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黎昼说，那个人是他的向导。……
台上的歌舞剧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才结束。
于是, 夏梦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位新同事来来回回在台上载歌载舞跳了半个多小时。
不仅是她，台底下还有数百名剧场观众。
简直无异于是当众处刑。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甚至能看清他脸上从惊慌, 到无语，到生无可恋, 再到生不如死。
而夏梦呢, 则从迷茫, 到没眼看, 到麻木, 最后甚至开始觉得有点好笑。
“可惜了，手机没带。”她摸摸口袋，倍感遗憾地说，“这可是此生仅此一次的经历了，该给他拍下来留个纪念的。”
舞台到了尾声, 最后一次大幕拉下，现场观众席顶上的大灯终于亮了起来。
夏梦顺势抬眸打量。
发现这座剧院看起来相当的复古、华丽。
全场没有任何一丝现代化的迹象, 墙上壁灯里的蜡烛, 还有剧场头顶大灯里闪烁的烛光, 都在凸显着这里的古朴与原始。
整个剧院里只有烛光的映照，光线很昏暗。
夏梦借着这点微弱的光线, 终于看清了自己身上的装扮——衬衫, 马甲，外套, 这不是妥妥的西式三件套吗？而且这身服饰材质考究，剪裁繁复，花纹精致，连细节都透着几个世纪前欧洲男贵族的古人味儿。
她疑惑地打量自己半晌。
怎么回事？
欧旭一身女装在台上跳舞也就罢了, 怎么连她也性别倒转了？
她抬眸观察四周。
她隔壁包厢坐着的是两个同样穿着考究的贵族打扮的男女。
女人一身精致华丽的礼服裙，手上还拿着扇子轻轻摇晃。
坐在楼下的观众基本上也是类似的打扮。
夏梦沉默观察半晌，终于得出结论——
要么，这精神图景是个什么沉浸式的大型cosplay现场；要么，这里就是模拟某个十九世纪的欧美歌舞剧院。
以夏梦对霍清汌的综合印象，怎么想也应该是后者。
——可后者也很古怪啊！
真的会有人的精神图景是这样的吗？
短暂的质疑之后，夏梦平复了一下心情。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存在即合理。
她理解不了，只代表她的见识还不够多，不够广。
没准，像霍清汌这种搞艺术的，内心都如此丰富精彩呢？
剧场灯光亮起来没多久，只听得空中出现一道高亢的声音：“今天的表演已经全部结束，感谢各位莅临我们潘多拉剧院。明天晚上七点，会有全新演出，届时期待大家的再次光临！”
夏梦靠在栏杆上往下看，却发现楼下观众席上却没有人起身往外走。
这时候，那道声音又说：“请各位拿取位于座椅下方的钥匙，找到与钥匙上的号码对应的房间。夜间请大家在客房里好好休息。我们明天早八点见。”
等到这句话说完，才有人陆陆续续动作。
他们纷纷俯下身去摸钥匙。
夏梦见状，也侧身探手去摸，果不其然很快在座椅下面摸到了个硬物。
她将它拿起来，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
似乎只一支黄铜制成的钥匙。
大约半个巴掌大，做工不算精致，但也相当复古。
钥匙的钥柄处做了镂空的处理，中间用细的黄铜丝弯曲成了三个阿拉伯数字。
002。
很靠前的数字。
楼下，已经开始有人起身离场了。
观众席后方的两扇大门打开，任由观众们鱼贯而出。
夏梦将钥匙捏进手心里，没有立刻跟着人群离开前往客房，而是悄无声息地下了楼，绕过人潮密集处，朝舞台的后台而去。
她得先找到欧旭，后面的事才能从长计议。
表演才刚结束，后台还正热闹着。
所有的演员都在这里，一边聊着天，一边卸妆换衣服。
后台有点乱，角落堆放着很多舞台的道具和衣服。
一箱箱的堆在一起，非常容易隐藏身形。
夏梦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儿，到处都没有看到欧旭的身影。
倒是一些路过的女人发现了她，笑眯眯地朝她飞来几个情意绵绵、香气四溢的眼波。
夏梦僵住，只能略显僵硬地朝她们笑笑。
她分不清她们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是霍清汌精神图景里的npc？还是黎昼提过的守卫？
总不可能跟她和欧旭一样，是误入的大活人吧？
总之，在搞清楚状况之前，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
正这么想着，她撩开幕布，打算往另一侧再找找，结果才刚从厚重的幕布后面钻出来，一抬头，迎面就对上了一张苍老的脸。
她下意识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人年纪大约得有六十多岁往上，鸡皮鹤发，一双灰色的眼睛暗沉浑浊。
他站得很直，因此并不显得老态，穿着与夏梦身上的有点像，看上去同样复古，却没那么精致华丽。
如果说夏梦的打扮是个贵族，那么他大约就是个职位较高的仆从。
“子爵大人。”他语气恭恭敬敬地说道，“时间已经不早了，请您尽快回房间休息。我来为您带路。”
他的语速很慢，语调很平。
配合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无端地透着几分诡异感。
仿佛很多欧式恐怖片的开头，都是从这么一张脸，这么一句古怪的对白开始的。
一时间，夏梦脑子里弹幕般闪过许多脏话。
那个霍清汌，浓眉大眼的，怎么他的精神图景里面这么恐怖的啊？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谁能想到那么个文质彬彬的人，他的心理安全区居然时时在上演恐怖片。
幸好不管夏梦内心如何惊涛骇浪，她脸上总是能稳得住。
她镇定自若地站直了，朝那名老仆从点了下头，迅速进入了他口中的“子爵大人”的角色。
子爵，说明确确实实是个贵族。
一个贵族到这样一个剧院里来看歌舞剧，似乎非常符合当时那个时代背景。
那么，欧旭拿到的应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舞女角色了。
这俩角色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夏梦思索着，跟在老仆从的身后，沿着走廊往前走。
老仆从背脊挺直，单手贴在胸前，另一手贴在后腰，走得一板一眼。
夏梦就这么跟着他左拐右转的，爬了两三层，终于到了钥匙上对应的002号房间。
老仆从面无表情在房间门口站定，朝她恭敬行礼：“房间到了，子爵大人，请您在房间好好休息，夜间请勿随意外出。”
夏梦伸手将钥匙插进钥匙孔里，闻言她随口问道：“外出会发生什么？”
老仆从低下头说：“据说剧院夜里会有幽灵出没。为了您的安全，请千万不要随意走出房间。”
说着，他将手伸向她，说：“请您将钥匙交给我保管，明天早上七点半我会来接您前往餐厅。”
哟嚯，这么强硬？
也就是说，这是想变相没收了她的钥匙，强行将她关在房间里了？
夏梦沉默片刻，无声地盯着他。
试图用贵族的眼神杀逼退他。
那老仆从竟也毫不退缩，掌心就那么平摊向上，浑浊的灰色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她。
仿佛夏梦不交出钥匙，他就要在这里跟她对峙到地老天荒。
夏梦：“。”
行吧。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
该怂得怂。
大不了等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再从长计议！
她开了房间，沉默地将钥匙往他手里一放。
另一只手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干燥沉闷的味道扑面而来。
放眼望去，是一个欧式的大套间。
空间很大，皮质沙发、餐桌椅、羊绒地毯、壁炉、肖象油画……基本上该有的要素样样俱全。
套间里面，还另带一个大卧室和盥洗室。
夏梦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回到门口。
她转动门把，如她所预料的那样，这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打不开。
哎，要是黎昼在这儿就好了。
就他那一步能蹬两层楼的腿力，没准一抬脚这门就碎了。
算了。
夏梦摇摇头，放弃了从大门正面突破的想法。
门不行，那就试试窗呗。
她又走到窗边。
拨开厚厚的窗帘，便是一道落地的玻璃窗。
玻璃窗外，能看到清冷的月色照在外面的圆形小阳台上。
越过阳台栏杆再往外看，就只剩下一片漆黑的夜色了。
再仔细打量，会发现夜色如一团能吞噬一切的浓雾。
夏梦对这团浓雾可太熟了。
当时在樊雪……哦不对，在蒋琼然的精神图景里，也是如此。
那栋教学楼之外，都是这样的浓雾。
浓雾，就是精神图景的边界。
看来霍清汌的精神图景，也就这一座剧院的范围。
窗户也打不开。
夏梦遗憾地收回手，将目光重新投回房间里。
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了。
出不去怎么办？
只能在这房间里等到明天天亮了？
这房间里该不会要出什么幺蛾子吧？
那壁炉里燃烧的火光里不会飞出东西吧？
那墙面上的影子不会自己动起来吧？
还有那暗红色的抽象图案的地毯，该不会是干涸的血迹吧？
还有卧室里那张床底下，会不会发出什么古怪的声响吧？
此时此刻，夏梦无比后悔自己当初闲着没事干，为何要看那么多的恐怖片。
此情此景，她那丰富的阅片量宛如一只硕大的潘多拉盒子，时不时就从里面冒出点让她现在坐立难安的素材来。
夏梦觉得今晚她肯定是睡不着了。
她转了一圈，艰难地在睡床还是睡沙发之间抉择。
“算了，还是睡沙发吧，那张床那是古里古怪的。”夏梦喃喃自语，裹紧了身上的外套，直接合衣在沙发上躺下来。
也许是她多想了。
她想，霍清汌看着不是挺正常的么？这里可能也就是看着吓人，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他又不是蒋琼然。
这么一想，她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这时候，她肚子上突然多出了一点重量。
她下意识睁眼，身体汗毛都快竖起来了，定睛一看，白乎乎的小东西，这不是她家二狗么？
“呼……你怎么出来了？”夏梦松了口气，抬手自然地摸了摸它脑袋。
幸好幸好，这小家伙也在。
兴许是因为这全然陌生的环境里终于出现了个熟悉的、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夏梦的心稍稍安了下来，身体也跟着放松。
她双手捏了捏白鼬的两只小耳朵，轻声跟它商量道：“你们精神体是不是都不需要休息的？那今晚麻烦你给我守个夜行不行？”
小家伙歪着脑袋，像是在思考她的话。
半晌，抬头发出“吱吱吱”的声音，脑袋一扭，就将自己的小耳朵从她手中抢了回来。
它从夏梦身上一跃而下，沿着房间转了一圈，路过窗边的时候，它顿下脚步朝外望了望。
夏梦坐起来，正要提醒它外面出不去，下一秒，就见它迈着小碎步轻轻松松地穿过了玻璃，直接就到了窗外的小阳台上。
玻璃窗仿佛对它起不了任何阻拦的作用。
它直接一个穿墙就出去了。
夏梦瞪大眼：“！”
还能这样的吗？
夏梦惊奇地坐起来，凑到窗边看。
果然，二狗穿墙的本领堪称炉火纯青，玻璃窗在它面前就跟透明的一样。
窗都可以了，那墙行不行？门行不行？
于是她直接把它拎起来，放到客厅与卧室中间的墙边，示意它穿一个她看看。
二狗非常配合，像是完全理解了她的意思，双脚刚一落地，直接就从墙的这头穿到了另一头。
“哇哦！二狗！你也太棒了吧！”夏梦惊喜地伸手薅了一把它的头顶毛。
这下一来，就算她自己出不去，派精神体去也是一样啊！
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夏梦赶紧蹲下来，对着二狗就是一通制定计划。
“二狗！你听着！你现在帮我去找个人，欧旭，你知道吧？我那个新同事，是个向导，男的，23岁上下，一米八左右，长得娃娃脸一小哥……”
说到一半，夏梦停下来。
隐约觉得自己对着一只白鼬这么口若悬河说半天，似乎有点搞笑。
该不会她嘚啵嘚半天，它一句没听懂吧？
不过听说精神体一般会跟主人心意相通。
夏梦觉得，它应该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她试探地确认了一遍：“二狗，你能理解我说的话吧？”
二狗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冲她坚定地一点头。
夏梦放心了。
于是继续说：“我现在也不知道他究竟住哪个房间，要我猜测，大概距离后台那边比较近。麻烦你帮我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他具体住哪个房间，然后看看他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白鼬听完，朝她又是坚定地一点头。
夏梦的心彻底放下来了。
谁能想到！
有朝一日她居然能跟一只小动物完全无障碍交流！
她抬手朝二狗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坚定道：“这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二狗同志！组织相信你一定能完美完成任务！”
“吱吱吱！”
随后，二狗迈着雄纠纠气昂昂的步伐穿出了门板。
夏梦躺到在沙发上。
很好，接下来只要等到二狗回来跟她报告就行了！
夏梦长舒了一口气，正畅想着联系上欧旭之后，他们俩应该怎么办，想着想着，忽然顿了一下。
她微微拧眉，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很关键的事。
什么来着？
嗯……
是有什么任务没有交代给二狗吗？
还是有什么逻辑上的漏洞吗？
再说二狗一个由她的精神力具现化而成的精神体，也不可能遇到什么危险。
还能有什么疏漏？
她摸着下巴思考了半分钟：“应该没有了吧？”
于是她心安理得地躺倒在沙发上。
等了大约得有半个多小时。
二狗终于回来了。
一抹白光从门口飞速冲进来，蹿上了沙发前的茶几。
夏梦一骨碌坐起来，跟站在茶几上呼哧带喘的二狗面对面。
她赶紧伸出食指拇指两根手指一捏，与它握了握手说：“辛苦了二狗同志！情况怎么样？找到欧旭了吗？”
二狗抬起头，手舞足蹈，大声报告——
“吱吱吱吱！”
闻言，夏梦面露震惊。
“吱吱，吱吱吱！！”
夏梦目露茫然，双眼放空。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夏梦低下头，艰难地抹了把脸。
……失策了！她居然完全听不懂！
好的，她现在知道自己之前忽略的关键漏洞究竟是什么了。
夏梦无力栽倒在沙发靠背上。
“天要亡我啊……语言不通该怎么沟通？”
然而二狗同志依然坚持不懈地比手画脚着，一副十分想跟她深度交流情报的架势。
夏梦抹了把脸重新坐起来，重新打起精神来。
“哼哼，不就是跟小动物沟通嘛！小菜一碟！”
小夏同志！无所不能！
她盘起腿来，抬手示意二狗停一停：“等等哈，咱们慢慢来。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好吧？”
二狗闻言安静下来，学着夏梦的姿势在桌上也蹲坐下来。
夏梦单手拄着下巴，想了想，问出第一个问题：“你找到欧旭了吗？”
二狗点点头。
夏梦：“他现在安全吗？”
二狗迟疑了一下，随即又点点头。
夏梦心说这迟疑是怎么回事？
但既然它点头了，她就暂时认定欧旭没事。
于是她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个精神图景上。
夏梦问：“你在这里有碰到其他人吗？像我和欧旭这种，意外被拉进来的人？”
今天夏梦在观众席上至少看到了几百人，但她无法确定这些人究竟是像她一样被霍清汌从外面拉进来的无辜路人甲，还是原本就存在于这个精神图景里的土著。
他们看起来太逼真了，连夏梦也无法一眼就判断出来。
但二狗就不一样了。
精神体辨别哨向的方式，不靠肉眼观察，纯粹靠精神力。
外来人士和土著的精神力肯定不同。
然而这个问题令二狗犹豫了。
它回答不上来。
它分辨不出来。
夏梦理解了它的意思，它不确定。
好吧，看来只能等明天找机会去一一确认了。
夏梦打了个呵欠。
行吧，那就万事都等明天再解决吧。
她伸手将二狗捞过来，搂进怀里。
闭上眼，她踏踏实实地进入了梦乡。
……
周启办公室里。
黎昼横躺在沙发上，手臂挡脸，安静地睡着。
周启正埋头在办公桌前忙工作，忙碌间隙抬眸看了一眼，难免觉得有点糟心：“喂，黎昼，你还打算在我办公室里躺多久？”
沙发上的人片刻后回答道：“等到你愿意让我去查黑塔的全球资料库为止。”
周启叹气。
黎昼这次回来唯一的诉求，就是想要一个查看全球范围内所有向导资料的权限。
这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黑塔的资料库虽然的确是全球联网，但这涉及到个人隐私，以及黑塔机密，怎么可能随意对人开放？
就算黎昼是超级稀有的S级也不行。
周启问过他为什么要这个权限。
黎昼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
“我想找一个人。”
周启叹息着放下手中的文件。
从他认识黎昼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黎昼在找一个人。
不知身份不知年龄不知性别，只知道是一名向导。
黎昼说，那个人是他的向导。
几年前，黎昼为了找那个人，甚至满世界地寻找。
为此几乎走遍了全球的每一座黑塔。
可惜几年过去，至今无果。
如今，只剩下唯一一个办法。
那就是进入黑塔的全球资料库，从茫茫数千万的人海里，大海捞针。
周启想说，不是他不愿意帮忙，而是这个忙他真的帮不了。
拿什么理由跟上头申请呢？
说要让黎昼自己去找一个向导？
上头只会觉得他有大病吧。
给S级哨兵寻找配对的向导是件大事。
候选者必须经过层层筛选，从身世背景到自身能力条件，黑塔必须先查得明明白白。
怎么可能任由他自己随便乱来？
周启无奈地说：“你就算在这我躺到地老天荒也没用，我——”
话才刚说到一半，黎昼突然坐了起来。
他拧眉偏头，神情严肃，抬手轻轻一挥间，淡蓝色的精神力带着他的感知迅速朝黑塔下方铺展开去，眨眼间便隐没在地板下。
黎昼突然间的神色变化，令周启跟着一凛。
周启飞快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黎昼分了一半的注意力出去。
几秒之后，他快速抬眸答道：“夏梦出事了。”
周启：“？”
周启：“你怎么知道？”
周启：“她出什么——”
办公室门外，小助理接了个电话，随即慌慌张张地敲门进来：“主任！楼下向导中心又出现了一例怪病发作的哨兵。发作时，还将两个向导卷了进去，现在三个人都昏迷了！”
周启只觉眼皮一跳：“那两个向导是谁？”
小助理：“夏梦！还有个叫欧旭的新人——”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一阵风似的从小助理身边刮了过去。
见状，周启也飞快站起来，朝外冲去。
小助理诧异道：“周主任你也过去吗？”
周启黑着脸说：“不行我得把他拦下来！”
……
疏导室里的三个人，差不多是在半个小时后被发现的。
一般来说疏导的时间是在二十分钟到二十五分钟之间。
结果三人超过三十分钟还没出来，欧旭那边也没有在系统上操作登记延长时间，外面的同事察觉不对，敲门查看，这才发现他们都昏迷了。
这事立刻被上报给了白主任。
未免更多无辜的人被拉下水，白主任派了几名没有精神力的工作人员将霍清汌送进了隔离区里。
至于夏梦和欧旭，则暂时安置在附近的病房里，同样有专人照顾。
黎昼到的时候，白主任正站在病房外跟同事叹气。
同事：“好好的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那个怪病已经被控制住了。”
白主任摸摸光滑圆润的脑门，一筹莫展：“怕是没那么简单。之前不是已经上报黑塔总部了吗？他们现在怎么说？”
同事：“总部那边还没回复。”
白主任叹气。
他真服了那群外国佬的工作效率，都报上去快大半个月了，至今没有一点儿回应，问就是还在查，请耐心等待。
但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眼下他们向导中心人丁凋零。
好不容易盼来一个或许能顶大用的宝贝新人，结果才第一天，入职还不到俩小时，结果直接就歇菜了。
白主任差点老泪纵横。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简直防不胜防。
白主任正擦着老泪，一扭头，就见身旁一道身影快速闪过。
白主任自然认识黎昼，见他快步走到夏梦所在的病房外，抬手就要开门进去，白主任赶紧喊住他：“等等，住手住手。你现在不能进去！”
黎昼顿住，循声看向他：“为什么？”
白主任将怪病的事言简意赅地说了，鉴定地拦住他，“总之你现在不能进去，不然你也得撂。”
眼看黎昼还是一副想往里面进的架势，白主任有点急了：“我真没跟你开玩笑！之前昏倒的那几十个人，可都在那儿躺着呢！你一个S级，别乱来！你要真出了什么事儿，咱们整个北京塔都担待不起！”
然而这些话并没有起到劝说的作用。
黎昼平静地拨开他的手，淡定地反问道：“我和他们能一样？”
白主任一噎：“……”
黎昼没等他回答，便直接推门而进。
门一开，原本站在门口的几个人瞬间下意识往后退了五米。
生怕怪病顺着空气跑出来，连他们一并遭殃。
白主任摸了摸愈发光秃秃的脑门，唉声叹气。
怎会如此啊！
一个两个的，都如此不省心！
“黎昼呢！？”
这时候，周启人未至声先到。
白主任扭头看到他大步而来，仿佛终于找着了告状的对象，指着病房门就打小报告，同时不忘撇清自己：“……我拦了，真拦不住！”
周启：“……”
周启冲到门口，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眼睁睁看着黎昼走到夏梦的病床前，拉开椅子，背对着门外众人坐下来。
然后就再也没动了。
他的小助理在旁弱弱问道：“主任，现在该怎么办？”
周启也不吭声了。
周启和白一竹对视一眼，此时这两位主任都是一个头两个大。
事已至此。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白主任比周启乐观点，拍拍他的肩膀，出声安慰道：“往好处想，以黎昼的实力，再加上夏梦的好运气，他们俩肯定会没事的。”
周启默默看向他：“你真觉得夏梦运气好吗？”
上班第一天就被卷进这种无解的事情中去，这能算哪门子好运气？
现在还把他家黎昼也给勾着一头扎进去了，别说好运，他现在甚至想怀疑这姑娘是不是会下蛊。
怎么黎昼每次一碰上她，总变得脑子不太正常。
白主任无语凝噎。
周启叹了口气，转身对小助理说：“帮我联系家长吧。”
小助理：“家长？谁家长？”
周启：“夏梦家那个，王向屹。”
小助理：“那黎昼的家人需要联系吗？”
周启摇头：“他已经没有亲人了。”
周围人静了一瞬。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有白主任感慨地叹了口气：“……都不容易啊。老王那边我来联系吧。”
说着，他就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往旁边走了几步，打电话去了。
……
夏梦一觉睡到了天亮。
还真别说，这沙发够软的，她一躺下去，立刻就开始昏昏欲睡。
早上醒来，二狗已经不见了。
夏梦目前还无法熟练控制自己的精神力，所以还不能随心所欲地将二狗叫出来。
只能等它每次自己出来。
她爬起来，到盥洗室洗了把脸出来。
恰逢此时，门口传来锁被打开的声音。
随即有人敲响了门。
夏梦坐在里面听着，觉得真是好笑。
锁都锁了，何必还多此一举敲门。
显得你们比较礼貌是么？
门敲了几声，见里面的人没回应，外头安静了一会儿，复又开始坚持不懈地笃笃笃。
夏梦只得起身去开门。
上了年头的木门吱吖一声。
又是昨晚那个阴恻恻的白头发仆从站在门外。
他仪态依然笔挺完美，苍老的声音道：“子爵大人，早上好。早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请您尽快前往餐厅用餐。我来为您带路。”
夏梦抿着嘴跟上他。
走廊狭长，时不时路过一扇扇房门。
偶尔会看到有人打开门出来。
出来的人也穿着复古的服饰，一个个目不斜视地往餐厅走，从夏梦和仆从身边路过的时候，略带恭敬地朝夏梦一点头，然后继续往前走。
应该只是普通平民向上位贵族行礼致意的意思。
夏梦猜想，这些人大约本就是属于这个精神图景里的人。
类似于NPC。
这个世界里，该不会真的只有她和欧旭两个“玩家”吧？
她没吭声，一路行至一楼餐厅。
已经有不少人到达餐厅了。
空旷的餐厅摆着三张超长的长桌，所有人都分坐在长桌两侧，安静吃饭。
夏梦粗略扫了一眼，至少得有两三百人。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终于在其中一张长桌的尽头看到了欧旭的脸。
他没注意到她，正低着头，盯着自己面前的早餐出神。
半天没见，他整个人看着憔悴了不少，眼圈都是黑的。
不过比起昨天，他今天的打扮看着正常了不少。
仆从脚步未停，将她带到了餐厅最里面带。
不得已，夏梦只得在经过欧旭身后的时候，伸手拍了他一把。
欧旭拧眉抬头，恰好对上夏梦偏过头的侧脸。
欧旭霎时瞪大眼：“！”
他瞬间激动起来：“夏——”
夏梦抬手将食指搭在唇边，示意他不要出声。
她转回头，脚步丝毫没停，一路走到了长桌的尽头。
那里已经坐了三四个人，有男有女，看起来略微年长一些，服饰比起其他人也更加考究一些。
看到夏梦走来，这些人都笑脸相迎地站起来。
其中一个衣着华丽的泡面头男人朝夏梦行礼，并招呼道：“子爵大人，昨晚睡得好吗？”
夏梦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装模作样还是很简单的。
她倨傲地一点头：“还不错。”
同时，她在仆从的引领下坐到了主座上。
那些人还站着。
夏梦抬抬手，示意他们坐下。
这几个人才又坐下。
刚才出声的那个男人笑眯眯地向她介绍道：“昨天您到得晚，来不及为你介绍。这几位都是剧院的经理人。费尔蒙先生和安德鲁先生。还有这位——”
他指了指在场唯一的那位女士，“这位吉莉夫人负责指导伴唱伴舞的孩子们。”
夏梦平静地一点头。
视线越过他们，正好看到欧旭在不远处探头探脑。
欧旭显然激动得不行。
他原以为是孤军奋战，没想到竟然还有同伴。
这令他紧绷了一整个晚上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她勾了勾唇角，收回视线。
仆从陆续为她端上银质的餐盘。
早餐还算中规中矩，面包，果酱，火腿肉，奶油浓汤，还有几种新鲜的水果。
夏梦注意到，坐在长桌上的人吃得就简单多了，只有面包和浓汤。
这……能吃吗？
吃了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可一晚上过去，夏梦确实有点饿了。
肚子一饿，看什么都分外美味。
夏梦脑内挣扎了零点零一秒，然后果断拿起了刀叉。
吃饱了才有力气思考嘛！
别方！
先吃再说！
等到夏梦吃得差不多了，抬眼望去，整个餐厅也已经坐满了。
这时候，坐她身边的泡面头的男人再次站起来，他捏着银质的叉子，轻轻敲了敲高脚杯。
“叮叮叮——”
清脆空灵的声音在整个原本就安静的餐厅里显得分外清晰。
“各位早上好。”泡面头男人高声道。
夏梦这才想起来，昨晚表演结束后致辞的声音，就是这个人的声音。
男
人朝着整个餐厅几百人扬声说道：“昨晚我们为大家献上了堪称完美的《卡门》，今天，我们潘多拉剧院将要演出的剧目为《天鹅湖》，早餐结束之后，我们就要开始所有歌舞演员的训练与选拔。注意，所有人都有竞争角色的机会，只要你们的表现足够优秀，就能够成为今晚舞台上最耀眼的明星！”
夏梦大约是明白了。
这个剧院里，每天晚上都会有演出。
演出的剧目大概是由剧院的经理人们决定的。
而每天白天，会训练并选拔出当晚登台的演员。
目前，训练的内容和选拔的标准暂且不知。
夏梦静静沉思。
所以……选上的人登台，落选的人则成为观众吗？
只是这样？
没多久，早餐时间就结束了。
几位经理人示意所有人可以随意前往剧院的三个大练舞室，吉莉夫人和她的助手们会在每个练舞室里等着大家。从早上八点半到下午五点，都是自由训练的时间。晚餐过后，就会公布被选中的演员名单。
所有人鱼贯走出餐厅。
夏梦趁机找了个借口，也走了。
她混进人群里，刚出餐厅大门，就被斜里伸出的一只手拉到了一旁。
她一扭头，果然对上了欧旭的脸。
近看之下，欧旭更显憔悴。
眼底一片青黑，脸色更是苍白，仿佛被什么东西蹂躏了一夜。
夏梦吓了一跳，上下打量他：“你没事吧？昨晚出什么事了？”
欧旭也在上下打量她，发现她一脸神清气爽，看起来跟昨天一早踏进向导中心的时候差不多。
……人比人气死人。
她怎么就能这么如鱼得水？
欧旭回想起自己昨晚经历的一切，差点气哭。
周围人来来往往。
夏梦注意到之前那个老仆从似乎正在远处打量这边。
她抬手抓住他的手臂，将他往旁边的练舞室里带。
这间练舞室同样很大，已经有三四十个人在里面了。
夏梦将欧旭拉到角落，低声问道：“昨晚发生什么了？”
欧旭蹲下来，抹了把脸，差点哭出声：“我昨晚……被人拉着练了一晚上的舞蹈。”
夏梦：“……”
她错愕地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欧旭悲怆地看着她：“你没听错，我被人，摁着，学跳舞。”
夏梦：“……谁摁着你？”
欧旭摇头，泫然欲泣：“我不知道，那就是个黑影，只出声，见不到脸。我被他强行控制着身体，跳了将近十个小时。我又不是学跳舞的！我只是个四体不勤的理科生啊！我只是个弱小无助的向导啊！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种苦！”
夏梦简直不忍直视：“……”太惨了。
欧旭红着眼睛看她：“那你呢？昨晚怎么样？”
夏梦：“……”
她……嗯……睡得挺好的。
欧旭眼神中透出哀怨：“……你不用回答我了。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睡眠很充足啊？”
夏梦咳了咳，赶紧说：“那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从这个古怪的地方出去。”
欧旭吸吸鼻子，哀怨归哀怨，还是很配合的。
他默默说：“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这里太奇怪了，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夏梦在他身边坐下来，看着他说：“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
欧旭：“是什么？”
夏梦照实说：“你知道我为樊雪翻案的事是吧？”
欧旭飞快点头。
夏梦：“当时的细节我不方便说，但我能告诉你，当时我意外被拉进了她的精神图景里，这才发现了端倪。当时的情况，跟现在有点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霍清汌的精神图景。”
这一点，欧旭其实也隐隐约约猜到了。
歌舞剧院，谁家好人好端端会把自己的精神图景设定成这样啊？除非像是霍清汌这种本身从事的职业跟歌舞剧就有关联的人。
这样的人选，除了霍清汌，欧旭也不可能认识第二个了。
夏梦将自己当时跟黎昼如何逃出蒋琼然精神图景的过程简单地说了一下。
欧旭听完，大概是懂了。
他说：“也就是得找门？”
夏梦点头。
欧旭理解了。
其实这些，他在哨向大学的时候都学过。
向导该如何获取哨兵的信任，如何穿过精神屏障，如何进入哨兵的精神图景，并在图景中为哨兵疏导精神力，净化精神黑斑。
这些他在学校里都学过。
但，强行被拉进来是第一次。
这么诡异的精神图景也是第一次。
他就算想要净化，也不知道该从何净化起，一点头绪都没有。
从昨天刚进来到现在，这里一切的一切，都令欧旭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很显然，在这方面，夏梦的经验要比他丰富了那么一丢丢。
她镇定地拍拍他肩膀：“放心吧，姐姐我一定会把你安全带出去的。跟我走，带你飞。”
欧旭吸吸鼻子，坚强地点点头。
半晌，他认真说：“姐，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夏梦豪迈道：“你说！”
欧旭双眼含泪，瘪嘴道：“我再也不想跳舞了！”
夏梦：“……”
太惨了，这怕是要成为他毕生阴影了。
夏梦还没说话，原本坐镇这间练舞室的舞蹈老师已经走了过来。
是个满脸雀斑的三十出头的男人，高高瘦瘦，手握着教鞭。
那人站在他们俩面前，皱眉问道：“所有人都在练习，你们两个在干什么？起来！继续练舞！”
欧旭条件反射般抖了抖，快速往夏梦身后缩。
夏梦抬眸，她抬手按在膝盖上，站了起来。
她盯着那个舞蹈老师，慢慢问道：“你是让我，去练舞？”
夏梦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跟欧旭不一样。
在这个剧院里，她这个贵族身份，应该就是最好用的通行证。
夏梦摆出身为贵族的气势来，那人立刻就怂了。
“原来是您，抱歉，是我认错人了。您随意，请便。”
那人看向她身后的欧旭：“但是他……”
夏梦镇定自若地说：“我需要他帮我做点事，应该不要紧吧？”
那人顿了顿，迟疑地说：“确实不要紧，但是……如果不努力练习舞蹈，会激怒幽灵的。”
又是那个幽灵。
夏梦回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听到“幽灵”二字，还是在昨晚那个老仆从的口中。
他说剧院夜晚有幽灵出没，为了她的安全，所以将门锁了起来。
现在，又是这个幽灵。
这幽灵管得这么宽的吗？
睡不睡觉要管，半夜出不出门要管，跳不跳舞也要管。
咋的？
这幽灵把自己当老父亲了？还是教导主任？
巧了，她不管是应对老父亲，还是教导主任，都非常得心应手。
夏梦不在意地摆摆手，说：“怒就怒吧，让它自己来找我。”
练舞老师：“……”
欧旭：“……”
第17章 第17章 永远困在这座剧院里的那种永……
练舞教室里开始了《天鹅湖》的教学课程。
在训练老师的指导下, 音乐声起，所有人就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开始翩翩起舞。
《天鹅湖》是俄罗斯经典的芭蕾舞剧。
而芭蕾, 没个几年基本功打底，根本不可能跳得多像模像样。
可教室里的这些人, 仿佛拥有着坚实的基本功。
脚尖说踮就踮, 说跳就跳, 半点不带含糊的。
欧旭在旁看着, 连带着觉得自己的脚趾头和脚腕子都开始疼了。
他心有余悸地揉了揉自己的脚腕, 委委屈屈地说：“昨晚我就是被摁着跳了一晚上《天鹅湖》，太惨了。”
夏梦拄着下巴，忽然问：“你有没有觉得，这发展有点眼熟？”
欧旭：“？”
欧旭：“有吗？哪里眼熟了？”
夏梦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从她刚进来的时候，就有这种若有似无的感觉了。
总觉得这个剧院似乎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套运行逻辑。
这个世界里日复一日在循环。
白天训练, 晚上演出。
仅是如此，倒也没什么。
关键是那个幽灵。
剧院, 幽灵。
这两者一旦联系在一起, 难免不令人想起《歌剧魅影》来。
《歌剧魅影》是上个世纪一部非常经典的音乐剧。
讲述的是巴黎的一家剧院里怪事频发, 传说有幽灵出没。
那个幽灵爱上了剧院里的一名年轻女演员，为了帮助她成为舞台上的女主角, 幽灵午夜暗中教她唱歌, 甚至去谋害原本的首席女演员。
还有子爵，经理人, 吉莉夫人……
这些人物都能一一对号入座。
夏梦摸摸下巴。
莫非这个世界真的是在模仿《歌剧魅影》？
她瞥了一眼欧旭。
最古怪的就是他昨晚的经历了。
半夜学跳舞。
难不成就是在对应《歌剧魅影》中幽灵教人唱歌的剧情？
咋的？
欧旭是幽灵选中的心上人？
那么霍清汌在这个世界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夏梦其实无意去细细探究这个世界究竟如何。
因为这是霍清汌的私人领域，是他的隐私。
她和欧旭意外被卷入了这里，并非他们自愿，也并非霍清汌自愿。
谁会希望自己的隐私被人随意窥探呢？
她想, 霍清汌这种公众人物，对隐私肯定也更为在意。
但，不找又不行。
他们想从这里离开，就必须得找到霍清汌。
门肯定就在他附近。
夏梦思索。
那么问题来了。
这么多人里，究竟谁才是霍清汌本尊？
……
练舞的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就到了下午五点。
也就是选拔的时间。
选拔的流程其实很简单。
能上台表演的名额有限，顶天了也就四五十人。
十来个有名有姓的重要角色，剩下的基本都是龙套。
可在场至少有三百多人。
剧院的选拔流程很人性化，全凭自愿。
谁想竞争什么角色，就站出来，一较高下。
优胜劣汰，谁的实力更强，谁就能拿到这个角色。
实力弱一点的，则会被安排去跑龙套。
