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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沈容不会他们的闹腾,接着说道:“你支了八千两去买茶叶,哪家买的?买了多少?”

    熊管家支支吾吾道:“买了好几百斤,这一两月府里到处来人,典司院内务府大人们也得喝茶呀。”

    “支六千两买毛笔,又是哪家买的,买了多少支?”

    熊管家嘴硬道:“买了几百支,给了典司院大人写喜字,写请帖用,都是上好的狼毫,贵着呢。”

    “几百支?哈哈,人手十支?”万常青问道,“要不要把他送去刑部大牢?”

    沈容负手道:“自然,此等刁奴,如何能放过他!”

    “少爷,奴才真的知道错了,奴才自己把银子都送回来,奴才绝不敢再犯了!少爷饶了奴才吧!”熊管家狼狈地扣在地上,用额头去撞地,每一下都磕出了红印子。

    沈容蹙眉看着他头顶道:“你别忙着磕头,我再问你一次,今日赏银你蔑了多少?”

    熊管家顿了顿,缓缓扬起头来看着沈容,周围似乎起了妖风,他感觉浑身上下阴恻恻的,其余奴才们尽数低垂着脑袋,将下巴紧紧贴着胸膛,眼皮一眼不敢抬,手心一颤抖,灯笼里的火光便摇摇曳曳十分渗人。

    熊管家颤巍巍道:“一千零四十两。”

    “你很聪明,除了侍卫的一千两,其余一百四十人分两千两,你给管事们、近身的嬷嬷侍从侍女们都发了赏,只蔑了杂役的银子,以为从中浑水摸鱼,这笔账就算不清楚。”沈容道,“这笔账,我现在就跟你算算。”

    熊管家痛哭流涕道:“奴才真的都已经如实说了,真的是一千零四十两,少爷,奴才不敢再欺瞒,真是自由这么多。”

    沈容道:“把他拉下去,余下的人按我刚才说的,一个个上前来报。”

    双喜纳闷道:“少爷,当真要报呀?那小人去拿纸笔来。”

    沈容点头。

    双喜叫所有人排着队上来报名字报等阶报赏银,奴才们一个个上来了,大部分管事嬷嬷与一等侍从侍女都拿了十两到二十两不等,二等侍从侍女拿了五两,三等侍从侍女拿了一两,杂役只领了几份昨日发剩下的喜饼,里面有九个铜板。

    所有人报完又畏畏缩缩站回了原位,熊管家哭喊道:“只有杂役没发,其他都发了,奴才这就把那一千两兑了,连夜就发下去。”

    双喜写得费劲,算了半天没算明白,却见沈容端起茶盏说道:“底下人加起来只领了六百五十七两,还少了三百二十三两。”

    熊管家愣愣地看着他,突然一个箭步跃起,指着人群中一些人喊道:“他他他都拿了奴才一百两,膳房的管事还有花房的管事,还有几个小管事!”

    万常青立刻叫人把他们押下,双喜拿着册子过去盘对,对了半天还是差了些,没人肯松口,底下人便一直哭声震天的喊着,闹了得有半个时辰,又抓出几个领了赏却不说的杂役,他们本就是熊管家手底下的人,只给他一人办事,自然也都领了赏银,只是其他杂役都不曾有,他们却有,只能死死咬着牙不敢承认,熊管事贪污了这么多银子,若是与他攀扯上了,岂不是一并打入刑部大牢?

    快到亥时的时候,终于把那一千两对清楚了,抓出来十七八个与熊管家一同蔑银子的奴才,上至管事小管事,下至杂役,全府上下哪个角落都有他的人。

    赵念安打了个哈欠,眼皮直耷拉。

    沈容见状,对万常青道:“把熊管家送去刑部大牢,好好审一审,让他把贪污的银子全部吐出来。”

    熊管家见此情形,暴跳如雷,大吼道:“你敢!我是宫里娘娘的人!谁敢”

    赵念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冷声大喝道:“方德子!塞住他的嘴!拖下去打!什么混账东西也敢胡乱攀扯!”

    方德子塞住他的嘴,拖着他往外走。

    余下跪着瑟瑟发抖,嘴里不断求饶。

    赵念安大怒道:“其他人也全部给我堵上嘴,等天亮了一并扔到刑部去!混账东西!”

    沈容叫俞得水过来,对他说道:“今日先散了,你吩咐下去,赏银明日再发,明日未时三刻你到正茶厅见我。”

    俞得水领了命退下。

    沈容又吩咐了双喜几句,正要揽着赵念安回去,见兆喜与刘青站在人群后面,沈容看了他一眼,兆喜立马走了上去,讪讪笑了一下。

    沈容问道:“跑哪儿去了?”

    兆喜道:“我去找刘青回来晚了,熊管家今日去请饲料银子,他觉着请的多了些,就去东市问了问价钱,顺道又去问了问米价菜价。”

    沈容笑了笑道:“你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

    赵念安打着哈欠道:“传轿辇来吧,我不想走路了。”

    兆喜笑嘻嘻道:“奴才去传。”

    两人上午在相府闹了一场,晚上又在自己府里头闹了一场,翌日消息就传进宫去了,皇后娘娘听得傻了眼,纳闷道:“这两人,办喜事怎么火气还这么大?真真是奇怪了,半点不消停。”

    她站起来逗了逗笼子里的鹦鹉鸟,无奈地直摇头:“这二人真是天生一对,怪不得沈相每次说到这个儿子,都说他性格古怪,原是真的。沈相也是实诚人,本宫原想将五公主尚给沈容,还是沈相劝了本宫,如今配了安儿,倒是绝配。”

    侍女说道:“沈大人进府第一日,熊管家就蔑了他一千多两银子,没成想被他看出来了,这顺藤摸瓜查下去,这两月里,熊管家竟是贪了有八万多两。”

    “多少?”皇后惊得猛一回头,愕然道,“本宫给安儿陪嫁陪了二十万,都心疼的牙痒痒,这个刁奴,两个月就敢贪八万?他把安儿当傻子,还是自以为高明?”

    “他本就是想趁着婚宴捞油水,这么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往后寻常过日子,能捞的油水都是碎银子罢了。”宫女道,“他后来狗急跳墙还想攀扯娘娘,幸好是被安王拦下了,塞住了嘴拉出去打了一顿。”

    皇后心惊胆战道:“他还敢攀扯本宫?本宫只是叫他替我看着些,何曾叫他贪银子了?该是挨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如今送去了刑部哪一司?”

