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汪洋还是高山 朱厌的做法,其实简……

    朱厌的做法, 其实简单点来说就是借助冥蛇穿越回万年前强行改变历史。

    但实际上,冥蛇并不能真正做到这一点。冥蛇的方式更像是截取了那条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将时间之水引入它构建出的水潭中。

    换句话而言, 但朱厌杀了婴儿柳青云的那刻起,当世的所有人便被带入一个新的世界。

    这种变化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察觉, 除了天。

    天作为天地间唯一的一只麒麟, 天生地养。说得直白粗暴点, 甚至可以说天道就是它的父母。

    因此,当时间之水流入水潭时, 天瞬间察觉到了一丝不妥。它下意识想要去联系天道,却在得不到任何回应后立刻切断了联系。

    因为它感知到, 有什么东西在试图窥探它、找到它。

    没有任何犹豫, 天立刻舍弃大半生机, 将自己化作一只小巧简单的玉麒麟,直接隐藏在了空气中。

    不光如此,它散去的大半修为的生命也并非是凭空消散,而是抹去了所有妖族与人族的脑中关于麒麟的记忆。

    也多亏天平时并不张扬,基本都是在沉睡, 知道它存在的多是大族中的人或妖,像朱厌这种独行者根本没听过它,不然天的计划根本无法实施。

    这么多年来, 它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世界的变化,试图从中找到改变的真相。直到它被玉兰衡从青丘禁地中找出,当看到玉兰衡的瞬间, 它的记忆与思想终于短暂地冲破了时间线的束缚,同时也知道了现在还拥有记忆的只有孔衔枝。但,那个时候它已经没有时间了, 它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它的经历和它知道的事情统统告诉玉兰衡,并让玉兰衡等待孔衔枝的出现。

    玉兰衡说完这一切,看着孔衔枝道:“我之前并不知道麒麟说的有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听完你刚刚说的,我大概明白了。”

    他垂眸,视线落在那红绳上,缓缓道:“所以,我真的遗忘了很多记忆。”

    “不是遗忘。”孔衔枝叹了口气,上前两步,翠眸中满是温柔与爱意,“只是这个时间线上的你,并没有经历过。”

    这种眼神让玉兰衡无力招架,他只看了一眼,又快速撇开头去。薄唇紧抿,半晌后才开口,嗓音有些干涩,“那我们的关系”

    “确实成亲了。”孔衔枝无奈,“没有骗你。”

    “嗯。”

    玉兰衡轻咳一声,面上有些发烫,被他用妖力遮掩了下去。

    “杀佛主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诛杀朱厌和冥蛇。”玉兰衡转移话题转移的十分僵硬,“麒麟并没有发现冥蛇在哪儿,它躲得太好了,朱厌也将他藏得太好了。”

    孔衔枝看着眼神飘忽,转移话题的玉兰衡,只觉得好笑,心里也柔软了许多。

    他配合着道:“不错。但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将佛主引出来,并且引到骨阵中。”

    在二人交谈间,被击晕的白清和苍梧醒了过来。

    “我怎么睡着了?”白清茫然,揉了揉脖子嘶了一声道:“谁偷偷揍我了!”

    玉兰衡瞬间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孔衔枝凑上前给白清按摩脖子,边转移白清的注意力边道:“爹,你刚刚说佛主一直在妖尊殿中,那朱厌呢?他也一直待在妖尊殿中吗?”

    “这倒不是。”白清眯眼享受孔衔枝的按摩,思索道:“朱厌很少待在妖尊殿,他更喜欢伪装成不同的人到处游历,去找机会挑起各种战争。”

    见孔衔枝面带不解,白清指着玉兰衡笑笑道:“兰衡的叔父玉族长一直安插了眼线在妖尊殿。从最新消息来看,朱厌又离开妖尊殿了。”

    孔衔枝点头,“这倒是个好机会,或许可以想办法将佛主引出来。”

    “恐怕短时间内是不行了。”白清摇头,“眼线传出消息来,佛主似乎被朱厌给关了起来。”

    “关起来了?”孔衔枝一愣,咂舌道:“看来,这朱厌真的很害怕佛主死了。”

    既然知道佛主被关了起来,那暂时是无法对他下手了。虽然佛主被关起来也以为着他们可以直接冲进妖尊殿,将骨阵甩在佛主脸上他都无法躲开,但朱厌的妖尊殿又岂是那么好进的。

    于是,此事暂且不提,孔衔枝四人商讨后决定兵分两路。白清同苍梧去找能掩盖骨阵烟雾的方法,孔衔枝与玉兰衡去找冥蛇的踪迹。

    —

    孔衔枝擦了擦脸上的汗,余光看着身边那群跪拜佛像的凡人,也跟着跪坐在蒲团上,装模作样地念叨了两句。

    离开佛堂,孔衔枝走向站在树下的玉兰衡,见他神色平常,便叹气道:“又没有线索是吗?”

    玉兰衡点头,他手中拿着一张羊皮卷,这是一张地图,上面用朱笔画了很多个叉。

    孔衔枝接过羊皮卷,叹着气在上面又画了一笔。

    他举起一片红的羊皮卷看,“这样看的话,比较著名的高山我们都已经走遍了,玉麒麟并没有表现出异常来。”

    一个月前,孔衔枝从白清的库房中翻出了一枚黑色的鳞片。当拿到那枚鳞片的瞬间,玉麒麟发出幽幽的光芒。

    鬼使神差的,孔衔枝将鳞片磨成了粉末,而后将粉末均匀地洒在了玉麒麟上。下一秒,玉麒麟的身体上便显性出一个字来。

    山。

    孔衔枝二人认为这便是玉麒麟的指引,那冥蛇或许藏在高山之上,于是他们二人这一个月里走遍了天下每一座高山,脚下这座,便是最后一座。

    可这段时间来,无论是哪座山,玉麒麟都没有半点反应。包括他们自己,几乎将所有山都翻了个底朝天,也同样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咚——”

    僧人敲击佛钟,钟声在山巅上层层荡开。

    “你也没有发现。”孔衔枝眯眼看着来来往往的香客,他们皆神态虔诚,分外恭敬。更有甚者,选择一步一跪拜、一步一叩首地爬上这高高的山顶。

    血痕凝聚在阶梯上,一层层叠加在一起,旧的还未干凝,新的又添了上去,源源不断。

    孔衔枝冷笑,心说无论是在哪种时间线上,由佛主衍生出来的“佛道”都堪称邪魔歪道。

    “所有的高山上,都建了一座宏伟的佛寺。”

    “嗯。”玉兰衡抬头,他快速眨眼,银白双瞳忽然发出微微亮光来。

    这一下,他看见了无数信仰由这些这些信徒的体内飘出,化作一个个暗淡、若隐若现的小光点。这些小光点飘入广场上那尊巨大的佛像内,借助佛像汇聚成一条细长光河,流入天际。

    这种银白长河,并不是玉兰衡第一次看见了。每一座高山佛寺上,都有这条长河。

    玉兰衡盯着那光河看了许久,而后忽然拿过孔衔枝手中的地图,并指在图上飞速勾勒。

    只见那些象征着高山的红色叉上绘制出一条条银白长线,这些长线在地图上交错汇聚,不管方向如何,最后凝聚皆凝聚在一处。

    玉兰衡见此,薄唇微勾,他用力点在那汇聚去,将修改后的地图展现给孔衔枝看。

    “找到了。”

    孔衔枝低头一看,那所有信仰涌去的地方非但没有高山,反而是一片巨大的汪洋。他在记忆中搜寻,发现这片汪洋并没有名字,周围不光没有人烟,更没有妖族居住于此。

    而更重要的是,在玉兰衡画出这个地方之前,孔衔枝无论看了这片汪洋多少次,都无法在脑中留下一个印象。

    显然,是有人故意用了什么方法,将这片汪洋藏了起来。

    “可是,我们要找的不是高山吗?”孔衔枝提出疑问。

    玉兰衡单手在地图上一抓,妖力便凝聚出那片汪洋的虚影来。

    “你看。”他指着墨色的汪洋道:“水清则浅、水绿则深、水黑则渊。这样的颜色,如何不能容纳下一座高山。”

    孔衔枝豁然明悟,神情有些激动,“所以,冥蛇很有可能就在这里!”

    得到了地址,孔衔枝二人一刻都不耽误,全速朝着那片汪洋而去。在接近汪洋百里内,便隐隐没了人烟与兽影。

    进到五十里处,周围一片死寂,没有半点生命的气息。驻足远眺,隐隐可见一片黑色的水波。

    而进到十里处,玉兰衡忽然伸手,拦住了孔衔枝。

    “等等。”

    他拧眉,并指在眼前一划,顺便提醒孔衔枝道:“凝聚妖力于眼上。”

    孔衔枝依言照做,当妖力在双眼凝聚后,他便看见本来空无一物的眼前,骤然浮现一片赤色的火纹。而这火纹,同之前孔衔枝看见的朱厌画像上,他那衣服上的纹路一般无二。

    毫无疑问,一旦有人踏入这火纹的范围内,朱厌立刻便会知道有人闯入了汪洋的范围。

    得知这一点,孔衔枝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此地大概率便是冥蛇藏身之所。

    而忧的,则是看朱厌对此地的紧张,若是他们真正踏入了火纹内,朱厌定会立刻赶来。

    但,他们并没有把握能够在朱厌赶来前解决冥蛇。全盛时期的朱厌可不是他们两个可以抵抗的。

    一时之间,二人陷入两难。

    但很快,孔衔枝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对啊!”他扭头看向玉兰衡,对上他不解的目光兴奋道:“一旦有人踏入此地,朱厌一定会赶来。而此地离妖尊殿就算是朱厌全力急行也要小半个时辰。这小半个时辰或许不够找到冥蛇恢复时间长河。但可以借此机会潜入妖尊殿、或者引出佛主,诛杀佛主!”

    此计确实可行,孔衔枝二人同白清二人汇合后,孔衔枝立刻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告诉给他们。

    白清闻言,大喜道:“巧了,我们也找到了掩盖骨阵的法子!”

