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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第 26 章 妾身的夫君可是你一母同……

    卫瑜然被逼至角落, 听到这声质问,心头一颤。

    她有时候恍惚,大哥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把绿樱支走,所以觉得她在挑衅他的威严么?

    还是因为……

    更深的原因她不敢想, 许是心虚, 但更怕绿樱回来, 她满怀忧心看着面前的男人, “妾身也是怕引旁人误会。”

    “什么误会?”

    卫瑜然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问回来, 愣怔须臾, 缓声开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凭白惹出非议来, 若是耽误大哥以后娶妻, 那岂不偿失了?妾身也是为大哥好。”

    她垂着翦水双瞳,盈盈清亮, 一副设身处地为他着想的模样, 唇红齿白又情真意切,仿佛方才露出的害怕是假的,攥着手帕的素手而又始终举在身前,这个女人, 端庄文雅却防备至极。

    周枭就这么直直盯着她, 黑眸里的冷意和怒火被她言行不一的表现激得濒临爆发,负在背后的手紧紧握紧, 收拢, 手背青筋凸起,面庞绷紧。

    “你怕不是忘了,你也曾在大哥面前脱过衣服。”

    一听到此话, 卫瑜然瞬间炸了,脑海闪过当初为了自证而在他面前干的蠢事,什么顾虑什么担忧,此刻全都被她抛到脑后,眼眸倏然抬起,充满尖锐地反问,“所以大哥想说什么?想享齐人之福?”

    娶妻前可以亵玩她这个弟媳?玩够了再美美娶个好娘子?

    女人语气陡变,短短两句反问直接让周枭哑口无言,火气莫名卸了一半。

    “大哥可别忘了,妾身的夫君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她用他方才的语气还回去,顺带的还有一张怒意横生的冷脸。

    但即便如此生气,也依然明亮妩媚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卫瑜然冷眼将他推开,往外走,来到桌前,将那一碗晃了一半的汤端回到托盘里,打算拿回后厨倒掉。

    只是刚要端起时,一只手先她一步抢过,卫瑜然皱眉,视线跟着那只汤碗移到男人侧着的脸庞上。

    见他昂起脖子一饮而尽,喉结滚动。

    卫瑜然顿时窝起了火,夹枪带棒讽刺:“跟没喝过汤似的!”

    周枭觉得自己也是贱得慌,他觉得这样会骂人会讽刺的卫瑜然更明媚动人,摄人心魄,简直快把他一颗心给勾到地狱里去!叫他生出无数邪念。

    “是没喝过汤。”他干脆顺着她的话,在她不可置信看过来时,喉咙冷呵一声,将碗搁到她手旁边,“没喝过你熬的。”

    “只能退而求其次喝你端过来的。”

    “……”

    卫瑜然被气得不轻,周枭捞起另一碗汤,同样当着她的面一饮而尽。

    仿佛她端来的汤,是什么仙泉甘露。

    卫瑜然感觉被他调戏,又羞又恼,难以置信盯着他,却又无法对他做什么,最后竟只能气到自己。

    她索性离开,眼不看为净。

    周枭在她恼火离开的时候,嘴角难得露出笑意,将汤碗里最后一点清汤饮尽,搁下,准备回自己的住处。

    没想到转身遇到绿樱回来,她见到自己诧异极了。

    “周统制你怎么在这?”

    周枭走向一旁的书架上,随手取下一本书,“我过来取点东西。”

    绿樱半信半疑,看向桌上的两碗汤,“这是?”

    “正好口渴了,喝了两碗汤。”

    绿樱错愣:“可这是二少奶奶的汤,她待会还要……”端过去给他喝。

    “无碍,让她再盛一碗吧。”周枭替她隐瞒方才两人独处的嫌疑,大步走出去。

    绿樱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却又没看到二少奶奶去了哪里,疑惑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二少奶奶怎么不见了?

    她朝卫瑜然的住处走去,看到二少奶奶坐在屋里,似乎在生闷气。

    “二少奶奶,刚刚奴婢看到周统制过来竹轩居……把汤给喝了。”

    等了许久,她等不到人回应,弱声问一句,“那咱们还要端过去给周统制吗?”

    “不必了。”卫瑜然让她收拾东西,把碗都撤了。

    绿樱更加疑惑了,但看到二少奶奶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那奴婢就先撤走了。”-

    翌日,天气暖和,夹杂秋风,周枭神清气爽起来操练新兵。

    过午刚吃了饭,脸上的笑容在收到退回来的簪子时,肉眼可见消失。

    周枭第一次送女人东西,没戴不说,过了几天还给还了回来,气得他冷笑找上门要个说法。

    “你还回来是几个意思?”

    卫瑜然从容站起,素手挽了挽柔软的绸缎袖口,指尖微握,淡漠而又颇为好脾气为他解释:

    “大哥,这种送女人簪子的事,妾身寻思还是还给大哥较为妥当,免得日后有了误会,即便是有一百张嘴,妾身怕也说不清。”

    “你怀疑我周枭像长舌妇一样嚼舌根污蔑你?”

    暗示别人她和自己有染?

    他周枭在她眼里就是这么卑鄙无耻的人?

    卫瑜然掀起眼帘,想起昨天被他调戏,她不得不防备这个男人,万一日后被他用收下了他赠送的簪子,扣个丈夫刚去世,转头就收下大哥赠送的簪子之名头,她就算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干系。

    “妾身也是为大哥好。”

    卫瑜然面无表情说:“哪天嫂嫂若是知道有这一支簪子在弟媳这里,引起误会就不好了,大哥你说是吧?”

    “嫂嫂?”周枭听她一口一句嫂嫂,胸闷得很,却又无法排泄,绷紧下颌,冷声反问,“我周枭连个女人都没有,你倒是想得挺远。”

    “不远。”

    卫瑜然不急不缓往旁边踱步,“大哥若是想娶妻,身为弟媳,妾身可帮忙牵桥搭线,给大哥介绍个美娇娘当媳妇。”

    “毕竟妾身也是拿了大哥给的月钱,帮忙打理内宅,下到丫鬟,上到大哥的终身大事,这些都是妾身的分内事,应当做的,大哥若是同意,妾身今天便可去联络联络。”

    话落之后,周遭寂静,屋里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

    卫瑜然迟迟听不到回应,她回过身来,眸光缓缓从下往上望去,只见这个男人正冷湛湛盯着自己,似乎在压着什么怒气。

    “我周枭的终身大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卫瑜然正想说些什么,未等她开口,周枭已经转身离去。

    过了没多久,卫瑜然坐到圆凳上,细白指尖捻起桌上的茶杯,里面盛着清淡飘香的茶水,垂眸轻抿一口。

    不知为何,和平时口感比起来,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难以形容。

    她觉得应当是茶叶坏了,放得久了,喊来绿樱重新沏一壶茶。

    卫瑜然摊开账本,挽起右手的袖边,毛笔蘸了蘸墨,认真在账本上记下新一个月的收支。

    纹银3两,是昨天周枭给她的,过两日得出去一趟扯两身衣裳。

    计完账本数目,卫瑜然看着这些纸墨,想到亡夫的信,忽然升起一股遗憾,她只收过夫君写给自己的信,却从未给夫君写过任何信。

    如今人不在了,这份遗憾达到极致,卫瑜然神情落寞,眸里浮起难受之意。

    取来新的信纸,卫瑜然打算从当下开始,每月写一封信告知阿聿她做了什么,待明年阿聿忌日,她再一一烧给他。

    这样,他应当能收到吧-

    北方的白天过得很快,不到三个时辰便日落西斜,暮霭沉沉。

    营寨里亮起油灯,卫瑜然搁下毛笔,揉了揉手腕,再将这几封信妥贴收起来,放到妆奁的一格里。

    期间她已经吃过晚食,打算在竹轩居散散步,没想到刚到竹轩居,就看到李勇过来。

    李勇看到卫瑜然就像看到救兵一样,来到跟前,却又怕唐突,斟酌了好几次才开口:“二少奶奶,周统制他今日不知怎么回事,一直在书房里喝酒,兄弟们都不敢靠近,属下怕出什么事……”

    毕竟过两天就是黄阳和魏人再次交易的时机,也是他们抓捕这些违法乱纪贼子的最佳时机,若是耽误了,事情可就大了。

    卫瑜然却觉得无端好笑,凝眉瞧他:“大哥喝酒,与我何干?”

