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夕阳已悄悄退下,月亮迟迟未露面。

    昏暗不明的院子里苍翠的梧桐树下,摆着两把矮凳,鹊枝拉着怜星坐在一起纳凉。

    “鹊枝姐姐,真不要去门口候着吗?少夫人晚膳还没用呢。”

    鹊枝手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凑近怜星耳语道:“待会翰林自然会传膳,现在不要去打扰,免得讨主子不快。”

    虽然许家上下都知道许恪又升官了,但老爷子有令,为避免太过张扬,家仆依旧称他翰林,事实上他也确实还兼着翰林院的差事。

    怜星捂着嘴点头,看了眼纱窗上的倒影,屋里该是点了一盏不大的灯,正好照在两人身上,翰林搂着少夫人低头说着什么,你来我往亲热不已。

    鹊枝抬手蒙住怜星的双眼,打趣道:“还看?好奇也不能看,小小年纪动了春心仔细把你配给小厮。”

    怜星猛摇头,低声保证道:“好姐姐,我不好奇了,我才十三岁呢,不要嫁给小厮,我还能伺候少夫人好多年。”

    鹊枝但笑不语,只警告道:“我晓得你们这个年纪最是懵懂,翰林又是万里挑一的才俊,京城不知道多少夫人小姐惦记,你可千万别跟着五迷三道的。”

    怜星小脑袋狂点,又怯怯地问鹊枝:“那姐姐你呢?你在少夫人身边伺候很久了吧?”

    树下凉风习习,正是乘凉说闲话的好档口。

    鹊枝有些兴致便开口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碰到翰林头都不敢抬,见了礼就避在一旁。”

    鹊枝仰着头回想:“我被老太太安排在三小姐院里,那时候三小姐还在上族学,我就跟着一旁伺候,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能见到翰林呢,那时候翰林早早的中了秀才,每日下了学都会检查公子小姐们的功课。三小姐那时候可怕翰林了。”

    怜星听得津津有味,不由问道:“翰林小时候很可怕吗?”

    鹊枝闷笑,摇头:“那倒没有,翰林小时候跟现在差不多,只是三小姐不喜课堂枯燥,听课不认真功课自然不好,她怕翰林罚她抄大字。”

    “那翰林罚了吗?”

    鹊枝摇摇头:“一次都没,每次翰林要罚三小姐了,三小姐就能有法子避开。三小姐总能找到些很蹩脚的借口,但回回都管用。”

    怜星一脸开心:“那说明,翰林从小就对我们少夫人与众不同。”

    鹊枝推了推她,低声道:“别乱说,那时候可是兄妹,被人听到了仔细把你卖了。”

    院里丫鬟窃窃私语,屋里的许清妙却好半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纱窗上人影晃动,许清妙轻轻推开许恪,气喘吁吁地躺倒在了软榻上。

    “灯不玩了?”

    许恪一只手提着灯,躬身跪在她身旁,一只手捡了她的发丝整理顺当,弄完也学她侧着身子躺在榻上,姿态肆意放松地看着她。

    都说灯下看美人,此时的许清妙身上少了羞怯青涩,更添些许柔媚。

    许恪坐起身来伸长手,将琉璃灯搁在了榻旁的书案上,又倾身将人搂进了怀里。

    “先用晚膳,晚点再陪你睡?”

    许清妙总觉得他这句陪你别有深意,但没有多想,许恪已经拿了外袍给她披上,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天色暗了,让厨房将饭菜端过来在外间用可好?”

    许清妙颔首:“好。”

    门外鹊枝、怜星已经候着了,身后还备着一大铜壶热水。

    许恪扶着许清妙落座,很自然地看到了那只熟悉的铜壶。

    鹊枝忙示意怜星将铜壶拿走,不想,许恪淡淡的声音响起:“将热水提进净房备着。”

    怜星不敢有异,照做,鹊枝看了眼自家小姐,只见许清妙低垂着眼帘耳朵发烫。

    鹊枝连忙拉着放完水的怜星一起退了出去。

    留下俩人在灯火阑珊中独处。

    大雍朝的晚膳都比较早,太阳还没落山,一家人就已经围坐一起用膳了。

    许清妙肚子是饿的,可手却不听使唤,抓着筷子没动,就这么直直看着许恪。

    烛火映照下,他的五官变得柔和,动作斯文地给她布菜,然后停筷静静地看着她,无声笑道:“别再看了,待会菜凉了。”

    “哥哥,我用完饭还想去书房看书,下午睡太久还不困,你先睡好吗?”

    她才不会说,她已经发现了他接下来的打算呢。

    他昨日几乎没怎么睡,今儿必须得好好休息。

    许恪淡定用饭,没有拒绝她,只是等到她收拾好,准备喊鹊枝与她一起去时,许恪接过了她手里的灯笼。

    “我陪你去,走动下利于消化。”

    许清妙不疑有他。

    回廊不太宽,她与他并肩走,时不时手会擦过他的,第三次擦上去被他精准地握住。

    “天黑路窄,我牵着你。”

    许清妙看看廊上每隔几步挂着的灯笼,哪里黑了,起码照亮了前路。

    许恪没有看她,只微微勾着的嘴角上扬。

    他推开书房的门,里面的陈设与云田老家的一样,黑漆木制大书架,宽敞的两座书桌,还有方便休憩的软榻。

    只不过这张榻格外的宽大舒适,上面还铺着丝质薄被和藕粉色软枕,看起来她果真如鹊枝所说,经常陪哥哥在书房办公。大概就是哥哥读书办公,她在旁边睡觉,跟云田家里养的狸猫差不多吧。

    “想看什么书,你去那一架自己找?还是我帮你找?”许恪提了灯走在前头,给桌上的红烛点上,漆黑的书房瞬间亮堂起来。

    许清妙跟在后面缓缓摇头:“我自己找吧,哥哥你真不累吗?要不还是先回屋睡吧。”

    她实在觉得他可能为了陪她,才硬扛着在这看书。

    许恪侧目凝视着她,漆黑的眼睛里倒映出烛光与她的脸,“不累,你先找书。”

    许清妙哦了一声应下,转身往大书架中间一层拿书,这边书房的书比云田的还多,书架很高很结实。

    身后传来关门声,她回头望去,许恪正将书房门关紧后向她走来。

    书房里变得更安静,连外面的虫鸣鸟叫声都听不见了。

    许清妙转身继续找书,这一层全是她喜欢看的各类游记传记、风物民俗,志怪趣文,她正要抽出一本,手指却被握住。

    许清妙抬眼看去,许恪站在她身侧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清妙是要看这本吗?”

    许清妙颔首,就见他握着她的手指将书抽了出来,“去那边看,光线亮。”

    他牵着她往软榻走去,那书桌上的红烛正对着软榻,能将榻上一切照的清楚。

    确实适合看书。

    许清妙依着他的动作坐下,刚想翻开书页,就发现哥哥也跟着坐下了。

    “我不看,陪你。”他靠着她这侧躺下,枕在那藕粉色的软枕上,漆黑的发铺散开来,神态慵懒。

    看起来确实是打算陪她看书,自己休息。

    许清妙颔首,行吧,以前他看书她在旁休息,今天换下角色而已。

    她随手翻开这本《屏山起居录》,是一位号称屏山居士的前朝名士所写的回忆录,看了几页,发现书里面有大量的夫妻居家生活场景描写,屏山居士与妻子生活得很有情趣。

    不知不觉,她看了眼半闭着眼的许恪,他骨节分明的手正捏着她的手指把玩。

    她自然地捏了捏他的手,轻声问道:“要睡我腿上吗?”

    说完才想起,这不正是刚刚在书里看到的情节吗?

    雪夜清冷,屏山居士靠坐在炕上,任由他的夫人睡在他腿上,柴火很暖,俩人家长里短,温馨而寻常。

    许恪眼皮轻撩,向她看了过来,清清淡淡的眸子里蓄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怕夫人你腿酸,要不你躺我腿上如何?”

    许清妙捏了他手心一下,嗔道:“你看过这本书?”

    许恪颔首,解释道:“这是我那位同窗送的,在得知我高中状元却未曾有过通房后,强硬塞给我的。”

    也正是因为在他的记忆里,这本书看完还没多久,所以才记得里面的情节,用余屏的话说娇妻美妾在怀,红袖添香才是人间美事。

    余屏以为他读书读傻了才不沾女色,硬是让他看这书,还言之凿凿说他看完肯定想有位温柔的夫人相伴左右。

    “那位说他家夫人衣服首饰有几十大箱的同窗?”

    许恪颔首默认。

    许清妙恍然道:“他可真替你操心呀,那哥哥现在想如书中这位屏山先生这样生活吗?”

    许恪见她完全没有看书的兴趣了,便将书从她手中抽走,拉过她趴在自己胸口,双臂紧扣。

    “不想。”

    许清妙软软地随他动作,扬起脸看他:“为何呢?”

    许恪低低的嗓音说道:“因为他在后面的几十章里娶了两房平妻、三房侍妾,每一位女郎都与他恩爱有加,自然能写出上百章的山居杂记了。”

    许清妙:“”

    “哥哥,你真扫兴,我本想自己看会书让你好好休息的。”

    许恪捏了捏她的腰侧细肉,逗得她笑个不停。

    “我不想一个人休息。”

    许清妙抓着他的手不放,点破道:“我陪在一旁你根本不会好好休息,尽折腾我。”

    许恪捂着眼睛轻笑,“那你怎么猜不到我跟你来书房也是准备折腾你的”

    话落,他翻身将她压在了榻上,抬起下颌亲了上去,细吻沿着颌骨蔓延直至耳后。

    许清妙抓紧了薄被,瞪圆的眼睛渐渐起了雾,掩盖住所有的不可置信。

    宽的不可思议的软榻,绣枕、薄被,恐怕过去的他们常在这里胡闹。

    “哥哥,你没让外人进书房吧?”

    许恪整个手掌托住她的后腰,停下动作看她,眼底晦暗不明,沉沉道:“没有,随安都没进来过,你这会还有心思管这些?”

    当然得管了,要是让有经验的人进来,一看到这摆设就知道他们俩在这书房里闹腾过什么了,也亏得她刚才毫无察觉,再回想他一进屋就关门的举动。

    果然,早有预谋,估计早就在书房发现了他们那段没有记忆的荒唐。

    如今不过是重新划下崭新的一页。

    屋外的月亮不知道何时出来的,也不知道何时半遮住脸的,总不会是被他们给羞得吧?

    反正她是羞得没脸见人了。

    许清妙是被那条薄被裹着抱出的书房,她一路装昏睡,骗过了进来送水的鹊枝。

    等到再次被许恪抱进净房后,她才“悠悠转醒”,急忙抢过他拿着帕子。

    “哥哥我自个来,你赶紧收拾你自己。”

    她怕他故伎重演,她还能清晰地记得昨晚在这净房里发生的一切。

    也顾不得害臊,她舀了水自个清理干净,裹着外袍就想走。

    许恪正泡在浴桶里,出声拦下了她:“先别走,帮哥哥揉揉肩膀,刚刚可能抓到了。”

    许清妙系紧外袍,不解地回头看向他:“怎么可能抓到了?”

    许恪不紧不慢地解释:“你抓着我肩膀太紧了,可能扯到了,没事等会我活动下就好了。”

    许清妙觉得哥哥又在耍心眼子了,而且是明目张胆的,她不能接招,再来还睡不睡了。

    “那你洗完回屋,我给你按按,现在不行。”

    说完她逃也似的跑了。

    第42章 第42章

    夜深人静,许清妙侧着身子看向终于睡着的许恪。

    今夜的月亮应是满月,银辉撒落床前,她用眼睛描绘他眉目的轮廓,紧闭着双眼也掩盖不住他浑身的书卷气。

    就是这样一张脸一个人,也会心甘情愿地近乎补偿的取悦她。

    她忽然意识到:许恪今晚的表现是在为他昨晚的放纵肆意道歉。

    他不说,却做到了极致。

    许恪的睡相很好,睡得很沉,她缓缓伸出手指,细细临摹着他凸起的喉骨,他也一无所知。

    她收回手,怕惊扰了他的好梦。

    许清妙勾起嘴角,从来不知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欣喜而克制。

    她将手塞进他的掌心,被他无意识的握住,靠在他的肩头蹭了蹭,也缓缓地沉入梦乡。

    ·

    翌日,许清妙是被鹊枝轻声唤醒的。

    “小姐快醒醒,夫人让您去前院正厅一趟。”

    许清妙迷糊转醒,不解地看向鹊枝:“可是有什么要事?”

