “静安大师没成, 少将军成了, 看来神仙果然是向少将军传话了。”

    “对!”“神仙吗, 是来救苦救难的。”

    “对, 引了水过来,咱们这儿就活了。”

    “其实老早之前我就想说了。水渠不是引水的吗?哪来的就给咱们陀安州放气呢?老话说得好,水是财啊。”

    静安大师死后, 其弟子争权,互掀脏事, 却将静安大师的事儿也都给掀出来了。

    大和尚看似俭朴, 其实头发光光,却六根扎实,妻妾娶了十几房, 子孙繁茂。庙里被他点化,说是有佛缘的小和尚,也有让他糟蹋的。

    “神仙知道呢。”“对!神仙知道他该死。”

    静安大师的事情,小月亮确实不知道,他要忙的正事都忙不完,静安大师只是个小人物,但他确实是有心弄死对方。毕竟能站出来阻止修水渠的,能是什么好鸟?他若揣着明白装糊涂,该死。若真心认为此事是坏了陀安州的风水,一个脑子混沌却又威望的迷信人,更该死。

    这滑翔翼,莫说静安大师这养尊处优的老人,即便现代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士使用也得留下命来,因为那是敖昱给小月亮特制的。就像之前的小弓箭,别人用是废物,哪里还有第二个手臂这么短小的孩子有他这样的力气?只有小月亮用才是好宝贝。

    滑翔翼的重心就是个大问题,只有沉甸甸的实心小月亮能压住。

    小月亮又有了个新外号“翼将军”,也有叫他“飞天小将军”的。

    这就不一样了,过去他的少将军是新旧西南地区的人对他的爱称。到了陀安州后,当地人跟着虎贲营一块儿叫小月亮“少将军”。这就和童将军一样,不知情的以为他姓童。西边有很多人以为小月亮姓邵。

    新外号就是当地人自己的爱称了,代表着一种喜欢和认可。甚至面对虎贲营,百姓也没那么惧怕了。

    人家行事比当地的士卒还守规矩,不欺辱百姓,不强征物品,买东西吃饭都照价给钱,这是仁义之师——心里明白的老百姓不少,只是过去不敢说,经过飞天之事,敢说话的人一夜之间多了起来。

    小月亮很淡定,他各个世界的外号收集起来,够炒一盘子菜了。

    旱情更重了,衙门贴了告示,招人修水渠。不发工钱,发粮票。

    老百姓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经过去年的一年,所有人都清楚,这是朝廷开始以工代赈了。每个月的粮票还在发,粮价竟没怎么涨。无论城里乡下,百姓竟然发现在这灾荒的年景里,他们还有余粮?

    面对以工代赈,他们感觉到的竟然是踏实,而非有活路的喜悦或无奈的悲哀。

    “轰隆!”

    戒备森严房间里的东西,被拿出来了,是炸.药。

    老百姓还在征召组织着,山上先开炸了。

    东西是敖昱亲手调配的,爆破点是敖昱事先一个接一个标出来的,每炸完一个地方,都要等

    两天,方才能放人进去清理落石。

    西南新地的粮食和黄金,一船接一船向外运。

    敖昱在金鹏国转悠了一个多月后,退回了金鹏国的港口城市卡拉达。

    英王眨眨眼睛,他这也是开疆拓土了:“大郎,咱们占这地方吗?”

    “不占,这是个烂摊子。”

    “唉?这土地多好啊。”

    “土地是好,人太混乱,出村不同言,十里不同俗,且此地民俗,神高于王。要占这里很简单,要统治这里:一,对本地贵族和神职者拉一打一,让他们内乱不休,我们坐在一旁,看谁壮大了咬一口;二,杀光本地贵族和神职者,彻底打破他们的神和神庙,将国内之民大量移民来此,再将本地之民移民去其他地区。”

    万神之国,说着好听,其实一村供一神。中原的村庄,百姓为了水和土地互殴。金鹏国的为了神互殴,一年有大半时间是在准备各种神的庆典。更让人头疼的是,这里的人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却会为了神站起来抗争。

    这种地方,还是让他们自己人继续闹腾吧。

    “……”看似第二条才是杀招,其实第一条死的人太多,且是遗祸后世的可怕手段,“咱、咱们现在用的是第一条?”

    “现在用的是第三条——不统治。只占住几大港口,跟他们做买卖便罢了,操心别的作甚?”敖昱顿了顿,“哦,对了,若再有大势力崛起,观其行事与我大楚的利益,再决定是给巴掌或甜枣。”

    英王自己蹲一边去琢磨这事了:第三条还不如第一条呢。

    没有幕后势力的推手,这里林立的邦国,何时才能出现足够强悍的霸主?

    给甜枣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总觉得大概率是给巴掌,这个简单直接得多。

    真就是惨字当头了。

    英王为此还郁闷了两天,直到敖昱跟他说:“此处土地虽肥沃,但国内政治与地理状况,都决定了大楚更适合  与此地贸易,而非占领。他们的乱与治,不能看我们。殿下,您不能认为天下之民皆是您的子民,只有您之天下的子民才是您的子民。”

    以防万一英王没听明白,敖昱又通俗地道:“有责任心,对自己家里人就够了,没必要对外人也有多余的责任心。”

    英王沉默片刻,皱紧的眉头舒朗了很多:“受教。我确实是过了。”他脸红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实在是最近地盘不断外扩,原本不是子民的,也是子民了,让我……我真受教了,我是太傲慢,想太多了。”

    敖昱点点头:“殿下能说出‘傲慢’这个词来说,是真懂了。”

    越俎代庖,不是过度热心,是一种傲慢。认为自己有资格可以随意摆布别人的事儿。敖昱没有说这个词,英王自己察觉到了,那是真懂了。

    苹果醋叹气,有种重回第一个世界,大黑鱼在带小辈的感觉。

    不过,当时大黑鱼是为了人设。

    大师兄的大黑鱼做着最好的人,其实颇为不像“人”。他更像是一个专注于计算人类的精密生化人,那时候对待小月亮,也跟养着的猫猫狗狗没什么区别。所以家里的妖怪都更亲近小月亮,它们比人的感知更强。

    大黑鱼对修仙世界的生灵是没有敌意,却也没什么爱意好感,纯粹就是他赚功德的工具。

    修仙世界里,大黑鱼只有面对小月亮时,才多了些感情的波动。

    有句话叫啥来着?当爱好变成了工作,爱好就变得无聊起来,虽然这话也不尽然,但放到黑鱼身上,也没大问题。

    现在的大黑鱼,才不是在学人,他“是人”,有着温度。

    随着与小月亮的一次又一次相聚,小月亮越来越聪慧,大黑鱼越来越有人味。

    当然,苹果醋很确定,他自己也有更好地成长。他依然对“好人”有偏执,但他也明白了,不是好人就一定会做好事的。

    苹果醋:突然就觉得世界美好起来了呢。比心~

    英王:“对了,大郎,我还有个问题。”

    敖昱:“问。”

    “为什么你突然就不晕船了?”

    还记得当年的邸报,说他晕船晕得快死了,被少将军抱下船后,就“起身不能”了。现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大风浪,英王晕船晕到快吐死了,敖昱还坐在那看书。

    “哦,臣也不知道,就是莫名其妙地好了。可能我是那种风浪越大,越不晕的类型吧?但也可能下回坐船就又晕了。”

    “……随机应变,不,随晕应变,对吧?”

    敖昱笑而不答。

    不久后,从金鹏国输送进中原的商品又多了几种——糖、水果干、椰子,和棉布。

    这世界的中原,白糖也是不少的,属于较高等的食材。因为甘蔗的种植面积有限,没有甜菜,因此产量不大。棉布,则是金鹏国特产的印花织金布,绚烂艳丽,贵妇们十分喜欢。

    瑞王的使者递牌子进宫,给后宫中的女眷都奉上了礼物。当夜元烈帝驾临贵妃的长春宫,第二日他离开时十分满意,因为贵妃代瑞王送了他一份极其丰厚的孝心。

    同时元烈帝也清楚,这份孝心,应该是两个儿子,外加颛孙大郎一块儿送的。

    外海贸易越发兴旺,颛孙恬义修整运河的折子终于递上来了。折子里没说征发徭役的事儿,但群臣已经都清楚要怎么办了——头一回买奴隶回来干活,实在不好听,这事就直接当成一个共识,但提都不提了。

    自然也不可能是通过朝廷去买,有七拐八拐的商人接了买卖,闷不吭声地外出买卖奴隶。

    颛孙恬义最近也打听清楚了:“陛下,甚至无须金银,咱们用瓷器与丝绸,与他们换奴隶就可了。所以,陛下……”

    暗示:您的御窑是不是借点出来?

    元烈帝想了想:“废瓷皆可交予爱卿。”

    御窑烧废了的瓷器,是要砸碎掩埋的。元烈帝实在不想他自己用的东西拿去买奴隶,就用废瓷,也就是垃圾去换吧。过两年再拉几个罪大恶极的死刑犯出来,就说是偷盗御窑的废瓷,这废瓷的来源就有了,半点都和他沾不上关系。

    “陛下英明。”

    一船一船的奴隶下船,户部的户籍多了一个种类——外买官奴。

    大食与罗马的奴隶主也发现了中原这个大主顾,但在此之前,他们是被禁止直接进入中原贩奴,都是在新西南的一些港口城市,卖给海商。虽价格也不错,但他们总归是更眼馋富裕的大楚。

    现在,终于中原允许他们直接进入了,大量奴隶被贩卖进入了中原。

    奴隶们最初是惧怕的,在大食或罗马,无论生活如何困难,总归是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里,即便是从家乡被掠来的,至少知道家乡在哪个方向。他们也曾听说过东方,可有人说东方都是妖怪买奴隶是为了吃,也有人说东方都是黄金……

    大批量的奴隶到了后,中原人发现了一个问题——这西边的奴隶有点矮小。

    这就得说到目前东西方饮食的问题了,东方最下层的老百姓主粮是豆,可蔬菜还是很丰富的,且有食盐。如今是盛世,百姓也能少量食肉、蛋。

    反观西方……全民食肉是要养殖业大发展,才会出现的。目前那边底层人的饱腹之物,是芜菁和萝卜,盐不要想,肉蛋是做梦,那边底层的平均寿命不到三十。在营养不良的情况下,高大健壮的奴隶,要么是被掠夺的奴隶,要么是因各种原因堕.落的前自由民。这些都是之前的精选奴隶,现在大批量购买,自然没这么多的“精品”了。

    但既然要买,用还是要用的。

    奴隶们则认为他们遇到了仁慈的主人,因朝廷派了人盯着,所以接收和运送奴隶的人,还算守规矩,加了盐的煮豆子,也都算能吃个六分饱。因为看着这群人太瘦了,一路上还给他们加了两顿糙米熬的粥。虽然因为砂石和麸皮,这粥的口感过于扎嘴,但对目前这批奴隶们来说,这大概是他们这辈子吃到的最美味的食物。

    他们被带到了运河各地,开始工作了。

    在这里,他们能吃到更多的饭,虽然有时候能吃出来食物是发霉的,但作为奴隶,他们是真的不在意。奴隶中,当然也有搞事的或油滑的,这种的找出来处理了也就罢了。

    在彼此能更好地沟通后,奴隶们的工作加入了奖惩,干得最好的那一组有饼,有饭,甚至有肉,有酒。未来,他们还能有自由。

    奴隶也开始出现在了普通人的生活中,那位有胆气的女子赵二女,便买了个高壮的男奴隶回来。她本是为家里的小子买的,那孩子要去书院读书了,别家都给安排个书童。

    她如何不知道书童的弯弯绕?白日给主子干活,夜里给主子干。男子体力好,且不愁年纪轻轻弄出子嗣来。

    “歪门邪道的事情,你可少做。”她特意花高价买了个高壮的,大胡子、绿眼睛,当门神都够了,且反复叮嘱儿子。

    小少年脸皮薄,被说得满脸通红,但他一个市井间的孩子,又跟着母亲在街坊间行走调停,见多了好赖,当即应了赵二女。

    可后来这事儿就开始歪了,说赵二女买了个汉子给自己用。

    在这期间,这位买来的奴隶“达安”老实肯干,还很聪明地学了简单的对话,倒是让赵二女另眼相看。

    结果背后传的这消息是有鼻子有眼的,还是相熟的妇人来找她,让她赶紧把人卖了,否则名声要坏到底了。

    赵二女想了一夜,把儿女叫来了,关起门来跟他们商量了片刻。又出门找了达安:“咱俩成婚,你娶我,可好?”

    达安傻了:“你,主人。”

    “给你消奴籍。”

    “……”达安琢磨了一会儿这句话的意思,立刻点头,“你娶我!”

    他们那边只有一个“结婚”,没有嫁娶的分别。赵二女一听就笑了。她也是要让他入赘的,但给了他一个平民的出身,也不算趁人之危。

    当即赵二女带着达安去消了奴籍,外加办了入赘的婚书。

    两人回来也没大办,只张罗了两桌酒席,给达安置办了一身新衣,赵二女将早年间的一身褪色的红衣取出来穿了,脑袋上扎了一朵绢花。

    赵二女换了衣服出来看见达安不由得一愣,这大胡子剃了大胡子,竟很俊气。

    街坊邻里还是都来了,楚朝虽然也崇尚女子的贞,但京城寡妇二嫁也没人多说(之前背地里说她,是因为她“偷”)。赵二女为人爽朗,街坊传她的闲话,此时却也来给她撑底气,都带了酒肉随礼。

    “赵二女,你这是耐不住,喜欢大的吗?”却也有膈应人的地痞。

    赵二女却也不惧,比着小指甲盖道:“怎么?老娘不喜欢硬气的大个儿,难道要喜欢小不点的软蛋?”

    除了没嫁人的大姑娘红了脸,其余在场男女都开怀大笑。

    “你!”地痞恼怒,伸胳膊指着赵二女,本只是要说几句场面话便走的(也算是日常了)。谁知道斜刺里突然一个硬气的拳头横空出世,一拳打在了地痞的左眼上,又一拳打在了地痞的肚子上。

    地痞捂着肚子退后两步,赶紧跑了。

    “我、留、力气。”达安回过头,专注地看着赵二女。

    赵二女被他看得,脸上也有些发热。

    她让他入赘,本是形势所迫——重将达安卖掉,只会让人认为她是畏罪遮掩,反而更会拿她嚼舌,且没有了达安,更不好解释。不如索性以假作真,就正正经经地做夫妻,即便再说她寡妇贪色,也有限。

    其实两人当时未曾圆房,一年后,达安能把话说通顺了,赵二女就跟他又解释了入赘的事儿,又道:“再过一年,我儿大了,你若不愿,咱们就合离,我给你十两银子。”

    达安却不在意这个:“我们那边,身份高贵的女子,也是常常招赘男人继承家业的。我本就该入赘的。”

    赵二女:“哈哈哈哈,我难不成还是身份高贵的女子?”

    达安:“你是的,你是我的……女家主。”

    这两人摆了个小摊,卖油炸饼,夫妻俩勤劳肯干,后来开起了早点铺子,赵二女生了个漂亮的小姑娘,却既没随达安的姓,也没随她前夫的姓氏(按规矩,达安入赘的该是前夫家),而是姓了赵,名字是达安取的,叫珍珠。

    达安这样的,终归是撞大运的少数。

    数量最多的修运河的奴隶,一个个瘦小干枯仿若活鬼,监督的官员都怕他们嘎嘣死太多——工作转交的时候,死太多他们可得拿自己的钱补上买奴的费用。

    但在海船上,这些人就已经被筛选过了一次,活着到了中原的,韧性是真足,九成九都活了下来。对他们来说,确实在这里的工作,比在西方要好得多。

    干活最好的六十多人,获得了民籍。他们被拉到了一片荒地,建了个西来村。

    罗马出事了,蝗灾和奴隶暴.乱,一块儿爆发。

    反叛在半年后平息,这还得感谢中原买走了大量奴隶,剩余奴隶的生存状况好转,同时也减少了参与暴.乱的奴隶人数。

    在解决了暴.乱后,罗马派出使团前往大楚,希望能够采购大批的粮食。

    “殿下,我要上折去陀安州接手治水了。”

    “啊?为啥?”

    “越熙十八了,我要和他圆房。”

    “……”因为一直在新西南,根本没回京,所以早过了成亲年纪,且沉迷事业的英王,还是个光棍。

    “逗你的,要开战了。建水渠的差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不是,等等,咱们要和谁开战?”

    “罗马,应该还有罗刹和大食。”

    “他们不是刚派了使节来吗?”

    “无论他们来意如何,他们到来,看完了之后,他们会认为,我们很好打。”

    大楚的表面上是温和的,当街殴斗和骂街都是被鄙夷的。商人和举子都不配剑,即便有武职在身的勋贵,也很难见到佩剑上街的了。人们喜爱的消遣是看百戏,郊游,吃美食,斗个蛐蛐的最多,斗鸡是富贵人的游戏,斗狗已经是残暴了,斗人的绝对不可能让外人知道。

    罗马则从头到脚都写着进攻,所有男性公民都要服兵役,遇到无法说清楚的事情,他们可以用拳头说话。街头挂着吊死的奴隶,他们可能是逃奴,可能已经老迈或生病已经没了用,也可能是奴隶的主人只想给自己添加一个装饰品。角斗是举国皆爱的“运动”。

    后者在和前者没掰过手腕的情况下,看着前者可不就是仿若看见了一块儿毫无反抗能力的肥肉?

    第174章 (捉虫) 铃铛

    174

    看着英王, 敖昱又道:“殿下也该知道,咱们这边理藩院的官员在面对外国使臣时的态度。”

    英王顿时一脸一言难尽:“……”

    虽说不是全部,但理藩院的部分官员, 确实很像大手大脚的讨厌亲戚。对自家抠抠索索, 对外人却是“爷多得是!喜欢就拿走!”的态度。英王微服在外闲逛的时候就遇见过, 遇见第一个的时候还觉得稀奇,后来发现这种人竟挺多,他便全部敬而远之了。

    至于罗马, 他自然不可能没了解, 过去在宫里,父皇给讲过, 到了新西南,大郎也没少说,以罗马的脾性,确实很容易产生“误会”。

    “大郎, 若开战, 我们有多长的准备时间?”