    李勇哑口失声,“属下听旁人说周统制今日午时来找过二少奶奶。”

    言外之意,他怀疑周统制喝酒与二少奶奶有关,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才来找她。

    卫瑜然想起午时,大哥为了支簪子来找自己要说法,闹得不欢而散,她只不过是把簪子还给他罢了。

    当初收下她就有所顾忌,若不是为了他的脸面,她自是不可能收下别的男人送的簪子,让自己留下把柄,供人以后嚼舌根。

    “你听谁说便找谁去。”卫瑜然眼神一横,瞥他一眼,“我有些累了。”

    李勇欲言又止。

    “周统制明日还要训练,喝这么多酒,属下怕影响明日的训练,二少奶奶,算属下求您了,您去劝一劝周统制吧。”-

    周枭的书房有一块席地而坐的卧榻,窗外一片夜色,阵阵夜风吹过来。

    酒气弥漫在夜色中,矮桌上摆了一壶酒,据家仆说前面已经喝了十多壶。

    卫瑜然过去时,天色昏暗,书房里点着油灯,她绕过书架和屏风,来到卧榻前。

    周枭懒散席地而坐,结实后背靠在一个凭几上,曲着单膝,手肘撑在凭几扶手上,手里拿着一壶酒,昂起头就喝。

    看着醉得上头,看不清神色的男人,卫瑜然柳眉拧紧,抬手捂了捂鼻尖,酒气实在太刺鼻。

    “大哥……”她唤了几声,人没反应,看不见她似的,又喝了一杯酒,卫瑜然试着将熬好的解酒汤给他端过去。

    然而当她放到他手旁边时,周枭蓦然出声:“你来做什么?”

    嗓音中带着低沉的沙哑,却又莫名悦耳。

    卫瑜然顿了顿,给他介绍:“这是解酒汤,李勇让我过来给你送碗解酒汤,趁早喝了吧,明日你还要训练。”

    “拿走。”周枭冷笑,“我不需要。”

    卫瑜然居高临下看着卧榻上的男人,看他昂起头又要喝酒,她犹豫了会,到底还是伸手抢过。

    “别喝了。”她特意放软腔调,和白天疏离冷漠的语气相去甚远。

    “再喝,会伤了身体。”

    简单两句话成功让周枭停下来,视线缓缓移过去,落到卫瑜然那张温婉的脸上,粉光若腻,比窗外的明月还要皎洁。

    卫瑜然见他停下来,伸手取过他手中的酒壶,搁到桌上,再将解酒汤捧到他面前,“快趁热喝了吧。”

    周枭半合着眸,瞧着近在眼前葱白素手端着瓷碗,指尖修长,轻轻抵着瓷碗边缘,无名指和尾指微翘,回勾着一块手帕于掌心中。

    这一幕,似有芳香,让人分不清现实和虚梦。

    周贯聿成亲那个月,周枭作为大哥回来帮弟弟操办婚事,两人成了亲后,蜜里调油,羡煞旁人。

    那天,周枭要找弟弟议事,前去书房,路过直棂窗时,看到周贯聿坐在卧榻上,背靠一凭几,怡然自得看书,卫瑜然端着一碗莲子羹过来,说要让他喝。

    周贯聿不知是不是起了捉弄的心思,还是和娘子调戏打闹,开口便说:“娘子喂我。”

    “阿聿,你这容易撒了。”

    “娘子喂我便不会撒。”

    卫瑜然没得办法,螓首蛾眉装作羞怒剜他一眼,纤纤素手却是一勺一勺地喂到周贯聿嘴边,手里的手帕有时还会擦擦嘴角。

    那天周枭偶然间撞见,皱着眉头走开了,然而仅仅过了几个月,相似的情景仿佛再现。

    唯一不同的是,曾经的弟弟换成了他这个大哥。

    他跟着了魔似的,因模仿不到弟弟那把清风朗月的嗓子,他只能顶着低沉的沙哑声开口。

    “喂我。”

    卫瑜然不知他在抽什么风,见他出言不逊,将解酒汤重新搁回到桌上,懒得理会他。

    可是刚走,就被人握紧手腕,她察觉有股力欲将她拽回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半路又卸掉了。

    她险些跌到周枭怀里,幸好撑着矮桌边,及时站稳,面带薄怒恼视眼前的男人。

    而周枭这时瞥到她头上的银鎏金并头花簪,失神片刻,似乎这才想起眼前的人是谁,是亡弟的媳妇。

    不是那个与他欢/好的女人。

    他敛眸,气息压抑,沉默地举起酒壶饮下一大口烈酒。

    卫瑜然看他没有要对自己动手动脚的迹象,怒气这才稍稍压下去,瞥见他又喝起酒,忍不住伸手抢过来,免得待会又有人拜托她过来劝解。

    “别喝了。”

    双手捧住,欲夺走,周枭一时被她抢动了,快要被抢走时他又很快拉回来。

    就在这时,一块淡雅手帕从卫瑜然手心中掉落下来,周枭一时晃了眼,被她抢走了酒壶。

    卫瑜然浑然不察掉了什么,怕他又抢回去,拿着酒壶往后退了几步,示意他看向那碗解酒汤,“大哥喝了那碗解酒汤罢。”

    说罢,她不等周枭开口,转身离去。

    而卧榻上的周枭抿着唇,捡起了那块手帕,在他粗粝的手心中静躺,柔软而馨香。

    与此同时,书房门口传来女人下达不准再给他送酒的命令。

    第27章 第 27 章 卫瑜然被掳走

    卫瑜然离开书房, 回到住处才发现手帕不见了,她让绿樱在回来的路上检查一番。

    没一会绿樱回来说没有。

    卫瑜然想了想,兴许是落在了周枭的书房里, 不得已她只能再次过去一趟。

    到了那边,矮桌上的解酒汤已经没了, 周枭这人靠在凭几上眯着眸歇息。

    她低下腰来东看西看, 却始终找不到踪影, 最后她将目光落在周枭身上, 怀疑是他捡走了。

    “大哥, 你有没有看到妾身的贴身手帕?”

    周枭从她在矮桌前东看西看时, 就睁开了眼,眼眸不经意扫过去, 看她弯着腰躬身寻找, 看她的娇姿媚态被昏黄的灯光若隐若现勾勒出来。

    “没有。”他矢口否认。

    卫瑜然狐疑盯着他脸色,但看得久了, 被他丰神俊朗的面庞吸引过去, 若是细看,这个男人的五官挑不出差错,聚在一张脸上却充斥一股不怒自威的野性,生人勿近的气场。

    甚至有几分夫君的影子, 卫瑜然一时失神, 须臾后很快清醒过来,皱着眉头收回视线, 随后作揖离去。

    直到她离去, 周枭也没有拿出放在胸襟里的手帕-

    又过一天,卫瑜然和绿樱坐马车出营寨,前去集市买些衣物。

    到了布庄, 扯了几匹布,让人按照尺寸给自己裁两身新衣服,接着才看起男人常用的布匹和花纹。

    裁缝在身旁热情招待她,卫瑜然摸了好几种绸缎布料,一些花纹比较考究和细致,摸起来质地也不错。

    她给挑了两种布料,一种云纹罗,一种织金绸,又买了鞋履和褙子,一番下来几乎是将周枭给的三两纹银花去大半。

    想到昨晚丢了手帕,卫瑜然又给自己挑了条好看的新手帕。

    裁缝接了单后,表示三日后会送上门,让夫人不用记挂,卫瑜然省了心,见时辰尚早,出来一趟不容易,她寻思去一趟榷场,买张羊毡毯,据说冬天踩在上面都不会冷。

    马车悠悠朝着榷场驶去,榷场仍和上次一样,来来往往的商人和买客,互相交易着商品。

    卫瑜然从马车下来,携绿樱来到一间卖羊毡毯的商铺,挑了两张羊毡毯,让侍卫送回到马车上,铺到马车里面,另一张打算铺到她屋里头。

    还剩了些钱,卫瑜然攒起来,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够买一件貂皮大氅。

    主仆两继续看,路过一家皮货商铺,里面竟然有一张貂皮,卫瑜然忽然站定,往里走去。

    “二少奶奶?”绿樱疑惑了一下,跟上去。

    卫瑜然提着裙裾迈过门槛,来到皮货陈列的架子前,抿唇仔细看了看,又摸了摸上面的毛发。

    “绿樱,你看这是不是貂皮?”