    第92章 开始 黑暗如影随形,一只只黑……

    黑暗如影随形, 一只只黑色的手在黑暗中翻滚抓握,伴随着诡异的尖啸声与满是嘲讽的大笑声,它们源源不断地抓向那金色的笼子。

    佛光梵文如水纹般荡开, 但若是细细观察,便会发现那些金色的梵文逐渐被污染, 金色剥落下, 隐隐有黑褐色浮现。

    笼中的金蝉此刻的状态也十分虚弱。他那单薄的蝉翼不断被黑褐色污染, 又不断靠着吸收到的信仰之力修补如初。

    可这一损一补,对于金蝉而言亦是一种折磨。有信仰傍身, 它是不会死去,但那蚀骨之痛却是实实在在的。

    “可、可以了吧。”

    佛主终于忍不住了,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似乎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已经, 快两个月了。”

    那小小的金蝉眼中装着畏惧与恭敬,虽然在一片黑暗中,他看不见任何人,也好像没有任何人能看得见他,可他依旧谦卑异常, 不敢有半点僭越。

    除了黑影的尖啸,没有人回应他。

    佛主并不气馁,他掩下心底的恨意, 低声道:“我向您发誓,在叛佛者被消灭殆尽前,我绝不会私自离开妖尊殿。求求您, 我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说辞还并不够,佛主继续道:“您知道,我的命是您救回来的。若没有您, 我早就灰飞烟灭。能活着,还能享受无上权力,我不想死,我一点儿都不想死!”

    金蝉的那双眼中满是坚定,他的声音也渐渐抬高。

    “我不能死,我可以在这个世界繁衍后代,让我的族群扩张,成为妖族中顶尖的族群!”

    一声轻笑,黑影皆不情不愿地散去。

    突然的光明让佛主十分不适应,直到笼子被拎起来,他还闭着眼睛。

    “你能这样想,才好。”朱厌依旧坐在宝座上,他手中火焰跳动,融化了金笼子。

    金蝉乖巧缩在他的掌中,应声道:“如果您愿意的话,可否赐予我一些繁衍后代的美人。”

    “当然。”朱厌打了个响指,便有十名容颜昳丽的男子和十名千娇百媚的女子鱼贯而入。

    他随手将金蝉丢出,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道:“我记得,之前你繁衍生下来的都是普通的斑衣蜡蝉,一只能成妖的都没有?”

    “是的。”佛主化为人形,也就是那副宝相庄严的模样,“最近吸收信仰的速度变快,我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那倒是因祸得福了。”朱厌起身,伸了个懒腰道:“行了,你随便玩儿,死了就换一批。本尊也去找些乐子。”

    他眯眼,脑子里想着该去何处掀起一波新的战争。嗯这些年的战争实在是太小打小闹了,这才死多少人。

    这般想着,朱厌步履轻快地朝外走。下一秒,他猛地停下,眼中杀意弥漫。

    “找死!”

    朱厌骂了一声,化作一道流光冲出宫殿,在离开前,他还丢下一句。

    “给我好好待着,不许出去!”

    大门被轰得撞开又合上,只留佛主和那二十名貌美男女。

    其中,有一男一女二人对视一眼,齐齐上前一步,冲着佛主娇滴滴俯身道:

    “观月婢/观月奴,见过佛主。”

    佛主收回看向大门的视线,目光落在那二人身上。

    这二人正是玉临漳送进来的眼线,本体是赤狐,是在场二十人中容貌最佳者。

    佛主喜好繁衍,自然也是爱好美色之人。他虽然不知道朱厌为什么突然发疯般冲出去,但他也不愿多想,索性冲着那二人招手。

    观月婢与观月奴二人缓步行至佛主身边,一左一右依偎在他怀中。

    屏退了其他人,佛主抬起怀中二人小巧精致的脸,勾唇道:“同族?”

    “婢妾是同月奴是同胞姐弟,修行的都是滋阴补阳之法。”观月婢娇声道。

    他们二人长相足有六分相似,观月婢偏明艳妩媚,而观月奴则更有一丝清楚的诱惑。这姐弟俩皆是温香软玉,若在佛主眼中都是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看得他心头火热。

    在那破笼子里关了两个月时间,日日比那些鬼东西骚扰,他也确实需要放松放松。

    一左一右搂住怀中姐弟的细腰,佛主大笑,“既如此,本佛倒要好好试试这滋阴补阳有何效果!”

    搂着两名美人倒在榻上的佛主并没有发现,这姐弟俩的眼中红芒闪烁,并有几分计谋得逞的意思。

    在佛主坐享齐人之福时,朱厌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那片汪洋前。

    他御风凌空,猩红着眼扫视脚下整片汪洋,很快便找到了入侵此地的人。

    “这里,这条船上还能上些人!”

    黑壮的汉子大声招呼,他一脚踩在岸上,另一只脚牢牢踩着一条船。

    “快些上人,趁着天黑前再多出一趟海,多打些海货,让家里婆娘小子也开开荤!”

    黑壮汉子笑得灿烂,只有一口白牙亮闪闪的。

    他眼前一花,只见贴面一张脸,红发猿脸,一双猩红的眼异常吓人。

    “豁!”

    黑壮汉子被吓了一跳,脚下不稳,弄得小船摇晃,竟直接栽下了海中。

    朱厌抬手,黑壮大汉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喉咙从海水中拖上半空。

    “唔、唔!”

    黑壮大汉只是个普通的凡人,黑漆漆的脸因充血而涨红。他双手试图去拉拽喉咙上无形的大手,双脚乱蹬,双眼也隐隐突出了一些。

    就在此时,海岸边和已经登上渔船的凡人皆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跪倒在地高呼道:“是妖尊、妖尊!妖尊显灵了,妖尊显灵了!”

    他们的语气中不是恐惧,反而是激动和崇拜。

    朱厌歪头,凡人对待他时都是畏惧害怕的,他还从未见过有这样激动热情的。

    “太好了,求妖尊大人保佑我们可以捕捞到足够的海货卖出去,这样我们就能换到钱去买砍刀斧头,剁碎了隔壁村那群杂碎!”

    朱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随手将手中的黑壮汉子甩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道:“你说,求本尊什么?”

    几个凡人将黑壮汉子扶起来,汉子连连咳嗽,嗓子沙哑道:“妖尊在上,俺是附近村子的村长李大牛。俺们听说妖尊大人是专门管打仗的。今天见到妖尊大人,俺们就想求大人保佑俺们砍死隔壁村那些狗杂种!”

    朱厌心中嗤笑,什么叫专门管打仗,他朱厌一旦出现就会激起人心中的杀戮欲望,导致各方势力互相攻伐。果然是乡野村夫,被这家伙说得平白掉了身价。

    不过朱厌打量这些汉子,瞧着虽然有些干瘦,但还算精壮。反正他本来就是准备出来挑起战争找乐子,这村与村之间的争斗虽然小了点,但当做是餐前甜点来尝尝倒是不错。

    但即便如此,朱厌依旧没有放下警惕。毕竟他为了掩盖天外天和冥蛇的存在,提前将此地做了手脚,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此地。

    “这附近,什么时候有了村子,你们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朱厌问道。

    李大牛一愣,挠头憨厚道:“俺们是逃难的,上个月才定居到这附近。村子里都姓李,沾亲带故的都是同宗人。那狗日的赵家村跟狗皮膏药一样,跟着俺们跑到这里来,在俺们村子附近住下,还抢俺们的田!就那么几亩好田啊,俺们不吃不喝干了一天一夜才开垦出来,全被那群狗娘养的抢了!那田多好啊,那土、那水!要是种番薯俺们村的人明年肯定不用饿肚子,俺”

    李大牛实在有些啰嗦,朱厌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催促道:“说重点,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哦、哦。”李大牛一阵龇牙咧嘴,“其实俺们也不知道,俺们本想去镇子上,这带路的狗屎瞎带路,就给带到这里来了。”

    李大牛说着,踹了一脚旁边扶着他的一个人,那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也巧,俺们祖上就是在海上混吃的,就砍了这些木头扎成筏子准备出海碰碰运气。”李大牛拍了拍腰上锈迹斑斑、坑坑洼洼的长刀,不好意思道:“这是俺们村子里唯一一把刀,砍了好半天呢!”

    他的语气中竟还隐隐有些骄傲。

    朱厌环伺四周,那些准备出海的船确实不能称作是船,只是简单扎起来的筏子罢了,附近还能看见被砍断的树和被丢弃的木头。甚至,扎筏子的绳索也是藤蔓现搓的,十分粗糙。

    不光如此,那已经坐上一张筏子的几个人手上还在不断地搓着藤蔓,试图用藤蔓编织成一张捕鱼的网。

    直到此刻,朱厌心中的戒心才渐渐消掉。

    这万年里,也不是没有误入此地的人。这几个估计也是误打误撞进来的,等他们离开后,便不会记得来这里的路了。

    这样想着,朱厌高深莫测道:“既然你们这么尊重本尊,本尊也可以为你等提供一些帮助。这样吧,本尊会为你们每人提供一把砍刀,你们今晚便能摸黑去赵家村将他们全杀了。”

    “真的吗?!”李大牛大喜,但眨眼他又扭捏道:“那、那俺们现在还能捕鱼吗?这筏子和渔网都做好了。”

    朱厌不解,“你们捕鱼是为了换钱买刀斧,本尊既然为你们提供了刀斧,为什么还要出海捕鱼。”

    李大牛的脸黑红黑红的,他不好意思地搓着衣角,小声道:“俺们的婆娘揣崽了,俺们来都来了,想着再捉些鱼回去,给婆娘熬鱼汤下奶。崽子有奶吃才长得壮嘞!”

    朱厌闻言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些人怎么都想着繁衍,上到佛主下到李大牛这种人,似乎对繁衍后代都十分推崇。

    这让一心战争无心繁衍的朱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也该去找个女人生俩娃娃?

    甩掉脑子里的念头,朱厌想了想,到底还是答应了李大牛。反正有他看着,这几个凡人绝不会发现天外天和冥蛇。

    而且细细一想,这些凡人的繁衍确实很重要,若是人都死光了,他哪儿还有战争看!