“那更弱的呢？比如，跳都没跳的那种。”欧旭满怀希望地问。
人群前面，吉莉夫人刚宣布完选拔规则，看到人群中举起的这只手，她冷冷地笑了。
“如果没有参加选拔，那自然是成为观众了。”
欧旭听得眼睛发亮。
这么说，只要不参加选拔，他就可以安安静静待在台下当个观众，再也不用遭受昨晚那种社死的场面了？
“当然。”吉莉夫人点头，她冰冷的目光扫过眼前乌压压的人群，接着往下说，“不够努力的人，会激怒剧院的幽灵。届时你们会有什么下场……”
吉莉夫人没有说完。
但她唇角阴冷的笑容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吉莉夫人慢慢地说：“幽灵会把你赶出这间剧院。”
欧旭抖了抖。
夏梦看他一眼：“怎么了？吓成这样？”
欧旭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咱们现在是以精神力的形态进入精神图景的，要是被赶出精神图景的范围，但又不是通过那扇‘门’，咱们就会永远迷失在这片精神图景的边缘。”
夏梦微惊，那岂不是跟黎昼之前提过的“精神图景坍塌”一样的结果了吗？
“那万一被赶去了边缘，咱们现实里会怎么样？”
欧旭一脸沉重地说：“会变成植物人吧，跟死也差不多了。”
夏梦：“……”
夏梦安慰道：“想开点，没准幽灵到时候不选你呢？”
欧旭哀怨地反问道：“手把手教了一晚上的学生，结果不参加选拔，换你你能不生气吗？”
夏梦：“……也是。”
这么说，他是必须得上了。
欧旭捂脸嘤了一声，不愿面对现实：“太羞耻了！”
他怎么会遇到这么离谱的事情啊！
夏梦拍拍他，乐观地笑道：“往好处想，这里除了我也没别的活人了。到时候你把台下这些人都当成是土豆南瓜，忍忍就过去了。”
欧旭：“……”
这么想……倒也不是不行。
这时候，人群中有另一个人举手问道：“那如果成功拿到主角呢？会有什么奖励吗？”
吉莉夫人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很显然，她更喜欢这个问题。
“当然有奖励。”她勾起唇角。
或许是她的脸色太白，唇色太红，衬得她的笑容又僵硬又阴冷。
她说：“最优秀的人，会得到剧院的幽灵的奖励，获得与它一样的永生。”
永生？
永远困在这座剧院里的那种永生吗？
欧旭：“……”
夏梦：“……”
不是很想要这种奖励怎么办？
两人对视一眼，欧旭面露苦色。
太摆烂是死，太冒尖也是死。
他们现在能做的，似乎只有尽力保持中庸了。
……
于是，选拔正式开始了。
所有人都挤在剧院的演出大厅里。
众人坐在台下，一拨拨上台进行表演。
吉莉夫人和几位经理人都坐在第一排。
而夏梦作为剧院的资助人，可以坐在楼上的贵宾包间里观看。
欧旭被她带进了包厢坐着，但一会儿还得下楼参加选拔。
最先进行的是男主角的选拔。
台下十几个人主动站起来，一个个上台展示。
就算没坐在台下观众席，欧旭还是觉得窒息。
身上仿佛背了个倒计时，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这令他想起以前读书的时候，老师让人一个个上台演讲。
每当这时候，他就宛如戴上了痛苦面具。
欧旭看向夏梦，满脸艳羡：“真好啊，为什么我就没有贵族的身份？”
他可太羡慕夏梦了。
不需要参加什么选拔，也不需要上台社死，更重要的是，她也不用在大半夜跳舞！
明明大家都是一起进来的，为什么人与人的待遇能差这么多！？
夏梦比他就务实多了，完全没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倚在栏杆上，转头问他：“你打算试哪个角色？”
欧旭想也没想就答：“再等等吧，那种边角料的镶边龙套就行了。”
如果能在台上演棵树，那就更好了。
夏梦拄着下巴想了想，手指在栏杆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事很可能不会按他预想的发展。
真要这么简单，昨晚那个幽灵何必逼着他练舞呢？
没准还得出岔子。
夏梦瞄了一眼欧旭脸上紧绷的神色。
算了，还是不要说出来打击他脆弱的小心灵了。
……
这时候，男主角的选拔结束了。
选出来的男主角是个金发碧眼的男人，长相很英俊。
夏梦不懂芭蕾，但看他刚才的表现，高难度的动作一番接着一番，着实称得上精彩。
果然不愧是专业人士的精神图景。
涉及专业方面的内容，也保持着极高的水准。
欧旭：“是这样的。精神图景内的景象，几乎完全取材于主人的思想和经历。主人对哪一方面了解得越多越充足，那么精神图景里关于这部分的细节就越精细越丰富。”
吉莉夫人站起来宣布：“接下来要进行女主角的选拔。《天鹅湖》中的白天鹅奥杰塔和黑天鹅奥吉莉雅将会由女主角一人分饰两角。因此，女主角的选拔内容为黑天鹅的经典舞步——三十二个挥鞭转。”
三十二个挥鞭转，也就是一口气连续做三十二个单足立地旋转。
由于该动作难度极高，被称为芭蕾舞者的试金石。
欧旭一脸菜色，哭唧唧地跟夏梦控诉：“昨晚我就是被摁着练这个动作！嘤，我这辈子都不要再看到天鹅了。不，我连鸟都不想再看见了！”
夏梦心说你这心理阴影面积够大的。
居然连鸟都不能幸免吗？
吉莉夫人说完，抬手拍了几下掌，高声说：“好了，想竞争女主角的孩子们，你们现在可以上台来了。”
话音落下，台底下陆陆续续便站起了几个年轻女人。
欧旭心有余悸地往后缩了缩。
努力缩到别人都看不见的阴影里。
夏梦好笑地看着他。
刚想说点什么，忽然看到欧旭的表情一僵，随即惊恐地瞪大了眼。
夏梦一怔，下意识问道：“你怎么了？”
可欧旭没有回答她。
只见他一点点坐直了身体，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姿态看起来就像是只提线木偶。
一站直，他的上半身便没入了阴影里，看不清楚表情。
他浑身僵硬地转过身，往包厢外走去。
夏梦叫住他：“欧旭？”
欧旭没回答，也没回头。
几分钟后，他也出现在了舞台上等待选拔的行列中。
夏梦垂眸看去，只见清一色的一排女孩子中，唯独他一个高个子突兀地站在其中，别提有多格格不入了。
那颗高出来的脑袋此时正在迅速变红。
没了铅粉和大红唇的遮挡，他的羞耻心完全一览无遗。
社死的噩梦果然再次降临到了欧旭的头上。
夏梦：“……”
看来有些事，真的躲不过去。
得看开点。
夏梦对这种情况倒是挺有经验的。
大概跟她之前在蒋琼然的精神图景里经历过的鬼上身差不多，身体被控制着，根本无法挣脱。
当时她是被蒋琼然控制着。
那现在的欧旭呢？
是被幽灵控制着吗？
——也就是说，那个幽灵极有可能是霍清汌？
……
音乐起。
悠扬的乐曲声中，排在第一列的四个女孩子们率先出列。
她们上前两步，然后在吉莉夫人的指挥下摆好姿势，然后卡着音乐的节奏，绷足，抬手，姿态轻盈地开始了旋转。
一圈又一圈，随着腿部的动作带起身体的旋转。
三十二次挥鞭转的难度不是盖的。
很快便有两个女孩子败下阵来。
剩下的两个女孩子坚持过了一多半，但也没能超过二十个。
吉莉夫人面无表情地摆摆手：“下一组，上。”
欧旭就在下一组里。
话音落下，他与身边三个女孩子同时抬头挺胸走上前。
音乐再起。
四人的动作整齐划一，同时绷足抬手。
欧旭左腿笔挺，右腿弯曲。
一只脚使劲蹬地，另一只脚迅速翘起，使身体旋转起来，随着两臂和腿的摆动，速度越来越快，如同陀螺一般开始高速旋转。
渐渐的，他身边三个女孩子都失败了。
唯独他一个人还在连续不断地转着。
动作娴熟，姿态优美，魅力四射。
仿佛他就是天生为芭蕾舞而生的。
——只有他那一脸想死的表情有点破坏画面美感。
直到这一整个旋转动作结束，吉莉夫人率先鼓着掌声站起来：“bravo！太精彩了！亲爱的，《天鹅湖》的女主角非你莫属！”
欧旭喘息着，艰难地闭上眼：“……”
道理他都懂，但为什么非得是女主角！？
夏梦远远看着，内心感慨。
死心吧！少年！
你就是被幽灵选中的人！
第18章 第18章 你为舞台而生，也将为舞台而……
一场选拔下来, 欧旭的灵魂都快出窍了。
刚一恢复自由身，他就软倒在座位上，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他双手捂住脸, 无声尖叫，满地打滚。
他的精神体不知何时也冒了出来。
是只毛发极其蓬松的瓦莱黑鼻羊, 浑身雪白, 唯独一张脸乌漆嘛黑的, 看不清五官。
四只蹄子也是黑的, 配色乍一看有点像是熊猫, 小小的一只，也跟熊猫一样毛绒绒的。
这只黑脸羊似乎也受到了欧旭的影响，学着他的样子四足朝天，满地打滚。
咩咩大哭。
夏梦在旁噗嗤笑出声来。
但这个时候的笑声对欧旭和他的羊来说都太残忍了。
她笑完赶紧道歉：“对不起，我……真的忍不住。”
欧旭扭过头, 凶巴巴盯着她，仿佛她敢再多笑一声, 他就要跟她同归于尽了。
夏梦无声地笑开。
她说：“放心吧, 我谁都不会说的。毕竟我还指望你今后带着我在黑塔上下吃香喝辣呢。”
这是欧旭说过的原话。
之前他带着夏梦在向导中心逛的时候, 叽叽喳喳画了很多大饼，比如他的同学遍布黑塔各个部门, 平时工作闲暇的时候, 他可以带着她上下串门，蹭吃蹭喝, 从一楼蹭到九十九楼。
这话正合她意。
既然要去黑塔工作，多认识点朋友总是好的。
夏梦算是个e人，喜欢结交朋友。
而且她从小到大的人缘极好，基本上到哪儿都吃得开。
不管老师同学, 还是隔壁邻居，甚至连食堂打饭的阿姨都喜欢关照她。
所以，有这种结交新朋友的热闹，她当然乐意凑一凑。
欧旭扭头看向她，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说：“我发现，你还真是乐观。”
如今他们俩陷在霍清汌的精神图景里，无头苍蝇似的被翻来覆去的折腾。
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平安从这里出去都不知道。
可她呢？
仿佛眼前的困境都不算什么，甚至还能充满希望地畅想他们出去之后的事。
居然还笑得出来。
欧旭觉得自己受她感染，也稍稍振奋了一点。
夏梦笑笑：“可不么？”
她才入职第一天，工资都还没领到手呢。
就算是为了她的三十万，她也得拼了命出去啊！
欧旭坐起来，扭头问她：“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夏梦没有立刻回答。
她靠在椅背上，仰起头，视线向上望向天花板。
剧院里光线昏暗，天花板上一片黑洞洞的，不知道藏了什么，或许大家口中的幽灵就站在那里，静静的冷冷的俯视着他们。
她忽然问：“你觉得霍清汌会是这个剧院里的谁？”
欧旭想也没想就说：“是那个幽灵吧？”
绝大多数精神图景的主人，会选择成为自己这个小世界的中心，比如大boss一样的存在。
到目前为止，以他们对这里的了解，幽灵对这里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
不够努力会激怒幽灵。
足够优秀会得到幽灵的奖赏。
每天表演的剧目要由幽灵来决定。
很显然，它就是这里的主宰者。
夏梦想，确实跟《歌剧魅影》太像了。
如果霍清汌真的是以《歌剧魅影》为蓝图，创造了这里，那么他们想出去，就得入乡随俗，按照《歌剧魅影》的思路来解题。
欧旭茫然地问：“《歌剧魅影》是什么思路？”
夏梦：“你没看过？”
欧旭理所当然：“没看过啊！我是理科生！”
夏梦：“……理科生怎么了？我也是理科生啊！”
欧旭识时务地改口：“……对不起，是我孤陋寡闻。”
夏梦回忆：“我只看过它的电影版本，有些年头了，我印象也有些模糊。我只记得电影中，那个幽灵住在剧院下方的地下迷宫里。女主角卧室的穿衣镜后面，有一个机关，可以直通那个地下迷宫。”
欧旭：“你是说，昨晚那个幽灵就是通过那个穿衣镜上的机关，来到我房间的？”
夏梦：“也不一定。都幽灵了，没准他跟精神体一样，也可以直接穿墙。”
欧旭：“那你的意思是？”
夏梦：“我是说，咱们可以通过那个机关去找他。”
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就必须要找到门。
而要找到门，就必须要找到霍清汌。
这时候，剧院内的钟声悠然敲过了六下。
剧院的经理人走出来，招呼大家去餐厅吃饭。
“晚餐过后，今晚将要登台的演员们就要准备起来了。晚上七点半，演出就正式开场了！大家注意，千万不要迟到！”
欧旭下意识站起来，转头看到夏梦没动，他疑惑地眨眨眼：“怎么了？”
夏梦：“我打算趁现在去探查一下。”
她问他：“你要一起吗？”
欧旭有点为难。
真要跟过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胆子没她那么大，估计吓都要吓死了。
拖了她后腿怎么办？
可他要是不跟过去，夏梦真的遇上危险了又该怎么办？
他们是两个人一起进来的，无论如何也该两个人共同进退。
于是，欧旭咬咬牙点了头：“好，我跟你一起去。”
……
趁着所有人都在往餐厅去，两人悄悄脱离了大部队，打算主动出击。
欧旭带着夏梦去了他的卧室。
他的卧室在一楼，最靠近剧院后台的位置。
他的房间同样是一个套间。
但与夏梦房间不同的是，这房间空间较小，格局也较为紧促，除了床、衣柜、穿衣镜和梳妆台，就只剩下一排排挂在架子上的舞裙和不知道谁送来十几个鲜花花篮。
比起卧室，这里更像是演员的化妆间。
穿衣镜前，有一片小小的空间。
欧旭指着这里说：“我昨晚就是被硬控在这里的。”
夏梦走到他所指的位置，上下左右打量一圈，最后将注意力放到了面前那面穿衣镜上。
那是一面做工相当考究的镜子。
它被镶嵌在了墙上，镜面边缘一圈都是精致繁复的藤枝花纹。
她凑上前打量一圈，又伸手在边缘的花纹上尝试地摸索了一遍。
终于在一个非常隐蔽的位置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卡扣开关。
夏梦食指一顶，卡扣随即“啪嗒”一声开了。
整个穿衣镜被轻轻地弹了一下，原本死死镶嵌在墙上的镜子松动了。
夏梦伸手将镜子拨开，果然在镜子后面发现了一条地道的入口。
她扭头跟欧旭对视一眼。
看那洞里黑乎乎的样子，欧旭下意识想掏手机开电筒，摸了个空才反应过来手机根本没在身边。
没办法，他只能拿起梳妆台上的油灯用作照明。
地道似乎有些年头了。
一走进里面，一阵腐朽潮湿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夏梦捂住鼻子，接过欧旭手里的油灯，一路往里走。
欧旭实在有点应付不来这种恐怖的气氛，单手揪住夏梦的衣袖，紧张兮兮地跟在她身后。
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仿佛下一秒他们面前就会有什么鬼怪从天而降。
夏梦忍了好一会儿，要不是衣袖被他拽得快拿不稳油灯了，她终于不得不转头哭笑不得地问：“你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你就当是进了鬼屋不就好了？”
欧旭惊恐地瞪大眼：“鬼屋就不恐怖吗？”
夏梦茫然：“都是假的，有什么好恐怖的？”
欧旭：“你要是这么说……我就无法反驳了。”
确实都是假的。
但架不住它恐怖啊！！
夏梦：“那霍清汌也不是鬼啊。”
毕竟昨天她看到他的那会儿，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情绪稳定的正常人。
欧旭：“……正常人能逼别人跳一晚上的舞？”
夏梦：“……也对。”
夏梦被说服了。
这个霍清汌还是有哪里不太对。
夏梦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于她对霍清汌的了解太少，可参考的信息有限，无从分析。
但总体上来说，她觉得霍清汌还是个正常人。
至少，跟蒋琼然比起来，已经正常多了。
既然是正常人，就没必要太害怕。
只是逼着别人练舞而已，跟布置作业的老师们有什么区别？
论魔鬼程度，跟老王也就五五开而已。
这么想着，夏梦就放松了不少。
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他们在地道里七弯八拐后，眼前终于豁然开朗。
油灯里光线的映照下，眼前是一片地下深潭，水面波光粼粼，不远处的岸边还停靠着一艘小木船。
果然跟电影里的剧情一模一样。
夏梦没多犹豫，直接跳上了船。
她回头拉了欧旭一把，然后顺手拿起船桨。
欧旭赶紧拿过船桨：“我来吧。”
他胆子是小了点，但这种力气活总不好让女孩子来做。
他也得出点力挽回挽回形象！
夏梦从善如流，提着灯坐到了船头去了。
船桨在水面上拨动起来。
哗啦啦的水声中，夏梦单手拎着油灯，照亮了船前进的方向。
没多久，前方就隐隐出现了光亮。
欧旭加足了马力，吭哧吭哧。
很快小木船就到达了彼岸。
夏梦从船上跳下来，将油灯放在岸边石头上。
这一边的岸上，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水雾笼罩间，别有洞天。
堆金砌玉，富丽堂皇。
这里的一切仿佛都带着梦幻的气息。
夏梦沿着小路往前走，一路行至光亮最盛之处，发现这里也是最空旷的地方。
石壁上镶嵌着三面巨大的玻璃镜子，呈扇形放置着。
镜子前面，燃烧着很多白色的蜡烛。
蜡烛长短不一，高低错落。
光影在镜子前交织出了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晕。
夏梦上前一步，目光扫过镜子的时候，发现镜子下方有两行小字。
晃动的烛光下，夏梦看不真切。
于是她俯下身去，轻轻念出那些小字：“你为舞台而生……”
你为舞台而生，
也将为舞台而死。
夏梦一怔，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谁写的，其中的“你”又指代谁，眼角余光看到镜子里突然寒芒一闪，原本站在她背后的欧旭手中寒光乍现，飞快朝她刺了过来。
生死一线的瞬间，夏梦身体的反应速度比脑子更快。
她下意识往侧前方一扑，然后就地一滚，做出了个她之前绝对做不出来的高难度动作。
她一下撞在镜子上，扭过头，不敢置信地看向欧旭。
他这是怎么了？
只见欧旭又出现了那种手脚不受控制的僵硬神态。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一步一步缓慢走向她，手中握着一把细长的尖刀，看起来锋利极了，仿佛只需要一点点力气，就能将她捅个对穿。
很显然，欧旭又被那个幽灵控制了。
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之前幽灵控制着让他跳舞，这次却控制着让他杀人。
夏梦有点僵硬地吞咽了一下。
现在是该怎么办？
直接逃跑吗？
就这么把欧旭丢在这里？
还是像黎昼之前打断她一样，她也尝试着给欧旭来一次“打断”？
夏梦飞快衡量着后者执行起来的可行性。
她不是黎昼，动作没他那么快，也没有一击制敌的技巧。
万一被“欧旭”一个反杀，搞不好手指头都得被削掉。
趁着她思索的功夫，欧旭又逼近了两步。
此时两个人的位置对夏梦很不利。
扇形的镜子包围下，她宛如被猫逼到了角落的小老鼠，不管向左还是向右跑，都跑不出他的攻击范围。
怎么办？
跑吗？
不行，擅自将后背露出来，那就更危险了。
夏梦的眼角余光飞快瞥向周围。
此时她身边只有点燃着的蜡烛，以及身后的镜子。
刚才那一下撞击下，她背后的镜子被她撞得裂开，一块块的镜子碎片掉落下来，刚好落在她手边。
夏梦不动声色地握住其中一块形状较为趁手的碎片。
赌一把吧。
如果控制着欧旭的人真的是霍清汌，那他一个跳舞的，她未必打不过啊！
等等……
这打起来，受伤的可是她和欧旭啊。
boss还没现出真身呢，他们俩先自相残杀起来，这怎么行？
要不，还是先试着感化感化
吧！
没准她就歪打正着了呢？
没准霍清汌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呢？
梦想总要有的，没准真走狗屎运了呢？
事不宜迟，夏梦赶紧开口：“咱们谈谈吧！霍清汌！”
霍清汌三个字一出口，欧旭的动作果然停顿了一下，对这个名字有反应。
夏梦知道，她和欧旭猜对了。
控制着欧旭的那个“幽灵”，果然是霍清汌！
能沟通！
这就好办了！
她立刻说：“霍清汌，你应该知道我们只是偶然间被你拉进了这个世界里，我们不打算逗留，也不想探究任何事，你能不能送我们离开这里？我可以向你保证，所有涉及你隐私的内容，我和欧旭今后不会对任何人提及。”
“欧旭”没动，手中仍然紧握着那把刀。
刀尖仍然对准了夏梦。
很显然，他并不接受她的条件。
夏梦悄悄瞥了刀锋一眼，叹了口气。
没办法了。
看来只能按照他制定的游戏规则来走了。
这个世界的逻辑是什么？
是登台演出。
一切都是为了舞台。
就像镜子上写的那句话一样，为舞台而生，为舞台而死。
所以，这里没有什么事比演出更重要了。
夏梦小心翼翼地说：“演出……快开始了。《天鹅湖》不能缺少女主角。而且……你也不想错过这么珍贵的登台机会，是吧？”
“欧旭”再次僵住了。
仿佛在思考她的话。
夏梦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直到某一个瞬间，她看到欧旭忽然眨了眨眼，双眼定焦的瞬间，看到手里的刀子。
他：“嚯！”
他下意识松开手，刀子“啪嗒”一声砸在地面上。
欧旭茫然地看看四周，又看向夏梦：“发生什么了？”
夏梦终于松下了那口气。
她随手将手里握着的镜子碎片扔开，碎片“啪嗒”一声，砸在地上的碎片堆上。
她抬手揉了揉之前撞得生疼的后背，说：“你又被幽灵控制住了。”
欧旭惊讶：“你确定吗？我这次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也是，夏梦记得之前欧旭每一次被控制的时候，他的意识都是清醒的。
她问：“这次你觉得有什么不同吗？”
欧旭拧眉回忆：“没什么不同吧，非要说的话……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拖进了黑暗里，有点喘不上气，有点……难过。”
夏梦抓住其中的关键词：“难过？你觉得难过？”
欧旭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难过，仿佛这辈子都很难再开心起来了。觉得好像一切都没有了希望。”
夏梦怔住了。
欧旭：“怎么了？”
夏梦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
好像霍清汌这精神图景里一切古怪的源头，似乎都有迹可循。
可一旦她想去细究，却发现那些细节像是水中的流沙一样，握不住，抓不着。
隐约间，七点的钟声似乎响了。
夏梦摇摇头，算了，先不想了。
她说：“咱们先回去吧，别耽误你演出。”
欧旭闻言又戴上了痛苦面具：“老实说，我宁愿不回去。”
夏梦默默与他对视。
她说：“老实说，你不回去，我就要出人命了。”
欧旭：“啊？”
夏梦叹息。
哥们儿，你根本不知道几分钟前我究竟经历了什么。
小木船再次划起来。
夏梦坐在船头，远远地看着那座地下舞台消失在视线里。
他们按原路返回。
到达后台的时候，吉利夫人已经急疯了。
“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去哪里了？”
欧旭噎了噎，下意识看向夏梦。
“剧院的那位幽灵找他，所以耽搁了。”夏梦眼也不眨地说道。
摆出“幽灵大人”的名号，吉莉夫人果然不说话了。
她上前拉起欧旭就走：“快！来不及了！”
夏梦站在原地目送着两人离开。
舞台前方的演奏师们已经就位，开始了正式演出前的暖场。
“呼……”
夏梦缓缓靠墙蹲下来。
没想到，这个精神图景里，一样也得拼命。
这个时候，二狗冒了出来。
它像是感应到了夏梦的情绪起伏，自发地跑出来安抚她。
它直起上身，认真地与她对视。
不知怎么的，夏梦看着它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起伏不定的心情居然真的就慢慢平复下来了。
她忍不住伸手摸摸它脑袋，喃喃自语：“你说，霍清汌一个精神状态正常的普通人，为什么精神图景里却这么不正常？这里的一切细节……都古里古怪的。”
精神体大约是最好的倾听者。
它永远在。
但似乎又并不是个合格的倾听者，它基本很难回应她，也跟不上她的思路。
这么一想，夏梦忽然有点怀念黎昼了。
那个哨兵虽然说话奇奇怪怪，脑回路也有点奇奇怪怪，仿佛有什么大病的样子。
但他好像每次都能跟上她的思路，并且精准地帮她找出最大的疑点所在。
如果是玩剧本杀或是狼人杀，他大概是个很好的搭档。
想到这里，夏梦先笑了。
这精神图景里，跟剧本杀也没差了。
要是他也在这儿就好了。
这么想着，夏梦抱起二狗，起身往二楼的包厢走去。
可惜他不在，她只能单枪匹马自己解题。
当然了，欧旭只能算半个。
要是他能别对她动刀子，那就更好了。
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黎昼就更不能进来了啊！
她打一个欧旭还算勉强，幽灵要是控制了黎昼，到时候捏死她还不比捏死一只蚂蚁更简单？
那她和欧旭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这么想着，夏梦苦中作乐地笑道：“算了他还是别来了。”
她抱着二狗走上二楼。
推门走进包厢的前一秒，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耳熟的声音：“你让谁别来？”
夏梦停住。
幻听了？
她缓慢转过头，不期然看到昏暗的拐角处那道抱臂靠墙的身影。
她对上黎昼的双眼。
她：“……”
她：“？？？”
你是曹操吗？
曹操也没你这么快的吧？？
第19章 第19章 好大一张金灿灿的大脸！
夏梦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黎昼张口欲答, 这时身后楼梯上隐隐传来脚步声，他飞快地起身，抬手将夏梦拉进了她面前的包厢里。
包厢的木门轻轻关上。
包厢是半开放式的, 也就是说，隔壁包厢的人甚至能看到他们这边的情况。
黎昼将夏梦轻轻推进包厢门后的夹角, 确保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他们。
这么一来, 两人难免靠得极近。
夏梦从他胸前探出头, 偏头听着木门的另一侧, 路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再匀速远去。
剧院内昏昏暗暗，场上的表演即将开始。
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黎昼才终于放开她。
但他没有退开，直接就着这距离低头看她，压低声音，回答她之前的问题：“感觉到你好像出了事, 所以我就来了。”
夏梦闻言，微微睁大眼。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嗯？
他是说, 察觉到她有危险, 所以他就来救她了吗？
他们是这种能为了对方两肋插刀的关系了？
还是说, 他们哨兵都这么见义勇为，重情重义的？
啊！她好感动！
从今天起, 她就单方面认证他们俩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盆友了！
夏梦感动地抬头：“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黎昼顿了下, 目光静静与她对视几秒。
随后他朝她勾了勾唇角：“不客气。”
他有点开心地笑起来，认真地说：“第一次有人说我是好人。”
夏梦诧异, 怎么可能！他这人明明这么热情！友善！乐于助人！
感觉他们俩每一次见面，他都在帮她。
大好人呐！
既然黎昼来了，那事情似乎就好办多了。
他看起来比欧旭有用多了。
——当然，她不是看不起欧旭的意思。
主要是他如今成了“被幽灵选中的女主角”这个身份里, 自顾不暇，完全分不出多少余力来。
而且，夏梦还得防着他被幽灵控制住，反过来背刺她。
哎，太难了。
此时，舞台的方向终于传来了开场的前奏。
《天鹅湖》开始了。
黎昼闻声望去，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穿着白色芭蕾舞裙的男青年踏着优美的舞步走上台来。
他：“……”这里什么情况？这么诡异的吗？
夏梦咳了咳。
完了，一不小心让欧旭同志又社死了一遍。
她心里默默给他点了根蜡。
然后转头将他们进来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都跟黎昼描述了一遍。
两人将包厢内的椅子拖到角落，坐下来交流情报。
夏梦问：“你呢？你进来之后有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可惜黎昼知道得很有限。
“我才刚进来。”黎昼说，“还没来得及探查四周。”
夏梦点头。
没关系，现在去探查也不晚。
她问：“你准备怎么探查？”
黎昼说：“让我的精神体去吧。精神体能更隐蔽一点。”
说到这个，夏梦就很感兴趣了。
她没忘记昨晚自己跟二狗鸡同鸭讲，面面相觑那一刻的绝望。
据说别人家的精神体都能跟主人心意相通，无障碍交流。
连欧旭家那只黑脸羊都能做到跟欧旭神同步满地打滚哭唧唧。
凭什么她家子涵……哦不对，她家二狗就不行？
是二狗的问题还是她的问题？
夏梦想了想，觉得自己和二狗都没有问题。
只是还没有找到对的方法而已！
只要找对了方法，凭着她和二狗一脉相承的聪明才智，一定能一点就通！
她拉着黎昼虚心求教：“你派你家精神体出去探查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家的一起？”
黎昼：“一起？”
夏梦忙不迭点头：“对对，让我家二狗跟着学学怎么探查，也让我跟着学学跟精神体交流。”
她期待地搓搓手。
黎昼思索片刻，点点头。
“可以，没问题。”
说着，他抬手轻飘飘一挥，淡蓝色的半透明精神力瞬间随着他的这一挥手，轻快地穿过了门板，到了另外一边。
他已经将精神体放出来了。
黎昼随即看向夏梦。
夏梦咳了咳。
她如今还控制不了二狗每次出现的时机，之前的每一次，都是二狗自己主动出现的。
刚才它还在她怀里的，结果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又不见了。
她在心里默念一句：给个面子哈！
说着打了个响指，轻轻喊了声：“二狗？”
话音落下，眼前闪过一片流动的星星点点的蓝光。
蓝光汇集在一起，聚集成了一团毛绒绒的毛线团。
二狗子果然出来了。
它先是打量了黎昼一眼，然后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往夏梦怀里蹿。
夏梦有些奇怪：“它这是怎么了？”
“噢。”黎昼见怪不怪，平静地回答，“应该是怕我吧。感觉绝大多数精神体都怕我。”
夏梦疑惑：“为什么？”
他看起来吓人吗？
并不啊，明明长得这么一副出挑的俊美样儿，感觉随便拾掇拾掇就能扔进那种大型选秀节目，光凭美貌也能C位出道的那种。
还是因为他太强？
可是……强大有错吗？太强就该被畏惧吗？
这对他来说，又公平吗？
不相干的人也就罢了，可既然他们俩已经是一起出生入死的生死之交了，那她就不能坐视不管。
而且他这一说，语气听起来还怪落寞的。
夏梦一时有些同情心泛滥，安慰他道：“放心，咱们家二狗胆子大得很！”
说着还拍了拍二狗的脑袋：“是吧二狗？”
二狗似乎很禁不起夏梦的鼓励。
一鼓励就开始膨胀。
闻言，它挺起小小的脑袋和胸膛，很是骄傲地朝黎昼迈出两步膨胀的步伐。
大尾巴在它身后蓬松地摇摆着。
白鼬这种小生物，本身的气质中就透着几分古灵精怪。
特别是夏梦的这一只，感觉格外的活泼灵动。
黎昼有些好奇地微微朝它俯身过去。
夏梦大方表示：“来，你可以摸摸它的头。”
黎昼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在它头顶一公分的地方顿住。
他原想给这个小白鼬一点时间适应他的靠近，然而这小家伙似乎正如夏梦说的那样，胆子极大。
见他停住了，它干脆直起身来，小脑袋直接主动蹭了他手指头一下。
黎昼觉得有些神奇。
这还是第一次有其他人的精神体愿意主动亲近他。
这种体验太珍贵了。
他下意识想伸手再摸摸它，可伸出手去，他却不敢多加动作。
这么个一丁点大的小东西，比他的半只手臂大不了多少。
细细长长的一条，软软的，感觉他稍一用力就会伤到它。
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直接把夏梦逗乐了。
“你这么小心翼翼的干什么？怕它咬你啊？”
黎昼有些犹豫：“我怕不留神弄疼它。”
这话说得夏梦有些奇怪，“你真的没碰过其他人的精神体吗？我听说绝大多数向导的精神体都是这种小动物，小小一只。”
黎昼摇头。
他实话实说：“我没怎么接触过其他向导。”
夏梦眨眨眼。
直觉告诉她，她如果再追问下去，恐怕就涉及他的隐私了。
她很有分寸地停了下来，点点头，转移话题说：“时间不多了，咱们抓紧点吧。我让二狗跟着你的精神体，然后你再顺便教教我该怎么跟自己的精神体交流，行吗？”
黎昼：“可以。”
夏梦打了个响指：“去吧二狗！好好学习！不要偷懒！”
话音还没落地，夏梦自己先愣住了。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仿佛之前听老王在她耳边念叨过无数次。
——好好学习！不要偷懒！
——认真看资料！不要睡觉！！
如今她居然也不自觉地开始用他的语气教育二狗。
啊，怎会如此！
老王当年射出的教育的子弹，如今正中眉心！
幸而二狗的觉悟比她高多了，丝毫没有跟她先来一轮掰扯的打算。
它“吱吱”两声，从她腿上跳起来，迈着小短腿“呲溜”一下穿墙出去了。
刚出了门，迎面就撞上一只庞然大物。
二狗一时不防，脑袋撞了个结结实实。
“吱吱……”
它头晕眼花地摇了摇头，下意识地仰起脖子朝上看去，想看看自己撞上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结果脖子一路仰到了头都没能看见庐山真面目。
二狗跳着脚往后退了几步，又退了几步。
然后终于看清了面前这个大家伙的脸——
好大一张金灿灿的大脸！
那是一张金发碧眼的狮子的脸。
金色的一圈鬃毛浓密旺盛，将一张脸更是撑大了两倍。
它体型足有二狗的十几倍大。
体长足有三米多，光是尾巴就有一米长。
它的身体挤在走廊里，将过道堵塞得严严实实。
乍一对视，压迫力十足。
一呼一吸间，吹得二狗宛如在面对飓风，差点睁不开眼。
小白鼬瞬间僵住。
“叽”的一声，仿佛倒吸了一大口凉气。
尾巴猛地倒竖、炸开，吓得原地石化了。
大狮子歪了歪脑袋，伸出硕大的爪子，伸到它面前时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于是缓缓收起尖利的爪尖，想用肉垫拍拍这个小玩意儿。
包厢内，黎昼忽然若有所觉地抬起头，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
门外，那只大狮子立刻心虚地缩起手掌。
它晃了晃细长的尾巴，起身一个转身，浅
蓝色的精神力变幻之间，狮子巨大的身形消失了，很快那星星点点的精神力重新凝聚起来。
下一秒，一只浑身金灿灿的小猫从精神力的光团中走出来。
体型约莫跟二狗差不多大，稍稍大上一圈。
金色的小猫摇摆着尾巴走上前，绕着石化的二狗转了一圈，抬起粉粉嫩嫩的肉垫又推了它一把。
这一下总算给二狗推回了神。
一猫一鼬面面相觑。
猫猫眼神冷傲地冲它一摆手，示意它赶紧跟上，然后摇摆着尾巴，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二狗茫然无措地在原地呆滞了好一会儿。
直到那只猫在远处朝它催促地“喵”了一声，它才一个激灵，赶紧不情不愿地跟上。
……
包厢里，夏梦对门外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她刚跟黎昼请教完如何才能跟自己的精神体心意相通。
实际操作起来，说难不难。
只要尝试着与自己的精神力进行共鸣。
黑塔有专门的部门，负责对刚觉醒的哨向进行培训。
比如学习如何凝聚精神体，以及如何与精神体相处，都是觉醒后的必修课之一。
夏梦这情况着实是个例外。
按照白主任的预想，他本打算按部就班地来，等夏梦第一天由欧旭带着熟悉了向导中心之后，他再安排她下午去上个觉醒课程。
谁能想到，夏梦甚至没能等到第一天下班。
计划着实赶不上变化。
黎昼讲解得很细：“……然后你可以试着闭上眼睛，去感受自己身上每一寸的精神力。以及你精神体上的那一部分，想象它本来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是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你的翅膀。”
夏梦心说，兄弟，后面几句就有点抽象了。
但幸好，夏梦也算熟门熟路。
毕竟心理学这个专业，本身就很抽象。
尝试了两回，很快，她就能通过精神力看到二狗眼前的世界。
她看到在二狗的视角里，它正跟在一只金色的长毛猫身后。
夏梦惊喜地“啊”了一声：“你的精神体原来是只猫吗？这么可爱的吗？想rua。”
黎昼沉默地点点头。
夏梦：“它叫什么名字啊？”
黎昼顿了几秒，在脑海中飞速抓了个名字，然后一脸镇定地吐出两个字：“叫猫。”
夏梦：“啊？”
她的视野里，那只原本正姿态优雅踩着猫步的猫突然一僵，然后扭过头半是不满半是哀怨地瞪了过来。
二狗：“……？”
第20章 第20章 最重要的是，霍清汌的这两个……
夏梦上手得很快, 一点就通。
几分钟后，她就已经能透过二狗的双眼清晰地看到它眼前看到的一切。
只见它视野里的那只大金猫身姿灵活地穿行于高低错落的障碍物之间，熟练又精准地躲避着附近来来往往的人。
而二狗子在它身后, 弹跳力不如那只猫，跑得也没猫快, 迈着小短腿跟得极其艰难。