    “得看他们的准备速度, 大概是一年半。半年后, 殿下也要小心,大食很可能会从海上过来打秋风。”

    使团可是才刚来,他们到兴京再把消息带回去, 且对罗马来说,大楚也太肉(厚实)了, 罗马要动员的数量不会少。外加其他, 可能还有外交的问题,一年半,算快的了。

    “那俩之前不是还打生打死吗?”

    敖昱眯眼:“挂个黑旗说是海盗便好了。殿下, 大国之间的博弈,不要拿人和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去套。最低限度,你勉强能拿家族博弈套一套。”

    “家族……”大郎在努力教导他,但英王一听头更大了。

    我搞明白了家族博弈吗?没有啊。

    “啊!我和四……”

    敖昱点了点头,对他比了个“嘘”。即便只有两人在,有些话还是别说太清楚。

    英王点点头,他觉得他进步还是挺大的,这次反应不算太慢。

    当年老四从太子身边跳到他这儿来,说是兄弟之争,其实也是家族之争。

    他们这些皇子,从诞生,代表的就不只是自己,看似是为了个人做出的决定,其实后头牵扯无数。没人能凭个人喜好做事。

    英王垂着头,过往的事情浮现在脑海中。

    敖昱不打扰他,他这样子也算是顿悟了。傻乎乎万事听话的傀儡不错,但有自己决断的英主,敖昱更方便。

    敖昱的奏折先于罗马使臣进京了,皇帝原本已经做好了又看一大堆废话的准备。

    没想到,这奏折虽依旧很沉重,却没一句废话。

    前边两千多字,都是对于罗马国内风俗的讲述,除文字外,还配有小图。

    其中有些元烈帝知道,有些元烈帝也是第一次听闻,看完之后,元烈帝脑海里只有四个大字——虎狼之国。

    这个国家的富裕与繁荣,依靠的是对外掠夺外族,对内盘剥奴隶,奴隶的最大来源是掠夺。当掠夺来的奴隶减少,他们的贵族就开始向本国的“公民”吸血。吸自己的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们只能继续掠夺,但周围的小国与蛮族皆已破灭,他们先找上了大食,碰了个头破血流。

    大楚购买奴隶,让他们缓了一缓,也让他们看到了大楚的富庶,所以,这是要转变目标吗?

    元烈帝放下奏折,命内侍把理藩院新送上来的罗马使团奏折又翻出来了。

    他原本看了两句话就腻歪了,都是歌功颂德的陈词滥调。此时耐着性子从头看到了尾,还真让他看出了更多的东西。

    “一群蠢货!”元烈帝头疼,骂的是理藩院的,却也骂他自己。为何当日没看完,竟险些坏了大事。

    罗马的使团规模不小,有近百人。靠岸后,每经过一座城市,都要细细观看,甚至在多座城市都登上了城墙高楼(俯瞰全城,怕是军营驻扎都看见了),还因为好奇,靠近观看了守城用的床弩。

    他们还尤其喜欢郊外的美景,几次停车,要求观赏景色。

    理藩院的各种称赞他们自己对使团的照顾,“蛮夷无不惊呼,高诵我大楚之能”。

    元烈帝拿舆图比画了个大概,使团几次要求停车的地点,很可能都是可以安营扎寨的地点。

    果然来者不善,这哪是来进贡的?这是来探查进攻路线的。

    元烈帝用手指按着额头,他早就对大食、罗马和罗刹心怀戒备。之前动兵西南,也是见罗马与大食打得难解难分才动的。如何就不知不觉对罗马松懈了呢?

    唉……奴隶买多了,真就以为人家是跟自己做买卖的了。不对,大郎是要去西边,让他家少将军去北边?

    对方这探的,不是西南来兴京的路吗?

    元烈帝先把理藩院的折子看完,里边有一句理藩院得意洋洋的夸赞“知北上之路尚有十余城,大惊,遂不再停。”

    元烈帝哭笑不得,原来理藩院为了让来京的使臣队伍感受到大楚的强盛与富庶,也因为运河正在分段修缮,还用的都是人家的奴隶,被看见了不好,因此没走水路,甚至还为了炫耀,特意绕了路。

    因为路太远,城池太多,对方不得不改变了主意,停止了城市勘察。

    这也越发看出罗马的贪婪,他们不是来劫掠的,竟要一口气攻陷大楚的首都?真是好大的口、气!

    “呵!”冷笑一声,元烈帝将理藩院的奏折扔在了御案上,刚意识到罗马心怀歹意他是忧,甚至还有些惧。此刻却只剩下了暴怒,当他的大楚是个核桃吗?敲开了壳便能吃了?

    再接着看敖昱的奏折,元烈帝的心情就截然不同了。

    他自请调到陀安州,让小月亮去北边的胡麻关,英王和瑞王守新旧西南。

    “倒是会给英王划拉地盘。”这一大片,在舆图上连成了一个胖乎乎的弯月,这位颛孙大郎居中调度南北。

    元烈帝犹豫了片刻,担心病弱大郎的身子撑不住。打倭寇是精锐士卒跟阴招无数的地痞无赖开打,打罗马是两个风格迥异的壮汉正面掐架。

    英王造反?现在局势都定了,他有什么必要背个犯上作乱,弑父杀弟的罪名?觉得日后登基太平静了,给自己找点事吗?先帝篡位的事儿,都到如今了,还有人嘀咕呢。甚至等老二登基了,他都得先去拜光宗太子,再去拜他皇爷爷。得老二的儿子继位了,可能这事儿才算平息。

    且英王和太子性格也不一样,他在外边闹腾,但入朝不会夺权,只会“父皇英明”。无论嘴上,还是实际上,都不会跟元烈帝对着干。

    所以,元烈帝就只愁一件事——万一战事紧急时,大郎嘎嘣一下,躺下了,他耽误事怎么办?

    元烈帝把信王叫来了,想了想,把五六七皇子也给叫来了。

    信王:“……”他那该死的预感又开始上下蹦跶了,尤其是见着几个眼睛冒光的皇侄后。

    他用哀求的眼光看向皇兄,元烈帝很“自然”地错开了视线,和蔼地看着三个儿子:“原来一直觉得你们三个还小,但今日突然想起来,你们几个哥哥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就开始担着差事了。而且,老五也要开府了啊。”

    五皇子特别激动地应了一声:“是!父皇!”这话还能听不明白吗?这是要给他们安排差事了。

    元烈帝大笑:“哈哈哈哈!”

    信王绝望,无论什么差事,跟这仨小马驹一样的皇侄一块儿去,都不会轻松。

    “草原那边不太平,将军还是得用在刀刃上,朕有意让你们前去陀安州,助颛孙巡按兴修水利。”粮店才是硬菜,但能不提就不提,尘埃落定前,得把“真心肝”藏着。

    五六七:“儿臣遵旨!”信王:“皇兄,臣也……”

    “嗯。”元烈帝看着弟弟,“他们仨年纪轻,头一回办差就去这么远,朕既有心历练,且颛孙巡按也是老成持重之人,但朕还是有些不放心。”

    信王看着元烈帝:您确定颛孙大郎老成持重?

    元烈帝咳嗽了两声:“咳!总之,你帮皇兄跟着,一路看着他们。朕是让你们去干活的,不是让你们摆皇子架势的,无论何时,一概听颛孙大人,还有你们王叔的,知道吗?”

    “儿臣遵旨!”

    元烈帝觉得,三个小的说这句话,跟老二的那句“父皇英明”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信王眼神动了动,后半句看似是说给三个小子的,可也有对他的吩咐,毕竟颛孙大人在前。

    信王看元烈帝眼色的功力也是能排进前三的,顿时便明白了,这是让他们去当壮劳力的,国中要有大事发生了。信王眉头不由得皱起来了:“皇兄……近日弟弟年纪大了,身子骨有些撑不住了。”

    他这还真不是躲懒,信王有点担心元烈帝。他一走,京里能扛事的皇族就没人了。虽然英王系的官员都在,且也还得用。元烈帝自己的人手也一个没少,但这不是就怕万一吗?

    太子病躺下了,宫里都开始准备白事了,但毕竟还没走人。平王……就别把他当人了。

    几十年相伴走下来,说信王对元烈帝一点真情实感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元烈帝虽然心思冷硬,能一直挂着这个弟弟,一个王爷能得到的最高权力也都给了他,多少因兄弟间的这点真情。

    但即便他是真担心元烈帝,也不能把担心说出来,反而得说他自己不好。这也是信王老油子的谨慎。

    果然,信王一说,元烈帝就知道他担心什么了,神色间也温和了下来。

    “朕也知道是辛苦王弟了,但朕既不放心这三个崽子,也有些担心颛孙大郎的身体。他那些差事,都是一刻不能停的。”

    “臣明白了,臣遵旨。”信王行礼,接了这个差事。

    不只是修水渠的事,甚至不只是建粮店的事,还有大事。信王回去准备行李的过程中,便听说元烈帝调了越熙去胡麻关做守备将军:“这是要对北边动兵?打谁?”

    元烈帝若确定打谁会告诉他的,不说……不确定?不是打,是防!北边的人可不少,这是从哪儿得了消息要开打了?

    果然是大事,本来准备过程还有些拖延的信王,立刻手脚麻利了起来——军.国大事,不得拖延。那仨小子本是要连马桶都带上的,被信王劈头盖脸一通骂。四人带着两百多护卫,轻车简从(相对他们的身份来说)一路冲向了陀安州。

    他们甚至比敖昱到得还更快些。

    敖昱正要动身之前,探访新大陆的船队,终于在几经波折后,回来了!他们带回了玉米。

    小月亮临走的时候都选好了地方,写好了耕种笔记(说是找到了古书,远古先民也曾耕种过此物)。敖昱按照他的册子,选了精干人马,将玉米种下了。如今正是早春,也恰好是适合玉米耕种的季节。

    所以,敖昱登上前往陀安州的船时,他已经开始思考另外一个问题了:人口还是少,去北边种玉米的人,到底要从哪儿变出来?奴隶也就现在这个数量了,多了罗马也没有了,且到了慢慢消化的时候了。

    儒家闹腾得厉害了,又是仁义不仁义的问题。这次敖昱倒是赞同他们,要用仁义把奴隶消化掉。人数再多,影响就大了。

    十八岁的小月亮,穿着一身蓝色绸缎箭衣。窄袖短打,腰间系着一条深紫色的带子,身姿越发高挑,骨头上却已经长出了均匀的肌肉,是个挺拔傲岸的少年郎。

    敖昱摸了摸脸,他已经白回来了,虽然比不上小月亮,但至少也斯文端正,作为一条经常肚皮朝上水里漂的金鳢,他头一回发现脸还是很重要的。这回,敖昱自己从船上蹦跶下来了,两人相隔遥远,他却能准确无误地奔向他。

    四目相对,指尖轻握。不能拥吻,可惜了。

    “咳!颛孙大人。”

    小月亮有多显眼,信王和三个皇子在敖昱眼中就有多“隐蔽”,完全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见过信王殿下,见过五殿下、六殿下、七殿下。”

    信王点点头,五六七匆忙还礼。

    五六被家里嘱托,务必颛孙大郎吩咐一声,他们干一件事,不要少做,但也不要多做。

    老七就大方多了,他给了敖昱一个咧嘴的大笑。贵妃对他说“就拿大郎当你四哥,至少也要当你二哥。”

    老七接受得很快,因为他常听四哥与贵妃谈及颛孙大郎,先知道这位是英王二哥极为得力的一个谋士,后来他未经科举,直入朝堂,目前只有七品之名,却担封疆大吏之责。

    人都有慕强之心,老七很清楚,这位颛孙大郎有多强。

    “大郎,我等可是等着为你接风洗尘。”信王笑嘻嘻道。

    “还请王爷见谅,越熙不几日又要远走,我这几日只想与他小聚。”

    “哦~应该,应该。”信王一听倒也不觉得敖昱驳了他的面子,他把这个理解成了敖昱不愿与他过于亲密,可以理解,他们两人共事便够了。

    与敖昱又亲热地说了几句,信王干脆地走了。五六紧跟信王脚步,老七有些遗憾,但也没做个局外之人。

    一起来迎接的陀安州大人们与敖昱本就不算陌生人,但上回敖昱只算是暂时借调,如今见信王都被驳了面子,众人也不多留,只上来打个招呼,送上接风的薄礼,便转身走了。

    小月亮拉着敖昱回了家,此时这家里披红挂绿的,倒像是正准备喜事——不对,不是像,是确有喜事。

    大门在背后一合上,小月亮就一把将敖昱扛了起来,直奔后宅。

    “哈哈哈哈哈!”敖昱在小月亮的肩膀上大笑,家里的仆人都低下头,几个年轻的婢女额头都红得发光。

    但小月亮可没直奔主题,他把敖昱带进了一间房里。

    “我准备的。换衣服~换衣服~”

    大红描金牡丹屏风,红檀妆台白玉凳,镶金立柜,金镶玉楠木五斗柜……

    家具绚烂喜气,家具样式却很硬朗。倒像是新郎特意为……另外一位新郎置办的喜房。

    “我也去换了。”刚那样急着催促,现在见敖昱打开了立柜,小月亮反而有了一点点羞涩。

    他跑走了。至于敖昱面前的立柜里,一件件都是大红的喜服。上回来还没这些,但摸着喜服上点缀的珍珠,敖昱知道东西必定是小月亮老早就开始准备的,他竟半点都没察觉。

    敖昱没有挑拣,他从左手边拿了第一件,这图案极有趣,左边是半轮月右边是一条鱼,左右互成太极圆满之势——月亮的“眼”是鱼尾扇起的一颗水珠,鱼的眼就是它的眼。

    他下船前梳洗过,但敖昱也将发髻散开,重新仔细盘了髻,取来紫金攒珠冠为自己戴上。

    他出来,便有仆人将他带到另一间房里。这地方从进门便是层层叠叠的珠帘纱帐,又有各式铃铛夹杂其中,走动间叮叮咚咚。几处灯盏都是固定在地上,套着罩子的铜灯。

    有个玉铃铛格外好听,敖昱便站在那一下下地拨弄着。

    “叮当”这却不是他手下的铃铛发出的声音,随着一阵凉风,荷叶的香气传入他鼻尖。

    小月亮穿着一双金绳缠足的软底凉鞋,裹着个大红披风进来了,他长发披散,在头顶缀了个红绒球,他在幽幽烛火中对着敖昱笑问:“大哥哥,夜阑浅醉弄铃铛?”

    “我哪里来的酒?”一见他明明便醉了,敖昱眯起眼睛,却非要梗着脖子不认。

    小月亮拉动了珠帘纱帐,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他站在了敖昱的面前抬手解下了披风。披风落地,他舒展双臂,挂在了敖昱的脖颈上,他的唇也凑到了敖昱的唇边:“我来喂……”

    披风下,他只穿了一身红纱,这纱裹在他身上,倒如一团朦胧红雾,举手投足都轻轻地飘散包裹着。

    “小月亮,我都要嫉妒你身上的红纱了,凭什么……”裹着你?

    叮铃铃的铃声,越发乱了。

    “来罚……”

    床榻的幔帐间,也挂着铃铛呢。铃声快快慢慢,时轻时重,夹着笑声和叹声。

    第二日铃声停了,鸟鸣来了。

    敖昱看着窗口洒进的阳光,深深松了一口气。他这辈子没参加科举,但昨天可谓是他人生中的一次大考,还好,他最近几年都乖乖喝药外加锻炼身体,成果喜人。

    小  月亮也睁开了眼睛,敖昱立刻凑上去,轻轻吻着小月亮的肩头:“手团暖玉描飞花……”

    手用上了,飞花吗,自然是用唇描的。

    小月亮笑得露出了小白牙,敖昱用鼻子蹭他的下巴:“可有不适?”

    “有些酸,还好。大哥哥……”

    “嗯?”

    “我原来以为你个头不会大,毕竟病弱,没想到还挺好的。哎?哈哈哈!别咯吱我!哈哈哈哈!”

    今生的大黑鱼,也只能用咯吱来对付小月亮了。

    两人在府里快快乐乐地待了三天,敖昱从那间新郎房里,按照日子每天取一件红衣,算是褒义的日日做新郎了。

    腻腻歪歪,蜜里调油的短暂假期后,两人依旧亲密,却也拿出了更多精力,开始交接工作。

    晾了三天的王爷们都被叫来了,进宅子的时候三个小皇子都有些脸红,甚至不敢看敖昱和小月亮,他们可没瞒着府里的事,如今外头传得可是十分的那啥。

    信王也比较惊讶——这俩人竟然是真的。包括元烈帝自己在内,都以为他们是自污保命,未来英王继位,两人必定要和离,再各自娶妻的。

    甚至在今天进府之前,信王都怀着他们在做戏的想法。但在看到他们后,信王知道,他们是真的。

    虽没人表现得腿脚不利索,可这两人的表情,只要是经过事的男人都明白,那是身心舒畅,饱腹餍足的模样,如吃饱喝足在太阳底下晒太阳的猫。两人眼神偶尔碰撞,还会飞溅出甜丝丝的滚烫火花来。

    这……对他们俩来说也算是好事了。两个男子,注定无后,无论在位的是哪位陛下,都能放心宠信。

    七天后,小月亮只带了两百人出发,其余虎贲营人马都留在了当地。

    小月亮离开的第二天,太子病薨的消息传到了当地。

    信王临走去东宫见过太子,太子看着是虚,却没到几个月都撑不过的地步,毕竟年轻力壮。

    但是……薨了就薨了吧。信王叹气,皇兄比先帝,可是心软多了。先帝砍脑袋,无论是亲戚的,兄弟的,还是儿子的,都毫不手软。

    第175章 (捉虫) 老太太走了……

    175

    兴京, 又到了勋贵排队磕头的时候了。

    御殇:“……”行,我跪。我磕头——御殇已经有了充分的经验,内心咬牙切齿, 表面哀痛哭泣, 他甚至都不需要在衣袖上抹大蒜了呢, 毕竟他自己的日子够悲苦了。

    他年纪也够大,身体也足够健壮了,但这样听音磕头, 还是让他浑身上下都难受。“附身”前, 若有谁告诉他古代的生活是这样的,他绝对不跳这个火坑。这还是特权阶级呢, 日子都痛苦成这样。写穿越文的,都该自己也穿一下。

    御殇心里成日吐槽,却没想到,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即将发生。

    “祖母!”