    第93章 陷阱 就在朱厌耐着性子等那些……

    就在朱厌耐着性子等那些凡人汉子划着他们简陋破烂的筏子入海捕鱼时, 佛主已然在温柔乡里缠绵许久。

    很显然,观月婢和观月奴二人十分擅长此道,至少佛主对他们二人十分满意, 已经想着让他们长期伺候了。

    特别的是,相比起身为女子的观月婢, 他反而更偏爱身为男子的观月奴一些。

    观月婢靠在佛主身上, 而观月奴则被佛主搂在怀中, 十分亲密。

    “佛主,奴家同姐姐伺候着您, 您可得给奴家一个名分。”观月奴软着嗓子撒娇,“奴家可不想再作那些下人一样伺候人的粗活, 您瞧奴家这双手, 若是做活粗糙了, 可怎么伺候您。”

    佛主此刻对观月奴的好感还不错,也乐意听刚宠幸过的小宠朝自己撒娇,闻言挑起怀中观月奴的下巴,语气暧昧道:“想要名分?拿什么来换?”

    “奴家伺候得您还不够舒服吗?”观月奴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却是娇嫩可人, 更为其添了一份令人怜爱之感。

    在佛主的注视下,观月奴咬唇,纤纤玉手下意识搭在自己的腹部, 却很快又松开。

    “若是姐姐怀了您的孩子,您可得给姐姐一个名分。至于奴家,能跟着姐姐多见见您都是好的。”

    这般懂事的观月奴让佛主心情很好, 被朱厌限制自由的苦闷也暂时忘却了。

    “何必依靠你姐姐,本佛更喜欢你。”佛主指腹从观月奴唇上碾过,低声道:“本佛喜欢你, 不会让你死。待你为本佛诞下后嗣,自会予你一个名分。”

    观月奴闻言却并不惊喜,反而眉眼低垂,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不过眨眼,他那双多情妩媚的桃花眼中便多了几滴清泪。

    “姐姐是女子,有为您生孩子的机会。奴家身为男子,佛主莫要同奴家说笑了。奴家高兴您喜欢奴家,我同姐姐同胞,姐姐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若佛主当真怜惜奴家,便在还没彻底厌弃奴家前,多多疼奴家一些。”

    佛主大笑,拍了一把观月奴的翘臀道:“对于本佛而言,让你诞下本佛的后嗣又有何难。”

    此刻,正志得意满的佛主并没有注意到他这话说完,观月婢和观月奴二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暗芒。

    “原来外界传的都是真的!佛主大人可以让男人也身怀有孕!”观月婢趴伏在佛主身上,惊喜道:“弟弟,你也可以为佛主大人怀上孩子了!”

    观月奴也喜悦异常,双手搂住佛主的脖子,撑起自己便要去吻他,“多谢您,您的恩泽,让奴家可以为您孕育生命。”

    但,这紧贴上来的温香软玉并没有让佛主再度陷入温柔乡中。

    佛主面色一冷,甩开趴在身上的观月婢,直接将震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那摊血里甚至还夹杂着许多内脏碎屑,可见佛主用了多大的力道。

    此刻的观月婢瞳孔失神,面色灰白。显然,她活不了多久了。

    不光是她,佛主单手狠狠掐住观月奴的脖子,指节发出脆响,伴随着一阵阵喉骨碎裂的声音。

    佛主并没有直接扭断观月奴的脖子,但这并不是因为他还记着方才的欢好甜蜜,只是单纯的,他需要一个人来回答他的问题。

    “外界,在传什么。”

    观月奴瞳孔放大,他的声音不复方才娇软,“您、您在说什么,奴家、不明白。”

    佛主定定地看着他,直视他那双写满了恐惧与茫然的双眼。显然,这只小狐妖已经被吓傻了。

    “你们刚刚说,外界在传我可以让男人生育解释一下,你们是从哪儿听来的。”

    虽然在这个时间线上,佛主也曾在数千年前捉了一批男女改造他们,为其繁衍后嗣。但,他绝对没有暴露在世人面前。

    他可以笃定,这条时间线上知道此事的除了他自己外,只有朱厌。而朱厌,绝不是会将此事传出去的。

    甚至,传到人尽皆知,连这两个小妖都知道。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他被关禁闭的两个月前,他从未听过这样的消息。也就是说,这是两个月内传出来的。

    “外、外面都在这么传。”此刻的观月奴说话十分费力,因为他的喉骨已经碎了一半。

    观月奴楚楚可怜地看着佛主,企图借此来唤醒他心中的一丝怜惜。

    “您知道的,我们是赤狐一族送来的美人。本来族长是想送两位女妖来的,毕竟相较于无法孕育后嗣不能宠爱长久的男妖来说,可以孕育后嗣的女妖更容易讨得您的欢心。但就在族长送我们来之前,有人来到族内告诉了族长一个消息。他说您更喜欢男子,且不必担心子嗣的问题,因为您可以让男子有孕。”

    观月奴好措辞缓缓道:“族长将那人奉为上宾,贡献了许多珍宝灵药,这才从那人口中得到了更加详细的消息。”

    “那人说,你手中有一种名叫清漆的宝物。只要用的清漆浸泡全身,无论男女皆可有孕。于是,一个月前我和姐姐便被送了进来,以讨您的欢心。”

    观月奴断断续续地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佛主,而后求饶道:“我所知道的一切就只有这么多了,求求您,饶了我和我姐姐吧。”

    佛主眉头轻挑,扣住观月奴喉咙的手缓缓敲打。每打一下,观月奴的喉骨都在咯吱作响。显然,哪怕是佛主这样并没有用力的动作,对于观月奴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喉骨而言,都是不小的伤害。

    “那个告诉你们族长消息的人,你可知是谁?”

    “奴家不知道。”观月奴费劲摇头,恐惧道:“族长只告诉了我这些,其他的,我并不知道。对了,既然我们族是因为知道了消息才送来我和姐姐,那其他送来男子的妖族可能也是得到了那人的指点,您可以问问他们。”

    观月奴哭得梨花带雨,就在佛主想要弄死他去审问其他被送来的美人时,已经奄奄一息的观月婢出声道:

    “是一名羽族。”

    她对上佛主的目光,连连咳嗽,重复道:“那名大人,是一名羽族。但具体是哪一种,我并不清楚。”

    观月婢眼带祈求地看着佛祖,“这是我们两姐弟所知道的一切了。我是活不成了,求求您饶了我弟弟吧。”

    似乎是见佛祖并没有反应,观月婢一咬牙又道:“若是您愿意饶了我弟弟,我可以为您画一张画像。这张画像,一定是您想要的。”

    “哦?”佛主挑眉反问道:“我想要的?你倒是说说,我想要的是什么。”

    “那个将消息告诉给族长的人。”观月婢撑起身子,她取出一卷白纸和一支画笔道:“族长同那人交谈的时候,我就在门外。我见过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我可以画出来,只要您放了我弟弟。”

    佛主冷笑,随手将观月奴甩在踏上大步走向观月婢,抬脚踩在了她的背上,俯身语气阴森道:“你在威胁我。”

    “不,我在恳求您。”观月婢不敢挣扎,浑身都在颤抖,“恳求您给我弟弟一条活路。您不是很喜欢我弟弟吗?他会好好伺候你的。”

    佛主闻言,偏头看向那观月奴。只见观月奴哭得梨花带雨,一副被狠狠蹂躏过的模样,倒是更添一丝风情。

    喉结滚动,佛主道:“好,你将那人画出来,我记你一功。作为奖赏,我会给你弟弟一个名分,让他跟在我身边好好伺候。”

    “有了您这句话,婢妾便心满意足了。”

    观月婢撑着已经破损的身体,用最快的速度绘制出一幅人像来。她画的虽快却十分传神,佛主只看一眼,眼中的怒火便无法克制。

    “孔衔枝!!!”

    佛主怒极反笑。他知道,这个时间线上的孔衔枝是不可能知道有关清漆的事情。

    能知道清漆的,只有冥蛇改世前的孔衔枝。也就是说,现在的孔衔枝他拥有完整的记忆。

    这样的认知让佛主激动的整个人都在颤抖。没有什么能够亲手为自己报仇来的更加痛快,尤其是当你的仇人,清楚的记得他所做过的一切事。

    佛主将脚从观月婢身上收回,大步朝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时,他突然顿住。转身看着趴伏在榻上的观月奴,思索着什么。

    太巧了。

    孔衔枝有什么由将关于清漆的一切到处传播呢?唯一能解释的,便是他故意想要引出自己,想要将自己从妖尊殿中引出去。

    想到这里佛主眯眼,心中已然有了定论。

    他想杀了我。

    缓步行至榻边坐下,佛主大手搭在观月奴的喉咙上轻轻抚摸,信仰之力涌入观月奴体内修复好他破损了一半的喉骨。

    “不,我何必亲自出去。我想杀了他,有的是人为我效劳。让那些人活捉了他,带到我面前来也是一样的。若是我出去了,就算那个家伙不可能杀得了我,可朱厌那里却不会轻易放过我。我何必如此。”

    佛主的声音很低,他并不是在和任何人交流,而是在说服自己。

    可是这样的想法在他再次看向那画像时,荡然无存。

    画像上的人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这种笑容让他看着更加来气,心中的怒火止不住地往外翻。

    不知怎的,他的双眼愈发猩红,血丝在瞳孔中弥漫。明明是一张普通的人物画像,却让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愤怒。

    终于,他彻底忍不住了,猛地起身。此刻的佛主,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他要出去,离开这妖尊殿找到孔衔枝。

    然后亲手将他碎尸万段。

    第94章 以阵掩阵 朱厌是一个很自信的妖。……

    朱厌是一个很自信的妖。或者说, 当朱厌利用冥蛇杀了柳青云成为妖族后,这万年来的权力滋味已经让他自信到了自负的程度。

    对于他而言,现在唯一重要的就是隐藏好冥蛇的踪迹, 只要冥蛇还在运转,他的世界就能永存, 他便永远都是拥有无上权力、高高在上的妖尊。

    因此在除了冥蛇和天外天之外的很多方面, 朱厌并不想浪费太多的精力。这样的结果就是万年下来, 即便是妖尊殿内也并非铁桶一片。朱厌的忽略让来自各方的细作得以轻松潜入妖尊殿,即便他知道, 也懒得去将那些对于他而言的蝼蚁揪出来。

    而在另一方面,就算佛主已经偷跑了两次, 朱厌在将他放出金笼子后也并没有再做什么限制佛主离开妖尊殿的行为。正如之前说的, 他太自信了, 完全不认为佛主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他。

    但很显然,有的时候,那些因为他的自负而无视放纵的蝼蚁,会派上大用场。

    观月奴趴伏在床上,直到佛主离开妖尊殿, 他这才飞快下榻,扶起观月婢,姐弟俩紧紧挨在一起。

    他们二人来不及说什么, 微微张口,两枚妖丹便从口中飞出。两枚淡红色的妖丹融到一处,化作一只小巧的蝴蝶。白色的, 并不起眼,无论是哪里都能看见一大堆。而唯一特别的,是那蝴蝶腹部有一团银蓝狐火的纹路。

    这并不属于赤狐, 而是属于九尾狐。

    观月奴用力撑住他姐姐,冲着那蝴蝶小声道:“他去了。”

    蝴蝶发出微微亮光,蝶翼扑闪,眨眼便从二人眼前消失。

    观月奴吐出一口鲜血,用鲜血搅散了蝴蝶消失处的那一抹空间之力。

    “消息已经发出去了。”观月奴姣好的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但他的眼中却满是痛快与解恨。

    “姐姐,大人一定能杀了佛主,他死了,我们的爹娘就不算白死!”他几乎是含着血在说话,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什么佛主,分明就是个重色重欲的畜生,若不是那些狂热于此道的人,咱们的爹娘如何会被那些畜生凌辱致死!!!”