夏梦默默地给它点了根蜡烛。
辛苦你了！二狗！
组织会记得你的付出的！
夏梦将注意力从二狗那边抽回来。
台底下的演出已经进行过半了。
台上的欧旭摇身一变, 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天鹅裙。
此时他是魔王的女儿黑天鹅奥吉莉雅。
夏梦托腮看着。
撇开欧旭那一脸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不谈, 他演绎得其实挺不错的。
夏梦一个不懂芭蕾的人, 也能看出他的身体姿态特别的舒展。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有力, 舞姿美好得令人移不开眼。
这跟她印象中的那个霍清汌很像。
舞台上，镜头前，霍清汌总是如此。
无数人夸赞他是天生的舞者，为舞台而生的精灵。
这样的他，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精神图景呢？
夏梦喃喃：“……霍清汌的门究竟在哪？”
她身侧, 黎昼正趴在栏杆上，下巴枕着双臂看演出。
闻言, 他扭头问道：“你说的是哪个门？”
夏梦：“？”
她疑惑地看向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黎昼歪着头想了想, 说：“我只是觉得, 你似乎并不是在找精神图景的门。”
夏梦顿住了。
她定定地看着黎昼半晌，忽然间, 她反应过来。
是啊, 她似乎下意识地按照自己以前的习惯，去找那扇属于精神病患的门了。
“但是没关系。”黎昼笑起来, 眼神清澈地看着她，“这两个‘门’，在你看来，估计也没什么区别。”
夏梦怔怔地看着他。
她脑中缓缓反复咀嚼着他的这句话。
没区别吗？
有区别吗？
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
先前樊雪案里, 樊雪和蒋琼然本来就有严重的心理问题，那个时候，这两个门的确没区别。
但现在呢？
……直接把霍清汌当做精神病患来对待吗？
这礼貌吗？
不对。
现在不是讲究礼貌不礼貌的时候。
最重要的是，霍清汌的这两个“门”，应该是同一扇门吗？
一时间，夏梦脑海中闪过很多的画面，从她今天以前对霍清汌的所有印象，以及进入这个地方至今的每一处怪诞。
这里的幽灵不正常。
是不是因为，霍清汌原本就不正常？
夏梦转过头，垂眸看向舞台上。
音乐演奏到了高|潮，舞台正中那身着黑衣的黑天鹅开始了她最令人为之惊艳的三十二下挥鞭转。
舞台灯光的烘托下，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姿态优美耀眼到极点的旋转吸引了。
那一刻，甚至连夏梦都已经忘了，正在翩然起舞的那个人是欧旭。
恍惚间，她甚至以为那个人就是霍清汌本人——那个年纪轻轻就已经备受整个舞蹈圈盛誉的天才舞者。
夏梦看直了眼。
某一个瞬间，她忽然低声说：“他在笑。”
黎昼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台上。
果然，此刻的“欧旭”正在笑。
那是黑天鹅的笑，又或许是霍清汌本人的笑。
那是极为肆意张扬的笑容，仿佛笑出了酣畅淋漓的意味。
夏梦知道，这个笑容下的人，此时应该非常亢奋——
某一个瞬间，欧旭的身体突然一僵，紧接着抽搐起来。
高速的旋转下，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歪倒下去。
“砰”的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意外，导致演出猝不及防间戛然而止。
舞台上的演员们不知所措地呆滞住了。
夏梦愕然怔住，随即“腾”地站起来。
她拉开包厢的门，飞快朝一楼舞台冲去。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舞台边缘，双手按在台子上，一个翻身就上去了。
她冲到欧旭身边，看到他仰倒在台上，陷入了昏迷。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夏梦飞快地给欧旭做了初步的检查，身体上没有什么外伤，随后检查了他的呼吸、脉搏和瞳孔反应，确认他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之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放心也没用，这鬼地方连检查的仪器设备都没有，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她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此时吉莉夫人已经赶过来了。
她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张，甚至还镇定自若地对旁边的人吩咐说：“你们将他带下去，关起来。”
旁边的两人飞快上前。
“等会儿！”
夏梦抬手拦下上前的人，抬头盯向吉莉夫人，皱眉道：“吉莉夫人，你难道不先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吗？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他做错了什么吗？”
吉莉夫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平静中甚至还透着习以为常。
吉莉夫人揣着手，与她对视，平静地说：“子爵大人，他激怒了幽灵大人，所以必须将他关起来。请您让开。”
夏梦没动。
她：“如果我不让呢？”
夏梦此时半蹲着。
吉莉夫人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那您也会激怒幽灵大人的。我衷心奉劝您，千万别这么做。”
话音落下，吉莉夫人飞快朝旁边人使了几个眼色。
霎时，几个人冲上来挡在了夏梦面前，另外几个人飞快架走了昏迷的欧旭。
夏梦没有跟这些人正面起冲突。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欧旭被带走，然后看着吉莉夫人对着台下的所有人宣布，由于幽灵大人并不满意这一场表演，接下来剧院的演出将被暂停。在那期间，所有人每天只允许待在自己的房间内，不允许随意外出，不允许跟任何人交流沟通。直到幽灵大人息怒为止。
吉莉夫人对众人宣布完，转头朝夏梦行礼：“子爵大人，也请您返回自己的房间。好好休息，不要外出。”
曲未终，人已散。
台上台下的人都被剧院的仆从们半领半赶地带回了各自的房间里。
之前那个老仆从又来到了夏梦的面前。
连贵族也无法幸免于幽灵的淫|威。
夏梦没有跟这些小喽啰扯皮的打算，她朝二楼自己原本所在的那个包厢看去。
昏暗的光线下，她看不到黎昼还在不在那里。
但她想，他应该有办法找到她。
于是夏梦也不着急了。
她一声不吭地任由老仆从将她送回了房间。
木制的房门在她跨进门的瞬间在背后关拢。
同时响起了锁门的声响。
夏梦回头盯着被锁住的门，有点为难。
她不怀疑黎昼能不能跟上，但……都被锁成这样了，他该怎么进来啊？
总不可能像精神体一样穿墙进来吧？
正想着，就见身后有玻璃被敲响的声音。
夏梦回过头，一眼就看见黎昼正站在她房间的小阳台上，手指头在玻璃上轻轻划了个圆，随后那块圆形的玻璃就像是凭空被切割了一样，朝里掉下来。
而黎昼的动作更快，没等玻璃掉下来砸在地面上，他已经探手进来抓住了。
他的动作非常灵活。
接住玻璃的下一秒，已经利落打开了玻璃窗上的锁扣。
夏梦看得直挑眉。
这就行了？
她明明昨晚试过打不开！
不过这不重要，她快步上前，一把抓住黎昼的手臂：“你来得正好，快，咱们去找欧旭！”
黎昼挑眉：“你知道他被带去哪里了？”
夏梦毫不犹豫点头：“我让二狗跟上了。”
黎昼恍然，难怪刚才她的精神体突然就从他精神体的身边消失了。
他还以为是她的精神力还不稳定，所以无法长时间维持形态。
黎昼问：“那你知道他被带去哪里了吗？”
夏梦现在已经能非常熟练地跟二狗产生共感了。
她：“他自己的房间，有个地道通往地下迷宫。那里是幽灵的领域。”
说着，夏梦走到阳台上。
外面的寒风迎面吹过来，吹得她下意识一哆嗦。
她惊讶地拂开脸上被吹乱的头发。
站在房间里不知道，没想到外面这么冷，至少也得是零下了。
她喃喃道：“这里原来是冬天吗？该不会要下雪了吧？”
风里似乎真有细细碎碎的零星白点，她想抬手去接，却被黎昼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
黎昼：“别碰，这里已经是精神图景的边缘了，再往外，随时会被边缘吞噬。”
他仿佛怕她不信，随手从房间内的窗帘上扯下一条，然后轻轻往前一丢。
丢出去还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那条米黄色的布条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机器研磨了一般，瞬间被粉碎成了齑粉，飘散在风里。
夏梦傻眼。
这么危险的吗？
等等，那风里这些细细白白的东西，原来都是些什么？
算了，她忽然间不是很好奇了。
“这么危险你也敢从这边走？”
说着，她不敢置信地环顾四周。
剧院的外墙上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正面墙上全部都是跟她这个小阳台类似的阳台和窗户。
阳台和阳台之间隔了老远，根本不是正常人能翻越的距离。
夏梦看向黎昼：“你属蜘蛛侠的？”
黎昼笑了起来。
偏过头的时候，正好露出他那半边酒窝。
“还好吧，小心一点就没事。”说着，他朝她伸出手，“走吗？”
轻轻巧巧的两个字。
问的却是她能不能将自己的命交到他手上。
换了是别人，或是换了在别的情境里，夏梦肯定得斟酌再斟酌。
毕竟作死也得考虑成本，好歹狗命只有一条。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摊开的手掌心上。
几乎只犹豫了不要半秒，就飞快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她豪迈道：“走！”
第21章 第21章 一面是极乐，一面是极悲。……
夏梦觉得, 即使黎昼不是属蜘蛛侠的，大概也差不离了。
他背起她，轻轻一跃就跳上了阳台栏杆, 脚下略一蓄力，就朝侧下方的另一个阳台跳去。
至少四五米的距离, 在他看来似乎根本不算什么。
足下一点, 腾挪之间就精准地落在了那个阳台的栏杆上。
身旁的狂风呼啸。
呜呜的风声像是悲伤到了极点的哭泣, 或鸣叫。
夏梦伏在他背上, 抬眼看向那片浓黑得深不见底的雾色。
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那片黑暗深处，正有一双眼睛无声地注视着她。
或许，也可能是在注视他们。
夏梦忽然偏头问道：“黎昼。”
黎昼：“嗯？”
夏梦：“你说，精神图景的边缘，那里会有人吗？”
黎昼安静了一会儿, 说：“不知道，从没听说过被吞噬的人还能活着回来的。”
夏梦：“就算是精神图景的主人, 也不能去那里吗？”
黎昼：“大概吧, 我没试过。”
夏梦想了想。
现如今她也是个向导了, 也可以有精神图景。
有机会的话，她倒是可以试试。
这时候, 黎昼却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 忽然说：“我劝你最好不要试。”
夏梦侧目打量他几秒，轻松地笑起来：“知道, 我随便问问而已。”
黎昼明显不怎么信。
他扭过头看着她的眼睛，四目相对间，他：“如果要试，记得叫上我一起。”
夏梦挑眉：“怎么？你对那里也很好奇？”
黎昼勾唇：“或许吧。”
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是他还没找过的, 大约就是他精神图景的边缘了。
以前他不是没有想过，要不要去那个地方找找看。
犹豫多时，始终没能行动。
他并不怕死。
他只是怕，要找的那个人也不在那里。
那他最后一丝希望也就没有了。
很快，他们就到达了一楼，欧旭那间房间对应的阳台。
黎昼通过同样的方式进了门。
欧旭的房间里此时空无一人。
梳妆台上的油灯燃烧着微弱的光。
夏梦已经熟门熟路了，她抄起油灯，直接开了穿衣镜后面的机关，带着黎昼走进了地道。
地道的尽头就是那片地下潭水。
二狗已经等候在这里多时了，它在水边的那艘木船上转了两圈，朝夏梦发出“吱吱”两声。
夏梦没犹豫，立刻上船。
黎昼跟上，自然而然地拿起船桨负责划船。
船桨在岸边石头上一推，小木船直接轻飘飘地从水面上滑了出去。
夏梦坐回了船头位置。
伸手熟稔地将二狗捞起来，捞到自己怀里。
她摸摸二狗的脑袋：“辛苦了，二狗同志。”
二狗长长地出了一大口气，委屈巴巴地趴在她身上，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抱住夏梦，脑袋往她胸口一埋，就开始嘤嘤起来。
夏梦：“？”
咋哭了？
黎昼瞥了这一人一鼬一眼。
目光在白鼬身上转过一圈，若有所思。
小船在水面上前进得很快。
黎昼划船的方法跟欧旭很不一样。
欧旭拿着船桨老老实实划船，吭哧吭哧，左一下右一下，努力控制着小木船的方向，而船桨在黎昼的手里，却更像是根棍儿，他随随意意往
旁边石头上一杵一推，小船立刻就滑出去老远。
于是，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推了几下，很快就到了对岸。
这里与夏梦上一次来时没什么不同。
烛光交织的地下舞台。
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蜡烛，和大大小小的镜子。
瞬间就将这里原本有限的空间感放大了好几倍，显得空旷又神秘。
舞台上，之前夏梦撞碎的镜子还在那里。
碎片满地，反射出细碎的烛光。
此时看去，欧旭正躺在那里。
脚上被锁了两条铁链，双手则干脆被铐在了一起。
夏梦一见就忍不住皱眉。
“他们这是把他当囚犯吗？”
他仍昏迷着。
夏梦上前正准备再查看一下欧旭的情况，手才刚触碰到他的手腕，透过两人相贴的肌肤，一股极为浓郁的情绪忽然涌向她。
如一道寒冷的冰箭，一下射中了她的心脏。
没有声音，没有画面。
有的只是极为强烈的复杂情绪，仿佛无形的海啸，高高涌起的浪尖直接就扑向她，吞没了她。
一时间，夏梦觉得自己被丢进了深海里。
周围无处不在的水压伴随着无数沉重的负面情绪，痛苦、悲伤、恐惧、绝望……不断地朝她挤压过来，想挤扁她，想禁锢她，想挤出她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
这寒冷的深海之下，仿佛一座令人无法动弹的巨大牢笼。
空旷沉默，不见天日。
是无边无际的孤寂。
这里，就是霍清汌感受到的世界吗？
夏梦艰难地咳了一口。
想要呼吸，却发现自己已经快要窒息。
她从未正面感受过这么强烈、这么浓郁的负面情绪。
即便是当时第一次遇到黎昼，听到他身上那诡异的万鬼齐哭时，她也不曾这么难受过。
这次她却觉得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哪儿哪儿都痛得要命。
身体的血肉和骨头都像是在被绞碎着，猩红的血液四溅着，破碎的骨头碎末飞散着。
可她低头去看，身体表面却是一切正常。
没人知道，这具身体内里早已经血流成河，骨肉尽碎。
太痛了！
痛到连夏梦都忍不住觉得，天呐，还不如杀了她算了。
她以前一直认为自己先天乐观，任何负面情绪都跟自己绝缘。
就算陷入了最绝望的境地，她也绝不可能放弃自己。
就像是一颗种子，即使飘落于悬崖峭壁，也能挣扎着扎根下来，沐浴着阳光与雨水，一样能长成参天大树。
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拖进了无边的地狱里。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只有没有尽头的痛苦。
她在这里永生。
也在这里永世被折磨。
让她死吧！
她想。
只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是不是就能停止这种痛苦了？
让她解脱吧！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没有刀。
怎么办？
那用自己的五指将心脏从胸口掏出来，是不是就能死了？
她五指成爪。
毫不犹豫掏向自己的左胸。
指尖刺破皮肤的那一瞬间，夏梦骤然挣扎着爆发出强烈的意志力。
不！
不对！
这不是她！
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这是——
“霍……清……汌……！”她拼劲全身的力气喊出这个名字。
夏梦骤然睁开眼。
她大口喘息，空气进入胸腔之际，窒息的濒死感终于从她身上缓缓褪去。
眼前光线聚焦，她对上黎昼焦急的脸。
黎昼握住她的手腕：“你怎么了？还好吗？”
夏梦撑着身体从他怀中坐起来。
抬手抹了一把脸，结果摸了一手的冷汗。
夏梦低低的喘息着，抬头看向黎昼，眼中血丝密布，面色惨白如金纸，冷汗淋漓。
她：“刚才，我碰到欧旭的时候……似乎碰触到了霍清汌。”
说着，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复下来。
同时也让自己的情绪跟着缓和下来。
“你说得对。”她缓缓说，“霍清汌确实不正常。”
先前她始终无法确定他这究竟是什么症状。
直到刚才。
刚才她被拖进深渊的那一刹那，她终于窥见了他的痛苦的冰山一角。
黎昼：“所以，他是哪里不正常？”
夏梦抬手擦了一下汗，偏头看向身侧昏迷不醒的欧旭。
眼前闪过的却是他在舞台上的亢奋与澎湃，还有刚才那刻骨的绝望。
这两种情绪仿佛黑白两面。
一面极光明，一面极幽暗。
一面是极乐，一面是极悲。
而霍清汌像是不断摇摆于这两个极端之间，清醒地沉沦着，痛苦地被撕扯着。
夏梦缓缓抬起眼：“你听说过，双相情感障碍吗？”
双相情感障碍，也被称作双相障碍，是一种常见的精神疾病。
病症表现出明显的躁狂和抑郁发作，两种极端的症状反复、交替出现。
此病的病因仍不清楚，但研究表明遗传等生物学因素和心理社会因素，都有可能引发该病症。
她跟在王向屹身边，也曾接触过一些双相障碍的病例。
患者无一例外都出现了躁狂或是轻躁狂和抑郁两种状态的交替反复。
典型的躁狂发作时，会出现情绪高涨、思维奔逸和意志增强的“三高”症状。
典型的抑郁发作时，则会出现情绪低落、思维迟缓和悲观、意志行为减退“三低”症状。
很显然，此时霍清汌的症状完全符合这个标准，并且，更为严重，更为极端。
或许因为这里是精神图景。
是人的精神领域的最深处。
所以这里的一切都不需被掩饰，不需被隐藏。
它清晰展现出了霍清汌心底最真实的模样。
——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她的猜测。
想要做出专业性的诊断，还得经过正式的心理测试评估。
但，对于目前来说，她诊断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了。
黎昼：“……所以，你想到该怎么找到门了吗？”
夏梦没答。
老实说，她不知道。
像霍清汌这么严重的双相，几乎无解。
顶多只能靠药物控制，比如碳酸锂、丙戊酸盐、拉莫三嗪这一类的心境稳定剂，再配合一些抗抑郁的药物。
除了药物，就是心理干预。
双相是所有心境障碍中自杀率最高的。
反复交替地感受着光明与黑暗，来回地被撕扯着，他的痛苦于是就在这日复一日中，被放大成了现在这个剧院的模样，恐怖又怪诞。
很可惜。
现在这里没有药物。
而自杀干预这门课，夏梦当初学得并不好。
第22章 第22章 万幸的是，欧旭同志终于支棱……
欧旭醒了。
没多久, 他就苏醒了过来。
恢复了神智。
他茫然又迷离地看着自己的手，有点想不起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只记得自己的身体被控制着上台跳舞，然后……那个旋转的动作做到一半, 我就眼前一黑了。后面发生什么了？”
夏梦想了想，用了个比较笼统的说法简单概括了一下：“他大概是抑郁发作了。”
欧旭不是学心理的, 也不太懂精神病方面的领域。
但抑郁症还是很好理解的。
他点点头：“难怪, 难怪我后面觉得, 有点难过。看来我被他控制的时候, 他的一部分情绪, 我也感同身受了。”
夏梦：“……”
欧旭这无心的一句，忽然让她觉得自己胸口梗了一口老血。
如果他那点“难过”能算是感同身受，那她那种近乎窒息的绝望又算什么？
夏梦下意识揉了揉左胸，心脏上至今还残留着一点差点被自己掏出来的余悸。
太可怕了。
那一个瞬间，她仿佛真
的感受到了王向屹之前曾说过的“哨兵的深渊”。
如果能联系老王就好了。
他肯定知道现下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至少知道该怎么将他们从这里带出去。
或许，也知道该怎么帮助霍清汌。
结果欧旭却摸着下巴, 十分正经地说：“办法当然有。他这种情况, 自身的异常精神状态只能算是个引子, 而哨兵天性里的敏感，进一步加剧了他的病情。所以, 只能一步步来处理。咱们现在在他的精神图景内部, 只能先解决我们目前能解决的问题，比如, 先通过疏导来稳住他的病情。等他的精神状态稳定之后，我们就有办法从这里出去了。”
欧旭：“平时做疏导的时候，大约只有三分之一的哨兵愿意向向导敞开大门，所以很多时候, 向导们只能在外围进行净化疏导，或是将一次性地自己的精神力送进去，能净化多少净化多少，让精神力自己消耗完，就当做是疏导完成了。霍清汌的情况也是如此，他并不愿意让我看见他精神图景内部的情况，所以刚进来这里的时候，我也是蒙头蒙脑的。”
欧旭：“现在回过头来仔细想想，只要将他这里的异常进行驱散疏导，然后再来一轮净化，应该就能改善了。”
简而言之，就是先在精神图景内部对霍清汌进行疏导。
欧旭这一番话，说得夏梦醍醐灌顶。
对哦！
她刚才发了半天愁，觉得霍清汌眼下这个情况近乎无解，却忘了，作为特殊人类，自然不能完全用普通人的眼光去看待，更不能只用普通的方法去治疗。
她不禁对欧旭肃然起敬。
果然人不可貌相！
这小子也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嘛！
欧旭瞥她一眼。
他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子：“不要露出这么刮目相看的表情好吧！我好歹也是哨向大学的高材生。还有，把你脑子里关于我跳舞的记忆全都删掉，格式化！OK？”
夏梦笑起来。
从精神图景内部去给霍清汌疏导。
这事就完全触及夏梦的盲区了。
万幸的是，欧旭同志终于支棱了起来。
他抬手在掌心里凝聚出一团精神力。
他的精神力颜色很漂亮，浅蓝色的基础上，还带着一点点盈盈的绿，有种生机盎然的感觉。
他对夏梦解释说：“我的精神力自带一点属性，你应该知道，哨向的等级越高，越有可能出现特殊的属性。我的精神力属性叫‘春草’。”
一开始提及属性，夏梦脑子里还在想这怕不是跟修仙小说里的五行灵根一样。
金木水火土，不知道欧旭是哪一个。
结果下一秒他嘴里就蹦出一个“春草”。
夏梦茫然了。
春草是个什么属性啊？
欧旭也没多解释，直接用身体力行向她介绍。
他抬起被铐住的双手，翻转掌心，手心朝下，将自己的双手按在地面上。
蓝绿色星星点点的精神力被他从手掌心输出，输送到地面之下。
然后，夏梦就看见地面上忽地一点点钻出了一根根翠绿翠绿的青草。
成片成片地冒出来，一点点蔓延开来。
仿佛冬去春来。
万物复苏。
原来这就是春草。
这名字起得，果然贴切。
眨眼的功夫，他们所处的这一块舞台上就长满了青草。
他的瓦莱黑鼻羊这时候也冒出来了。
它欢快地在草地上咩咩打了个滚，然后低头开始吃草进食。
夏梦好奇地眨巴眼，觉得有些好笑。
真不知道它是来配合欧旭，给他加油鼓劲的，亦或是纯粹来添乱的。
青草一点点在地上面蔓延。
爬上镜子，爬上蜡烛，爬上岩洞石壁，爬上小木船。
一点点朝更远的地方延伸。
不知道是不是夏梦的错觉。
她隐约觉得，这些青草所在之处，光线变得明亮了一点，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不少。
欧旭此时也及时尽职尽责地给夏梦讲解哨向知识——他没忘记白主任之前给他交代的任务，尽可能地教会夏梦关于哨向的一切事宜——
“向导为哨兵疏导净化之前，有一条铁律，就是必须先经过匹配度测试。只有达到50%以上，才能进行疏导，否则很可能会引发排斥反应，甚至更严重的问题。我和霍清汌之前做过精神力匹配度测试，有65%，不算高，但也够用了。所以，在确定你和霍清汌的匹配度之前，你不能贸然给他做任何疏导，也尽量不要在他的精神图景里使用精神力。”
这么一说，夏梦忽然想起“欧旭”在台上忽然就发作了那一幕。
该不会就是因为她和黎昼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吧？
也是，黎昼之前好像也提过，哨兵不能随便进入其他哨兵的精神图景，不然容易出事。
想到这里，她忽然心虚地偏头朝黎昼看了一眼。
霍清汌突然犯病，抑郁发作，该不会就是因为他们吧？
那就太罪过了。
黎昼不知何时，已经退到较远的地方，抱臂靠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隔着一段距离，他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自责，他抬眸，无声地耸肩。
然后用口型说：“没事的。”
没事？
真的没事吗？
夏梦半信半疑。
但一想到他在台上突然进入抑郁状态，而这里的其他人都见怪不怪，吉莉夫人甚至非常熟练地直接把欧旭送到了这里，还用锁链捆住他，大概就是知道霍清汌在进入抑郁状态后会做什么，怕他自杀。
夏梦稍稍安下心来。
幸好，幸好现在欧旭恢复正常了。
只要他能帮霍清汌顺利疏导，是不是他们就能成功从这里出去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期待地看向满地的青草。
欧旭的精神力差不多已经将周围全部覆盖上了。
目光所及之处，全部是绿油油的一片。
欧旭是A级向导，而霍清汌是个B级，从等级上来说，他为霍清汌疏导，并不困难。
不一会儿，欧旭便说：“我的精神力差不多已经填满了这里整个空间了，我们出去看看吧，只要找到霍清汌，大概就能找到出去的门。”
啊，恢复正常的欧旭真是安全感十足！
只不过……
夏梦看了一眼他手上脚上的铁链：“你这样，该怎么走？”
欧旭也发愁地想：“确实。”
被锁在这里，他还怎么出去找霍清汌？
或许……黎昼能帮忙吗？
她扭头朝黎昼看了一眼，刚想开口问问他能不能帮忙搞定这个铁链。
毕竟她之前可是亲眼看过他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能从阳台上给玻璃打个洞，这个铁链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我刚才就想问了……”欧旭疑惑地开口。
夏梦扭回头：“怎么了？”
欧旭：“你老往那边看什么？那边有什么东西吗？你不要吓我啊！”
夏梦茫然地挑眉。
随即愕然。
欧旭……看不到黎昼坐在那边吗？
啊？？
那黎昼是什么？
只有她才能看见的幽灵吗？
我去！别突然就讲起鬼故事来啊！！
结果欧旭一副比她更害怕的模样。
夏梦回过头又朝黎昼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黎昼此时忽然抬起手，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搭在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同时，也是在暗示她，不要暴露他的身份。
看来黎昼确实做了什么，令欧旭注意不到自己的存在。
看来只能放弃让黎昼帮忙弄断铁链的打算了。
夏梦缓缓回过头，朝欧旭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面不改色地说：“没有啊，我只是在看时间而已。”
黎昼那个位置的后方，正好挂着一个复古的钟表盘。
上次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这个时钟上的时间是准的。
欧旭信了。
他点点头，想了想，说：“既然我没法从这里离开，只能麻烦你了，你能出去帮我看看情况吗？要是真能找到霍清汌，就尽可能地将他带过来这里。或者，你要是能找到钥匙或者什么工具也行。麻烦你了哈！”
夏梦只得点头。
她起身朝小木船走去。
小木船上也覆盖着欧旭的精神力，长出了一船的青草。
夏梦拿起船桨，正打算自力更生往外划，随即就见黎昼慢条斯理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船桨，熟练地将船推了出去。
小木船很快就离开了欧旭的视野范围。
夏梦疑惑地转过头，小声问：“……什么情况啊？”
黎昼耸肩：“也没什么，我只是，不太喜欢跟向导接触而已。隐个身他就注意不到我了。”
夏梦迷惑地眨眨眼，抬手指向自己。
那她呢？
怎么？她才刚觉醒就已经被他开除向导籍了吗？
还有，他为什么不喜欢向导啊？
从来只听说会存在一些不太喜欢哨兵的向导，比如老王就是，但似乎没听说过还有哨兵讨厌向导的。
毕竟向导拥有着哨兵赖以生存的净化能力。
就像阳光空气和水一样，是他们生命的必需品。
夏梦不太懂这个。
想了想，努力地理解为，黎昼可能不太喜欢欧旭。
毕竟……就算是水，也分各种口味嘛。
有人不爱喝水爱喝茶，有人不爱喝茶爱饮料。
千人千味，不能对人的偏好过多评价。
夏梦点点头，表示理解并尊重。
黎昼含笑看着她，轻声说：“你不一样。待在你身边，我会觉得很安心。”
第23章 第23章 精神力流转于她手心的瞬间，……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句话。
从小到大, 身边不少人都这么说过。
夏梦习以为常地道了声谢，然后，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别处吸引了。
霍清汌的这个精神图景, 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看来欧旭的净化真的起了作用。
两人上了岸，沿着地道再次回到欧旭先前住过的房间里。
此时这里距离欧旭已经略有些远了。
地面上的青草的密度也变得稀疏了不少。
刚从穿衣镜后面探头, 夏梦立刻注意到这个房间明显发生了变化。
整体的格局没怎么变化, 但整个房间内的布置变得温馨日常了不少, 多了很多零碎的小物件。
床上摆着几个小动物的布偶, 墙上贴着各种戏剧海报, 柜子上放着奖杯，桌上甚至还放着几个合照的相框。
确实日常了很多，看起来很是童心。
夏梦走上前两步，俯身细看桌上那几个相框，是各种各样的大合照, 有演出结束后的演员合照，也有全家福, 每一张照片里都能看到霍清汌的影子。
这里是霍清汌的房间。
满是他儿时生活过的痕迹。
很好, 至少目前看起来, 都很正常。
接下来只需要找到霍清汌就可以了！
夏梦振奋了起来，又重新细细打量了一眼那几张合照。
合照里的霍清汌明显只有十来岁, 年纪很小, 但眉眼间已经能看出后来的影子，五官轮廓很漂亮精致, 没长开的年纪，看着甚至还有些雌雄莫辨。
照片里的霍清汌看着很爱笑。
他的笑容似乎有着某种感染力，夏梦不自觉地也跟着笑起来：“这小孩儿笑起来还真的蛮可爱的嘛。”
谁能想到有着这么可爱笑容的孩子，后来心理竟然会发生那么可怕的扭曲呢？
黎昼抱臂站在她身侧, 看了看她，没说话。
随后两人又往外走。
开门的时候发现房门被反锁起来了。
不过还好，这门锁的型号刚好能从里面打开。
夏梦将门把往外转了两圈，随即就听到“吧嗒”一声锁扣打开的声响。
两人到了走廊上。
明显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
夏梦于是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走到走廊的尽头，眼前便豁然开朗。
放眼望去，到处是穿着练功服的小孩子，男女都有，一个个朝气蓬勃的。
完全没有了之前死气沉沉的感觉了。
如此神奇！
欧旭同志的疏导效果立竿见影。
果然不愧是哨向大学高材生！
夏梦拉住一个从身边跑过的十来岁孩子，端出一张笑脸问道：“你好小朋友，请问你知道霍清汌现在在哪儿吗？”
却没想到，那个小孩子在看清她脸的瞬间，惊讶地瞪大眼：“清汌哥哥！你在说什么啊！你不就在这儿吗？”
夏梦哽住了。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又上了某人的身。
之前是樊雪，现在居然是霍清汌。
她默默叹了一口气。
怎么办？
她居然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
她放走那个孩子之后，转头跟黎昼对视了一眼。
黎昼朝她偏了偏头：“那边有个仪容镜。”
拐角处，墙上的确贴了一面大镜子。
夏梦走过去一看，发现还真是。
镜子里的霍清汌大约十四五岁的模样，还没完全长开，脸上稚气未脱，但已经初具将来美男子的独特艺术气质——眉眼间尽显忧郁，眼睛深邃如星空，愈发显得他魅力十足。
夏梦下意识想摸摸这张老天爷精雕细琢的脸，手都抬到颊畔了，忽然对上了黎昼的视线。
她：“……”
好吧，有人盯着就算了。
她这样看起来怪变|态的。
她的手赶紧紧急调转方向，往上抬了抬，尽量自然地捋了捋刘海。
然后转过头朝黎昼摊手，她说：“这下好了，霍清汌居然就是我自己。那现在怎么办，门在哪儿呢？”
都说门肯定就在精神图景主人的附近。
她现在人都在这儿了，那门呢？
总不可能她现在随便打开一扇门就能出去了吧？
夏梦说：“既然人已经找到了，咱们回去找欧旭吧？”
她不知道门在哪儿，但欧大高材生一定知道。
想到这里，夏梦没耽搁，直接转头去找能开锁的工具，至少得先把欧旭的双手解放出来。
夏梦挠挠头，嘀咕着是不是得去找工具箱什么的。
还没转过身，四面八方忽然响起了铃声。
有点像是十几年前那种很常见的上课铃。
叮铃铃地响过。
夏梦脚步一顿，忽然那种身体脱离掌控的感觉再次袭来。
她面上微微一怔，身体不受控制地转过身，朝反方向走去。
黎昼一直在关注她，她的表情一变，他就察觉到了。
他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臂，想拦下她：“你还好吧？”
结果夏梦的身体里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比，他根本没能拦下她分毫。
但他又不敢用力，怕稍一用力，就会伤到她。
——哪怕在这个精神图景里，他们都是精神力的具现化，他也不希望她受伤流血。
夏梦此时感觉还好。
这次身体被霍清汌控制，跟上上次被蒋琼然控制的感觉不太一样，跟上次被拖进深渊的感觉也不太一样。
这一次，她甚至感觉到了愉悦。
是的，听到铃声的那一刻，她由衷地感觉到了愉悦。
她觉得，这份愉悦感应该就来自于霍清汌。
看来，这个年纪的他还没有患上双相？
不，不对，这里依然是他的精神图景，就算在接受欧旭的疏导之后，这里已经变得平和，精神力也不可能让他出现返老还童的效果，已经患上的双相也不可能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消失。
双相应该还在。
只是，霍清汌应该已经在欧旭的帮助下，从抑郁发作的状态中走了出来。
现下应该是在发作的间隙。
极乐与极悲的中间地带。
或许，他能在这个状态中保持很久。
也或许，他会很快再次进入亢奋的躁狂状态里。
夏梦缓缓抬起眼，朝黎昼递去一个让他稍安勿躁的坚定眼神。
既
然事已至此，她只能凭自己的能力尽量试试了。
实在不行，只能等欧旭来救命了。
她朝黎昼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去找欧旭，拜托了。
虽然她知道他不喜欢向导，可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大概只有欧旭能控制眼下的局面。
黎昼放下手，站在原地思索片刻。
确实，那个人是个能跟霍清汌建立起连接的向导，最有可能能解开眼下的僵局。
“我知道了。”他说。
夏梦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她自己控制了，她只来得及朝他递去一个信任的眼神，随即便与他擦身而过了。
她在铃声中，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走廊的另一头。
黎昼的原地望着她渐渐远去，随即飞快转过头，朝他们来时的原路折返。
……
夏梦走在走廊上。
她发现，这里的布局其实没怎么变，依然是之前剧院里的样子。
路过几间练舞教室，很快就到了舞台后台。
一个长相与吉莉夫人很像的中年女人，身材很好，大约也是舞者出身。
她正叉着腰大声说话，语气严肃：“孩子们！晚上就要正式上台演出了，咱们现在进行最后一遍彩排，一会儿到了台上一定不能出岔子，注意力集中，动作都给我精准一点，记住了吗？”
周围一群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女们大声回应：“记住了！”