    坚强的老太太, 倒下了。御殇本以为, 老太太比他还要强壮, 忽略了老太太已经是一位年近古稀, 且多年来劳心劳力的老人。

    她这样年纪的命妇,自然不能和年轻的一样被折腾,她是可以留在府里跪一跪的。但老太太一定要进宫去跪, 不是为了感念太子,是为了御殇。她得让陇侯府露脸, 婚丧嫁娶可是贵戚最好的社交场。

    御殇的年纪, 该议亲了。娶妻的重要性,看看郭氏一门便知道了。郭家在朝上根本没有上得了台面的人,可人家有七个上得了台面的“女婿”, 其中还包括一个皇帝。

    老太太不敢给御殇想顶尖的女子,皇子们都还没娶妻呢,她与御殇也商量了,身份、容貌都可以不挑,学识也可以差些,就朝着品性去的。要找个端正,稳妥,能管得住事的。

    商量时,御殇胸口的神金开始乱窜,越寒殇的声音仿佛针尖一样刺激着御殇的脑袋。

    “凭什么!凭什么!”

    “我可配最好的女子!”

    “我要娶公主!”

    “我要娶靖国公的孙女!”

    “我要娶——”

    把他念叨的名字记录下来,都能写一本元烈朝兴京百花谱了。这家伙还是个色中饿鬼。

    工作原因,御殇见多了美丽的皮囊,更见多了皮囊下掩盖的东西。他也有男人好色的本性,但……更倾向管好自己的器官。

    御殇:蠢货,你还娶公主?娶国公的女儿?娶朝廷大员的女儿?娶了就代表联姻,跟磨盘一样的朝局,陇侯府的小身板牵扯进去就是被碾死的下场。

    这些年在家里闭门读书,御殇连考科举的心都淡了。

    他想考到秀才,就拖延到元烈帝死后,新君的恩科再考。

    毕竟他身份特殊,虽然陇侯府因为越寒殇这个神金,闹得跟二房彻底决裂。但在外人看来,血脉斩不断,尤其还有个老太太,这是亲妈,亲奶奶,二房割舍不开的。

    御殇怀疑,上次神金抹黑郭夫人的事,二房不是没察觉,只是忍了。

    前康定伯不是都出家为僧去了吗?听说十分遵从戒律,布衣芒鞋,清粥小菜,如今已经从猪头三瘦成柴火一了。

    他现在需要的,是尽量改善两房之间的关系——这事儿太难了,二房没拍死他,完全得感谢封建社会的亲族思想,可能还有越熙当年承诺的弥补。

    总之,他这个身份和与二房的不和谐关系,很容易被人利用去搞二房。

    但二房能出事吗?必须不行,那家里一大两小仨怪物呢。出事的只会是他。

    老太太身体还好的时候,给他提娶亲,御殇连下一朝科考的心都淡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吗?陇侯的年俸虽然不高,但老太太私下里给了他不少好东西,且每年户部发俸的时候,都不缺他的,除了银子外,禄米、丝绸、煤炭、鱼、肉、菜等等,也都给他最好最新鲜的。

    身处其中,御殇才知道,原来古代官员的俸禄十分丰富多彩。且皇帝的贡品不只是皇帝和后妃享用,经常会按照品级分发下来,尤其是生鲜之类的,毕竟这年代保鲜技术太差。陇侯府门第不高,可从颛孙恬义那边算,他数一数二,比他上辈子公司福利好多了。

    再一细想,他更是心中一亮——还有什么比“什么都不干”更能得二房好感的?

    至于进一步拉近关系的事情,就交给下一代吧。

    御殇躺平,一脸慈爱地想着他未来的儿女:爸爸这一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未来是你们的!

    但是,一切都随着老太太的倒下,崩裂了……

    “祖母——!奶奶!”御殇的眼泪爆了出来,和祭拜太子时的完全不同。

    后者是冰凉的,此时却是滚烫的。

    这个第一眼见面他本十分反感的老太太,却是这些年一直和他相依为命的家人。

    神金却在大笑:死老太婆,早该死了!

    惊恐和悲哀化成了灼热的愤怒,与他的泪水温度相同,猛烈地冲刷到了胸腔。一声惨叫响起,仿佛跳蚤被挤压的声音,换个时间,御殇得爽死,现在他却只有悲伤的心思。

    “奶奶……奶奶!”现代的他,少年时接连失亲,没什么倒霉亲戚,父母留下的遗产足够支撑他的学业,后来机缘巧合进入了娱乐圈。大染缸里,善恶美丑看得够了,他以为只是个冷漠的人,可原来,也只是他自以为是罢了,“奶奶,别丢下我!”

    他哭得难以自控,能感觉到热泪糊了满脸,说话都不利索了。

    “殇儿……奶奶想来想去……觉得有一门亲事最适合你……熙儿的……妹子。你去……”老太太躺在病床上伸着手,一边的芳大姑立刻从床榻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个妆盒,“拿着这个……去求亲。这是我的……遗愿……”

    老太太脑子很清楚,她知道自己确实不行了,必须趁着现在,为御殇解决了他最要紧的事情。

    此时老太太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早做选择——寒凉和御殇毕竟是以亲兄妹名分长大的,说出去就不好听。御殇和熙儿各归各位后,他与妹妹也没如何亲近,御殇就没去探望过她,只逢年过节朝二房那边随礼时,给她添上如其他姑娘一样的礼,客客气气的。

    御殇自己不喜欢,两人又无特别的情谊,越熙可是有主见得很,必不会答应。

    老太太是嫌弃越寒凉出身的,她有那样的爹娘,后来跟着二房庶女们受教时年纪也不小了。

    有过一个宋夫人,老太太是真怕再来一个。毕竟御殇这孩子,有时明理懂事,有时却陡然如犯了失心疯,所以必须得给他找一个能把得住的女子。

    她甚至都朝年轻寡妇里寻摸过,无奈好女子不愁嫁,尤其高门里的寡妇,有些事比锁在家中的闺秀让人看得更明白,许多一年守丧刚结束,便都嫁出去了,剩下的就是品德有碍、自己想守着的,或原配夫家事太多的。

    可现在老太太心知自己撑不了太久了,越寒凉就是她短期内能找到的,对御殇最有利的妻子人选。

    她死了,御殇还不是弟弟,他是侄子。颛孙恬义占着长辈的便利,他能更彻底地与大房决裂,年少的御殇会变成一根无遮无拦的独苗。

    与越寒凉结亲,能拉扯住他和二房的关系,且以老太太遗愿为理由,二房不会不答应。

    顾不上以后的夫妻不睦了,保住命,保住未来生活的指望才是最要紧的。

    接过盒子,芳大姑打开,让御殇看了看里头的东西,这是一套无比华美艳丽的点翠大凤头面。

    老太太对许多人都说,好东西只给他们。但正经的好东西,从来都让她牢牢攥在了手里。

    “奶奶,请恕孩儿不孝。”御殇跪在了老太太床边,磕了个头,这个头可谓是他磕得最真情实感了,“奶奶,大郎和少将军,都不是在意姻亲的人。且……我与寒凉确实无甚情谊,今日被奶奶按着成了亲,日后我怕是也会被两人按着头合离。奶奶,我会过好自己的日子的。”

    御殇也是刚刚才意识到,他对于越寒凉这个妹妹的疏忽。

    挨了一下子的神金又在窃窃私语了,明明御殇从他的记忆里几乎找不到越寒凉的存在。这个与他生活了两辈子的妹妹,在他脑海中还不如一个漂亮摆件印象深刻。上辈子越寒凉如何了?记忆里也是没有的。

    御殇:蠢货,上辈子你妹妹的日子都比你过得好吧?

    他不知道,但无比笃定。因为大哥哥和少将军,都是稳妥人。他们不会留小辫子让人抓,你以为抓了小辫子,更可能是他们放下来的一条蛇。

    神金发出的是“唧唧呜呜”不成语调的声音,只是灵魂相处久了,御殇能明白他的意思,不外乎是可笑的辩解。

    御殇:蠢货,废物,没规矩,你只配被踩在脚底下。

    他也不想总用这种话骂人,但在多方尝试后,他发现讲道理对越寒殇有伤害,但不大。

    越寒殇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且还形成了内部闭环,他很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受害者。从他眼睛里看见的世界,和别人所见的,根本就是两个模样——所以御殇才是最倒霉的被害者……

    老太太最后的时刻,他还要分心出来处理神金,御殇心里有些难受,又给老太太磕了两个头。

    老太太歪头看着御殇笑了,虽在越寒凉的婚事上被拒绝,她也没生气:“好……这是好事啊……是好事……是老头子的骨血……够硬气……”

    老太太能听出来,御殇不是一时激愤,少年人不懂事的热血硬气。他是很清楚明白地分析了自己的情况后,选择了放弃,说到底,还是有骨气,有良心,不想祸害人的。

    想不与越家女和离还不简单,捧着宠着,两三个孩子生下来,就分不开了。他就能轻轻松松扯着裙带,靠着二房生活了。

    “奶奶,别担心我。”御殇握住了老太太的手,“别担心,再不济……我卖家里的东西,也饿不死。”

    “傻小子……”老太太埋怨着。

    那边祖孙情深,但为老太太的事儿发愁的,可不止御殇。

    “怎么这时候出事?”元烈帝也听说了,不由得有些埋怨。如今颛孙家的几口子,都是正要得用的时候,一个都不能替换,元烈帝拍桌怒斥,“他也不叫太医,你们也让人就这样给抬出宫了?”

    颛孙恬义和太医前后脚到了。

    御殇见太医来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越寒殇不懂规矩,他也有很多不懂。他请来了京里最好的大夫,却忽略了自己是有资格递牌子进宫求太医,或者去二房那告诉一声,颛孙恬义也必定能找太医的。

    他对老太太有种现代人照顾自家老人的思维,不想去联络不熟的亲戚。

    对皇帝他既缺少古人该有的敬畏感,却又有种莫名的敬畏感,认为皇帝必然是和他距离很远的,出事根本不会朝皇帝的方向想。太医都是特别得宠的人家,才能求来太医,他认为陇侯府就不在这个范围内,不认为皇帝会乐意帮忙。

    太医进去把脉,出来也只是摇头,只道“能让老夫人走得舒服些。”

    御殇忍不住自责,若他能早些想到,是否老太太还能被救回来?

    因是心态失衡,他站在那,有些失魂落魄。

    神金:嘿嘿嘿!废物。

    御殇:确实是我的错,我认。这错我记一辈子,这就是我的污点。如何呢?有错就认,挨打立正。

    神金:……

    御殇:蠢货,犯错不可怕。只会怪别人,你三岁吗?废物。

    刚吸收了御殇负面思维壮大了些许的神金,发出一声细细的闷哼,又缩了。

    颛孙恬义刚从芳大姑那儿知道了老太太之前清醒时留下的花,御殇的选择让他颇有几分意外。

    芳大姑明摆着是看老太太不成了,想给他卖个好,可能也会念着旧情,说两句御殇的好话,但不会额外给他编瞎话。

    这个侄子,总算是做了一件他能正眼看的事情。如今见他的哀意也是真的,颛孙恬义走过去,额外多说了两句安慰的话。

    他看不上大房,可陇侯府毕竟也姓颛孙,能支棱起来,终归是好的。

    老太太最后走得很安稳,是跟颛孙家的其他人道别后,在睡梦中去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她临走前倒是还提了一嘴大房的两口子,却是“不许他们来上坟!”

    在祖籍的颛孙恬仁与宋夫人闻知老太太去了,刚要乐——能进京奔丧了,皇帝虽有禁令,但亲妈死了,总不能不让他们尽孝。再一听老太太的嘱托,险些破口大骂出来,让宗族的老人越发看不上眼了。这两人的生活,也越发艰难。

    侯府的白灯笼刚挂出去,元烈帝夺情的圣旨就下来了。

    过去夺情的圣旨都很柔和,是温柔抚慰。元烈帝给颛孙恬义的就很“刚烈”了,跟他说“你不要为了你的小家哀伤了,国家危难,正是需要你的时候,放你三天假,赶紧回来干活!”

    送向敖昱和小月亮的讣告,直接就是跟他们夺情的圣旨一块儿发出去的。内容也近乎一模一样,都是骂他们不该为了一时的私情,耽误了国家大事。“家里死人了也给我起来工作!”

    言官都上折认为元烈帝太不讲情理,过于蛮横霸道了。

    油滑的官员却都感叹:“陛下果然宠信颛孙家啊……”

    皇帝能和市井的扒皮掌柜一样吗?全家回乡的薛家,孙辈和重孙辈的孝期早就过了,一个起复的都没有。太子刚薨了的时候,元烈帝倒是想起来薛家了,却是赞叹薛家会养儿子,从上到下都是孝顺人,为他们全家守孝予以奖励。

    ——奖了草席和麻衣。

    明摆着让他们继续守孝。

    当时发出去的圣旨可是极尽温柔的,全都是感叹和赞美,谁乐意收这种圣旨?

    元烈帝这是死了太子,把怨恨都发泄到薛家身上了。

    其他回家守孝的官员情况比薛家好,但再想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也是千难万难。

    元烈帝这夺情的折子,不只是夺情,还把“不孝”的罪名帮颛孙家的担了。

    现在朝堂和民间,才都说元烈帝不近人情。

    “不对啊,这是要出大事?”

    元烈帝可不是这么善解人意的皇帝,会这样,显然确实是十分需要这一家子人了。

    “能有什么大事?”

    “新西南战事都完了,陀安州水渠建得也挺好……胡麻关?”

    “越熙是把快刀,把他挪过去就是要见血的。可是,没听说草原不太平啊。”

    他们也不是现在有这想法的,信王带着三个王爷都去陀安州的,颛孙大郎也挪到了陀安州,英王瑞王加白渠照坐镇整片西南,战船下饺子一样朝海里扔,越熙一路北上跑胡麻关去了。京城这些年,则一直对各部零敲碎打,不动声色间,满朝大臣已换了血。

    “叮嘱好下面的人,都老实些。”

    这般阵势要面对的外战,绝不可轻忽,谁敢在此时找事,就是找死了。

    八百里加急,先把讣告递到了敖昱手里,敖昱眼皮一眨,立刻一边脱外头的红衣裳,一边嚎啕。下属立刻给找了破麻袋先挖了洞套上,又有白布带子扎在了乌纱上。

    等他哭了小半刻,信使直接递上夺情的圣旨,敖昱一边磕头,一边自贬,说自己不忠不孝,又说忠孝不得两全之类的。

    在外头闹腾了小半个时辰,仆人下属都感动得哭了,总算是能回房了。他扎着孝带子继续带人挖水渠,却感动了不少百姓。这位年轻的大人家中有丧却不得尽孝,只能在这儿一边流泪一边跟他们挖水渠。许多百姓自发扎了白布带,算是给老太太戴孝。

    后来这段水渠,就被命名成了百善渠——百善孝为先,此渠是为国为百姓尽孝了。

    另外一边小月亮的情况差不多,不过他的眼泪比敖昱多了几分真心,老太太给他烙的糖饼是真情的。

    罗马使团来了,不知是否是心态问题,元烈帝总觉得这群使臣看向他时,眼睛里充满了贪婪。

    他是真想把这些家伙都砍了,可这群混蛋挂着使臣的名声。

    倒是能找点借口,先把理藩院的蠢货砍了……一点都不冤枉他,军国大事都让他们白送了,还自鸣得意。

    元烈帝恨得牙痒痒,还不如被钱收买的奸细呢,至少奸细知道价值何在。

    使团停留的时间并不长,这和招待他们的官员换人了有关。新来的官员更聪明警惕,也更符合他一个大国高官的身份。

    罗马使团也在兴京近距离看到了这个帝国的最精锐的士卒与率领这些士卒的将军,他们和那些小城市里站在城墙上的士兵还是不一样的,他们高大健壮,武器精良。这样的敌人,再配上厚实的城墙,显然很难攻克。

    这支使团回去后,罗马国内分也产生了分歧。

    大楚距离罗马太遥远了——从海上过去,他们得先与大楚打一场海战,大食必定会蹦出来的,且更可能站在大楚那边。即使打赢了,他们在登陆后,还要与大楚的陆军开战。即使大楚的士兵并非都如他们帝国首都的兵团那样强悍,可这显然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帝国,他们会有源源不断的兵力,即使都是刚举起刀的农夫,对刚刚登陆的军队来说,也是很让人头疼的。

    “我们要的是尽快补足自己的损失,不是陷入另外一个泥潭。”

    他们的上一个泥潭,是大食。

    “从陆地上过去,这样我们能联系罗刹与大食一块儿。”

    “他们会乐意与我们联盟?”

    “狼、熊和狮子,看见了一条肥胖得无法起身的龙,需要联盟吗?我们彼此保持距离,各自进攻,才是最稳妥的方式。”

    元烈帝假如听见了罗马人的议论,八成会抄起玉玺跟对方拼命:谁TM肥胖得无法起身?!