    宫女道:“奴婢打听了,送去太子手里了,王府侍卫统领亲自送去的,说是沈大人吩咐。”

    皇后拍着胸脯道:“还好还好,沈容脾气是怪了些,做事还算周到。你吩咐下去,叫安王府的眼线子都安分些,如今安儿当了赤子,他们也无甚用处,好好办差就是,别整日惹麻烦还要来攀扯本宫。”

    宫女颔首称是。

    皇后叹道:“这沈容着实是有些本事,怪不得岚儿总是想要他,说来他如今是林户院院史,手里管着国库,若是府里被个刁奴贪污了八万两都查不出来,谁还敢信他能管好这天下的金银?你留心着些,这件事情不许宫里有人嚼舌头,安儿新婚,没得叫他被人说嘴。”

    “奴婢明白了。”

    *** ***

    赵念安睡到了晌午才醒来,膳房直接上了午膳,照旧是九菜一汤,但菜色都是新品种,大多都是府里不曾吃过的,赵念安吃了一会儿,双喜在旁说道:“方管事在外面求见。”

    赵念安叫他进来,方德子讪讪地进了,笑吟吟看着赵念安,扭扭捏捏半天不说话。

    沈容看着他笑,转头对赵念安道:“肯定是来问你,吃得好不好。”

    方德子讪笑道:“还是少爷明白,膳房的厨子们托奴才来问问,哪些个手艺不太好,他们再钻研改进。”

    赵念安哈哈一笑,吃了半碗汤说道:“还成吧,将就。”

    方德子道:“原先个管事从菜钱里蔑了银子,食材不是顶好的,如今换了一位,奴才想着再给厨子们一次机会,他们平时也卖力,不曾偷奸耍滑,若是口味不好,就再琢磨琢磨。”

    赵念安顺着他说道:“还得怪那膳房的管事不好。”

    方德子忙点头:“正是如此。”

    沈容道:“方管事你去取账簿,在偏阁等我,我与夫人吃好饭过去。”

    方德子应承着去了。

    方德子在偏阁稍等了片刻,沈容说说笑笑进来了,赵念安巴巴跟在他身后,沈容拉了他一把,哄着他道:“等忙过了今日,明日回门再忙一日,之后半月我陪你四处游乐。”

    赵念安立马高兴起来,搂着他的胳膊在椅子上坐下。

    沈容叫方德子也坐,方德子甩着脑袋道:“奴才站着就行了。”

    沈容道:“你坐吧,我有许多话与你说,双喜,把柜子里的账簿拿来。”

    双喜抱着几本账簿过来了,沈容问道:“琴嬷嬷在做什么?”

    “还在嫁妆箱笼呢。”

    沈容道:“你在门口候一刻钟,然后再去把琴嬷嬷叫来。”

    双喜把账簿摞在桌子上,挠挠头不明所以去了。

    第72章

    沈容道:“卫国公府被林户部收回去之后,账簿也一并存在了卷宗库,我请户役誊抄了两年的,你拿去参考,往后若是有人来支银子,先叫他去找管家按手印,你再比对着看看,若是大差不差你就拨银子下去,有些来去也无妨,当是辛苦钱便是。”

    沈容又道:“待过几个月,这些日常花销,你可以放手叫刘青去做,你也可以轻松些。大库的钥匙你还是自己拿着,谨慎些不要交付别人。”

    “这是自然!”方德子点头道:“刘青做事细致,也认真,奴才倒是放心。”

    沈容道:“另外内需库有位户吏年事已高,月前向圣上告老还乡,圣上已经允了,前日也来了府里吃席,我请他来家里一个月教你和刘青管账,再过几日他就过来。”

    方德子大喜道:“那敢情好啊,有老师傅坐镇,总比我自己个琢磨的好。”

    沈容笑道:“你也无需顾虑太多,你是这个府里头真正的管家,不必事事亲力亲为,让刘青好好学,他做事,你多管着就行,今后这府里头都得靠你,哪能总叫你做这些细碎的活。”

    方德子一下站了起来,愁眉苦脸道:“奴才也不是这么个机灵的人,哪能担得起您这番话。”

    赵念安仰头看着他,哈哈道:“没人夸你机灵呀!”

    方德子讪讪笑了下,慢吞吞坐了下来。

    沈容道:“我打算请俞得水当这个管家,他是府里的老人了,对这里熟悉,为人也和善,儿子俞欢牛也是个肯卖力气的,府邸里原先留下的奴才他们使唤的动,外头买来的也容易,顶多是内务府拨下来的几十人难使唤,先让他做着,把这府邸上下捋捋顺了。”

    方德子迟疑道:“这些倒也无妨,前院慢慢来,总能捋顺了,只是奴才担心,少夫人这里伺候的人还是少了些,琴嬷嬷治奴才有一套,但伺候起来到底是不细致,不如原先几位侍女手巧心细。”

    正说着,外头响起了琴嬷嬷的声音。

    沈容叫她进来,琴嬷嬷行了礼,笑吟吟问:“少爷少夫人唤奴婢过来有何吩咐?”

    沈容笑道:“明日要回门,后日我们去侯府,想问问嬷嬷我与夫人这几日穿什么衣裳去。”

    赵念安抱着茶杯埋头喝茶。

    琴嬷嬷面色一青,干巴巴笑了两声。

    沈容道:“嬷嬷稍等片刻,我与方管事先把赏银的事情说完,再与你细说。”

    琴嬷嬷暂且松了口气,默默站去一旁。

    沈容拿出昨日双喜写字的册子,翻到最后一页,指给方德子看。

    “咱们安王府到底比国公府品阶高,我按照国公府两倍列了赏银,寻常你就按照这个发下去,此次婚宴是大喜日子,奴才们也辛苦,就按照三倍来发,管家最多,有三十两,杂役最少,有三两。册子前面是双喜昨夜记下的,没发到,或者没发够的,你补上。”

    方德子细细看了一会儿。

    沈容又道:“侍卫的赏银昨日常青扣着没有发下去,按规制该发九百两,多的一百我叫他拿去请兄弟们喝酒,如此就不必还回来了。”

    方德子皱着眉看了半晌,问道:“按这个规制,昨日多发的几位,是否要讨回来?银子倒是不多,只是奴才担心,同等阶发的不一致,底下人有怨言。”

    沈容所当然道:“自然要讨回来,小管事该拿九两,如今全都拿了十两,那倒也算了,可一等侍从有两位,侍女有八位,昨日只有六位拿了二十两,另外四位只拿了三两,管事该拿十五两,也只有你方德子一人拿了二十,若是不还回来,其他人自然心生怨怼。”

    琴嬷嬷在旁竖长了耳朵,还回去?嬷嬷里也只有她比别人多拿了五两,昨日那熊管家发银子的时候,只给近身伺候的多发,隔得远的都少发了许多。她心里正在犹豫,要不要主动把银子交出来,就见方德子把那小册子翻来翻去,直言道:“琴嬷嬷也多拿了五两。”

    赵念安与沈容齐齐转头向她看去。

    琴嬷嬷哼了一声道:“奴婢又没说不交出来,交!自然交!奴婢最是公道之人!”

    沈容拧起眉道:“方管事,这就是你不对了,琴嬷嬷此次立了大功,区区五两银子罢了,怎可让琴嬷嬷掏银子?你真是不像话!”