    这两姐弟是带着恨意和必死的决心主动向玉临漳请命来做细作的。这天下中有叛佛者,但更多的是佛主的狂热信众,这些人大肆推崇佛主的欢喜道已经到了疯癫的程度。甚至,有的信众分明是以此道为借口,来满足自己那些龌龊的欲望。

    这种情况下,狐族的貌美,尤其对于实力不强的小狐妖来说,无疑是催命的咒语。

    观月婢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她痛苦的咳嗽,颤声道:“弟弟,不必生气,咱们一家子先下去,等着那畜生!”

    —

    竹林摇晃,风吹落大片的竹叶,那些竹叶从空中落下,于半空中枯黄腐蚀。

    修长的手指抬起,一只小巧的蝴蝶翩然落于指尖,蝴蝶的翅膀以高频率抖动,数息后,化作一缕烟。

    “佛主离开妖尊殿了。”玉兰衡凝视着蝴蝶消失的地方道。

    玉临漳将一抹空间之力分别塞入了观月婢姐弟的妖丹中,因空间之力玄妙,他二人的妖丹合起来才能化作这只传话的蝴蝶。

    但,操作起来复杂,换来的效果也是极佳的。

    当这只蝴蝶脱离妖尊殿的瞬间,便能通过空间隧道来到玉兰衡的面前。因此,此刻的佛主才刚刚离开妖尊殿。

    与此同时,孔衔枝似有所感地抬头,心中骤然多了一丝阴影,像是被什么邪念盯上一般。

    “佛主定位到我的位置了。”孔衔枝闭眼细细感受片刻,蹙眉道:“他最多还有半个时辰便能找到这里,谢行止,你好了没有。”

    白清他们所找到的遮掩骨阵的法子,就是在骨阵上构造一个假的阵法,用假的阵法来遮掩底下的骨阵。

    这件事其实操作起来很简单,但是那个用来掩盖骨阵的阵法却很难找。白清和苍梧研究了半天,好不容易发现以毒素为主题的阵法遮掩能力更强。

    再加上大部分的毒素阵法都会带上香气烟雾等,可以完美遮掩骨阵开启时的魂烟。

    而巧合的是,被叫来布置毒阵的对于孔衔枝而言也是个熟人,正是绝世毒王谢行止。

    看来不管是在哪个时间线上,他和毒都非常有缘。

    “半个时辰用不到,可别小看爷!”谢行止嘴里叼着根草,脸色煞白,他双手手腕都被割开,乌紫色的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流入那地上被画好的阵法路径里。

    随着他脸色越来越白,他猛地吐掉口中叼着的草。下一秒,白清将一根光彩四溢的灵草塞入他口中,谢行止咬住草根吮吸,面色也好了一些,本来已经淅淅沥沥的血口子又开始喷涌出大量的血来。

    “说好了啊,帮你们这一次,回头就让太叔亓放了我。”谢行止嘴里叼着草含含糊糊道:“不就是想追他师妹嘛,要是他也喜欢我们公平竞争就是,怎么还喊打喊杀的!”

    谢行止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血,“给你们做一个阵,我得多少年才能补回来。”

    “省省吧你,你那是追人家师妹吗?人家一共三十六个师妹,你也是个人才,同时追三十五个。剩下那一个还是因为人家师妹只喜欢女子狠狠揍了你一顿才放弃的。”白清拽下他口中的灵草,又塞了一根形如小人的人参到他口中,“再说了,我已经喂了你十七八根万年的灵植了,你知道你这一小会儿功夫烧了我多少钱吗。”

    孔衔枝听了一耳朵白清和谢行止的对话,有些无奈,这谢行止果然是一点儿都没变,永远是这么不着调。

    有道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孔衔枝循着视线望去,对上玉兰衡平静的双眸。

    挑眉,垂落在衣袖中的手屈起,勾了勾那连接着二人的红绳。

    玉兰衡的手随着摇动的红绳而轻动,他低头看了一眼若隐若现的红绳,抬步走至孔衔枝面前。

    孔衔枝背靠着一株巨大的竹子,玉兰衡比他要高一些,肩也更宽,骨架比孔衔枝大了半圈。

    他低头,抬手,在孔衔枝晃动的翠眸中,落在他的发上。

    “有竹叶。”捏着竹叶的手落下,不知是不是故意,那手贴着柔软的耳朵擦过。冰凉与温热相蹭,刺激地孔衔枝浑身一抖。

    下意识地,脑海中闪过一些二人肌肤相亲的画面。自从那夜洞房花烛后,二人已许久不曾亲近过了。

    “竹林里,有竹叶很正常。”孔衔枝大脑有些空白,说了句废话。

    玉兰衡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但等孔衔枝仔细观察时,那双银色的眼眸中又只剩下冷淡与平静。

    “喊我过来干什么。”他道。

    “我什么时候喊你过来了?”孔衔枝忍不住反驳,“明明是你一直在看我。”

    玉兰衡选择性忽视他的后半句话,冲他抬起手,示意他看自己手上的红绳,“你用这个喊我。”

    孔衔枝一阵脸热,硬着头皮道:“你这人,倒是越来越坏了。”

    玉兰衡定定地看着他,忽然伸手,钳制住了他的下巴,让他无法避开自己的双眼。

    银白与翠色对视,不知名的情绪自二人眼中升腾流转。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你看着的人不是我。”玉兰衡垂眸,二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孔衔枝下意识想要伸手拥抱他,却在听见他的话时顿住。

    “你在透过我,看着谁?那个和你成亲的玉兰衡吗?”

    “你觉得,我是他吗?或者,我跟他相比,你更喜欢谁。”

    喉结滚动,孔衔枝忽然伸手勾住了玉兰衡的脖子将他猛地下拉。张口,牙齿狠狠撕咬在那张薄唇上。

    明明这么柔软的一张嘴,怎么能说出让人这么生气的话!

    这个吻是这两个多月来的第一个吻,也是带着血腥与凶狠的一个吻。

    孔衔枝用了很大的力气,丝毫没有嘴下留情,直接咬破了玉兰衡的嘴唇。

    而玉兰衡在短暂的愣神后,很快便反客为主。

    舌尖不顾被咬的风险,挑开凶狠尖利的牙齿。玉兰衡眼光微暗,一手扣住孔衔枝的腰将人拉向自己,另一只手则撑开孔衔枝那攥紧的拳头,五指伸入指缝,反手交握。

    可惜,此刻实在不是什么接吻诉情的好时候。

    “别亲了!”谢行止吃灵植吃得肚子都鼓了一些,他白着一张脸,又被白清强行灌下一瓶丹药,恢复了他脸上的血色。

    此刻的谢行止几乎流了十个他那般多的血,正满肚子怨气呢。扭头一瞧,那狐狸和鸟倒是会风花雪月,还抱在一起啃了起来。

    简直是气煞他也!

    谢行止嚷嚷道:“不是说半个时辰吗?又过了这么久了,你快感受感受,他到哪儿了!”

    玉兰衡微微退了一寸,他的呼吸有些重,闭眼,心中默念了十数遍清心咒。

    “不必感受了。”玉兰衡指腹随意抹过自己的嘴唇,他并没有修复好那被某只小狗雀咬出来的伤口,只是抹去了那上面的血迹。

    抬头,看向金光逐渐扩散的天际,玉兰衡道:“他来了。”

    孔衔枝吐出一口浊气,本来还带着一丝迷离的眼神瞬间冷静清醒了起来,不再耽溺于方才的缠绵中。

    “各就各位。”孔衔枝看向手持骨阵满脸严肃的苍梧,认真道:“父亲,交给你了。”

    苍梧珍重点头。

    一缕风挂过,这片竹林中除了飘荡的竹叶,便只剩下孔衔枝、玉兰衡以及谢行止三人。

    当然,还有天边那越来越近的佛光

    第95章 反派死于话多 “谢行止,你要如何……

    “谢行止, 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我说的话?”孔衔枝语气中带着愤怒还有一丝无奈,像是恨不得撬开谢行止脑袋的样子。

    当佛主来到这片竹林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一番对峙的场景。

    在场的都是熟人, 除了说话的孔衔枝外,他身边跟着的就是那本应该死在化形雷劫之下的玉兰衡, 而他二人对面的, 则是那之前靠着一身的毒, 破坏自己清漆功效的谢行止。

    之前没遇见谢行止还好,一见到他, 佛主也恨得牙痒痒。

    很好,佛主心中冷笑。这三人倒是凑的齐全, 正好一并杀了, 为自己泄愤。

    但佛主并没有立刻就冲入竹林中, 莫名的,他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让他止步,只远远悬在空中,用术法掩盖身形,窥探竹林内的场景。

    佛主之所以直接冲出妖尊殿, 一方面是因为对孔衔枝的巨大愤怒,而另一方面其实还是因为被观月奴与观月婢通过交欢潜移默化的影响了他的神智。这种影响并不算大,更确切的说只是激发了他心中的愤怒, 让他变得冲动一点。