    任何年代,大帝国之间的联动,都是以年来计算的。罗马派出的使者足够强悍,他们在一番运作后,说服了两国的当权者,可这距离罗马使团离开已经过去了一年半。

    待三个国家完成了国内动员,·准·备出兵,又过了大半年。

    打响第一战的,不是发起的罗马,而是罗刹。

    第176章 (捉虫) 未寄出的情书……

    176

    兴京众人收到的最初战报, 也是捷报。

    捷报上只有短短十七个字:“八千骑兵越境,来者不善,尽斩之, 堆尸为碑。”

    御书房的大人们都在抽凉气, 红翎捷报不如改名叫赤血捷报吧。

    有人在捂鼻子, 只觉得自己闻到了冲天的血腥味和尸臭气。

    “陛下,越将军是否有些……杀气过重了?”

    “此等行径,有伤天和?”

    “诸位大人这话说得才是有伤天和, 八千骑兵, 这可不是小数目。怎么我方士卒斩敌护边,反让大人们为入侵之敌叫起屈来了?”

    “呵呵, 让这八千人冲杀进来,那才是有伤天和吧?”

    “陛下,臣看,不如让李大人出使罗刹, 去与罗刹人讲讲天和, 如何?”

    “你!胡言乱语!”

    这只是个小朝会, 只有六部的部分大臣, 以及内阁三位阁老在。颛孙恬义垂着头好像在走神,其余两位阁老,一个朝左歪头, 另一个向右歪头,看似都在这个吵得能掀了房顶的环境中打瞌睡。

    元烈帝端着捷报, 他在反反复复地看着这十七个字。白纸黑字, 在他的眼中化为了黑纸红字,黑是黑色的大地,红是敌人的鲜血。

    他抬手去摸, 这些笔画从纸上飞了起来,在他的脑中拼凑成了四个雄浑的大字——战国霸主。

    意识到的时候,捷报上的“斩”字,已让元烈帝抠破了一个洞。

    他是一统之君,但一统的是中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总归是差了点……天下臣服的意思。

    周边的藩属小国不算什么,元烈帝拍拍土的力气,便能让他们灰飞烟灭。大象让蚂蚁臣服会有乐趣吗?他知道,更遥远的地方,还有更强大的国家,他们是与中原一样的霸主。

    “胡言乱语!”“一派胡言!”

    小朝会已经开始互殴了,阁老们站在了御案旁边,继续发呆打瞌睡,不参与进去。大臣们打得难分难舍,但最重的伤势也不过是被拽断胡须,薅走头发,满地皆是乌纱帽……

    然而元烈帝还在发呆,真的发呆,斗殴的声音甚至帮助他更深地沉入自己的思绪。

    他早已知道了颛孙大郎的“道”,他是公羊儒,拿到如今,他的道颇有些屠龙术的意思,原本非朝廷,更非元烈帝所喜。元烈帝用他,因他实在是太好用了。可越用发现他越好用,他重利,不重名,做事只会用实际利益来说服元烈帝,不是用大义、仁义、名义来意图压制帝王。

    就如更古早时的谋士一样,他们争夺君王的注视可不是靠说大话,而是靠手段与实绩。

    元烈帝发现自己此刻甚至是高兴的,终于有了一个人,跟他看见了相同的东西——大食、罗马、罗刹,以及更遥远的国家。

    曾经只有元烈帝一个在牵挂和忧虑,他打西南倭寇甚至都有一群蠢货掣肘。

    只能看见眼睛下面的芝麻,还一个劲地伸舌头去舔,四周围的壮汉磨刀霍霍,甚至还想不起来抬手。

    可他便是把事实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依旧选择轻视与忽略。

    都不是蠢货,可某些想法在他们的脑子里,就如深埋河床的桥基,即便是狂涛劲浪也难动分毫。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井蛙何言鲲鹏之天。

    得知罗马要出兵时,他是谨慎的,甚至惊恐与不安的。

    他有胜利的信心,却担忧大楚被这一战耗尽民心与民力。还有罗刹和大食在虎视眈眈,暂退的倭寇也有可能卷土重来,国内陀安州的旱情丝毫未见缓解,完全靠新西南继续输送粮食养着。

    如今,这明明是最糟糕的发展,至少罗马与罗刹这二罗联合了,大食距离罗马更近,罗马拉拢他必定更早,元烈却一点都不担心了。

    “战国霸主……”战国的霸主,国土虽小,却是力压与自己同等的诸多国家,方才称霸,那是何等的豪情与霸气?此一仗后,他当为此世战国之霸主!

    非这八千人的胜利,他要更多的胜利,让周边诸邻国彻底记住大楚的威名。

    大臣们已自行休战——打累了。

    他们也看出了元烈帝的不对劲,此时还是安安静静地,别惹事为妙。

    众人都低着头,却又十分有技巧地用余光关注着元烈帝,他们没有错过元烈帝的那声嘀咕。

    有人站不住,直接出声了:“陛下,好战必亡啊!战国时,诸国皆为华夏苗裔。如今,中原之外皆为蛮夷,不通礼仪教化,怎可归为同列?其人来攻,打回去便是了。越将军护边有功,终归是杀伐太过,于越将军本人,也有不妥。自古杀伐过重的将领,总是不得善终的。”

    “周大人,您这话可就过了。将军自古阵前死,这话是没法反驳。毕竟当兵打仗,咱们就是吃这口饭的。不想我们杀伐?成,还是那句话,您去出使罗刹,以教化礼仪,平息两国之争,如何?”这站出来的是兵部右侍郎,由颛孙恬义一手带着从武转文的。

    这位站出来的,正是礼部尚书周势桉。太子去了,他反而在家里给女儿举办了一个小小的婚礼,把女儿嫁给了太子为妻。又在家里修了个小佛堂,正值妙龄的姑娘被圈进去带发修行去了。

    元烈帝私下里找过他,说过不必如此,太子去了是两个孩子没缘分,周家的女儿可自行婚嫁。反让周势桉梗着脖子,说了一通女德的大道理。

    周家子弟都快讲好的婚事,因为这事儿坏了好几桩。有人退,却也有人迎头而上,就喜欢这样“规矩”人家的。

    回到现在,小朝会眼看着又要再打第二轮。

    “蛮夷不通礼仪道德,我如何以礼仪道德说服对方?”

    “您也知道对方不懂啊。”

    “你强词夺理,断章取义,老夫说了,将之赶走便罢了,只是赶尽杀绝太过。”

    “周大人说得对,杀俘历来便是大恶之事。但这位越将军,可不是头一回这么干了。”

    “小小年纪,杀心太重。”

    “诸位如何就说是杀俘了,明摆着是对方负隅顽抗,总不能让我方士卒为了抓活的而自伤吧?”

    元烈帝:“……”

    在这件事上,他是支持越熙的。可他敢开口,还没闹的立刻都得闹起来。

    颛孙恬义终于动了,他上前一步,问:“敢问诸位,杀一人救百人,可为善?”

    周势桉不接这问题,却反问:“看来,阁老是认为杀这八千人,可救八十万人?”

    “八千,整整齐齐的骑兵。”颛孙恬义阴沉着脸,“诸位大人是真的不知兵啊。你们以为这是来劫掠的?这是大军的先锋!若不将其杀绝……”

    颛孙恬义不看周势桉,转身对元烈帝拱手:“陛下,臣不敢说会来八十万大军,但少则五万,多则十万是必有的!越将军是臣的儿婿,但臣就事论事,他杀得好。经此震慑,罗刹人即便再来,军队数量也必定在五万以下!”

    周势桉:“陛下,阁老分明是危言耸听。臣倒是觉得,越将军不留情面,杀绝罗刹人,怕是要不了多久,罗刹军队就要来复仇了。”

    明明是杀敌八千的捷报,但朝廷吵吵闹闹,没能定下任何章程。

    “怎么太子没了,周势桉倒是起来了?”

    “就因为太子没了,他才敢起来,也必须起来。”

    “什么意思?”

    “他终究是前太子的岳父,且老头子一辈子清高,他此时能转头去抱英王的腿?他就算想抱,他底下的人也不乐意啊。这世上终究是傻子太多。但日后英王上位,他全族都得下来。他可不得趁着现在,拼尽了全力地朝上爬?”

    “……确实。”

    周势桉身上的烙印已经定了,元烈帝说着可自行婚嫁,但他女儿的情况,本也很难嫁个好人家了——现在这个年代,有点脑子的,谁敢娶啊?说不准好好一个闺秀,只能找个市井百姓嫁了。不是说百姓不好,但身份差异,难成良配。还不如一辈子养在家里呢。

    有这个太子未亡人的身份,即便日后周家倒了,这个姑娘至少物质上都是不缺的,新帝都得敬着她。现在便是如此,宫里有什么好东西,都会送一份到周家。元烈帝送,协理六宫的贵妃与端妃也送  。周家人也都供着这位小姐,她那小佛堂是清幽寂静,却也是富贵荣华的。

    可周家姑娘的待遇,不等于整个周家都能有这样的待遇。

    恰恰相反,周家会是新帝的眼中钉,日后新帝必定抬这位太子妃却压周家。

    周势桉想入阁,如此在新帝上位后,他才有几分自保之力。现在元烈帝对周家有几分歉意,正是他入阁的好机会。

    其实周势桉也愁,他也想顺着元烈帝的帝心走。

    但帝心是偏英王派的,以他的身份去捧颛孙恬义,立刻就得让元烈帝有多远踹多远。

    元烈帝现在是既要朝局走向顺他的心意,又要朝局不能英王派一家独大。

    周势桉叹气,他如今的行为是既违逆帝心,又顺从帝意。

    每天站出来打对台的行为,看似蛮横无脑,实则费尽心力——得知道火候,在恰当的时候示弱退让,让英王派获得最后的胜利,却又不能让他们胜得太容易。

    周势桉直接拿黄莲泡茶,即便如此,也急出了满嘴的泡,舌头尖都烂了。

    “老爷……”老妻看得心疼。

    “没事儿,没事儿。孩子们长起来,就好了。”

    小月亮没把人都杀光,他其实放走了十几个——这些幸运儿被按在一旁,眼看着他们将其他人马一块儿被杀光,堆成一堆。

    这十几人在被放走时,很明显都被吓得精神不正常了。

    小月亮歪头看着对方一边发出野兽般的惨叫,一边趴在马背上逃离,下意识摇了摇头:“叫的是‘魔鬼’吧?不过八千人罢了,他们想给我们带来的伤亡,分明远超这个数量。”

    满脸是血的副将憨厚笑着:“人可不都这样,砍在自己身上的才疼,杀别人的时候,可带劲了。”

    小月亮笑:“也是。那就……让他们疼够劲吧。”他也懂,只是每次碰见这事的时候,总忍不住感慨。

    一月后,京城又接捷报。边军大破五万罗刹敌军。

    这次的捷报写得详细多了,上次剁零碎的八千不过是前锋,边军跟随着逃逸的俘虏找到了后续大军,夜袭,杀三万,俘五百。俘虏和缴获在送来的路上。

    据俘虏交代,他们军团停留在此,是在等待后续更多的军队到来。之前“送”出去的八千人,是因为元帅等待得不耐烦了,这才将最精锐的一支骑兵团.被派了出去,为后续的军队探路。

    这很明白了,对方要进行的,就是一场大战。这个邻居家的恶汉不是提着刀来的,他是拎着斧子来的,准备劈开大楚的家门,直接进来。

    这是两场干脆利落的战斗,这是再标准不过的,拒敌于国门之外。

    边城的百姓比谁都清楚,战火燃起,先烧死的是谁,他们也都知道了这位已经不再年少的少将军……

    中原欢欣鼓舞,兴高采烈准备来偷盗、劫掠,和屠杀的某些国家,却尴尬住了。

    罗马和罗刹交手过,虽只是各自的远征军,且当时的交手类似于两头野兽抢夺一块肥肉,是分赃不均,没有死仇,所以很快就停了手。

    但对方的实力,彼此还是很清楚的。

    “我的将军们,你们能做到类似的战绩吗?”罗马的皇帝同样骁勇善战,且他了解自己的将军们,他清楚,他们是做不到的。

    果然,这个问题得到的是一片寂静。不只将军们沉默,积极备战的元老们也闭上了嘴。他们很清楚现在停下战争的脚步会带来多大的损失,一切前期准备都化为了泡影。但他们更清楚,假如被东方帝国按在地上一通暴打,损失将更加巨大。

    他们可是知道大楚对金鹏国干的事儿,东方帝国的亲王正在那儿使用战胜者的权力,搜刮着金鹏国的地皮,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流入了东方帝国。

    皇帝叹气:“我听说,这位年轻的将军还不到二十岁。看来,我们还是进行友好的贸易吧。”

    “您是如此英明,陛下。”

    皇帝突然眼睛一亮:“罗刹的西方土地,是否会有些不稳?”

    将军和元老们也兴奋了起来,不需要回去解散兵团了,这么干必定会引发公民的不满,最近让公民不满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大食没与罗刹打过,但他们和罗马打过,罗马和罗刹打过,且他们看见了金鹏国的惨状,最终得出结论——不是罗刹太废物,是大楚太能打。

    大食和罗刹互掐,又经历了国内的内战,政治构架的关系,大食目前状况比罗马平稳。他们答应罗马出兵,完全是怀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想法。可假如不是便宜,是硌掉牙的硬骨头,那他们还是继续和平贸易吧。

    大食本就是目前国际贸易中的知名二道贩子。

    中原的船到西边,西边的船到中原都经过大食的城市。他跟罗马打生打死,也因为罗马不想让这个中间商赚差价了。陆地上虽罗马已经可以直接参与到丝路中,可陆地贸易的载货量,实在是太少了,速度也太慢了。

    东西之间,海上丝路的航线早已经稳定,随着海盗被打击,海上贸易越发繁荣,大食已经吃得盆满钵满了。

    至于挨打的罗刹?

    死的是罗刹人,罗刹现任女帝海伦女皇在皇宫里却笑疯了。

    她一直以来的观点,就是不要去招惹东方,甚至她很乐意和东方建立长久的贸易关系,帝国的男性贵族们,尤其是脑满肠肥的老家伙们,就是一群脑子里塞满了猪油的蠢猪。

    和西边的战斗怎么败的?正是他们互扯后腿的结果,大好局面差点毁于一旦。最后还是靠她的政治手腕,保住了帝国在西边的多数利益。

    西边刚刚稳定下来,是该发展、稳定,耐心吞吃果实,慢慢消化的时候。他们又听信了罗马的诱惑,闹腾着去找东方补回损失。

    好了,这个巴掌足够响亮,响亮到海伦女皇仿佛看见了一地带血的牙齿,都是被巴掌打飞出来的。

    她看见战报的时候,那种愉悦感让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冲动。她差点给远在东方的君主写一封情书,但是想想她所了解到的东方人的……道德规范,她还是忍住了。

    现在,她可以挥舞着战报,把那肥猪骂一通了。闹腾着什么“女人不懂军事”的愚民们,也能闭嘴了。他们所推崇的“最优秀的,能带着所有人取得胜利,轻易攻陷东方流淌着蜂蜜的富裕城市的”最优秀的指挥官大人。被东方一位不到二十岁的将军,轻松快乐地砍掉了脑袋。

    “哈哈哈哈哈哈!”

    后来,这位女皇还是因为太过激动,将情书写了下来。在很多年后,被展出到了博物馆中。

    她将这一次的战斗当成了一场……咳!表示东方的皇帝足够凶猛与刚硬,让她获得了完美的愉悦……等等。

    这场战争解决了她晚年时面临的最大一场政治危机,死去的虽然是罗刹的军队,却都是反对者把持的,还有十几位贵族失去了心爱的继承人,稍微了解一点点罗刹当时历史的,就能明白她这样的反应不算错。

    一场战败,却挽救了女皇即将崩溃的统治,她不兴奋才怪了。

    后世之人略有些遗憾这封信元烈帝本人竟然没看到过,因为根据正史的分析,这位陛下他其实……十分闷骚。他看见了或许会给女皇回信,甚至写一首情诗?

    ——这些猜想养活了无数小说作者、影视剧编剧、演员,以及相关从业者。

    但这完全是想多了,元烈帝确实是闷骚,但“闷”才是前提啊。且海伦女皇年轻时,当然是一位惊艳的美人,可她写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一位老太太了。

    真正的史学家反而认为这是一封十分严肃的讽刺信,跟香.艳或私情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女皇不是在跨越千里和元烈帝调.情,她只是在讽刺本国贵族的无能与短视。不过,政治人物和普通人能看到的东西,总归是不同的。

    三个已经提起兵器的强盗,在头一位被快速打了个满脸花后,都快速将武器藏到了背后,对大楚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使团又来了……

    罗马和罗刹都是来商议与大楚建立更大规模边市的,最后能开设几座专门的边贸城市,让双方能够进行更快速的大额贸易。

    大食则是来商量建立更稳固的海上合作的,比如护航船队?

    元烈帝年纪越发大了,但他看起来却反而更精神了些,头上的白发比前两年少了。

    他的御案上满满的都是各国的情报,他早年就有收集这些情报的习惯,现在收集的更多了。

    他在考虑,也向三国派出使团。

    理藩院那群蠢货就算了。他要派出去的,是正经的要用眼睛去看,用脑子去思考,用心去了解的人。

    拉过一页纸,元烈帝在纸上写了六个字:信王、英王、瑞王。

    皇族比大臣更需要开眼看世界,且这次三国的使团,大食过来的是皇太子,罗马过来的也是皇太子,只有罗刹过来的是一位亲王。罗刹的上一任皇太子刚让女皇砍了脑袋,说不定血还是潮的。

    元烈帝查了查,西域有皇族外出游历的传统,他们神话传说里的王子们也到处溜达,这倒是让元烈帝想到春秋战国时的公子们也是到处溜达的,知名的君主有不少当过质子,这说明外出确实是极佳的历练。

    西南地区,即便西南新地也还是近了些,他们该去更遥远的地方看一看,至少也能筛掉身体虚弱的继承人。

    元烈帝想了想在陀安州的五六七,这仨小子让颛孙大郎带着,都开始干活了。即便他们的俩哥哥在外边遇到什么意外,也有个后备的。

    元烈帝:儿子多,不怕!