    琴嬷嬷呐呐道:“啊?奴婢立功?”

    赵念安也茫然看着他。

    沈容亲热笑道:“我等进了这王府,时常在后院待着,容着那些偷奸耍滑的奴才们贪府里的银子,要不是琴嬷嬷经验老道,一来就派了夫人的近身侍女去了各处当小管事,我也不会如此轻易发现熊管家手脚不干净。”

    琴嬷嬷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她们向你说了嘴,我说少爷怎得这么厉害,手眼通天,一来就抓出这么一条大尾巴狼。”

    “怎么能是我厉害,还得多谢琴嬷嬷帮衬。”沈容舒了口气道,“有琴嬷嬷在我等也放心,如今人也抓住了,这府里也捋顺了,那四位侍女也可都叫回来了,叫她们给夫人梳梳头挑挑衣裳,吃吃果子解解闷。”

    琴嬷嬷愣了半晌,只好顺坡下驴道:“少爷说得对,奴婢这就把她们叫回来,赶巧府里要整顿人手,干脆一起调整了算。”

    沈容感叹道:“这些侍女们虽然伺候的尽心,但到底年轻气盛,又有些娇气,以后没了方德子管教他们,今后就只能靠琴嬷嬷了。”

    琴嬷嬷拍拍胸脯骄傲道:“殿下都是我奶大的,调教几个侍女不成问题。”

    沈容笑眯眯道:“那嬷嬷先去吧,嫁妆几日也累了,等叫了她们回来,让她们去折腾,您也歇歇脚。”

    沈容把桌上漆木盒子装的糕点给了她一盒,琴嬷嬷领了谢了恩,欢欢喜喜去了。

    等人走了,赵念安拍着桌子大笑,笑停了又说:“人虽是回来了,但你且看着,琴嬷嬷手里没活,多能折腾人。”

    沈容笑着摇了摇头,都是闲的。

    沈容又去见了俞得水,安排了他一些事情,把管家的钥匙交给了他,俞得水并不矫情,只是本分把利弊同沈容说了,这个管家他只能暂时当当,他年纪不小了,儿子也不是管家的料,今后还得找个年轻能扛事的。

    沈容心里有分寸,他有自己的人选,只是也不曾多说,含糊着应了。

    方德子当日就把赏银发下去了,杂役们也分到三两之多,他们都是签了卖身契进来的,平日里只有管事与膳房的厨子们有月银,杂役们是绝没有的,就靠着年节里的赏银攒些银子,本以为就那九文钱与一包喜饼就打发了,转眼才过了一日,竟手里就有了三两银子,那可是三两银子,能买好几千个饼子馒头,方德子分银子的时候,也一并说了,今次是婚宴大喜才赏了这么多,平日里年节会少些,即便如此,奴才们也一个个跟喝了酒似的,高兴地晕头转向,这王府里规矩虽然多,但出手也大方,整个皇城里都未必有几家如此阔绰。

    方德子见他们一个个精气神十足,干活也变得十分卖力,对沈容这套一棒棍子一颗枣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第一日来先立规矩,把所有人叫到一起,看着他如何收拾熊管家,第二日再厚赏银子下去,这个时候俞管家要重新调配人手或管教下人都更容易一些,这几件事情但凡分开来做,或是顺序反了,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兆喜和双喜把多拿的五两银子交了上去,其他一等侍女也一并交了。

    赵念安把漆木盒子装的喜饼分给他们一人一盒,里头有九两银子,当是另外的赏,多下来几盒都给了双喜,双喜没要里面的银子,把银子拿了出来,抱着喜饼笑得合不拢嘴。

    喜饼放不了几日,赵念安知道双喜要送人,索性让他休息两日,回侯府去见他弟弟千喜。

    翌日新人归宁,典司院比往常来得更早些,早早备好了归宁礼,只叫沈容与赵念安带着去。

    归宁礼没什么贵重物件,都是些寻常好意头的东西,等进了宫,东西交给内务府,举行了一系列仪式之后,两人跟着内务府总管先去给皇太后请安,后去给圣上皇后请安。

    圣上喝着茶,挑着眼睛看沈容,缓缓说道:“听说你前日在府里发作了奴才?”

    沈容还没出声,赵念安跪着插嘴道:“父皇,那个刁奴把儿臣当傻子骗,费些银子也就罢了,可儿臣又不傻,儿臣聪明着呢!”

    圣上‘啧’了一声道:“起来坐着说话,跪着干什么。”

    皇后温温笑道:“安儿性格调皮些,没什么威严,底下奴才见他孩子气,确实容易放肆,沈容能管着些也好。”

    赵念安忙不叠点头:“还是母后知道。”

    圣上冷笑看着他道:“你没有威严?你把沈相都训了一顿,昨日他跑来同朕说,相府里头的奴才调教得不好,惹了你生气,以后会谨小慎微些。”

    赵念安苦着脸,低声咕哝道:“那既然他知道错了,我以后就不训他了”

    “你还说!”圣上绷不住笑了起来,叹了口气又骂道,“你如今已为人妻,该收敛着些,他到底是一朝之相,四院之首,也是你夫君的父亲,你多少给他留些面子,朕封你当亲王是不想你受人欺负,不是叫你去欺负人!”

    赵念安鼓着腮帮子不说话。

    沈容握着赵念安的手,缓缓道:“陛下,是微臣不曾好好从中调和,夫人也未说什么过分的话,谈不上教训,也算不上欺负人。”

    皇后连忙打圆场,笑着说:“陛下您瞧瞧看,驸马爷这就心疼舍不得了。”

    圣上哼了一声瞪了沈容一眼。

    皇后又道:“往后安儿回宫机会就少了,难得回来,怎么还数落上了,您瞧瞧他委屈的。您不知道,如今他们俩可是有了新的称号。”

    圣上好奇看着她。

    皇后掩嘴笑道:“他们都说,安儿是善财童子,驸马爷才是真财神!去哪儿都是财源广进!”

    圣上悠悠道:“这点本事都没有,如何当好林户院院史?”