    鹊枝低声说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是胜州的王姨娘来了。”

    许清妙听完一愣,赶忙起身梳洗换衣服,等收拾妥当一刻钟都过去了。

    “夫人说了,让您别急。”

    许清妙暗道哪能不急呢?

    那胜州王姨娘如今可是她名义上的娘咧!

    怎么突然就来京城要见她呢?

    “鹊枝不知王姨娘是我过继后的母亲吗?”

    鹊枝不以为意地回道:“知道呀,但那不就是一个名头吗?小姐您都没去过胜州,与那王姨娘不熟,翰林早说了不用费心与她们打交道。”

    鹊枝手脚麻利地为她簪上钿头金钗,再配上金镶玛瑙耳坠,简单而不失华贵的妆饰,将她灵秀可爱的气质衬得更加精致华丽。

    “小姐,您先吃几口垫垫肚子。”

    许清妙简单吃了几口,就带着鹊枝匆匆赶到了前院。

    她刚到外隔间便听见,一道笑意绵绵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前儿夜里我是想了一夜,总觉得既然来了京城就得与你们打声招呼,您说是吗?”

    “谁说不是呢?你怎么说也是三娘名义上的母亲,理该常来往。”王氏的话不咸不淡。

    许清妙却觉得王氏态度奇怪,这王姨娘是王氏堂叔的女儿,怎么与王氏关系并不怎么亲热呢。

    对于许家而言,王姨娘是一表三千里的远方亲戚,她之所以被许恪选中成了许清妙的娘家,就是因为她远嫁在胜州,相隔千里,人情往来都无从查起。

    如今这当摆设的娘家人找上门了,许清妙不由忐忑。

    “少夫人请进。”

    许清妙迈进正厅,第一眼便见到了这位远在胜州的王姨娘,样貌清秀体态丰腴,一张与王氏有些相似的瓜子脸,脸上和气带笑。

    王姨娘见了她,不由走近,拉着她的手腕亲热道:“三娘好久不见,长得更好看了。”

    许清妙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叫她为好,无措间看了眼王氏,王氏轻笑道:“知道你们母女情深,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

    王姨娘松开了许清妙的手,笑道:“不是真母女也能装一装嘛,毕竟有名分的。”

    许清妙心里有底了,开口问候道:“王姨娘,近来可安好?”

    王姨娘脸色不变,还是笑着应下:“好,都好,近日陪你那两不争气的哥哥来京里参加会试,这俩人他们正忙着准备考试,我特意来向你们报个信,等他们考完了,我们一家人来给老爷子老太太请安。”

    许清妙差不多听出来意了,大概是为了那俩没见过面的表哥科考的事情来的。

    她刚反应过来,王氏已经端着茶随意说道:“怎么考前不来找恪儿指点一二呢?这考完了还如何帮得上忙呢?”

    许清妙颔首,是这个道理,她看向王姨娘,见她不慌不忙解释:“那两书呆子只知道闷头读书,哪里肯来麻烦大郎呢,还不是我这个当娘的才为他们操心。”

    王氏笑了笑,示意她喝茶,倒没再多说什么难听的话,只问了问家中情况。

    许清妙坐在一旁听了一会,没觉出什么不寻常的,坐了好一会,王氏留她吃饭,王姨娘却推辞了。

    “我这回来就是来打声招呼,等改日正式上门拜访,再留下叨扰。*”

    王氏也不勉强,将人送至院子门口就是了。

    许清妙一直都默默跟着也不多话,她实在搞不太清这些亲戚关系,也不愿意去管。

    送完人,许清妙跟着王氏回后院。

    “三娘觉得这王姨娘如何?”王氏走在她侧前方,随意地问她。

    许清妙想了想回道:“随和,客客气气的。”

    王氏嗤笑道:“你这丫头是真傻啊,人家明显就是来讨好处的,你成了她名义上的女儿,总得向名义上的女婿要点好处呗,她那人成日里笑眯眯的,心里算得比谁都精,大概是想让大郎帮她那俩儿子谋个好前程。”

    许清妙也猜到些王姨娘的来意,大雍朝科举及第后虽能入仕为官,但这官职也是有讲究的,有门路的人家自然能得到好的官职。

    “这会让哥哥为难吧?”

    王氏拉着她手,笑道:“你倒是会担心你哥哥,这点小事根本为难不了他,我讨厌的是她当初拿了足够的好处如今还不知足妄图试探。”

    许清妙不解道:“就不能当正常亲戚来往吗?”

    王氏拍她手叹道:“谈何容易呀,虽说她是我家那边的,但我就不喜欢她,心思不纯手段了得。当初大郎真是胆大竟然找到她来瞒天过海。”

    许清妙不吭声了,这话她不适合应声。

    左右她听哥哥的,不与她们来往就是。

    婆媳俩难得一起在院子里走了走,临到分开,王氏很不合时宜地提醒她:“记得你们的半年之约,我等着抱孙子呢。”

    许清妙无奈地看着王氏翩翩走远。

    王氏如今不逼许恪纳妾,也不催她吃药,就只是时不时提醒一句,算是给足了时间。

    许清妙算了算时间,离林大夫开药已经两个多月了,再有两周就该复诊了。

    她这两个月的月事倒变正常了,也不再腹痛难忍,想来这药还是有效果的。

    只是能不能有孕,谁也不知道,要是再过两个月她还是没孕呢?

    ·

    肃穆威严的太极殿偏殿,四大辅臣与各部主事齐聚商讨政事,小皇帝在前殿守灵。

    左右分别放置两排太师椅,许恪坐在了韩烈的下手位,正对着陈荣郡王。

    掌笔太监将需要商议的帖子都捧了上来,放在一张红木长桌上。

    这些请示的帖子早就被筛选过了,不重要的都分给四人各自处理了,只有这些难下定论的才被留了下来。

    “这第一件要议的就是眼下的会试和殿试,先帝留有口谕,科考不因他的丧事而停下,那我们这些担了责任的自然要将这事办妥了。”

    韩烈的话不紧不慢,伸手指了指桌上,小太监便将那道上书的帖子递给了他。

    “右相所言极是,科考关系重大,我等不敢儿戏,只是这主考官的人选始终没能定下。”礼部尚书带头回话。

    韩烈将帖子递给了许恪,许恪接过打开看了看。

    “你们推的三位主考官,没有一个能一致服众的,那就换下一位,如今陛下年幼总不能我们中谁一人说了算,辛尚书你说呢?”

    礼部尚书辛晖恭敬回道:“我们自然不敢一人说了算,但这事还请右相您慧眼识人选一个堪担大任之人出来?”

    历来科举选拔都是各派拉拢人才的重要途径,每一年的主考官至关重要,往年有皇帝亲命,如今各方都想参一脚,自然没这么痛快。

    “让许恪去办吧,不知英国公和郡王是否有异议?”

    左英瞥了眼身旁的几人,摇了摇头:“老夫没意见,许参知年轻有为深受皇上信任,自然担得起这个重任。”

    陈荣郡王应声道:“这事我没意见,选文官我不管,你们自己看着办,选武官那我就能说道说道。”

    他这话一出,殿内氛围顿时缓解,没那么紧绷。

    许恪本人并没开口,只听他们你来我往的讨论。

    最后,韩烈问他:“不懈可有为难之处?”

    许恪起身回道:“自然全力以赴,不负众望。”

    这事对他来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接下来,左英提议的大赦令也被批准了,自然陈荣郡王随意提出的二十四人陪葬皇陵之事被否了。

    毕竟陪葬皇陵,陪的是内侍,但如今小皇帝还小离不开内侍,又有小皇帝亲自说了不愿如此,陈荣郡王冷哼了一声也算认同了。

    事情一件件过,许恪基本没怎么说话,大多是听他们讨论或争论,毕竟满堂都是可以当他爹的同僚,他并不想成为党派争论的靶子。

    帖子都批示完了,众人也可以散了,许恪正准备去见见小皇帝,却被人再次堵在了殿门外。

    刑部尚书宽林一张老脸笑看着他。

    许恪那日回去后,仔细想了想宽林和韩烈的态度,他能感觉到是宽林一味在靠近韩烈,而韩烈却始终没表态。

    这让他有些看不明白,他这位老师不是这样不干脆的人,除非另有目的。

    但不论他们什么目的,这妾他是不可能要的,不过是如何选择拒绝的方式而已。

    既然俩人态度都很模糊,那他倒不如明确一把,不和他们掺乎这些。

    宽林还未开口,许恪便果断坦言:“宽尚书请三思而后行,国丧期间别说纳妾连婚嫁都停了,您真要这般明目张胆地劝我纳妾?更是到处传言我纳妾,您是想害我还是害您自己呢?”

    本来这三月守孝的事情,在私底下就惯常有人阳奉阴违,达官贵人私下里纳妾不是没有,但如宽林这般上赶着就奇了怪了。

    宽林脸上五颜六色,很是精彩,最后怒笑道:“倒是我得罪了,这事你不乐意我还能勉强了不成,你也不用说得这般严重,我宽林掌着刑部还能不守规矩不成?”

    说完,他便冷着脸走了。

    许恪心底微哂:这是恼羞成怒翻脸了。

    第43章 第43章

    白幡如瀑立在灵堂两侧,乌黑色的梓木棺椁装敛着一代帝王,巨大的奠字前两行烛泪,小皇帝陈奕身穿斩缞孝服跪于灵前。

    堂中宗室、外戚、宫人哀声痛哭,形容悲切,先帝嫔妃尽在其列。

    先帝的宫妃不满十位,子嗣单薄,除了小皇帝和已经伏诛的皇长子,仅剩三位公主,最大的刚及笄最小的尚在襁褓。

    许恪悄然立在堂外,透过层层烛火看向陈奕瘦弱的背影,如孤雁般离索。

    一个为他遮风挡雨带来无上权力的人已离他远去。

    许恪始终没有惊动众人,站立片刻后转身离开,紫黑色的官服下摆随风摆动,他踏着漫天晚霞走出了宫门。

    而在他身后,高耸的阁楼上,有一道不为人知的视线一直紧紧地盯着他,直到他完全消失不见。

    “翁主,求您快下去吧,那人都已经走远了。”

    侍女战战兢兢地四处打量,生怕自家主子的身影被人发现。

    站在阁楼上的女子一身素服,挽着妇人髻,正面瞧去赫然是卫长公主与迟将军所生的女儿迟娉婷。

    三年前的京城人人皆知,心高气傲的翁主看上了清冷金贵的新科状元,主动提及亲事,却被状元郎无情拒绝,转头各自婚嫁再无联系。

    却无人知晓,这位痴情翁主从来没忘记过初见状元郎时的惊心动魄,再见他时已然芳心暗许。

    “真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他,也不枉费我不远千里地回来一趟。”

    侍女根本不敢接主子的话,只想扶着她尽快地离开这令人心惊胆战的地方。

    翁主迟娉婷从胜州连夜赶回京悼念先帝,进宫第一件事却不是去先帝灵前哭灵,反而躲上阁楼偷窥许恪。

    简直大逆不道。

    但多年的不甘似潮汐反复汹涌澎湃,迟娉婷无法自己。

    “去派人打听下,他可有纳妾生子?”

    侍女低头应下,不敢反对,生怕在这里惹怒这位疯癫的主子。

    夏热不知何时渐退,时有秋风扫过。

    许清妙穿了一身浅灰长裙,慵懒地依在窗边喝茶赏景,一抬头便瞧见许恪踩着四方步从半月门外进来。

    她恍然觉悟,竟然已经到了晚膳时分。

    “鹊枝,赶紧去将藕粉羹端来。”

    许清妙将握在手里的闲书搁置一旁,转过身子笑意连连地看向已经走近的许恪。

    “哥哥今日回来的巧,胜州王姨娘送了藕粉来,我正让厨房煮了准备用它解馋,你陪我一起用刚刚好。”

    许恪解幞头的动作微顿,问道:“王姨娘?她怎么来了?”

    许清妙上前给他搭手,接过幞头放在架上,如实说道:“说是两位表哥进京科考,她跟着一起来的,特意来府里送了些胜州当地特产,还说等考完了带着表哥他们一起来府里拜访。”

    许清妙想想又继续道:“我瞧着她是想让你帮忙为两位表哥谋个好官职。”

    许恪点头了然,只淡淡挑眉道:“先考中再说,考不中找我也没用,朝廷用人有用人的规矩。妙妙不用管他们,再说你几时有两个表哥了?”

    许清妙愕然一笑,轻搂着他的腰身怪嗔道:“没有没有,我只有一个好哥哥,是不是?”