    绿樱哪里懂,只是她觉得不像狐皮,也不像羊皮,那兴许就是貂皮,“奴婢也不知。”

    “要不咱们问问掌柜吧?”

    主仆两环顾店内,却始终看不到有人。

    绿樱疑惑探头:“掌柜难道不在?”

    “兴许是掌柜有事暂时离开了。”卫瑜然内心颇为激动,怕这时候有人来买走,又怕自己身上带的银钱不够,思忖了下,便吩咐绿樱回马车取些银子过来。

    “绿樱,你赶紧回马车帮我取一些钱过来。”

    “二少奶奶,可是只有你在这,奴婢不放心。”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榷场是官府管辖的地方,不会有事的。”

    绿樱担心她,却耐不住卫瑜然坚持,她只好和她分离,匆匆回一趟马车那儿。

    卫瑜然怀着愉悦的心情又走到那张貂皮前,这张貂皮被挂在一个木架上,毛发完好完整,虽说店里有些腥臭味,但她并不介意。

    毕竟魏人有部分是生活在高山林子里,靠打猎为生,这些貂皮只能简单处理一下,精雕细琢的活还得让专门的人去弄,最后再缝制成一件貂皮大氅。

    没想到今天让她撞见了这么一件好货,希望它价格没那么贵。

    然而在她观摩貂皮时,浑然不察一双眼盯着她,等到她听到脚步声时,后背一痛,顿时晕厥过去。

    而另一边,绿樱取了钱,匆匆赶回这家皮货商铺,却没料到已经关了门,她站在门口前愣住,忽然失去了方向。

    二少奶奶去哪了?

    她是去别处逛了吗?

    还是……

    绿樱试图把门拍开,却始终没有反应,这店像是没开过似的,她回头走向大街,着急地到处询问前面的摊贩。

    “你有没有看到我家二少奶奶?”她手舞足蹈描述二少奶奶的打扮,却没一个人说看到过。

    绿樱站在大街上,陡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二少奶奶可能出事了。

    她霎时吓出一身冷汗,六神无主看着来往的人,最后终于想起要告诉周统制,才颤着手往回跑,让那两名侍卫带她去告知周统制。

    周枭接到卫瑜然出事消息时,正在榷场另一个方向,盯着那几个最有可能是黄阳和魏人间中交易的皮货商贩。

    刚有苗头时,就听到那女人身边的丫鬟说她出了事。

    绿樱跪在面前哭哭啼啼陈述来龙去脉:“二少奶奶让奴婢回马车取钱,不曾想,奴婢回去就只看到那皮货商铺关了门,二少奶奶就这么不见了,奴婢怎么找都找不到呜呜呜……”

    周枭脸色微变,压着情绪,“哪家皮货商铺?”

    绿樱:“是、是瑞裘坊。”

    “胡天,你和兄弟们继续盯着这些人,我和李勇过去一趟。”

    周枭当即下达命令,让其他人继续盯梢这些皮货商贩,而他则是和李勇翻身上马赶去瑞裘坊。

    “走——”

    两匹马在大街上奔腾,一路上惊扰到不少买客和商贩,灰尘溅起,疾驰的马蹄跑出残影。

    李勇跟在周枭身后,冽风从耳边刮过,扯得他脸庞生痛,然而前面的人却毫无反应,神色凝重,四平八稳的策马姿势,在烈马懈怠时往后狠狠抽一鞭。

    他想到二少奶奶,若真如绿樱所说,消失在瑞裘坊里,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消失在一间铺里,会有什么后果他不敢想象。

    一刻钟后,两人抵达瑞裘坊,李勇从马上下来,快速牵过周统制的马,系在一旁,待他过去时,大门轰的一声被周统制踹开,主仆两人快速冲进去。

    里面摆着一件貂皮,绿樱说卫瑜然就是为了买这张貂皮,才喊人回去取钱。

    两人在极短时间内将店面搜查个遍,直到李勇在里面隔间找到一颗簪子上才有的珠子,周枭看到这颗珠子,顿时想起卫瑜然头上戴的银鎏金并头花簪,这颗珠子若是没记错的话,正是它上面的点缀物件。

    李勇腰间别着刀,敏锐往里面试探,撩起门帘,惊愕:“周统制,后门有一条通道!”

    末了,他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与周枭对视,不约而同得出一个结果。

    “是硫磺。”

    “这里才是黄阳和魏人交易的真正地点!”

    李勇正要高兴阴差阳错发现了黄阳和魏人交易的线索,没想到周枭当机立断派他回去,“马上去通知他们,把人手都调过来,快!”

    李勇一走,周枭大步流星返身回到店门口,翻身上马,缰绳猛然一提,烈马径直冲进店内,朝着这家店铺后面通往的幽僻山路狂奔。

    在周枭抓捕土匪流寇的所有经历里,这些人一但占山为王,就会想着要建立自己的势力,发展壮大,而女人是他们地位象征的重要一环。

    因而常常出现民妇被强抢的斑斑劣迹,这也是官府最为头疼的地方。

    一想到卫瑜然那女人的脸和身段,周枭面色陡沉,眉心皱成川字,夹紧马肚,顺着地上的脚印策马跟上去-

    深山野岭里,两名其貌不扬的男子骑着马在林中偏僻小道上行进,马背上驮着一个昏迷过去的女人。

    “你说,黄大哥这次看到我们兄弟两给他弄回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不知道奖励咱们什么。”

    山路崎岖,林中又多半人高的野草荆棘,另一名男子拿着马鞭攥着缰绳,想到这次意外收获,也不免露出笑意。

    “硫磺搞定,女人也搞定,黄阳教主两件心愿大事都了了,我估计应该会提拔我们。”

    提及硫磺,另一个人好奇:“黄阳教主到底为何这么需要硫磺?从那个魏人手里买了一车又一车。”

    “黄阳教主的事能是我们猜得到的么?”

    “倒也是。”

    “快走,别让人看到了。”

    两人特意挑选人烟罕迹的山路返回,以免被人看到,向官府告发。

    过了不知多久,夜色降临,天上下起了微微细雨,两人终于抵达溧兰山头,而山顶就是他们黄阳教主建的营寨了。

    一名高壮的男人站在高处澎湃激昂论说他的观点,数不清的土匪举着火把站在底下庆贺,一阵又一阵的口号震天响。

    火光将漆黑的夜色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的气味。

    “黄阳教主!凝聚力量,以你为光,簇拥前行,铸就传奇之路!”

    “黄阳教主!凝聚力量,以你为光,簇拥前行,铸就传奇之路!”

    “黄阳教主!凝聚力量,以你为光,簇拥前行,铸就传奇之路!”

    昏迷中的卫瑜然被人从马背上抗下,柔若无骨的身段在被人抱下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过来,晃动间瞥见那皎若秋月端丽冠绝的容貌,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这次掠回来的女人是个仙品。

    甚至比宫里的妃子还要绝色。

    就连本来论说的黄阳都忍不住看过来。

    卫瑜然是在一阵阵的欢呼声中醒过来的,迷迷糊糊看着底下攒动的人头和灰扑扑的衣衫,每个人额头上绑着一条黄色头巾。

    她被带上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高台,夜雨划破黑夜纷纷落下,洒在她脸上,冰冷刺骨,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而待她看清楚眼前的情景时,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第28章 第 28 章 带她冲出重围

    寒冷秋风自林中穿过, 细雨砸入鹅颈,顺着脉搏而下。

    卫瑜然看着这些土匪,脸色霎时苍白, 听着这些人议论,愈发慌神无助。

    “黄阳教主, 这女人是我们在榷场瑞裘坊抓来的, 这脸蛋长得尤其标致。”

    说着, 一只手捏着卫瑜然的下巴, 强迫她抬起头来。

    女人头上的发髻因一路颠簸加上夜雨打湿, 早已一片凌乱, 几缕发丝湿漉贴在鬓角,显得容貌苍白异常, 耳垂下慈姑流苏耳坠轻轻颤动, 眼眸瞥过来时,骨相之艳在这一刻强烈冲击他人的视线。

    在场的人不由得呼吸一窒。

    叫黄阳的男人穿着灰暗粗布衣衫, 挺着胸膛, 背着手,五官端正,乍一看颇有几分得道教主的威严,看到自己人掠来如此绝色的女人, 胸中舒畅, 嘴角微不可察翘起淡淡笑意,眼神示意两人带回到他房里, 重重有赏, 当即就提拔了两人当三把手。

    这两人喜出望外,连连道谢教主。

    卫瑜然被人带下去,身后隐约传来“硫磺”“火铳”的话语, 她听不明白,只知道自己被一帮土匪绑架了,浑浑噩噩被带进一间房里,不远处一棵高树上停着一只乌黑的猛禽,甩了甩头羽上的雨水,扑棱两下飞走了。

    陌生的房间让卫瑜然生出一股害怕,可她的手此刻又被人绑住,嘴巴被抹布塞着,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努力挣脱,手腕都磨红了,却始终无果。

    随着夜越来越深,她愈发心灰意冷,绝望渐渐爬满眼眶,泪水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滚落。

    这一次命运多舛,她怕是再也不能回到周府,安然无恙当她的二少奶奶了。

    谁都知道没有哪个女人能安然无恙从土匪窝出来,她堂堂二少奶奶,即便有幸逃出去,外面的人会怎么看她?