    皇后不是没有眼力劲的人,稍喝了一会儿茶便说:“时辰也不早了,万贵妃妹妹那里巴巴地等着呢,陛下若是公务不着急,不如移驾过去一并喝喝茶。”

    圣上顺水推舟道:“朕原也不得闲,既然皇后说了,那朕就去坐坐吧。”

    第73章

    几人移步去了万贵妃宫里,万贵妃一早就命人打点好了一切,殿里各处都喜气洋洋的,奴才们也都换上了新衣裳,喜饼喜果堆满了桌,各种糖水小厨房也备上了,就等着赵念安过来请安。

    万贵妃昨日刚听说相府王府都大闹了一场,赵念安上午在相府教训了相爷,晚上沈容就发作了管家,万贵妃脑子糊涂,两者一联系,便以为是赵念安在相府使性子,叫沈容气坏了,两人起了龃龉,故才拿了王府管家出气。

    万贵妃辗转难眠了一整晚,今日见他们牵着手走进来,甜甜蜜蜜的模样,心里多少放心了一些,却也不是全然放下了,喝了请安茶后便一直瞧瞧打量沈容,总觉得他在强颜欢笑,安儿性格娇纵,当赤子到底是勉强些,第一日就与婆家起了冲突,今后日子怎么还能好过。

    侍女端了糖水与糕点过来,赵念安捧了一碗杏仁露给沈容,殷勤道:“你喜欢吃这个,你吃。”

    沈容端着喝了,转头对他道:“你少吃些糕点,一会儿午膳该吃不下了。”

    赵念安点点头,咬了半块金丝香芋酥,把剩下一口塞进沈容嘴里:“你吃。”

    圣上端着茶看着他,清了清嗓子道:“安儿啊,若是没心思与朕说话,就早些回府吧。”

    赵念安连忙拿了一块红豆糕,站起来硬塞进圣上嘴里,催促道:“父皇也吃,快吃吧。”

    圣上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咬着吃了,叹气道:“你真真是无法无天。”

    赵念安嘿嘿笑。

    万贵妃趁着今日,问了沈容许多问题,沈容一一答了,言辞恳切,又尽显儒雅。

    万贵妃对他甚是满意,之前得知赵念安要为他做赤子的时候,她心里忐忑极了,也总想再见见沈容,细细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把他宝贝儿子哄得晕了头。如今看了,确实是不错,重要是脾性温和,能体贴她的安儿。

    只是万贵妃心里仍有心事,几次想说都开不了口,看了圣上好几回。

    圣上瞄她一眼,说:“沈容这个儿婿是朕定下的,到底是朕有眼光,安儿才开府住了两月,被底下刁奴骗走了八万两真金白银,沈容住进去第一日就讨回来了。”

    万贵妃心里一突,呐呐道:“八万两?臣妾拢共都没有八万两。”

    圣上噗嗤一笑:“你要银子干什么?”

    万贵妃忙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八万两,怎么会骗走八万两?”

    沈容拣着不重要的与她说了,尽量说得温和些,又说得亏是方德子注意着,才没被那刁奴得逞。

    万贵妃心惊胆战听了,松了口气对圣上道:“方德子确实是忠仆,王府里有他照看着,臣妾心里也放心。”

    圣上得意道:“方德子也是朕挑来照顾安儿的,到底还是朕会看人。”

    万贵妃心里豁然松了口气,一来知道沈容不曾与她安儿龃龉,也不是挑刺拿奴才出气,二来他确实也有些本事,如此这安王府上下才能安生些,安儿也能自在快活。

    眼看已经到了晌午,为让万贵妃与赵念安说些体己话,沈容自己借口林户院有事,暂时过去一趟,晚些再来接赵念安回府。

    圣上也该回去了,今日是归宁礼,皇后才是赵念安母亲,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若是留下与万贵妃母子用午膳,未免太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正要走,赵念安端了碗红豆汤圆给他,笑眯眯道:“父皇喝了吧,咱们也算一起吃过团圆饭了。”

    “你啊!”圣上勺了一口吃了,把碗递给万贵妃,遣走一旁侍女,也叫万贵妃先出去。

    赵念安惴惴不安看着他。

    圣上拍了拍他的脑袋,语重心长道:“朕知道沈相此人不好相处,他自命清高也不近人情,他是什么人父皇心里清楚,知道你去了相府要受苦,所以无论如何要给你封个王,叫你压他们一头,只是安儿,你也想想你的弟妹们,四公主五公主正在相看,其他几位妹妹再过几年也到年纪了,你行事如此骄纵,不把婆家放在眼里,名声传了出去,今后谁还敢娶咱们皇家的女儿?”

    赵念安揉了揉眼睛,扁着嘴点了点头。

    圣上柔声道:“你哭什么,父皇又不是叫你去孝顺公婆,傻孩子,你但凡有沈容一半精明,朕也不必为你如此忧心。”

    赵念安吸了吸鼻子道:“父皇儿臣知道了,儿臣会好好与相府上下相处,儿臣也不想耽误妹妹们相看。”

    圣上叹道:“朕就说你不精明!你半点没听明白朕的意思。”

    赵念安茫然看着他。

    圣上勾唇笑道:“非要朕明说,你在相府撒了气,就去别家府里装装样子,什么沛国公府、镇国公府、太子府、太尉府、这个府那个府,哪里你不能去?”

    “啊?”

    “不懂迂回,只会端着架子唬人,一点真格的都没有!傻孩子,好好跟着沈容学学!他到处派人送喜饼为的是什么?还遣了方德子亲自去。”

    赵念安眨眨眼道:“父皇,您连这都知道?”

    “他敲锣打鼓地说给所有人听,父皇能不知道吗?”圣上叹气道,“备些礼去各家走动走动,你本就是好孩子,谁见了你不喜欢?那沈怀荫什么人,还敢来朕面前挤兑你,生怕旁人不知道你在相府里发了火,就那点出息!别说老相爷,他连沈容都比不上!”

    赵念安扑哧笑了:“儿臣就说沈容好,父皇偏不信。”

    “你只听见这两个字?”圣上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朕难得与你说些心里话,这些话不许往外传,你既已当了赤子,就好好操持府邸,别光记着你是安亲王,如今你也是院史夫人。”

    “儿臣知道了,父皇您不生气就好了,儿臣不想你不高兴。”

    圣上捏了捏他的脸:“与你母妃说说话,哄哄她高兴,去吧,朕走了。”

    赵念安送他出去,等他走远,万贵妃着急问道:“你父皇与你说了什么?”

    赵念安道:“父皇叫我多出门走动走动,我如今是赤子,到处去吃吃茶喝喝酒也不要紧,顺道帮着妹妹们相看相看。”

    万贵妃疑惑道:“只是这样为何还遣了我走?”

    “父皇好面子,说这些难为情嘛。”赵念安拉着万贵妃坐下,笑眯眯道,“母妃,我跟你说,琴嬷嬷在沈容那里吃了瘪呢。”

    万贵妃惊奇道:“是吗?赶紧说来听听。”

    两人说了会儿话,又一起吃了午膳,临近申时沈容才来接赵念安,万贵妃满含泪光送了赵念安出去。

    赵念安从前不曾想过要当赤子,一心只想娶林倩儿为妻,对相看这些一窍不通,如今才知道里面门门道道多得很,他想起万常宁与宋言的事情,回去路上特意问了沈容。

    万常宁名声在外,在外头有几个相好的赤子,虽是良妓,但总是名声难听,侯夫人也不指望万常宁能娶什么高门望族,只要人品模样过得去,九品芝麻官的子女也无妨。如今突然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沛国公家的嫡子,还是从小按着赤子教养大的,模样秀气,又懂持家,这种好事,捞也捞不着,还是人家眼巴巴要嫁进来,侯府还不得伸长了脖子去够。

    赵念安听他说着,喃喃道:“怪不得舅母着急坏了,万常宁这个态度,若是惹恼了沛国公,指不定人家就反悔了。”

    沈容道:“本来侯府与沛国公府是门当户对,如今表兄名声不好,就成了咱们高攀,自然是应该更谦卑些,可如今却是沛国公府伏低做小,若是侯府还不去提亲,难免显得不可一世,表兄再拖着,沛国公恼火也是迟早的事情。你突然问这些做什么?”