    许恪捏了捏她鼻尖:“知道就好,吃藕粉吧,小馋猫。”

    鹊枝端着藕粉走近,努力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模样。

    料谁也想不到,清俊如翰林也有这样吃醋拈酸的时候。

    许清妙嘻笑着坐下吃羹,许恪转身进了内间更换衣袍,原来含笑的嘴角慢慢抚平,露出些许冷意。

    他今日刚领了会试主考官的差事,胜州王氏就赶巧来清妙面前暗示,真是巧合?

    他只知道在官场里根本没有这般巧合的事,如果有那只能是早就设计好的。

    谁又能这么精妙地利用清妙的身世来暗示他?

    许恪心中冷意蓦然涌上眉梢,抬手扯开官袍衣带,丢在榻上。

    再出来,一身月白素袍腰间锦带轻扣,眉宇间无半点异样。

    俩人其乐融融地吃完,外间便传来可以用膳了的提醒。

    许清妙忍不住笑道:“哥哥今日与我一块胡闹,餐前还吃了这些甜物,那就晚点再用饭可好?”

    许恪颔首,欣然同意。

    ·

    两日后,一道大赦天下的圣旨下达各州各县,各级狱所空了一大半。

    大理寺少卿胡汇中正忙于公务,身边同僚大理寺寺丞李思与旁人说道:“这李素风搭上了许恪这艘船出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不想这大赦令倒是给他先解了困。”

    那人意有所指地笑道:“谁知道这大赦令是不是许参知的手笔呢?”

    胡汇中听了不由皱眉,严肃问道:“这李素风从前是太医院的医正,怎么认识许恪了?”

    李思见一向不与人论是非的胡少卿搭话了,热切解释道:“听说李素风给许恪的夫人开过治风寒的药方,前些日子许恪来见他就是因着这份情分,俩人在狱所里说了好一会话,这些狱卒都是有记载的。”

    许恪没有刻意隐瞒身份去见李素风,自然也就没有让狱卒回避,依着规矩俩人说话内容自然记录在案了。

    胡汇中不由想到许恪的夫人,正是他三年前为儿子定下的许家三小姐,那时候他只是看好许恪这个未来不可限量的状元郎,想与许家结一门姻亲关系,是三小姐或是四小姐嫁进来都无伤大雅。

    却不想,那孽子竟然捏着这点事情冷落许家四小姐,落得结亲不成反倒断了两家来往。

    如今眼看着许恪一步步高升,年纪轻轻已经入相阁,假以时日必然能封相,他这大理寺少卿在外看来还行,但想往上走一步,都已经难于上天了。

    与许恪的关系必须得想办法修复,这些日子他时常注意许恪的事情,但想与他拉近关系谈何容易。

    倒没想到李素风这倔老头竟然与许恪有些渊源。

    大理寺监狱,被人议论的李素风正背着手慢悠悠地从狱所走出来。

    陈进没穿狱卒衣袍,一脸欣喜地守在了狱所门口。

    “李伯,我来接您回去。”

    李素风有些混沌的眼睛看向他:“回哪去?”

    陈进咧嘴道:“自然回我家呀,你答应过的,等从里面出来就来找我们住一起。”

    “可不能反悔。”

    李素风一愣,深深的褶子笑得舒展开来:“你小子总拉着我这么个老头子回家有何意思呢?如今太医院也回不去了,免不得拖累你们。”

    陈进抖开手里挽着的包袱,将一件长袍披在李素风肩上,认真道:“李伯,您是我们这些人的救命恩人,没你我们早就病死了,如今您有难我们岂会坐视不理?”

    “你且放宽心跟我走,我们家如今能赚钱能给您养老,再说我要是不能把你带回家,我娘得打死我。”

    陈进一顿纠缠吹哄,硬是让李素风笑着跟他上了一辆马车,陈进亲自架着车驶离这里。

    胡汇中赶到时,见到的就是俩人走远的背影。

    “少卿,可要叫陈进回来?”

    胡汇中自然也认得陈进,大理寺的狱卒经常在公堂上露面。

    “不用,走了便罢。”

    机缘不再,强求不来。

    李素风跟着陈进回家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许恪手里,自从上次李素风说的那番话后,许恪便留了人暗地保护或者看顾他。

    许恪直觉李素风肯定有事瞒着他。

    他现在还腾不出手去查李素风,也正因他知道李素风对他并无恶意。

    眼下会试和殿试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

    京城各府达官贵人皆在守孝,倒少了你来我往地邀约聚会,许清妙乐得清静,面对不熟悉的来往娇客,前些日子她选择统统不见。

    想必是得罪不少人,不然怎么又有了关于她的谣言流传坊间。

    “少夫人,竟然有人谣传,说你自从云田回京后便闭门不出,怕是羞于见人。”

    鹊枝端着热茶给她续上,许清妙闲适地靠着软榻看话本,顺便听了听近来传言,毕竟这都闷在家里,最适合的便是听人说闲话了。

    没想到今日倒听到了关于自己的。

    许清妙不由放下话本看向鹊枝,好奇道:“我为何羞于见人?”

    她明明只是不认识她们懒得应酬罢了。

    鹊枝愤愤然说道:“她们说你三年了还没给翰林生下一儿半女自觉惭愧,已经有了给翰林纳妾的想法。”

    “啊?她们替我想的吗?”

    她几时愧疚了,她巴不得再等三年呢。

    鹊枝拉了拉她袖子,急得跳脚道:“小姐你都不生气呀?她们这是胡编乱造见不得人好。”

    许清妙按住鹊枝的手,笑道:“这不是有你替我生气了吗?我还气什么,倒是说我没给哥哥生孩子这事也不算新鲜的事了,怎么又提起来了?”

    鹊枝也不解,猜测道:“难道是有人想给翰林当妾?”

    许清妙点点头,“很有可能。”

    哥哥才与她说过那刑部尚书送女之事,怕不是真有人在推波助澜。

    许清妙说完继续看话本,不以为意。

    “小姐,那要是想入府当妾,那奴婢也不担心了,她们也就嘴上说说成不了事。”

    这下轮到清妙惊讶了,“噢?翰林纳妾你怎么不担心了?”

    鹊枝得意笑道:“要是家里长辈给翰林纳妾,奴婢还真替小姐担心,但如果是外面的,那奴婢一点不担心,翰林就不可能喜欢别人。”

    “这你怎么看出来的?”许清妙来了兴致,将话本丢在一边灼灼的眼睛望着鹊枝。

    “因为每次您去参加聚会,都让翰林来接你,那些夫人女郎盯着他看,翰林也从没回应过她们的视线,一次都没有哦。他肯定只喜欢你。”

    第44章 第44章

    一扇新凉,梧桐叶落满地。

    “少夫人,今儿立秋,大厨房送了立秋糕过来,可要现在尝尝?”

    怜星双手端着一只大大的食盘站在门口,俏生生地望着许清妙。

    “等我回来再吃吧,你先去拿几个盘子分装,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分分。”

    这立秋糕是用糯米、红枣、莲子还有花生碎做成的甜口糕点,每年立秋这日,许府厨子就会做出各式各样的立秋糕,应时应景,很得许家上下喜欢。

    怜星响亮地应下:“唉!那奴婢替大伙谢谢少夫人了。”正长个的馋丫头,喜滋滋地捧着盘子走了。

    许清妙也爱吃立秋糕,但这会子她正准备去二房找许清雾说说话。

    许清雾的亲事定下来后,越发不爱出来逛园子了,许清妙想找她说话就得亲自去找她。

    许清妙也不介意,反倒很是珍惜这段四妹妹在府里的时光,等她再嫁了,她们再聚在一起就难了。

    许家兄弟姐妹成亲不算早,许意前些日子定下一门亲事,最早也得今年过了年才能成亲。

    老三许琏虽说去年就定下了亲事,但不巧女方的祖父正好去年冬天里过世了,得守孝一年,最快今年冬天才能成婚。

    许老爷子直接做了安排,按顺序来,老三的婚事等老二办完再办,也正好不赶着人家里出孝就办喜事。

    等两位新嫂子进了府,正好四妹妹又要出嫁了。

    许清妙让鹊枝提了一篮子院子里刚摘的甜枣,收拾停当就往许清雾院子里去了。

    姐妹俩最近日日见面,要么在老太太院子里碰上一起陪老太太说话聊天,要么在王氏跟前帮忙,或理理账或写写帖子。

    “三姐,今儿怎么没午睡呢?”

    往常许清妙都是午睡后才出来走动,鲜少午后便出来串门。

    许清雾从榻上起身到门口迎她,等到握住她手了又打趣道:“三姐,往后我是不是得喊你大嫂了?昨日在祖母院子里,我追出来喊你一声三姐,大哥看我那眼神怪难以描述的。”

    许清妙随她的动作一起到榻上坐好,轻轻推了她一下,嗔道:“在我心里你都是亲四妹,叫大嫂还是三姐随你。”

    时间如水,许清妙已然默默适应哥哥妻子的身份,原来的兄弟姐妹想叫她大嫂也不是不行。

    “那我还是愿意叫三姐,三姐找我可是想说昨日听说的那些传言呢?”

    许清妙颔首,“四妹你这几年都在京城,可知道这种传言是怎么回事吗?”

    许清雾笑道:“还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有人在背后嫉妒发狂呗!这种似是而非的传闻从大哥拒了长公主家那位翁主就开始了,听说最近翁主回京了,这谣言马上就死灰复燃了,显而易见就是她搞的鬼。”

    “这回传大哥纳妾,她就是故意试探,好像大哥纳妾了她心里就平衡了似得。”

    许清妙不解,反问道:“那位翁主已经嫁人了,应该不会是她吧?”

    “那就得派人去查了,大哥知道这事了吗?”

    许清妙摇头:“应该不知道,昨晚回来没听他提起。”

    “那就先别管,反正这种事假的真不了。”

    许清妙也不准备管,但等到傍晚时分,随安回府来见她了。

    “少夫人,翰林让我来知会您一声,今晚得晚些时辰回来,让您别等他早点歇息。”

    许清妙忙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随安低声回道:“翰林让人抓了一批人,说是国丧期间聚众饮酒作乐,如今正往大理寺去了。”

    “都是些什么人呢?”

    随安补充道:“就是那些在酒楼闹市散布翰林纳妾谣言的嘴碎之人,翰林说了等问出主谋要杀一儆百。”

    许清妙懂了,许恪不是不知道这事,而是没打算将这事说出来影响她的心情。

    ·

    隔日,风言风语突然销声匿迹,许家纳妾的事情也有人出面作了澄清。

    “国丧期间,许参知怎么可能知法犯法私下纳妾呢?”

    “就是,再这么以讹传讹,诬陷朝廷命官是要杀头。”

    “昨日抓的那几人都蹲大牢去了,听说判了半年呢。”

    这事情解决的太快,效果也立竿见影,许清妙倒觉出些不同了,按理说上一次长公主府散布这些谣言,许恪并没有这般快速的出手。

    难道这次并不是那翁主做的?

    许清妙一时倒分不清了,倒是见到许恪是在早食的饭桌上。

    许清妙正拿着勺子喝粥,平常她最爱喝的红枣粳米粥,今日却想着事情有些喝得没滋没味。

    “怎么一副茶饭不思的模样,是因为我昨日回晚了?”

    许恪一身墨绿色圆领常服出现在门厅内,浅笑着看向她。

    许清妙瞥了他一眼,起身手指勾着他,将他拉过来坐下。

    “才不是,下回晚回来不要怕吵醒我,还是回屋睡,书房哪有卧房舒服。”

    许恪给她夹了个鲜笋肉馅包子,颔首应下:“好,都听夫人的,那刚刚想什么想的吃东西都没兴致了?”

    许清妙胃口向来不错,吃什么都香,许恪自然一眼就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许清妙也不瞒着,坦言道:“我原以为这波谣言是迟翁主做的,可你一番雷霆手段,好像又不是她,所以,哥哥你告诉我吧,到底谁在背后像蛐蛐一样说你坏话?”

    许恪示意她先吃东西,只笑道:“不是她,是那日我跟你说想送女儿的那位。”

    许恪也没想到宽林会使这种小动作,但细想又觉得不难理解,明面上常林不会敌对自己,因为他还想着巴结老师,背地里却要出了他被驳了面子那口气。

    只是,常林这般反常的巴结韩烈怎么看怎么有问题,许恪昨晚便派了人去查,相信很快会有结果的。

    早膳过后,许清妙见许恪跟着她回了卧房,不由奇怪:“哥哥今日不要去忙公务吗?”

    许恪转身合上门,淡淡道:“还早,我们把昨晚该做的先做了。”

    许清妙微愣,看了看窗外风淡云清的天空,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

    “哥哥说什么?”