    这点冲动足以让他离开妖尊殿,可一路行至此地,现在已经不剩什么了, 此刻的佛主倒是冷静了些。

    “我信你我才是傻子好吗?”谢行止掏了掏耳朵,嘴里吊儿郎当的叼着一根草,无语道:“你们两个莫名其妙跑过来跟我说世界是假的, 这换谁谁能相信。”

    “还有你自己听听,你们俩说的那是人话吗?什么叫要我和你们一起,还要一起叛佛,我是活的不耐烦了吗?那可是佛主诶,你们想死能不能不要拉我下水。”

    孔衔枝眸光微闪,他的心头一阵跳动,便知佛主已经来了此地。有了观众,他表演起来自然更加卖力。

    他将当年佛主差点将谢行止变成母体这件事情添油加醋介绍了一遍,听的对面的谢行止直接愣住,差一点没有接上戏来。

    好在孔衔枝并不指望谢行止能演的多好,他刚刚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向佛主证明他拥有记忆这一点便足够了。

    现在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朱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现佛主离开妖尊殿,一旦朱厌过来,他们的所有计划都会失败。

    于是孔衔枝冲着谢行止飞了个眼神,而后直接抄起手中绳索朝他扑了过去。

    “我说的话你不信也得信,如果你不愿意帮我,那我就只能用一些强硬的手段了。”

    孔衔枝说着,手中特质的绳索被他舞得呼呼作响。

    “将你捆了取血也是一样的用法,既然当时你的血可以克制清漆,那么现在对于佛主应该也有用处。”

    只这一句话,便将半空中偷听的佛主心中疑虑打消了九成。

    本来佛主看见这三个人聚在一块儿,还在想着是不是做戏给他瞧,故意将他引过来。但听了孔衔枝这句话后他便明白,此时的孔衔枝找到谢行止只是单纯的为了他身上那身毒血。

    想到这里,佛主忍不住有些发笑,好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笑出声来。他看着孔衔枝的目光满是嘲讽,心说这人也不过如此,此刻的他与当时的他如何能相提并论,谢行止的毒现在又怎么会对他造成威胁。

    心中正笑着,佛主忽见眼前竹林升腾起浓郁烟雾来,这将他吓了一跳,立刻拔高升起,远远的避开那些烟雾。

    就在此时,烟雾中传出一声大喊来,是谢行止他的声音,愤怒异常。

    “想将爷当做你们的血包,做你的春秋大梦!爷这毒阵练了百十年,今天就拿你们两个来祭阵!”

    听到谢行止的话,佛主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些烟雾并不是那些会屏蔽他信仰的烟雾,单是颜色上便不一样。这些紫黑色的烟雾一看便带着满满的毒气,与谢行止口中所说的毒阵倒是相合。

    不多时,烟雾中便传出了打斗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激烈。不时还有银白狐火与风刃从烟雾中飞出。

    佛主避开眼前的狐火,这才想到数百年前他去青丘的时候,曾亲眼见到玉兰衡死在了化形雷劫中。但很显然,他骗了自己。

    这个认知让佛主更加愤怒,一而再再而三的在相同的人身上栽了跟头,这样的感受佛主如何能受得了。

    正想着呢,毒雾中传出一声闷哼与惨叫,听着像是那孔衔枝的声音,除此之外还能听见谢行止那畅快的笑声。

    只可惜毒雾太浓,佛主什么都看不见。且这毒阵确实有几分玄妙,即便佛主将信仰之力凝结在眼前,都无法窥探。好在这毒阵并不隔绝声音,佛主只得竖起耳朵细听。

    “蠢货,我这毒阵其实你们两个能够抵抗的。我告诉你们,此刻你们已经身中我毒阵的奇毒,就算逃出这阵也顶多只剩下一个时辰可活。”谢行止的语气得意极了,虽然他断句也有些破碎,听起来受伤也不清。但很显然,孔衔枝二人伤得更重。

    听到这句话,佛主有些着急。

    他是想孔衔枝与玉兰衡死,但他更想能亲手将这两个人碎尸万段。尤其是孔衔枝,他都已经想好死法了!

    既然孔衔枝是柳青云的徒弟,罪妖录的下一任主人,那他便要将孔衔枝压缩折叠,做成一本书的模样来。然后,他要一页一页的撕开书本,用最钝的刀搅碎书页!

    如果他们就这样死在了谢行止的手上,单单只是被毒死,也太便宜他们了。

    可若想出手抢人,佛主便得亲身进入这毒阵当中,这让佛主有些迟疑。说句实在的,区区毒阵他并不惧怕,此刻他的佛体早已是百毒不侵。但怕就怕这毒阵还有什么别的玄妙,比如隔绝信仰之类的。

    佛主抬手,伸出食指指向那毒雾,半截食指便脱落下来,化作一只小小的金蝉。在他的控制下,那金蝉飞入毒雾之中。

    这金蝉就是他的化身,同样百毒不侵。他将自己的神识从肉身转移到金蝉之上,便可通过金蝉的双眼去看,用金蝉化身去感受。

    静心感受片刻,信仰之力在他有意的控制吸收下,源源不断地涌入金蝉体内。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毒阵。

    神识再度回到佛主身上,断裂的手指眨眼间便伸出了一根新的。佛主低头看那毒阵,眼中满是迫不及待。方才他借助金蝉的眼,看见孔衔枝与玉兰衡二人已经瘫倒在地。

    他们面色乌紫,嘴唇发青,显然已经身中剧毒,也确实命不久矣。

    当然,谢行止也并没有讨得什么好处,狐火将他整个人烧得都有点儿焦。他的血液化作黑漆漆的浆,覆盖在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味。这是他体内的剧毒被焚烧后的味道,整个毒阵中到处都是。

    时间不多了,佛主没有半点犹豫,直接亲身踏入那毒症之中。他得留下更多的时间去折磨孔衔枝三人,毕竟他得在朱厌之前赶回妖尊殿。若是被朱厌发现他又跑了出去,只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不要想离开那个恶心的金笼子了。

    当佛主踏入毒阵中的瞬间,他并没有发现那黑紫色的烟雾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不,并不算是稀薄,而是在黑紫烟雾之上隐隐有一些灰色的烟雾浮现,并一点点的覆盖。

    谢行止托腮,看着奄奄一息的孔衔枝张嘴就是一连串的骂。他烦躁的搓了搓身上的血痂,索性从储物戒指中抽出一把长刀来,拖着刀朝二人走去。

    “爷可没有时间在这儿跟你们继续耗,爷那么好看的一副皮相被你们糟蹋成这个鬼样子,要是再耽搁下去,谁知道还能不能恢复过来。”

    谢行止说着,走到二人旁边举起长刀邪笑道:“便宜你们了,本来你们应该被这毒再折磨一个时辰的,不过爷现在赶着去保养皮肤,还是请你们立刻去死吧。”

    手起刀落电光火石间,一股大力直接将谢行止击飞了出去。那长刀反过来就要朝他脖子上砍去,若不是谢行止动作灵活躲避的快,此刻的他已经人头落地了。

    “他们两个,只能我来杀。”

    佛主口念佛号,道一声慈悲,可看着孔衔枝的眼神却是阴毒异常。

    “装的还挺像。”佛主道:“两个多月前我竟没有看出你拥有记忆。”

    孔衔枝费劲地掀了掀眼皮,冷笑道:“不过区区一只小虫子能有多大的脑子。我只是随便伪装了一番你就分辨不出真假,简直愚蠢。”

    佛主并没有生气,依旧笑眯眯的,“嘴硬。好呀,你嘴越硬,我折磨起来就越痛快。”

    说罢,他扭头看向玉兰衡,“还有你。我说呢,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死在化形雷劫之下。当年我心中也有疑惑,不过懒得同你计较。你既愿意做一只苟且偷生的蝼蚁,本佛倒也不是不能放你一条生路。但是我没想到你又来找死,那我就只能成全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玉兰衡神色冷淡,他挑眉看向佛主,忽然轻轻扬唇,眼中满是嘲讽。

    “你说我们是蝼蚁,那你呢?给朱厌当狗,当的开不开心。”

    “放肆!”佛主恼羞成怒斥道:“本佛现在是全天下的佛,所有的人都要对我恭恭敬敬,我拥有无上的权利!你们这两个将死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他言语激动,可面前的二人神色却越发冷静,眼中的嘲弄也愈来愈盛,这样的眼神让佛主很不喜欢。

    在他的记忆力,在那个夜晚的灵山上,他们这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妖,也是这么看着他的。

    但现在不同了。

    佛主看着中毒后虚弱到手指都动不了的孔衔枝二人笑道:“你们想拖延时间,被毒毒死,好落个清净。别做梦了,我会让你们死的,比中毒而亡要痛苦万倍。”

    佛主的脸上露出一个让人胆颤的微笑来,“知道我为什么要等你们化形后才来找你们,才来杀你们吗?”