随后，中年女人看向夏梦，微微皱眉。
“清汌，开场就是你的独舞！你怎么还不去换衣服？”
夏梦感觉到自己飞快挺直了背脊，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道：“知道了，妈妈，我立刻去！”
夏梦有些惊讶。
原来这个人是霍清汌的母亲。
夏梦走进更衣室。
彩排而已，倒也不用换上正式的演出服。
“霍清汌”在练功服外面套上了一层薄纱似的外衫。
这薄衫的设计很巧妙，长度大约到膝盖，两只袖子又宽大又蓬松，布料表面有着翠绿色羽毛纹理般的质感与色彩。
夏梦看着穿衣镜里的霍清汌。
这身衣服一穿，他看着更显得神采奕奕。
像一只漂亮鲜活的翠鸟。
彩排开始了。
一开始，便是霍清汌的独舞。
这是一场群舞表演。
舞蹈的名字叫做《无脚鸟》，讲述的是一种名叫极乐的鸟，生来没有双脚。
那是传说中很任性的鸟，为所欲为，纵情欢乐，终生飞行，只肯在死的时候停下来。
音乐声起的那一刹那，夏梦觉得自己就进入了一种心流状态。
心流是一种心理学概念，又称福流，是指人们在做某些事情时表现出的全神贯注、投入忘我的状态。
这种状态下，人们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并且在当前事情完成后产生一种充满能量并且非常满足的感受。
当下，霍清汌在进入跳舞状态的时候，夏梦就产生了这种感觉。
有点像是她全神贯注写研究报告的时候。
于是她在音乐声中翩然起舞。
腰肢、双臂、双腿都旋转、舞动成极为优美灵动的角度与弧线。
每一个动作，都是对人类肢体的挑战。
这种感觉很奇妙。
欧旭觉得社死，她却觉得自己好像体验了一遍完全不同的人生。
一个全新的，属于顶尖舞者的人生。
无脚鸟在风中肆意飞向，纵情自由。
它的一生中，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事物，形形色色，千奇百怪。
它飞过高山，飞过海洋，飞过城市，飞过村庄。
它从年少飞到生命终结，飞向自己的热烈灿烂如烟花的自由。
夏梦在这一段段的舞蹈中，仿佛也能感受到霍清汌的心境。
他像无脚鸟热爱飞翔一般的热爱舞蹈，只有这件事能贯穿他的一生。
可不知怎么的，每当她做出飞翔的动作，她就会感觉到心脏传来一丝丝的痛意。
难过的情绪如同针扎般，细细密密地扎在她的心口上。
忘我的状态下，激昂与悲伤如影随形。
就像无脚鸟这灿烂又短暂的生命。
——什么时候会死去呢？
——下一秒吗？
夏梦脑海中又冒出这样的念头来。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夏梦没有那么痛了。
她稍稍从霍清汌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
就像是个旁观者。
她能感受到霍清汌内心仍然存在着很多的负面情绪，他依然心存死志。
直觉告诉她，这一舞跳完，可能霍清汌自己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不，霍清汌的状态并没有变好。
夏梦意识到什么。
这座剧院里的变化，并不是在疏导之后开始一点点变好。
它更像是一种短暂的回光返照。
这里距离欧旭那边太远了。
他的青草没能蔓延到这里来。
那些没能被净化掉的精神黑斑，被驱散到了这里，聚集在了这里。
企图将霍清汌再次扯向深渊。
果不其然，整个剧院开始震颤。
舞台的地面上逐渐出现裂缝。
天花板上的碎石不断地掉落下来，如下雨般砸在舞台的木地板上。
夏梦有些焦急起来。
——她该怎么办？
她的目光不断扫向远处。
欧旭和黎昼还没有来。
可这一段舞蹈已经快到来到尾声。
她必须在这一舞结束前，阻止这里的一切走向毁灭，阻止霍清汌的自我毁灭。
要不……由她来给霍清汌再疏导一次吗？
欧旭的话言犹在耳，没有经过匹配度测试的哨向间不能随意进行疏导。
否则对双方都很危险。
——可，还有比眼下更危险的情况了吗？
这个精神图景快要坍塌了。
到时候，死的不光是她和霍清汌，连欧旭和黎昼都难以幸免于难。
夏梦咬了咬牙。
没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闭上眼睛，快速回忆了下之前欧旭跟她提及过的关于疏导的只字片语。
——“疏导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常见的难点只有两个，一是顺利打开哨兵的精神屏障，二是让自己的精神力在对方的精神图景里具象化，找到那些负面的精神黑斑，清扫一遍就好了。”
现在，第一点已经不成问题了。
关键就是第二点。
如何具现化？
具现成什么？
霍清汌仍然在起舞着。
一舞快要到尾声。
夏梦感觉到心脏上的痛楚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清晰。
她能感受到他在燃烧自己，来跳这最后一舞。
该怎么阻止他？
《无脚鸟》的最后，是一大段旋转。
仿佛这只无脚鸟盘旋着从高空坠落而下，它的生命，即将在它坠及地面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
来不及细想了——
夏梦抬起手，手在虚空中一握。
精神力流转于她手心的瞬间，很快凝聚成了一束。
还没等她看清自己的精神力究竟凝聚成了什么，她已经将这一束蕴含着她全身精神力的光束刺进了自己的胸口——也就是霍清汌的心脏之上。
夏梦感觉到胸口的剧痛突然消失了。
整个空间的震颤也霎时暂停下来了。
音乐声被暂停，时间也被暂停。
一道无色无形的力量以她为中心，猛然朝四面八方涤荡开来。
剧院观众席的后方，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黎昼带着欧旭匆匆赶到。
他们却只来得及看到舞台正中，夏梦被什么东西扎穿了心脏，整个身体倾斜着倒下去。
欧旭远远看见，惊呼：“夏梦！”
他身旁的人闪身而去，所过之处留下道道残影，下一秒，黎昼的身形已经出现在了舞台上。
他抬手一把扶住她的肩膀，震惊地看着她。
该死！
他不该留她一个人的！
他才离开多久？
十分钟？
为什么
这么短的时间，她就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他目光扫过她胸前扎穿她的“凶器”，忽然顿了一下。
这“凶器”怎么……有点像是精神力？
而且，似乎还是她自己的精神力？
他再次对上她的目光。
只见夏梦的眼神亮晶晶的，抬手指向他们头顶。
一束并不来自于这个剧院的光线正洒落下来。
她脸上有些苍白，但更多的是神采飞扬的得意之色。
她咧嘴嘿嘿一笑，大声说：“快看！我果然找到门了！”
黎昼神色复杂：“……”
为了找门不惜捅自己一刀？
你也是绝了。
第24章 第24章 你看，死亡不过如此。……
现实中与精神图景内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
他们在霍清汌的精神图景里待了一天半, 将近两天，结果现实里才堪堪过去三个小时。
夏梦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某间病房的床上。
双人间, 隔壁左手边的床上还躺着沉睡未醒的欧旭。
黎昼不知所踪，估计是被人搬出去了。
夏梦之前听欧旭说起过, 昏迷的哨兵一般都会被隔离。
黎昼眼下十有八九就跟霍清汌一起被关到了哨兵隔离区那边。
她从床上坐起来, 揉了揉有点发疼的额角。
“不行, 我得先去看看霍清汌……”
夏梦有点牵挂着霍清汌的情况。
她必须得承认, 当时她找门的方法有点太过简单粗暴了, 如果被王向屹知道她用这么偏激的方式对待一名双相患者，搞不好得被他罚写一万字检讨。
想到这里，她没耽搁，直接翻身下床。
身上衣服还是她早上来上班穿的这一套，工作服外套就摆在床头柜上。
她直接拎了衣服推门而出。
外头走廊上安安静静的, 几乎看不到人。
夏梦没多想，径直去了哨兵隔离区。
隔离区也是住院区的格局。
她一间间病房找过去, 很快就找到了霍清汌所在的那间病房。
哨兵都是被单独隔离的。
霍清汌住的是单人间, 明明是跟她与欧旭同时送进来的, 他已经被人换上了一身病号服，手上也正挂着点滴, 似乎是镇静剂之类的成分。
夏梦心下感慨, 向导中心的人够有眼力见儿的，一看就知道究竟是谁有病。
她没犹豫, 直接推门进去。
霍清汌似乎也已经醒了。
夏梦刚一进来，他就睁开了眼睛，朝她望过来。
夏梦走到病床前，垂眸与他对视。
此时的霍清汌看着目光清润温和, 与疏导室里的那时候很相像。
霍清汌坐起来。
夏梦率先开口，勾了勾唇：“霍先生，还记得我是谁吗？”
霍清汌抬眸看向她，浅色的眸子里眼神平静。
良久，他点了下头，一开口嗓音有些沙哑：“记得。”
夏梦又语气轻缓地问：“精神图景里发生的事，还记得吗？”
霍清汌：“……都还记得。”
夏梦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医生在给病人问诊。
实际上，也差不离了。
她按照精神检查的标准流程问了一些有关于思维、感知、注意力、意识和记忆方面的问题。
霍清汌的情况看起来还不错。
只是，过去的两天时间里，他在精神图景里来回经历了两遍躁狂发作与抑郁发作的过程，如今回到现实里，两天内经历的情绪被浓缩成了三个小时，双相发作的多重后遗症此时被尽数叠加在他身上，那种滋味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好受。
夏梦最后问道：“那你知道自己患上双相了吗？”
这话听起来或许有点可笑。
毕竟他都已经严重到那个地步了。
但这在夏梦过去跟在王向屹身边的那些年里，她接触过很多很多病例，某些病人就算到了病入膏肓的那一步，也始终不愿意相信自己是心理上生了病。
他们宁愿觉得是自己太过脆弱，不够坚强，克服不了生活中的小困难罢了。
霍清汌这样的公众人物，或许更加不愿意接受精神方面的诊断。
但霍清汌轻点了下头。
他：“知道，我的经纪人给我安排过一个心理医生。”
很可惜，那名医生并没有帮到他什么。
心理治疗的前提，是病患与医生之间必须互相信任。
霍清汌没能做到这一点。
他觉得，没人能理解他的世界。
他不愿意向任何人倾诉他的过往和他的感受。
与其接受他并不信任的心理治疗，倒不如每个月多来一趟黑塔。
至少，在接受欧旭疏导的时候，他的内心能获得片刻的宁静。
他并不向欧旭开放精神图景，只让欧旭的精神力游走于边缘。
于是，他就这样日复一日沉沦着。
精神图景也就逐渐变得扭曲起来。
……
夏梦：“那现在呢？你愿意跟我说说吗？”
她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来。
夏梦姿态放松地舒展了下四肢，语气寻常如闲聊：“我在你的精神图景里看到了你母亲，她对你的影响应该很大吧？”
进门之前，夏梦上网查过霍清汌的资料。
他的过往信息并不是秘密。
他来自于一个艺术气氛浓郁的家庭，父母都是知名舞者，在国内舞坛有着很高的地位。
这也就是为什么，霍清汌年纪轻轻，就已经备受圈内人士的关注和推崇。
他有着天生优越的基因，和寻常人难以企及的起点。
霍清汌没回答，正如他之前说的那样，他并不信任她。
他觉得她无法理解他的精神世界。
夏梦平静地看着他。
无法理解吗？
未必吧。
说来有些匪夷所思，当霍清汌的感知和意识、以及他的痛苦和挣扎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她觉得那一瞬间她是理解他的。
她天生擅长与人共情。
那一刻，这种直觉达到了顶峰，她甚至能敏锐地察觉到他当时心境的每一寸变化。
——你为舞台而生，也将为舞台而死。
镜子上的那句话，或许就是霍清汌对自己人生的注解。
他在所有人的期待中一步步走到了如今。
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只无脚鸟，已经起飞，只能永远飞下去，直到再也飞不动的那一刻，然后坦然迎接死亡。
那一刻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夏梦注视着霍清汌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是每时每刻，对吗？”
他没有一刻不想迎接死亡的到来。
双相与精神图景扭曲的双重作用下，某些意志早已经远远脱离了他自己所能掌控的范围。
霍清汌低下头。
夏梦双手插兜，倾身站起来。
其实她来这里，并不是想逼他承认什么，更不是想要进一步探究什么。
她只是来……为自己当时的胆大妄为，做一点点小小的弥补。
她：“当时那支独舞已经跳完了，那只无脚鸟已经迎向了自己的终结。而你，也已经死过一次了。”
她抬起手，指了指他的胸口，说：“这个位置，我亲手插的那一刀，你还记得吗？”
霍清汌的目光落在她指尖所指的位置，随后怔怔地抬眸看向她。
后知后觉地，当时被她的精神力一刀贯穿心脏的感觉此时终于慢慢浮现了出来。
被一刀贯穿，本该无比剧痛。
可贯穿他的那一刀却是她的精神力。
向导的精神力天生带着抚慰与治愈的能力。
扎进他心脏的瞬间，带着一股强而有力的生命力通过血液流向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精神图景终日阴冷，不见天日。
可她精神力流淌过的每一寸地方，光明与温暖总是如影随形。
霍清汌有些惊奇。
他从不知道，向导的疏导能有这么强大的效果。
将他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一扫而空了。
这是他之前找其他向导，包括欧旭在
内，都不曾发生过的情况。
夏梦收回手，朝他温柔笑了一下：“你看，死亡其实也不过如此。而你已经平安落在地面上了。”
你看，死亡不过如此。
不如继续飞翔吧。
霍清汌微微抬起头，眼神清亮地看着她。
这个女向导，确实有些令她刮目相看了。
明明看起来这么年轻，眼神却那么坚定，行动那么果决。
——果决得令人匪夷所思。
哪个心理医生会主动撺掇病人去死一死？
不，她已经不是撺掇了，她甚至没耐心等他自己动手，直接就亲自下手了。
太霸气了。
霸气得令人着迷。
霍清汌问她：“我下次能找你疏导吗？”
话才刚问出口，霍清汌就感觉到后背如芒在背，一阵恶寒。
他下意识朝门口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抱臂靠在门边，冷冷地看向他。
如果眼神如刀，他怕是已经被千刀万剐。
那种无形的威压太迫人了。
霍清汌身上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夏梦对身后的男人恍然未觉。
她歪了歪头，有一说一：“严格说起来，今天是我上班的第一天，我只是个新人而已，我的疏导水平远没有欧旭来得熟练，从专业角度我还是建议你继续找他疏导比较好。”
霍清汌张了张嘴，想说她之前做得就挺好的。
她那一刀，扎得他醍醐灌顶，豁然重生。
但门边那个男人的存在感实在太过强烈，霍清汌话到嘴边，停摆了多年的求生欲却突然冒了出来，迫使他将再争取一下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这时候，欧旭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来。
他半扶着墙走进来，没好气地插进话来：“霍先生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吗？”
寻常时候，欧旭绝不可能对哨兵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毕竟工作是工作，对待客户得有礼貌。
但他之前在霍清汌的精神图景里实在被折腾惨了，此时怨念很深。
夏梦上下看看欧旭，观察他大概也没什么大碍，放下心来。
行吧，两个人都没事。
那她可以走人了。
她将战场交给欧旭，自己双手插兜，转身往外走。
身后传来欧旭秋后算账的质问声。
欧旭：“霍先生，解释解释呗？当时为啥摁着我一宿一宿跳舞？”
霍清汌：“我……”
欧旭：“请问我是什么时候得罪过您吗？”
霍清汌：“……没有。”
欧旭：“那您对我到底是有哪里不满？”
霍清汌：“……真没有。”
夏梦走出门的时候，直接轻笑出声。
眼角余光瞥到一道身影，她偏头看去，发现黎昼正靠在门外墙边。
她停下脚步，朝他笑道：“之前谢谢你了。”
黎昼静静看着她，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你不给我做个身体检查吗？”
夏梦一怔：“什么？”
黎昼朝病房内一偏头：“你刚醒来就急着来给那人做检查，为什么不给我也检查一下呢？”
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解，也有些委屈。
夏梦总算理解了他的意思。
敢情他是心里不平衡？觉得她只关心霍清汌，没关心他？
也是，他们俩都是哨兵，霍清汌身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也就罢了，黎昼之前可是冒着生命危险闯进其他哨兵的领域里救她，于情于理，她也得关心他一下。
夏梦笑起来：“好吧。那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我送你去做个全身检查？”
黎昼抿了下嘴：“那倒也不用。”
夏梦的白鼬这时候又冒出来了。
精神力在她的肩膀上凝聚成团，转眼白鼬就探出了头。
夏梦自然地抬手将它捞进了怀里，摸摸脑袋。
黎昼垂眸看着她的动作，想了想。
几秒之后，夏梦就感觉到自己的裤脚被什么东西扒拉了两下。
低头一看，是黎昼那只小猫，两只爪爪正扒拉着她的裤子，朝她“咪咪咪”地叫，声音细细的软软的。
她怀里的二狗一见那只猫，立刻就发出“叽叽”两声，抖了抖，飞快又变回了精神力消散在空气里。
夏梦怀里一空。
她拧眉，暗暗发愁。
她家二狗胆子有点小啊，怎么看到猫咪都害怕呢？
既然怀里空了，她干脆俯下身将那只猫捞起来，熟练地放进自己的臂弯里。
猫咪小小一只，比她家二狗大不了多少。
夏梦觉得挺有意思的：“听说高级哨兵的精神体基本都是猛禽猛兽，你这只小可爱有点另类啊。”
黎昼默默跟那只猫对视一眼。
他眼也不眨地点头：“嗯，天生就这么小。”
猫：“……喵！”
……
病房里，欧旭与霍清汌大眼瞪小眼。
欧旭站在床边，抱臂居高临下瞅着他：“道理我都懂，但为什么我是女主角？为什么我跳《天鹅湖》？明明还有夏梦这么一个女的，大活人，你为什么不选她？非选我，你故意的？”
这话算是问到点上了。
霍清汌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霍清汌回忆了下当时的情景。
具体的他一时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当时他根本无法靠近夏梦。
当时并非欧旭和夏梦两个选择摆在他面前，而是，他别无选择。
要不是后来夏梦主动碰触他，他根本控制不了她。
她身上像是天然罩着一层保护膜，任何魑魅魍魉都无法靠近她。
霍清汌照实说了一遍。
欧旭默默盯着他。
他一个A级向导，夏梦一个B级向导，霍清汌居然说无法控制夏梦，所以只好控制他——
欧旭危险地眯起眼：“……你猜我信不？”
第25章 第25章 ……感觉这比妄想症听起来更……
夏梦抱着猫走出了隔离区。
迎面就看见白主任和周主任步履匆匆地赶过来。
她定睛一看, 发现老王居然也在。
师徒俩隔空远远地一对视，老王飞快拨开前面两个主任，冲到她面前来, 上下打量，前后观察, 语气不敢置信：“你没出事？”
夏梦觉得好笑, 习惯性地在他面前耍嘴皮子：“师父, 你这语气听起来有点遗憾啊？”
王向屹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他刚来的时候, 明明看到她躺在病床上, 当时她病恹恹的，出气多进气少，他当时差点以为她要不行了。
于是他气得直接跳起来去揪周启和白一竹的衣领子。
冲着这俩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喷：“人才刚送到你们手上不到半天！不到半天！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她的？啊？要你俩有何用！连个小姑娘都保护不住！你们俩不如回老家卖红薯！”
堂堂黑塔两大核心部门的大主任，当着手底下人的面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偏还一句都不敢回嘴，夹着尾巴, 屁都不敢放。
这事确实是他们理亏。
随后，王向屹就提溜着这俩货去开会了。
紧急商讨该怎么救人。
结果会议才开到一半, 手底下人突然跑来说, 看到他们都醒了。
王向屹急匆匆赶去病房, 扑了个空，于是又急匆匆赶来了这里。
王向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抬手在夏梦脑袋顶上重重地揉了一把。
夏梦半分没敢躲, 老王同志如山高如海深的父爱都在这一个看似粗鲁的动作里了。
夏梦讨好地嘿嘿一笑。
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小声提醒：“师父, 您下午还有课呢，别耽误了。”
王向屹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小没良心的，这就开始赶人了！
趁着这会儿功夫，周启和白一竹也没耽搁, 各自端出老父亲的架势，分别走到黎昼和欧旭的面前关爱一番。
两人的动作统一又整齐，各自拉着自家的孩子上下打量：“你们没事吧？”
黎昼和欧旭的反应倒是不一样。
欧旭一把抱住白主任，一把鼻涕一把泪，哇哇
诉苦：“主任！！我还以为我出不来了呢！！吓死我了！呜呜呜呜！！”
白主任也是老泪纵横：“吓死我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哇！！！”
黎昼看起来一派轻松的样子。
不等周启问，他就耸肩说：“我没事。”
周启放下心来。
也是，毕竟他可是黎昼。
黎昼前些年一直在国外执行各种任务，没怎么待在国内，但国内时常能听到关于他的各种传说。
什么单枪匹马执行过无数S级任务，什么100%的任务成功率至今雄霸哨兵榜第一位，什么七名S级哨兵中的最强者——
无数光环下，黎昼早已经成了哨兵之中最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短暂叙旧之后，他们总算纷纷想起了最要紧的事情。
白主任有点激动地说：“怪病出现至今一个月，你们是第一拨成功从昏迷中醒过来的人！快！快来跟我们说说，昏迷之后你们究竟遭遇了什么，又是如何成功醒来的！还有，一会儿还得给你们做一套检测，看看你们的精神力数据有没有出现什么特殊的波动——”
说着，白主任就把他们往会议室里带，同时也没忘了派人去给霍清汌再详细检查一遍身体。
……
向导中心的会议室里，此时聚集了很多人。
除了涉及“霍清汌事件”的所有当事人，陆陆续续还来了好几个黑塔北京分部的高级负责人，几乎每一个人的级别和周启和白一竹比都只高不低。
怪病的出现，早就令他们焦头烂额很久了。
这次夏梦他们被卷进类似的怪病事件里，居然在三个小时之后就顺利逃脱，而且他们四人，包括霍清汌在内，经过严密的检查，发现都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要知道，在他们之前出现的那几例怪病，所有被牵扯进去的无辜人士至今一个都还没醒。
而且，最令人担忧的是，其中好些个人，目前的生命反应越来越微弱了。
所有人都意识到，不能再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了。
他们必须阻止怪病的蔓延。
也必须找到怪病的源头。
可这两件事，他们都毫无头绪。
根本无从下手。
——直到今天。
从昏迷中醒来的这四个年轻人，终于让他们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于是他们聚集在这里，等着他们这几位亲历者向他们分享成功的经验。
在得到霍清汌的允许后，夏梦和欧旭这两个全程的亲历者只得将自己在被拉进那个世界后发生的一切都分享了一遍——当然，夏梦稍稍隐去了欧旭最社死的部分，比如穿女装上台跳舞——夏梦在他疯狂求救的眼神中，将这一段稍稍粉饰了一番。
会议持续了很久。
王向屹也留了下来。
因为霍清汌的情况按理来说应该归属于医疗中心的精神科负责，但……难以启齿的是，精神科目前从上到下，所有的向导都因为怪病的影响全军覆没，至今昏迷未醒。
夏梦这一根独苗又是新来的。
在所有人看来，她这粉粉嫩嫩的新人，实在派不上太大的用场。
唯一能顶上的就只有王向屹这个经验丰富的专家了。
于是老王同志就这么被强行上岗了。
王向屹骂骂咧咧。
欧旭拉过夏梦偷偷摸摸咬耳朵：“你老师脾气够暴躁的啊。我还是第一次见情绪这么不稳定的向导。”
向导们一向都以情绪稳定著称，性情一般都很温柔平和。
王向屹这么暴躁的高等级向导，真的蛮少见的。
夏梦瞥他一眼：“你当我面说我老师坏话啊？”
欧旭飞快道歉：“哦对不起！”
夏梦：“其实我也觉得我老师脾气特别暴躁来着，天天跟吃炸药了一样。”
欧旭：“……你说得比我还起劲嘿？”
夏梦：“废话，那是我老师。只有我能说他坏话！”
夏梦：“实不相瞒，我最爱说他坏话了。”
欧旭：“……我好像知道你老师为什么脾气这么暴躁了。”
夏梦懒得搭理他，搂着怀里的猫撸了撸毛。
欧旭低头看她的猫，惊讶道：“这猫哪里来的？你的精神体？诶不对啊，我怎么听说你的精神体是只白鼬啊？”
夏梦：“嗯，别人的精神体来着。”
这猫从刚才开始就赖她怀里不肯走，为此，二狗还在她脚边“吱吱吱吱”地不忿了半天，最后被看不下去的王向屹主动捞走了。
夏梦偏头看去，只见二狗正舒舒服服地趴在王向屹臂弯里，享受着老王同志精湛的顺毛服务。
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的隔辈亲。
夏梦内心啧啧两声。
张口闭口黄鼠狼的，身体倒是很诚实嘛。
夏梦收回视线，看到身旁欧旭还在跟她怀里的猫大眼瞪小眼。
夏梦：“怎么了？”
欧旭满脸好奇：“这小猫咪看着挺可爱啊，奶萌奶萌的。我能摸一把不？”
夏梦没当回事，心想这猫这么亲人，轻轻摸一下应该没事。
她点了下头。
于是欧旭大胆伸手。
猫咪从夏梦的臂弯抬起头，张嘴就龇着虎牙叫了一声：“嗷吼！！！”
无比雄浑的嗓音从它那小嘴巴里冒了出来。
惊悚程度堪比芭比娃娃嘴巴里冒出糙汉声儿。
欧旭瞳孔地震，伸出的那只手飞快缩了回来。
他愕然扭过头，跟夏梦两人大眼瞪小眼。
欧旭：“……”
夏梦：“……”
欧旭：“……是我幻听了吗？我怎么觉得自己听到一声狮吼啊？”
夏梦：“……我也听到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朝这只金灿灿的小猫看去。
小小一只，看起来顶多也就普通小猫四五个月大。
一身奶味和胎毛都没褪尽。
但偏偏，一脸倔强地盯着欧旭。
一副很是高贵冷艳，高不可攀的架势。
不远处，正在被其他几位黑塔高层拉着交流的黎昼忽然偏头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小猫咪瞬间激灵了一下。
一秒后，它抬起一张清纯无辜的小脸来，掐着嗓子，奶声奶气地冲他们俩“咪”了两声。
欧旭艰难吞咽一下：“我……再确认一遍啊，这玩意儿真的是猫？”
夏梦：“……应该是吧？”
猫：“咪！”
……
会议开了两个多小时。
众人商讨来商讨去，始终没个明确结果。
大家只能反复推敲他们三个这次能平安出来，原因究竟是什么。
关于这一点，大家的意见比较统一——
他们认为他们这次能安然无恙，全凭有黎昼这个S级哨兵坐镇。
S级哨兵的实力深不可测，肯定是黎昼的出现成为了这次特例的最大变数。
还有人——主要是身为向导的领导们——他们则认为，欧旭和夏梦这两名年轻向导也功不可没。
夏梦和欧旭都不是喜欢揽功的人。
这种情况下，他们俩小新人干脆就自觉缩在角落里当个安静的背景板，任由黑塔的高层们神仙打架。
黎昼不行。
他不管坐在哪，都会自动成为人群的中心。
所有的黑塔领导人将他团团包围在中间。
黎昼这人看起来就很好相处。
他们以前遇到的其他几位S级哨兵，要么拒人于千里之外，要么气质自带危险气息，很难接近。
不像黎昼。
他大约是所有S级中最平易近人的一个。
他看人的时候，眼睛里嘴唇边总是会带着笑意。
因此所有人总会不自觉的认定，他就是个阳光明媚的好青年。
……
会议中途，黎昼多次朝夏梦那边看去。
他每次刚想起身去她那边，还没起身就被身边的领导叫了回去。
眼看着夏梦和欧旭有说有笑，甚至还拿他的猫逗趣，黎昼肉眼可见地有些不高兴了。
他唇边的笑意敛起，微垂下眸，双肘搭在两侧扶手上，十指交叉叠在
身前。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懒散的冷淡感。
他平时被笑容弱化了的五官上的锋利感，也渐渐出来了。
那份刀刻斧凿出的明晃晃的距离感，比起其他S级，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坐在他身边的领导下意识抖了抖，疑惑地抬头看看：“怎么回事？会议室的空调坏了？”
周启坐在稍远的地方，将黎昼的一切表情和神态变化都看在了眼里。
他微微皱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夏梦那边，他还看不出什么。
那小姑娘似乎跟谁都能处得很好，跟谁都能聊得来。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不光是欧旭，坐她周围其他人也被她带起了话题，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有说有笑。
但黎昼嘛——
周启心想，除非他记忆出问题，他似乎还是第一次见黎昼关注哪一个向导，更别提之前还主动涉险去救人。
黎昼他该不会动了什么心思了吧？
想到这点，周启不禁有些心情复杂。
黎昼他，不是一直在找他的向导吗？
难不成他这是……终于放弃了？
周启其实一直觉得，黎昼的这份执着毫无依据，仿佛是他凭空想象出来的一个人。
黑塔的一切记录都证明，黎昼从觉醒的第一天起，至今，始终是个单身哨兵。
他从未有过任何向导。
周启以前发愁，黎昼怕不是得了什么妄想症。
脑子里虚构出了这么一个人。
可眼下，看着黎昼将目光落在夏梦身上，周启又忍不住地想发愁。
如果黎昼那小子真有向导，那他现在跟夏梦算是怎么回事呢？
移情别恋？红杏出墙？
而且似乎还是单恋。
……感觉这比妄想症听起来更加不妙啊。
……
这时候，会议室外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道急促飞奔的脚步声。
会议室里，听力敏锐的哨兵们纷纷抬头看向门口。
几秒钟之后，果然会议室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急匆匆推开了。
来的人是周启的小助理。
小助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门框还没来得及喘匀气，就飞快说道：“不、不好了！”
周启微微拧眉，平日里叫他行事得沉着稳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再说现在还有这么多领导看着呢，他这副三魂吓掉了七魄的像什么样子！
周启：“出什么事了？”
小助理：“市中心、出现了突发情况。”
小助理抬手擦了擦汗。
小助理：“半个小时前，京北大学附中突发食物中毒，一百多人被送到了京北附属医院，结果其中有三名学生是哨兵，他们到达医院后先后昏迷，然后，将医院里的一部分哨兵和向导都传染了，目前至少有十三名哨向陷入了昏迷。”
周启错愕地站起来：“什么？”
怪病居然又出现了？
不好！
医院是典型的人口密集区域，如果不立刻控制起来，届时不知道还得牵连多少人！
顿时，整个会议室里的人脸色都变了。
周启飞快站起来，朝小助理吩咐道：“赶紧联络公安厅，让傅厅长先派点人手封锁现场，疏散普通人类！然后联络特勤队，看看今天还有多少特勤正在待命。”
周启不愧是刑侦中心的大领导，很能镇得住场子。
瞬息之间，一连串的命令已经下达了。
周启一边飞快思考应对方案，一边将目光飞快扫过黎昼。
要说黑塔特勤，现成的最佳人选其实就在他们眼前。
还有比黎昼更合适的人选吗？
100%的任务成功率，只要他出手，这次突发状况应该也不在话下。
最重要的是，一个小时之前，他刚平安将夏梦和欧旭从相似的情况下带回。
这里大约没人比黎昼更清楚该怎么做。
与其派其他不了解情况的哨兵去送人头，倒不如直接拜托黎昼，最为稳妥。
但问题是，黎昼的身份远在北京塔之上。
在座的所有人，没人能调遣得了他。
周启犹豫两秒，将目光缓缓移向夏梦。
黎昼的弱点是明晃晃的。
其他人或许目前还看不出来，但他很清楚。
如果派夏梦去，黎昼势必也会去。
拿捏住夏梦，就等于拿捏了黎昼。
一时间，周启觉得自己这想法太卑鄙了。
谁会派一个才刚入职几个小时的新人向导去那么危险的现场？
这跟让她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他要是敢这么提议，恐怕王向屹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了。
周启迟疑了一下，看向白主任。
周启打算迂回：“另外，向导中心能不能也给我派一两个人手？霍清汌的案例中，相信你们也发现了，向导在其中发挥的作用非常大。”
白一竹并不接招：“我们哪来的合适人选？一个个都在隔离区里睡着呢。再说了，你也知道的，向导一般不出外勤的，现场太危险了，向导们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白一竹对手底下的人还是很保护的。
周启默默跟白一竹对峙。
正当两人胶着的时候，小助理此时又接到了现场打来的电话。
他仓惶地抬起头：“主任！现场报告说，他们陆陆续续还发现了一部分普通人类也陷入了昏迷。”
居然连普通人类也被牵扯进去了？
这下，连其他领导也坐不住了。
小助理尽职尽责，飞快将收到的现场情报一一输入到会议室的光屏上。
此时的光屏上，同步了大量的情报信息。
京北医院的地图、目前统计的现场人员数量等等，小助理上前，将刚收到的昏迷的普通人类名单也同步了。
名单一亮出来，只见王向屹惊愕地站起来：“什么！？”
夏梦朝那份名单看去。
只见写着三十几个名字的名单上，一个叫作柏柔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了名单的第三行。
柏柔，是师母的名字。
夏梦随即想起来，是了，师母身体不好，每半个月会去医院开一次药。
没想到居然是今天！
该死的居然这么巧！
周启并没有注意到王向屹的异色，会议室里正乱着。
他跟白一竹据理力争：“你们总不可能一个人都派不出来吧？我也不要多，一个也行！”
白一竹：“真没有！”
王向屹：“我……”
夏梦：“我去吧！”
夏梦大声打断王向屹，同时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臂，不着痕迹地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王向屹神情复杂地转过头。
夏梦语气是一贯的吊儿郎当：“师父，您一把年纪了，就别这么拼了。那里面的情况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一定很复杂，您真不一定处理得了。到时候别师母还没救出来，您老这一身老骨头先折腾散架了。”
这不是夏梦在危言耸听。
且不说当时霍清汌的精神图景里那变幻莫测的状况。
光是看向导中心里如今横七竖八躺着的那些人，其中不乏从业几十年的资深向导，他们都还没醒来，就知道这情况是有多危险。
王向屹欲言又止，陷入了两难。
情感上他并不放心让夏梦去冒险，同时理智上他也知道，夏梦确实比他更加合适。
周启心头一松。
没想到事情真的朝着他期待的方向发展了。
他趁热打铁，看向黎昼：“黎昼，如果现在黑塔向你发布这个S级任务，你会接受吗？”
黎昼抬起眼，目光越过周启，看向夏梦。
夏梦坦然与他对视。
黎昼：“嗯，我接受。”
第26章 第26章 “赶紧把你家狗子拉走！”……
于是, 只针对这次突发事件的特殊救援行动小组临时成立了。
黎昼带队，队员有夏梦这个入职不到半天的向导，以及临时被抓了壮丁的欧旭。
欧旭原本并不打算掺和进这事里来。
还是黑塔的领导不太放心夏梦一个新人, 主动派他一起跟着。
想着夏梦要是不顶用，至少还有
个备选。
欧旭：“……”
他有点想说, 你们口中的新人可比他靠谱多了。
但领导都开口了, 他总不能拒绝, 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应是。
夏梦笑着拍拍他肩膀：“放心, 姐尽力罩着你。”
欧旭挤出一个委屈巴巴的笑脸：“我谢谢您。”
周启很快又带来了个好消息：“阿尔法特勤队那边也有一名A级哨兵刚执行完任务回来, 表示可以参与这次行动。人很快就能到了，你们汇合之后，就可以准备出发了。”
夏梦：“阿尔法特勤队？”
“这名字一听就霸气侧漏。”
欧旭比她知道得多一点，向她解释道：“中国境内一共有七支特勤部队，驻扎在北京塔的是阿尔法, 是最强的一支。”
夏梦点头：“原来如此，不愧是首都。”
欧旭苦着一张脸, 念念有词：“可千万别是苏方晓。”
夏梦偏头：“苏方晓？谁啊？”
欧旭：“阿尔法小队的副队长。”
夏梦：“然后呢？”