    赵念安抿着嘴笑道:“父皇说我从前不与人走动,如今当了赤子嫁了人,可以到处去走动走动,挣个好名声,以后皇妹们相看也容易,叫我走动,我自然先往侯府走动,走好了,我再去沛国公府走动。咱们先帮万常宁与宋言撮合了吧,就当孝顺舅父舅母。”

    沈容哭笑不得道:“你别好心办了坏事,把沛国公府给得罪了。”

    赵念安抱住他,软绵绵道:“那有什么的,我有你嘛,你肯定有办法。”

    “这高帽子一戴,我没有也得有了。”沈容亲了亲他的额头,“容我想想吧。”

    第74章

    沈容这场婚事办得体面,是侯夫人帮着里里外外操持,宫里宫外都看得清楚,沈容又在归宁礼后第一日就去侯府请安,赵念安备了厚礼,大张旗鼓架了两辆马车送去,而后有围来看热闹的百姓,也没叫赶,反而都发了喜饼喜果,侯府上下也是张灯结彩到处挂着红绸布,贴着大喜字,热热闹闹地迎沈容与赵念安进门。

    新婚第一日王府里发生的事情,侯夫人都听双喜与万常青说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刁奴本就该教训,何必挑什么日子,沈容这般利落才是他们侯府养出来的孩子,窝窝囊囊反倒叫人笑话。

    赵念安下了马车,今日犹然穿着喜气,与沈容一起穿着小豆色的束腰长袍,款式相近,赵念安宽袖,沈容束袖,又在腰间系了那块同心玉,端端站在一起就是一对璧人。

    侯夫人看着眼里高兴,拽着赵念安的手就往里走,嘴里絮絮地说:“今日沛国公夫人也带着孩子来府里喝茶,我带你见见。”

    赵念安笑眯眯,脱口而出道:“这红绸布与喜字也务须揭了,再多添些布置。”

    侯夫人愣了愣,合不拢嘴笑了半晌,嗔怪道:“进去可不许说了,免得叫人笑话。”

    赵念安嘿嘿笑了两声,跟着侯夫人走去茶厅。

    几人去了正茶厅,老老少少坐了许多人,都是自家亲戚,今日特意过来坐坐,也仔细看看赵念安长什么模样,略表些亲近之意。

    赵念安进了厅里,众人站起来要跪,他连忙叫他们起来,满脸通红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行大礼。”

    这皇城里没什么秘密,赵念安进门第一日就在相府立规矩的事情,一早就传遍了,今日虽来见见,却也担心这位亲王架子大摆脸色,各家都绷紧了弦,哪知这会儿一见,哪里有什么蛮横娇纵的模样,怯生生躲在沈容身后,脸红得像是要滴血,说话也软糯糯的,完全是柔顺可爱的模样。

    侯夫人笑呵呵道:“我这外甥媳妇人品好,脾气也好,也不知道我们容儿哪来这么大福气,娶了这么好的夫人进门。”

    沈容揽着赵念安的腰,拉着他向在座长辈们一一问好,也叫他认识认识。长辈们瞧着赵念安乖巧听话,相府那点子破事他们心里也有数,便越发觉得传言有误,想来他们容儿性格温顺内敛,也不会巴巴地去攀高枝,定是赵念安品性纯良,他们容儿才会心心念念要把人娶回家。

    谁不知道这婚事是侯府张罗的,侯府仗义,不仅养出了探花郎,还忙前忙后操持着,给他相了这么高一份亲。明明是相府娶亲,如今倒显得侯府脸上更有光。

    沛国公夫人今日也在,她年纪长侯夫人几岁,笑吟吟坐着喝茶,如今沈容的婚事定了,总该轮到他们家办喜事了,万常宁这小子说实话他们心里并不满意,虽是侯府嫡长子,又年纪轻轻就是个小将军,可他们交往的世家里,高低都是官,皇亲国戚更比比皆是,万常宁也不算出类拔萃,加上声名在外,沛国公夫妇也有耳闻,配他们的嫡子也只是勉强,但一来架不住他们孩子对万常宁情有独钟,二来侯爷侯夫人品性好,出嫁是一辈子的事情,夫君虽不如何,但公公婆婆却是极好的,往后入了侯府也不会遭人刻薄,日子也能过得畅快。

    赵念安见了一圈人,被调侃了几句,却也不生气,只脸红红地坐在椅子里,捧着茶喝,半晌突然问道:“舅母,怎么不见宋言?”

    侯夫人笑说:“常宁在书房,宋言去找他说话了。”

    赵念安站起身道:“那我也去找他们说说话。”

    “你去干什么?”沈容哭笑不得,一把拉住他,按回椅子里。

    赵念安愣了愣,讪讪笑了起来。

    侯夫人掩着嘴笑道:“你这傻孩子,后花园今日也摆了茶,你们若是坐着无趣,去后花园逛逛也无妨。”

    沈容应了声,牵着赵念安去了。

    亲戚长辈们看着他们携手离去的模样,连连点头道:“是个好孩子,模样也标致,与容儿般配,也不矫情摆架子,看着就叫人喜欢。”

    侯夫人端着茶喝了,并不说什么,管他相府里什么幺蛾子,真人拉出来走走,谁是什么东西,长了眼的都能瞧得出来。

    *** ***

    宋言拿着本兵书在书房门口走来走去,走了好几场,屋子里头静悄悄的,也不知万常宁在作甚,他端着书不敢贸然进去,只徘徊着往里看。

    有侍女端茶进出,见他讷讷的,笑笑说道:“我们少爷在擦花瓶呢,宋公子进去就是了。”

    宋言慢吞吞进去了。

    万常宁坐在椅子上,弯着腰正在摩挲一只甜白釉的瓷瓶,见他进来,抬了抬眼,复又垂下去,淡淡道:“你来干什么?”

    宋言攥紧了手里的书,怯怯走过去道:“我日前读了本兵书,看不太明白,就想来请教万小将军。”

    万常宁闷闷道:“好端端看什么兵书?”