    并没有人回答他,佛主也并不在意,自顾自道:“因为我想看着你们这两张让人恶心的脸上,爬满了恐惧与痛苦。哦,或许还有一些求饶和讨好,这会让我更开心。”

    “不管在哪个时间线上,自信这一点你倒是从来没有变过。”孔衔枝忽然笑了,他看着佛主,翠色的眼眸中是胜券在握。

    “我之前听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

    “永远不要对你的敌人说太多废话,因为你很可能会死于话多。”

    那些灰色的烟雾终于完全替代了黑紫色,毒阵在谢行止的控制下悄悄瓦解,露出了被其掩盖的骨阵。

    霎时间佛主的脑中耳中心中皆是一片空白,他再也无法感受到半点信仰之力了。

    孔衔枝依旧不能动弹,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佛主露出一个笑脸。

    “现在,你觉得会是谁死在这里。”

    第96章 伐妖诛邪 佛主死了,又一次死了。……

    佛主死了, 又一次死了。

    当信仰之力被隔绝,佛主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妖。即便他此刻有万年修为,但总会被杀死。

    当那颗头颅被砍下时, 那双眼还死死瞪着,依旧满是怨毒。

    “呼, 结束了吧。”谢行止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他可是出了不少的力, 他的毒素确实对佛主有克制的效果,若是没有他, 佛主也不会死得那么容易。

    孔衔枝低头,看着那双目圆瞪的头颅, 左手抬起按住自己的心脏。

    那心脏的跳动上, 还有些凝滞。那种让人不安的感觉, 依旧没有消失。

    “不,还没有结束。”

    孔衔枝伸手,从玉兰衡手中接过长枪。

    他攥着长枪上前,抬手,狠狠地贯穿了佛主的脑袋。血肉四溅, 几滴鲜血飞溅在他苍白的脸上,那双翠眸却一眨不眨。

    “这!”谢行止定睛一看,只见那长枪竟将一只小小的金蝉插在地上, 那金蝉还要挣扎,却在长枪的碾压旋转下彻底碎成屑。

    那金蝉正是佛主之前驱使进阵中窥探的,他并没有收回。虽然这金蝉并没有任何能力, 和普通凡俗的蝉没什么区别,可若是孔衔枝没有注意到这个,待到骨阵接触, 佛主便可借这金蝉吸收信仰之力,再度复生。

    说实在的,若不是佛主先前强行定位孔衔枝,在他心里留下一个印记,孔衔枝也不会意识到佛主还有一丝分身尚存。

    这一次,可以说是佛主自己害了自己。

    与此同时,当金蝉碎裂的时候,天下所有佛像皆坍塌碎裂。无论是何种材质制作的佛像,都开始快速腐烂发黑,散出阵阵恶臭来。

    无数拜佛的人上一秒还在对着宝相庄严的佛像叩拜,下一秒却像是见了修罗罗刹一般,惊呼连连,只觉这些碎裂恶臭的佛像哪儿还有之前光伟的模样,闻着叫人恶心,看着叫人害怕。

    佛主身死,佛像异变。这让天下信徒的信仰也跟着动摇甚至崩塌,

    而此刻,远在天外天汪洋的朱厌本托腮看着那几个凡人大鱼,忽然面色一变,震怒异常。

    他的怒火让汪洋上燃烧起无边火海。

    火在海上燃烧,海面上烟雾升腾,伴随着各种油腻腻的肉香。

    “佛!主!”朱厌几乎双目喷火,他现在恨不得把已经灰飞烟灭的佛主拖出来一寸寸碾碎他的灵魂!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朱厌冷冷地瞥了一眼已经化作火海的海洋,确保感受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后,这才飞速赶回妖尊殿。

    他现在也没什么去掀起战争的心思了。这个世界是需要一个道作基石的,现在佛主把自己玩儿死了,若是放任不管,一旦信仰全面崩塌,道亦会不存。到时候,他的世界会发生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总归不会是好的。

    现在他得立刻回去想办法,想想该如何挽回佛主的造成的事故,顺便推出一个新的“佛陀”来。

    想到这里,朱厌就恨得牙痒痒。他花了那么多年才让佛主的形象为世人所接受推崇,在这种情况下让他换人,简直是难如登天!

    可惜,当年他自己实在太过张扬,四处挑起战争,这样的经历实在是无法成为佛道的象征,不然他何必要将大半身家依附在佛主这个蠢货身上。

    当朱厌走后,汪洋上的火焰依旧在燃烧。但很快,从火焰中钻出几个黑漆漆的身影来。

    这些黑影全身都被火焰覆盖,烧得焦糊一片,只能看见眼白和说话时露出的一口白牙。

    “太叔大人,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为首那黑面壮汉一抹脸,被烧成碎片的假脸皮脱落,露出太叔亓一张刚毅的脸来。

    那几个憨厚老实的凡人汉子竟是太叔亓领人伪装的,他们的任务,便是触动这片汪洋周围的限制,将朱厌从妖尊殿引走。

    “回去。”太叔亓眯眼看着朱厌离去的方向,随手将怀中已经腐烂发臭的佛陀像丢入火海中,沉声道:“佛主已死,下一个该死的,便是他朱厌。”

    “大人,咱们真的要相信白大人说的话吗?”身后的下属人忍不住道:“我都活了五六百年了,突然告诉我世界是假的,这也太荒唐了。”

    “你没有感受到吗?”太叔亓抬头望天,天上的太阳发出刺眼的光晕,晃得人眼睛中现出许多重影来。他眨了眨眼,天在他的眼中也跟着扭曲、晃动。

    “我相信他们说的,这个世界,是假的。”

    —

    等到朱厌赶回妖尊殿后,只看见一地的尸体。定睛一看,其中完整的两具尸体属于两只赤狐妖,而那一地的零零碎碎则是属于佛主。

    见此,朱厌忍不住心中狂骂。

    这蠢货总不至于如此废物,死在温柔乡上!

    但冷静下来,他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能杀死佛主的,只有那些叛佛者的“烟雾”。

    而细细探查会发现,佛主那些细碎的尸体碎片上,满是空间之力的残留。显然,佛主并不是在这里死的,而是他的尸体被人借助空间之力送了回来。

    至于那开启空间的引子

    朱厌实现轻移,落在那两个相依在一处的赤狐尸体上。在那两只狐狸交叠的爪子上,落了一枚一半赤色一半银蓝的妖丹。

    赤色为底色,银蓝为火焰纹路。

    “狐火”朱厌蹙眉,忽得怒极反笑,“青丘狐族!”

    据他所知,青丘此任族长可是极擅此道啊!

    这般嚣张地用空间之力将佛主的碎尸送到他妖尊殿,岂非是赤裸裸的嘲讽与挑衅!

    朱厌这万年来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当即震怒,大手一抬,如泰山般的力量便狠狠朝着那两只赤狐尸体压去。

    他眼下抽不出时间去收拾青丘,唯有拿这狐族尸体撒气。

    但,就在那如山之力压在尸体上的前一刹,那枚妖丹发出淡淡蓝光,竟直接包裹住那两具尸体,将它们带离。

    朱厌怒目圆瞪,胸膛大幅度起伏,随着粗重的呼吸声,他身上开始冒出许多厚重的红白毛发。这些毛发密密麻麻地从他身上长出,布满整张脸,更扎破了身上的衣衫。

    此刻的他,相较于人形,更像是一只猿猴。

    短短一炷香时间内,玉临漳嘲讽了朱厌两回,这让他简直怒火滔天。若是此刻玉临漳就在这里,朱厌发誓,他一定会把这个嚣张的死狐狸撕碎!

    喘着粗气,猿猴步子极重,每走一步都在震碎了脚下的砖石,留下一地的碎屑。

    他走至妖尊殿的深处,面前是一面巨大的浮雕墙壁。

    那墙壁上雕刻着的,是一只盘起来的巨大环蛇。蛇头并不在盘蛇中间,而是在最下方。黑曜石镶嵌的双眼中倒映着朱厌越来越近的身影。

    朱厌伸手,手掌贴在那蛇口边。下一秒,蛇口张开,尖锐的蛇牙直接刺穿了朱厌的手掌。

    火红的血液顺着环蛇流淌,当整条蛇都被血液灌注后,这条石蛇才缓缓游走开,像是饱餐了一顿般,从墙壁上游了下来,盘在地上。

    当蛇牙离开的瞬间,朱厌掌心的血洞便愈合了。

    他抬步走入石蛇让开的空间里,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伴随着鬼怪嘶吼哀嚎声。

    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一连串的火焰灯便燃起。无视在空中穿梭游走的黑影,朱厌冷着脸,大步走向那密室中心的高台。

    在高台之上,分布着九个石柱,每一个石柱旁都有许多黑影包围环绕。

    “退下。”

    朱厌一声令下,所有的黑影皆从石柱旁退散,被他们包围的东西终于露出的真面目。

    那是九枚锦盒,而每一个锦盒的中央,都静静躺着一只小巧的金蝉。

    这些是佛主万年来诞下的后代,其中资质最好的九枚被朱厌用秘法封存,留作后手。若是他不封存放任这些金蝉生长,它们早就死了。

    朱厌又打了一个响指,那些封存金蝉的禁咒便被解除。

    蝉翼轻动。

    一只、两只

    这九只金蝉醒来的时间不一样,能动的速度也不一样。当第一只金蝉可以彻底飞起来后,它没有半点犹豫,立刻扑向离它最近的一只金蝉。

    狠狠地压在它的“兄弟”身上,节肢凶狠地将那只还无法正常动弹的金蝉撕碎,而后大口大口地吞吃。

    但下一刻,它的背部也被撕开,化作其他金蝉的养料。

    不过数息,活着的金蝉便厮杀在了一起,互相杀戮吞噬。

    朱厌见此并未阻止,只是冷笑道:“果然是贪婪的东西。”

    它们很聪明,直到朱厌唤醒它们的目的。也知道,能成为下一任佛主的,只有一只。而只有成为了佛主,才能借助信仰之力达到永生的目的。不然,它们的寿命顶多百十年。

    到底只是九只连妖都算不上的蝉,这场厮杀很快便结束了。

    最后的获胜者两片蝉翼早就不知所踪,节肢也被扯下来许多,甚至肚子上都撕开一个口子。

    但是,它赢了。

    朱厌抬手一点,信仰之力便落在了它的身上。

    腹部的伤口被修复,节肢复生,蝉翼再现。

    伴随着阵阵梵音,这只金蝉化作人形。

    它选择继承了佛主的模样。

    这是朱厌要求的,他方才想了个主意,与其推出一个新的佛道形象来,倒不如将之前发生的一切推在叛佛者的身上,让这只金蝉继续延续佛主的身份。

    这样,更有利于信仰的挽回。

    “尊上。”

    新的佛主冲着朱厌行礼。

    朱厌打量着他,本来满意的眼神在看见他那只虫子一样的右手时骤然冷了下了。

    这短短的时间里,信仰崩塌的速度太快,甚至都无法维持这“佛主”的形象了。

    不能再等了,现在就要带着新的佛主去四处讲经,及时止损。

    而就在此时,朱厌耳尖微动,隐隐听见妖尊殿外人声鼎沸。

    他将妖力凝聚在双耳上,只一听,便气得瞋目欲裂。

    妖尊殿外,无数道声音汇聚在一起。

    他们说:

    “佛主已死,伐妖诛邪!”