欧旭：“……其实也没什么, 就是, 我跟这人有点不对付。”
欧旭明显是不愿意面对现实的架势。
夏梦好奇心上来了，问道：“怎么个不对付？你们俩打过架？还是有什么过节？”
欧旭叹了口大气。
还没说完, 就听到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利落的脚步声。
随后会议室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夏梦抬眸看去, 只见一个剃着一头利落短发的高挑女人出现在了门口。
女人个头很高，身姿挺拔, 穿着代表着黑塔阿尔法特勤队的黑色军装队服，踩着特制高筒皮鞋，英姿飒爽。
一出场，给人的感觉就A爆了。
夏梦只觉眼前一亮。
这小姐姐有点飒啊！
只见她站定之后, 飞快朝黑塔各位领导行了个军礼，声音清亮磁性：“阿尔法特勤队苏方晓，前来报到。”
随后她走到黎昼前面，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主动伸手说：“初次见面，久仰大名，我是A级哨兵苏方晓。今天的行动我会全力配合您。”
欧旭捂着脸哀嚎一声。
夏梦觉得有点好笑，手肘拱拱他，小声问：“这么一大美人，你有什么可不对付的？”
话才刚出口，就见美人姐姐身后走出一只英姿飒爽的长毛犬。
狗狗长手长脚，四肢发达。
身上的毛发黑白相间，头部左右两侧从眼睛到耳朵都是黑色的。
一看就很聪明。
夏梦只一眼就看明白了。
哦，边境牧羊犬。
再看欧旭，他身边原本趴着的瓦莱黑鼻羊抖了抖，悄无声息地往他身后缩。
一只羊，一只牧羊犬。
难怪这俩人不对付。
苏方晓与黎昼简短打过招呼，很快就转过头，视线望向他们这边。
她一看欧旭那副样子，立刻笑了起来。
她走过来，先是朝夏梦伸手：“您好，夏梦小姐。”
夏梦伸手握住：“你认识我？”
苏方晓微笑：“认识。樊雪案闹得举国皆知，现在网络上大概没人不认识你吧。多亏了你，才令一个无辜的人没有平白蒙冤。”
说起这个，夏梦就觉得很不好意思了。
她那点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扯淡水平，居然丢脸丢得举国皆知了。
夏梦：“谬赞了。”
苏方晓随后才将目光转向欧旭。
她朝他挑眉打了个招呼，含笑说：“好久不见啊，小旭旭。”
小旭旭。
这称呼乍一听还挺亲密。
可惜落在欧旭耳朵里，就跟挑衅无疑。
欧旭凶巴巴地瞪她一眼，刚想说话，一低头发现她家那只贱嗖的边牧不知何时也凑过来了，正凑在他家咩咩屁股后面闻。
羊怕牧羊犬是天性，此时羊仔正缩着脑袋，撅着屁股，一边躲一边发抖。
一看就知道吓得不行。
欧旭往旁边一迈，挡在边牧和黑脸羊的中间，老大不乐意地说：“赶紧把你家狗子拉走！”
真是要了亲命了。
怕什么来什么。
欧旭不客气地问：“阿尔法队那么多人，怎么偏偏把你派过来了？”
苏方晓：“他们都在执行任务，就我还有点空。再说了，带向导执行任务，向导跟哨兵的匹配率必须得高于50%，阿尔法队里能跟你匹配上的也没几个。你就别挑眼了。”
欧旭：“……”
周启：“既然人已经到齐了，那就别耽搁了。”
周启：“飞机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
苏方晓这时候转过身，疑惑地问：“不需要先给我和夏梦小姐做一次匹配度测试吗？”
这是黑塔特勤执行外勤前的固定流程。
同一个行动小组内，尽量要保证向导能为队内每一名哨兵疏导。
除非该向导是某一位哨兵的专属向导。
苏方晓听说过S级的黎昼没有专属向导，而且也不接受任何向导的疏导，那么夏梦自然不可能是黎昼的向导。
既然如此，做一下她和夏梦的匹配度测试，也是无可厚非吧？
周启心说，大概没有这个必要吧。
他派她来，主要也是打算着两两搭档的话，她把欧旭捎带上就行。
可话到嘴边，他突然改了主意。
周启：“也好，那就做吧，都做一下，黎昼和夏梦也做个看看。”
夏梦对此倒是可有可无。
做呗，又不至于少块肉。
于是白主任紧急搬来了检测设备。
就是之前给夏梦做精神力检测的设备。
夏梦将自己的手放在感应面板上。
精神力在她的控制下，浓郁的精神力缓缓流淌于她的掌心。
王向屹在旁看着她精神力那浓郁的成色，隐隐有些心惊。
她才刚觉醒不到两天。
精神力的颜色看起来怎么会这么深？
说起来，她这次觉醒以后，好像处处都透着不太寻常。
她的精神体也在第一天就凝聚出来了。
快得不可思议。
白主任亲自操作着检测仪器。
在夏梦释放出精神力的同时，他从黑塔的数据库中调出了黎昼和苏方晓的数据，进行匹配。
数据面板上，先是黎昼和夏梦的精神力数据进行匹配。
两个人的资料各出现在面板的两侧。
【姓名：黎昼】
【备注：S级哨兵】
【姓名：夏梦】
【备注：B级向导】
【正在进行匹配值测试……】
几秒钟之后，结果就出来了。
【经检测，双方匹配值为80%。】
看清数字的瞬间，会议室内一片哗然。
没想到夏梦跟黎昼的匹配度能有这么高！
连周启和白一竹都被吓了一跳。
要知道，哨兵和向导双方的等级差越大，匹配度普遍就越低。
像是黎昼和夏梦这种情况，他们俩就算测出一个30%，大家都不意外。
之前黎昼也不是没有做过测试。
S级哨兵太过珍贵，黑塔一般会主动向他提供S级向导的信息，试图让双方进行匹配。
结果，他跟几个S级向导的匹配度全部都没有超过40%，连最低的疏导标准都没达到。
A级向导们就更别提了，基本也都是在20%到30%之间徘徊。
他几乎跟所有向导都匹配不上。
这种情况，一般来说只会出现在一类人身上——就是已经有过结合向导的哨兵。
已经有了结合向导之后，该哨兵便再也无法接受其他向导的疏导。
身体会自动自发地对其他向导的精神力产生抵抗和排斥。
这也就是为什么，黎昼再也没有接受过任何向导的疏导。
所幸S级哨兵天生对负面能量的抗性阈值更高。
其他哨兵或许十天半个月需要疏导一次，但S级并不需要这么频繁，顶多三个月疏导一次就行了。
而黎昼更省事。
他甚至不去找向导，直接从黑塔购买特制向导素针剂，直接自己注射。
向导素，就是从向导的精神力从提炼出的高纯度信息素。
向导素的作用主要是两个方面，一是用来识别向导的身份，每一位向导的向导素都不同，因此黑塔常用向导素来追踪向导。
另一方面，向导素则是向导对哨兵疏导时，稳定哨兵情
绪、净化负面能量的主要作用成分。
黎昼使用的特制向导素，经过特殊萃取工艺进行提纯处理之后，不再带有向导的个人信息素成分，只留下了高强度净化的效果。
黎昼三个月来一针。
只不过，向导素针剂的造价高昂，一般的哨兵根本用不起。
对他们来说，来向导中心接受疏导，才是最有性价比的选择。
此时会议室内，众人心思各异。
好几位黑塔领导人，此时才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向夏梦。
他们交头接耳，第一反应是在质疑这情况出了错。
“设备出问题了吧？”
“这个夏梦，不是刚觉醒吗？”
“一个B级向导，怎么会跟黎昼达到80%的匹配率？”
也不怪这些领导们这么惊讶。
两人之间的等级差实在太大了。
S级与B级之间的差距，是天差地别的鸿沟。
如果将S级的精神力比喻成海洋，那么B级的精神力就像是涓涓溪流。
根本就不是一个数量级。
B级怎么给S级疏导呢？
就像是在干涸的大地上倒一杯水。
连止渴都做不到。
但，80%，确实足够令人震惊了。
这是非结合哨向之间能达到的最高数值了。
80%再往上，一般是结合哨向才能达到的水平。
连黎昼看着这个数字，一时间也有些怔住了。
这么多年来，这么多向导，她是唯一一个。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夏梦，眼中闪过几分疑惑。
但他恍惚间又觉得，似乎，本该如此。
……
此时夏梦看起来依然冷静沉着。
她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看自己跟黎昼的结果出来了，而白主任久久没动作，她主动出声催促：“白主任？愣着干什么呢？给我和苏小姐也检测一下啊。”
白主任回过神来：“哦哦哦。”
不远处，欧旭对夏梦的淡定大感佩服。
他正站在王向屹身侧，便忍不住朝王向屹夸赞道：“王教授！夏梦这也太宠辱不惊了！要换我，80%！还是跟S级哨兵，吓都要吓死了！”
王向屹神情复杂。
“她哪儿是宠辱不惊。”
“她是压根儿不知道80%代表什么意思。”
欧旭：“……”
没错，夏梦不知道。
她甚至觉得这个数值低了点。
80%，这不是还有挺大进步空间的吗？
下回争取争取上90%。
随即她和苏方晓的检测结果也出来了。
居然又是80%。
这个数值一出，大家都有点坐不住了。
连苏方晓也面露惊讶。
能跟她匹配上的向导说多不多，普遍只有60%左右，只有欧旭稍微高点，有67%。
她以为她跟欧旭已经足够高了。
没想到，居然还有个80%。
她的目光认真地盯住站在设备前的夏梦。
这是她到这里来之后，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夏梦。
……
白主任有点惊了。
这一刻，连他都要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仪器出了什么故障。
他飞快将之前采集到的霍清汌的数据也调取出来，口中喃喃：“真的假的……我再试试——”
他的十指在键盘上飞快操作，正要重新进行一轮检测，黎昼忽然抬手打断了他。
黎昼单手按住了键盘上的取消按键，垂眸看向白主任：“时间来不及了，先这样吧。”
白主任反应过来，赶紧点头：“哦对对。不耽误你们了。你们赶紧出发吧。”
事不宜迟。
多拖一分钟，陷进去的人们就多一分危险。
随即，他们便乘坐着周启安排的飞机出发了。
他们四人之外，王向屹也跟着去了。
飞机是阿尔法的专属特勤机，等候的飞行员视线扫过他们，落在最后的王向屹身上时，差点惊了。
“王哥……”
王向屹不着痕迹地抬手打断他。
夏梦一直在关注王向屹，她怕王向屹因为太过担心师母而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
幸而王向屹至今表现得很冷静。
她见状随口问了句：“你们认识？”
那名飞行员瞥了王向屹一眼，没说话。
王向屹甚至没看他，轻描淡写地一点头：“以前给他做过疏导。”
原来如此。
夏梦点点头。
特勤机的舱门有点高，也没有摆方便上下的梯子，大概是从未想过还会有向导乘坐的一天。
可惜今天注定破例，不光来了向导，而且一来就是三个。
飞行员反应过来，连忙说：“稍等一下——”
夏梦摆摆手，“不用不用。”
她一个翻窗比走路还勤的人，爬个舱门还得用脚蹬子，说出去得被她身边的狐朋狗友笑死。
“哎？我扶你吧！”苏方晓已经上去了，笑着转过身来，伸手就准备去握夏梦的手。
夏梦正要伸手，手才刚一抬起来，就被身旁的黎昼握住了。
夏梦疑惑地扭头：“？”
黎昼面不改色，手上稍一用力，就将她扶了上去。
等夏梦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上去了。
另外一边，欧旭扶着王向屹也上来了。
特勤机内空间不小。
舱壁两侧是可供面对面的座椅。
夏梦在王向屹身边坐下来，下一秒另一侧的邻座就被苏方晓占了。
欧旭原想坐那儿，见状，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不情不愿坐对面去了，他选了个跟黎昼隔了一个空的位置坐下来。
他的黑脸羊乖乖伏在他脚边。
苏方晓的牧羊犬自来熟地走过来，与它趴在一起，尾巴摇得欢快。
尾巴甩一下，就打咩仔屁股一下。
打得咩仔生无可恋地抱住脑袋。
特勤机平稳地起飞，飞行员播报预计将在7分钟后抵达现场。
7分钟，说多不多。
刚好够欧旭做完第一次去现场的心理建设。
也刚好够让苏方晓开启一个话题。
苏方晓显然对她很有兴趣，笑眯眯的，跟她的精神体有点像。
苏方晓凑近过来，单手托腮，眼眸微抬，以向上30度的角度看向夏梦，眼神清澈又明亮：“听说你今天刚加入黑塔，或许我们今后碰面的机会会有很多。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可以请你为我疏导吗？”
夏梦眨眨眼。
怎么又是一个想让她疏导的？
一个霍清汌，现在又来了个苏方晓。
欧旭该不会被气死吧？一天之间，两个客户都被她抢走了。
结果她朝欧旭那边扫了一眼，欧旭同志满脸期待地看着她，巴不得她赶紧将苏方晓领走。
这怎么行？
她还想多看看欧旭跟苏方晓争锋相对的场面呢，太有意思了。
夏梦淡定耸肩：“我还没给人正经做过疏导呢。”
苏方晓眨眨眼：“我听说你今天刚入职就给一名哨兵做过疏导了啊。”
夏梦笑起来：“那也能算吗？我拿精神力捅了他一刀而已。”
苏方晓笑得意味深长，语气温柔中带着点诱哄：“你不知道吗？哨向之间匹配度越高，疏导时就越舒服。我还没有体验过80%的疏导究竟是什么样的，你不想试试吗？”
对面，欧旭想起了自己之前为苏方晓疏导时的事，身体下意识抖了抖。
苏方晓这女人，果真是男女通吃啊。
太可怕了。
夏梦好笑地看着她。
“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她说，“我的疏导恐怕不会像欧旭的‘春草’那么令人舒服。你确定自己要试试？”
苏方晓怎么可能被她一句话吓退。
她正要点头，特勤机突然就震荡了一下，像是遇上了什么气流颠簸。
苏方晓一时不察，身体往身后舱壁上重重一撞，瞬息间，她感觉脖子上仿佛被什么无形的
手掐住了，难以呼吸。
这种感觉一闪而逝。
眼角余光处，苏方晓看到一只金灿灿的小猫“咪咪”叫着，冲她的牧羊犬毫不留情地呼了一巴掌过去。
打得她家狗子嘤嘤呜呜地跑开。
前头的飞行员满脸错愕，看着面前一切正常的仪表盘，完全不理解这震荡究竟从何而来。
苏方晓敛起笑意，稍稍坐直了。
她的目光望向坐在斜对面的黎昼。
在场这么多人中，只有黎昼能做到。
这是黎昼给她的警告。
好的，她收到了。
第27章 第27章 “零号在哪里？”
7分钟后, 特勤机准时到达京北医院。
此时先一步赶来的公安已经将整个京北医院包围封锁起来了。
绝大部分民众都已经被疏散了。
医院外面拉起了层层警戒线。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被隔在警戒线外，看到黑塔特勤机从楼宇间出现，纷纷举起了手机相机。
深黑色的特勤机降落时, 平地卷起一阵狂风。
狂风糊了所有人一脸，迫使他们不得不侧开脸去抬手挡风。
“他们谁啊？公安？特警？飞虎队？”
“咱北京哪儿来的飞虎队？香港电影儿看多了吧？”
“没见过啊, 不过您看见那机身上印的字儿没？黑塔！嘿！听着就霸气！估计是什么神秘组织吧！”
“哦嚯, 那这神秘组织挺有钱的啊！看前面那公安小哥儿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儿没？”
“看看看, 人下来了！”
特勤机的舱门打开, 五个人陆续走下飞机。
一名身着公安警服的中年男人上前。
看肩章是一条银色橄榄枝和三朵四角星花, 是一级警监。
那人朝黎昼等人敬了个礼，开口道：“你好，已经跟黑塔的周启主任沟通过了，这边的疏散工作还没有完全结束，大约还要十五分钟。请稍候。”
黎昼点点头表示理解。
医院这种地方, 不像其他公共场所，警报声一响, 大家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能走。
当时事发的时候, 保不齐还有多少台手术正在做, 怎么可能放下手术刀说跑就跑？
更别说还有那些ICU、EICU里的重症患者，想要移动他们, 也是大工程。
也是, 这种情况下，他们要是贸然进去, 恐怕会引发更大的麻烦。
可理解归理解，一想到自己妻子还在里面，王向屹就焦急不已。
一双红彤彤的眼睛都快把医院大楼盯穿了。
夏梦在旁看得有些不忍心。
老王都一大把年纪了，没想到上午操心完徒弟的事, 下午又得担忧妻子的安危。
他这铁打的小身板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她拉了王向屹一把，说：“师父，都下午了，你之前忙着来找我，午饭没顾得上吃吧？走，咱们先去垫垫肚子。”
王向屹一开始不愿意走，还是夏梦用力拽了一把才将他拉走。
也没走远。
医院大门斜对面正好有一家早点铺子，一般开到下午两点半。
店里卖的点心五花八门，包子油条小米粥，炒饭炒面生煎包，偶尔老板心情好，还会卖点滋补的药膳，专供医院的病人术后补身体。
夏梦最爱吃这家的生煎包和小笼汤包。
从大一吃到现在研究生毕业。
早就在老板那儿混了个脸熟。
夏梦：“老板，来两屉小笼包，再来十个生煎包，还有豆浆和豆腐脑也各来三碗。”
老板从窗口探出头来，一见是她，就熟稔地“哟” 了一声：“你来啦。今儿是逃课还是逃班呐？”
夏梦身后还跟着王向屹他们几个。
王向屹条件反射地横了她一眼。
夏梦被这一句问得满脸无奈：“老板，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说着指指后头：“当着我老师的面儿，你能不能给我也留点面子？”
老板倍儿直爽地说：“您恁厚的脸皮，还需要别人给您留面儿吗？原话不是您自个儿说的么？人家要是教得好，您也不至于逃课不是？”
夏梦无奈地叹了口气：“凭您这北京城独一份的手艺，至今没开成世界连锁，真是有原因的。”
毒舌又爱拆台。
要不是她脸皮厚，哪家客人乐意光顾他生意还挨一顿埋汰？
夏梦赶紧转移话题。
再说下去，怕是王向屹要暴起揍她。
毕竟她当年逃他的课逃得最欢，要不是每回逃完课都记得带一盒生煎包回去孝敬他，他的课她肯定必挂无疑。
几个人在店内挑了张长桌坐下。
很快，夏梦点的都端上来了。
夏梦夹了生煎包咬了口。
脆中带着软，咸里带着鲜。
王向屹没有吃的胃口，连筷子都没动。
欧旭也是如此。
夏梦直接夹了只小笼包放进他面前的碟子里：“吃啊，吃饱了才有力气担心师母不是？师父，可别等我把师母救出来了，你却倒下了啊。”
说着给欧旭也夹了一只小笼包：“你也是，吃饱才有力气干活。”
他们俩虽然进霍清汌的精神图景前后才三个小时，但是他们主观上已经过了两天。
这两天里他们基本都没怎么吃东西，夏梦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趁着疏散群众的十几分钟里，她分毫不耽搁，快速给自己补充状态。
欧旭夹起小笼包，实在没什么胃口，又放了下来。
他羡慕地看着夏梦：“你的心态也太好了。一会儿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情况呢，你居然还能吃得下去。”
“就是因为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啊。”夏梦理所当然地说，将剩下的半个生煎包塞进嘴巴里，嚼嚼嚼，一边不太口齿清晰地说，“谁知道里面又是个什么情况，当然得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有备无患，这样才能遇事不慌张。师父，您说是吧？”
王向屹叹了口气，缓缓夹起面前的小笼包吃了。
至于黎昼和苏方晓，不用夏梦催促劝说，已经自发开始低头吃饭了。
他们俩都是经历过不少大场面的资深外勤。
深知夏梦说的没有错。
黎昼吃得不多。
苏方晓胃口不错，几下就将一屉小笼包解决完了，还转身跟老板招呼：“老板！再来两屉小笼包！要蟹黄的！”
老板：“好嘞！”
欧旭默默看她：“你胃口挺好啊。”
苏方晓舀着面前的豆腐脑，稀松平常地说：“嗯，执勤刚回来，两天没吃饭了。”
啊这。
欧旭忽然觉得生出了几分罪恶感。
人家执行任务回来，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就巴巴跑来跟他们一起出现场，他居然还这么跟她针锋相对。
他也太不是东西了！
苏方晓：“嗯，就是吃了几包黑塔特制的营养液和压缩饼干，还真别说，挺好吃的。回头也给你弄几包？”
欧旭：“……”
算了，他就多余同情她。
……
十五分钟后。
京北医院顺利被清场完毕。
京北医院方圆500米全部被清空。
只剩下那些被牵扯其中、陷入昏迷的无辜群众被留在了医院里，由专人照顾。
夏梦几人通过重重警戒线进入医院大门。
医院大厅内，走出来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察。
他们全身上下穿了全套的隔离服，比宇航员在太空中行走穿得更严实。
他们朝夏梦等人敬了个礼。
“各位请做好准备，进了这个门，就进入污染覆盖的范围了。”
公安部门将这个怪病称作是污染源。
听起来有点不太合适，但目前也没有更合适的说法了。
四人点点头。
夏梦站在门口朝身后望了一眼。
王向屹被隔离在警戒线外，眼神担忧地望过来。
几分钟前，他还在提议让他也跟着进去。
是夏梦拼命拉住了他。
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根据现场同步的进度，如今已经有十七名哨兵，三名向导，以及一百五十几个普通人被卷入其中。
而其中，已经
有两名哨兵、一名向导，以及五名普通人已经进入了高危状态——生命活动能力降低，大脑反应能力减弱。
也就是说，如果无法及时将他们从中带出来，他们会像向导中心那些几乎成为植物人的哨兵们一样，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但万幸的是，柏柔，她师母，到目前为止，身体状况还是正常的。
四人进入医院大厅。
一进大门，就能看到四五个同样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正在安顿他们从楼上带下来的昏迷人员。
警方的无人机悄然在大厅半空飞翔，以便外头的人第一时间掌控里面的情况。
昏迷的哨兵和向导们被单独隔离开来。
如今大厅里昏迷的人全部都是普通人。
夏梦注意了一下，师母也在其中，正躺在一张诊疗床上。
看起来脸色还不错，连接着她的检测仪器上，数值也都还是正常的。
夏梦稍稍放下心来。
黎昼问：“零号在哪里？”
所谓的零号，就是这次事件中第一个昏迷的哨兵。
那名全副武装的警察答道：“1号污染源已经被隔离了，就在十七楼的隔离区。”
夏梦听着，略微皱眉。
将这里称作是污染区也就罢了，把昏迷的哨兵直接称作是污染源？这不合适吧？
但事有轻重缓急，她总不可能把正事撂下，先跟这人掰扯什么名词的定义。
黎昼：“走吧。”
夏梦：“嗯。”
四人走出一段距离，忽然听到后方那名警察忽然平地走路摔了个狗吃屎。
附近三台无人机刚好正对着他，实时将他摔倒的画面传送了出去。
外头正立着一面巨大的监视屏，所有人都看到了。
夏梦眨眨眼，下意识偏头看了黎昼一眼。
用眼神画出一个问号。
黎昼嘴角擒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眨眨眼，无辜地看着她。
四个人走进电梯。
平日里总是超负荷运转的电梯此时运转速度快得惊人，直达十七楼。
十七楼这边，就安静许多了。
警方人员将昏迷的哨兵送到这里之后，怕被卷进去，没有多停留。
四人经过一间间隔离病房，很快找到了黎昼口中的零号——京北附中一开始因食物中毒被送到京北医院的那三名哨兵。
三人清一色都是十七八岁的男哨兵。
正并排躺在三人间里。
三人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白中透着绿，青中透着紫。
食物中毒的影响还没有从他们身上褪去。
欧旭站在门口往里看：“应该就是他们了吧？周主任资料传过来了吗？”
苏方晓点头，摸出自己的手机，翻了翻：“目标A，杨昊，17岁，B级哨兵，理科生，爱好篮球，高考志愿是京北大学建筑系。目标B，刘东文，17岁，C级哨兵，文科生，爱好赛车，高考志愿是金融管理系。目标C，闻阑，18岁，A级哨兵，理科生，爱好电子游戏，已经被哨向大学提前招生。”
欧旭凑过去问：“还有更详细点儿的资料吗？比如，他们精神图景啥样儿之类的。”
苏方晓：“这可涉及到个人隐私了。”
欧旭：“……这倒——”
苏方晓：“不过确实有。”
欧旭：“……”那你刚那么正义凛然的干什么呢？
苏方晓：“为了以防万一，黑塔会对哨向的信息进行记录，比如精神力信息素，比如精神体，比如精神图景。一方面是为了识别身份，一方面也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苏方晓：“现在这个情况，就是那个万一了。”
眼下他们要深入这三人的精神图景，到时里面危机四伏，防不胜防。
为了知己知彼，他们必须尽可能地、全方位地了解他们的目标。
苏方晓往下又翻了翻，将黑塔临时解禁的这三名学生的隐私资料分享出来。
杨昊来自一个高知家庭，是家中独子。家中祖父、父亲都是建筑方面小有名气的人物，家中在北京经营着一家建筑设计事务所，年收入至少三千万。
杨昊从小就被寄予厚望，期待他能考入京大建筑系，所以很小就开始接受建筑的熏陶。
一年前他刚觉醒成为哨兵时，黑塔对他的精神图景进行过检测，是一栋他自己设计的大楼。
刘东文则来自于一个巨富之家，家财万贯，家族企业涉及许多方面，房地产、新能源、汽车制造等等。
刘东文是家中年纪最小的孩子，上面还有哥哥姐姐，因此父母兄姐对他都很宠溺。父母对他的期望并不高，只希望他能自由自在地长大，大学随便考个一本二本都行。
而他自己则对赛车很感兴趣，从小接触，至今已经参加过大大小小很多场青年组的拉力赛事，成绩不错。
黑塔记录中，刘东文的精神图景是一片宽阔的赛车场。
最后一位闻阑，家境小康，父母离异，他从小跟着父亲生活。单亲家庭但家庭氛围不错，父子关系很好。
他父亲本身也是一名B级哨兵，在政府部门工作，在北京这个遍地是领导的大环境里，勉强也算一个小领导。
闻阑14岁觉醒成为A级哨兵之后，他的精神力强度受到了黑塔的重视，15岁就已经被哨向大学破格预录取，等到他高中毕业，就可以直接进入哨向大学学习。学校毕业后，不出意外，会直接进入黑塔工作，甚至很有可能直接成为黑塔特勤。
闻阑很喜欢玩游戏，尤其是射击游戏。
因此他的精神图景的场景类似他玩的某个射击游戏的立体地图。
欧旭听下来，稍稍松了一口气：“听起来都很正常的样子。”
夏梦没吭声。
直觉告诉她，恐怕没那么简单。
苏方晓和黎昼也没说话。
欧旭说：“那现在问题来了，咱们选谁的精神图景进？是一起行动，还是分头行动？”
关于这一点，苏方晓就很有表达欲了。
苏方晓：“我建议咱们还是两两一起行动比较好。考虑到战斗力和续航能力，我建议是每组一个哨兵一个向导。”
说着，她眨巴着明亮温润的双眼，目光亮晶晶地望向夏梦。
苏方晓：“夏夏，我想——”
话茬才刚起一个头。
她身后，欧旭倏地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苏方晓：“！？”
欧旭凑过去：“不，你不想！”
欧旭有点紧张。
苏方晓要是跟夏梦凑成一组了，那他岂不是得跟黎昼？
他不要跟黎昼一组啊！！
说实在的，他有点怕黎昼。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这小哥笑得那么平易近人。
或许是因为当时在剧院的地下迷宫里，黎昼凭空从天而降，徒手劈断了他手脚上的铁链。
也或许是因为之前在会议室里，黎昼时不时朝他投来的危险视线。
又或许，是因为那只猫。
明明是猫，却满身危险的气息。
他家的咩仔甚至不敢靠近那只猫方圆五米。
看见那猫的第一眼，就直接跪下了。
没错！居然跪！下！了！
足以说明那只猫有多可怕！！
搞不好它只是外形看起来像猫，实际上是只噬元兽（注）？
没错！绝对是！
总而言之，他绝对不要跟黎昼一组。
就算跟苏方晓一组他也认了。
起码那个奇葩女人不会时时刻刻想着弄死他。
当然，他也想过要不要干脆赌一把，拉着夏梦跟自己一组。
就非得哨向组队吗？就不能哨兵一组，向导一组吗？
之前那次，他和夏梦搭档得不是挺好的吗？
但，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就立刻被欧旭打消了。
看黎昼那个眼神，感觉谁跟夏梦一组，他就要弄死谁……算了算了，小命要紧。
此刻，欧旭
一把抓住狗命危矣的苏方晓，将她拉到一边，附在她耳边，语气惊恐地小声道：“行了别作死了。”
苏方晓：“……”
苏方晓从他掌心里夺出自己的嘴来。
她咳了咳。
老实说，她知道，黎昼不可能让夏梦跟别人组队。
但她就是本能地想试一把。
万一成功了呢？
她是真的想试试，80%匹配度的疏导究竟是什么样的神仙体验。
很多哨兵终其一生都遇不到能达到80%的向导，只能接受向导中心50%左右的疏导勉强凑合。
苏方晓甚至能想象，自己跟阿尔法队里那群兄弟们说，自己找到个80%的向导时，他们得羡慕成什么样子。
啧啧，可惜，看得见，摸不着。
太遗憾了。
欧旭抓住苏方晓，快速随便选了个看起来最简单的——目标A，杨昊，一个沉迷建筑的男生。
他的精神图景是一栋大楼——这能有什么可怕的？
就选这个！
欧旭：“那我们就进杨昊这个了！先走一步哈！”
欧旭拽着苏方晓进了房间，直奔杨昊而去。
夏梦全程没说一句话。
她正在专注地研究那三个男生的资料，一抬头，就发现欧旭和苏方晓已经进去了。
他们俩坐在杨昊的病床前，欧旭一只手握住苏方晓，另一只手握住杨昊。
已经昏迷过去了。
欧旭的脑袋歪在苏方晓的肩膀上，而苏方晓的脑袋则直接枕在了他的脑袋上。
夏梦诧异：“这么快！？”
她还有事情没来得及交代他们呢。
黎昼收回视线，看向她：“我们也走吧。你想选谁？”
剩下的就只有游戏地图和赛车场了。
夏梦没多犹豫就选了赛车场。
感觉那个游戏地图，难度不小的样子。
如果只是赛车，感觉问题不大。
她和黎昼走到刘东文的病床前。
刚坐下来，黎昼就将手伸到了她面前。
夏梦一怔：“什么？”
黎昼朝欧旭苏方晓瞥了一眼，无辜的眼神里意思很明显了，他也要握手。
夏梦反应过来，随即失笑。
她：“没事，我们用不着这样。”
之前他们不都试过了吗？
樊雪那次就别提了，隔空都能进去。
后来霍清汌那次，她从头到尾没碰过他，不也一样进去了。
黎昼眨巴眼睛，轻声说：“但我想这样。”
夏梦：“？”
想怎样？
想握手？
怎么的？
怕她走丢？
夏梦想了想，好像是有点道理。
精神图景有大有小，万一他们进去的时候，不在一个地方，那找起来多麻烦？
想到这里，夏梦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黎昼：“？”
夏梦：“也对，你考虑得对。走丢了会很麻烦，咱们还是一起进比较好。”
黎昼：“……”
夏梦转头看向刘东文。
这是一个长得挺不错的男生，剑眉星目，五官很深，头发剃了个利落的板寸，但耳朵上方留了点小心机，剃了个抽象版的赛车图案。光从外表就能判断，他的性格十分外向张扬。
夏梦沉下心，感受着熟悉的感觉涌向了她。
她能感知到刘东文的声音。
她听到一声声的喘息声，似乎是刘东文在用力地奔跑着，一边跑，他一边大叫：“快快快！考试要来不及了！！！”
夏梦茫然地打出一个问号。
什么？
考试？？
他们这些赛车手也要考试吗？
她下意识想转头去问黎昼，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熟悉的黑暗笼罩了下来，瞬间将她拽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
叮——
咚——咚——
遥远的铃声悠悠响过，夏梦猛然惊醒。
一睁眼，发现眼前是一个窗明几净的大空间，放眼望去，一排排全是桌椅。
不少穿着京北附中校服的少年男女正坐在座位上。
夏梦愕然环顾四周。
这不是……她的母校，京北附中的校园吗？
居然是这儿？
这里又是谁的精神图景？
合着，三个人谁的精神图景都不是。
千挑万选，选了个寂寞。
第28章 第28章 【考试即将开始。】……
夏梦觉得, 这里应该也不是她自己的精神图景。
不是都说人在塑造精神图景的时候，会选择自己最有安全感的地方吗？
那么她的精神图景可以是任何地方，唯独不可能是校园。
一个一想到学习就如同戴上痛苦面具的人, 怎么可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精神港湾？
很快夏梦就明白过来了——
她起身走到窗边，举目向外望去。
只见窗外本该是操场的位置, 此时变成了一座宽敞的赛车场。
数条赛车道蜿蜒起伏着将几栋教学楼包围在其中, 时不时能听到赛车轰鸣着从赛道上呼啸而过。
一时间不知道是在赛车, 还是在开过山车。
赛道之外, 是鳞次栉比的建筑群, 如连绵起伏的山脉般将学校和赛车道包围在中间。
一栋栋建筑奇形怪状。乍一看，有的头重脚轻，有的直接悬浮在半空中，有的还在原地旋转，几乎完全违背了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
建筑群之外, 是蒙蒙的浓雾。
雾气弥漫之间，一轮猩红色的血月高高悬挂在天空之上。
血红色的月光照在浓雾上, 将四野的背景染色, 染得荒凉又诡谲, 仿佛写了四个大字：擅入者死。
大白天，这场景怪渗人的。
但这么一打量, 基本上能看出来, 这个地方似乎融合了他们三个的精神图景，杨昊的建筑群, 刘东文的赛车场，以及那轮自带恐怖感的红月，大概来自闻阑的游戏地图。
这三个人的精神图景融合之后，各自之间的差异被另类地放大了。
直接融成了个四不像。
难免显得诡异又荒诞。
夏梦嘀嘀咕咕, 转过身又朝教室里看去。
此时教室里大约坐了三分之一的人。
放眼望去，她都不认识。
但仔细打量几眼，会发现这些人都有点眼熟。
夏梦回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
这些人，似乎都是之前因为食物中毒被送去京北医院的学生，都是些普通人。
夏梦在进来之前，已经看过所有学生，以及被牵连的民众的身份资料。
她记忆力还行，勉强能对得上每个人的脸和名字。
黎昼呢？
欧旭和苏方晓呢？
他们又在哪里？
该不会他们根本就没进来这里吧？
还有，师母在哪？
夏梦没忘记自己进来的首要目的，就是救出师母。
眼下她两眼一抹黑，对这里的一切都不了解，为今之计，只能用最笨也最直接的办法——出去一间间教室找人。
想到这里，她不再耽搁，转身就往外走。
才刚走到门口，就被坐在靠门口位置的一位同学叫住了：“夏梦！你要去哪儿啊？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夏梦心说你们考试管我啥事儿？
姐姐我早八百年前就已经脱离苦海了。
可她还是脚步一顿。
等等，他叫她夏梦？
他们这些人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
夏梦狐疑地看向他，又抬起视线，看向满教室的学生。
他们一个个也朝她投来不赞同的目光，仿佛她这个时间离开教室，就是罪大恶极。
这里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她记忆错乱了，还是他们记忆错乱了？
她缓缓抬起手，决定还是开门出去。
这时候，坐门边这位同学“噌”地一声站起来，直接拽住她的手，将她往回拉。
这人力气大得离奇，夏梦一时不防，被他拽得差点一个趔趄。
夏梦下意识想抽手。
抬眼看到周围的同学也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仿佛她敢反抗，他们随时会站起来，联手镇压。
夏梦被那个同学摁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这鬼地方究竟怎么个意思啊？
难不成她只有老老实实考完试才能
离开吗？
……也不是不行。
她默默拿起面前的笔，叹了口气。
高中的知识点，在她走出高考考场的那一刻，都已经孝敬给老师们了，半点儿都没剩下。
但愿这里的考试只要考了就行，不会要求什么达不达标，及不及格。
这时候，教室角落的广播中发出一阵“唦唦”声。
很快，广播中就有人开始说话了。
【亲爱的同学们，早上好。】
【今天是考试周的第二天。】
【今天的第一场考试将在10分钟后开始，请大家做好准备，不要随意离开座位。】
随着广播的声音，教室讲台后的白板上，随之凭空一笔一划地写出了三个字——【考试周】。
夏梦握住水性笔，目光再次扫过全场的同学。
这个教室没有坐满，差不多只有十几个人。
每个人都隔着几个位置坐着。
【接下来公布今天的考试科目。】
白板上，考试周三个字后面，紧接着出现一个破折号。
然后工工整整地写下两个字。
【考试周——物理。】
居然是物理。
夏梦赶紧飞快回忆自己高中物理都学过些什么。
力学？电磁学？光学？热学？原子物理？
能量守恒？动量守恒？
各种公式和理论在她脑海中飞快地转过一圈，就在她等着谁进来发卷子的时候，一抬头，只见白板上那一行字下面，又多了一行小字。
【考试内容：赛车。】
夏梦茫然地眯起眼睛，感觉自己好像不认识汉字了。
什么玩意儿？
赛车？
赛？车？？？
第三行写的是：
【监考老师：刘东文】
夏梦：“……”
好的吧，居然还真是赛车。
夏梦头疼地揉揉额角。
这真是绝了，她一个成年人被摁在考场当考生，刘东文这一正儿八经的考生，结果还升级成监考了！
真是倒反天罡！岂有此理！
广播中又开始提醒：
【考试将在9分钟后开始，请需要变更考场的同学尽快移动。】
【迟到视为自动放弃考试，计零分。】
【考试周结束后，全校总分垫底的三十名同学将会被强制安排重考，进入第二轮考试周。】
这话一出，全班的同学都飞快站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往门口跑。
夏梦：“？”
她随即反应过来，也对，赛车嘛，总不可能在教室里考，要考也得去赛车场。
看来他们班是变更考场的那一批。
夏梦跟在大部队的后面往外走。
路过走廊的时候，她有意识地朝隔壁的几间教室看去，发现绝大多数教室都是空着的。
估计考场也都在外面。
——见鬼了，为什么考场都在外面啊！？
出了教学楼，很快就到达了赛车场的入口处。
夏梦到达之前，发现还有另外一两个班级的人也在。
总共大约有四五十个人，将整个入场口挤得满满当当。
夏梦赶紧环顾四周，看看其他三人在不在。