    会有多少不堪入目的流言蜚语污蔑她?她不敢想象。

    单是寡妇身份带来的谣言就快要让她喘不过气来,若是此次传出周长史府二少奶奶被土匪掠走的传闻……怕是连夫君和周府都要蒙受上一层屈辱和嘲笑。

    她的娘家也会因此而蒙羞,抬不起头来。

    卫瑜然一想到那样的情形,顿时心如死灰。

    那帮土匪喊口号的声音小了,屋外传来密杂凌乱的脚步声,卫瑜然泪眼婆娑猛地抬起头来,一颗心被揪紧,以为是那个什么教主回来了。

    她吓得在屋里试图找到躲藏的地方。

    屋外传来浓郁的血腥味,伴随着一下又一下兵器挥砍的削肉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过了会,门口的木板台阶传来脚步声,卫瑜然猛然看向紧闭的门,一双眼全是惊慌。

    下一瞬,一把重刀劈到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吓得卫瑜然大惊失色,紧接着门梢上的锁哐当一声掉下。

    门被人打开——

    心脏在这一刻跳到嗓子眼,卫瑜然呼吸骤停,手脚发冷,然而当目光触及周枭戾气充斥的双眸时,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千想万想,都想不到会有人来救她。

    还是一个本应该在营寨里训练的男人。

    她的命向来不怎么好,娘亲在娘家伏低做小,她也必须学会察言观色才能让自己活得舒适一些。

    好不容易嫁入了周家,本以为情况会好转,没想到新婚三个月夫君就去世,什么都没留给她,只有数不清的谣言,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后来娘亲剑走偏锋,让她去勾引大哥,得到的只有羞辱和误会,让她在周府的立足越来越艰辛。

    再后来熬到大哥回北方,又遇上两个疯子追求她,一个想和她房前门后暗度陈仓做些风流快活的风骚事,一个仗着官职想让她做十四妾。

    这些人这些事一步步压榨她生存的空间,企图让她屈服。

    卫瑜然鼻尖蓦然一酸,直到手腕上的绑绳被解开,落入一个结实又温暖的怀抱,她才感受到真实。

    “没事吧?”

    卫瑜然抬眸,出神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粗脖也沾了雨水,身上多处有血迹,另一只手紧握一把重刀,寒光冽冽,显然刚才在外面和人厮杀过,然而他的面庞却始终坚毅稳重。

    卫瑜然内心是震撼的,心跳如鼓,久久不能言语,只能摇了摇头。

    周枭看到她三魂丢了七魄似的魂不守舍,小脸苍白得很,眉心皱起,大手顺着她背脊往下,握住她纤细的素手,“跟我走,这里不能久留。”

    在不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少人马的情况下,孤身一人深入匪寇的地盘,十分危险。

    但他等不及,等不及李勇带人马过来围剿,他怕今晚这个女人会遭遇惨无人道的对待。

    他见过被土匪掠走的有几分姿色的民妇,被救出来后精神失常,变得疯癫。

    更何况,这女人的姿色容貌比平常人更上一层楼。

    周枭绷紧面容,压下那些曾经见过的不幸,握紧她的手,带她离开这里。

    刚走出房门,十几名举着火把拿着棍棒刀剑的匪寇,霎时围了上来。

    卫瑜然看到这样的阵仗,不由得后退一步,眼神惶恐,若不是周枭握住她手,她恐怕下一瞬拔腿躲回屋里去。

    黄阳从一众的匪寇中央走出来,阴沉看着两人,眯了眯眼,“遥州十八路留守司统制军周枭?”

    被匪寇头目认出身份并不是件好事,周枭心下一沉,意味着这个人绝对不会在这时放他走,必定拼尽全力将他逮捕。

    逮捕或击杀了自己,这帮匪寇的士气会前所未有的高涨,势力也会从此以更迅猛的速度发展壮大,而黄阳这个人在这帮人心目的地位也会达一个新高度。

    果不其然,黄阳露出笑意,高声嘲笑:“没想到堂堂遥州十八路统制军周枭竟为了个女人,单身匹马拜访我黄阳的地盘。”

    这话一出,情况不容乐观,黄阳果然有擒拿他的目的,周枭脸色凝重,扫过这些黄头巾,忽地笑起来。

    “黄阳,不妨看是我的火蝎军踏平你这个地盘先,还是你擒拿我周枭在先。”

    这中气十足的威胁,让黄阳心头突地一咯噔。

    “我周枭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周枭盯着他,“黄阳你与魏人私下交易硫磺焰硝一事,不妨猜我怎么知道的。”

    这话一落,黄阳脸色陡变,原本抬在身前的手不自觉收拢,没了方才的从容自信,瞄了眼旁边的左臂右膀,怀疑是不是身边人有人叛变出卖了他。

    周枭将他这细微的神色变动尽数收入眼底,就知道黄阳这人开始怀疑身边人了,多拖延一会对他有益。

    先前从知州那边调来档案,才知道黄阳这人原是奚村住民,祖上经营小本生意,后来家道中落,科举却连童试都过不了,如今三十多岁混迹在民间,半年前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落草为寇,与魏人搭上线交易硫磺焰硝等火.药材料,发展黄头巾势力。

    最重要一点,黄阳生性多疑,在奚村时就发生过几起殴打家仆将人打死的事迹,全都是怀疑家仆偷窃或不作为的起因。

    黄阳拳头不自觉收紧,阴骘盯着周枭,事情到了这一步,无论周枭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都不能让周枭这个人活着走出去。

    “给我上,把他给我拿下!”

    黄头巾拿着刀棍一拥而上,周枭握紧重刀,手腕翻转,将人涌上前的黄头巾重重一刀挥过去,黄头巾们胸口霎时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趁着倒下一批,周枭带着卫瑜然快捷走下台阶,一边斩杀这些土匪,一边观察最佳的出路,还要顾着卫瑜然身后偷袭的人。

    魁梧庞大的身躯在这一刻抵挡了所有的刀光剑影,卫瑜然耳边全是刀棍铿锵挥舞的碰击声。

    她看着原本完整无伤的土匪在举起刀棍朝她过来时,被周枭发现,一刀挥过来,一条手臂硬生生被劈断,碗口大的伤口平整地喷射/出滚烫鲜血。

    断臂掉在泥泞的地上,被人乱踩。

    痛叫声,惊恐声,呐喊声不绝于耳。

    卫瑜然双眸睁大,内心骇然,仿佛断掉的是她的手臂。

    周枭的体力实在强悍,挥着重刀,抵挡一波又一波席卷上来的匪寇,不知疲惫似的。

    雨下得越来越大,视野受限,卫瑜然跟在他身边,心头不安地看着这不知持续了多久的厮杀。

    她怕周枭撑不住,她怕周枭最后被人砍死。

    “走!”

    周枭逮到一个机会,一脚踹开前面的黄头巾,带着她突破重围,朝着夜色浓重的山下冲下去。

    身后追着那帮人。

    “跟紧我!”

    周枭有过深入野岭潜伏的经验,对于雨夜中在崎岖野岭里撤离不在话下,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卫瑜然这个几乎没吃过苦的女人。

    卫瑜然几乎是被拉着往下跑,但步子又迈不开,她无法像周枭那样如履平地,踉踉跄跄中腰间一紧,她竟然被人径直搂到怀里,双脚不着地。

    “抱紧我!”