    许恪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扇窗,抬脚走去,伸手合上窗,屋内光线立马变暗,但也是清晰照人的。

    “妙妙过来。”

    许清妙脸上红得像涂了厚厚的胭脂,结结巴巴地劝道:“要不这次就算了吧?”反正都过了一个晚上了。

    许恪摇头,伸出手来拉住她,将她拉到床边坐下。

    许清妙心跳得飞快,这可是白日里,哪里有人白日里这样的?

    “我们答应过林大夫遵医嘱的,况且现在才辰时,有些夫妻还正在房里呢。”

    许清妙抬头诧异道:“哥哥怎么知道的?”

    许恪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不自然道:“那本屏山杂记里后面写过了,你没看到那部分。”

    许恪握着她的手,开始解衣带,日光下不比烛光里朦胧意境,而是更加直观而强烈。

    许清妙又不敢看了,只由着他亲她眉间哄她。

    不言而喻,自从有了肌肤之亲成了真夫妻,许清妙见识了各种各样的许恪,每一样都让她心动。

    屋外的丫鬟们也没想到,主子们一大早会有那动静。

    鹊枝红着脸将院子里的婆子丫头都赶到了侧院,亲自守在院子门口,就怕这会有人来串门。

    怜星跟在鹊枝身边,小声问道:“鹊枝姐姐,是不是该备好热水呢?这会子厨房里已经没有备热水了。”

    鹊枝僵硬地点头:“快去吧,小声些,多备点。”

    拔步床内许清妙将枕巾塞进了嘴里,死死的咬住才没有大声叫出来,她从来不知道这种事情越是紧张越是让人难耐。

    许恪看着她这幅摸样,却不似平常那般处处依着她,她不让他将她的脚抬起,他抬了,还抬得高高的。

    她不让他折她右腿,他也不听,总之,好让她崩溃,等到风停雨歇时,他才来搂着她道歉。

    许清妙才不要理他,背对着他哼道:“哥哥真烦人。”

    许恪轻笑出声,很是恶劣,许清妙抬起软绵绵的脚,踢他,却被他握在手里轻轻地捏。

    “那哥哥给你按摩,一会就不酸了。”

    半个时辰后,许清妙嘴里念叨着“哥哥是骗子”沉沉睡了过去,反观许恪拿帕子给她仔细擦洗盖上薄被,他才披着外袍进了净房。

    等到许恪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丫头们没一个敢直视他的。

    他面不改色地交待:“不要去吵少夫人,让她睡到自然醒,备好热水和饭菜,如果夫人或老夫人传话就说晚点她不舒服在休息,可听懂了?”

    鹊枝连忙点头道:“奴婢懂了。”

    其他丫鬟也纷纷表示懂了。

    前院门庭处,随安已经在日头下等了一个钟头,才远远瞧见自家从来守时的主子姗姗来迟。

    “主子,是直接去贡院吗?”

    今日得提前进贡院安排明日的会试进场,许恪作为主考官自然得露面。

    许恪颔首,嘴角勾着不易察觉的浅笑,随安觉得自家主子心情很不错,而且走过他身前时,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清香。

    “嗯,直接备车去贡院。”

    如今升了官,许恪事情更多了,便没再自己骑马,但是,可以在马车里处理一些简单的文书。

    主仆俩人刚上了马车,马夫还没开始动作,就见远远一辆挂着许家标志的马车驶来。

    随安眼力好,一眼便看出是许意商行的马车,低声说道:“翰林,是二公子的车。”

    许恪抬手让马夫稍等,没一会,那辆马车便稳稳地停在了许府门前。

    果然,许意一身洒脱地跳下马车,伸手扶着五妹妹许清莲缓缓下来。

    俩人侧目正好看向许恪,许意惊喜道:“大哥,好巧,你是要出门吗?”

    许恪颔首:“正要出去,五妹妹的事情都办妥了?”

    许意点头,许清莲也忙点头,“都办好了。”

    她知道这回是大哥开口让二哥来接她回京的,有大哥开口,她和离之事办的又快又顺当。

    她晚点就去谢谢三姐,肯定是三姐吹了枕边风,不然照大哥的性子没这么爽快管她的事情。

    许恪颔首:“那你们进去吧,我先走了。”

    放下车门,马车毫不留恋地走远。

    第45章 第45章

    夜色漆黑无月无星,皇城外的卫长公主府偏院。

    一盏孤灯照不亮整间屋子,丫鬟也不敢再添灯火,半隐在昏暗处的池娉婷讨厌太亮。

    梨花木的软榻上垫着厚厚的锦缎软盖,可她却选择坐在了一旁冷硬的半圈椅上,半抱着双臂冷冷看着跪在她身前的侍女。

    “翁主,奴婢不敢半句假话,那些传言许参知要纳妾的人全被抓进了大理寺,至今没有出来,现在人人都知道许参知绝不会纳妾。”

    侍女说完,池娉婷的脸色青白一片,三年多了,这人竟真不纳妾,不是装模作样的假正经。

    “可打听了他是否有子嗣,妾室通房的也算。”她生硬的声音平静无波,眼神却令人看了发冷。

    “没有,一个也没有,听说许家老夫人也在催他。”

    池娉婷像是找到了逗趣的乐子,脸上扯出一个讽刺的笑,抱着手臂猛地站起身,围着屋子晃了一圈。

    “三年前,许清妙落水后李医正怎么说来着?”

    “他说她恐会宫寒难孕,李素风精通妇科不会出错。”

    她自问自答,神情癫狂,厉声道:“马上派人去散布许清妙宫寒无法受孕的消息,快去!”

    三年前许清妙从船上落水当晚便高烧不退,给许清妙看诊的大夫正是她派去的李素风。

    想来这三年许清妙一直没孕就是这个原因,而许家竟然一直没给许恪纳妾,那说明他们家应该还不知道许清妙宫寒难以生育。可见是许恪有意隐瞒,如今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倒要看看这俩人是不是真的情比金坚。

    侍女额头冒着冷汗应下,战战兢兢地领命退了出来。

    如今许参知早不是三年前的状元郎,随意任人污蔑,刚刚才拿人下狱,她却还要顶风作案,简直就是找死。

    可如果不做翁主马上会弄死她,做了起码许参知找的是翁主的麻烦,侍女别无选择,她也没有勇气去劝早已经听不进任何劝告的翁主。

    这日夜里,大街小巷都知晓了许家大少夫人宫寒难孕这庄秘事,甚至传言已经演变成许参知要休妻另娶,传的是有鼻子有眼的。

    许清妙知晓这事时,刚咽下那苦苦的汤药,她正感慨还有几贴药终于要喝完了。

    鹊枝在一旁看着她欲言又止,直到清妙瞪了她一眼:“说吧,看把你憋得,又出什么事了?”

    鹊枝将传言说与许清妙听,“小姐,那些人难道不怕翰林了吗?奴婢担心屋里老夫人和夫人肯定也知道了。”

    许清妙摇头叹气:“他们当然不怕哥哥,本来就是故意散布的,别急,等哥哥回来再说。”

    果然,没过一会,老夫人便差人来喊她去院子里问话了。

    院子里丫头婆子都低着头,没有往日的热情欢笑,堂屋里老太太裹着头巾唉声叹气,王氏坐在一旁给她倒茶。

    许清妙如常进屋打招*呼。

    “祖母,娘。”

    老太太捂着头挥了挥手,缓缓道:“坐吧,其他人都下去。”

    服侍的婢女婆子都散了,许清妙听话地乖乖端坐在她们跟前,她心底倒是没有一开始那么忐忑,知道该面对的总得面对。

    “说吧,你真的是因为宫寒无法受孕?”

    老太太一双担忧的眼睛看着她,势必要听她亲口说出否认的话。

    许清妙糯糯道:“前阵子林大夫来看过了,说能治好,祖母别听那些闲话。”

    “真能治好?不骗祖母?”

    “应该能,怎会骗祖母,这几天药吃完就让林大夫来复诊,林大夫就是京城最有名的那位千金妙手,祖母你知道吧?”

    老太太粗粗地嗯了一声,稍稍松了一口气道:“倒是位名医。”

    王氏接话道:“这事我知道,吃了快三个月了,等她这药吃完看了大夫再说,而且这事肯定是大郎瞒着的,还是得找大郎来问问。”

    王氏帮着许清妙说话,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她以为大伯娘只是她的婆母了。

    王氏安抚了老太太转头开始训她:“你这孩子宫寒可大可小,怎么不早重视,早吃药早好了。”

    许清妙乖乖颔首,“娘说的是,儿媳定然好好吃药。”

    老太太不由感慨:“大郎什么都一帆风顺,怎么在子嗣上就这么艰难呢?菩萨保佑他多子多福,三娘,你作为正妻该给夫君纳妾就该纳,别惯着他。”

    许清妙低着头不接话,反正打死她也不可能自己给哥哥纳妾,祖母这话她万万不敢应声。

    王氏见她不吭声,皱紧眉头,解围道:“等大郎回来,一定要他给家里一个说法,哪能由着你们乱来。娘,这事也不是三娘说了算,你也别为难她了。”

    许清妙知道大伯母虽然还算喜欢自己,但涉及到子嗣哥哥的利益那肯定是要站在对面的。

    但还好,她总算没为难自己。

    她只盼着哥哥快点回家,然后告诉她们,是他非她不可。

    ·

    此时,许恪正忙着贡院会试的开始,他作为主考官在开考后接下来的三日他都得在贡院监考。

    因此,对于外面的风言风语还无暇顾及。

    随安也没法进贡院,急得嘴角长泡也只能在干等着。

    反倒是时刻关注着他的常林先知道,常林在家大笑了三声:“呵,装什么正人君子假清高,我倒看他为了子嗣要不要纳妾。”

    “夫君不如还是去试试韩相吧?妾身觉得还是得抓住韩相,只有真正靠上了他,往后才能帮夫君挡住翻案的责难。”

    常林颔首赞同:“夫人所言极是,这些年来刑部积累的冤案错案数不胜数,我都不怕翻案,怕就怕当年的那件案子被翻出来,真要是有平反一日,我们全族都得陪葬。”

    前太子被牵连进前朝谢家通敌大案,为了自保也为了救谢家才不惜逼宫,最终却给了尚是齐王的先帝,一个杀他的机会。

    一念之差,成王败寇。

    而谢家这件通敌大案,正是前相吕三宗一手策划伪造,常林配合主审,拿着一封莫须有的通敌信函,将谢家定死在了通敌这个罪名上。

    整件事情,先帝一清二楚,但他作壁上观,直到最后一举名正言顺地诛杀了前太子,夺下太子之位继承帝业。

    吕三宗顺势向先帝投诚,十八年来官至右相,直到前段时间告老还乡,如今看来这老狐狸怕是早就看出来先帝身体不行了。

    常林诚惶诚恐,没了吕三宗在上头罩着。

    照理前太子和谢家亲眷都死绝了,如今皇帝都换人了,他应该高枕无忧。

    常林却难以心安,大概是那件事做得太绝,谢家一百八十口人全死在了他手上,他时常觉得还有余孽在暗处伺机报复。

    “去把胜州院子里那位接来吧,我就不信绝色美女献媚,韩烈能拒绝得了。”

    常林下了血本,那女子是他无意间发现,本是留着自己享用的,却被夫人发现了,只好作罢。

    还好他留了心眼将人困在了胜州,如今该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

    夜色深深,有人惶恐,也有人忙碌。

    清冷的丞相府里,灯火寂寂,韩烈身边只跟着一个老仆伺候茶水,堆满公文卷轴的书案前,他低头忙了已经两个时辰。

    “老爷,夜深了,您该歇息了。”韩烈身边的老仆是从小跟在身边的随从,忠厚老实,几十年伺候在旁,俩人早已是一家人般。

    韩烈轻咳一声,抬眼看了看漏刻,已经子时正了。

    “嗯,平叔你先去歇着吧,我看完这点就回去躺着了。”

    他这些年习惯了晚睡,一个人躺在床上容易想起过往,伤神,倒不如忙一点。

    韩平叹气念叨:“老爷不娶妻身边也没个女子,总得自己珍重自己,这般熬着身体还没老奴壮实了。”

    韩平身材粗壮,即便头发发白了也健步如飞,身强体壮,反观韩烈明明比他小了十岁,今年才堪堪三十六却身形单薄了很多,这些年损耗得太快了。

    韩烈也不计较,只笑着颔首:“自然没你壮实了,你可曾是少林俗家弟子,我只是个读书人。”

    韩平见劝不动便继续陪着,说说话分散他注意力:“老爷,坊间都在传许恪那小子要休妻另娶。”

    韩烈闻言一顿,不由放下书看了过来:“这是为何?”