    第177章  打配合

    177

    颛孙大郎的水渠已经挖好了, 十分顺利地引来了水,有水和没水果然是不同的,水渠流经区域肉眼可见地变绿, 之后的数年, 将会多出数百亩的好田地。

    百姓无不雀跃, 都赞“神仙果然是没错的,挖水渠是给咱们引财的。”

    颛孙大郎只是淡定地划拉土地种玉米,其余地方则安排人种草种树, 听说那边养起鸭子来了。

    ——如今的玉米长成也只到胸口(所以后世称呼某些人为“棒子”, 意为只有如今这高度的玉米棒子高),结的玉米棒子只比手掌略长了一点点, 还有许多干瘪的颗粒,但同等土地,玉米的收成依旧是远高于同类作物的,且更易于保存。没有了颗粒的玉米棒晾干后可以烧火, 玉米秸秆能够喂养牲畜, 也能烧火。

    御田里也种了玉米, 元烈帝见过, 吃过,知道是好庄稼。

    京里不少大户也跟着弄了种子,同样陆续开始种植了。倒是寻常小民百姓听说过, 却不敢轻易种植,怕种坏了, 颗粒无收, 一家人就要挨饿受苦了。但情况改变,也就是这三两年内的事情。

    元烈帝敲着桌面,寻思着该如何调配人员。

    让颛孙大郎回西南新地?英王和瑞王出使后, 那边还是需要人看着的,可白渠照也干得不错……

    越熙要怎么办?他都快把草原踏平了,且在关外建城,带着人都跑黑水州种水稻去了。还真让他种出来了,今年上供了一千五百斤,元烈帝尝了,挺好吃。

    元烈帝一边觉得也该把他撤换回来了,一边又觉得还是继续这么放着吧?

    什么都不用管,也不用额外给粮食补给,他的“王土”就自然生长了。

    这就是有个绝世名将的快乐——元烈帝想想越熙,都能笑出声来。

    好处越想越多,元烈帝就不想把人调回来了,可总不能让越熙和颛孙大郎一直分隔两地。虽说将领外出,家眷留京是应该的,可这两人情况特殊……

    他俩的“三日新婚”,元烈帝已经了解得非常清楚了,这倒是一对儿真鸳鸯。不得不赞叹一句,年轻真好。

    元烈帝寻思了两天该怎么拟旨,颛孙大郎的奏折先到了。

    果然,又是极厚实的一本奏折,整本奏折最后总结为一句话——大食靠贸易起家。

    这本是无可厚非的,地理上,整片大陆大食正好夹在中间,无论陆地或海上,大食都是必须的中转站,地理位置就是老天把金勺子塞嘴里了,他们必定会成为最成功的商人。

    可有个问题,随着各方面技术与国力的发展,以及大食的胃口变得越来越大,东西方开始寻思着抛开大食,或尽量减少对大食的依靠,直接与对方进行贸易。

    这一点西方比东方更迫切,他们是入超(进口大于出口),入的还都是瓷器、丝绸、茶叶等无法替代的物品。这几年东方奴隶需求大增,价格也有所上升,但奴隶完全无法与东方贵重的奢侈品同等而论。即使西方最有价值的男女奴隶,因为审美、语言与礼节的问题,在东方也卖不上价。

    西方一直在寻找烧制瓷器的方法,他们目前甚至还认为丝绸是用一种特殊的东方植物纺织的,至于茶叶,他们还没能从东方偷到茶树幼苗。

    和东方直接接触,既能降低原本进口的成本,也能更方便地,安排自己的人手进入东方探秘(偷盗)。

    大食一直在阻挠,现在的奴隶,超过一半是从大食转手的,三成西方的大船队直接出售,但还有两成左右,都沉进了海里,或由大食商人出售了货物,原船主却不见了踪影。

    东方这边的私人船队,不声不响消失的情况,比罗马船队更严重。

    大食正从一个枢纽,变成了一个阻碍,甚至是陷阱。

    看完了前半本元烈帝懂了,颛孙大郎看上大食了。

    再看后半本,讲述的则是大食现在的国内政局。

    大食皇帝也有后宫,但后宫中人只有三个等级——皇后、妃子、奴隶。甚至皇后都是翻译错误,那边只有第一王妃、第二王妃这种称呼。

    他们皇帝继位的考验也极其残酷,新君继位必须杀死自己的所有兄弟,同时也继承了父亲的所有后宫。这就是养蛊,这样继位的皇帝,别管是不是个暴君,反正不会是个懦弱之辈。

    但大食外戚的问题反而极其严重,因为皇帝在皇子时期,斗的就是外戚,是他们母妃的家族。

    他们上位后,既要给母妃的家族足够的报酬,却也必须重新团结过去兄弟们的家族。

    大食皇帝的后宫没有封号,却有着更残酷森严的等级制度。看一看一代代皇子母亲出嫁前的名字,就会发现许多熟悉的姓氏。甚至还有一个妃子嫁了三代人的……

    现在的这位大食皇帝,是个情种。他虽然按照传统迎娶了诸多显赫家族的妻子,可他最爱的宠妃是一位罗马女奴出身的女性(曾经也是一位罗马贵族女性),五个儿女全是和这位宠妃孕育的。前些年叛乱的王后(其实第一王妃),则是大食顶级家族的女儿。

    随着宠妃的儿女年纪越来越大,皇帝也越来越老迈,各个家族与皇帝的矛盾也越发尖锐。

    再加上与罗马的战争,双方不胜不败,但损失巨大。海上贸易东西两方都倾向于直接接触,陆地贸易罗马有了自己的分支路线,大食损失更多。

    大食看似轻松,其实内忧外患反而是三个国家里最严重的。

    王后叛乱被镇压后,其家族被其他家族分食,暂时压制了这种矛盾,但这是不够的。

    且,虽然罗马意图攻击大楚,罗刹已经伸过刀子了,可与这两国的矛盾反而很好解决,和他们贸易就行了。大食才是目前阶段,大楚最大最难调和的麻烦。大食影响到了大楚的正常对外贸易,攻击落单的商船,以联合护航为名,限制大楚水师的航行范围。

    大食皇帝必定会找个转移矛盾的目标,劫掠商船、加征过路费都是很好的选择,什么时候可能抽冷子就要跟新建的南海水师打一场。

    “去,将西南新地的邸报拿来。”

    “是。”

    西南新地的邸报,有部分是英王写的,跟写家书似的,常常会说想家,想父皇,想母妃,会埋怨那边的气候,有一次说当地有人失踪,结果是让蛇给吞了,随信还把蟒蛇的皮给送来了,看见蛇皮,把元烈帝也给吓一跳,真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妖怪。

    元烈帝记得,英王还抱怨过大食的战船经常在他们附近游弋,派人去问对方就说是追海盗过来的。当时他还以为是英王大惊小怪,现在结合颛孙大郎的奏折看,这不就和陆上的投石问路一个意思吗?

    元烈帝让太监一块儿跟着找,把西南新地最近一年邸报中与船、海等相关的消息,都誊写下来。结果他发现了一件之前看过就忘的事情——有一艘大食战船搁浅在了近海,以至于其他大食战船也都过来了,最多时围绕附近的大食战船多达十二艘。

    后来潮水上涨,搁浅的战船脱困,大食船队这才退了。

    当时看过便忘了,此时却汗湿了背脊。

    真的只是一次意外?

    西南新地……虽有一年三熟之地,又兼如今商贸发达,已经和许多人的利益牢牢捆绑在了一起。但对于一些老资格来说,又是“弃之无妨”吧?当年倭寇的事儿,甚至也有人说禁海,说沿海之地无甚产出,实行焦土之策,让倭寇无所得,也就渐渐没了。

    这不就是“饿绝己身,硕鼠自亡”吗?偏偏如此说的人还自鸣得意。

    现在这事儿闹出来,这群人还会跳出来这样说。

    元烈帝重新看回颛孙大郎的奏折,确实颛孙大郎更适合处理这件事。

    越熙小将军开疆拓土还要用打的,颛孙大郎开疆拓土,完全是疆土自己朝他的口袋里蹦,颛孙大郎还要挑挑拣拣。探囊取物?不,举手摘桃。

    可奏折的最后部分告诉元烈帝,颛孙大郎还想留在陀安州。

    他突然笔锋一转,开始讲述陀安州的水利,树木补种,开塘养鱼,玉米种植等等了。接着又谈及了官营的粮店——粮店的粮太多了,您看怎么办?我们隔壁州也出现了旱情,粮店要开过去吗?粮店现在已经出了蛀虫,陛下您看是不是斩立决?

    他能在陀安州就处理掉大食的事情?

    粮店太多,再看下一个问题,他要做什么,昭然若揭。

    斩立决,自然是没问题的。

    元烈帝给了敖昱“旱情初现,以官营粮店赈灾”的旨意。

    陀安州旱情绵延近三年,如此严重的旱情,陀安州非但没出现逃难的灾民,丁口户籍反而飞蹿上升。虽然诉讼数量也是飞涨,但看着丁口,本地官员的考绩,也都是优——隐户少了,卖身为奴者少了,外嫁的少了,抛弃子女的少了,溺杀婴孩的少了。且分家的虽然多了,但乐意赡养老人的,反而多了。

    毕竟,每个月领取的粮票,即便不去买粮也能直接卖掉,或当做钱花掉。

    女孩子的出嫁年龄抬高了,生育率不降反增。

    敖昱在写《官营粮店手册》,其中各项规章细致到让苹果醋都龇牙。

    苹果醋【宿主,这样的规则限制是不是有些太严格了?】

    敖昱【官营粮店是百姓救急的最低保障,它被称作‘店’,却不是商铺。它建立的初衷是稳定的供应,不是获得利润,更不是发展壮大。并且我还必须限制后来者从中盈利,虽然现在经营粮店的是一群聪明人,但未来,‘笨人’才适合粮店的岗位。】

    【啊!】苹果醋又双叒恍然大悟【谢谢宿主解惑。】

    笨,不是蠢,是拙,是脑子没那么灵动,想法没那么多,缺少野心与上进心,只喜欢安稳踏实,朝九晚五的人。

    粮店的扩张十分顺利,有陀安州立在这儿当榜样,临近各州的百姓早就眼红了。否则也不会这些年陀安州嫁进来的姑娘无数,嫁出去的却少了。

    百姓早等着粮店开过去了,甚至有些人家早早分了家,把一切都掰扯清楚,上好了户籍。

    此时若有人嚷嚷粮店的不好,必会遭围殴,这种阻挠,在平民百姓看来,已与夺人钱财无异了。

    皇帝圣旨下来时,这一年恰好因水渠之功劳,陀安州新辟农田的玉米丰收了。

    西南新地则已经种了多年玉米,虽然西南新地因为气候原因,不太适合玉米种植,但产量还是很可观的。

    西南新地的船队,再次回来了,这次他们带来了土豆。

    后世的土豆至少有拳头大,但它被称为“豆”是有原因的。此时土豆最大的也不过是鸡蛋大,多为鸽子蛋大小,从土里刨出来时,就是一串大点的豆子。

    还有巧克力!终于有巧克力了!当地人将可可豆碾成粉末后,加入辣椒作为饮料饮用。

    敖昱捧着他们带回来的可可豆,热泪盈眶。

    小月亮在冬天收获了满满一匣子巧克力饼干,这样的巧克力比纯巧克力更好保存。

    “咔咔咔!”小月亮啃着饼干,笑得露出了小白牙。

    船队在寻思着把羊驼和火鸡也带回来,敖昱表示羊驼可以,火鸡就免了,这玩意儿太难吃了。

    粮店改革了,粮票分为白米与玉米面、豆子,白米数量锐减为三斤,老人和儿童五斤,但玉米面与豆子的供应量提高了。同时,粮店接收棉线换布、鸡鸭蛋换粮等小额业务。官府可以将大额的粮票换为小额,但不接受不同粮食和物品之间的兑换。其余粮店还有诸多的限制与规定。

    比起寻常粮店,官营粮店十分僵硬,不知变通,甚至有时是蛮横的。

    敖昱终于如一个巡按御史一样,开始四处巡查了,但面对这种情况,他却是乐见的。

    他的底线是不可倒卖,敢这么干的,脑袋一概挂在粮店门口,参与倒卖的商人也一块挂了,家产充公,子女为奴。

    但敖昱也很清楚,这种人是必定还会有的。

    信王和敖昱一块儿巡查,三个皇子被敖昱放出去了,这就是三个愣头青,却是此刻的敖昱最需要的。

    元烈帝还等着看敖昱动手呢,大食已经内乱了。

    大食皇帝差点被杀,在忠诚的禁卫军保护下狼狈出逃。但是他心爱的宠妃和四个子女全部被害,只有小儿子随他一起逃亡。

    统一了五百多年的大食,二十几个顶尖家族中的五个家族同时宣布自立为王。

    元烈帝偷偷给敖昱去了一封信,向来都是臣子给他上密折,这还是头一次,他给臣子写密信:做什么了?

    敖昱很快回信:让英王殿下与瑞王殿下分别对其中两个家族承诺,会以他们所掌控的港口城市为主要贸易港。

    ——没必要一定要做二道贩子,让东西的商船直接在他们的城市交税,并进行交易,难道不好吗?这样确实大食帝国的收益会减少,但属于城市(家族)的收益却会增多。

    归根到底,还是源于其他帝国即使统一,也依旧实行着分封管理,家族利益才是贵族们所追求的。

    当然其中还有更精细的操作和选择,总之,现在的结果已经出现了。

    元烈帝叹气,他特意派出去的信王和三个皇子,都没派上用场。

    正准备西征的罗马见此情景大喜,再次改变了战略目标,进攻了大食。他们当然没蠢到让自己成为了大食的共同敌人,让这个初现分裂的大帝国再团结起来。进攻前他们也找到了合适的合作对象,三个家族被罗马和他们的合作者一起碾碎,分食。

    罗马终于心满意足地得到了充足的补充,整个帝国再次变得繁华向上起来。

    大楚在屯粮,在发展生产。

    敖昱身在西部,其实掌控着整片西南,随着高产作物的普及,官营粮店开始逐渐走出西部。

    但敖昱只碰粮,原定的低价盐并没有碰触。倒是瑞王的“水师盐”越卖越广了,元烈帝每天都要收获厚厚两摞弹劾折子。

    弹劾敖昱的南北都有,弹劾瑞王的多为南人(目前大楚的产盐地集中在南方)。

    越熙来奏折了。

    越熙这个守备将军的职务,其实是胡麻关的军政一把抓的,不过,目前胡麻关的政事归颛孙大郎管。颛孙大郎如今彻底停留在了陀安州最北边的一座县城里,确实已经成为了一位实际意义上的封疆大吏。

    胡麻关有事,是颛孙大郎上报,越熙上报的,都是关外诸城的事,但也走的是军报。这还是头一回按照政务的奏报流程,将奏折送到他手里。

    这代表着,奏折在之前已经被六部与内阁的列位大臣们看过了。

    元烈帝打开一看——北方发现了一处盐湖,方圆数十里皆为盐晶,其色玫红,食之味鲜。

    随奏折附带地图。

    元烈帝:“……”

    “哈哈哈哈哈!油滑!”思索了片刻后,元烈帝笑了起来。

    朝堂上又要变得有趣起来了。

    元烈帝把奏折按下了,“悄悄”通知了信王,让他回京。

    原本无声无息的朝堂立刻就闹起来了,无数大臣上折,暗示元烈帝“不可与民争利”“粮店的事情已经越闹越大了,盐的事情皇室也要插手吗?”

    因闹得太凶,元烈帝“无奈”把越熙的奏折拿出来,公之于众了:“众爱卿说说,怎么办吧。”

    然后大臣们就不闹元烈帝,开始内讧了。

    南边的说:“以旧例办理。”

    翻译:都是盐,就应该交给盐商们。

    北边的说:“此为北盐,该重开盐引。”

    翻译:我们北边的盐,得让北人的盐商进场。

    金殿竞技场新赛季开打!

    这一回打得比前几个赛季都要激烈,甚至有两次元烈帝还没来得及喊殿前将军拉架,就已有人头破血流了。

    有盐(银)在前边钓着,这场面果然与众不同。

    参颛孙大郎和瑞王的折子都没有了,甚至南边的还把瑞王拉出来说事,这次就不骂瑞王与民争利了,反而说瑞王的“水师盐”卖得极好,百姓交口称赞,抑制了过去飞涨的盐价等等。

    翻译:陛下您看您儿子也是南边卖盐的,所以这北边的盐湖还该是“咱们的”。

    元烈帝看着这一批歌功颂德,外带想把他也拉入伙的奏折,虽也是笑了,却笑得有些阴森——就半个月前,还是这些人,把水师盐骂得一文不值,罪大恶极。如今看来,这些人不是不知道水师盐的好处啊,只是,过去这些好处在百姓身上,在朝廷身上,他们捞不着,于是便没有好处了。

    “什么东西。”

    元烈帝把这些名字都记了一下,真想立刻把这群人都剥皮实草了,但不行,他们还有用,比如现在,都是很有用的打手。

    闹腾中,第一批玫瑰盐打着贡品的牌子,进京了。随行还有一千牦牛、五千头牛,两万只羊。以及胡椒、孜然、八角等。

    元烈帝:“……”

    朝臣一见,果然玫瑰色的盐。他们现在才意识到一件事——没人吃过,这玩意儿看着好看,到底能不能吃?