    第97章 蚍蜉撼树?众喣飘山! “这里,进……

    “这里, 进来。”

    一片雾蒙蒙的水汽中,高大的人影站在原地招手。在人影的面前,是一个一人高半人宽的洞。

    这洞十分突兀, 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孔衔枝与玉兰衡二人钻过洞,便看见了全副武装的太叔亓。

    “太叔道友。”孔衔枝冲他点头, “辛苦你了。”

    “无妨。”太叔亓摇头, “你们放心, 只要是通过这里进来的,朱厌不会察觉到你们进了这片汪洋的范围。但是, 我并不能保证如果你们下海,朱厌会不会察觉。”

    孔衔枝闻言轻叹一声, 冲着太叔亓作揖道:“那就有劳太叔道友和众位道友一齐, 努力拖住朱厌了。”

    太叔亓面色凝重, 郑重道:“我们会尽力的。希望你,可以带我们回到真实的世界。”

    说罢,太叔亓通过那圆洞离开。下一秒,那圆洞骤然分裂成两半,一左一右化作两个长相一般无二的兄弟俩。

    这兄弟二人原是一对江洋大盗, 就靠着这一手秘法到处偷盗。前两年偷到太叔亓府上,刚巧遇上同样翻墙进来准备夜会美人的谢行止,三个人打了起来, 惊动了太叔亓,被一并抓了。

    朱厌布置在天外天附近的触动阵法其实和寻常仙府人家的阵法差不多,本质都是一旦有人进入此地, 布阵者便会立刻得知。这样的阵法刚好是那兄弟俩熟悉的,这才能让孔衔枝与玉兰衡二人在不被朱厌知道的情况下进入此地。

    “保重。”太叔亓拱手,抄起法器头也不回地便离开。

    孔衔枝与玉兰衡二人没有迟疑, 不多时便来到了那片汪洋边。

    海面上火焰渐熄,却依旧笼罩着茫茫水汽,什么都看不真切。

    孔衔枝取出那枚玉麒麟看了一眼,思索片刻,蹲下身将玉麒麟浸入水中。

    一息、两息、三息

    玉麒麟没有半点动静。

    “先下去看看吧。”玉兰衡道。

    孔衔枝点头,二人调动妖力包裹全身,沿着岸边悄无声息地入水,不掀起半点波澜。

    不知道是不是朱厌烧的那把火的缘故,不光水面上雾蒙蒙看不见五指,水下也被这些雾沉沉压住,除了那一点燃烧的火光照射下来外,不见半点亮光。

    玉兰衡扣住孔衔枝的手,单手破水,拉着人下潜。

    这片海太大了,当他们在水下十米左右时,周围飘过的全是被烤熟的鱼类尸体。

    继续下潜,五十米处,便时有鱼群划过身边,长相正常,都是外界常见的鱼类。

    再往下,海水彻底失去光亮。也就在此时,那枚玉麒麟终于有了动静,它开始隐隐散发出微光。

    孔衔枝先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扯了扯预备继续下潜的玉兰衡,举起玉麒麟示意他看。

    那玉麒麟上的光芒似乎有些玄妙,细看之下,会发现这光并不均匀,有亮有暗。

    玉兰衡接过麒麟,试探着朝某处疾行数百米,果然看见麒麟上光暗明亮的分布再度变化。

    【我明白了!】

    孔衔枝眼睛一亮,传音道:

    【跟着光走,它在给我们指路】

    虽然这路不知道到底是玉麒麟指的,还是之前那一片鳞片的功劳。但总的来说,眼下至少有了方向,不必再盲目前行。

    跟着玉麒麟的指引,上下左右调整了许多次,足足花了小半炷香的时间才停下。

    【应该就是这里】

    玉兰衡举起玉麒麟,那麒麟此刻已经大放光芒,直接照亮了这片海域。

    可眼前莫说山了,就连鱼都没有一条。

    【为什么会没有呢?】

    孔衔枝看那麒麟,这一次麒麟身上的光芒十分均匀。

    看着看着,他的视线落在玉兰衡的手上。确切的说,是落在他那衣袖上。

    这衣袖的垂落的弧度,竟不像是在水中

    眉头微蹙,孔衔枝越来疑惑地歪头,他伸手拽住玉兰衡的衣袖,忽然直接泄去了庇护身体四周的妖气。

    “这”

    他张嘴,却无半点海水流入口中。周围已然是一片空旷干燥的环境。

    可明明,他向前看时还能看见流淌的水纹。

    伸出去的手,还能触碰到湿润的海水。

    但在这方圆十米的范围内,却是一片真空地带。

    脑中灵光一现,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霎时间,狂风大作,风吹乱了二人的衣衫头发,却无法将周围的水吹进来半滴。

    “你在干什么?”玉兰衡跟着泄去护身妖力,问道。

    “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想这么做。”孔衔枝摇头,“或许,有什么东西会被逼出来。”

    玉兰衡点头,没有再问,而是配合着召出狐火。

    风涨火势,不过转眼,这海的中心,海水包围的地方,便充斥着咆哮的银白狐火。

    玉兰衡牵着孔衔枝的手,他二人便不会被彼此的妖术伤害。

    在火焰翻滚中,孔衔枝隐隐看见周围的海水也开始翻腾。

    这种翻腾很奇怪,海水中突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圈。而此刻,这圆圈正在快速的旋转翻滚,隐隐在海中搅出一个水龙卷来。

    而这水龙卷的中心,便是玉兰衡点燃的狐火。

    但现在,孔衔枝已经无心去观察周围的变化了。

    他怔怔地看着前方,翠眸中倒映出一个巨大的蛇头来。

    那蛇头足有十数人叠起来那样高大,一双黑金蛇瞳竖起,反射出幽幽冷光。

    海中飞速旋转翻滚的哪儿是什么水圈,分明是那蛇的身体!

    鳞片摩擦的声音落入孔衔枝耳中,引得一阵发毛。

    原来他们寻找这许久,却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了。

    —

    朱厌双手捶胸,以吞天食地的架势咆哮。此刻的他如同巨人一般,左脚抬起,将十数人踩成肉泥。右手抓握,御剑飞行的修士便被他抓住,随手丢入口中咀嚼。

    他的脚下,是一滩滩厚实黏腻的肉泥;他的口边是血肉残躯,牙缝里还塞着人与兽的毛发。

    此刻的朱厌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类的模样,成了个如山一般高大的猿猴。

    不过他本就是妖兽,倒并不在意这些。

    随口吐出一连串故意留下来的人头,朱厌露出一个血淋淋的笑。

    “就凭你们这些虫子,能杀了佛主那个蠢货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还想弑神?做梦!”

    对于朱厌而言,这就是他创造主导的世界,他早就将自己比作创世神灵。

    “佛都杀了,也不差一个神了。”玉临漳笑容优雅,衣摆脸颊上飞溅的血肉丝毫不影响他的风采。

    “假的就是假的。朱厌,你做了这万年的妖尊,也该做够了。”

    朱厌环视四周,眸光沉沉。

    “你说什么。”

    “装什么!”白清扬声斥道:“在座的谁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是你扭转了时间,蒙骗了天道!今日我们杀了你,便是要还世间一个清明!”

    早在之前,孔衔枝便将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白清。而白清更是半点没有闲着,直接让人抄录了万万份,这几日到处传播。

    若是之前这册子中所说的内容世人还有所不信,但在今日佛主身死,佛像异变之后,所有人都想起了这册子中的内容,顿时信了七八分。

    这也是为什么佛道信仰会崩塌如此之快的原因。

    完全是之前已经把火堆架了起来,而佛主是死亡,便是点燃的那把火。

    “呵。”朱厌忽然冷笑,嘲讽道:“知道了又如何,不过是一群蝼蚁。杀了你们,最多不过百年,这个世界又会恢复如初。”

    此刻的朱厌口中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他是真的动了这个心思。

    人族繁衍迭代的快,抓紧些,百年能更替五六代。到时候,这些新生的人族早就不会记得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他甚至都可以不用推出那个新的“佛主”,直接自己亲身上阵,将信仰之力也归拢于自己身上。

    至于妖族,妖族繁衍艰难,迭代也慢得多。不过没关系,就算妖族死绝了于他又有何干?反正他朱厌天生地养,世间唯他一个,本就没有同族。

    “你是杀不完的。”太叔亓御空而行,与朱厌平齐。他目光如炬,闪耀着夺目光华。

    “传承与信念是杀不完的。传承不断,即便你此次逃过一劫,千年万年,总会有能杀了你的人。”

    太叔亓的声音通过灵力传遍了整个战场,带着难以言说的力量,让整个战场陷入寂静。

    这股力量让战斗中的修士妖族愈发强盛,抱着赴死的决心搏杀。

    让从四面八方赶来,试图前往妖尊殿寻求明白的人逐渐醒悟,他们抄起武器,加入了这场流血送命的战争。

    让依附于朱厌的人族妖族面露迟疑,握着武器的手渐渐松了力道。再攥紧时,这武器却对向了朱厌。

    “传承不死,神佛亦可杀!”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在陷入寂静的战场上回荡,又湮灭。

    然下一秒,又有数人振臂高呼。

    “传承不死,神佛亦可杀!”

    “传承不死,神佛亦可杀!”

    一人、十人、百人万万人!

    无数的声音汇聚在一处,在战场的上空回荡。这一次,这道声音不再湮灭,而是久久不息。

    朱厌眼带怒火,他咆哮如风龙狂吼,掀飞了无数修士妖族。

    但就像是他们喊的一样,无论是人还是妖,他们源源不断地扑了上来,为弑神屠佛添一分力量。

    一人死,万人续。即便这些人对于朱厌而言一脚便能踏死、两指便能捏死。

    一如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可笑不自量。

    但,若有蚍蜉千万、螳螂无数,亦可众喣飘山,聚蚊成雷!

    第98章 松口 “唔唔唔,唔唔!” 孔衔……

    “唔唔唔, 唔唔!”