他们三个人的个头都不矮，黎昼至少有一米九，欧旭一米八出头，连苏方晓都快一米八了。
三人站在人群中都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应该很好认。
结果夏梦找了一圈，根本没找着人。
大约是被分去了别的考场吧。
也太不凑巧了。
居然一个人都没凑上。
回头得跟黎昼说，进来之前的手也白拉了，该丢照样得丢。
夏梦无奈地叹了口气。
将注意力放回到考场上。
只见赛车场的入口处竖了一块电子屏，此时屏幕上正写着跟教室白板上一样的话。
【考试周——物理】
【考试内容：赛车】
【监考老师：刘东文】
夏梦踮起脚往人群前方看去。
既然是监考老师，那刘东文肯定会在现场。
那事情就比较好办了。
只要刘东文在场，她就可以直接找门。
很快她就看到了刘东文。
刘东文的那一头拉风的板寸实在显眼。
只见他穿着一身红白色相间的赛车服，抱胸站在高处，俯视着他们这群穿校服的学生。
不少学生正从他身侧往赛车场里进。
他盯着这群学生大吼：“动作慢吞吞的干什么呢？快快快！考试要来不及了！”
夏梦：“……”
原来她进来之前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个。
之前她还以为这孩子连食物中毒了都不忘要参加考试，简直感动中国好学生，没想到这小子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早就next level了，借机在这儿作威作福，过一把当老师的瘾。
小样儿。
夏梦拨开人群，悄咪咪往他那边靠。
靠近他，才能更快找出门在哪。
但她不能直接走上前，抓住他的肩膀，开门见山直接问：“嘿，兄弟，你的门在哪？打开让我带着其他人出去行吗？”
这样的方式太粗鲁，也太冒犯。
任何一个精神图景的主人都不会喜欢不请自来的客人，更何况还是个试图拉着其他人一起走的家伙。
所以她必须不动声色。
在不刺激到他的前提下，暗中寻找“门”的所在。
精神图景通常由主人的意志、意识和潜意识而来。
因此很多时候，只要顺着主人的意念去做，反倒很容易能找到门。
现在，刘东文想让他们考试。
行，那就考吧。
……
夏梦悄悄穿过人群。
才刚到他身侧，就看见他朝赛场内侧的一个人喊：“磨蹭什么呢？再不发车，我就直接送你去补考了啊！”
夏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见内侧便是赛车场跑道的起始点，此时正有无数赛车等候发车。
但古怪的是，这些赛车型号各异，有专跑越野的SUV，有一看牌子就知道造价高昂的超跑，还有标准方程式赛车F1、F3、F3000等等。
夏梦仔细一看，甚至还有几辆卡丁车和摩托车混在其中。
刘东文这时候正在催促一台红色的GasGas摩托车驾驶员：“快快快！赶紧出发！”
夏梦听到那台摩托车手头盔底下传来哭丧的声音：“不行啊！我连驾照都没有！我没办法开啊！！”
夏梦惊喜地眨眨眼。
这不是欧旭嘛！
总算遇到个队友了！
刘东文黑着脸，说：“那行，那你给我下来，这门考试直接算你零分！”
欧旭：“……呜呜。”
他真的不想的。
可他别说驾照了，从小到大连摩托车都没摸过，顶多就是有点骑自行车的微薄经验。
真是倒了血霉了，谁家正常高中物理考赛车啊！？
夏梦看准时机，赶紧举手：“我来我来！！”
刘东文和欧旭同时看过来。
欧旭大喜过望：“姐妹！快来救我狗命！”
夏梦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同时转头对刘东文说：“那什么……老师！我想跟他一起参加考试！可以吗？”
刘东文皱眉盯着她打量了半晌。
就在夏梦以为自己要被拒绝的时候，刘东文一抬手，说：“行，进去吧。那你们俩的考试得分就互相绑定了。”
这正合她意！
刘东文冲她一偏头：“去那边拿个头盔戴上。”
旁边的柜子上放了一整面柜子的头盔。
只有头盔啊？
别的一点儿防护措施都没有吗？
夏梦朝欧旭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欧旭，还有其他几个车里的驾驶员们，都是全副武装，至少都有赛车服。
怎么到她这就只剩头盔了？
但，这不重要。
夏梦速战速决，挑了个白色的头盔往自己头上一戴，刚刚好。
抬手正要将挡风片拉下来，她忽然发现自己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一副手套，她低头看去，发现身上的校服居然也换成了赛车服。
这么智能的吗？
也对，都进精神图景了，这点儿特异功能还不能有了？
夏梦直接走向欧
旭。
欧旭已经从摩托车上下来了，有点局促地站在车旁边。
夏梦走过去。
欧旭小声问：“咱们要不要换辆车？都说轿车是铁包肉，摩托车是肉包铁，为了咱们的人身安全，咱们要不要换跑车？”
此时等候在起跑线上的车辆几乎都已经满员了。
唯独只剩下一辆卡丁车。
那玩意儿看着比摩托车更不靠谱。
夏梦懒得再挑，直接长腿一抬，利落翻身上车。
“没事儿。就这样吧。”她说，“赛车的马力和扭矩较强，跑直线加速的确有优势，但在弯道的性能上，肯定还是摩托车更强。再说安全性能上，摩托车也不差。”
夏梦给欧旭喂了一颗定心丸。
欧旭坐上了后座，抬手小心翼翼扶住她肩膀。
夏梦无语地扭过头：“你放我肩上是嫌自己一会儿甩不下去吗？”
她直接拉过他的手臂往自己腰上紧紧一环，“这时候就别纠结什么男女有别了，大兄弟，保命要紧啊。”
欧旭心想也是。
他又不是上个世纪的老古董，特殊情况嘛，再说她自己都不介意，他介意个什么劲儿呢？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欧旭隐约觉得后背有点凉凉的。
欧旭将脑袋靠到夏梦耳边，“你听考试须知了吗？”
夏梦：“啊？没呢，我才刚到。”
欧旭：“那我跟你说一遍？我刚才上车前听的，那个考核标准我听着怪怪的——”
夏梦：“说说看，哪里怪了？”
这时候，起跑线上突然从高处降下一根红绿灯的横杆。
此时黄灯正亮着，闪烁着。
刘东文拎着一支粗大的榴|弹枪走到一旁的高台上。
只见黄灯闪烁了三下之后，跳到了绿灯，同一时间，刘东文举起榴|弹枪直接往高空发射。
榴|弹划出一道抛物线，在起跑线的空中陡然炸开成一面旗帜，上写两个字母：GO。
一瞬间，汽车的轰鸣声起，各种超跑赛车呼啸着冲了出去。
夏梦的反应也不慢。
虽然摩托车的起跑速度略逊一筹，但胜在灵活轻便。
摩托车轻快地呼啸向前。
夏梦伏低身体，尽可能地贴近车身。
流线型的车身将风阻系数降到了最低，在她连续不断的加速下，越跑越快。
风声呼啸。
欧旭覆在她耳边飞快地说：“通常的赛车比赛都是统计时长，完成比赛用时最短的胜利，是吧？”
要是在现实里，恐怕他的话才刚说出口，立刻会被风吹散了。
但在这里，两人如今是队友身份，头盔中的通话系统自动激活。
两人的声音被清晰地传递给彼此。
夏梦点点头。
确实如此。
她：“但是呢？”
欧旭：“但这个比赛不一样，它比的是能否完整跑完全程。”
夏梦偏头：“全程？”
跑完全程，这不是所有赛车比赛最低的要求吗？
还需要特殊标明吗？
欧旭点点头：“对，全程。考场赛道长度统一，只有完整驶完全程才算结束考试。一旦在中途失败，就得立刻回到起点重新开始。”
原来如此。
夏梦隐约明白过来。
“全程”，这两个字确实能说明一些问题。
夏梦手中操作着摩托车，在不断的加速中，从内道超越了一辆车。
她冷静地分析道：“这说明，这场考试考的不是速度，而是躲避各种障碍——”甚至是其他对手。
话还没说完，旁边车道的一辆改装的SUV猛地朝他们撞了过来。
欧旭下意识想发出一声尖叫：“小心——”
夏梦反应堪称极致，双臂用力，猛地将车头往上抬起。
在SUV撞过来的瞬间，她就直接闪避地躲开了它。
摩托车车身高高抬起，然后平稳落地的瞬间，他们已经从SUV的右侧换到了左侧。
欧旭被她这一手眼花缭乱的技术给亮瞎了狗眼。
他失声破音道：“这都行！？”
夏梦本来在右道的最边缘行驶。
SUV用力往右一撞，直接撞上了车道的护栏。
车身瞬间被撞得歪斜，横向撞上了后面的车，瞬间后方就如串烧般接连撞了好几辆车。
鸣笛声、撞车声，霎时乱成一团。
夏梦的摩托车趁机加速，一骑绝尘地开出了这段车祸密集区域。
欧旭转过头，看着摩托车远远地将他们甩在身后。
他有些不敢置信。
欧旭：“我冒昧问一下啊，你副业该不会就是开赛车的吧？”
夏梦笑而不答。
实不相瞒，她连赛车都是第一次摸。
所有的赛车知识都来自于她从前偶尔看过的赛车比赛，和被小伙伴们拉去玩的赛车游戏而已。
只不过，这种真话此刻不太适合说出来。
说出来怕欧旭吓死。
夏梦继续加速。
赛道上车辆依然很多，还有不少是前一批出发的。
车道不断地蜿蜒、起伏，幅度也越来越大了。
欧旭这个时候，才终于想起之前说到一半的话。
欧旭：“对了，考试细则还有最后一条。”
夏梦：“说。”
欧旭艰难地咽咽口水：“考试细则最后补充说明，说这场考试内设置的障碍数量，超过2000种。考生需要应用所学的物理知识去应对这些障碍和考验。”
夏梦：“…………”
物理。
物个毛线。
这还是考试吗？
不如直接改去马戏团应征跳火圈的猴子吧！
第29章 第29章 【注意！不要相信任何人！】……
物理考试活生生变成摩托车障碍赛。
夏梦觉得刘东文肯定是被考试折磨得太久, 于是索性报复社会。
摩托车在车道上风驰电掣。
不知不觉，他们驶上了高架桥。
高架底下河面宽阔，渡轮鸣笛而过。
这时候, 前方赛车道通向桥面的上空，忽然降下一块面板。
面板上写着两行字。
定睛一看, 竟是一道试题：
【赛车飞跃高架断桥。已知桥面的断口间宽度为60米, 赛车加两名车手的重量为312千克, 从高架桥入口至断口的道路坡度为13°, 两个断口的高度差为15米。问：想要安全到达对面高架桥, 则摩托车沿跑道飞出的速度需为多少？】
夏梦：“……”
欧旭：“………………”
来真的啊？？
欧旭直接理科生的血脉觉醒，下意识开始计算。
他喃喃自语，飞速心算：“这应该是按抛体运动来算吧？那么设初速度为v，行驶路面跟水平的仰角是15°，高度是15米……那么水平方向和垂直方向的初速度分量分别是……sin……cos……”
夏梦：“……”
现在算这个还能有什么用？
转眼之间, 摩托车已经驶上了桥面，夏梦旋转车把, 将油门转到了最大。
欧旭紧张地问：“你已经算出来了吗？”
夏梦伏低上身：“嗯, 算了。”
欧旭：“你算出来速度得多少？”
夏梦冷静回答：“越快越好。”
欧旭：“……”你这不是根本没算吗！？
夏梦确实没算。
但本能和直觉告诉她, 可以的，没问题。
她是个非常相信自己直觉的人。
直觉帮她考试总能高空飞过, 也帮她一次次躲过各种危机。
摩托车越来越快, 在斜坡上以惊人的速度往前飞驰。
此时，他们已经能看到桥面上的那个断口了。
桥面被高高吊起, 车道一路延伸向天空。
夏梦加足马力，几乎是眼也不眨地往上冲去，直至某一刻，摩托车彻底冲出车道, 骤然间失重感降临。
周围的一切，包括空气流速仿佛都开始放慢。
欧旭忍不住发出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梦觉得自己的三观还没被这场考试震碎，耳膜要先被欧旭震碎了。
高空呼啸而来的风毫不留情地砸在他们的脸上身上。
身体悬
空的瞬间，欧旭向下看去，断口的另一侧遥遥在望，要是没能安然抵达对面，他们势必会直接掉进河道里——卧槽他不会游泳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这个时候，夏梦却在朝远处眺望。
前方车道蜿蜒崎岖，时不时能看到各种千奇百怪的障碍物，有的赛道上是明晃晃的路障，有的赛道上是横里飞驰而过的穿着水手服的牛群，有的赛道上掀起了一波足有二十多米高的海啸，还有不知从哪里撞过来的画着emoji表情的巨型圆钟摆，甚至还有一个三十多米高的拿着扫帚在赛道上扫地的巨人秃和尚……
夏梦：“……”
卧槽，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精神图景真的好癫啊！！
摩托车飞翔至最高点，然后飞快往下坠落而去。
失重的感觉再次袭来，欧旭忙不迭夹紧了车身，抱紧夏梦的腰。
夏梦面不改色，微微调整车头的姿势。
车子落在地面的瞬间，她微倾斜车身做了个缓冲，摩托车在路面上漂移着滑出一段距离，然后再次加速，重新回到车道上。
夏梦：“抓紧了。”
欧旭：“啊？”
他的“啊”字才刚出口，很快就随着夏梦的加速，被拉成了长长的一条“啊~~~~~~”。
前方再次降下一道写着题目的白板。
欧旭虚弱地眯起眼睛念题：“一个半径约二十米的流沙漩涡——”
题还没念完，夏梦早已经呼啸而过。
夏梦：“别看题了，看那没用。”
前方隐约能看到一整个金黄色的流沙漩涡占满了整个车道，整个赛道的宽度也不过只有三十米，根本无处可逃。
几辆赛车已经被卷进去了。
一辆越野车加足了马力试图从流沙中强行开出来，结果轮胎就像是被沙子黏住了一样，根本无法挣脱，只能徒劳地陷在沙子里，越陷越深。
其他几辆车子也几乎是类似的情况，驾驶员仓皇地想推门而出，结果发现沉在流沙中，车门打都打不开。甚至还有几辆车直接翻倒了。
即便如此，摩托车也丝毫没有减速。
欧旭尖叫：“你这也要上！？”
夏梦没答，摩托车径直冲向那辆翻倒过来的车辆，把人家的底盘当成道路的延伸。
摩托车高高跃起，然后精准地落在另一辆车子的车顶。
然后再次飞跃而起，飞向第三辆车的车顶。
摩托车直接来了个三连跳，然后平稳落在对面。
欧旭的嘴巴直接成了O字型。
原来是个大佬！
失敬！失敬啊！！
欧旭赶紧狗腿子地抱紧夏梦大腿：“大佬！我这条小命可全靠您了！”
夏梦气定神闲地挑挑眉，一边开着车，甚至还有闲工夫跟他客套：“客气！”
她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擅长这种竞速类的交通工具，虽然她之前根本没开过摩托车。
可见人的潜力确实是无限的。
接下来的路程里，障碍物变得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千奇百怪。
很多时候，一些障碍物甚至是忽然就从犄角旮旯里钻出来，根本无法预判，防不胜防。
基本只能凭借应变能力化解。
于是，夏梦凭着一手不走寻常路的飞跃技术，一路披荆斩棘，有惊无险。
直至终点遥遥在望。
黑白色的格子旗在终点的位置迎风招展。
夏梦振奋起来，将油门转到最大，直冲而去。
冲过终点的时候，黑白格子旗欢快地挥动起来，汽笛声鸣起。
仿佛全场都在为他们欢呼。
【恭喜！本日第一场考试结束！】
【正在统计得分！】
夏梦正想减速，四周却突然整个暗了下来。
□□的摩托车忽然变成了虚无的光线，一点点消失了。
眼前只剩下一片黑压压的森林。
森林远处，一轮猩红血月近在咫尺。
夏梦：“？？”
夏梦错愕地从车上掉下来，一抬眼，眼前的挡风片已然不见了，她清晰地看到面前通向森林的小路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灯箱。
灯箱亮起，映出灯箱上的一行文字。
【考试周。】
灯箱上的广播喇叭这时候又发出了“唦唦”声，片刻的电流音后，很快传出了陌生又熟悉的播报声。
【亲爱的同学们下午好。】
【今天的第二场考试即将在10分钟后开始，请大家做好准备，不要随意离开座位。】
【接下来公布今天第二场考试的科目。】
【考试周——数学。】
【监考老师：闻阑。】
夏梦：“？？？”
这就开始了？
半点不让他们休息的吗？
……看来他们活得还不如马戏团的猴呢。
摩托车已经消失了。
头盔和赛车服也已经不见了，重新变回了校服。
夏梦与欧旭对视一眼。
欧旭面如菜色：“太难了，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啊？我怎么觉得这三个学生的仿佛也是哪里有大病的样子。”
夏梦深以为然。
谁家好人在精神图景里搞这种超高难度的赛车比赛啊？
不过嘛——
夏梦其实也有点感同身受：“高三生，哪有不疯的？”
回想当年她高考前那段时间，她和她的小伙伴们，大家的精神状态也都很美丽。
整天幻想的不是老师放考试卷子和作业本儿的柜子突然着火了，就是国家明天突然就出台政策说取消高考了，并且愿意为之出一份力。
夏梦撸起袖子。
行吧，那她就来看看这个数学考试里，又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吧。
灯箱上，开始跳出一行行小字。
都是考试须知。
【1、考生须准时入场，迟到10分钟视为放弃考试。】
【2、每位考生需自制答题工具。】
刚念到第二条，夏梦头顶已经冒出无数问号了。
答题工具？？？
什么答题工具？？？
纸笔吗？
为什么考数学考试还得自制纸笔啊？都已经到这儿了，怎么还穷成这样啊？？
欧旭疑惑地说：“笔的话，掰根树杈子也能用吧？纸……写地上行不行？”
欧旭：“话说回来，考题会是什么啊？”
他想起刚才那场物理考试，不禁重重叹了一口气，感觉这场数学考试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肯定正常不了。”夏梦笃定地摊手，努努嘴，“没看见监考老师写的是谁的名字吗？”
要是杨昊，这考试估计还能正常点。
那孩子一看就是个情绪稳定的好学生。
可惜了，居然是闻阑。
一个热爱电子游戏的青少年，感觉这场考试不会太轻松。
夏梦搓搓手。
幸好她当初数学学得还可以，或许可以勉力一试！
两人凑到灯箱前，继续往下看考试细则。
幸好后面几条条款起来都很正常。
直到看到第7条。
【7、考试实行单独计分制，所有考生各自为战，不允许组队。】
【8、注意！不要相信任何人！】
夏梦与欧旭面面相觑。
这最后两条看着怎么怪怪的呢？
欧旭皱起脸，痛苦道：“什么叫不要相信任何人！”
夏梦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之前在霍清汌那个地下迷宫的时候，欧旭突然间幽灵上身，对她拔刀相向。
不要相信任何人的意思，是指队友也随时可能会被控制？
这么恐怖的吗？
【考试即将在3分钟后开始。】
【请考生根据提供的材料，自制答题工具。】
不远处陡然出现了一张长方形的长桌，桌上摆了无数的小零件。
夏梦走上前，发现这些零件看起来跟纸笔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第一堆零件里，主要是一根弯曲的金属制的长弓，旁边还放着一卷弓弦，以及几个箭头、几根长棍和几簇箭尾。
这些东西拼一拼，不就是一把完整的弓箭吗？
夏梦默默往旁边看去。
右边那一堆零件，看起来也很像是什么枪械的零|部件，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她拿起盒子来打开一看，是五枚配套的子
弹。
的确是射击类的电子游戏无疑了。
夏梦喃喃：“谁家好人管这些玩意儿叫答题工具啊？”
好的吧，她现在迫切想知道，电子游戏究竟是怎么跟数学练习在一起的？
计算射击距离吗？
夏梦：“欧旭，你选什么？”
身边久久无人回答。
夏梦疑惑地转头去看，发现欧旭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了。
她环顾四周，周围黑压压的一片，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诡异的乌鸦叫声。
果然，这里不允许考生组队，从一开始就杜绝了考生联手的可能性。
这时候，广播里再次提醒。
【本场考试将在1分钟后开始，请考生尽快选定答题工具的种类。】
夏梦叹气。
目光重新放回到面前的桌子上。
看来必须选一个。
弓箭太原始了，而且——夏梦拿起来，掂了掂重量，金属制的弓身，重量不轻。
狙|击枪、榴|弹枪、冲击步|枪基本也是类似的原因。
桌上还有一支棒球棍，一面平底锅，夏梦不知道这俩为什么也在这里。
大家都已经进入远距离热兵|器的时代了，谁还会拿棒球棍在那挥啊？
更别说平底锅这种奇葩的选项了。
夏梦勾唇，将平底锅拿起来打量半晌：“不过这锅看着质量很不错啊，不知道什么牌子的……”
【本场考试即将开始，倒计时3……2……1……】
夏梦赶紧将平底锅放下，捞起手边已经组装好的银白手|枪。
这是她选好的武器，枪身不重，大小也刚好，十分趁手。
子弹配备了六枚，不算多，也不少了。
夏梦满意地将手|枪往裤兜里一塞。
倒计时结束的瞬间，面前的长桌消失了。
灯箱也消失了。
周围完全陷入了黑暗里。
唯独脚边草丛里不知道什么种类的植物，竟然能在夜间发出莹莹的绿光。
星星点点的，就像一片萤火虫。
夏梦半蹲下来，借着草丛上的光，打量自己的手。
此时她的装扮又不一样了。
她穿着一身深色迷彩服，几乎与整个环境彻底融为一体。
这时候，这些小光点在地面上拼出了最后一段文字。
是本场考试的正式考题，只有简短的两行。
【击中一名敌人得1分，满分共计10分。】
【被淘汰视为考试失败，计0分。】
就这样？
没了？？
夏梦目光呆滞。
这场数学考试考的居然是……十以内的加减法！
这个闻阑！
怎么比刘东文更离谱啊！！
一时间，夏梦不知道该先怀疑闻阑的高中学籍究竟是不是充话费送的，还是该先怀疑哨向大学给他发的提前录取是不是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后门。
聚合的光点很快散开，恢复成了星星点点的模样。
夏梦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看来得先去找人了。
射击游戏，她以前被同学带着玩过几次，但一直学不会。
她不太擅长瞄准。
第一次玩的时候，她怀疑估计是自己动态视力不太行。
后来又玩了几次，她就默默接受现实了。
跟什么动态视力静态视力没关系，只因为她是纯纯的和平主义者，她爱好和平！见不得打打杀杀！
嗯！没错！
夏梦往前走了几步。
周围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只剩下她自己。
孤独是最可怕的。
夏梦默默将口袋里的枪重新掏了出来，握在手里。
这样还是不太够。
夏梦在心中呼唤起二狗的名字。
精神体是什么时候用的？不就是现在吗！？
哨向人类最忠实的好朋友！同甘共苦！同进同退！
她对精神力的控制愈发的好了。
以前还不能控制精神体什么时候出来，这次一召唤，二狗立刻就冒出来了。
黑暗中亮起一道细长的白光。
二狗从半空中一跃而下，落在她的脚边。
夏梦蹲下身与它对视。
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总算有个她熟悉的存在了，夏梦稍稍安下心来。
她对着面前的二狗布置任务：“情况呢就是这么个情况，咱们现在得去找人。击中一个人得一分，明白了吧？”
“吱吱！”
二狗直起上半身，挥着短短的前爪向她行了个军礼，表示明白。
夏梦松了口气，抬手摸摸它的脑袋：“去吧。”
白光一闪而过，越跑越远。
夏梦顺着它离开的路线往前走。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她忽然听到侧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她立刻停下来，身体往树后一藏。
果然，逐渐有一道身影朝她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那人似乎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一边走，一边寻找着。
夏梦在树后眯起眼睛，借着脚下星星点点的光芒，她勉强能分辨出那人似乎是个成年男性，看不出年龄。再看身形，那人手里拿的似乎不是枪，而是一面平底锅。
夏梦：“……”
挺会选啊。
她安静蛰伏着，看着那人越走越近。
直到微弱的光芒清晰照出了他的五官。
这不是——赵医生吗？
她实习时的带教老师啊！
没想到他也进来了！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还等什么？
一枪崩了他！
好为她曾经的实习生涯还有无数被压迫的兄弟姐妹们出一口恶气啊！
夏梦毫不犹豫举枪瞄准。
可下一秒，她又迟疑了。
如果她对枪支的理解没有错的话，这枪应该没有自带消音功能吧？
她这一开枪，吸引来周围的人怎么办？
她对付一个只有平底锅的赵医生是没问题，但保不齐别人带着大家伙呢啊！
这么一想，夏梦内心直呼失策。
早知道就应该拿弓箭了！
冷兵|器这个时候果然还是比热兵|器好用！
看来得改变策略了。
冷枪放不得。
只能智取。
想到这里，夏梦从树后走出来，轻声喊了声：“赵医生。”
男人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她：“夏梦？你怎么也在这？”
夏梦耸肩：“说来话长。”
她觉醒成向导的那天，老王嘱咐过她很多事，很多注意事项。
黑塔对哨向有一些硬性规定，比如不得向普通人类主动透露身份，除非是关系亲近之人，或是万不得已。
她不能主动向赵医生提及自己是向导的事，也不能说明来意。
赵医生喃喃自语：“我果然还是在做梦吧，好好的怎么会梦到你。”
夏梦挑眉，话这么说她就不乐意了，怎么就不能梦到她了？再说了！什么叫好好的！这鬼地方也能算好好的？
夏梦问道：“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赵医生此时没有了平日里的不苟言笑，看起来似乎也比平时年轻和善了点。
他说：“好像说是有什么数学考试……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梦做得古里古怪的……”
说着，他缓缓朝她走过来。
夏梦隐隐警惕。
她能感知到二狗似乎回到了附近。
于是，她身体没动，任由着他靠近。
直到某一个瞬间，赵医生忽然说了句：“那是什么？”
夏梦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下一秒，耳畔传来风的呼啸。
夏梦透过不远处二狗的眼睛，清晰地看到赵医生猛然举起平底锅，朝她后脑勺挥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夏梦的身体反应更快，下意识地俯身一蹲。
平底锅几乎是贴着她的头顶挥了下来。
而她趁着他卸力的瞬间，抬腿猛然一踹他的侧腰。
赵医生一时不防，平底锅脱手而去。
下一秒，夏梦掏出手里的手枪，顶住了他的太阳穴。
夏梦声音冷酷：“赵医生，偷袭，这不合适吧？”
果然讨厌的人，到了哪里都令人讨厌！
赵医生低喘一声。
他声音中带着哭腔：“我已经在这场考试里待了整整一天一夜了，我真的受不了了。让我赢一次吧！”
夏梦不乐意地“啧”了一声。
打不过别人就挑她这颗软柿子捏？
究竟谁是软柿子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夏梦冷哼一声，枪口一转，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
连开六枪。
第30章 第30章 “你，能结束这场考试么？”……
近处的乌鸦被枪声惊得扑扇着翅膀飞起。
一边飞, 一边发出辣耳朵的叫声。
弹匣内的六发子弹全部打空。
赵医生“噗通”一声，腿软地跪倒在地。
膝盖在草丛上磨出一片“唦唦”声。
他满头冷汗，以为自己又要被射成了筛子, 结果，过去一天内反复经历过的被射穿的那种剧痛, 并没有如期降临。
他紧张地一点点撑开眼皮, 发现眼前近在咫尺的银白色枪口冒出一条细细的烟。
枪口并没有对准他。
这六枪, 全部擦着他的脸颊而过了。
夏梦利落收枪, 食指穿过扳机处的指环, 将枪勾在手指上转了两圈。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此时的赵医生哪里还有平时的半分苛刻威严？
整个人仿佛碎了再拼起来，很不像样子。
夏梦：“你以为我会杀你？”
她耸耸肩，“我这人优点不多，尊师重道算一个。看在你曾经带过我几个月的份上，我不会对你下死手。”
但是, 也不会让他好过就是了。
这是她的另一个优点，非常懂得礼尚往来。
看在他过去几个月那么“照顾”她的份上。
也看在他刚才企图朝她脑袋抡平底锅的份上。
该给他的回报不能少。
刚才开的那几枪, 弄出的声响足够大。
足够将附近的人都吸引过来。
夏梦的目的也在于此。
她走了两步, 弯腰将甩到一旁的平底锅捡了起来。
随即地面的光点就冒出了一行新字。
【每位考生只允许携带一种答题工具。】
夏梦想了想, 将已经空掉的手|枪扔在地上，再去捡平底锅, 那段文字果然消失不见了。
她拎起平底锅, 朝一脸惧色的赵医生走回去。
走到他面前，朝他微微一笑。
刚才六发子弹全用来当信号|弹了, 正事还没干呢。
她可没忘记这场考试的得分规则：必须用答题工具击中目标才行。
夏梦：“不好意思了哈！赵医生！今天之后，咱们俩就恩怨两清了！”
赵医生满脸憔悴苍白，姿势十分颓废地跪在原地，他甚至已经没有力气爬起来逃跑了。
整整一天一夜陷在这个鬼地方, 已经耗光了他全部的体力和精力。
夏梦转了转手腕，然后抬起手臂，毫不留情地冲他的脸挥了过去。
“梆”的一声脆响。
赵医生被平底锅打得侧过脸去，身体跟着一倒，晕了过去。
脚边的光点立刻冒出新的字来。
【考生夏梦，得1分。总分1分。】
好吧，距离她从这个鬼地方出去，还剩下九个人头。
夏梦抬起手，将平底锅架在肩上。
平底锅使得也挺顺手的。
不过目前来说，她最心仪的还是弓箭。
既能远距离攻击，又安静不会发出动静，最重要的是，子弹一次性用完就报废了，但箭只要没劈了就能一直循环使用啊。
夏梦低声咕哝：“看来回头还是得想个办法弄个弓箭去。”
她没有在原地逗留。
刚才的枪声足够响亮，附近的人肯定都在往这边移动。
她必须先躲起来。
这么想着，她拎着平底锅离开了。
这场考试的规则其实并不详细。
如果想要刷分，其实有很多漏洞可以钻。
比如，规则只说击中一人就可以得分，但没说过必须“击中”到什么程度，是一击毙命，还是像她刚才那样，抡起来砸一下就可以？
夏梦之前就在思考这个问题，直到平底锅给了她答案。
赵医生被击中之后，他身上并没有显示出淘汰之类的文字。
说明他仍然能够继续考试。
既然如此，是不是她只要找齐十个人，彼此互相给对方用杀伤力最小的平底锅抡一下，直接就能刷分了？
这是个大家都能共赢的新思路。
看起来似乎还挺可行的。
这么想着，夏梦很快离开了“作案现场”。
她没走远，而是在远处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藏了起来。
二狗则留了下来，借着精神体的优势，悄无声息地关注着赵医生。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终于有人陆陆续续地过来了。
最先到来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不像是学生，似乎更像是来医院看病的普通人。
夏梦没动。
她透过二狗的眼睛，看着他先是警惕地靠近，在注意到赵医生已经昏迷之后，也并没有立刻放松警惕，而是慢慢靠近，走到那把手|枪前抬脚一扫，把枪扫出一段距离之后，才接近赵医生。
而且全程他没有将自己的枪口挪开半分，一直对准着他。
夏梦心想，这人的戒备心也太强了。
不知道是天性使然，还是什么原因。
那人弯腰确认赵医生已经昏迷，先是对着他的腿开了一枪，地面上的光芒立刻显示他加了一分。
他随即拽起赵医生的手，将他往别处拖。
那人并不在乎这样的拖拽会不会伤到人。
动作粗鲁随意得仿佛在对待一个沙袋，任由赵医生头朝下，脑袋在地面上拖拽。
夏梦隐隐皱起眉头。
这人毫无犹疑的动作让她有点不适。
总觉得这动作过于粗暴残忍，似乎在他眼里，根本就没把对方当个活人看待。
这一刻，她忽然有点后悔了。
不该把赵医生推到这样的境地中去的。
可再转念一想。
就算他当时没有遇到她，仅凭一只平底锅，遇到这个人，也一样逃不过这样的结局。
在这种弱肉强食的地方，弱小就是原罪。
夏梦觉得自己这一下算是看透这场考试的本质了。
想了想，她示意二狗悄悄跟上，而她，则在更远的位置跟着，伺机行事。
此时她无法判断这人是不是哨兵，如果是，她贸然跟得太近，容易暴露。
经过赵医生刚才倒下的地方，夏梦想了想，眼前闪过的是那个人毫不犹豫举枪射击的残酷画面。
她最终还是将平底锅重新换回了枪。
弹匣内子弹已经空了，但关键时刻，或许可以虚张声势一下。
耽搁了一小会儿，夏梦重新朝着二狗所在的方向跟上去。
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她再次停住脚步，在掩体的草丛后面蹲下来。
前面人有点多。
似乎是之前那名青年的熟人。
夏梦赶紧再次透过二狗的视野看去。
果不其然，就看到大约四五个人凑在一起，那名青年赫然就在其中。
再一晃眼，她发现赵医生被他们绑住双手吊了起来。
这些人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绳子，将他绑起来，吊在了树上。
而那些人则站在他面前，凑在一起大声商量着什么。
透过二狗，她大约能感知到那几个人中，至少有一个人是哨兵。
那人也是他们之中的领头人。
只听得他大声提议了什么，很快，周围的人便开始附和。
其中一人摘下背上背着的长弓与箭，递到了那名哨兵的手里。
随即，那名哨兵搭箭拉弓，瞄准了赵医生。
一箭射出，随即地面上出现一行光字。
【考生陈庚，得1分。总分7分。】
夏梦有些愕然，他想干什么？
这么近的距离，还有必要用弓箭吗？
再说了，她明明看见他们之中还有人带了棒球棍，直接用那个敲一下不是更方便？
看来他们并没有在追求便利。
而是在追求一种更……新颖的玩法。
随后的几分钟里，夏梦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轮流手持长弓，朝赵医生射出弓箭。
一些箭射中了他的眉心，一些箭射中了他的咽喉，一些箭射向他的心脏，还有些箭射向他的裆|下。
恶意满满，残忍至极。
每个人至少射了五六箭。
就算后面几箭并不得分，他们也依然乐此不疲。
箭用完了，他们就有说有笑地，走过过去将赵医生身上的箭拔下来，反复使用。
“嗖——”
“嗖——”
“哈哈哈哈哈——”
一箭又一箭。
看得夏梦拳头都硬了。
她瞪大眼，这才明白过来，难怪赵医生当时是那么一副精神依然濒临崩溃的模样。
谁在这样的环境中经历一天一夜，都会变成这样吧。
夏梦再怎么讨厌赵医生，也干不出这种事。
而他们，与他素昧平生。
却能毫不犹豫地将之虐杀。
这些人还配称之为人吗？
现在又不是到了社会秩序崩坏的末世，只不过就是陷进了怪异的精神图景里，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暴露出人性的卑劣与阴暗了吗？
又或许，他们恰恰是知道这里是精神图景，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夏梦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枪。
饶是枪身将她的掌心勒出红痕，她也毫无所觉。
眼前的这一幕幕，太残忍，太罪恶，太……令她觉得恶心了。
她甚至想冲出去阻止这一切罪恶的发生。
可她枪里没有子弹。
即使有，她一个也难以抵挡他们五个人的同时进攻。
这时候，赵医生醒来了。
此时他已然浑身血洞，惨不忍睹。
下一秒，他便立刻难以承受地痛喊出声。
可他的喉咙也已经被人破坏了，痛苦的咆哮成了破碎断续的哀嚎，嘶哑无比。
透过二狗的五感，清晰地传至夏梦的脑海中。
夏梦磨了磨牙，忍不住动了动，想起身。
这时候，身后忽然有一道熟悉的气息贴了过来，一只手探过来，轻轻蒙住了她的双眼，温热的温度透过皮肤接触传递过来，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说：“别出去。别看。”
夏梦几乎是立即分辨出了身后的人是谁。
是黎昼。
他居然在这里。
太好了。
夏梦在他的掌心里轻轻合上双眼，一瞬间，竟觉得有点安心。
她抿紧嘴唇，低声说：“他们做得太过分了。”
黎昼在她耳畔轻声说：“你希望我怎么做？”
夏梦张了张嘴。
一瞬间，她甚至想说，以牙还牙，让他们也尝尝这种刻骨的绝望和痛苦。
可下一秒，她就意识到这不行。
这么做的话，她又与他们有何区别？
何况，她也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让黎昼为她做出违背道德的事情。
黎昼：“不用犹豫。”
黎昼像是看穿了她的迟疑和纠结，他在她耳畔语带诱哄地柔声细语：“你想怎么做？告诉我，我来替你办到。我可以成为你手中的刀与剑。”
夏梦抬起手，握住他蒙住她双眼的手，轻轻摘下来。
她转头看向他。
考试前的那条细则仍然在她脑海中萦绕着。
不允许组队。
不要相信任何人——
去他的考试细则！
这种见鬼的考试，不如直接毁掉算了！
夏梦看向黎昼，无比认真无比严肃地一字一顿问：“你，能结束这场考试么？”
那么多无辜的人被卷进了这里。
此时此刻，不知道还有多少地方正在上演眼前这般的噩梦。
如果说上一场考试，多少还有个趣味性，那么这一场考试，无疑就是一次赤|裸裸的人性考验。
她上心理学课的第一年，就清楚地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千万不要随意考验人性。
没有多少人能经得起这种考验。
黎昼垂下眼，看着自己被她握住的手掌，轻轻地勾了勾唇角：“可以，如你所愿。”
说着他就要起身，却被夏梦更用力地握住了。
夏梦抬眸看着他，叮嘱道：“不要让自己受伤。”
黎昼顿住了。
她仿佛能看穿他在想什么。
确实，他刚才的确想过用一种比较极端的方式，来阻止这场考试的运行。
精神图景，说白了就是精神力构建的世界。
早在进来这里的第一时间，他就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好几个哨兵的精神图景融合在了一起。