    “说是三年来没生出孩子,那姑娘宫寒难孕,不过也不知道真假,都是传言罢了。”

    韩烈却皱眉不语,只将书卷收了,低声道:“今日到这,去睡吧。”

    韩平见他去睡觉,自然不多说其他了,服侍着主子回了寝屋歇下才退下。

    韩烈自然见过许清妙,只是次数极少,但不需要多见,他就能肯定许清妙必定跟他心中那人有某种关联。

    他不用去证实,因为即便所有证据都指向不是,他也能凭着直觉知道许清妙就是谢家幺女谢芝兰的血脉。

    他刻意不去想,未出阁的谢芝兰为何会有血脉在世,他找了她十八年,也等了她十八年。

    在第一眼见到许清妙时,他松了一口气,庆幸谢兰芝肯定没有死在那场灭族之祸。

    他派平叔去查过许清妙这些年的经历,从小到大,她没有见过亲娘谢兰芝,也从没陌生女子在她身边出现。

    但只要确定了许清妙就是谢兰芝的女儿,但凡谢兰芝还在世,那她终究会回来找她的女儿。

    他等着就好。

    她不愿让人知道她还活着,那他便当做不知道,这些年来他的耐性一直很好。

    他也早就做好了等不到的准备。

    就像那一年,他没能等到他的未婚妻如约嫁过来,那他便一路找了过来,站在了最高处让她想找他时能轻易找到。

    第46章 第46章

    初秋来得太快,池子里的荷花尚未完全凋零,落叶便已经铺满庭院。

    喧嚣了一整日的流言蜚语,突然间戛然而止,许府派去打探的下人回报:“不知为何,昨日在街市宣扬的几个妇人全被抓了,连着她们家都被官府查封了,听说去抓人的是禁军。”

    许清妙听了一头雾水,她不能有孕怎么扯到禁军那去了。

    下人退下后,许家二房打发人来请她过去,她便换了装束带着鹊枝去了二房院子。

    鹊枝提前与她说道:“少夫人,二夫人这回肯定是为了感谢您,昨日就听说让厨房里备好了您爱吃的素菜。”

    如果不是因为还需要守国丧,只怕二夫人会摆酒席请乐师来助兴。

    许清妙笑道:“因为五妹妹的事?我又没做什么,二婶倒是客气。”

    主仆俩人慢悠悠地走到二房院子门口,便听见里边传来说话声,连一向不爱出门的老太太也来了。

    贾氏正笑着打趣:“这烦人精回来了,你们祖母这耳根子可清闲不了咯。”

    许清莲撒娇道:“祖母才不会嫌小五烦呢,小五往后都在院子里伺候祖母,陪祖母念经拜佛,咱们把京城附近的寺庙都拜一拜,保佑祖母祖父长命百岁。”

    丫头给许清妙撩起帘子,她款款进屋,众人视线皆转至她身上。

    “瞧,你们大嫂子来了,赶紧叫人。”贾氏性子是有些欢脱的,拾掇着许清雾许清莲喊嫂子。

    许清妙现在可不会再脸红,大大方方地应下了那声带着笑的嫂子。

    “祖母、母亲、二婶、三婶。”

    她行了礼,一溜长辈叫了过去,见到李氏时暗道:今儿可真难得连李氏都出来了。

    老太太慈祥地笑道:“坐吧,跟你妹妹们坐。”

    一张圆桌席面,摆在了侧厅正中,围坐着家里女眷。

    桌上果盘茶盏应有尽有,不到午膳时辰都在一起喝茶聊天。

    “刚才三郎回来了一趟,说今儿一早他们巡城处接到上面命令,闹市里抓了好些人,还查封了好几家商户,你们猜那些人是谁?”

    贾氏脸上红润,说起话来故意吊人胃口,却不讨人厌。

    许清妙暗道,莫非是传她谣言的那班人?

    许清莲接话道:“娘,这点事你也卖关子,没劲,这不明摆着大哥为了三姐姐把那些嚼舌之人给办了么?”

    王氏放下茶碗,疑惑道:“大郎这会正在贡院呢,那儿外人进不去里面人也出不来的,不会是他。”

    她还是了解自己儿子的,就像前面一次派人抓了人见官,但不会查封人家家里,毕竟口舌之说而已。

    许清妙也赞同,哥哥哪会兴师动众地使唤禁军去干这点事。

    “那是谁做的?”

    “不管是谁,如今可算没人敢再传了,谁不怕全家遭殃呢。”

    ·

    天色渐暗,正值饭后茶余时,韩府的奴仆也围坐后屋院子里聊天说话。

    韩平作为府里总管事,其实只管韩烈的日常起居,府里的奴仆杂役另有管事管理。

    他路过院子里,正好听见几人在说话:“今儿卯时不到我起来洒扫庭院,你们猜我见着谁了?”

    “谁呢?”

    那人低声道:“相爷呢,那会人都看不清,相爷就站在那海棠树下,我瞧见时他肩头都落了叶子了,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相爷一向起得早,这有啥奇怪的?”

    “那倒是,不过我总觉得他那神色像是一晚没睡,当时我也不敢去打搅,就往另一处院子去了。”

    韩平重重地咳了一声,那几个说话的立马不说了,纷纷走散开。

    韩平心底暗叹,主子从小就这样,心思重执念深,这么熬下去铁人都扛不住。

    正院书房,韩烈用了晚膳后便进了书房,没再出去。

    韩平倒了热茶送进去,瞧着韩烈脸色还算正常,正提笔写字。

    “老爷,您昨儿夜里没睡,今儿不如早点休息?府里请了个推拿大夫,正好给您试试效果?”

    往常韩烈累极无法放松入睡,韩平便找人来给他推拿放松,连着几年都是靠推拿大夫帮助睡眠。

    韩烈摇了摇头:“会试今日结束了吧?”

    “是的,今儿街上都热闹些了。”

    韩烈笔下没停,淡淡吩咐:“嗯,去备好热水和九曲红梅,一会泡茶。”

    韩平不解:“好,这么晚了还有谁要来吗?”九曲红梅是韩烈最喜欢的一道茶,轻易不会用来待客。

    韩烈笑道:“自然是有人等不及要来了。”

    韩平退了出去交代备好茶具,然后守在院门口,打算看看这么晚了谁还来打搅主子睡觉。

    临近皇宫的御街上,虽然还在国丧期,没有歌舞热闹,但人却不少,大部分是刚考完的士子,正成群结队的在外面觅食。

    酒楼关着门,茶馆便是他们歇息之处。

    许恪从贡院出来时,天色已经漆黑,马车里他闭目养神,心中却记挂着许清妙,今日又是三日了。

    随安见他疲倦,本不欲开口,但许恪闭着眼好像也知道他想说话,只淡淡问道:“这三日都出什么事了?”

    他进去前交代过,事情重要的就立即通知他,这三日他没收到消息,不代表没事发生。

    随安连忙将谣传许清妙宫寒难孕之事说了清楚。

    许恪睁眼看过来:“你是说,第二日便有人收拾了传谣之人,而且派出的是禁军?”

    随安狠狠点头:“没错,我还以为是萧统领做的,可是一打听萧统领最近都在宫里守卫,根本没出宫。”

    许恪颔首,禁军可不是谁都能调动的,即便是调动巡城的那部分,能做到的也不过是禁军的统领和几位副官,当然还有如今大权在握的韩相,他虽然不直接掌控禁军,却有的是办法使唤几个巡城禁军。

    “改道去韩相府吧。”

    随安不解,但不敢多嘴,忙吩咐车夫改了道。

    夜色匆匆里,一架马车利落地停靠在韩相府前,许恪带着随安入府。

    韩平本在院子门口守着,直到门房来报许恪来了,才知道原来主子等的是他的弟子许恪,忙起身笑着将人迎进来。

    书房隔间,韩烈正端坐榻前,见他来了并不意外,只挥了挥手示意他坐在对面。

    茶具摆上后,韩烈刚伸手,许恪便接过了水壶亲自给老师冲茶。

    “贡院里一切可都正常?”

    许恪颔首,恭敬回道:“三百四十五名考生除了两名晕过去的,三名作弊的,其余皆已顺利考完,那三名作弊的已经关起来了。”

    “嗯,顺利就好,想问我什么?”

    韩烈自然知道自己的学生,既然来人肯定是想知道清楚。

    许恪抬眼看着韩烈,缓缓说道:“我以为老师如今该是会防着我了。”

    官场上自来难论感情,大多讲的还是利益,如今先皇明显的将许恪插在韩烈和小皇帝中间,就是要防着韩烈。

    韩烈低头喝茶,茶香悠远,半响才叹道:“我寒窗苦读多年,习得一身治国术,本就是卖于帝王家又怎么会在意帝王是谁呢?何况我了解你,防着你没用,该知道的你都会知道,那我何必多此一举。”

    许恪了然,便直接问出心中所惑:“那老师为何派人帮我解决了那些散布谣言之人呢?”

    韩烈笑道:“你又是怎么想到是我做的呢?”

    许恪不语,只看着韩烈。

    “你在忙,这种事情我能帮忙自己帮了,况且你的夫人是无辜的。不懈就当我是突然多管闲事耍耍威风好了。”

    韩烈语气轻松,眼神真诚,许恪看不出任何算计或者恶意。

    师徒二人看向对方的眼神,都能从中意识到一点,他们暂时没有利益冲突。

    许恪笑着举杯致谢:“那学生以茶代酒多谢老师。”

    韩烈举杯喝了,也笑了笑,慕然想起他曾经还为许恪牵过红线,他那个收养的义女就曾中意许恪,有那么一段时间,韩烈是真希望许恪是自己的女婿。

    俩人又说了会话,韩烈提醒道:“不懈不必陪着我喝茶到半夜,无事了便回去吧,想必家里人正等着你。”

    许恪起身告辞,韩烈目送他走远。

    直到再次上了马车,许恪心底都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上一次是韩烈问他要不要考虑纳了常林的女儿,这一次他直接过问了他的私事,他有种韩烈在暗处观察他的错觉。

    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同朝为官又是师徒,不该太过怀疑老师。

    但感觉总不会骗人,只是他没有察觉到恶意,所以才并没有排斥。

    马车咕噜咕噜地滚过青石板,他裹着夜色终于回到了许府,头一回没有先去见祖父父亲,而是直接回了许清妙所在的院子。

    老远便瞧见丫鬟站在门口打探,见到是他走来,立马转身跑了。

    是去给清妙通报了,果然,他刚踏进院门,许清妙便拎着裙角扑进了他怀里。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自己找林大夫了。”

    今日药也吃完了,按摩泡澡也弄了,家里都催她再找林大夫复诊呢。

    许恪伸手抱着她,跟在一旁的丫鬟随从都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回来了,刚去了老师那一趟,抱歉回来晚了,让妙妙受委屈了。”

    他唇角带笑的逗她,拉着她的手往里走。

    许清妙笑着跟在他身旁,才记起问他:“你晚膳用过了吗?”

    许恪点头,笑道:“用过了,先去净房洗漱。”

    许清妙指了指净房:“那哥哥自己去,屋里备好了热水,想着你该回来了就让丫鬟们都准备好了。”

    “夫人想的真周到,那就去洗漱吧。”

    他拉着她往里走,许清妙惊慌道:“你自己去就行了,我洗过了的。”

    许恪转身将她抱了起来,朗声笑道:“几日不见,你在里面陪着我,我有很多话想与你说。”

    许清妙:“”

    没见过他几时有很多话说,肯定又是骗她的。

    第47章 第47章

    净房的进门处立着一扇两人宽的玉质屏风,屏风上用丹青勾画着一池出水芙蓉,朦胧月色下花瓣娇艳、水雾蒸腾,昏暗明灭间,沐浴的水雾好似悄悄地跑进了画中,如梦似幻。

    屏风后,许清妙被许恪两手提着腰按在浴桶边缘,她想下去却被他堵着亲了下来,眉间耳后缱绻温柔,直到覆上她的唇瓣轻轻撕咬。

    她低声轻呼,他便狡猾地趁机探入檀口,气势汹涌地掠夺她所有的呼吸。

    身后的浴桶里正升起腾腾的热气,许清妙不敢往后倒,怕掉进水里,只得紧紧的攀附在许恪的肩上,双手扣紧恨不得双脚也缠上。

    许恪似是看穿她的意图,双手捧起,将她整个抱在怀里,然后轻巧地转身,长腿一抬跨入了浴桶。

    这是一只供两人同时沐浴的大桶,是今日鹊枝特意换上的,许清妙不解还曾问她为何突然换个这么大的,不会费水吗?