    卫瑜然没来得及错愕,本能地听从他的命令,搂住他精壮的腰身。

    她慌神地往身后看去,山头一圈是密密麻麻的火把,这时天空轰隆一声,几个瞬息后一道闪电亮如白昼,将山头的树干、人影照得清晰可见,人头攒动,人影犹如恶鬼一样凶残往他们这个方向涌过来。

    卫瑜然做噩梦都未曾做过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梦,而现在,她竟然身临其境,正在经历。

    她将视线移回到近在咫尺的男人身上,出神望着他的脸庞,方才杀人的鲜血溅到他脸上,斑驳中透着一股桀骜和冷意,他的眸光从始至终看着前面漆黑不见五指的野岭,冷静得可怕。

    他从搂着自己的腰,到最后托起她臀,另一只手握住的重刀也不曾停过,遇到荆棘就生劈开路,他像一个铁人,不知疲惫。

    不知走了多久,身后的匪寇声音越来越小,意味着他们没有追上来。

    到了一个坡地,周枭终于累得单膝狼狈跪在地上,重重将刀插进土里,喘/息声越来越大。

    卫瑜然察觉他手臂已经累得抬不起,无力再次将她搂起来,她站稳了身体,压下这一场追逐带来的狂乱心跳,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关心问:“……大哥,你没事吧?”

    男人仍是粗重地喘气,他似乎累得不轻。

    再铁打的巨人也有力气耗尽的那刻,更何况他和黄头巾厮杀了那么久,又在泥泞崎岖的夜林里抱着自己逃跑。

    卫瑜然的手是颤的,目露担心,“大哥……”

    “你跟着瞎鹰往前跑,他们追不上来。”周枭撑着刀,转头,双目望着眼前的女人。

    见她神色只是苍白了些,几乎毫发无损,秀口吐出的嗓音还是和平时一样悦耳,如珠落玉盘,只是多了几分紧张。

    周枭深深闭上眼,深呼吸,他已经快跑不动了,绷紧下颌,尽量平稳呼吸,“你跟着它跑。”

    卫瑜然抬头环顾四周,最后在前面一棵树上看到一只猎鹰的身影,一只鹰眼在夜色中散发着绿色的光。

    她想起这是周枭养的那只瞎鹰,原来他是靠瞎鹰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精准找到那一条出路。

    “那你呢?”卫瑜然看回来,扶着他手臂,失声问:“你怎么办?”

    “会被他们抓回去吗?”她眸里的担忧呼之欲出。

    周枭艰难咽了下口水,哑着嗓音:“他们一时半会追不上来,你先走,我等会跟上你。”

    卫瑜然看他一直在喘,体力耗尽,哪还有力气跟上她,眼眶一酸,她做不到把他抛下,吃力扶起他的手臂。

    “大哥,我们一起走。”

    女人的语气无比坚定,周枭甚至有些恍惚,怀疑这样的话居然是从那个娇娇弱弱的二少奶奶嘴里说出来的。

    她没有抛下自己,骨子里有一股善良和慈爱。

    周枭心里一软,没跟她争执,用最后的力气撑起身体,把刀拔起,在凄切夜色中让她扶着继续往前走。

    第29章 第 29 章 大哥要冒犯你了,见谅……

    夜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卫瑜然扶着男人深一步浅一步, 往不知名的山头爬上去。

    爬到一半,瞎鹰突然不动了。

    卫瑜然不明所以,昂着脸观察周围, 夜色朦胧,她手里扶着的手臂粗壮, 只听得见她和周枭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在这个密林里此起彼伏交替着。

    紧接着看到它往旁边飞去, 她赶紧扶着周枭跟上。

    虽说她知晓大部分力气都源于周枭自身的, 她的搀扶只能气到很小的援助, 但她还是尽力扶着他。

    又走了一段路, 瞎鹰突然俯冲下来,落到布满荆棘的草丛上。卫瑜然看不懂了, 她只能凭着微弱的月色看到瞎鹰的轮廓, 它到底想做什么,她根本看不清楚。

    “……大哥, 它好像不走了。”

    周枭额头汗水和雨水混合着贴着鬓角而下, 眸色黑沉,大概猜得到它为何突然飞下来,上前挥刀砍下那些荆棘,才发现里面有一个幽深的山洞。

    “我们进去。”

    卫瑜然害怕这种看不到底的山洞, 生怕里面有什么妖魔鬼怪, 但周枭走在她面前,看着他高大的背影, 这一刻似乎也没有那么惧怕了。

    两人深入这个山洞, 越走近,越黑暗,脚下是一些枯枝落叶, 周枭停了下来,从胸襟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吹了下,有些许光燃了起来,将洞内的景象照亮。

    周枭行至中央,将一堆枯枝落叶堆到一起,点起火来。

    卫瑜然从旁帮忙捡来一些枯枝,递给他,周枭转眸望了她一眼,接过,没一会,一个小火堆便燃了起来。

    “大哥……这里安全吗?”卫瑜然有些忐忑地望向洞口,怕那些人发现这里。

    周枭看到她不安的神情,又看向洞口,随即大步走出去将洞口的荆棘和草丛遮掩得密实一些。

    “一切有我。”他沉着嗓音安慰道。

    “大哥……你背后……”卫瑜然在他转身那刻,猛然睁大眼,火光将他背后的伤势照了出来,衣服裂开一个口子,血迹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浸湿衣物,倒映在卫瑜然漂亮的双眸里。

    “你背后受伤了?!”

    “嗯,受了些伤。”

    周枭异常冷静坐到火堆前,重刀搁下,将上衣脱掉,露出结实的胸膛和肩膀,肌肉线条在晃动的光影下勾勒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力量。

    卫瑜然有些不敢看他,毕竟男女大防,又隔着一层大伯哥和弟媳的身份,垂下眼帘,看着火堆。

    却又在周枭脱掉衣服那刻,忍不住担心看过去,火光将他背后一道长长的伤口照得一清二楚,血肉翻开,鲜血淋漓,甚至因为许久没有处理,而和衣物黏连在一起,扯下衣物时,皮肉被扯着翻开,令人头皮发麻。

    卫瑜然呼吸一窒,乱了心神,上前绕到他后背,怯然伸手去触碰他的伤口。

    纤长指尖碰到男人的肩胛骨,在她为这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震惊时,殊不知她的一点触碰便让男人停下了手中动作。

    眸底神色一暗。

    “大哥……”

    卫瑜然看着这道明显是被人偷袭的伤势,喉咙哽噎,眼眶发红,他明明受了伤,却硬撑着到现在。

    “你怎么……不说你受伤了?”卫瑜然愧疚不安,这男人是因为救她才受的伤,可偏偏方才逃跑时,他不仅一声不吭,还一直抱着自己跑。

    怪不得他那么累,喘到额头全是汗水。

    还撑了那么久,跑了很远才在山脚下倒下。

    周枭听出她语气里的心疼,嘴角微不可察扬起,瞥眼看向一处,他身影的背后站着一抹端方清雅的剪影,垂着鹅颈,纤纤玉手欲再一次触碰伤口。

    “不是什么大事。”

    周枭掏出一瓶金创药,举到肩头上,“帮我上个药罢。”

    他从军多年,大伤小伤不断,这都是家常便饭,还是第一次有女人这么心疼自己。

    卫瑜然咬唇接过,眼里已经有了盈盈泪意,恨自己方才逃忙时不仅帮不上忙,还让他因为自己受了伤。

    卫瑜然吃劲拔掉塞子,一手轻轻按住男人宽阔的脊背,一边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

    许是怕浪费这瓶金创药,卫瑜然凑得十分近,上得很仔细,目光紧盯着那血肉翻开的伤口,目光每接触一寸伤口,眼睫便颤栗一分,在她贫瘠的认知里,怎么会有人受如此重的伤,还能面不改色忍受,一路带着自己逃亡。

    晶莹的泪珠无声无息划过面颊,滴落到伤口旁的背脊上,滑落而下,一张一合的呼吸轻拂在男人结实的脊背上。

    周枭察觉身后女人细微的变化,微愕,敛了敛神色,眸底愈发晦暗。

    上完药,卫瑜然想给他包扎起来,免得感染了,可看来看去,没有旁的布条可以包裹起来,最后脱下身上的褙子,借着周枭的重刀,扯下一条宽大的布条,从背后给他缠上。

    周枭一低眸便能看到一双手从后面绕到他胸前,摸来摸去,处理好后面,又来到跟前,半跪在自己面前,许是她也察觉这个姿势不妥,手中的动作明显顿了下,随后觉得包扎伤口更重要些,她垂着双眸又继续处理。

    直到她在周枭腰间束上最后一圈布条,打了个结,这才收拢十指,指尖从他腰腹退离。

    一并退离的,还有那份细腻带馨香的触碰。

    卫瑜然神色复杂站起来,坐到他身旁,烘烤着火堆,一路上惊魂未定,直到现在她仍是吊着胆,不敢松懈,想起他身上的伤口,从上药到现在,从未听他喊过疼痛。

    “大哥……难道不疼吗?”