    “就是看看”他连忙翻开一页,走近了弯下腰说,“你看这句,我半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你帮我瞧瞧。”

    万常宁不耐烦地拨开他,皱着眉冷着脸道:“我也看不明白,我不爱看书,你看不明白找别人问去。”

    宋言苦着脸,缓缓站直了。

    万常宁面色不悦地看着他,突然勾了勾唇,戏谑道:“我寻常也不看兵书,就爱与知己好友看些浓词艳赋、春宫秋图之类,你若是要看,我陪你一起看。”

    宋言倏地眼眶就红了,浑身颤抖看着万常宁,哽咽道:“你怎能这般辱我。”

    万常宁面色阴沉看着他。

    宋言扁了扁嘴,他又气又羞,眼泪簌簌往下落,转了身就往外跑。出了书房又担心哭闹着回去叫人笑话,只敢躲在梧桐树下掩着人默默流了会儿眼泪。

    刚把眼泪擦了一些,就见沈容与赵念安牵着手过来了,两人亲亲热热走在一起,视若无人一般又搂又抱。

    宋言别过头去想躲一躲,却被赵念安一眼发现了,他甩了沈容的手,快走几步跑了过来,走近了见宋言满目泪痕,迟疑半晌问道:“你怎么哭了?”

    宋言摇了摇头,把脸别开。

    赵念安问:“是不是万常宁欺负你了?”

    宋言连忙摇头,他不想把事情弄大,母亲如今就在侯府喝茶,若是被她知道了,指不定今后就不与侯府来往了。

    沈容走近了说道:“你们去花园里走走,我去书房看看我表兄。”

    赵念安叮嘱道:“你好好教训他,别让他太嚣张。”

    沈容哭笑不得:“我?教训他?”

    赵念安气恼道:“本就该教训,好端端的欺负人。”

    沈容摸摸他脑袋:“你就别火上浇油了,我的小院就在旁边,如今应该还空着,我叫双喜带你们过去,宋公子洗把脸,也歇歇。”

    等叫来了双喜,沈容才不紧不慢进了万常宁书房。

    万常宁躺去了小榻上,反手枕着胳膊正在出神,余光瞄见沈容进来,冷哼一声道:“你也来当说客?”

    “我当什么说客?”沈容把倒在地上乱七八糟的瓷瓶都扶起来,“我只是不明白,宋公子再不济也算良配,你为何反应这么大?一定不肯要他?”

    “你还说你不是来当说客?”万常宁一把从榻子上坐起来,指着沈容道,“你们这群人颠来倒去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他宋言这里好,那里好,上下左右里里外外全部都好,我配他那是高攀了,我万常宁是个什么东西,天上掉了馅饼还不赶紧求神拜佛地接住,还敢挑三拣四给脸不要脸!”

    沈容笑看着他道:“如此我明白了。”

    万常宁恼怒道:“你明白?你明白什么?”

    沈容淡淡道:“你打心眼里不喜欢他,舅父舅母乱点鸳鸯谱罢了。”

    万常宁愣了愣,眼神怔忪看着沈容。

    沈容道:“此事也好办,你上回叫我帮你想办法解决,我如今也想到了法子。”

    万常宁揉了揉脸问:“什么法子?”

    沈容慢条斯道:“说到底沛国公夫妇也并非看重你万常宁,他们看中的是舅父舅母罢了,如此也容易,常青也到年纪了,我想个主意撮合撮合他们,至于舅父舅母,他们也是看中宋言,能嫁进来就好,想必也不会反对。”

    万常宁闷声道:“常青品行不错,只是他到底是庶子,国公夫妇会不会觉得咱们侯府太欺负人了?”

    沈容道:“也容易,常青够年纪了,可以叫他开府出去另住,聘礼再给丰厚一点,亲事风光大办,再叫舅父出门请圣上指婚,给足了体面,想必国公夫妇也不会有怨言,我此次亲事能成,国公爷出尽了力气,虽不合规矩,但我夫人到底有亲王爵,以他的名义多赏些东西来侯府,再叫舅母添进聘礼里,这样,我们拿二十万出来。”

    万常宁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许久呐呐道:“那也得宋言愿意,他相中的既是我,未必愿意与常青成亲。”

    沈容好笑道:“他那种常年养在深宅后院的赤子,哪里见过什么世面,叫常青多露些威风出来,装装腔,常青嘴巴甜会说话,多哄哄,自然就成了。”

    万常宁皱着眉道:“如此不太好吧”

    沈容所当然道:“这有什么不好的,我夫人也是这般哄回来的,只要真心实意,成亲之后好好过日子,用些手段有什么的。”

    万常宁嗫嚅道:“那、那此事托你去办?”

    沈容道:“圣上许我休息半月,我恰好闲得很,交给我就是。”

    “如此也好,如此我也清静。”万常宁沉吟道,“父亲母亲那边也你去说?”

    沈容道:“你去说免不得一顿骂,我去就是了,左右是说道,说明白了,他们也就不逼你了。”

    万常宁愁眉不展道:“如此也好,那就麻烦表弟了。”

    沈容温温笑道:“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第75章

    夜里送走了客人,侯夫人把孩子们都叫来,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饭桌上倒没起什么冲突,万常宁也老实去了,情绪低落坐着吃饭,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万常青,似是有些心事。

    侯爷问道:“念安啊,常青在你府里当统领,都还好吧?”

    赵念安颔首道:“都好,舅父放心吧,常青做事很有分寸,也很机灵。”

    侯爷爽朗大笑道:“他就是年轻些,做事毛躁,若是犯了错你尽管教训,别看我面子不敢下手。”

    赵念安笑着称是。

    万常青笑了半晌,无奈道:“父亲放心,儿子不会不知轻重的。”

    侯夫人欣慰道:“侯爷最是知道你,虽调皮些,但做事有分寸,是个能当得起事情的好男儿。”

    侯爷叹道:“如今太平盛世,咱们武将世家能立功的机会也少,都得熬着资历才能出头,你如今只是个小统领,但你放宽心些,好好办差,万事自有父亲在,等忙过这一阵子,夫人你也帮着看看,把常青的婚事也办了,先成家后立业,也是应当的。”

    侯夫人笑眯眯道:“不必侯爷说,我都想着呢。”

    万常青挠挠头,哈哈乐了一下,脸颊微微有些红。

    万常宁看了眼万常青,默默吃了口菜。

    侯爷说完瞪了万常宁一眼:“倒是你!今日国公爷夫人特意过来喝茶,你又不是大姑娘,躲在院子里不见人,半点不成体统。”

    万常宁道:“又不是来见我的,来见见咱们表弟媳妇罢了。”

    侯夫人骂道:“就你有嘴!国公夫人亲自过来,你却见都不见一面,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摆谱!”

    万常宁挨着骂不出声,又被一通数落,好不容易挨完这顿饭,侯爷侯夫人看在赵念安面子上,勉强放过了他,叫着沈容夫妇去了茶厅再坐坐。

    北远侯看着沈容与赵念安柔情蜜意的样子,心里更是着急,忍不住大骂道:“容儿,你说说那臭小子是怎么回事,是被鬼遮眼了,还是被鬼上身了?什么臭脾气,叫人家国公府追着他身后跑,给他脸了!”