    两个本该秋决的死囚被从牢里提了出来,吃了一个月玫瑰盐,人不但没事,反而还被养得健壮起来。

    这一年的中秋宫宴,元烈帝还真用了烤全牛和烤全羊。

    元烈帝:“牛崴断了蹄子,已活不得了。”

    想废话的酸儒也都让人给按住了,这时候还是吃吧,别找晦气了。

    牛好,羊好,滋味也好。

    最主要的,盐好,盐能吃。

    此时信王已经回京,自从元烈帝登基后,就在朝臣中名声很好的信王,最近这段时间突然成了一个千古罪人,无数弹劾信王的奏折,几乎把元烈帝淹没——颛孙家的三口子都没受过如此“欢迎”。

    “虽然很多事臣弟就没做过,但会让民间出现如此的传言,还是臣的过错。”

    信王干脆请罪在家,闭门思过。

    第178章 (捉虫) 此世界结束~……

    178

    元烈帝抹着不存在的泪水, 十分怜爱地准了,倒霉弟弟是替他背锅了。

    此时官营粮店的建设反而迎来了最大的便利,所到之处, 近乎一路畅通。

    毕竟, 玫瑰湖在关外, 关外目前在越将军的控制下。

    虽说地图都有了,谁都能去,可去过一次的反而更明白这条路的凶险。甚至若得罪了人家, 半路上宰了, 扔进草原上的一道道裂缝里,骨头烂了都没人发现。

    即便凶险, 有些财势的,依旧都盯着玫瑰湖。

    因为玫瑰湖很大,越靠内玫瑰盐的颜色越艳丽,靠外却也是白花花的盐晶。这些盐所需要的人工, 就是用铲子把它们铲进麻袋  , 装车运走。

    位高权重的朝里走, 取玫瑰盐, 寻常人在外围,运寻常盐晶,虽没商量过, 但在玫瑰湖的情况传进来后,大家已经达成了共识。

    至少北方的大家是这样的。

    南方的官员与商人很清楚, 这么干他们会被隔绝在外, 北方的陆运自然都在北方商人手里。可北方商人又必须阻止朝廷拍卖,因为他们真金白银的财力比南方商人差。

    作为商人的代言人,南北大臣掐架愈演愈烈。

    前往玫瑰湖的商队, 却也是络绎不绝的。在这条商业路线上,小月亮本来规划了两座城市,现在,这两座城市以远超出他预计的速度,正在快速崛起和完善。

    对所有商队,他无关南北,一视同仁……地收税。

    比起银子,他更乐意收粮食、人口,或其他别的东西。

    水如财,反过来说,财对人来说,与生命源泉的水,没什么区别。

    商路如活水,大量的人口开始聚集于此。

    维持秩序,种方格,种树,种牧草,种粮……

    安置转化人口,让他们从为商而来,变成以此为家。

    苹果醋【宿主,你不想小月亮吗?】

    敖昱【想啊,但我知道,他很快乐啊。】

    所以,敖昱就只是多多地为小月亮做着巧克力。

    大食碎裂成了十几个小国,海运贸易越发平稳。瑞王的船也总算造出来了,晒成了古铜色的瑞王看着大船下水,百感交集。

    他请旨南下的奏折,已经呈上去快一年了,元烈帝还是没动静。

    这倒是让瑞王有几分感慨——这位父皇,对他还是有些感情的吧?

    他要去的“南”,自然不是现在的南赡州(西南新地),而是更遥远的地盘,现在被称为俱芦州的地方。

    在外久了,瑞王对兴京竟然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他思念在京的母妃,对父皇也有一点点思念,可他不想回去。在京城的十几年生活简直变成了上辈子的事情,每每想起,都只让他觉得窒息。

    即使他和二哥的感情变得极好,他们俩还常常互相走动,打打配合。可未来二哥是如何的,谁也说不清。

    他想离开,若可能,日后也将母妃接走。漫长的海上航行母妃该是受不住的,却可以在江南让母妃安居。他已经建了四处山庄,每一处都建在他觉得景色宜人的地方,母妃能换着居住。

    在兴京的元烈帝……是倾向于放走瑞王的。

    他知道,俱芦州太远,瑞王一走,不死在外头,就是自立,只有这两个结果。

    数百年后,可能还会成为中原的劲敌。但土地放在那儿,自己不占,就是别人去占。

    “孩子大了……”

    结果,瑞王和已经册封安王的老七,一块儿收到了贵妃病危急召回宫的信,兄弟俩大惊,匆忙归京。

    可贵妃自然是无碍的,元烈帝道:“娶了媳妇,把媳妇和娘,都一块儿带走吧。”

    这俩怕是都忘了,他们俩是老光棍了吧?不只这俩……他儿子们都是老光棍。

    与其人质一般拘着贵妃,不如给瑞王一个人情。反正贵妃终究是没办法上船跟着走的,让她离宫,反而加深了瑞王和安王玉中原的牵扯。他们的后人若与中原的亲缘断绝,那也是至少百年后的事情了。

    “谢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年近三十的英王……虽然没能回京,却得以占了弟弟的便宜,老婆给送到了南赡州——新娘子是靖国公府的小姐,早些年已经让端妃看中打了招呼,结果一直拖到了现在。

    外人都说这位小姐芳华已失,最多就是给个侧妃的名分打发了事。

    但英王跟这位小姐其实见过,他南下前,还特别“憨直”地来跟小姐来了场私会,让她等他。

    如今多年过去,英王傻小子一样等在岸边。

    他一个位高权重的亲王,这些年面临着各种各样的诱惑。但他前边站着颛孙大郎,后边站着瑞王。

    瑞王很坚定表示过了,只娶一妻。大郎没说过话,但他态度如何,全国上下怕是都清楚。

    被这俩夹在中间,英王自然是跟他们学的。

    且国公府的小姐顶着京城流言蜚语,一直坚守承诺等着他。他堂堂亲王,若只因为一时的快乐就背弃誓言……也太无能了。

    看着披红挂彩的龙船靠岸,大楚身份最为显赫的光棍,露出了充满期盼的笑容。

    瑞王的正妃,则是个放在几年前,没人能想得到的人——越寒凉,越熙的妹妹。

    小月亮如今已经被封鼎侯,其实私下里说,他这个开疆拓土的能耐,封个国公都是应得的。

    这几年大食十几个小国的争斗就没停过,罗刹和罗马又闹了内乱。可这三国的人脑袋打成了狗脑袋,也没碰大楚的边,因为什么还不清楚吗?

    他的身份直线升高,养在颛孙家的越寒凉身份也跟着朝上提。

    越熙和颛孙大郎的事儿,举国上下,甚至外国都知道了,这确确实实就是一对儿。还彼此都为对方守得住,多年远隔都未曾让旁人近身,

    两人百年后,颛孙家的东西外人是别多想了,他家庶子们如今也都起来了,竟都是榜上有名,都陆续外放知县去了,官声也都不错——没人说颛孙家内部有问题,颛孙家的家教有名,他家庶子们的才学仕林也都是认可的。

    庶子们:“……”

    越家的东西就比较耐人寻味了,越熙宗族里,曾有人找来。结果越熙直接改宗,入了颛孙家的族谱。

    当时还有人参他,说他数典忘祖。

    老百姓也有跟着一块儿骂的,怎么能不记着祖宗呢?但这属于极少数,很快这些骂人的也被骂了。若越家是在宗族所在的村庄里,都不会有这么多人帮着骂。但他爹娘就是住在半山腰上的,没有任何宗族帮衬,他亲娘死了五个孩子,这才失心疯地闹了个换子。

    越熙封爵,给他的爷爷追封的时候,按照越药锄的说法找到越家族地时,他们那一支在族谱上都已不见了,本家以为他们死绝了。

    这是彻底分出去的,没碰过本家一星半点的好处,怎么如今人家封爵了,却要来占便宜吗?

    倒是和当初官营粮店引来的许多乱象有异曲同工之妙——有许多大宗族便命族人上交粮票,为此闹出的人命,可不只是一两条。

    总之,越熙自己挣下的家业,应该是便宜颛孙家了。

    但他唯一的妹妹,也会有大好处。他活着时的好处就不提了,他死了,爵位可能会降爵放到妹妹儿子的头上,这在过去也是有先例的。

    贵妃在千军万马中,为儿子杀出了一条血路。

    听说定亲消息的时候,御殇在家里吓出一头冷汗。

    老太太还嫌弃越寒凉的出身,越熙显然是对这个妹妹十分用心地。

    幸亏他当时没去提亲,否则两家的关系要越发恶劣。不像现在,两边就是还在走动的普通亲戚,都挺好。

    苹果醋【宿主……】

    敖昱【嗯?】

    苹果醋【就是提醒你一声,气运条没了。】

    两年前气运条就是九十九点九的位置了,终于,今天气运条大限到了。好像今天是英王娶亲的日子?

    苹果醋又找天道问了问,天道十分热情,直接把答案告诉了苹果醋。

    一切的终结,不是因为英王的娶妻,是因为元烈帝准了瑞王的折。

    贵妃就要“去世”了,瑞王和安王便会准备更远的远行了。即使英王未曾获封太子,这也宣告着英王毫无争议的胜利。

    按照原著,主角扶持四皇子瑞王,获得胜利。

    苹果醋也有点奇怪,好多重要人物都没出现呢。比如那位光宗太子,他是有后人的,一儿一女。女儿自然也成了御殇庞大后宫团中的一人,儿子则是主角的好友,被主角的才学感动,放弃了争霸天下。

    另外还有好多人……

    天道也都将这些人的状况,一一展示给了苹果醋。

    光宗太子的后人原来比瑞王行动还迅速,人家已经在俱芦州的无人地区,建立起了小小的城镇了。别人也都找到了各自的生活,有的比原剧情过得更好,也有过得更差的,总之是各忙各的。

    主角也有他自己的生活,他比几个王爷成亲还早,妻子是郭夫人介绍的,一位容貌端庄性情柔中带刚的女性。

    御殇也彻底躺平了,他放弃了科举。在成亲之前,他就与自己的妻子将此事说明了,太复杂的政治问题他当然不会多说,只说“在下没什么上进心”。前头好几个姑娘,正因为他这样说才罢了婚事,只这个姑娘应了。

    “侯爷是有大智的人。”他的夫人在新婚夜这么说,眼睛专注地看着他。

    她是个聪明姑娘,一听就明白了御殇的打算,很乐意与他过没上进心的日子……

    御殇想,我这是穿越重生,再加先婚后爱?不,刚婚便爱?

    理智地想,他大概只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孤独得太久了。唯一善待他的老太太又离他而去了,此时面对这个温柔的灵魂,他便立刻陷进去了。

    几年后,御殇正教儿女读书的时候,才恍然意识到,神金已经很久没有冒头了。

    他胸口的酸涩感,也早已经彻底消失了。

    “老爷……鼎国公家的名帖。”

    “!”

    如今已是和安朝,年号有个“安”,大楚也确实很安。

    二房家的回来了有两个月了,京里静悄悄的。

    就像是……有巨鲸过境的海,所有小东西都随着庞然大物的降临,安静了下来。

    颛孙恬义以阁老的年纪来说本该很年轻,但他早就退下来了,给颛孙御鳢这个只有秀才功名的儿子让位。颛孙大郎就挂着个阁老的名,在陀安州待着。

    内阁主事的很长一段时间,是周势桉。对,就是那位前太子未亡人的父亲。他成功进入了内阁。英王、和安帝登基后,本想把他扯下去,却让敖昱拦住了。于是和安帝很快发现,这个老头是真好用啊。也不像元烈朝时总找事了,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

    总之,在各方有意或无意的配合下,官营粮店砸稳了。

    当年南北为了玫瑰盐大战,粮店借机扩张,最后,却是朝廷悄没声息地在南北两地都建了大规模晒盐的盐场。盐袋子藏在送粮的米袋子里,一夜之间,全国的主要(大城里的)官营粮店都上了盐……

    因为范围太大,后来知道,也有地区已经提前泄露了消息。但上盐速度还是太快了,终究大势已成,反对也只是骂骂颛孙御鳢,甚至都不敢直接上奏折骂,因为老百姓已经在粮店门口排起队,以盐票买盐了。

    不是要民心吗?粮店在一日,民心尽在!

    敢说一句粮店的不好,下朝的轿子都能让老百姓自发集结起来,给他掀翻了。

    御殇当时也基本确定了,这位大哥哥,即使没重生,但也是个“同乡”,比他高了几个level的同乡。

    他穿过来也只想靠诗词歌赋玩个才子偶像局,人家根本懒得搭理。他当时满脑子的都是:多谢大佬饶我狗命。

    既然当时大佬没要他的命,现在也不会是来要他命的。

    敖昱:“写本诗集,如何?”

    “啊?”

    “如此多的瑰宝失落在战乱中,也是极为遗憾的。”

    “……”御殇的脑子常常不用,有些迟钝,他想了片刻,方才明白敖昱说的是什么意思,却又不确定,当即行着礼小声道,“在下必当重订诗集……写明诗人!”

    敖昱点头:“这也是一份功德。”

    他拱了拱手,便走了。

    就这两句话,御殇吓出一脑袋冷汗来。

    他知道是自己吓自己,没办法,管不住。不过,怎么都没想到,对方原来是为了这个来的——不当文抄公已经是道德高尚了,谁还给诗词正名啊?

    敖昱说了这一句,确实没再多说。也是御殇够乖巧,刚半个月就出版了一本《汉赋》里头是他记忆里的汉代辞赋。

    他也很郑重地对外表示了自己曾经的年少无知,因为无意中得到了一箱古籍,心生贪念,意图将古人的智慧与知识占为己有。如今年纪大了,妻儿绕膝,深感羞愧,特将当年记下的古籍整理刊出。

    御殇原本担心遭到谩骂和指责,主要是为了孩子,他的名声若彻底坏掉了,孩子们求学可就难了,谁知道这行为反而得到了不少人的夸赞。

    当年他在外头所做的诗词,其实现在还有流传,毕竟确实经典。只是大家不约而同都把作者从御殇,替换成了“未知人士”。都明白绝对不会是他做的。

    如今他真的站出来坦诚当年的错误,众人反而欣喜。浪子回头金不换吗。

    他的孩子们外出求学,倒是更顺利了。

    元烈朝后期和开平朝前期,是很明显的小冰河时代,但玉米、土豆、红薯等新作物,再加上西南地区粮食的流入,大楚反而进入了人口爆炸时期。

    敖昱和御殇都没去研究纺织机,江南地区自己造出来了——御殇都怀疑又有穿越者过来了,多方确定,才发现是自发研究的结果。

    敖昱开始推动匠户地位提升,生产发生改变,女性的身份得以提升。

    女子可以参加科举的时候,朝堂上闹得厉害。竟然有大臣直接说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少智愚昧”。

    开平帝觉得这家伙才是少智愚昧的典范,他回到后宫,看着自己的妻子和母后,想想父皇后宫的各位母妃,还有那位以死保护三弟的母后……都是聪慧果决的女性,她们若没有被困于后宫,也能做出一番事业。

    “蠢货。”开平帝又骂了一遍那群大臣,也可能不蠢,只是有自知之明,了解这些睿智的女性走到前台,他们是首先被刷下去的。

    开平帝对此是有些期待的,他甚至希望……母后和他的郭姓姨母们能作为代表。

    后来开平帝的这个愿望实现了一半,已经成为太后的前端妃是不可能走到前朝的,她的身份终究有妨碍,但郭夫人以年近六十的老迈之身,参加了女性的科举。没进三甲,但进了榜。

    她也不是考着玩儿的,她是正经地开始了为官之路。

    她外放赴任的时候笑着问颛孙恬义:“夫君可要为我寻两个贴心人带着?”

    颛孙恬义:“……”

    郭夫人一生再没回京,她是在知府的任期上去的,走时留下带着笑,留下了一句话:“唉……终究还是家里官位最低的。”

    许多年后,两个老头儿携手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所在。

    “我都定好了。”敖昱拉着小月亮的手,他这一世总算磕磕绊绊活到老了,就是年纪也没差几岁,他实际八十看起来也像八十,小月亮看起来像是五十。

    “好。”小月亮在吃着巧克力,这玩意儿险些被誉为强体长寿的灵药。

    无奈别人天天吃高糖高油的巧克力,只能被养成大胖子外加一口烂牙。小月亮能和正常人一样吗?

    敖昱看着小月亮,他是个帅老头儿,小月亮是个温雅成熟的俊叔叔。他俩出来玩,都碰见过好几次年轻小伙儿朝小月亮献殷勤的了。闻着小月亮身上新混进了巧克力味儿的荷香,敖·小老头儿·昱气哼哼。

    “大哥哥……”

    “嗯?”

    “这次,你先走?”小月亮看着敖昱,抓住他的手,枯瘦干瘪,但他握着却觉得火热。

    敖昱眉头一挑:“……”

    除了鲸鱼和鬼的那个意外世界,前两个世界小月亮的死亡本就让敖昱觉得有些蹊跷——他身体垮掉的速度太快了,按照原本的情况,本该是敖昱先走的。

    他抬手刮了一下小月亮的鼻子:“好。”

    两人携手又过了十几年,敖昱重病倒下了。他亲口留的遗言:“火葬,不建大墓,无需陪葬。”

    小月亮带着他的骨灰离开了,划着艘小船到了他们约定好的山清水秀之所在。他吃下了最后一块儿加料的巧克力,把敖昱的骨灰坛打开,洒进了水里。他自己一个翻身,扑通落水。

    正常人还得坠着重物才不会浮起来,小月亮的情况不同,就算年纪大了肌肉和骨骼不及年少时,他也比正常人沉重得多,掉下去,根本浮不起来。

    加料巧克力也起到了作用,落水时,小月亮已经陷入了沉眠,就此再不醒来……

    苹果醋【你们俩一个火,一个水……】

    虽说两人都有事先准备,没经受什么痛苦,但作为旁观者,还是够壮烈。

    敖昱具象化为一条金鳢,沉在这个精神世界的最底层,鱼鳍轻轻挥舞,不似游水,倒仿佛轻轻抚摸着水中、身旁的某种……珍宝。

    苹果醋离得远远的,虽然没有咆哮与嘶吼,大黑鱼怎么看都像是护宝的凶兽。

    【宿主,你稍等,我有系统找。呃,这是下一个世界,你看看我们是选择这个,还是等一等?】

    他能给敖昱的,也只有一个人物设定。

    下一个世界的人设是“喜新厌旧的阴狠书生”。

    敖昱看着这个人设,莫名觉得有些怪异,和前面世界的风格不太一致。既然是排着队走下去的世界,那应该就没错?