    周枭转眸瞥她,卫瑜然身上没了褙子,露出孱弱雪肩,她顶着一张细润如脂的芙蓉脸,柔柔望过来,火光跳跃在她眼底,似有星光点点。

    他看出神几瞬,随后移开目光,沉声一笑,“一点小伤而已,算不得事。”

    卫瑜然听着他轻描淡写带过这份痛楚,心头浮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又想起那断掉的手臂,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难道像周枭这种人,受伤才是家常便饭么?

    她目光转回火堆,瞥了眼自己掌心上的细微伤口。

    这是方才扶着他上来时,拨开身侧的荆棘不小心被刮破的,紧绷的神经随着洞内暖意流淌而稍微放松下来,这才察觉隐隐作痛。

    但她不敢说,这样的小伤在周枭这么重的伤势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她轻轻伸开掌心,都会扯着疼,许是低嘶的动静引起旁人注意,卫瑜然愣怔,转眼间手腕便被人扣住,扯到了周枭面前。

    “受伤了怎么不说?”周枭眉心拧紧,面色一沉。

    卫瑜然没想到会被他发现,想缩回手却始终挣不开桎梏,她望进男人漆黑的眼,有一瞬恍惚,低声解释:“这并非多重的伤,妾身可以忍受。”

    “金创药呢?”周枭紧盯她。

    “……用完了。”

    周枭眉头皱得更紧,“怎么不给自己用一些?”

    “大哥的伤比妾身更重,更需要这份药。”

    他的伤势比自己重得多,又是因她卫瑜然而受的伤,路上消耗的精力更是吓人,一瓶金创药堪堪够他用,她怎好用到自己身上?

    周枭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对她这番情意实在说不出责怪的话,但这伤又不能不处理。

    “卫瑜然。”

    他突然喊她,卫瑜然一怔,抬眸,就看到周枭用她看不懂的眼神望着自己,她心脏兀地一跳。

    “大哥要冒犯你了,见谅。”

    一句听不清意味的话语落下,掌心毫无预兆贴上男人薄唇,酥/麻的舔/舐自掌心细细密密传遍全身。

    女人微微睁大眼,原本毫无血色的脸色渐渐染上一抹绯红,秀口微张,不敢置信。

    “大哥……”卫瑜然见他低着眉眼,剑眉星目,硬朗的面容就在她掌心上,如此近,如此亲密,失神的间隙硬生生叫她生出一股背德的不安。

    她想缩回手,提醒他这不合身份。

    他是夫君的兄长,而她卫瑜然是他弟弟的媳妇,怎么能做这种事?

    但周枭没让她缩回去,握紧她不盈一握的素手,将她掌心的血污尽数清理干净才停下来。

    “人的津液有护创之效。”这是周枭以前得来的经验,“大哥不得已才用这法子。”

    火堆静谧燃烧着木柴,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山洞内氤氲着一股令人灼/热的暖意。

    卫瑜然哪里听得进这句话,脑海里全都是他用舌面刮过掌心的知觉,一点一点地吃干她掌心的血污。

    她方才甚至能听到他咽下的动静,喉结在她眸底滚动,不见一丝嫌弃,直到现在她仍是震撼的,这人竟然真的吞下这些血污……

    卫瑜然面色赧然,胸腔起伏,不敢与他对视,匆匆瞥向一边角落。

    周枭却觉得她此刻无端可爱,虽侧着脸,但脸上飞来霞色,娇艳欲滴,总算不再是惨白白的面色,鹅颈纤长,支起她神清骨秀的姿态,再往下一些是抹胸裹着明月,火光映着中央幽暗明暗交界,随着急促呼吸一上一下。

    周枭鲜少见过女人露出这种神色,一时看呆,胸腔翻涌着一股情绪,这柔弱娇媚的女人不在性命攸关关头抛下自己,会心疼他周枭,会为他凝落美人泪,宁愿给他用完金创药也不给自己留一点。

    周枭敛下眼神,从胸口掏出来一抹还残留着香味的方巾,抿着薄唇给她包扎上。

    打了个结,眼前细若削葱的手含蓄收拢着五指,似乎仍不敢张开,就如她这个人一样。

    处理完,他放开她手。

    卫瑜然的手终于得了自由,缩回到胸前警惕盯着他,见这人再没有任何冒犯的举动,这才放下警惕,但手心的束缚又叫她疑惑。

    低眸一看,又羞又恼,这不是她之前丢的手帕么?!

    第30章 第 30 章 我是你弟媳!不准看……

    洞外下着雨, 雨幕灰蒙蒙笼罩着这座山头。洞内火光摇曳,枯枝夹杂柴火气味弥漫在空中。

    卫瑜然看着眼前这块熟悉的手帕,羞愤转眸盯向这个男人, 脑海里却是浮现那晚的记忆。

    她问他是不是捡了她的手帕,这人是怎么同她说的?

    没有。

    而她手上这块手帕是什么?

    卫瑜然一时不知道该气, 还是该为大局着想不在这个时候为这些小事耿耿于怀, 可她实在忍不住质问。

    “大哥, 那日妾身问你有没有捡到手帕, 你说的是没有。”

    周枭瞧见她暗恼, 又忍不住来质问自己, 神情娇俏,好似山林里不谙世事的小狐狸, 怎样都勾人得很。

    他掌心撑着膝盖, 往火堆里丢进一根枯枝,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那日我说的确实没有。”

    卫瑜然疑惑中带着恼怒凝视他, 倒要看他怎么解释,既然没有捡到,那为何今日又出现在他身上?

    周枭却早就寻好了借口,不急不缓道:“那日你回去之后, 我在地上捡到, 又没寻到恰当的时机还与你,便一直留在我这。”

    卫瑜然狐疑瞧了他好几眼, 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正好还与你。”

    男人爽朗不拘小节的态度让她愧疚, 卫瑜然指尖摩挲着掌心的手帕,渐渐没了愠色,反而还有一丝愧疚, 为自己误会了他而感到愧疚。

    可是……她又想起方才被他吮/吸掌心,卫瑜然不知道要不要生他的气,若是生,可他也是为了自己好,若是不生,他又确确实实在冒犯自己。

    卫瑜然在纠结中选择了冷着脸沉默。

    洞壁上男人的影子笼罩女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周枭见她身子骨单薄,将自己那件上衣用火烤干后递给,“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你若是困了,在一旁打个盹,有动静我会喊你。”

    卫瑜然盯着他手中的上衣,“……那你呢?”

    周枭笑了下,“我?我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也行。”

    卫瑜然咂舌,看向他后背,“可是你今晚……”

    周枭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只身闯入黄阳地盘,又和别人打了那么长一架,跋山涉水带她逃亡,换做是普通人早就坚持不下来。

    他皱了下眉,不是很想用这些狼狈换取这个女人的怜悯,“你早点睡吧,不必担心我。”

    卫瑜然察觉他细微的情绪变化,便不再多嘴问,接过他手中的衣物,盖在了地上一块平坦的地方。

    提起裙裾坐到上面,卫瑜然躺下去前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大哥怎么知道妾身被掳走了?”

    这人怎么恰好就知道她被绑来黄阳的地头?

    周枭瞥她一眼,“你丫鬟告诉我你在瑞裘坊失踪,我和李勇赶过去发现瑞裘坊有硫磺气味,判断瑞裘坊就是黄阳和魏人交易的地点。”

    卫瑜然不晓得黄阳和魏人之间的交易,但听他这么一说倒有些许明白了,“那李勇呢?为何他不与你一起?”