    侯夫人瞪他一眼道:“骂归骂,你也收着些,别把安儿吓着了。”

    赵念安笑着摇了摇头。

    沈容喝了口茶道:“舅父舅母,你们少骂他些,说些软话,他自然就去提亲了。”

    侯夫人叹道:“怎么没说,我这个做母亲的,都低声下气去求他,他偏是不点头,你说可气不可气。”

    北远侯冷哼道:“依我说,直接去提亲,成亲那日绑了就是!”

    侯夫人瞪眼道:“胡说八道!这多难看啊,你是想叫谁笑话?”

    北远侯哼一声,呷了口茶。

    赵念安忙说:“沈容,你不是说想办法吗?你想到了没有?”

    北远侯与侯夫人齐齐看向沈容,连忙问道:“你有法子?”

    沈容苦笑道:“也称不上什么法子,我今日试了试他,他心里也并非全然不在乎宋言。”

    侯爷纳闷道:“那我就不明白了,这臭小子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倒也不是难言之隐。”沈容放下茶杯道,“表兄心里委屈,你们都说他高攀,他也要面子,又日日贬低他,说他占便宜,他心里自然不好受,加之他也知道国公夫妇并非是相中他,不过是看重舅父舅母罢了,如此他心里就更难受了。”

    北远侯呐呐道:“这臭小子长这么大个子,心思这么细腻?”

    侯夫人叹气道:“也是怪我,他十六岁的时候,侯爷派他去边关驻守了四年,回来后本到了相看的年纪,我又正好怀了兰儿,一时间也顾不上他,拖拖拉拉就到了今日。”

    北远侯忙问:“容儿,那依你看,我等该怎么劝他?”

    沈容道:“容他想几个月,不必催他,多捧捧他,少说国公府的事情,由着他自己琢磨,你们硬逼着他成亲,哪怕他被迫应了,也不是一桩美事,不如缓一缓,给他点时间想清楚了。”

    侯夫人愁眉苦脸道:“只是国公府那边,咱们也不能总拖着,日前忙着你的亲事,他们自然解,如今你的事情成了,国公爷又费了许多力气周旋,国公夫人若是再问起,我总不能说我家儿子扭扭捏捏像个大姑娘似的矫情。”

    沈容噗嗤笑了一声道:“我从前住的院子本是外祖母的,比表兄那里大了两倍,舅母不如先修修院子,等宋言入了门也有地方住,也有名头拖着,舅父再寻些由头,把表兄调出皇城忙上几个月,等他回来,想通了,院子也修好了,自然水到渠成。”

    侯夫人再问道:“他心里当真有宋言?”

    沈容含笑点头:“当真。”

    侯夫人大喜道:“修院子修院子。”

    北远侯哈哈笑道:“这臭小子,真是白瞎了这大个子,跟大姑娘似的。”

    沈容忙道:“捧着些,捧着些。”

    北远侯连忙改口:“没错没错,捧着些!哈哈!”

    两人又再坐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准备动身回府。

    侯爷夫妇亲自送他们到门口,正要上马车的时候,万常宁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擒住沈容去了一旁说话。

    万常宁急急问道:“如何?怎么说?”

    沈容见他着急,越发慢吞吞说道:“与舅父舅母好好说了,常青到底还是庶出,与宋公子不甚般配,所以还是算了。”

    万常宁偷偷松了口气,干巴巴道:“如此也好,也不必拖累常青,我自己的事情,再想想办法吧。”

    “表兄别急,已经说好了。”沈容叹气道,“舅父舅母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我细细与他们说了,他们也看得出你实在不情愿,我方才瞧他们的态度,今后应该不会再勉强于你。”

    万常宁皱着眉道:“当真?国公府那里怎么交代?”

    “又不曾三书六媒下了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国公夫妇若是有些怒气,顶多是今后不来往,再不济呈份折子参舅父一本,到底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圣上你也知道,寻常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舅父经常挨骂也习惯,都是无伤大雅的事情。”沈容拍拍他的肩膀,“表兄,如此一来,事情也算圆满了。”

    万常宁面色古怪道:“如此也不好吧,咱们侯府与国公府这么深的交情,也不是一日两日,因为我说断就断。”

    沈容笑道:“这不过是最坏的打算,国公夫妇涵养好,说不定气了一阵,不计前嫌与我们继续来往,也是极可能的,表兄无需过于忧心,我先回去了。”

    沈容要走,万常宁愣了半晌,又一把抓住沈容,将他堵到墙角里,又问:“当真没问题?我今日口不择言还羞辱了宋言,他许是气坏了,我不去哄他,反倒与他们一刀两断,是不是太绝情了?”

    “念安还等着我呢!”沈容恨其不争道:“表兄,这才是你与宋言割席的好机会,切莫去哄,哄他作甚,若是哄好了,又来对你纠缠不清,沛国公深受圣上敬重,万一他越过侯府,直接去请圣旨,求圣上赐婚,到了那时候,你哪里还躲得了?”

    万常宁蹙着眉,喃喃自语道:“好像是有道只是如此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该气他。”

    沈容笑道:“念安如今与他关系甚好,过几日请他过府喝茶,也安抚安抚,不妨事的,表兄别放在心上。”

    万常宁似是非是点了点头:“那你先回去吧。”

    送走了沈容,万常宁板着脸往里面走,北远侯一把叫住他,吼道:“站住,你怎么回事!跟谁摆脸子?”

    侯夫人一把拍在他后背上,疾步走上前道:“宁儿累了,不必管你父亲,早些去休息。”

    万常宁顿了顿,回过身看着北远侯道:“国公府”

    北远侯清了清嗓子,沉着脸道:“你不愿意就算了,我是你父亲,又不是宋言父亲,没得为了他伤害咱们父子情份,今日容儿来劝我们,我觉得他说的有,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托大了。”

    侯夫人连忙道:“是啊,我们转念也想了,国公府勋爵虽压咱们一头,但你父亲是朝廷重臣,咱们侯府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小门小户,没道国公府相中你,咱们就得应承下来,你也是堂堂兵部三品将军,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宋言乍一看还行,细想想未免不矜持,与你不是很般配,你既不愿意,这件事情就往后再说吧。”

    北远侯哈哈笑道:“细看看,我儿也是高大威武英俊潇洒,有我当年的风范。”

    侯夫人啐了一声道:“瞧你不要脸的,宁儿可比你从前英俊多了,瞧这浓眉大眼,母亲再给你好好相一相,挑个模样人品家世都好的。”

    万常宁阴沉着脸听他们说了半天,闷闷道:“如此也好,儿子自在惯了,不喜被人管头管脚,母亲再替我看看吧,不必高门大户,别管着我就行。”

    北远侯拍着胸脯道:“是你娶媳妇儿,都听你的!”