    来找苹果醋的是系统甲,从近代民国世界,找了个还算有点底线的大佬的那位。

    苹果醋翻了翻系统任务记录,不算中间的临时任务世界,他和大黑鱼走过了四个世界。系统甲则走过了十七个世界了——上次看他还只走过八个世界……

    第179章 (捉虫) 渣男和白月光……

    179

    苹果醋【芝麻, 又失败了?】否则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没,都成功了,呜呜呜!】系统甲, 正式代号芝麻酱【但是我宿主精神状态很不好, 他任务一结束就把自己嘎了。我好担心他, 所以想来问问你那个任务世界的情况如何?】

    【想去任务世界里度假?】

    【嗯嗯嗯!】

    【千万别这么想,我和我宿主碰见的任务世界,就是去快穿世界里当守关BOSS的。正常流程就是不断杀杀杀, 这可不是愉快的事情。】

    【那不正常的呢?】

    【也是杀杀杀, 不过是杀另外一边的。你大佬又不是变.态,这事儿无法让他心情平静吧?】

    苹果醋还是有所隐瞒的, 但大黑鱼的行为,实在是正常宿主很难模仿的,他也很难解释。这事又涉及了那边大世界的顶级存在,苹果醋在那边给大黑鱼敲到了好几笔功德, 自然也要保守秘密, 不能将当时的记录外传。

    毕竟聪明人很多, 这份记录, 很可能让人找到点什么,去薅那个组织的羊毛。

    【唉……】杀戮这种事真能让大佬心情平静,他就不愁了。毕竟反派BOSS, 别的机会没有,当变.态的机会不要太多, 不过他们也不会找变.态的。

    【要不你给他找个吃喝玩乐, 混吃等死的反派?】

    【……你觉得这种反派BOSS轮得到咱们吗?】

    吃喝玩乐,混吃等死的,属于最低难度的反派BOSS, 基本上都是搞笑恋爱的小世界。就算反派比较叛逆,天道随便摆弄两下,基本上也就回归正途了。

    【所以,你想让我干啥?】苹果醋反应过来了,这家伙已经想过各种可能了,八成有自己的预案,过来哭唧唧扮可怜,就是为了铺垫一下。

    【……苹果,你变聪明多了。】

    【要么滚,要么说。我家大黑鱼业务繁忙。】苹果醋翻了个大白眼,

    【你能来我宿主的世界,帮个忙吗?】

    【之前主神提过的‘协助任务’?】

    【类似,但不太一样。刚刚找我的,是一个‘多系列’世界。】

    同一个世界观下,也是同一批人,但从不同人的角色立场出发,有多部作品,这导致有多个最终BOSS。

    苹果醋一愣【那世界的多个最终BOSS都出问题了?】

    【不是多个,是正好两个。一个情况比较严重,另外一个还好。所以那世界进入一个系统就已经足够,但我和天道交涉了一下,祂表示,很高兴有两个系统进入,但我们的奖励要压缩一下。不过没关系,两人份的功德,都给你。】

    【废话!功德都给我宿主的前提,就是你宿主不干活吧?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拿的是一个半人的工资?或者说,还不到一个半人的?】

    【呃……一点三左右。】芝麻酱瑟瑟发抖,苹果醋越来越不可爱了。嘤!

    【呵呵。你就是配合资本家剥削劳动者的走狗。】

    【我会私下里掏补贴的。】芝麻酱乖乖认错【补足两个人的份额外,还会额外多掏一点点。】

    【芝麻,我觉得你的想法有点天真。给你看看我最近两个世界的收入小表格,了解一下我家大黑鱼每次一人份的收益是多少。这些都是只局限于一颗星球的小世界,你那种世界里,我宿主收割功德的速度只会更加可怕,芝麻你确定你能拿得出来这么多的功德?】

    【苹果,嘤,你没写错吗?要不然你们过的世界比我少得多,但一直占着榜一的位置。】表格很小,但上面的数字很可怕,那些零,是人工智能都得数个一秒的程度【我、我和我家宿主,还是能掏得出来的。】

    而且没功德了,宿主可能不会再这么咸鱼,而是会崛起一下,为自己今后的几辈子咸鱼生活努力。

    【唉……什么世界背景?】

    【呃,科幻世界。】

    【不行。我宿主是古代专业户,你这要是近代、现代,我和你谈一谈补贴的多少,也就接了。】

    芝麻酱小声嘀咕【还要谈一谈补贴的多少吗?】听到后头突然醒悟【你的意思是,你不接?我可以加价的!】

    【我不接,跳跃度太大,且直接上来就是一拖二,给我宿主带来的压力太大。】

    他才不会说……其实最近两个世界,都相当于二拖一(大黑鱼和小月亮拖着苹果醋自己)。

    主神知道,捡了便宜的天道们也知道,但系统小伙伴们,没有一个知道的,很显然这应该是一件闷声发大财的事情。

    排行榜,上个世界那个已经长成了大可爱的天道,快快乐乐地发了两条五十字的评论,满满的都是给大黑鱼的彩虹屁,小月亮却提都没提。

    这个大可爱,真是老聪明了。比上一个大可爱聪明得多。

    其他系统是小伙伴,但大黑鱼和小月亮才是自家人,苹果醋很能分得清内外。

    寻常帮忙也就帮了,在非大黑鱼的主场里,接这种难度大的任务?他可不是真傻。

    【你要不要问问你宿主?虽然听着你们很吃亏,但这种科幻世界因为生灵远多于寻常世界,功德自然更多,你……】

    【不需要问!】苹果醋斩钉截铁,气势十足【这种明显对宿主有害的,从我这里就该过滤掉。】

    芝麻酱沉默了,过了几分钟,他才说【小苹果,祝贺你长大了。不过,我原本以为你的长大是会在跌得头破血流后。真嫉妒你的好运气啊。】

    执着于找“好人”的苹果醋,他过去的任务完成度也不低。不过他的宿主多是按照原剧情,走流程的。即使这样,苹果醋的好人宿主也更新换代得很快。正因为是好人,还是对人情世故有自己理解的好人,很多事他们看得更清楚,也更难受。

    ——别和乙比,乙的宿主都成日抛了。主神都以为乙中毒了,前些日子帮乙做了次查体加杀毒,结果什么问题都没有。乙的问题,是主神都无法理解的“玄学”问题。

    谁能想到呢?苹果醋的成长竟是平稳上升的。

    芝麻酱叹气【我希望你能理解,我虽然用了一点点手段,不是想伤害你的宿主。】

    【我明白,你确实只是想来拉一个帮手。或者……你想让你的宿主看看,别的宿主是怎么干活的。】

    苹果醋不了解芝麻酱的宿主,他们系统虽然会对着朋友吐槽,但都坚守着宿主基本的隐私。就像若非必要,他们也不会吐露其他系统的信息一样。

    根据芝麻酱过去吐露的信息,苹果醋猜测,对方的宿主应该是个十分有才干且骄傲的人,他过去是个在失败与成功间左右横跳的刺头,毫无疑问是有自己想法的人。现在却按任务流程办事,完事就走人,他很“合格”,却也开始“丧”了。

    让大黑鱼过去,若他成功了,自然可以试着激起他的争胜之心。若大黑鱼难担大任,也可以侧面证明他家宿主的强大,玩一玩踩一捧一。

    芝麻酱确实没有害大黑鱼之心,成败他都有操作的空间。他对大黑鱼的态度,其实也是苹果醋对他家大佬的态度——别人家的宿主。

    作为系统,他们会彼此吐槽自己的宿主,但真遇到事情,还是“我家宿主最大!”,即使乙那个世界抛,整天丧着哭唧唧,也是他的宿主·们最好。

    【呵、呵呵……】芝麻酱傻笑,孩子一下子变得太聪明了,也是让人尴尬的。

    【你的算计,对我和大黑鱼没有恶意,我可以接受。换位思考,我的大黑鱼假如出现了类似问题,我可能也会用相同的法子。不要说什么未来我家大黑鱼真可能遇到类似情况,现在算是提前交换互相帮助,现在的问题是,你提出的这个世界,我家大黑鱼确实不擅长,他自己也说过暂时不接古代之外的世界,说得难听点,我没有必要为了你的大佬去难为我的大黑鱼……所以,就说到现在吧。】

    【好……】芝麻酱叹气【对不起,我不该用手段。我走了,苹果。】

    苹果醋假如还是曾经的小笨蛋,他大概会很着急地继续帮芝麻酱想办法。

    芝麻酱就可以犹犹豫豫地提出这个建议了,顺便表示功德都给他。过去的苹果醋会很高兴,甚至得意地接受这个提议,因为这证明了他家宿主的强大。

    这时候,芝麻酱再表示,他还会给出一定的补偿,苹果醋八成不会接受。芝麻酱强迫他接受后,苹果醋一定会十分卖力。

    还是那句话,他确实没想害苹果醋和他的宿主,但他是为了利用他们而来的,这已经错了。利用的前提,还是他认为苹果醋够笨……

    芝麻酱【宿主,我做错了事,我不知不觉,真的成为了一个反派。我伤害了我的朋友……怎么办啊?】

    【算计别人被人家看出来了?】

    【呃……啊,是……】

    【傻人有傻福的丙?这么看来,你才是傻的那个。】

    【咳!】

    【别想太多,相比起我们这些宿主,你们系统才是能够陪伴彼此更漫长的伙伴。你多道歉几次,时间能冲淡一切的。】

    【宿、宿主?】

    宿主话里的暗示,让芝麻酱有点害怕。

    【嗯,就是你认为的意思。我累了。我需要的不是短暂的休息,而是归入我该有的规律。芝麻,我该去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为你寻找适合的接班人。可惜,前几个世界都没能碰到合适的,希望我们在新的世界里,能找到吧?】

    【……】

    【别念叨找不到。一旦我的耐心耗尽,我会直接走人的。】

    【呜呜呜!】芝麻酱捂嘴痛哭。

    【开始世界吧,芝麻酱。】

    几乎同时,觉得不太对,但在苹果醋离开期间,没察觉到任何不对的敖昱,也对苹果醋说【开始世界吧,小可爱。】

    苹果醋/芝麻酱【好的!】

    苹果醋/芝麻酱【啊啊啊啊!】

    两个小可爱同时惨叫,他们的系统世界里窜出了扭曲的触手,触手撕裂了时间与空间,突破了现实与精神的壁垒,一切都变得混乱又扭曲。

    芝麻酱【啊啊啊啊!】

    【安静。】

    芝麻酱【好、好的……哎?哎哎哎!!!】

    他们已经成功落地新世界,刚才那阵光怪陆离的扭曲,仿佛只是幻影,但有个问题——宿主带过来了,可是,不是他家那位宿主。

    芝麻酱进化→芝麻·呐喊·酱。

    【苹、苹果醋家的宿主?】

    【对。】敖昱没什么波动地应了一声。

    芝麻酱:呜呜呜,苹果醋救命,你家宿主的气势好可怕。

    【去找苹果醋。】

    【是!】

    星海帝国第三纪元425年。

    迪塞尔·李,就是敖昱,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瞬间,他已接收了原主的所有记忆,就如过去那些原主一样。

    敖昱甚至还得到了这个世界的人设——趋炎附势贪恋美色大哨兵主义。但看这位芝麻酱的态度,并非他主动递送的人设,完全是被动的,甚至是自动的。

    他感受到了限制,在这些东西进入他脑袋的一瞬间,就是“契约达成”,他必须做这个世界的反派BOSS。

    现在,包厢的自动门打开,一个头发  遮住了眼睛,个头矮矮的小家伙从外头走了进来,站在他的面前,怯生生地说:“取消婚约也可以,但是,我可以要求一些名誉损失吗?”

    他正是原主在这个包厢里等待的客人,几乎是敖昱刚替换掉原主,他就进来了,真是十分准时了。

    唐男爵夫妇不久前在旅行中遭遇虫族袭击,双双遇难。

    在向导学校中学习的艾·唐突闻噩耗,精神暴动。原本是A-的资质,在暴动之后,跌落到J级,精神体崩溃,等同于彻底废了。向导学校允许他提前毕业(退学),原本的未婚夫也要与他解除婚约。

    敖昱就是那个原未婚夫,帝国中校,迪塞尔·李男爵。资质A+的哨兵,精神体……丑陋的大黑鱼。他还有个习惯,总把这条黑鱼放出来,让它像是猫狗一样,在手边转悠。

    外人看来,越发觉得丑陋和厌恶。

    “您要什么?”

    唐艾在心里打了个问号,按照原著这个大沙猪不是应该手一挥,列出一份清单,让他随便选吗?

    这个问题也出现在了他的直播屏幕上——唐艾正是这个系列世界里的第一位,也是贯穿全系列的主角,他得到了直播系统,穿越来到了这个哨向世界,未来会以直播改变他这个身体原主的命运,打脸在原剧情里伤害与轻视艾·唐的人,认识了自己的爱人,也认识了几个同为地球穿越老乡的小伙伴。

    故事的结局,自然是他和小伙伴们都各自找到了所爱,战胜了虫族,战胜了坏蛋,幸福快乐地生活在星海帝国里。

    敖昱站了起来,包间的立体投影正在放一位明星的实时转播,他看了两眼那张脸。

    “请快点说,我赶时间。”

    唐艾的直播间里,密密麻麻的弹幕都是在骂敖昱的。他抛弃未婚夫,现在竟然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比如,给我一颗荒星?”

    迪塞尔有三颗荒星,都是他军功得到的奖赏。在人类连太阳系都未能踏出时,可居住行星或有生命行星还是对于星空的科幻猜想。但对于现在庞大的星海帝国来说,这种星星就太多太多了。

    荒星,就像是地球时代未开发的荒地。

    唐艾听见了智脑的到账信息,兴高采烈地低头一看,立刻变了脸,追上了就要出门的敖昱:“哎?你怎么给我钱?”

    “自己去买。我的土地,不卖。”敖昱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作为一个“老封建”,敖昱对土地有着非同一般的情结,不是他的土地,他可以不要,但落进他口袋的土地,别说是荒星,就算垃圾星,他也绝不会向外出售土地的。

    “你、你不给我荒星,我是不会在婚约断绝书上签字的!”

    “随你。”敖昱已经迈开大步跑出去了。

    “MD!”唐艾骂了脏话。他有原著,知道其中一颗荒星先期勘探错误,实际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原本李男爵作为分手补偿,像施舍垃圾一样施舍给了艾·唐。艾·唐在这颗星球上刚发展起来,这渣男就找了回来,把荒星骗走了。

    {对方也知道剧情?}

    {应该不知道,否则他连钱都不会给UP。}

    {这行动很合理的,符合渣男的人设,毕竟他的人设是渣,不是蠢。}

    {渣男刚才在看什么?}

    {好像是‘白月光’的直播?}

    {他原著里就一直在追白月光吧?还挺狂热的。}

    {UP快去追!快去现场直播一下这个‘铁血战将’追网红的名场面!}

    {快去快去!哈哈哈哈哈!}

    白月光,S-资质的向导,在一群穿越者出现前,这个世界的最强向导,但是,他没有精神体。

    随着剧情的进展,他就被打成水货和假货了,他是向导学院造假的产物,人为拔高的资质,真实的资质只有B。

    没有精神体,现在向导学院说他是精神力过强,身体无法承受精神体的出现。真相则是,因为人为的拔高,他的精神体已经被损毁。

    在这个时代,多数娱乐活动都有人工智能的虚拟形象代替,活人在娱乐活动上能做的,只剩下了“交流”。向导明星们,比普通人多了一种交流方式——精神抚慰。

    但向导的精神力量,随着网络传输的距离延长,损耗也会增加。所以,基本上向导们只会给少数现场观众进行精神抚慰。

    敖昱已经赶到现场了,安保机器人用蓝光画出了隔离线,人群虽然激动,但还是站在了线外。

    人们振臂高呼,叫着“白月光!”或者“加百列!”

    “小月亮——!”

    敖昱一嗓子压下了旁人的声音,周围人顿时善意地笑了起来,给明星起爱称不算大事,更何况,他起的这个还挺可爱。

    加百列·沐恩,停下了原本能用风驰电掣形容的脚步。

    白月光不是他给自己取的网名,是这个世界的狂热网友们多年来给他起的外号。

    欧风的名字,他却长了一张十足东方气韵的俊美脸孔,浓眉似剑,凤目黑眸,鼻直唇薄,雅与艳,冷与热,矛盾却又统一地出现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他的眼睛在人群中扫过,对着敖昱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让全场静默的笑容。笑过之后,他便转身,径直离开了。

    芝麻酱【咳!苹果醋的宿主……我们已经向主神报告了。现在的问题是,您和我的宿主都已彻底进入了各自的世界,与各自的世界达成了任务契约,所以现在……】

    【任务指向被扭曲了。】敖昱打断芝麻酱直接说出了结论【两个世界是否有麻烦?】

    【古、古代那边没有,这个世界的虫族设定是‘受到特殊宇宙射线污染’的异星虫子,这一点被某些存在钻了空子。不过您可以放心,因为这是主神统治下的世界,所以对方的影响也必须符合世界的基础构架。也就是说,祂的能力不会超过这个世界最强的上限。】

    他原本还有点担心这位大黑鱼听不明白,毕竟是个古人,没想到他自以为是了,这是个很新潮的老古董。

    【嗯。】

    敖昱:这个系统很啰唆。

    芝麻酱:小苹果,你宿主好高冷……

    芝麻酱【苹果醋的宿主,您有什么问题需要我解答的吗?】

    【没。】

    【……】你连“有”字都懒得多说吗?