    怎么会是单身匹马过来,闯入敌营?

    “李勇我让他回去调人马过来,需要些时辰,没那么快。”

    榷场到溧兰山头不仅距离远,而且地形复杂,加上昨晚又下雨,他估计至少得要一天。

    “可是大哥一人赶过来,难道不怕难敌众拳吗?”

    卫瑜然想到昨晚激烈的情形,那么多黄头巾窝在山头上,凶猛又不要命,对那个黄阳唯命是从,被架上高台时,她连逃出去都不敢想。

    于她来说,堪比天书。

    可是大哥却拿着一把重刀,就这么闯进来了。

    周枭往火堆丢枯枝的动作一滞,神情复杂扫向那半撑着身子的卫瑜然,乌发如瀑垂落,裸露的肌肤如羊脂白玉细腻,玉体香肌,更令人挪不开眼睛的是她那张琼姿花貌的容颜。

    即使一路奔波,鬓角微湿,发髻凌乱,仍有一股惊心动魄的美。

    没有哪个男人不会动邪念。

    周枭转过头继续添柴火,低沉说了句:“我不来,你今晚难以保全自身。”

    卫瑜然闻言,哑然失声,心尖在这一刻划过难以言喻的感觉,明白他字面的意思,他只身一人过来是为了救自己于水火,而不是为了端了黄阳的巢穴。

    眼角余光瞥到掌心上的手帕,方才被舔/舐过的触觉似乎还残留在上面,眼睫一颤。

    “……大哥舍命相救,妾身不胜感激。”

    周枭嗯了一声。

    卫瑜然躺下,闭上双眸-

    翌日。

    卫瑜然先一步醒来,火堆已经熄灭,满地的凉意,她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一抬眼就看到周枭靠在崎岖不平的洞壁阖眸睡过去。

    重刀就搁在他手旁边。

    她小心翼翼站起,来到他跟前,将他硬朗坚毅的面容收入眼底,薄唇干涸,心里叹了口气,昨晚他实在太累了,她不应该睡下的。

    卫瑜然把铺在地上那件上衣拾起,俯身披在他身上。

    随后走向洞口,扒拉出一个口子,探出身来,观察四周,林子里十分静谧,概因下过雨,散发着一股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卫瑜然走出去,返身将洞口遮严实一些,才张望四周,打算寻找一些干净的水源。

    她循着几乎看不见的路子,慢慢走出去,她不敢走太远,只能在周边转,约莫过了辰时,她才在山麓偏僻处找到一处清潭。

    然而她在走过去时,不小心踩到湿滑的草叶,摔倒在泥泞的地上,顷刻间,身上还算干净的衣裳沾上了脏污。

    卫瑜然颇为狼狈撑在地上,感到羞愧,连这点路都走不好,她吃力地借着旁边一棵树站起,踱步到清潭边,蹲在边上,朝清澈见底的潭面一看。

    原本粉黛略施的面容经过一晚逃亡后,早就失去了原本的端庄体面,鬓角毛发颇乱,她忍受不了这么邋遢,丫鬟不在身边,她只能自己动手给这具身体清理。

    先是用手舀起一点水洁面,而后才细致地清理掉手臂上的泥淖,至于身上衣物,她没办法清洁,只能由着去了。

    清潭旁有生长的野芋头,枝叶宽大,卫瑜然踱步过去费力摘下一片比她脸还大的叶片,在清潭的泉眼处接了一捧泉水。

    只是刚转身时,手腕被一只手扣住,周枭不知何时来到她面前,正冷着一张脸阴沉沉看自己。

    芋叶盛住的清泉撒了一地,芋叶掉在地上。

    “为何私自一个人出来?不知道外面危险?”

    周枭方才醒来时,看到卫瑜然不在洞内,要不是自己身上披着她昨晚躺的衣物,他以为这女人出了事。

    卫瑜然听到他厉声呵斥,心里莫名不好受,垂下眼睫,“妾身只是看到大哥嘴唇干涸,便想着出来给你寻些干净的水。”

    想到当下的情形并非是出来游山玩水,而是在逃亡躲藏,卫瑜然压下心中的沉闷,主动认错:“确实是妾身考虑不周,还请大哥原谅。”

    周枭瞥到她眼尾有些红,应当是被自己凶到,张了张口,欲说些什么,紧接着就看到她眼尾已经有了泪意,含在眼眶里,他赶紧松开手,有些笨拙安慰:“我……抱歉,我不是有意凶你。”

    他只是从安全角度考虑,觉得不应当在这时候一个人行动,况且她还是个女子。

    “大哥说得对,妾身确实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乱跑,给你添麻烦。”卫瑜然抬起头,虽然知道这时候应当多体谅多理解,但有些情绪她也不知为何会不受控涌现出来。

    许是身处陌生环境,又遭遇昨晚一遭,她心底明白此刻已经没有了在营寨或在周府里游刃有余的从容和体面,面对危机四伏,只能依赖这个并非夫君的男人。

    她敛下情绪,当着他的面,轻轻拭去眼角的眼泪,蹲下来捡起那张芋叶。

    “大哥口渴了吧,那儿有个泉眼。”她轻声提醒,“妾身方才发现的,还算幸运。”

    周枭深深看着她,听出了她言语间淡淡的疏离和善解人意,似乎一下子将他们的关系,拉回到了原本的大哥和弟媳位置上。

    她的善解人意是在他们当下处境下衍生出的体谅,一种审时度势,而不是昨晚那样对他周枭发自内心的心疼。

    周枭意识到这个,胸口一阵烦闷,又想说些什么补救,可话到嘴边,却又找不到好的借口。

    她的话漂亮得找不出一丝差错。

    想将人搂到怀里安慰,猛然想起他只是她大哥,不是她丈夫。

    垂着身侧的手渐渐握紧,最后,周枭薄唇抿紧,接过她手中的芋叶,按照她的话,来到一个泉眼前,接了一捧清澈甘甜的泉水。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喝,而是侧身递到她面前,“你喝了么?”

    卫瑜然抬眸凝望眼前的男人,略微诧异,但也只是一瞬,“大哥先喝。”

    周枭沉声:“你先喝了我再喝,哪有让女人跟我受苦受累的道理。”

    卫瑜然听到他最后一句,眼神一顿,伸手接过他接好的泉水,低下头小口喝下。

    周枭眸光掠过她细腻小巧的颌面,鼻尖秀挺,干净纤长的手上还系着昨晚的手帕,眸底掠过不明情绪,转眸望向潭面。

    过了一会儿,卫瑜然喝完了芋叶里的甘泉,缓解了口渴之意,素手捧着芋叶,掀眸柔柔望过去,“大哥也尽快喝吧。”

    她也不知附近有没有黄头巾。

    周枭喉咙嗯了声,从她手中接过芋叶,卫瑜然想到她方才用过,柳眉拧了拧,提醒道:“大哥,这芋叶妾身方才用过了,那边有几棵野芋,妾身去给你重新摘一柄。”

    “不必。”周枭下意识拉住她手,触碰到她白得发光的玉臂,凝滞片刻,随即放开,“一柄芋叶而已,没破没烂,还能用。”

    说罢,周枭弯腰接了一捧泉水,抬手昂首喝下,甘泉汩汩入喉。

    卫瑜然立在他面前,刚喝了水,正抬起手背,用手帕轻擦去唇边和下巴沾到的泉水,一抬眼,眼帘冷不丁映入男人滚动吞咽的喉结,一上一下滚动,在这高阔林子里,血脉喷张的青筋在脖子上蔓延,令人失神片刻。

    这人身上的武将气息一直强悍,想忽略都无法忽略,如今因伤脱去了上衣,露出孔武有力的肩膀,昨晚正是他用左臂抱着自己行了无数里路。

    她自然是无比感激他的。

    再往下些,是精壮窄腰,筋强骨健,却又不像横肉之人虎背熊腰,笨拙粗重,他身上更多是威风凛凛的将军气势,金相玉质。

    脑海里冷不丁浮起当初错误荒唐的一次,他深入自己时撞击过来的力度让她灵魂在发颤,黏连的肌肤同窄腰一样结实,卫瑜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面上一热,懊悔和羞愧涌上心头,避嫌般移开目光,垂下眼睫,静待他蓄起体力。

    他喝了很久,也意味着渴了很久,昨晚他果真是累坏了吧。

    周枭确实渴得很,不过喝了这甘泉,昨晚的疲惫一扫而空,他感觉力量在恢复。

    喝饱后,他撇下这柄芋叶,扫到面前女人身上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一些泥,“你身上怎么回事?”