    孔衔枝蹙眉,他忍不住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番这硕大的蛇头。

    这条名为冥蛇的蛇口中叼着自己的尾巴, 咬得很紧,说出口的话都是含糊不清的。

    或许是察觉到了自己无法说话, 冥蛇那双黑金色的蛇瞳中闪过一丝委屈。

    它无法吐出口中的尾巴, 索性调整了身体摩擦的幅度, 通过蛇鳞摩擦发出的声音来说话。

    一开始,蛇鳞的摩擦还是无规律的, 并不能听明白它想表达什么。但很快,冥蛇便掌握了蛇鳞发声的秘诀。

    “你们是什么人。”

    孔衔枝见冥蛇可以沟通, 心中警惕不减, 谨慎道:“你认为, 我们是什么人。”

    冥蛇似乎见到他们很开心,它的尾巴尖虽然被叼在自己口中,但从那摇摆的幅度来看,如果嘴巴不咬住尾巴,只怕尾巴要甩成残影了。

    “你们是朱厌送来陪我的吗?”冥蛇自顾自道:“我已经快无聊死了。朱厌那个坏东西, 这万年让我不眠不休的干活也就罢了,我盘在山上,偶尔也有飞鸟走兽陪我说说话、玩一玩。结果他不知道发什么颠, 将我的天外天藏在了海洋里,这海里面的鱼又笨又臭,它们只知道咬我的鳞片!”

    冥蛇不断抱怨着, 它庞大的身躯蠕动,玉兰衡立刻握住孔衔枝的手,将他拉得拔高数十米, 警惕地看着冥蛇。

    不过冥蛇似乎只是想将一截身体递到二人眼前,见他们突然升高,冥蛇那双蛇瞳中还闪过一丝茫然。

    “你们干什么?”冥蛇惊恐地缩了缩脑袋,它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己身下,“下面有什么东西吗?”

    孔衔枝单手按了按玉兰衡的手,示意他冷静,而后在玉兰衡不赞同的目光下缓缓上前。

    “没什么。”孔衔枝道,他看着那一截被冥蛇抬起的蛇身,问道:“你要给我看什么。”

    “哝,你看。”冥蛇似乎是太久没有人同它说话了,热情的很,“这里是不是少了一块鳞片,丑丑的。”

    孔衔枝低头一看,眼前的蛇鳞反射出幽幽黑芒。这些蛇鳞密密麻麻地叠在一起,乍一下他实在看不出哪里少了一片。

    “这里。”站在他身侧的玉兰衡指道:“很小一块。”

    孔衔枝又仔细看了看,心说果然很小,缺失的一小点几乎看不见。不过从大小来看,那片鳞片应该就是被他们磨碎洒在玉麒麟上的那一片。

    掩下心中的心虚,孔衔枝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在储物空间里翻找了一番,找出一枚暗金色的片状宝石来。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孔衔枝操纵风刃将宝石割成鳞片的形状,“我可以用这个替你补上。”

    冥蛇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它猛地凑上前,两个硕大的蛇瞳又圆又亮,像是两盏灯泡一般。

    “好呀好呀。”它激动道,分外主动地又将那一截身体朝孔衔枝面前送了送,几乎要递到人家的脸上去,“拜托你了!”

    孔衔枝仔细地替它装好鳞片,这片宝石很贴合冥蛇的身体,冥蛇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妖。”冥蛇想了想,又补充道:“比朱厌那个狗东西好多了!我愿意和你交朋友,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可以尽管说!”

    孔衔枝见此,面带微笑道:“朋友之间,互相送东西如何需要回报。”

    此话一出,顿时将冥蛇感动地眼泪汪汪。它开心地在水里打着圈儿,搅动着周围的水波荡漾。

    “不过我有些好奇。”孔衔枝故作疑惑地指着冥蛇叼在口中的尾巴道:“我从未见过有蛇妖会将自己的尾巴叼在口中,你这样子,不会感到累吗?”

    “我也不想啊。”冥蛇和孔衔枝对话时一直在高速旋转,提到这点,冥蛇口中的尾巴很是不耐地甩了甩,似乎很生气。

    “朱厌的世界都建立在我的身体上,一旦我停止口尾相连的旋转,被偷取出来的时间就会流回时间长河,这个世界也会消失。”

    “是吗?”孔衔枝通过这些交谈已经明白,冥蛇并不是一个很有城府和心机的妖。甚至,它可以称得上一句单纯。

    “你这样帮朱厌的忙,是因为他和你也是好朋友吗?”孔衔枝故意道。

    冥蛇一听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巨大的蛇头连连摇摆,它惊恐道:“谁要和他那样的烂妖做朋友!”

    明明是靠着鳞片摩擦发出来的声音,冥蛇愣是表达出委屈和不满的语气来。

    “我同他只是交易关系罢了。他当年撕开罪妖录的口子,将我放了出来,按照约定,我需要帮他偷取时间,建立一个属于他的世界。”

    原来这朱厌和冥蛇竟都是罪妖录中的罪妖,难怪朱厌会第一时间杀柳青云。孔衔枝心想,可惜罪妖录此刻不在手上,不然就能知道这朱厌和冥蛇的具体身份,已经被关押的原因了。

    冥蛇忽然又凑近了一些,蛇脸已经贴在了孔衔枝脸上,冰冰凉凉的鳞片蹭得他有些发颤。

    “你你为什么可以跳出时间的牢笼?”

    孔衔枝心中一惊,立刻明白冥蛇所说的,就是他拥有记忆这件事。

    心中警惕刚刚升起,就见冥蛇随意扭了扭身子道:“随便吧,反正不关我事。”

    冥蛇看向玉兰衡,歪着脑袋道:“需要我帮他也跳出时间牢笼吗?你们应该是一对吧。”

    孔衔枝与玉兰衡对视一眼,孔衔枝道:“你一定要遵守着个交易吗?”

    “是的。”冥蛇忽然变得有些严肃,“母亲告诉我,做妖要讲诚信!我答应了朱厌,我就一定要做到。”

    “嗯”孔衔枝摸着下巴,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来,“可是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你似乎被朱厌给骗了。”

    “哎?”冥蛇愣住。

    “你们的约定是,他帮你离开罪妖录,你则帮他建立一个属于他的世界。但是,他没有给你定下一个时间。”

    “什么意思?”冥蛇不解。

    冥蛇确实很天真,因为它能力实在特殊,当年它的母亲生下它后一直将它藏着,直到去世前才主动找到柳青云,恳求柳青云将冥蛇纳入罪妖录中,能够保护它不被歹人利用。

    换句话而言,冥蛇在罪妖录里的生活和驺吾差不多,它们不光不会受到责罚,反而过得十分舒心惬意。

    而且,若是想走,它与驺吾是随时都可以走的,罪妖录并不会阻拦它们。

    但很显然,冥蛇并不知道这一点。

    孔衔枝虽然不知道冥蛇的经历,但这并不妨碍他忽悠这条单纯“小”蛇。

    “你看,你已经为朱厌工作了一万多年了,但是因为你们并没有定下一个期限,所以你要永远为朱厌工作下去。一万年两万年直到你死亡。”孔衔枝顿了顿,问道:“冥蛇一族,寿命一般有多久?你是自愿为朱厌工作到死的吗?”

    冥蛇此刻已经是眼泪汪汪了,“我能活好几百个万年呢!不要啊,我不要一直待在这暗无天日的海里!呜呜呜,早知道我就不离开罪妖录了,而去根本不是我想出来的,我明明睡得好好的!他非说他救我出来了!”

    这可怜的小蛇,当年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孔衔枝一听这话,便知道这家伙完全是被朱厌给骗了,不知道朱厌从哪儿知道了冥蛇的能力,这才处心积虑骗了这单纯的蛇。

    “你看,你们的约定是建立在谎言与不真诚之上的,即便你不遵守约定也不算是违约,更不能算是不讲诚信。”

    见冥蛇似乎隐隐有动摇之感,孔衔枝又加把劲道:“而且,你已经为朱厌工作万年了,按照道来讲,天大的恩情此刻也还完了,不是吗?”

    冥蛇蛇瞳闪烁,叼着尾巴的嘴似乎也泄了一些力气

    —

    “你们是杀不了我的!”朱厌随手一甩,断臂处变再生一根手臂来。五指抓握,新生的手臂十分有力量。

    “我就是这个世间的神!”

    他双手捶胸,向天长啸。

    而在他面前,还能站立的妖与人已经不足百人了。

    满地都是血肉尸骸,黑色鬼影怨气穿梭在尸骨堆中,尖啸着抢夺占据看中的身体。

    “他们还没有找到办法吗?”谢行止脸色苍白,他身上满是血口子,口中补血灵药塞得满满当当。

    “再坚持一下,我相信他们。”太叔亓单手撑地,他只剩下一条胳膊了,另一只手早就被朱厌吞吃。

    “不管如何,今日唯有死战了。”玉临漳衣着破损,他身后的青丘长老已经死得只剩下二三人。

    “如果不能杀了朱厌,我们唯有一死。”白清附和道。他靠着苍梧支撑住自己,他的战力不强,能活到现在全靠苍梧护着。

    但此刻,苍梧也依旧是透支的状态了,体内的灵力早已被榨干,现在所使用的每一道咒术都是在继续压榨本就干枯破裂的丹田。

    朱厌见此,冷笑道:“早就告诉你们了,你们是杀不了我的。现在收手,本尊念在你们勇气可嘉的份上,倒是可以留给你一个全尸。”

    他神色嚣张,已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但,下一秒,天地震动,在朱厌震惊不敢置信的目光下,一座巍峨高山拔地而起,水流如瀑般从山上急速流下。

    但,这并不是重点。

    黑色环蛇盘旋,以极快的速度跃出高山,穿过云层从这里游来。

    它的动作十分诡异,明明是一条长蛇,却叼着自己的尾巴将自己围成一个圆圈,像是被人丢出的飞盘一般飞来。

    而在蛇头之上,有二人一坐一立。

    朱厌眯眼,喃喃道:“原来是你们,早知道,在那天晚上我就应该杀了你们!”

    孔衔枝听见朱厌此言,脑中那些点滴线索终于串联了起来。

    朱厌口中的那晚,应当是天启皇都蜉蝣府上的那个夜晚。原来那个躲藏在骨茧中,试图吞噬柳无忧的就是他。这样一来孔衔枝就明白了,想来朱厌一开始看中的根本不是佛道,他是想通过吞噬柳无忧,靠着吞噬天命之人将自己化作这个新世界的天道。但因为计划被他们打乱,这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佛主。

    “原来是你啊。”孔衔枝挑眉,不过现在可不是什么认熟人的环节。他冲着朱厌勾唇一笑,这笑容明媚,却顿时让朱厌心生不安,面色骤变。

    只见孔衔枝轻轻拍了拍座下巨大的蛇脑袋,笑道:“冥蛇,你可以松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