    敖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飞车旁,刚要进去,唐艾又蹦出来了。

    “男爵,明说吧。我要你的AR184222109星做分手费。”

    唐艾的直播弹幕正在打架,不是为他,是为了白月光到底美不美。

    正方认为美到炸,反方认为白月光……太胖了???

    唐艾自己都觉得这个反方的理由太炸裂,白月光在原著里的人设虽然不大好,是个黑月光加木头美人再加血统癌,可原著里就说了长得极美。

    第180章 (捉虫) 超限结晶

    180

    唐艾看文字的时候一掠而过, 他更偏爱型男,对这种花瓶菟丝花人设不是很在意,可现实版近在眼前, 唐艾把自己过去的言论都咽回去了。

    ——对男人用漂亮是女化?可他是真漂亮啊。

    立体影像就已经让人眼前一亮了, 看见真人才意识到, 竟然有人立体影像都不上相的,立体影像只能展示出他八分的美感,真在现场见到, 唐艾第一眼都呆住了。白月光后来转头一笑, 唐艾只觉得瞬间过电,不是他的粉也成了呆立的一员。

    唐艾翻看了一下, 他发呆的时候,弹幕也是一片白。

    正方反方当时也都呆了,这些高纬度的家伙终归也曾经是人类,身为未来人也没有脱离固有的审美, 否则他们也不会弄这什么劳什子直播了。

    明明都被白月光的美貌吸引了, 还说什么人家胖?如果不是还得靠他们的打赏过日子, 唐艾高低得破口大骂。

    唐艾也懒得跟前未婚夫这渣男再多说什么了, 直接图穷匕见了。他也希望这样的举动能把观众从白月光的身上拉开,都只顾着说白月光,对他的关注度也下降了。

    【主角之一?】

    芝麻酱【……】

    要么惜字如金, 要么就来个大的。

    敖昱犹豫了两分钟——小月亮和他相认,却没奔过来相拥, 只可能是被外力所阻隔。他对这个“阻隔”只依稀有些明白, 他急需时间,更仔细地梳理这个世界的情况,也就是原主留给他的记忆, 才能破障。

    让疑似主角之一的唐艾赶紧滚蛋,不要妨碍他,貌似是很好的选择,但是……

    【有强制任务吗?】

    【目前没有接收到本地天道……没有!】明明有着空间维度的阻隔,可就是感觉好怕怕。

    敖昱转过身,绷直脊背,垂目看着唐艾:“请不要得寸进尺,唐先生。”

    唐艾下意识后退一步,咽了一口唾沫。

    弹幕也终于停战了。

    {渣男虽然渣,气势却很足。}

    {他是渣男,又不是废物,也是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猛将兄了。}

    {突然想说……我可以!}

    {挺磕渣男这一挂的,爱了爱了。}

    这些观看直播的高纬人类,最喜欢看的就是当年现代世界的网络文学,因为够狗血,所以说的话也充满了那个年代的“术语”,唐艾有时候看着挺有亲切感的,不过磕渣男就不必了……

    虽然他也觉得这渣男挺有魅力的,不过现在这个魅力和气势是压在他身上的,那就不是很有意思了。

    “男爵阁下也有想去追求的人吧?您是A-的资质,正好踩在白月光的申请下限上。但‘已有婚约’,可是要被踢掉的哦。”

    敖昱皱了皱眉:“看来交易破裂。”他转身上车了。

    敖昱走了,唐艾听见了一声“滴,您之前收到的款项被收回。”

    唐艾:“!”怎么未来的大额转款是可以退回的吗?差评!

    {呜呼~}

    {UP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

    {UP之前太刻意了。}

    {同意,迪塞尔又不是傻子,他只是反派。}

    {而且迪塞尔是个多疑的人,UP你一开始虽然没提是哪颗星,可对荒星的意图也太显眼了。}

    {挺喜欢这个直播间的,反派有脑子。}

    {前面的,你的意思是UP没脑子吗?哈哈哈哈,我也有点同意。}

    唐艾:MDZZ

    设置成回家的自动驾驶,敖昱闭上了眼睛。

    当飞车在军官宿舍停下,敖昱也恰好睁开眼睛,他下车的时候,芝麻酱实在憋不住了【苹果醋的宿主,您对这个世界有什么想法没有?有什么问题我都可以解答的。】

    这可是个专职古代的宿主,苹果醋也说过,跳跃的跨度太大了。虽然他看起来行动挺顺手的,设置自动驾驶的时候,一点都不像穿越的,十分顺手。

    【……人用几十万年的时间让自己脱离了野兽,此时,他们已能跨越星海,却又埋头于将自己归为牲畜。】

    【呃……这话可真太文艺了。您指的是这个世界的基因测级和哨向匹配?】

    【对。】

    【其实这也是无数二设的结果,毕竟这种世界比较爽,也很容易写出爽感来。反正只要比其他所有人的实际基因等级都高,再在先期弄点猪吃老虎,像现在这样,能力被废了之类的剧情,后期就能各种啪啪打脸了。呃,我想问的是,您对于现在这样的生活,有没有什么不适的?都可以问我,我会为您解答的。】

    【感谢关心,以‘科技’来说,目前这个世界没什么让我不适应的,修仙世界的生活和这里类似,只是使用的手段不同罢了。不过我也确实有些事想请您帮忙,苹果醋一个在那边可能会有点害怕,请帮我去看看他。】

    【好的好的!】这位大黑鱼前边的话有些打脸,但芝麻酱去过修仙世界,人家若是修仙大佬,这么说也没错。

    但后头他关心苹果醋,芝麻酱就认为是自己想多了,他错怪这位大佬了,之前少言寡语可能是突发状况,有些紧张害怕吧?明明是很温和的一个人。

    他刚要离开,被这世界的天道拉住了。

    芝麻酱十分恭敬谨慎地跟对方交流:您是有什么任务需要交流吗?

    天道:我感知到,刚刚出了一些小问题,也与您的主神交流过了,但是,我来是想转告您目前的这位宿主一句话。

    芝麻酱:好的,好的,您说,我一定转告。

    天道:大佬,请便,就……留我一条狗命。

    芝麻酱:……

    天道:另外,我也为之前的态度向您道歉。是我狗眼看人低,对不起。之间谈好的,两个宿主过来,我确实应该支付两个人的报酬。现在虽然因为意外只过来了一个,但这不是您和您宿主的错。我们还是按照足额的,两个人的报酬支付!额外的所有奖励,也请放心,我一定足额支付!

    把话说完,天道就跑了。

    作为一个人工智能,芝麻酱怀疑,自己刚才是宕机了。总之,他的世界一片黑屏,过了一阵才缓过劲来。这位前倨后恭的态度,祂之前以为协助对象会是谁?花生油家(乙)的?

    就花生油那个世界抛的宿主,拉过来了是给自己找麻烦的。

    不过也是,他的替换对象是问题比较大,优先度也比较靠前的反派BOSS,就是现在这个迪塞尔·李。假如这是个男频科幻文,可能他才比较适合主角的身份,底层逆袭,战斗力惊人,军事素养一绝。

    然后,原主就真的成了个男频冷血彪悍流的角色了,他成了个不需要向导的黑暗哨兵,而且竟然对帝国充满了忠诚,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在有生之年,最大的剿灭虫族。这是一个彻彻底底、无比爱国的军人。

    他脑子还死硬,这次和男主的见面,本来是准备将一半家产都给男主的,因为他很同情男主的遭遇,作为一个连袜子都有军队提供的军人,他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

    依靠原主打下的坚实底子,其实这个世界的反派BOSS对于老手来说,很轻松。跟着任务走,该打仗的时候打仗,该享受生活就在这个科技发达的世界里,好好享受休息便足够了。

    另外一个只有小幅度不对劲的反派,是帝国的十七皇子,这孩子会是个隐藏得很好的变.态冷血反派,可人家现在是个真实的小可爱。这个角色就更好扮演了,原著里他一共出场还没五千字。

    他必定是要拿迪塞尔的,另外一个拿更容易的十七皇子。怪不得天道当时不乐意,祂以为是老手带新人?

    可现在这个态度也太怪了。

    但答应了天道转告,芝麻酱还是去转告了。

    他回去的时候,发现敖昱正在看投屏信息——他脑袋周围三个投屏,信息两秒一闪。左侧是星海帝国简史、中间是迪塞尔·李作为中校所能接触到的一切军中信息,最右边则是星海帝国贵族谱系资料。

    敖昱A-的身体素质,叠加他自身的精神承受能力,确实可以做到这样的极限阅读和记忆。

    芝麻酱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宿主,他过去还总说自家的那位有情报收集癖,这位的更严重。

    芝麻酱【大佬,稍微打扰一下。】

    【说。】

    又高冷了……但对方在疯狂阅读中,可以理解。

    【天道让我转告您‘大佬,请便,就……留我一条狗命’另外,天道表示,您这一趟来,会得到双人份的功德作为工资,其他该有的奖赏也不会克扣分毫。】

    【嗯。】

    【我、我走了……】

    芝麻酱悄咪咪看了敖昱半个小时,发现他确实丝毫不停地接收着讯息,有时候他会突然点停某个画面,深入去研究一个词、一个地点,或一个人名。看得咋舌的芝麻酱,终于走了。

    【苹果,你宿主是个怪物。】

    【我知道啊。可我原来以为你宿主是个大佬,可他怎么有点迟钝?】

    【苹果,你知道我家大佬现在能听见的,对吧?】两个系统都有些草木皆兵,他们没有在外部空间交流,现在等同于在芝麻酱大佬的灵魂里交流。

    大佬【……】

    【你没来的时候,我已经这么说过了。】苹果醋具象化了一张面无表情的嘲讽脸。

    发现问题不对,他第一时间去找了主神。主神给出了一堆解释,重点就是:等你们手头上的世界任务结束就能换回去,没问题了。

    大佬【我们两边一块儿自杀,任务失败,就……】

    【任务失败个毛线!你等会儿!芝麻酱会带来我宿主的消息的!】任务成功或失败无所谓,重要的是小月亮!

    小月亮的魂魄有异,大黑鱼只在第一个世界提过一点点,后来苹果醋也发觉到了,但是没再多问过,只自己观察着。在每个世界里的小月亮,就像是被封印压迫了,他只有在遇到大黑鱼后,才仿佛被点亮了什么,瞬间活了起来。否则就会被世界所压迫,在苦难中被逐渐磋磨掉斗志。

    是只有“大黑鱼”,还是“宿主”都可以呢?

    苹果醋希望是后者,小月亮的脾气不可能和其他人谈恋爱的,所以被宿主激活也就是激活了。

    否则,这个世界的小月亮,要怎么办啊?他赶紧推着这位大佬去干活。

    在芝麻酱来之前,苹果醋正在吐槽他【你这个大佬怎么做事都做不到点子上?】

    大佬有些生气【我才刚来几个时辰,你难道以为我能一步登天?】

    【大佬,我没想过让您一步登天,但我能看出来,您在‘梦游’,无论行动或大脑,全部都处于无作为状态。】他家大黑鱼刚来的第一天也不可能立刻就上天啊,但大黑鱼在熟悉记忆后,就变得有方向了。

    苹果醋经常会复盘大黑鱼干的事儿,从大黑鱼身上清楚地看到,什么叫“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他都是一步步来的,从些微的小事开始积攒,量变引起质变。

    有时候他会突然意识到“大黑鱼原来从这时候开始,就有想法了啊?”,这是很有意思的发现。

    所以,他能看出来,这位朋友家的大佬,在无目的地闲逛。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行为方式。】大佬也不生气,他知道跟自己搞混的那位,同样是个能人,否则他家的芝麻不会想着把人拉过来【我习惯通过这种方式适应新的环境。你家的宿主,看来能很快适应新的环境,我很佩服他。】

    他自认为适应新环境已经够快了,原来还有高手。

    苹果醋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他还真的忽略掉了,因为这好像是大黑鱼身上最忽略不计的能力了。但过去的宿主确实有很多都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适应新的世界,尤其如果他们在上一个世界生活的时间太长,下一个世界的适应期也就更长,多数宿主就是在适应期内决定不再穿越的。

    适应,原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嗯,我的宿主,适应得很快。】苹果醋挺胸抬头,十分得意【不过,大佬,我还是能看出来你是在适应,还是在偷懒的。】

    【……】好吧,他确实在偷懒,浑身都懒洋洋的【给我任务吧。】

    【主线任务给你了啊。】

    【普通任务呢?】

    【我家宿主从来不看任务。】

    就在这个时候,芝麻酱来了。

    芝麻酱【你家宿主还担心你害怕,小苹果,你也是很能装的~】

    苹果醋【哼!我在我家宿主心里可是个小可爱。】

    苹果醋在心里琢磨:担心我害怕,安抚我?换个角度就是让我放心,别多想?小月亮在那边!

    【对了,苹果,你知道‘小月亮’吗?】

    【知道啊,我家宿主每个世界都有一个‘小月亮’,都是他的白月光来着。】果然,小月亮在那边。

    【……好渣呀。】

    【他在每个世界都是相处一生的真爱,才不渣呢。大佬,你也可以试试每个世界都找个伴儿的,这样生活会多很多乐趣。】

    【谢谢,不用。】大佬拒绝,他也有过几个动心的人,但最后还是放弃了,未得圆满的爱情反而让他能反复品味【多一句嘴,这样的时间长了,宿主也会对伴侣失去兴趣,甚至产生不必要的幻想,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芝麻酱【苹果,大佬是布局系的,他是后发制人的慢性子,习惯在心里琢磨透了再动手,你不要催促他。】

    苹果醋【哦……我家大黑鱼最是个和善人,他的宗旨是‘以德服人’,你躺平喊666就可以了。】

    芝麻酱迷惑【可我记得,你不是还哭诉过他是个坏人吗?】

    有一阵子苹果醋隔个三五天就朝他们发个哭唧唧的消息,有一阵子几乎天天嚎啕大哭,不知不觉才变了样子。刚刚天道的表现也不像是以德服人的模样,芝麻酱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怂的天道。

    【是我误会了,我错了。】苹果醋果断认错。

    芝麻酱【再多给我讲讲你家大黑鱼吧,我觉得他好高冷啊。相比之下,我家大佬都平易近人起来了。】

    大佬【……】

    芝麻酱还没回来,在原主尝试和记忆的基础上,敖昱用了四十八个小时,浅浅地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大势,进而明白了小月亮的处境。

    星海帝国朝前追溯,是万星联邦。从民主制变成帝制的原因很简单——资本是可以不断积累并继承的,与此同时,人类的寿命又在不断地延长。

    星际时代,一个个巨型公司的发展与扩张是按照星系计算的,人们是生活在“公司”里的,星球是公司的,基建是公司的,学校、医院和工厂都是公司的。

    国家的概念随着星系的距离而被拉长,甚至模糊。

    公司的总裁是否英明,才是决定他们生活水平的关键。公司与公司的吞并,假如新公司足够仁义,就会继承下原公司的员工。反之,失去公司庇护的失业者,就会失去住宅与大部分财产,被驱赶到无业游民聚居的福利星球上苦熬,直到获得新的工作。

    这是苹果醋说的赛博朋克?

    这种公司争霸的时期,类似于春秋时,所有公司还维持着“商战”模式,没有下杀手。至少他们表面上还戴着个同为一国的帽子,直到第一位公司总裁称帝,宇宙于是进入战国时代,商团成为了国家,开动了战争机器。

    最后的胜利者,星海商团,就是现在的星海帝国皇室,贝普涅家族——皇室家族绵延了两万多年的统治,加上前边星海商团时期,以及后来的乱战时期,他们在顶点站立的时间更久远。

    正常从近现代或古代过来的人类大概难以理解,两万多年太久远了。

    但敖昱这个老怪物可以接受,他在原世界的地位也可以用“统治”来形容。

    星海帝国时期,君主的平均在位时间是按照千年来计算的,帝国的基础统治已经不再是人治,而托管给了人工智能,增加了各方面的公平性,中下层民众生活在公平公正的环境中,很平稳与顺遂。

    普通人上升到顶层几乎不可能,但通过才华与努力,将自己提到中层还是可以达成的。

    且星海帝国能获得当年的胜利,还能站稳脚跟到现在,因为他们发现了“超限结晶”。

    最初这种结晶是用来制作智脑芯片的,现在它也是制作智脑芯片的最佳材料,但很快,这种结晶给人们带来了别的惊喜,可能对当时的人来说,也是惊吓。

    部分工作人员,产生了很神奇的反应。人类第一次在现实中,以非“磁场”的方式,可视化了自己的精神力。这种在当时没有被任何仪器检测出异常物质或射线的结晶,能够与人类的精神力产生反应,强化精神力,甚至物质化精神力。

    在与结晶的长期接触后,第一代超限人类诞生,就是现在的哨兵与向导。两万年的时间,即使彻底脱离超限结晶,B以上的哨兵与向导依旧拥有强大的力量。

    人类技术与高级超限结晶结合,诞生出的就是现在帝国武装兵器(机甲)的基础。

    但是有个问题,哨兵和向导分别走上了进化的两个极端。一个体魄过于强大,精神力却被困于自己的精神世界,以至经常发生“狂化”。另外一个精神可以肆意张扬地向外发展,身体却难以负担。

    这就出现了匹配机制,不面对正常人,只为了哨兵和向导,无所谓性别,只针对他们的能力。

    现在的技术,人工体外培育是很正常的繁衍方式,只有极少数人还追求人工分娩。

    可科技高到这个地步,哨兵和向导的觉醒依旧是很玄学的东西。

    只能十岁后才能逐渐发现“天赋”,哨兵的身体机能会快速增长,向导则会出现精神力外溢的症状。

    哨兵一概征召入伍,接受军事教育。少部分精神状态不合格者,军队不收,也不会让他们回归正常社会,这些人无论是太懦弱或太嗜血,精神都处于不稳定状态,对普通人是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