每个人的精神力属性各有不同，互相融合，又互相排斥。
于是精神图景们相融，又各自崩坏，在互相渗透和影响中，于是这里变得越来越奇怪。
他被送去了另一个考场。
也就是杨昊监考的那一个。
那是一场语文考试。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在那场考试里，每个人的任务是根据考试分配的NPC给出的信息，将NPC送至对应的建筑内。
一路上，妖魔鬼怪频出，魑魅魍魉横行。
正常人根本寸步难行。
好在黎昼不走寻常路，他直接拎着那名NPC飞檐走壁，蹿房越脊，三下五除二就将人顺利送达了目的地。
然后，他就来到了这里。
幸好，她也在这里。
她想要结束这场考试，当然可以，只要他释放出自身的精神力，立刻就可以扰乱这个考场的精神力波动。闻阑的精神力强度达到了A级，是他们三个人之中等级最高的一个，但在黎昼面前，依然不够看。
S级的精神力，可以轻而易举地破坏这整个精神图景的稳定。
但与此同时，为了保护进入这个精神图景的人不受震荡的波及，他必须同时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来稳定这个世界——
那时候，所有精神力带来的反噬，会全部反弹到他一个人身上。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受点伤而已。
他早就习惯了。
可是——
“不要让自己受伤。”她说。
黎昼望向她清澈的眼睛。
她的眼神明亮中带着她独有的温柔。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向导呢，他想。
这么敏锐，这么睿智。
仿佛能一眼洞察他的思维，又温柔得令他彷徨。
他觉得彷徨。
他明明一直在找他的那个向导，找了很久很久，为此他走遍这世界的每个地方，翻遍了他记忆的所有角落。他始终无比坚定地笃信，他的向导肯定在这世上的某一处。
可是自从遇到她，他总是忍不住驻足回眸，忍不住望向她。
忍不住留恋她每一个灿若晨曦的眼神。
他感受到几乎是本能地在被她吸引着。
怎么会这样呢？
他一直在想，却始终想不明白。
或许……他的向导，是她吗？
不，应该不是。
她分明才刚觉醒。
而他的向导，他已经找了那个人快十年。
“那……”他轻声说，“我可能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夏梦：“什么？”
黎昼垂眸看向她右手中握紧的枪。
夏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疑惑地抬起手，将枪托在自己掌心里：“你要这个？”
黎昼摇头：“不是我用，是你用。”
夏梦：“但是我已经没有子弹了。”
黎昼：“你可以用更好的东西来代替。”
夏梦疑惑：“什么意思？”
黎昼朝她眨了下眼：“你忘了么？精神图景里的一切，本身就是由精神力构成的，你的枪是，子弹也是。”
夏梦瞬间明白过来。
是啊！
闻阑的精神力构成了这个考场，和她手里的枪。
那么，为什么她不能用自己的精神力？
而且，她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她是向导，她的精神
力天然与其他人的不一样。
如果说哨兵的精神力有着强大的破坏能力，那么向导的精神力就是治愈与净化的力量。
与其说这两种精神力互相排斥，倒不如说，他们能互相消解。
就像她用一把刀，打开了霍清汌的门一样。
她也能将自己的精神力化作子弹，带着他们从这里走出去。
刹那间，夏梦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夏梦：“我明白了，你需要我怎么做？”
黎昼侧眸看向那边，说：“我可以短暂地暂停精神图景里的时间。这个能力对B级以下的哨兵，大约能维持1分钟；对A级哨兵，差不多只有15秒。我需要你在15秒内，开枪，用你的子弹，击中他们。”
如果不用他的精神力破坏这里，那么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夏梦想了想。
15秒，开5枪。3秒一个。
好像并不难。
她点点头：“我可以试试。”
但，如何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是个问题。
他们之中有个哨兵。
她对自己的枪法有很清晰的认识——那就是在他们进入她的射程之间，她被先一步被他们发现。
黎昼：“这个问题倒是好解决。”
夏梦歪头：“怎么解决？”
黎昼垂眸看她，缓缓上前半步。
他说：“我带你过去。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我就可以将时间暂停。”
夏梦眼前一亮，确实是个好主意。
这时候，黎昼目光清亮而无辜地朝她伸出手，意有所指地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带你过去？抱着你吗？”
背着……也不是不行。
但是在他背上，她还得四肢分出三肢去抱稳他，剩下的一只手很影响她发挥的。
抱着……听起来也不太合适的样子，难不成被他抱在怀里，就不影响她发挥了吗？
最重要的是，她也怕影响他发挥啊！
夏梦沉思片刻，有了主意。
她：“这样吧！我抱住你的手臂！你就把我当成手臂上的挂件，一只秤砣儿，到地儿我就松开手，然后咱们该干嘛干嘛！分工合作！”
黎昼：“……………………”
你牛。
第31章 第31章 她这一枪直接把他们超度了？……
事实证明夏梦想得还是太天真了。
她一只手拿着枪, 只剩下一只手抓住他，根本抓不稳。
夏梦一连调整了好几个姿势都不太行。
最后还是黎昼伸手将她一把揽到了自己身前，低声说：“你别动了, 抱好我。”
说着，主动将她空着的那只手抓着环过自己的腰腹, 自己则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腰, 稳稳将她嵌进自己怀间。
夏梦赶紧抱紧他。
还真别说, 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构造不同, 肌肉含量也是天差地别。
她的手臂绕过他腰间的时候, 明显能感觉到他小腹上肌理分明的肌肉线条，硬邦邦的，但又暖暖的。
夏梦其实平日里自己也有锻炼，手臂上有肌肉，马甲线也练过。
可是跟黎昼一比, 简直小巫见大巫了。
夏梦粗略地估计了一下，他至少也得有六块腹肌。
身材真好。
夏梦羡慕地想。
要是她也能练出这样的体格, 或许刚才那个时候, 就不用担心自己打不打得过那个哨兵了。
或许, 等她从这里出去之后，跟他请教一下这身肌肉怎么练的？
夏梦很快拉回了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绪。
因为黎昼的速度很快, 眨眼间的功夫, 已经到了那些人的跟前。
他们之中，果然还是那个哨兵第一个发现了他们。
然而这个时候, 只见黎昼抬手，五指在空气中轻轻巧巧地一抓。
夏梦近距离地看着，无比清晰地看到那一瞬间，整个空间仿佛被他撕裂了一瞬, 一道精神力如立体的水纹般在整个空间内涤荡开来。
波纹所过之处，时间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暂停了下来。
波纹经过那些人，他们的身体和动作也肉眼可见地停住了。
夏梦趁机赶紧松开手，单手托枪，另一手扣动扳机。
枪膛和弹匣内，是她提前捏出来的六枚用精神力做成的子弹。
“砰”“砰”“砰”“砰”“砰”。
五枪连续命中五个人。
夏梦知道自己枪法不行，直接瞄准面积最大的胸口处。
精神力制成的子弹击中了目标，淡蓝色的子弹击中的瞬间，
近距离看，夏梦才发现这五个人中，除了那个哨兵看着二十多岁，剩下几个似乎也都看着年纪不小，大约都是医院里被牵扯进来的普通人。
这令她稍稍松了一口气，这群人里没有那些十几岁的孩子就好。
可千万别因为这一突发的特殊情况，污染了祖国的花朵。
这时候，地面也接连显现出光字来。
【考生夏梦，得1分。总计2分。】
【考生夏梦，得1分。总计3分。】
【考生夏梦，得1分。总计4分。】
【考生夏梦，得1分。总计5分。】
【考生夏梦，得1分。总计6分。】
分数涨势喜人。
一时间夏梦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愁。
这时候，暂停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起来。
这五个人同时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精神力的子弹并没有对他们的□□造成任何实际的伤害。
但他们无端端就觉得心口像是被击穿了，空落落地徒留一个无形的黑洞。
同一时间，之前满腔的恶意、麻木、残忍、傲慢……仿佛被这一枪被击碎了。
脑海中所有难以宣之于口的卑劣暴虐的念头被瞬间清空。
这四个普通人一瞬间，脸上流露出了茫然的空白的表情。
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神清气爽的神色。
仿佛被拉进黑暗的人，瞬间重沐天光，整个人如同重新活了过来。
他们惊讶地看看彼此，又看看自己的身体。
夏梦正要开口说点什么，这时候，就见这四个人的身体逐渐开始变得透明，一点点消失在了原地。
夏梦惊讶：“什么情况？”
这是隐身了？消失了？飞升了？
她这一枪直接把他们超度了？？
这么赛博朋克的吗？
幸而黎昼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他说：“应该是你的精神力将他们从这里驱逐出去了。”
普通人原本就无法进精神图景。
他们之所以能进来，这在整个哨向界也是很罕见的事情。
黑塔历史上曾记录过几次类似的异常，基本都是哨兵在精神力暴走的情况下，无意识之时，将无辜路人以一种类似于脑电波的形态带进了精神图景里。
这种形态并不稳定。
与精神力的构成略有相似，但不尽相同。
精神力的形态要来得稳定很多，尤其是向导的精神力。
想要将这种本就不稳定的脑电波从异常的精神图景中驱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向导的精神力将他们引领出去。
至于进入这里的其他哨兵和向导们，要想出去，就只能从“正门”离开。
所以，夏梦刚才的那几枪，直接就把他们送出了这里。
夏梦觉得有点羡慕。
要是她也朝自己开一枪就能离开这里就好了。
可惜这注定不可能。
之前霍清汌的时候，她捅了自己一刀，是因为霍清汌附在了她的身体上。
眼下的情况不同，嘣自己几枪都不管用。
这不，眼前唯一的那名哨兵就没消失。
他不知何时已经昏迷了过去，倒在了地上。
夏梦没管他，而是走向了赵医生。
赵医生此时看起来已经惨不忍睹。
一只眼睛被射瞎了，脸上、喉咙、身上都血肉模糊，夏梦有些不忍直视。
赵医生此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喘息声都带着血腥味。
夏梦有点同情他。
对他来说，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无妄之灾。
但愿不会给他造成什么终身的心理创伤和阴
影。
夏梦抬起手，将枪口再次对准他。
赵医生嘶哑地咽呜着。
他用仅剩的那只血红的眼睛看着她。
第一次被她这么用枪口对准的时候，他只觉得恐惧，而这一次，他却期待着这一枪的到来。
杀了他吧，让他从这场噩梦中解脱吧！
夏梦扣下扳机。
“砰”——
赵医生闭上眼。
精神力的子弹在他身体上无形地炸开。
□□上的疼痛瞬间从他身上剥离开来。
他解脱般地闭上眼睛，双手不知何时已经从绳索中解放了出来，他双腿无力地向地面跪倒，很快，也消失在了这里。
夏梦垂眸看着他消失后地面上残留的血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一拍脑袋：“糟糕，忘了让黎昼也刷一波分数了！”
黎昼走到她身边，耸了一下肩：“我不需要。”
他点了点脚下，光字跟随他的意念，在地面上显现出来。
【考生黎昼，得分总计9分。】
黎昼：“我已经将分数刷得差不多了。”
之所以没刷最后1分，就是为了能在这个考场多留一会儿，看看能不能找到她。
幸好，终究是让他找到了。
……
此时的京北医院。
警戒线进一步扩张，将外围围观的群众拦在了更远的地方。
原因无他，随着黑塔四人进入医院大楼之后，混乱的精神力影响波及的范围进一步扩大了。
因为近处陆续有几名维持现场秩序的警察也毫无缘由地当众晕厥过去，黑塔等人才意识到了这一点，匆匆忙忙扩大了警戒范围。
周启和白主任此时也已经赶来了现场坐镇。
以往这种时候，他们这两位位高权重的大主任基本是不会出现场的。
特别是白主任。
这次他却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因为此时的医院大楼内，还有他的两个宝贝新人。
两位主任与王向屹坐在一起。
一来是坐镇，二来也是为了安抚这位老朋友焦急的心情。
白主任心宽体胖，一句“肯定没事儿的”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真的，你忘了谁在里面？黎昼！咱们国内唯一一个S级，100%的任务成功率，就没有他破解不了的困境。有他在，你还担心什么？”
王向屹没好气地应道：“我管他什么S级还是B级，我现在老婆孩子都在里面，你说我担心什么！”
白主任小声哔哔：“夏梦可不是你孩子。”
王向屹：“我说是就是！”
周启在旁无语地掏掏耳朵。
正当这时候，周围的人群中忽然爆发起一片骚动。
“快看！有个人出来了！”
“看起来不像是警察啊！”
“似乎还穿着白大褂！”
“是个医生？里面还有医生没撤离吗？”
“等等！那个不是精卫中心的赵医生吗？”
人们议论纷纷。
从事件爆发至今，人群久久没有散去。
很多人甚至端起了长|枪短炮，迫不及待想掀开哨向世界的幕帘，朝里面窥探。
此时人群中有人大喊起来：“赵医生！赵医生！！赵哥！！”
周启偏头看去，只见一个小护士打扮的女孩拼命地冲前方挥手。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发现医院大门口忽然跌跌撞撞走出一个医生打扮的人。
他正被一名身穿隔离服的警察搀扶着往外走。
周启起身上前，他的记忆里过人，一眼就认出了这人，跟他之前看过的所有受牵连的无辜路人的名单，这人就在上面。
“赵雷。”周启眼神示意小助理，小助理会意，立刻上前从警察手中扶过赵医生，扶着他走到周启面前。
周启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只见这人脸色惨白，满头大汗，脚步虚浮。
整个人仿佛刚还了魂儿，是从别人那里借了一副身体过来，还用不利索。
等两人越过警戒线，走到近前，周启这才上前关切问道：“赵医生！你好，我是黑塔安全部门的负责人周启，请问……”
话才刚起一个头，赵雷已经脚软地跌坐在地。
先前扶着他出来的那名穿隔离服的警察向周启行了个礼，报告道：“初步检查过，他的身体上没有外伤，情绪十分不稳定，具体表现为语无伦次，对过去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毫无记忆。”
周启点点头。
看来他猜测的没错。
普通人误入精神图景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出来之后，什么都不会记得。
但赵雷这副状态看起来明显不正常。
周启示意小助理赶紧带人去接受治疗，并且全程陪同，找机会看看能不能录点有用的口供。
小助理领命而去。
……
整个数学考场开始被扫荡。
黎昼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一辆摩托车，直接载着夏梦满考场巡逻。
顺便还把欧旭也给捞了起来。
又刷了三个人头之后，夏梦原本还想继续留在考场，尽量把考场里的人都找出来，能送几个人出去是几个。
可惜才刚刷满十个，她眼前就闪出一行光字。
【恭喜！考生夏梦总得分已达到10分，考试结束！】
随即她眼前便是一花。
视野里，她能看到黎昼察觉到什么，飞快伸手向抓住她，不，应该说他确实已经抓住她了，手臂上温热的触感却是一闪而逝。
等到她再次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在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前。
建筑的大门前挂着两个大字——食堂。
居然把她送到食堂来了？
怎么，这种地方也讲究劳逸结合？
也是，当年她在学校里，午餐这一顿是她难得能放松的时候。
她放松了一下身体，刚准备进去，就看到旁边光影一闪，又有两个人被送了过来。
正是黎昼和欧旭。
他们俩的积分也已经刷得很高了，基本再刷一个人头就能结束考试。
三人在食堂门口碰头。
欧旭抬头一看，感想也与夏梦差不多：“怎么的？先吃个午饭放松一下，下午再战的意思呗？”
夏梦耸肩。
于是欧旭低头算：“我听广播说，今天是考试周的第二天，那么昨天应该已经考了两三场了吧？今天考了物理和数学，那明天应该考什么来着……哎不对，我在这鬼地方里盘什么逻辑呢？”
他甩甩脑袋，咕哝说：“差点被带歪。”
一转头，看到夏梦和黎昼已经往里面去了，他赶紧追上去：“等等我！”
从大门进去，几乎是立刻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这个味道该怎么形容呢？
确实是夏梦记忆中京北附中的食堂的味道，十年如一日。
光闻味道，她就能猜到今天有什么菜。
肯定有糖醋排骨！肯定有铁锅炖大鹅！肯定有红烧肉！
夏梦妥妥的肉食动物，一闻到这香味，嘴巴里自动就开始分泌口水了。
食堂的布局跟当年也没什么差别。
四个窗口，一个窗口打饭，一个窗口打两个荤菜，一个窗口打两个素菜，最后一个窗口舀一碗汤。
一到这地方，夏梦的身体本能就开始行动了。
她自动自发地往窗口去。
欧旭连忙叫住她：“你这是干什么啊？你别忘了你是来干正事的啊，忽然开始吃饭算怎么回事啊？”
夏梦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干活也得先吃饱了再干！”
欧旭不敢置信地瞪着她的背影，转头告状：“队长？她这样你都不管管吗？”
黎昼也在看着她，脸上不自觉地带着笑：“她想吃，为什么不可以？”
欧旭：“……”可以。你们可以的。
一号窗口的旁边，叠着两摞餐盘。
她无比自然地取过一只盘子来，往一号窗口凑过去。
只见窗口后面摆了两只硕大的木桶。
夏梦习惯性地开口：“阿姨，麻烦给我打二两米饭！”
话刚脱口而出，她就对上了窗口内苏方晓的眼睛。
夏梦：“……”
苏方晓：“……”
也不能怪她没认出来，此时苏方晓正带着帽子口罩，整张脸上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
夏梦赶紧探头问：“姐妹儿，你怎么在这儿啊？你没去考试吗？直接升级成这里的食堂阿姨了？哎，你应我一声啊……”
苏方晓一声没吭。
一双眼睛倒是流露出了焦急的情绪。
夏梦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忽然问：“你没法说话？”
苏方晓的眼睛飞快地上下移动，就像是在点头。
夏梦：“这边什么情况啊……也有古怪？”
苏方晓继续用眼睛点头。
这个时候，苏方晓慢半拍地伸手拿起了盛饭勺，语气僵硬地说：“二两米饭是吧，把餐盘拿过来。”
夏梦将手里的餐盘递过去。
一大勺米饭被按在了她的餐盘中央。
夏梦垂眸看去，只见这一坨玩意儿，根本不能被称之为米饭，它看起来更像是一捧雪——
说它像雪都有点侮辱雪了。
乍一看像雪，仔细定睛一看，会发现上面还拉着细长的蛛丝般的细丝。
最上面的“雪”还会随着空气的流动漂浮、摇摆。
夏梦：“……”
夏梦默默抬起眼，刚想说点什么，站在她后面排队的某个学生已经开始催促起来了。
正值午休时间，很快食堂便络绎不绝地进来了学生，队伍排起长龙。
夏梦被一打断，一时间也忘了自己到底要问什么，只能默默朝二号窗口挪去。
二号是荤菜窗口。
同样是个蒙着面的阿姨。
夏梦不认识，确认过这人不是她家师母之后，她才把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菜上。
放眼望去。
绿油油的，蓝哇哇的，紫不溜秋，黑不拉几……啥颜色都有，就是没有正常荤菜该有的颜色。
夏梦一瞬间看得食欲都没了。
她的糖醋排骨呢？她的铁锅炖大鹅呢？她的红烧肉呢？？？
夏梦面对着这一桌奇形怪状的玩意儿，跟阿姨面面相觑。
阿姨用僵硬的声线温柔地说：“同学，你要吃什么？”
夏梦：“……”
算了，选吧，为难谁也不能为难无辜的工作人员。
大不了等会儿她进后厨跟炒菜师傅拼命。
她闭着眼挑了两样，很快移到了下一个窗口。
三号窗口也是异曲同工，只不过这里的菜全是浅色系，白色的小蘑菇，白色的大蘑菇，白色的蘑菇片，白色的蘑菇丝，白色的蘑菇丁……
这么一看，夏梦才恍惚想起来，二号窗口那些，似乎也是各种各样色彩斑斓的蘑菇。
还有一号窗口的“米饭”，现在想想，似乎是白色的孢子吧？
好家伙，这是蘑菇开大会了吗？
蘑菇全席？
夏梦闭着眼又选了两样，最后移到四号窗口，果不其然，蘑菇汤！
夏梦人都麻了。
打了一碗汤，她端着一整餐盘的蘑菇回到了座位上。
欧旭和黎昼正坐在这里。
欧旭探头一看她打的饭菜，也是一声“好家伙”。
为什么食堂里会有这种饭菜啊？？
食堂这么神圣的地方，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脏东西？
这时候，食堂内开始循环播放广播。
【节约粮食光荣，浪费粮食可耻。】
【请所有同学将自己餐盘中的饭菜全部吃完，请勿浪费。】
【人人节约一粒米，拯救世间万千人。】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
夏梦艰难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送命餐，实在下不去手。
想了半天，她将餐盘往欧旭面前一推：“兄弟，考验咱们同事情谊的时刻来了！”
欧旭：“……别了，咱们的情谊经不起考验。”
黎昼伸手将她面前的饭菜接了过去。
还真就拿起筷子吃起来。
看得夏梦和欧旭眼睛都快掉下来了。
眼看一筷子孢子就要吃进他嘴里，夏梦伸手拽住他的手臂：“你真吃呀？别乱来啊！”
黎昼倒是很淡定。
他手臂任由她拉着，听话地放下了筷子，淡然说：“这些东西说白了也都是精神力变的，我吃一点没事。”
就是消化起来有点难。
容易搅得他本来就不稳定的精神图景变得更乱一点。
大约得花个三五天，才能自我消解掉。
但黎昼没说后半句。
夏梦拽住他的手没动：“你别吃了，吃不完就吃不完吧，应该不至于对我有什么惩罚。”
黎昼听话地点头。
这时候，广播又开始了。
【今天请到了我们的音乐老师柏柔老师，来为大家的午休大合唱伴奏。】
夏梦抬头：“师母？”
欧旭抬头：“午休还要大合唱？？”
两人的重点明显不太一样。
很快，广播里就传来钢琴欢快的声音。
钢琴的伴奏下，夏梦听到她家师母用温柔优美的嗓音唱起来：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
她起了一个头，随即，整个食堂的学生们纷纷都放下了筷子，开始大合唱。
“躺板板埋山山亲朋都来吃饭饭。”
“饭饭里有红伞伞，吃完全校都埋山山，来年长满红伞伞。”~
欧旭：“……”
夏梦：“……………………”
欧旭低头捂眼：“太癫了太癫了……这年头的学生精神状态都这么诡异的吗？”
这一刻，夏梦倒是反应过来了。
她提醒道：“你忘了？他们是因为什么被集体送去医院的？”
欧旭一顿：“……食物中毒？”
夏梦：“估计就是吃了类似毒蘑菇的东西吧。不然杨昊他们几个也不至于这么癫。”
上午的两场考试下来，根据她的判断，这几个孩子应该都没什么大的心理问题。
他们的精神图景大约本来是正常的，但受了外力影响，就变的越来越癫了。
这个外力，她之前还没想明白究竟是什么。
多个哨兵的精神力互相融合之后，才变得这么奇怪吗？
不，不太对。
她当时觉得里面的因果关系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现在她倒是全明白了。
……想当年她跟着老师去云南出差，顺便旅游的时候，有次嘴馋自己买了见手青回家自己炒了吃。
那天夜里，她亲眼看到老王拉着她死去十年的太奶一起跳舞。
那画面，她终生难忘。
吃了毒蘑菇，想不癫都难。
第32章 第32章 现在，她想再次改变一下精神……
夏梦：“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 那就好办了。”
欧旭：“怎么说？”
夏梦：“你之前不是说了么，想要找到门，最好是顺着精神图景主人的意念去找。”
杨昊、刘东文和闻阑三个人的意念是什么呢？
或许他们三个人各自的意念有所不同, 但在精神图景融合了的前提下，想要找门, 就得找他们之间的共同点。
眼前当下, 最令他们在意的是什么呢？
前脚才刚因为食物中毒送进医院, 后脚精神图景就发生暴|乱。
此时他们迫切想要解决的, 或许就是找到今天这一切的源头。
食堂, 毒菌子。
夏梦抬头：“得找到造成这场人祸的始作俑者才行。”
欧旭跟着她的思路往下想：“你是说，找校长？”
夏梦无语，找校长有啥用？
她：“去找食堂负责人。”
欧旭恍然大悟。
夏梦站起身：“我记得京北附中的食堂一直是外包的，包下来的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姓汪, 我高中毕业到现在七年了，她很可能已经退休了。不过不管怎么样, 先找找看吧。”
欧旭问：“怎么找啊？去后厨？”
到处去找太麻烦了。
夏梦喜欢以逸待劳。
她伸手端起餐盘, 说：“跟我来。”
黎昼立刻站起来, 跟在她身后。
欧旭慢了两拍，看看夏梦, 又看看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黎昼, 有些疑惑，又有些恍惚。
他：“到底谁才是队长啊？”
不过他转念一想, 人黎昼都没说什么呢。
再说了，能把事情解决就行，听谁的不重要。
“等等我！”他赶紧跟上前去。
……
“砰”，餐盘被重重放在四号窗口。
四号窗口的阿姨见怪不怪地一摆手：“同学, 想要汤也得自己这碗喝完了再来。别挡着后面的同学啊！”
夏梦没动，她朝自己餐盘上的汤碗努努嘴，“阿姨！您看我这碗里是什么？”
阿姨：“什么？”
夏梦朝碗里一指：“有头发！”
一根细细长长的黑色发丝，正沉在碗中，缠绕在蘑菇丝中间。
头发是她刚才随手拔的。
虽然这么做明显是在栽赃嫁祸，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对不起了汪阿姨！
她抬起下巴，故作傲慢地说：“你们食堂的卫生条件堪忧啊！阿姨！你们管事的呢？把人叫出来。”
阿姨翻了个白眼：“不就是一根头发丝么？摘了就好了。”
夏梦寸步不让：“这是一根头发丝的问题吗？这明明是食堂的食品安全的问题！食品安全无小事！一根头发丝你们不当一回事，是不是证明你们在卫生和食品安全的把控上存在很大的漏洞？你们负责人到底是谁？让！她！出！来！”
四号窗的阿姨只当她是在无理取闹，不客气地摆摆手：“一根头发丝你还想让我们给你赔礼道歉吗？再说了，谁知道这头发是不是你自己弄进去的！我们的餐品肯定不会出问题的！”
夏梦心说，不会出问题，还得搞得一百多个人集体进医院吗？
现实里的那个人肯定已经被警方控制起来了。
哎……不对啊！
夏梦突然反应过来。
那个负责人不一定是在这一百多人里啊！
眼下他们确实在食堂，但是现实中，他们是在医院啊！
那个负责人极有可能并没有进这个精神图景里啊！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现在在这里把这里掀个底朝天都没用啊！
这个念头一起，夏梦瞬间就改了主意。
夏梦点了下头：“哦，那好吧，我姑且相信你。”
她身后，欧旭：“……”
不是，姐妹儿，你刚才起那么大范儿，只差指着人家鼻子骂了，现在就一个“哦”？？？
夏梦转过身来，将黎昼和欧旭拉到一边，说：“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们帮忙。”
欧旭振奋起来。
这就对了嘛！
他就说，夏梦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勇无谋的人啊，肯定是突然又发现了更好的计划！
他：“你说！”
夏梦：“现在是午休时间，所以，全校的师生肯定都会来这里，是吧？”
欧旭点点头。
夏梦：“我们想要找到门，是为了让哨兵和向导们安全从这里离开，但普通人不行，所以得我们手动超度……呃不是，我是说，我们要手动把他们送出去。”
欧旭又点点头。
夏梦看向黎昼：“黎昼，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黎昼眨巴着眼睛，一副等她下达命令的表情。
夏梦说：“虽然说，午休时间大家肯定会来食堂，但也不保证会不会有漏网之鱼，我需要你帮忙去找一找，尽量不要落下任何一个人。”
说着，她抓了一下黎昼的手臂，神色认真地强调：“特别是我师母，一定要把她带过来。我跟你描述一下我师母的长相……”
黎昼安静听她说完，点点头。
他：“那我现在就去。”
夏梦一副一切都交给你了的表情：“去吧！”
黎昼离开后，夏梦再看向欧旭。
欧旭期待地眨眼：“我呢我呢？我能做什么？”
夏梦一拍他肩膀：“兄弟，你的任务是最重要的！”
说着，她朝他勾勾手，示意他靠过来。
欧旭低下头，夏梦附到他耳边，低声交代。
欧旭表情先是茫然，再是疑惑，然后恍然大悟，最后等夏梦说完，他露出叹服又畏惧的表情：“真有你的，你是不是也吃毒蘑菇了？”
夏梦：“……”
她毫不客气地推他一把，催促道：“赶紧干你的活去吧！”
欧旭也忙去了。
夏梦则转身朝食堂大门走去。
食堂就这么一个正门。
她从旁边将一张吃饭用的长桌拖过来，挡住大门口。
她自己则长腿一抬，利落往桌上一坐，大有一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女土匪架势。
不少刚吃完饭的学生走出来，一见她这样，不由得问道：“同学，你这是干什么？”
“就是，不要扰乱公共秩序！”
“还不赶紧让开？”
夏梦没动，也没回答他们的话。
而是盯着离她最近的一名男生突然地问了一句：“你是哨兵或是向导吗？”
这没头没尾的问话问得这男生愣住了，下意识摇头：“不是……”
夏梦点头：“那就好。”
说完，她抬起手，抬起食指和拇指，比了个枪的手势，然后对准那个人。
那人：“？”
夏梦笑笑：“我现在手里没枪，先凑合一下，别介意。”
那人：“？？？”
夏梦抬手指向那人的左胸，口中发出轻轻的一声“嘭”，精神力的子弹从她食指指尖飞出，射进那人的胸口。
那人：“！”
周围的人不明所以，觉得这女生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用手当枪吓唬谁呢？
结果，下一秒，那个人在片刻的怔愣之后，居然就那么消失在了原地。
周围人这才骇然反应过来，下意识仓惶后退几步。
“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她做了什么！？”
“杀人啦杀人啦！”
“有妖怪啊！！”
众人被吓得一哄而散。
夏梦挑了下眉。
正合她意。
她正担心仅凭她一个人，拦不住他们这些人呢。
他们越怕她，她越省事。
于是，她将食指凑到嘴边，故意做了个吹烟的动作。
口中挑衅道：“谁想挨枪子儿就上来。”
回答她的，是人们越退越远的身影。
……
那厢，欧旭走出了食堂，站在食堂建筑的墙边，抬头看了看这栋建筑的楼顶。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双手，掌心互相搓了搓，然后将两只手同时按在墙上。
他猛然一个发力，与掌心相贴的墙面上，倏忽间冒出无数根绿油油的青草。
青草沿着他的手掌不断地向外蔓延。
很快，整面墙都被青翠的绿色覆盖，并且有着蔓延至整栋建筑的趋势。
青草从水泥墙上长出来，从玻璃上长出来，从青砖绿瓦上长出来，甚至从打开的窗户钻进去，长进了食堂里面。
欧旭撒开膀子，他的“春草”便野蛮生长了起来。
没一会儿，整栋食堂建筑的外墙就全部被青草覆盖了。
远远望去，它看起来像是个巨大的草丛，直接返璞归真，哪里还有半点人造建筑的痕迹？
夏梦在大门口镇着，食堂里议论纷纷。
他们实在有点怕她，毕竟刚才可是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从他们眼前消失了。
太可怕了！
比他们今天参加的几场考试更可怕！
夏梦朝他们勾起唇角，露出一丝危险的笑意。
她坐在桌上，翘着二郎腿，单手托腮，慢条斯理地轻声说：“只要你们乖乖配合，别从这里出去，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语气听起来很温柔，话语听着也很和平。
可配合着她略显古怪的笑容，真是怎么听怎么可怕！
人群挤在一起，胆子小的甚至已经开始尖叫了。
夏梦满意地笑了。
很好，效果比她想象得更好。
继续害怕下去吧。
这时候，之前离去的黎昼回来了。
他背后背着一个，手里还拎着一串，十几个人，被粽子似的捆在一起。
仔细看看，里面似乎还有杨昊、刘东文和闻阑他们三个。
手里的那一串都晕着，
被他用一根麻绳绑在一起，单手拎了过来。
他飞速跃至食堂大门口，落地的同时，轻轻地蹲下，将背在背后的那一位放了下来。
夏梦见状，赶紧上前：“师母！”
被黎昼背回来的自然就是她师母柏柔。
夏梦关切地上前，一手扶住她肩膀，上下打量：“师母您没事吧？”
柏柔捂着嘴巴摇了摇头。
她不太适应这么被人风驰电掣地背着走，速度太快了，就跟在做过山车一样，但她同时也能感觉得出来，这名青年已经尽力在配合她了。
柏柔拉住夏梦的手，有些感慨地说：“你怎么也进来了？”
柏柔不像绝大部分普通人，她通过王向屹，了解过一些哨向的世界。
因此她知道这里是精神图景，而且也知道这里似乎不太正常。
她从头到尾并不惊慌，因为她知道，既然这里出了异常，黑塔的人迟早会来营救自己。
就算黑塔的人没发现，她家老王发现她没有及时回家，也会察觉到什么。
只是她没想到，小夏会一起参与营救。
夏梦笑笑：“毕竟您是我师母，我当然得为您和师父赴汤蹈火呀！”
柏柔也跟着笑起来：“又耍贫嘴了。”
夏梦轻笑。
顺利找到师母，夏梦就松了一大口气。
现在，只要将师母平安从这里送出去，她就可以跟师父交差了。
她：“师母，我送您出去？”
柏柔点点头：“我要怎么做？”
夏梦：“您什么都不用做，就站着，眼睛闭上。”
柏柔配合地闭起眼睛。
夏梦伸手抱住她。
手臂环过她的身体，掌心放在她的后背上。
一点点的精神力从她的掌心涌出，流进柏柔的身体里。
很快，柏柔的身体就变得透明起来。
夏梦柔声说：“别怕，您一会儿就能出去了。”
这句话说完，柏柔就闭着眼睛消失在了空气里。
这一下，夏梦心头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了。
她长吁一口气，转过头，发现黎昼不知何时已经将手上的那一串人都送进了食堂里。
甚至都不需要她的提醒。
黎昼干完这一切，转过身来。
夏梦顺势挑眉：“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黎昼歪了歪头：“大概能猜到。一个个开枪效率不太高，食堂里面至少有两百人。”
在他的印象中，夏梦是个喜欢走捷径的人——当然，这么说没有任何贬义。
就像是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人会使用工具一样。
他总觉得她的小脑瓜子里时不时就会蹦出许多奇思妙想，令人眼前一亮。
夏梦点点头。
一个个开枪确实效率不高。
而且她担心这么做，会引发这些人的不满和抵抗。
到时候更麻烦。
所以她想了个一气呵成的办法。
夏梦扭头：“欧旭！好了吗？”
不远处，欧旭刚将双手从墙上收回来。
他闻声朝她挥手，比了个OK的手势：“搞定了！搞定了！”
夏梦打了个响指。
手里释放出一团精神力来。
她如今使用精神力越来越顺手了。
之前她在黎昼的指导下，将自己的精神力一个个搓成子弹来使用，如今她已经能用得炉火纯青了。
甚至都不需要通过任何枪|械，直接就能从她指尖弹射出来。
当然，徒手的射击速度，跟使用枪|械还是没法比。
现在，她想再次改变一下精神力的形态。
不搓成子弹，而是——
她掌心向上，掌心里的这一团闪烁着晶莹蓝光的精神力逐渐褪去了颜色，然后一点点变红。
那团光团开始涌动起来，像是一团火，燃烧起一团火焰来。
欧旭走过来，看得有些愕然。
他有些语塞，也有些不敢置信：“你这是……火？”
夏梦见怪不怪地点点头：“这个办法，只有让我的精神力变成火才能办到了。”
欧旭的精神力是春草。
严格说来算是易燃物吧。
于是夏梦就想到了这一招。
先是借由欧旭的力量，将草地覆盖满整个食堂。
然后让她的精神力变成火，顺着青草烧过去，就可以连人带食堂，全给它烧了。
也甭管这些人里有没有哨兵，有没有向导。
反正食堂一烧，十有八九，门就出来了。
夏梦朝大门口走去。
刚才她离开了一小会儿，里面那些人里，有些人开始壮着胆子往门口挪过来，试图找机会逃跑。
结果她一露脸，这些人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飞快又缩了回去。
夏梦不以为然，抬手握住火焰。
掌心里的火焰并不灼人。
温度柔和得像水。
黎昼静静地在她身后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很想走上前，双手托住她那只被火焰包围的手掌，然后低头去感受那股燃烧的力量。