    鹊枝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净房里本就一直是用这种大浴桶的,只是回京那日正巧赶上浴桶开裂才用了那只小的代替,如今大浴桶已经修补好了,自然要换上的。

    热水打湿衣物,许清妙手指抓着他的衣襟,挣扎道:“哥衣服湿”

    半响,许恪才断断续续停了下来,热水打湿了俩人中衣,白色的布料粘在身上,又湿又重。

    “妙妙这三日可受委屈了?”

    许清妙摇头,搂着他的脖子呼吸急促,还挂在他腰间的腿挣扎着下来,许恪顺势松开钳制,只轻轻地扣着她的腰搂在怀里。

    “不委屈,哥哥都知道了?”

    许恪握着她的手指开始解开衣袍,湿漉漉地褪下挂在一旁,宽肩窄腰薄肌劲骨,一副精瘦健壮的身体大马金刀地坐下,紧接着便来拉她的衣带。

    许清妙低头看了眼自己,半透明的衣服粘在身上,穿了比没穿还羞人,她便随他动作,褪下中衣,缓缓没入水里,掩耳盗铃般挡住他的视线。

    “哥哥怎么不说话?可是哥哥派禁军去抓人的?”

    她想转移许恪的视线,他那般直直的看着她,实在让她不敢抬眼看他。

    “嗯,不是我。”

    许恪的声音似刻意被压低,手上力道不减少,直接将她拉进怀里,坐在了他腿上。

    许清妙不敢动了,也不敢开口说话,只一双水眸无助地抬起看向许恪。

    她看到他的喉结滚过,接着便是水花响起,她被他压在了水桶上,晃动的水面上飘起一朵睡莲,水雾迷了她的眼睛,过了好一会才看清那不是睡莲,那是她藕粉色小衣上的绣花。

    水荡荡而声不息,人昏昏而意不竭。

    许清妙意识模糊地趴在桶边背对着他,眼前的屏风似乎也在晃动,她像是融进了画里,变成一朵被风吹雨打的芙蓉花。

    屋外的鹊枝淡定地坐在廊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主子们总算恢复如常。

    前些日子,小姐和翰林夜里不叫水可把她吓坏了。

    她以为小姐和翰林因为子嗣之事生分了,后来他们虽然又叫水了,只是不如从前激烈,她还是隐隐担心,直到今晚她机智的换了浴桶,主子们总算是如过去三年般恩爱如初,她也终于能安心了。

    屋里的许清妙只觉得哥哥这趟回来又变了,他变得更过分了,他竟然让她抓着屏风,她羞得只想真钻进那屏风里算了。

    最后,她是被他抱着出来的,净房里弄得满地是水,像遭了水灾似的。

    简直不堪入目。

    回到拔步床上,许清妙裹紧被子,露出红艳艳的小脸,半眯着眼望着他倒了温水过来喂她。

    她像渴了很久的旅人,歪着头枕在他的臂弯一口接一口地被他抱着喂水,鼻尖呼吸全是俩人身上纠缠的气息,难分彼此。

    许恪将放她放回枕上,转身放杯子,许清妙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中裤,不让他走开。

    许恪一顿,低头看向她的手指,轻笑出声,随手将杯子搁在床边,再拉下床幔顺势躺下。

    许清妙嘴角上扬,自觉地滚进他怀里,被他伸出手搂紧,闭着眼放松地贴在他的颈间。

    “夫人,你再这样抱着,今晚可就别睡了。”

    许恪勾唇逗她,用手指捏着她有些湿了的额发,轻轻撩动。

    许清妙哼唧唧地蹭了蹭,糯糯地威胁道:“哥哥再乱来明日我就去跟五妹妹睡,她这几日可喊了我好几次去陪她,为了哥哥我都狠心拒绝了。”

    倒不是她不想去,而是许清莲那嘴里什么都敢问,她实在怕被问起一些自己不清楚或者尴尬的事情。

    “夫人恕罪,为夫不敢了。”许恪的声音含笑,顺着她哄。

    许清妙吃吃的笑,不知不觉间话没说几句直接睡着了,留下许恪一人自言自语。

    “等国丧过了,休沐日我带你出门走走”

    ·

    月照残荷,秋风四起。

    长公主府一夜间人人自危,一向深居简出的长公主发了火,连夜将长女迟娉婷关了起来。

    “孽障,你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就算了,如今还敢不知死活地去惹许家,先皇已经驾崩,这些权臣你也敢去惹,你想死别拉上公主府。”

    迟娉婷跪在地上,梗着脖子辩解道:“您贵为公主,是先皇的皇姐,如今皇上的姑姑,许恪他敢公然对抗皇族?”

    她惯来以身份地位压人,可惜许恪从来不怕她,难道还要反过来让她怕去他了?

    长公主鬓角发白,头疼不已,面对冥顽不灵入了魔障般的长女,只能狠下心来。

    “明早便送你回胜州,让吕家好好管着你,再敢踏入京城一步,别怪娘不念母女之情。”

    迟娉婷三年前嫁给了吕三宗的小儿子,公主府与前相府各取所需,她与吕家郎君自然没多少夫妻情分。

    “我不回去,我要在京城给舅舅守灵。”

    长公主厉声道:“闭嘴,给我带下去。”

    门外守着的人推门进来,两个粗壮的婆子道了一声得罪,动作利索地将迟娉婷制住压了下去。

    迟娉婷疯魔般怒吼:“您不能关着我,我不要回胜州,谁也不能勉强我。”

    屋里的长公主摇摇欲坠,深深怀疑到此时此刻才来管教女儿会不会晚了。

    “都怪我,迟郎早死,我怜惜偏爱他唯一的血脉,反倒将她养成了祸患。”

    身边嬷嬷扶着她坐下,极力宽慰:“公主,您息怒,翁主她以后会理解您的苦心。”

    长公主摇了摇头,心里知道只怕这个女儿是一条道走到黑了,再难挽回,只能管着她不要惹出杀身之祸。

    迟娉婷被关回了卧房,守在外面的全是长公主身边的婆子丫头,她再没法自由出入。

    她不甘心,却无能为力,她不过是想让许恪像个普通男人一般,痛悔曾经拒绝了她,可是这个简单的愿望怎么就那么难。

    她是喜欢许恪,甚至偏执地爱上他,可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他的无视和偏爱。

    ·

    翌日清晨,许清妙抱被酣睡,许恪已然精神抖擞地收拾妥当,躬身为她捏好被角才出了门。

    院外,等候一旁的随安低声说道:“翰林,昨夜已经打听清楚,这回被抓的那些人家都是与长公主府有关的商户,被禁军抓走后,有人前往长公主府求情,但全被公主府的人赶了出来。”

    “听说长公主将迟翁主关起来了,这事难道跟翁主有关系?”

    许恪不意外地嗯了一声,看来三年前他对这位翁主太仁慈了,所以她才会心存幻想。

    随安见许恪默认,惊呼道:“少夫人当年说的不错,翁主这种人就不可能会改过自新。”

    许恪不动声色地看了随安一眼,淡淡道:“少夫人为何这么说呢?”

    随安挠了挠额头,回忆道:“具体的奴才也不记得了。”

    许恪瞥了他一眼,“派人去盯着迟娉婷,直到她离开京城。”

    随安觉得他家翰林瞥他这眼,像把小刀子扎向他,不由缩了缩脖子连忙应下。

    “奴才马上去办。”

    许清妙睡到临近午时才缓缓醒来,屋里安安静静,转头便看到放在床边柜子上的茶碗,她撑起身子端起来喝了一口。

    不待她放下,门外就响起鹊枝的声音:“少夫人,您醒了吗?”

    许清妙躺倒,清了清嗓子:“醒了,你进来吧。”

    她身上的痕迹被中衣遮住了,不会被鹊枝瞧见。

    鹊枝进来后利落地挂起床幔,笑眯眯的眼睛看着她笑道:“小姐,奴婢还给您按按?”

    许清妙有气无力道:“按吧,今儿上午有人来找我吗?”

    在家左右不过祖母和婆母传她,或者姐妹们找她玩,其他人都是下帖子才邀约不会突然来访。

    鹊枝扶着许清妙趴好,缓缓给她揉肩捏腿,回道:“没有,一上午都安安静静,最近也没串门的夫人,不过二少爷把俞娘送回府里了。”

    许清妙好奇道:“为何单单把俞娘送回来了?”

    鹊枝低声说道:“听说是有以前认识俞娘的人找上门了,俞娘怕惹麻烦才让二公子将她送回来的。”

    许清妙听了笑了笑,便不再关注。

    “肚子饿了,先不按了。”

    许清妙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又想起今日药已经停了,“翰林可安排林大夫过来复诊?”

    鹊枝摇头:“还没有,翰林早上匆匆忙忙走了,不过小姐您别担心,翰林肯定把您的事都记心上呢,等回府您问问就知道了。”

    许清妙颔首,起身梳洗,换了一身浅绿色的长裙外罩披肩,既防风又不会闷热,正适合秋天穿。

    院子里的树叶似乎一夜间变黄了,片片随风落下。

    许清妙任鹊枝跟在身后叽叽喳喳说话,只自顾往饭厅走去。

    第48章 第48章

    胜州,吕府。

    深宅大院内,一白发白须老人坐于正堂首位,其下手坐着与他面容相似的两个儿子。

    一人稳重,一人轻浮。

    “父亲,大哥的信到了。”吕家老二吕瑞现任胜州知州,此时一身青色官袍在身,略带急促地将一封厚厚的信递给老人。

    “念吧。”

    吕三宗老神在在端坐椅上,并未伸手,只让儿子念信。

    吕三宗靠坐着软垫,半眯着眼听着二儿子念信,信是他的大儿子吕素写的,吕素在京为官,代替他去宫中凭吊先帝,当然更重要的是去弄清楚如今宫中形式。

    吕家昌盛多年,自然树敌不少,如今他不在朝为官了,有些事自然得小心些。

    可惜他这辈子儿女众多,但能跟在他眼前的也就三个嫡子,老大在京任侍郎,老二在胜州任知州,老三吃喝玩乐做个散官,如今他退居胜州就只求自保。

    但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你自保他就不找上门的,前两日吕三宗就接到了刑部尚书常林的书信,曾经的得力部下,如今的催命符。

    当初留下常林终究是个隐患,可他辞官的机会来得太巧,他没法再等。

    吕老二看出父亲的心思根本不在信上,但仍然毕恭毕敬地念完了整封冗长的家信。

    “爹,大哥的信写得真是云里雾里的,我这整篇听下来只听懂一件事,翁主提前出京了,她怎么就提前回来了?”

    吕三宗没有说话,反倒是吕三郎郁闷的嚷嚷着。

    “老三,你闭嘴。”

    吕三宗从来对这个儿子不抱期待,但这人不上进却孝顺,人老了渐渐觉得这儿子挺顺眼,也算得他心意。

    吕三郎赶紧闭嘴,靠坐在椅子上,装聋作哑地听父兄说话,脑子里想的却是今儿得抓紧找哪房妾室喝酒玩骰子。

    “父亲,大哥信里说先帝虽突然病逝但朝廷安稳,政事顺畅,小皇帝又年幼,我瞧着短时间内都不会有人想起来对付我们吕家,父亲可以放心些了。”

    吕三宗颔首,却提醒道:“但也不可大意了,回信给你大哥,让他给四大辅政大臣都送去厚礼,能结交就结交,不能也留个人情往来”

    “昨日让你去查常林家,有什么动静吗?”

    常林与吕三宗是同乡,当年便是因着这份特殊的关系,吕三宗才会多看了常林一眼,也正是这层关系让常林这小子见缝插针地来接近他。

    “看过了*,今早他们家的奴仆急匆匆地送了什么人出城,我已经让人跟上去了。”

    吕三宗缓缓点头,说道:“去打探清楚是什么人送去哪里,还有不可让他们发现了。”

    “好的,父亲。”吕老二退至一旁坐下,吕三宗转头看向自顾自喝茶的三儿子。

    “等翁主回来了,你去问清楚她身边的人,她为何突然回来?”

    “好,爹,还有其他事吗?没事我就出去了。”

    吕三宗摇头:“去吧。”

    眼看着不靠谱的三儿子走了,吕三宗才看向二儿子,认真道:“袁州的丝绸生意先停了,皇长子这条船已经沉了,我们的人得尽快全撤回来。”

    这些年,他们吕家借着和皇长子互惠互利的合作,在产丝染丝纺织整条丝绸产业上赚了大钱。

    他也早就知道皇长子的心思,自觉掺乎谋逆这种事不划算,他才提前辞官回乡的,如今看来他的决定相当的正确。

    吕二郎犹豫道:“生意上我们一直很小心,连皇长子那边也极少人知道我们掺和在里面,真要全丢下吗?”