    卫瑜然顺着他目光看下去,原本光鲜整洁的裙裾已经脏污到不能看,不甚在意解释说:“方才摔了一跤,沾到了一些泥淖。”

    周枭闻言便知她应是在为自己找水源的路上摔的,提起话头却又放下,最后凝成一句:“没事吧?”

    卫瑜然摇头:“妾身没事。”

    就在这时,高树上传来一声鹰啼,卫瑜然抬头望向碧空,紧接着便看到瞎鹰俯冲下来,稳稳落在周枭举起的手臂上。

    她看到周枭摸了摸鹰头,随后瞎鹰再次振翅而飞。

    她不解,柔声问道:“大哥,瞎鹰刚才说了什么?”

    周枭向她解释:“它说附近没有黄头巾,李勇因为黄阳的陷阱耽误了一些时辰,不过也因此让黄阳把注意力转到他那边。”

    卫瑜然一知半解:“那接下来我们应当如何?”

    周枭:“等李勇派人接应我们,他们届时会跟着瞎鹰过来。”

    当下他们一人受伤,卫瑜然又走不了多远,还是让李勇骑马过来接应最为妥当。

    卫瑜然的心放下了大半,她走到潭边静然坐下,等待他的部将过来。

    许是方才摔了一跤,身上衣服不仅沾到了泥淖,还湿了不少,她感觉浑身黏腻不舒服。

    周枭看出她想清洁身体,深宅里的夫人小姐都锦衣玉食惯了,多少有些洁癖,在他印象里卫瑜然一直喜好干净,天热时甚至一天得沐浴两次。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她来到北方营寨时,当天叫人来给她建一个私人沐房。

    周枭瞥了眼旁边并不算深的清潭,提议道:“若是需要,你可以下去清洗,我帮你放风。”

    卫瑜然一怔,没想到他会考虑到这一层,看了看清潭,又看了看周枭,犹豫起来,她确实想清洁一番,这样不至于回去时太过狼狈。

    但这在荒郊野外,又只有大哥一个男人在,她放不下脸皮做这种事。

    周枭看出她的顾虑,转过身去。

    卫瑜然定定望他后背良久,见他用行动来证明……或许她应该相信他。

    随着时间过去,卫瑜然到底还是忍不住心动,背对着周枭,解下绦带、襦裙、抹胸和褻裤。

    赤足一步一步涉入清潭,漫过脚背,过膝盖,没过臀,直到雪白锁骨浸入潭面之下时,她回头看了下周枭,见他依旧八风不动站在那帮她盯梢,后背还能看到她昨晚为他包扎的伤,心头复杂。

    敛下情绪,素手捧起清泉,浇到身上,她开始清洗。

    周枭忘了自己从小耳力就好,直到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脱衣的动静时已经来不及走远了,不然就让那个女人知道自己耳力惊人。

    他摒弃杂念目视前方,直到身后女人赤足下水的动静也听得一清二楚时,绷紧了下颌,耳根在不知情下泛红。

    卫瑜然浑然不察,继续清洗,过了一会,在她将要洗好时,刚要起身从清潭里走出来,不料,看到周枭突然面色凝重提着重刀转过身,捞起她的衣物快速朝自己走来。

    她花容失色,正要失声尖叫,在她叫出声时一只手捂住了她嘴。

    与此同时她腰上也多了一只大手紧紧箍住。

    “有人来了,嘘——”周枭沉声提醒她,“我们到石头后面躲一躲,不要出声。”

    等她反应过来,这个男人搂着她腰飞身落到石头后面,可石头后面没有空地站稳,他们有一半身体沉入清潭水下,有一半在水面上。

    周枭顾及他背后的伤不能碰水,只能背抵着石头上,一手搂着卫瑜然的柳腰,警惕来人。

    而这个姿势却叫卫瑜然险些叫出声来,若不是生命安危大于一切,她指定拼命挣扎。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无法面对这样亲密的接触,胸贴着对方结实胸膛,柳腰贴着对方精壮腰身,她脑袋枕在周枭胸膛上,双手撑在他肩头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她只能巍巍颤颤闭上眼,咽下这些委屈,选择忽略这些接触。

    不一会儿,清潭边走来一个樵夫,放下背上的捆柴,低头捧起水喝了一两口。

    清澈的潭面倒映出樵夫的面容,而潭面的尽头,倒映出石头后赤/身相拥的男女。

    樵夫在外面休息了大约一刻钟,才重新背起捆柴离去。

    樵夫停留了多久,他们就抱了多久。

    清潭恢复静谧无人时,周枭才把目光落到怀中的女人身上,他们之间的接触有一瞬间让他仿佛回到了当初那荒唐的下午。

    这女人在他身上吟娥娇/喘,喊着夫君,然而当下她紧闭双眸,羞愤屈辱。

    周枭这才想起要松开手,不用再箍住她到怀里,哑声道:“人走了……”

    卫瑜然闻言,这才如梦初醒慢慢睁开眼,男人身上的温度和肌肤提醒着她,她在做什么。

    和一个男人搂搂抱抱。

    还是赤/身果体。

    卫瑜然颤着双手撑着他胸膛站起来,看到斜躺在石头上的男人还不知避讳盯着自己,她想也没想扬起手重重给了他一巴掌。

    清潭上空是一望无际的碧空,高树荫影筛落,清晨的阳光斑驳陆离,万籁俱寂,唯有泉眼涌出清泉,砸进潭面才激荡出阵阵涟漪,和悦耳的泉水叮咚声。

    周枭被打了一巴掌,一张硬朗的脸撇向一边,倒也什么都没说。

    一声不吭承受着这个小女人的怒火。

    他多少清楚在卫瑜然眼里,清白要大过天,她是个传统的女人,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即便她当下没有子嗣,也轮不到他这个大哥。

    她生气也是因为被他这个几乎毫无关系的男人看光/摸/光。

    “抱歉。”周枭哑着嗓音给她道歉,“我不是有意的。”

    樵夫的出现,他不能保证是不是黄头巾乔装,因为瞎鹰是看不出来的,若真是普通人家,他们也不能打招呼,因为不知他会不会在走后遇上黄头巾,被对方一盘问,从而泄露他们的行踪。

    所以,避开是最好的选择。

    卫瑜然红着眼恼视他,眼泪似落未落,“你给我滚。”

    周枭转眸看过来,已经尽力只看她脸,但还是被她姣/好的身躯吸引了视线,瞥了一眼。

    他是个正常男人,对喜欢的女人有欲/望很正常。

    坏就坏在,他现在只是她大哥。

    “你还看?”卫瑜然被他那越界的一瞥气得恼火,红口白牙厉声娇喝:“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你弟媳!不准看。”

    周枭一听到弟媳二字,静静看着恼羞成怒的女人,眼里一黯。

    昨晚的心疼和担心原来也会收回去。

    周枭按下心中不舒服,紧绷下颌,喉咙艰难吐出一声:“好。”

    在卫瑜然的盯视下,周枭从水中站起,魁梧身躯背对着她,涉水大步离开。

    石头后方只剩下卫瑜然一人,潭面涟漪恢复平静,她委屈地垂下双睫,泪水从眼眶涌出,一颗一颗砸到水面上。

    过了许久,她才整理好情绪,事已至此,她就算再委屈也不能把这个人怎么样,毕竟是大哥,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更何况他们还是在野外逃亡,他昨晚还救了自己。

    太多东西要考虑,她只能咽下这股委屈,抬起指尖轻轻抹去眼泪,慢慢从石头后方走出来。

    上了岸,捡起地上的衣物,不知是不是她错觉,裙裾上的泥淖好像没了,反而有些干湿,像是被人洗过后又拧干。

    她先穿上褻裤、抹胸这些干爽的衣物,最后才穿上那条裙裾,系上绦带。

    低头一看,裙裾被人洗过的痕迹更加明显,因为揉得皱巴巴,这一看就知道是生手,而这荒郊野外的清潭边,除了她,那就只剩下周枭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