像是受到什么无形的驱使一般。
令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种渴望。
但他没有动。
正欲抬脚的前一刻，他的理智回笼。
理智在提醒着他，他已经有向导了。
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这个清醒又残酷的念头如地面上长出的藤蔓，将他的双脚牢牢束缚在原地。
夏梦对他的思绪浑然未觉。
她快步走到大门口。
此时，她坐着的那张桌子上，也已经满是青草。
放眼食堂内部，地面上、桌椅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青草。
欧旭的效率确实不错。
夏梦满意地笑笑，然后抬起手，像是扔球一般，将掌心里的火焰往地面的青草上一抛。
火焰沾上青草的瞬间，立刻毫不客气地熊熊燃烧出一团炽烈的火光。
烈火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顺着青草蔓延。
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将整个食堂包裹在内。
食堂大门前，欧旭面露震惊。
夏梦使用精神力也用得太得心应手了。
她才觉醒多久？
两天？三天？
这么快就能达到随心所欲控制精神力的地步了！
想当年，他花了多久？两年？三年？而且还是在哨向大学的老师手把手指导下，才能渐渐做到的。
最令他惊讶的是，她居然能随意改变精神力的形态！
这是B级向导能做到的事情吗？
一开始他看到她的精神力成子弹的形态时，他还以为她的精神力从此就固定成了那个样子——
确实，黑塔里也有过这样的向导。
比如精神力能化作一柄枪，或是化作一枚炮|弹。
看似攻击力十足，实则只能通过释放在哨兵的精神图景内，以达到净化和疏导的目的。
说到底，依然算是个治愈系。
可夏梦呢？
不光能变成子弹，还能变成火焰。
她想要什么就能变出什么来。
她的精神力是多啦A梦变出来的吗？
欧旭自认见多识广，在校读书的时候，翻阅过大量的哨向资料，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向导的存在。
除非……是罕见到极点的S级？
……夏梦是S级？
呵呵呵呵……他茫然又恍惚地想，这怎么可能？
……
空气中的温度渐渐上来了。
整栋建筑都被火焰吞没。
黎昼站在门前，抬头看着灿烂耀眼到了极致的火光。
他忍不住闭上眼。
一丝风从火焰间穿过，悄无声息地带走一点火星。
黎昼睁开眼睛，抬手握住风中带来的那一点星光。
食堂里陆续发出一声声的惨叫。
但前后持续没多久，大约也就三十秒的功夫，火焰将欧旭铺开的青草燃烧殆尽，露出了食堂光秃秃又焦黑的样子。
夏梦上前，推开被烧得黑乎乎的长桌。
往里一看，果然人大多数都已经消失了。
只剩下十来个人。
向导的精神力能将普通人送出去，但对哨兵却不行。
夏梦凭记忆对了一下他们的脸，果然都是之前
黑塔提供的哨兵和向导。
她越过他们，飞快朝一号窗口过去。
她没忘记，苏方晓还在那里。
当时苏方晓受到了这个精神图景的控制，成了食堂的NPC，无法自由行动，于是夏梦干脆就暂时没管她。
刚才她对欧旭布置任务的时候，特意让他的青草绕开了苏方晓的位置。
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没有被火焰烧到。
果不其然，夏梦上前一看，就见苏方晓此时已经解开了控制。
她从一号窗口里爬出来，抬眼看到夏梦，苏方晓松了口气，抬手一把扯下脸上的口罩，语气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说：“你也太狠心了，我还在这儿呢，你就敢直接放火！”
夏梦嘻嘻一笑，上前朝她递过手去。
苏方晓伸手握住她的手。
夏梦一个使力，将苏方晓从窗口拉出来。
苏方晓：“我刚才还不知道是你的精神力呢，吓我一跳。”
说着，她面露遗憾：“早知道是你，我就伸手捞一把那个火焰了。”
如果哨兵主动触碰向导的精神力，其实也能有一定的净化效果。
当然，虽然比起向导主导的疏导，效果要差上许多。
但苏方晓太好奇了。
她迫不及待想感受80%的精神力究竟是什么样的。
夏梦失笑，以为她在开玩笑，就没理她。
欧旭和黎昼也从门外进来了。
整个食堂被烧得乌漆嘛黑，但是这么一来，门的方位倒是清晰地显现了出来。
就是那个四号窗口。
此时四号窗口内的阿姨已经消失了。
窗口处像是被一道蓝光割裂开来，从窗外朝窗内看去，能看到一片莹蓝色的光在流转。
欧旭松了一大口气：“没错了，这就是真正的门了。”
夏梦也缓缓呼出一口气。
幸好她没猜错。
他们三个哨兵的交集点果然是在这里。
苏方晓拍拍夏梦和欧旭的肩膀：“哎~感谢感谢！辛苦两位了！走吧，我们赶紧出去吧。”
两人点点头。
欧旭迫不及待地第一个往门走去。
夏梦偏头看了一眼黎昼。
总觉得他有点心不在焉的。
于是她转过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拱了拱他手臂：“怎么了？想什么呢？心事重重的。”
黎昼眨眨眼，回过神来。
刚才她精神力的火星落在他手心里的那一瞬间，他似乎从中感受到了什么。
但那一瞬间的感觉太过飘渺，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他尝试着解构那一瞬间的感觉。
黎昼：“就是觉得……你的精神力让我觉得挺亲切的。”
夏梦闻言，笑起来。
“那可不？”她说，“修炼亲切感，那可是作为医学生的必修课。毕竟以后行医问诊，就得让患者对我感到亲切，感到信任，才能放心跟我建立有效的交流。”
黎昼淡淡一笑：“确实。”
夏梦抬手拍拍他的后背：“走吧。”
……
“快看！又有人出来了！”
人群中爆发出惊喜的叫喊声。
王向屹迫不及待地站起来。
从赵医生开始，医院大楼里已经陆陆续续走出来好几个人。
可他始终没能看到妻子的身影。
时间拖得越久，他越是不安。
但他无计可施，只能不断地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这个时候，只见白主任突然推了他一下：“发什么愣呢？快看看，那个是嫂子不？”
王向屹赶紧抬头看去，果然，医院大门里，悄然走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他瞬间激动起来，飞快拨开人群朝她冲过去，一把抓住她。
王向屹：“小柔！”
他关切地上下打量：“你没事吧？身上有受伤吗？”
柏柔摇摇头：“我没事。”
王向屹顿了顿，试探地问：“里面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柏柔又摇摇头：“之前出来的时候，那个警察也问过我，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隐约只记得好像做了个梦。”
王向屹小心翼翼地问：“什么样的梦？”
柏柔思索，迟疑地说：“具体已经忘了，只是记得大约是个美梦，好像还梦到小夏了。”
王向屹放松下来。
她说是个美梦，这说明她在里面大概率没受什么苦。至少没像之前那个赵医生那样。
而且，很可能还是夏梦将她送出来的。
他将她揽进怀里，轻叹着说：“现在就只等小夏出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大门里居然陆陆续续走出很多人。
围观群众骚动起来，有人大叫着说：“快看快看！大家是不是都出来了！！好多人啊！！！”
大门口至少走出来一百多号人。
绝大多数的人脸上都带着一丝迷茫，完全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王向屹忍不住在人群中搜索夏梦的身影。
结果人都被警方接走了，仍然没能看到黑塔那几个孩子出来。
柏柔轻轻拍拍他的手背：“安心点，小夏那孩子不会有事的。你什么时候见她吃过亏？”
王向屹仍是不放心，平时骂归骂，但她真没个着落，他又忍不住担心。
“可是……”
柏柔这时候忽然快速抬手：“喏，你看，他们这不就出来了吗？”
此时的医院正门口，四名身穿黑塔制服的年轻人并排从门中走出来。
人群中，已经等候多时的长枪短炮此时纷纷举起，镁光灯也此起彼伏地闪烁起来。
白主任此时忍不住笑着感慨：“还是年轻人有活力啊！看看，这全新的面貌，他们就是咱们黑塔的门面啊！”
还真别说，这一个个的，颜值个顶个的好看。
原本白主任就觉得自家小欧旭长得还算不错，之前拉他出来带夏梦，一方面也是觉得小伙子长得好看，拿得出手，让夏梦顺带对向导中心留下一个好印象。
现在一看，其他三个的颜值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据说哨向们等级越高，普遍颜值也就越高。
他们仿佛是造物主偏爱的那一个，得天独厚，在任何一个方面都是顶尖的。
黎昼的那张脸，甚至可以说是白主任在黑塔这么多年里见过的最俊美的一张脸了。
S级哨兵，从基因的角度来说，他大概就是最受造物主宠爱的那个幸运儿。
苏方晓也不用说，A级哨兵，颜值自然也低不了。
是那种充满锋利棱角的冷艳。
夏梦倒是个神奇的。
好看是真的好看，但她的漂亮跟黎昼和苏方晓不同，她的长相看起来没有侵略性，并不像火焰灼人，也不像水那般的温柔。
她身上有种充满了生命力的明媚的美丽。
很吸引人，让人心生亲切的同时，也让人挪不开眼。
不管她出现在哪，人们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第一个落在她身上。
夏梦远远的也看到他们了。
她笑嘻嘻地快步走过来，没个正行地朝王向屹行了个半吊子的礼，笑道：“师父，幸不辱命啊！我好好地将师母给你带出来了！”
王向屹：“……”
没出来之前吧，他控制不住地担心。
等到人真的好好地站在他面前了，他又情不自禁地觉得烦。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远香近臭吧。
小兔崽子，烦人得很。
王向屹努力端出为人师表的架子，冲她稳重地一点头：“嗯，平安就好。”
夏梦朝他眨眨眼：“既然如此，我能斗胆讨个赏不？”
王向屹心说，果然这小兔崽子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他哼了一声，故意不点头。
还是柏柔爽快地笑道：“你想要什么呀？我替你师父答应了。”
夏梦就等着师母这一句呢！
她飞快说出自己的心愿：“我想吃师父做的菜！亲手做的！一大桌！至少十个菜！”
她可太爱王向屹的手艺了。
他们家都是王向屹做饭，师母不下厨。
夏梦还是第一年因为有事上
他家送个材料，才发现他有这一手独门绝技。
吃过一次之后，夏梦做梦都想再吃几次。
可惜老王这个老头子小气得很，从来不让她吃个过瘾，顶多半年喊她上家里吃一次。
要不是师母偶尔会主动喊她过去打打牙祭，夏梦只怕是要馋哭了。
王向屹：“……”
十个菜！是想累死他吗！？
果然，安静不了几个小时就又开始盘算欺师灭祖了！
他没好气地说：“十个菜你吃得完吗？要是吃不完都浪费了，信不信我真揍你！”
夏梦这时候赶紧端出一副义正辞严的面貌来：“怎么会呢！我又不是想吃独食！我是想请后面那三位小伙伴一起啊！他们为了救师母出来，也出了不少力呢！我替他们也讨一份赏，那不是应该的吗？”
王向屹：“……”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于是老王败下阵来：“……好吧。”
“嘿嘿！”夏梦咧嘴一笑。
扭过头，朝后面三人得意洋洋地眨眨眼。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她够意思吧！
第33章 第33章 “你知道疏导的三个等级吗？……
然而什么大餐都是后话, 现在他们还得先回黑塔。
周启暂时还没回去，他在现场的工作还没结束。
他的刑侦部门兼任安全和善后方面的工作，因此这次事件的善后处理, 还需要他在现场坐镇。
比如清理医院现场，防止还有残留的精神力量, 以及处理现场围观群众拍下的照片。
黑塔特勤的照片不能随意外泄。
以免引发不必要的意外。
很多年前就出过类似的问题, 特勤外出被人拍了照片后曝光。
没多久, 直接引来了某些人的打击报复, 下场很惨。
于是, 为了保护黑塔所有的特勤人员，黑塔一律不允许哨向人类主动对外提及自己的哨向身份，特别是特勤们，所有的主流、娱乐媒体也不允许提及他们。
黑塔的网络安全部门日常的工作内容主要就是这方面。
四人跟随着白主任他们先回了黑塔。
所有被卷进事件里的普通人也被带了过去，黑塔需要对他们做进一步的检测, 以防留下任何的后遗症。
……
夏梦和欧旭先跟着白主任回了向导中心。
她今天入职的流程才刚走到一半，很多事情欧旭都还没来得及交代完, 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来了。
万幸都解决了。
白主任接手了后续的入职指导工作。
他带着她去了精神科。
如今精神科的科室里空空荡荡, 只有几个小护士留在这值班, 照顾着住院的十几名病患。
白主任叹了口气，对夏梦说：“现如今精神科的一切工作都迫不得已停摆了, 你入职之后, 很可能绝大多数的工作都需要你自己来。”
夏梦：“……”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局面。
她一个研究生刚毕业的实习生, 突然让她独当一面，独自挑大梁，她真的——有点迫不及待了。
山中无老虎，终于轮到她这只猴子称大王了！妙哉！
“还有……”白主任扭扭捏捏, 终于说到了自己的主要目的，“你有没有可能把你老师也拉来在这坐镇？不需要多久，等怪病的情况一解决，他随时可以走的。”
夏梦眨眨眼。
白主任连忙找补说：“当然了，我门邀请你来黑塔工作，并不是因为想借你拉拢你老师。你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毋庸置疑。”
夏梦对他开朗地笑了笑。
这事儿她门儿清（注：北京方言，熟悉，清楚的意思）。
黑塔之所以会这么毫不犹豫选择邀请她，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原因，是因为她是王向屹的得意门生。
当然，王向屹这块金字招牌也并非是万能的，若她没觉醒，也就不会有接下来这一连串的奇遇。
夏梦：“我试试吧，不一定能成。”
白主任：“好好好，能商量就行。”
随后，白主任跟夏梦交代了一遍在向导中心工作的各种细节。
一转眼就到了下班时间了。
说到这个，夏梦就不得不夸夸黑塔实在是个人性化的地方，比起政府部门有过之无不及。
早上八点半上班，中午十一点到两点午休，下午四点半就可以下班了。
临下班前，夏梦去了一趟楼上的刑侦中心。
敲了敲周启办公室的门，很快门里就传来周启的一声：“进。”
夏梦推门进去。
周启一见是她，表情意外地放下手里的工作：“你找我有事？”
夏梦指了指依然躺在周启办公室沙发上的人：“我找他。”
沙发上，黎昼已经睁开了眼。
他坐起来，疑惑地眨眨眼：“找我？什么事？”
夏梦走过去，视线扫过沙发前的茶几，茶几上，此时正摆着两管浅蓝色的注射剂。
针管的透明管体上，印着一行字：黎昼专用特效S106向导素。
夏梦的视线从向导素移到黎昼完好无损的手臂上，顿了顿，最终落在他的脸上。
她：“之前在精神图景里的时候，好像看你手上受了点伤，所以……我有点放心不下。”
欧旭之前说过，哨兵进入其他哨兵的精神图景，这本身就非常危险，更遑论随意动用自己的能力。
如果在里面受伤了，伤害可能会数倍反噬到现实中的身体上。
黎昼抬起眼，目光温润地望向她，轻笑着摇摇头：“我没事。”
说着，他伸出自己的双臂，上下翻转，让她看清他手臂上连一丝一毫的划痕都没有。
夏梦还是隐隐觉得有点不对。
黎昼似乎对她隐瞒了什么事。
她想起黎昼在数学的考场中多次使用过时间暂停的能力。
以她对哨向贫瘠的了解，时间暂停，这应该不是谁都能用得出来的恐怖技能。
她不知道S级哨兵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但，她知道，万物存在一定遵循着某种相似的规则。
就算是S级哨兵，也不可能挣脱那种规则的桎梏。
这么强大的力量，反噬到他的身上，会给他造成多大的伤害？
所以夏梦放心不下。
这是作为医生对病患的责任心，也是他们一起出生入死过这么多次的战友情。
黎昼微微一怔：“我……”
“等等！这不行！”周启倏地从桌前站起来，略显焦急地打断他们。
夏梦转过头，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行？”
周启迟疑了一下。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将黎昼已经有刻印向导的事说出来。
他有刻印向导这件事，一直是黑塔总部那边的高层才知晓的秘密。
周启也是因为当年偶然参与到某件案子里，才辗转得知了黎昼一直在全世界寻找他那位刻印向导的事情。
虽然……黑塔总部一直认定，黎昼没有过任何向导。
各方面的数据和资料，也证明了并没有那个人的存在。
但黎昼始终坚信，那个人一定就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等着他去找到她。
周启很佩服他这份执着。
周启猜测，这次黎昼回来，就是为了回来找人的。
面对夏梦疑惑的眼神，周启一时有些语塞。
黎昼有刻印向导这件事，总该由他自己说吧？
于是他将目光投向黎昼。
然而黎昼没有说出口。
他垂眸思索了片刻，忽然笑了笑：“也好。”
周启愣住了。
夏梦不明内里的乾坤，笑道：“我明天下午会去疏导科坐诊，一下午都会在，我来只是告诉你一声哈，需要我疏导或是帮忙，你到时候直接预约我的门诊就行。下午就三个号，记得准时挂号哈！”
眼下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夏梦虽然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但深谙职场社畜的生存之道。
加班是不可能加的，新人就更不能了。
否则很快就会被拖进循环加班的无底洞，无数的工作都会堆在她的脑袋上，摘都摘不下来。
夏梦来就是为了
说这件事的。
已经说完了，她便挥挥手准备走了。
夏梦临走前又想起什么：“哦对了，老王，就是我师父，他后天晚上摆那桌满汉全席，后天下班了我们几个一道走哈！”
黎昼点头：“好。”
“我走了，周主任再见。”夏梦冲周启挥挥手，落落大方地关上了门。
办公室重新陷入了安静中。
周启欲言又止地看向黎昼。
他忍不住问：“你真要找她给你疏导？你就不怕出什么问题吗？”
黎昼沉默了一会儿，不怎么在意地笑笑：“也是。”
如果出问题了怎么办呢？
早些年，他根本不会去想这个问题。
他想的是，如果其他向导来为他疏导，没有出问题怎么办呢？
那岂不是再一次从侧面证明了，他的刻印向导，真的只是他妄想出来的存在吗？
索性，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有一名向导与他的匹配度超过50%。
黑塔也无计可施，总不能强行要求他与人匹配。
特效的向导素用到了现在，三个月一次，从未间断过。
黎昼的目光落在茶几的向导素上。
从拿到注射剂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他始终放着没有使用。
是不是，他内心也在期待着……能跟夏梦试一次？
黎昼沉默了一会儿，给自己的这个古怪念头找了个理由。
他抬眸看着周启，反问道：“80%的匹配率，我难道不应该试试吗？”
周启：“……”
话是这么说。
能达到80%，至少表明他们是合适的。
可这，有可能吗？
黑塔有无数的实验数据和案例能证明，已经结合过的哨兵，一旦接受其他向导的疏导，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暴毙身亡，几乎都没有任何好下场。
黎昼是极其珍贵的S级，任何人都不可能让他去冒这个风险。
谁都承担不起万一失败后的责任。
他一旦出了事，是全世界黑塔，乃至整个人类社会的损失。
周启只觉额角抽疼。
他抬手揉揉额角，思来想去，决定暂退一步，说：“这样吧，我找上头的人问问。这事可能需要先等开过会再说。”
黎昼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随便。”
……
夏梦走出办公室，还没走到电梯口，就被人叫住了。
“夏夏！”
洪亮的嗓门，清朗的声线。
夏梦听出来，是苏方晓的声音。
她循声转过头，就见她身边跟着一群人，笑着朝她走过来。
苏方晓大步而来：“我正想去找你呢！没想到你来这儿了！”
夏梦：“找我？找我做什么？”
苏方晓嘿嘿笑了一声，脸上露出几分腼腆，几分骄傲：“我想找你疏导呀！你忘了？咱们俩可有80%的匹配率呢！”
夏梦眨眨眼，“噢，是。现在吗？”
她看了看手机：“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言下之意很明白，要求一个刚入职的新人当天就加班，这是不道德的！
苏方晓赶紧说：“那明早可以吗？我明天正好也有空！”
夏梦面露歉意：“不好意思，我明天上午在精神科需要熟悉一下病例和资料数据，事情挺多的，我估计抽不出空来。不过我明天下午在疏导科坐诊，你可以直接进内网系统预约。”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苏方晓正难掩失望，结果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
她赶紧点头：“好好好，我这就去申请。”
夏梦笑笑：“那就明天见。”
苏方晓：“好，那——”
“苏，你不跟我们也介绍介绍这位小姐姐吗？”
苏方晓一顿，侧过身。
夏梦顺势抬眸望去。
只见苏方晓身后，站着四个跟苏方晓一样穿着特勤制服的大高个。
黑色的特勤制服套在他们高挑颀长的身上，愈发衬得他们挺拔英俊。
这四个帅哥长得各有特色。
夏梦垂眸看向他们左胸前的铭牌。
将手臂搭在苏方晓肩膀上，一副跟她哥儿俩好的那名青年，叫裴子凌，A级哨兵。
裴子凌似乎是个自来熟的活泼性格，他笑嘻嘻跟夏梦打招呼：“刚才一直听苏苏跟我们显摆，说是遇上了个超漂亮的小姐姐，还跟她达到了80%的匹配度。自我介绍下哈，我是苏苏同事，也是阿尔法特勤队的A级哨兵，我叫裴子凌。”
夏梦落落大方点头：“你好，我叫夏梦。”
裴子凌一指自己身后，顺便给身后三个也一并介绍了。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娃娃脸，白白嫩嫩，看着年纪很小，似乎刚出大学校园：“这个是咱们队里的老幺，叫路文，也是A级哨兵，顺便一说，咱们阿尔法全部都是A级。”
路文身侧，两个并肩而立的大块头。
一个看着有点凶，有点不苟言笑，他看起来有三十来岁了，有着那种在前线干了十几年的锋利感。
这人叫宁弈，是阿尔法的队长。
至于最后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气质温文。
他的名字跟他这人给人的感觉很像，他叫温泽舟。
夏梦一一打过招呼。
裴子凌雀跃地说：“小姐姐！什么时候有空，跟我们也做个匹配度测试呗？我看你也特别有亲切感，没准我们俩的匹配率也不低呢！”
夏梦想了想，“今天就算了，明天吧，明天午休结束前你们可以去疏导科找我做测试，要是匹配度合适，你们就直接约我下午的疏导名额。”
向导中心的规矩，只要没做过匹配度测试，一律不允许直接进行疏导。
夏梦打算给黎昼留一个预约的名额，想着今天他应该能预约上，三个名额里，他占一个，苏方晓占一个，剩下还有一个就留给他们其中随便谁吧。
夏梦冲他们颔首：“那就这样，我先走了。”
“好！~”
“小姐姐再见~”
“明天见！”
连那个看起来不苟言笑的宁弈，也用略显热切的眼神目送她。
夏梦走后，这几个人交换了几个眼神。
裴子凌拱拱苏方晓：“果然是个漂亮小姐姐嘿！我喜欢她。”
路文摸了摸鼻尖，小声而腼腆地说：“她身上有种好好闻的味道哦。”
温泽舟则推了推眼镜，中肯地说：“第一眼就很有好感的话，看来你们之间的匹配率不会低。宁，你怎么想的？”
宁弈沉默片刻，点了下头：“确实不错。”
裴子凌嘿嘿一笑：“我记得疏导科每个向导一下午只接三个名额，到时候就看咱们谁能抢到了。我先说好啊！别拼手速，我可拼不过你们，到时候咱们就比谁的匹配率更高，谁高谁去，剩下的等下一趟，行不？”
“可以。”
“好。”
“苏，你在干嘛呢？”
苏方晓对着自己的工作用手机就是一通操作：“那还用问？当然是预约名额了！80%，我这已经是顶格的匹配率了，三个名额里难道不应该有我一个？”
剩下四人面面相觑。
也是，这点确实无法反驳。
裴子凌想起什么，忽然勾住苏方晓的肩膀，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当时那个谁，黎——”
他停顿了下，甚至不敢完整念出黎昼的名字。
这是很多A级哨兵刻在骨子里的对S级的畏惧。
“你懂的，就是那个谁，也跟她做了测试？他们多少匹配率？”
苏方晓抿了抿嘴。
有关于S级的所有情报都不允许私下讨论，更不允许外传，这是黑塔里从来都不成文的规定。
一旦传出去了，被黑塔的高层知晓，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苏方晓翻了个白眼：“我不能说，你是想要我吃惩罚吗？”
裴子凌噘嘴：“我好奇问问嘛，保证绝对不外传。他们俩匹配率有多少？40%？45%？总不可能到50%吧！？”
苏方晓抿紧嘴巴，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真要这么低，当时一整个会议室的人也不至于那么震惊了。
夏梦的名字，在这几天里，已经传遍了整个黑塔上下。
先是站出来替那个校花杀人案的嫌犯翻案，证明清白；随后又是将陷入昏迷怪病的人从昏迷中拉回来；现在又是直接出现场执行任务。
哪儿哪儿都能看到她，听到她的名字，亮眼极了。
他们这些人下午才刚执行任务回来，刚听说这么一号人物。
裴子凌他们几个当即就被勾起了兴趣。
这样又帅气又漂亮的向导小姐姐谁不爱啊？
听说还是正经医学系研究生刚毕业到他们向导中心任职，温柔的白衣天使啊！
现如今哨兵和向导这两个群体之间的关系有点……嗯……怎么说呢，有点僵，有点互相不对付。
有一部分哨兵不太看得起向导，觉得他们弱得一批，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顶多只能算是个给他们提供精神力的容器，凭什么跟他们相提并论？
而向导们呢，则觉得哨兵们既野蛮又粗鲁，是个动辄就会被自身的精神黑斑控制，狂化暴走的怪物；是一生受向导精神力和向导素控制的低等动物而已。
他们阿尔法队里还好。
因为宁弈的亲妹妹就是个向导。
受他的影响，他们队里这几个，平时很注意维护跟向导们的关系，也很注意维护阿尔法队在向导间的口碑。
裴子凌从苏方晓的眼神中，猜测出了什么。
他不敢置信了三秒，再次压低声音，震惊地问：“莫非超过55%了！？”
苏方晓：“……”
少年，你不妨再大胆点儿猜。
苏方晓推开他的大脸：“行了别猜了！小心被周主任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
夏梦直接下班回家。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搞得她有点心力交瘁。
果然啊，三十万的月薪没那么好挣啊。
而且今天路上她跟苏方晓偷偷打听过，他们阿尔法队底薪五万到十万，每次出任务还会有额外的奖金。
根据任务难度的不同，奖金额度也不同。
夏梦今天经历的这两场，霍清汌那个至少也能算得上一次A级任务，京北医院这种大型事件，甚至算是S级任务。
A级任务一次三千块，S级任务一次七千块。
这么折算下来，她竟然还亏了。
毕竟她还得兼任精神科和疏导科的活。
哎。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更没有平白无故的三十万月薪。
奸商啊！
夏梦精疲力尽地倒在沙发上。
以前总听一些学长学姐说羡慕他们这些还在学校念书的，社畜不好当。
当时她只觉得羡慕，社畜有什么不好？财富自由，精神自由，最重要的是不需要每天被老师们翻来覆去地折腾。
现在，终于等到她如愿以偿成了社畜，才发现，这里虽然没有老师折腾人，但有病患啊，有领导啊，有同事啊，他们排着队，轮流来折腾人，净出难题。
夏梦到家还不到五点，躺在沙发上就直接昏昏睡去了。
等到她再醒来，窗外依然是昏暗一片。
夏梦起来伸了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看天色还没黑：“我才睡一个小时？”
结果拿起手机一看，早上五点多了。
她一睡睡了十二个多小时。
夏梦对着手机目瞪口呆，忍不住喃喃自语：“难怪黑塔每天这么早下班，这光是给我补觉都不够。”
手机上已经塞了好几十条消息。
基本都是学校同学发来的问候信息。
京北医院是他们京北大学医学院的大本营。
黑塔事后删除了现场所有的照片外泄，但架不住当场的围观群众里有不少人本来就认识夏梦，一传十十传百，夏梦进黑塔的消息，算是在整个医学院上下传遍了。
夏梦挑着回了几条。
随即点进王向屹发来的信息。
【老王：后天一早我去买菜，想好要吃什么了吗？】
【老王：喂？人呢？】
【老王：逾期不候啊。】
一看时间，是昨晚发来的。
她一睡着就容易睡得很死。
她赶紧打字，原想说，她爱吃什么，老王你还用问吗？
可再一想，今天宴请的不止她一个，不是还有黎昼、欧旭和苏方晓他们？总得也问问他们的意思吧？
夏梦又翻了翻列表，直接将他们四个拉了个群。
【夏梦：朋友们！早上好！】
【夏梦：替我师父问一下啊！你们明晚想吃什么！】
【夏梦：友情提示一下啊！我师父擅长江浙菜和粤菜！他做海鲜是一绝！】
过了几秒钟，率先回复的居然是黎昼。
【黎昼：我都可以。】
又过了几分钟，苏方晓发来一条十几秒的语音。
她显然还没醒，一张口，满满的睡意朦胧。
【苏方晓：唔……海鲜啊……好啊好啊，我爱吃海鲜，我也爱吃肉，可不可以点个红烧肉之类的？】
苏方晓的愿望太朴素了。
红烧肉，他们黑塔食堂不是分分钟能吃到？
夏梦差点被感动了。
为了不浪费她师父出神入化的手艺，她替她点了菜。
【夏梦：好嘞，那我给你点个东坡肉！再点个广式烧腊！怎么样？】
【苏方晓：好好好好……】
【夏梦：现在就剩欧旭了。@欧旭？人呢？】
【苏方晓：别艾特了，那人一下班根本不登这个工作账号。】
【夏梦：可他给我的是私人账号啊。】
【苏方晓：！】
【苏方晓：那他之前怎么说，他私人账号不加同事来着？】
夏梦：“……”
可能只是不加你吧。
果不其然，几秒钟后，欧旭私聊给她疯狂发消息。
【欧旭：！！！！】
【欧旭：你为什么要拉我这个号！！！】
【欧旭：完蛋了，她肯定要疯狂加我！！！】
【夏梦：不至于这么如临大敌吧？她又不会怎么你。】
【欧旭：你这种e人你不懂！在她眼里我估计就是她的玩具，我的咩仔就是她家狗子的玩具！！！她会把我拉各种群里，让她的同事朋友轮番调|戏我！！恶魔行径！令人发指！！】
【夏梦：。】
夏梦：实不相瞒，在我眼里，你跟玩具也挺像的。
【欧旭：顺便一提，我爱吃蔬菜，求给我搞几道素菜，谢谢。】
【夏梦：可以，荤素搭配，很完美。】
群里的沉默震耳欲聋。
……
夏梦已经睡饱了。
再躺下去也是干躺着。
她利落爬起来洗了个头，泡了个澡，彻底将昨天忙碌得团团转的疲累留在了昨天。
八点零七分，她准时出门。
八点十五分，准时踏上开往燕山终点站的21号线。
八点二十五分，21号线准时到达终点站。
八点二十八分，她准时踏进黑塔大门。
然后，再用两分钟来等电梯。
完美。
夏梦刚一出现，周围便隐隐约约投来不少灼热的视线。
更远处，悉悉索索。
“她就是那个夏梦？”
“果然好漂亮！”
“听说就是她跟那个S级哨兵一起搭档的？”
“真的假的？她也是S级？”
“不是吧，好像听说是个B级。”
“B级能跟S级搭档？开玩笑呢吧？”
“反正我听说阿尔法队那几个大佬昨天一直在谈论她，说是今天要去疏导科找她排她的号疏导来着。”
“哦嚯，那咱们要不要也去碰碰运气？”
“那不得先跟她做个匹配度测试？她没有公开接受匹配吧？”
“回头问问去，怎么做才能跟她配上。”
“笑死，A级哨兵去都得排队，轮得上你么？”
“我做做梦不行？”
议论纷纷中，夏梦淡定地掏出手机，点开播放器换了下一首。
刚才那首太嗨了，大早上的，吵得她脑仁儿疼。
电梯来了。
夏梦看看周围，发现站在她身侧的几名穿黑制服的年轻人纷纷示意她先上。
一个看着皮相不错的小伙冲她笑出一朵酒窝：“女士优先。”
夏梦朝他微微一笑：“谢谢。”
恰逢此时耳机里响起了一段轻快温柔的前奏。
夏梦心情极好地想，看来黑塔内部，哨向之间关系很不错嘛。
看看这些哨兵，一个个还挺有礼貌，懂得谦让。
进了电梯，那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便都没了。
所有人目送着她在向导中心的楼层停下来，走进去。
电梯门一关，所有人忍不住又开始了。
“她身上好香。”
“我怎么感觉她头发丝都带着光？”
“我喜欢她！没准我们俩的匹配率也不低！”
“下午就试试能不能抢到她的号！”
……
上午夏梦在精神科工作。
工作上有很多事情需要交接。
然而精神科的前辈们此时都在病房里躺着，昏迷不醒，夏梦只能跟护士台的护士们交接。
早上负责跟她交接工作的是精神科的护士长。
护士长姓梁，四十多岁，很爱笑很热心，精神科内人称梁姐。
夏梦入乡随俗，也跟大家一起喊梁姐。
梁姐：“其实最近精神科的工作不多。早在科主任和几个主治都倒下之后，咱们这边迫不得已，已经将绝大多数病人都送出去了。一部分出院，一部分转院，去了京北精卫中心那边。只剩下一部分比较严重的重症，实在安排不了，就现在这边留着，由我们照顾着。”
夏梦点点头，一个个看过护士长拿过来的病历。
确实都是一些重症。
一个个都有过不少于一次的自杀史。
在精神病学的领域，一般会将已经实践过一次自杀的病患视为最危险的患者。
对自己，对周围人来说都很危险。
这样的重症不管送到哪里都是负担。
而哨兵或是向导，根本不是普通人类能控制得了的。
也不是他们能理解、治疗得了的。
夏梦随后跟着护士长去查房，一个个检查过精神状态，再对照之前那些前辈开的药物，谨慎地进行用药分量上的增减。
等一套忙完，一个上午已经过去了。
夏梦准时打卡下班，跟护士台的几位打完招呼离开。
护士台里，小护士们凑过去问护士长：“梁姐，这个新来的小姑娘怎么样啊？”
她们这儿群龙无首了一个月，她们都迫不及待等着天降一尊大佛来重新镇着精神科，结果白主任居然送来个刚觉醒新人，说不失望肯定是假的。
结果梁护士长此时脸上的神色是欣喜的。
她显然很愉悦，一边整理夏梦翻过的每一份病历，一边说：“放心吧，这次来的是个有真本事的。”
护士长在精神科干了几十年了，新来的小医生肚子里有多少货，基本上几眼就能看出来了。
她在夏梦身边观察了一上午。
这个小姑娘，用药大胆，但同时又非常谨慎，仔仔细细参考过每一位病人的每一份检查报告和前任主治的用药记录。
每一次调整用药，都有理有据，有迹可循。
胆大心细，前途无量。
梁护士长对夏梦的好感简直拉满。
……
夏梦午休直接去了疏导科。
欧旭已经在了，正要去食堂，见她过来，招呼了句：“一起去？”
夏梦头脑风暴了一整个上午，此时心累得不行。
她整个人往休息区的沙发上一躺，摆摆手说：“我吃三明治就行了，我不行了，我得先躺会儿。”
欧旭见她这样，干脆也不走了。
去自动售货机上买了两份三明治和两瓶酸奶，递了一份到她面前：“喏，吃吧。”
见夏梦没动，欧旭也不催促，将三明治和酸奶往她面前一放，自己则在旁边坐下来，慢条斯理开始啃三明治，一边吃一边口齿不太清晰地说：“你要真这么疲劳，要不下午别疏导了。对向导来说，疏导才是个累活。”
“可别。”夏梦睁开眼睛，“我动了一上午的脑子，可全靠想象下午就能解脱，才撑到现在的。”
王向屹当年就老说她不爱动脑。
并非没那个脑子，就是觉得动脑子太累。
相较而言，她更愿意身体上累一点。
比如给哨兵们疏导。
欧旭觉得好笑：“你觉得疏导仅仅只是个力气活？”
夏梦扭头，躺着跟他对视：“难道不是？”
欧旭：“当然不是了。疏导的时候，你还得随时随地跟哨兵们斗智斗勇，可不比在你们精神科轻松到哪里去。”
夏梦来了精神，好奇地问：“怎么个斗智斗勇？”
于是欧旭直接大方分享自己多年来的疏导经验。
欧旭：“绝大多数哨兵，在向导面前，总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当然，这只是他们自己认为，我从来不认可。”
夏梦笑笑。
欧旭：“所以，很多哨兵会在疏导的时候，提出一些自己的小要求，小习惯。有些比较过分。到时候，那几个要是真跟你提出什么奇怪的要求，你可千万别答应他们。哨兵可算是天底下最会得寸进尺的生物了。”
夏梦好奇：“怎么个得寸进尺法？”
欧旭叹了口气：“你知道疏导的三个等级吗？”
夏梦：“知道。第一级是皮肤接触，第二层是□□接触，第三层是性|接触？”
夏梦说得落落大方，欧旭却还是忍不住脸红了下，似乎想起了些不太愉快的记忆：“所以，我们疏导科一般来说只会提供一级疏导，可是经常会有些哨兵提出比较冒犯的要求。而且，高等级的哨兵普遍皮相不错，擅长用美貌迷惑人！还有一部分很擅长装惨卖乖，你可千万别被他们蒙蔽了！还有，也千万别给他们动手强迫你的机会！坚决要保持好一臂的距离！他们可太会一边卖惨一边霸王硬上弓了！安保按钮一定要随时放在手边！”
夏梦听得恍然。
新世界的大门后面，原来这么精彩的吗？
看欧旭这么经验丰富、苦大仇深的样子，难不成这些年里……？
啧啧。
可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