    那可是每年数以十万计的白银,就这么丢了实在可惜,再算算自己花费的心血,那是真舍不得。

    吕三宗啪的一声拍在椅背,两目怒视他:“贪婪,该放手时不放手,到头来必将是一无所有,这把年纪了,你该懂得取舍了,这种事还要我重新教你?”

    吕二郎慌忙连胜应下:“儿子知错了,儿子立马去办。”

    吕三宗看着走远的二儿子,心中叹气,他这样心狠手辣又极度聪慧之人,为何生的三个儿子都是平庸之辈?老大老实巴交、老二贪心有余能力不足,老三更是个只会玩的草包。

    他辛苦打下的这份家业怕是难守了。

    ·

    先帝出殡之日定在了月末最后一天,城中官员百姓皆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等到出殡满月后,京中就不会如此戒严了。

    天色刚刚微微亮起,许清妙难得醒的比许恪早,侧头看向闭着眼沉睡的许恪。

    他的黑发枕在后脑,皮肤平整白净,乌黑的眉下浓密的眼睫,再配上挺拔俊秀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唇瓣,整个五官透出一股山高水远的清冷,只有当他睁开眼睛望着她时,才能变得生动温柔。

    昨儿夜里,他回来的晚,躺在床上时,她已经睡着了。

    只是他搂着她,她便醒了过来,以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依赖语气嘟囔:“怎么这么晚呢?”

    许恪耐心十足的解释:“今日贡院里事多,等忙完就可以歇两日,明日傍晚让林大夫过来复诊,你等我一起见他,好吗?”

    许清妙听到林大夫的名字,清醒过来,缓缓点头:“好。”

    许恪手指穿插着她的发根,淡淡笑道:“妙妙,你怎么这么乖呢?”

    乖得对他说的什么事情都说好,明明自己怕怀孕也怕婆母催生,却还是什么都听他安排。

    这让他只想加倍的对她好,只要她不想要孩子,那不管她能不能有孕,他都不会让她生。

    许清妙不晓得他想什么,只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哼哼道:“哥哥不喜欢吗?”

    许恪颔首,低头亲了亲她:“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只是怕你受委屈,有什么不满意的就直接拒绝懂吗?”

    “懂,哥哥别把我想的太软弱,我才不会委屈自己。”

    “好,是哥哥的不是了。”

    “嗯就是。”

    ·

    天还没大亮,长公主府侧院,一辆马车从侧院里匆匆出来,出了院子一队侍从骑着马跟在车后。

    马车一路往城外赶,车内被绑着的迟娉婷死死地盯着看守她的婆子,不甘受辱。

    “翁主,奴婢劝您还是听话的好,这路途遥远万一路上有个好歹,我们做下人的也不好跟公主交代,您说是不是?”

    迟娉婷没理那壮实的婆子,只转开了眼睛,默默盯着车窗外。

    “公主还让奴婢转告您,往后您就安心做吕家媳妇不要再想着回京城了,吕家在胜州说一不二,还望你收敛自己脾气莫再自讨苦吃。”

    迟娉婷听完不可思议地看向那婆子,怒吼道:“不可能,我娘怎么可能不要我了,你这恶奴休的胡说八道。”

    曹婆子懒得跟她吵架,只心平气和道:“半年前,您是不是偷偷从胜州跑出来了,路上遇到了正好回乡探亲的许恪夫妇?”

    迟娉婷惊恐地看向脸盘狠厉,身段强壮的曹婆子,颤抖道:“你怎么知道?”

    半年前,她实在受不了吕家那混蛋,自己偷偷带了侍卫偷跑,想着回京求公主娘允许她和离,没想到赶在回京的渡口遇到了许恪夫妻。

    “翁主,您的所作所为都有公主盯着,也有吕相派来的人看着,你能跑出来只是吕相随你跑,可公主并不希望你回京,吕家已经是公主能为你找到最好的归宿了。”

    曹婆子是长公主的心腹,从长公主嫁给迟家大郎到迟家大郎病死,她可以说是看着翁主长大的,可惜这位被公主从小偏爱的翁主却从来不知轻重。

    迟娉婷不敢置信,挣扎着身子想脱离,却在听了曹婆子接下来的话愣在了当场。

    “翁主半年前让人拿了许恪和他夫人的生辰八字,在那些古刹野祠里做的事,公主也知道,您要保守这个秘密就乖乖听公主安排,否则公主府将不会再保你。”

    “公主还说,许恪如今入了阁,将来必然是相才,你现在得罪许家就是在给公主府掘坟,还望翁主你好自为之。”

    迟娉婷歇力地躺倒在马车内,发出闷闷的哭声,她恨苍天不公。

    马蹄扬尘四起,载着她永远的离开京城,离开生她养她的亲人。

    而在路的另一端,常家的车马也正快马加鞭地行驶在官道上。

    暮色四合时,两方车马在离京城千里之外的驿站相遇了。

    “女郎,下车吧。”

    一辆普通的马车上,老妇人扶着一位头戴帷帽的女子缓缓下车,身边跟着的护卫腰间带刀,个个凶神恶煞。

    另一边,曹婆子扶着迟娉婷下车,迟娉婷脸色苍白,也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只木愣愣地随着曹婆子进了驿站。

    简陋的驿站,是草棚搭建的几间土屋,遮风挡雨是足够了,但女眷入住却是很不方便。

    两方人马各坐一边,渭泾分明,零星的投宿之人纷纷避让。

    “吃点吧,等到了京城您就该享福了。”

    那老妇人脸带谄媚,自觉跟着这位女郎到京城是一趟赚钱的差事。

    “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那头戴帷帽带女子声音温柔沉稳,不似年轻女郎的活泼,反倒有种豁达宁静。

    “不失望,不失望,能去京城走一遭,我老婆子这辈子也不亏。”

    何况,常家老爷对这位天仙似的女郎多爱护呀,好些年了都养在宅子里,即便夫人不喜也舍不得放走了。

    曹婆子自然也听到俩人谈话,只觉得那女郎的声音似是哪里听过,但又一时记不起。

    她皱眉看过去,却被迟娉婷出声打断:“我渴了,让小二烫壶酒送来。”

    曹婆子回身看她,见好几日不开口的人终于愿意说话,不由松了口气,招呼人去烫酒。

    等她忙完,再回身看去,另一边的人已经上了马车准备继续出发了。

    竟然这般连夜赶路,看来是急着进京的。

    第49章 第49章

    一夜秋雨,半度寒凉。

    许清妙却是被热醒的,她整个人趴在柔软的锦被里,身上被许恪半搂半抱地压着,滚烫的热气从后背腰腹间传来。

    “别动,马上就好。”

    许恪的声音发颤,双手紧紧地扣住她,急促而火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后,她不由缩了缩脖子,将脸埋进更深的棉絮褥子里。

    半响,许清妙的额发都湿了,才被他捞起抱进怀里。

    “热”许清妙伸手推了推他,触手所及一片湿润,看来不仅她热许恪也热的紧。

    昨儿变了天,夜里入睡前,鹊枝带着丫鬟们给拔步床上换上了秋被,垫上了棉絮垫子,暖和舒适,却不想一大早捂的俩人出汗了。

    “乖,别踢,我叫水给你擦洗。”许恪声音还带着浓浓的暗哑。

    许清妙的脸颊贴着他的肌肤,平复着心跳,等到有了些力气才娇嗔道:“大早上的,哥哥这是为何呀?”

    许恪轻咳一声,扯过一旁他脱下的中衣,给她擦了擦汗,才若无其事道:“一时情难自禁,妙妙不喜欢吗”

    许清妙一时不知道看向哪里,只低声道:“没有不喜欢,只是林大夫开的药已经用完了。”

    “嗯,所以不必忍到三天后了。”许恪声音淡淡回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许清妙一时词穷,不知道是该反驳还是赞同。

    她开始时候以为哥哥是为了治病才碰她,但后面渐渐已经能感受到哥哥并不是为了治病,而是要与她做真正的夫妻。

    “那妙妙是想说让我忍着了?”

    许恪低头看着她,门外传来丫鬟敲门的声音。

    许清妙急忙道:“没有,哥哥无须忍着。”

    说完,她觉得自己越说越乱了,什么叫无须忍着啊,说的好像鼓励哥哥随时那啥似的。

    许恪低低的笑声散开,许清妙轻轻推了推他,“哥”

    ·

    “太子哥哥,云蝶又回来了。”

    时隔十八年,谢云蝶回到了京城,她知道自己始终有一日会回来,只是没想到是被人这般送来的。

    白云苍狗,星霜荏苒,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曾经追杀她要她命的人早就不在了,而曾经以命护她的人也不在了。

    隔着车窗,她圆润明媚的双眼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渐渐失了焦。

    恍然间,她还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喜欢玩喜欢热闹,身边的所有人都笑着陪她闹。

    直到她的婚事匆忙定下,父亲牵强地告诉她:“早点将你嫁出去才是对你好,蝶儿乖乖听话,往后跟着韩烈好好过日子,不要惦记家里。”

    她前一刻坐上花轿从谢家抬出,后一刻,无数的禁军将她家围得水泄不通。

    她盖着红盖头只听见耳边爆竹声喧天,直到有熟悉的哭喊声从远处传来,她才偷偷掀开轿帘往谢家看去,她看到她最敬重的父亲和哥哥们跪了一地。

    谢家被禁军闯入抄家了。

    “小姐,您别回头,老爷交代了,您已经出嫁不再是谢家人。”

    不是谢家人?她怎么不是谢家人呢?父亲将她嫁给故交之子韩烈,不求门第不讲贫富,原来为的就是为了这一刻。

    谢云蝶是见过韩烈的,那是一个浑身书卷气的斯文青年,她慢慢取下凤冠霞帔,默念着:对不起,我不能这样嫁给你。

    “停轿!”

    轿子外的人除了送嫁的谢家人,皆是韩家人,本就被谢家的突变惊到,一听喊停下,轿夫立马就停了轿。

    “不能停呀,小姐,你乖乖听老爷的话吧。”

    谢云蝶从花轿里走出来,红绣鞋踏上灰尘四起的地面,一头秀发散下,红唇黑发间眼神坚定。

    “不用再说了,赶紧换马车送我去找太子。”

    当今太子是谢云蝶的表哥,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谢云蝶曾经一度以为自己要嫁的人是太子表哥,直到定亲前父亲才告诉她:“谢家不可能再出一个皇后了。”

    她不知道父亲为何这样说,但好像心里也没有多少难受,不能嫁给太子哥哥没关系,他还是她的表哥就成。

    谢云蝶从没想过当皇后,她现在只想求太子哥哥救他们家,救她的父兄。

    喧闹的街市里,马车一路狂奔,谢云蝶一身红袍从马车上飞奔而下,像飞蛾扑火般进了太子府。

    “太子哥哥,求你救救父亲,你告诉陛下我们家可以辞官可以将家财都献给朝廷,求你帮我求求陛下吧。”她始终没有哭出来,只是一双红透了的眼睛期盼的望着乾德太子。

    太子一身白袍文质彬彬,神情不忍的看着她,她噗通一声跪在他身前,他连忙扶着她起身,面色从为难到慢慢坚定。

    谢云蝶拉过太子的手,紧紧抓着:“太子哥哥,你有办法吗?你告诉我,我去求别人也成,只要能救父兄我愿意做任何事。”

    太子猛然惊醒,厉声道:“不成,不能去求别人,这事谁也帮不了,只有我能。”

    即便赔上太子之位,他也要救下谢家,即为了报答母族舅家对他的多年维护之恩,更是为了成全他最后的一点私心,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最爱的人痛苦流泪。

    谢云蝶那时候天真地以为太子无所不能,以为他承诺了就真的能救下谢家上下。

    可惜,终究是她太天真了,她没想到太子会为了她为了谢家不仅赔上了前途更赔上了性命,而她的家人也一个都没活下来,只有她孤零零地苟延残喘着。

    如今再回到京城,昨日的风霜似乎还在凌厉地刮向她,她不由握紧了拳头。

    “女郎,您怎么到了京城反倒郁郁寡欢了,这里多热闹呀,可比胜州热闹多了。”

    谢云蝶垂眸低声回道:“这里有多热闹就有多可怕,既然来了便走一遭吧。”

    马车停靠在一处幽静的别院,院门上书杏园二字,谢云蝶抬眼看去,便知道这是常林安排的外室别院,她虽不是常林的外室,但这几年却一直被他困住。

    谢云蝶有办法摆脱他,但没必要,她会接近常林不过是因为常林是主审谢家冤案的主审官,她一开始想从常林那里找到证据翻案,可惜很快她就发现常林不是主谋,他那里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反倒是这几年因为被常林困在后院,她的踪迹再没被人发现,如此倒是合了她的意,京城里的人不能与她再有牵连。

    谢云蝶进了内院歇下,而在院内的一角,一个不打眼的随从正从院子后门出来,匆匆往韩相府而去。

    谢云蝶住下的当晚,常林便出现在了杏园,穿着最体面的衣袍,走进了谢云蝶所在的屋子。

    “常林,你把我押到京城来作何打算?总不会这么多年了还对我有想法吧?”

    常林尴尬笑道:“云姑娘,这么多年了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你愿意,我立马就能休了我夫人娶你为妻。否则,我也只能忍痛将你送给其他人了。”

    谢云蝶嗤笑:“常林你可真是够不要脸的,我今年都三十四了,你还想将我送给谁?”她自知因为有一张异于常人不见衰老的绝美容颜,才会一直被人觊觎。

    “高官侯爵哪个不是上了年纪的?自然多的是喜欢你这款的。”

    谢云蝶摸清楚了常林的意图,倒是不怕了,打定主意早做计划逃跑。

    反正,到了京城自有人保她。

    ·

    韩相府,书房。

    韩平端着茶壶给正埋头写公文的韩烈添茶,而后立在一旁低声说道:“老爷,常林今日从胜州老家接了一女子进京,安置在杏园别院,而且派了侍卫看守。”

    韩烈颔首:“继续盯着,其他不用做,他不动作才会奇怪。”

    韩平不解道:“老爷,您既然知道常林捏造了伪证陷害谢家,为何这么多年不揭穿他呢,也好给夫人家里平反不是?说不定平反了夫人就自己回来了。”

    韩烈娶妻那日,等来的不是他的未婚妻,而是谢家举家入狱,谢云蝶失踪的消息,但韩谢两家已经交换了婚书,无论婚礼成不成,韩烈都认定了谢云蝶就是他的夫人。

    “证据还不足以给谢家平反。”

    上一辈的谢家对韩家有恩,不管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他自己,他都要找到谢云蝶为谢家翻案,他也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话间,门房送来了常林邀请他赴家宴的帖子,约在三日后。

    “回帖告诉他,我会如期赴约。”

    韩烈哼笑接了帖子,转手丢在一旁,韩平更看不懂了,“老爷,您不怕常林给您设局吗?听说他惯用些不入流的法子笼络朝臣。”

    韩烈摇头:“怕什么?我现在就怕他躲在洞里不敢动,只要他犯错自然有法子将他拿下。”

    “平叔,你下去忙吧。”

    韩平还想问问,但知道韩烈不愿多说便退下了。

    韩烈搁下狼毫笔,从案上的镂金锦盒里取出一支金蝶发簪,摩挲过无数次的发簪依旧栩栩如生,而他想送的人却始终没来,那年知道定亲的人是她时,他欣喜地跑遍了京城的铺子,才选中这支簪子想着成亲之日送她。

    却不想一留这么些年。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痴情之人,却在这十八年里不知不觉地变了一个执着于找到她的人。

    第50章 第50章

    秋日里雨一阵,风一阵,院角落的那排湘妃竹的叶子飒飒地往下落。

    庭院正堂大门敞开,许清妙端坐椅子上,屏气凝神望着正为她把脉的林大夫。

    林大夫一张黑脸像是在这三个月里又晒黑了,整张脸黝黑黝黑的看上去更加不像一名大夫。

    许恪站在她背后,扶着她的肩膀让她轻靠在他身前,俩人专心致志地等着林大夫的诊脉结果。

    “不用紧张,调理得尚可,宫寒之症已经见好,夫人自己也能感受得到,至于是否能有孕就看后续情况了。”

    许清妙不解问道:“林大夫的意思是我还是不能有孕?”

    “非也,只是还得慢慢调理,汤药虽然可以停了,但你的体质还弱再养养等完全好了,自然就能受孕。”

    许清妙抬头看向身后的许恪,圆溜溜的眼睛里噙着些失望。

    许恪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安抚道:“林大夫的意思是养好身体就自然好了,咱们不急。”

    林大夫哼道:“好好养好身体,日后有孕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许清妙心底是有些失望,但也有些松了一口气。

    “林大夫可有什么医嘱,往后我们定当遵守。”

    许恪极快地接受了大夫的诊断,只要治好了清妙的宫寒就已经是好事了,其他的他并不强求。

    林大夫摸了摸胡子摇头:“没有,好好保暖养好身体就成了。”

    林大夫该说的说了,很快告辞离开。

    许清妙望着院子里的落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哥哥,我们该怎么办呢?祖母她们盼孩子盼了很久了。”

    许恪握着她手指带她坐下,眼睛认真地看着她:“我会告诉母亲他们你的宫寒已经好了,至于有孕不能急,我去跟她们说,你别担心。”

    许清妙隐隐觉得没这么容易解决,但还是缓缓点头同意了。

    ·

    深夜大雨倾盆,宫门悄悄开启,一辆马车疾驰而出,一路马不停蹄地驶向许府。

    许清妙刚睡着便听见紧促的敲门声,紧接着是鹊枝的声音:“翰林,前院随安找您,急事。”

    正两手搂着她入睡的许恪半闭着眼,闻声立马坐起,低声回道:“知道了。”

    许恪转头便见许清妙已经睁开眼看着他。

    “哥哥,你快去看看吧,是不是出事了?”

    如果不是急事大事随安不可能连夜来叫醒许恪。

    许恪颔首,抬手将她塞回被子中,捏好被角。

    “别慌,不是大事,我去看看,要不要喊鹊枝进来守着?”许恪一边安抚她,一边起身穿戴衣袍,发髻随手挽起简单固定。

    许清妙抱着被子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快速收拾好,“不用,我自己睡就成,你赶紧去吧。”

    许恪点头,不再耽搁,只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转身走了。

    外面下着雨,随安递了伞给他。

    许恪接过问道:“出什么事了?”

    “宫中内侍来找您,事关皇上,说要见了您才能说,这会正在前院等您。”随安办事牢靠,并没有惊动府里其他人。

    “嗯,先不要惊动祖父,等我见过内侍再说。”

    许恪不再问话,自己撑着伞大步往前,熟悉的院子里一片漆黑,全靠随安手中那盏油纸裹着的灯笼。

    后院到前院走了近一刻钟,偏厅里内侍官正焦急地跺脚,见许恪进屋急忙迎了过来。

    “许参知,陛下高热不醒,昏迷前让奴婢来找您。”

    内侍的话令许恪眉头紧皱,“可找了太医看过?”

    “太医院四位医正都守着呢,可依旧没退热,请许参知进宫守着陛下吧。”

    许恪望向内侍,这人确实是小皇帝身边的侍从。

    许恪没有直接应下,只问道:“皇上从何时开始发烧的?”

    “今儿午后就开始低热,等到晚饭后就开始高热了,奴婢出宫前,陛下已经烧的抽搐昏厥。”

    许恪颔首,“走吧,派人去通知韩相了吗?”

    内侍官一愣,摇头:“尚未,陛下清醒时只吩咐来通知您。”

    许恪沉默不语,再开口便道:“我现在马上随你进宫,你立马派你身边的人去韩相府通知韩相,切记就说两边是同时通知。”

    内侍官也是个聪明人,立马点头应下,招来跟着他一起出来的小侍从让他去了韩相府报信。

    许恪带着内侍官出门,临走前喊来随安,嘱咐道:“等天亮了就去将事情都告诉我爹,府里事听他安排。”

    他们家许大爷谨慎稳重,这种敏感时候该如何看顾府邸,自然不用他做儿子的多说。

    “另外,去告诉少夫人,我过几日才会回来,不用为我担心。”

    随安一一应下,看着自家翰林孤身跟着内侍官走进了大雨之中。

    ·

    太极宫内,前殿停放着先帝棺椁,守灵的妃嫔早已哭干了眼泪。

    而后殿小皇帝临时住所里,此时充斥着慌乱,太医院的医正争论不休,对小皇帝的高热束手无策。

    许恪见到的小皇帝已经烧得嘴唇起皮,脸色发烫,整个昏迷不醒。

    “都烧成这样了,你们也不想法子给陛下退热?”

    许恪低沉的嗓音响起,“去打盆凉水来,再拿烈酒过来。”

    小皇帝烧成这样,既没有亲娘守在一旁,更没有个贴心的侍从在旁,唯一得他信赖的亲自跑去找他,将小皇帝丢在这里都快烧成傻子了。

    许恪自知既然他管了这事,小皇帝就绝不能在他手里出事。

    也不管那些医正的废话,撸起袖子给小皇帝掀开被子,褪下衣物。

    “许参知,陛下是受凉发热,您这么弄陛下的病情得加重了,需得捂住发汗才能退烧。”

    一白胡子医正拦在他身前,义正言辞。

    许恪转身拧了湿帕子贴在皇帝额头,转身看着众人:“你们捂了这么久了陛下可退热了?再耽搁下去,出了事你们负责?”

    众人噤声不语,许恪也不想与他们废话,这些人都怕担责任,一直在用最保守的方式给皇帝降温,可根本不见效果。

    他虽不是熟知医理,却知道高热降温是基本常识,不管什么原因先降热才是关键。

    他将酒倒进干净的盆里,扯过一块帕子浸入酒中,拧了拧,看向小皇帝烧的发热的身体。

    没法子再等了,只能试试书上看来的一些法子。

    许恪不再犹豫,将浸了烈酒的帕子往小皇帝的手臂脖子大腿等位置用力擦去,反复擦了好一会,直到发红出汗。

    眼看着小皇帝开始出汗了,他才停下,命人拿了干净的衣袍给他换上。

    再将被子盖好。

    守在一旁的侍从紧张地盯着小皇帝,直到见到小皇帝开始冒出大汗来,才惊喜地欢呼道:“发汗了,发汗了。”

    四名医正面面相觑,都知道这种冒险的法子,但没人敢提,如今有人给皇帝降热了,他们也算松了口气。

    许恪眼神冰冷的看向他们:“四位医正居心而在?宁愿看着陛下烧成这样也不愿意冒险一试,是觉得陛下出事怪不到你们头上不成?还是受人指使故意这般轻视?”

    四人没想到许恪会公然问责他们,吓得跪倒在地,慌张解释:“陛下龙体矜贵,我等不敢下猛药,得有人拿主意才耽搁了,请参知降罪。”

    许恪脸上铁青,他如何给太医降罪,这不是故意堵他嘴吗?

    许恪没再理他们,只让人端来热水为小皇帝擦汗换被褥。

    正忙着,韩烈一身寒意地进来了,那些医正纷纷恭敬行礼,殷勤地汇报。

    许恪面无表情看了眼韩烈,突然发现不管自己老师愿不愿意,他都已经是实至名归的权臣,朝廷内外皆在他的威势之下。

    韩烈问过小皇帝情况后,让医正在门外等候,只留下许恪和内侍官在内。

    “医正是不是不敢用药?”韩烈的话直白挑破,这是许恪没想到的。

    “老师怎么知道?”

    韩烈冷笑一声:“他们都以为皇上如果病了或者傻了,才是正合我意,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想过。”

    内侍官冷汗直流,连抬手擦汗都不敢,只想自己能隐身出去就好。

    许恪直视韩烈,疑惑道:“那老师准备怎么处理太医院这些人,不杀鸡儆猴,只怕往后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今日会诊的医正都革职查办,你看如何?”

    许恪颔首补充道:“太医院和内庭都要整顿,皇上身边不能留些三心二意之人,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你我难辞其咎。”

    韩烈没有异议,“成,这事明日议后交于你如何?”

    许恪心中诧异,但没有拒绝。

    翌日,另外两位辅政大臣才知道皇帝夜里的凶险,纷纷进宫探望。

    韩烈顺势提起对太医院和内庭的整顿之事,顺利地让两人皆同意了。

    “只是陛下这一病倒,后日的出殡大礼可如何安排是好?”左英担忧道。

    “朕没事,可以送父皇最后一程。”

    小皇帝不知何时醒了,看向床前四大辅政大臣,这一病,小皇帝似乎更瘦弱了,但一双眼睛清澈见底,态度鲜明。

    许恪接过话,“那皇上这两日请尽快养好身子,后日亲自为先帝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