    第76章

    近来事多,难得事情都忙完了,赵念安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沈容也纵着他,醒了也不起身,搂着他继续躺着,等他迷迷糊糊醒了,才覆身去亲他。

    赵念安揉了揉眼睛,咕哝道:“我还没睡好。”

    沈容轻轻笑了声,不会他的抱怨,吮着他的嘴唇四处撩拨他的身体。赵念安彻底清醒了过来,缩着身体似是有些羞怯。

    沈容见他如此模样,越发食指大动,一边褪他身上中衣,一边亲他耳垂,低声问道:“身上还疼吗?”

    赵念安眼睛闪了闪,微微摇了摇脑袋,嘴里却软绵绵说道:“晚上再说吧。”

    “昨夜看你累了才放过你,如今说什么晚上?”沈容哄着他脱了衣裳,半哄半骗拉着他缠绵了一场。

    两人在床上躺了一上午,快晌午的时候双喜才领着侍女们进来伺候,洗漱之后直接去了偏阁吃午膳,自打上次赵念安发了火,如今的膳食品种可谓是日新月异,膳房变着法给他做新菜式,还时常把双喜叫过去试菜,把双喜高兴得是摇头晃脑。

    沈容道:“左右闲来无事,不如明日去郊外走走,近来天气也好,再过半月天气一热,你怕是动都不想动。”

    赵念安没什么不答应的,他去哪都无所谓,只要沈容陪他,就算是随处坐坐他也高兴。

    两人吃完了饭,循例要去湖边走走,盘点盘点湖里的小鸭子,也并非每日都瞧得见,有时候游得远了些,或是躲在了哪片荷花叶子下面,便怎么也瞧不见。

    本来也无事,赵念安便定定在湖边站着,等着小鸭子们游过来,偏不信它们一整日都躲得远远的。

    沈容也随他,从后搂着他与他说笑,两人正说得高兴,双喜急匆匆跑了过来,路上还摔了一跤,碰了一鼻子灰。

    赵念安道:“你跑什么?叫琴嬷嬷看见了又要数落你。”

    双喜揉了揉鼻子,连忙说道:“兆喜叫人传了话过来后院,说方小姨娘不知怎么来了,正在西角门死赖着要见少夫人。”

    赵念安不耐烦道:“我与她有什么要说的?赶她走就是了。”

    双喜急匆匆又去了,还没等赵念安开始生闷气,双喜又跑了回来,满头大汗道:“琴嬷嬷把人领进来了,这会儿都快到花园了。”

    赵念安立刻就恼了,恼羞成怒道:“沈容,我说什么来着,这琴嬷嬷最能折腾,变着法给我添堵。”

    沈容摸摸鼻子,悻悻道:“夫人应付吧,我躲躲。”

    赵念安气得直瞪他,嘴里却说:“那你躲好些,别叫她瞧了去,你如今是我的人,叫她看看也不行。”

    沈容忍俊不禁,连忙离开花园。

    赵念安打着哈欠走进凉亭,叫双喜把人叫来这里。

    不多时,琴嬷嬷自己就带着方小姨娘与两个侍女过来了,她脸上带着笑,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朝天拜地喊道:“少夫人,小姨娘来给您请安了!”

    方小姨娘今日穿得素净,眼神胆怯,她着实犹豫了好几日,那日赵念安在相府立规矩那架势,任谁见了都害怕,可她转念一想,任他是皇亲国戚,到底还是要讲王法的,她是沈容过了籍的姨娘,也不由他随意打杀。

    赵念安坐在圆凳上单手托腮看着她,方小姨娘立马跪了下去,规规矩矩行了礼,又说了许多吉祥话,一口一个少夫人喊得亲热。

    赵念安沉着脸道:“既然请过安了,那就回去吧,没事不必再来。”

    方小姨娘沉了沉心,笑吟吟道:“那妾身何时搬进来?”

    赵念安愣了愣,呐呐道:“你说什么?”

    方小姨娘含笑道:“妾身何时搬来与少爷少夫人同住?”

    赵念安无语笑了几声,纳闷道:“你怎会有如此异想天开的想法?这是我的王府,你是什么东西,搬来与我同住?”

    方小姨娘突然流下眼泪,梨花带雨道:“妾身并非想与少夫人同住,可妾身是少爷的姨娘,自然是少爷在哪里,妾身就在哪里,少爷住相府,妾身自然住相府,少爷住茅屋,妾身自然也住茅屋,如今少爷住在王府里头,那妾身自然也是住这里,这难道不是所当然的事情吗?”

    赵念安被她气得面色铁青,偏那琴嬷嬷还在一旁拱火,点着方小姨娘道:“此等刁妇也得送刑部大牢好好审审!砍了她的脑袋才知道怕!”

    方小姨娘堪堪倒在地上,眼珠子一转,嚎啕大哭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本是良民,被买来做姨娘,却要叫我守活寡,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一头撞死,也好过在这深宅大院里孤苦终老,如今连少爷的面都见不着。”

    小桃在旁手足无措,小红一把抱住方小姨娘的肩膀,啜泣道:“小姨娘,你千万不要寻死觅活,咱们好死不如赖活着,小姨娘,你振作一点。”

    方小姨娘哭得好似要厥了过去,嘴里絮絮道:“我的命真苦啊,老天爷我做错了什么,要叫我守活寡,连少爷的面都见不着,我的老天爷。”

    赵念安被她吓坏了,他哪里见过这种架势,阴阳怪气搬弄是非的他见多了,这般哭天喊地的还是头一回,他刚办了喜事,这头就哭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的大事。

    他父皇嫔妃也多,自然也有受冷落的,起初虽心情低落些,但好吃好喝供着,寻常自己找点乐子,日子渐渐过得也舒坦,他父皇后宫那么多嫔妃也不见谁一哭二闹三上吊。

    原本赵念安想着给她点颜色瞧瞧,也立一立威信,见她这般模样,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怯生生退了几步,问道:“你若是愿意,我给你些银子,你自己出去消遣消遣,别在这里号丧。”

    方小姨娘愣了愣,擦擦眼泪问:“给多少?”

    赵念安也愣住了,迟疑道:“你想要多少?”

    方小姨娘哽了哽道:“相府里头每月给我十两。”

    赵念安连忙道:“我每月给你一百两,你好好在相府里待着,以后再也别来了。”

    方小姨娘浑身颤抖看着赵念安,一个响头磕了下去,话都说不清楚,语无伦次道了谢。

    赵念安遣人去拿银子,琴嬷嬷在旁幽幽道:“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就应该拖出去打,就咱们少夫人好心,还给她银子使,给她得意的!”

    赵念安心烦气躁,瞪着琴嬷嬷道:“你少给我说几句!再说话我先叫人把你给扔出去!”

    琴嬷嬷哭丧着脸道:“殿下,您怎么能这么说奴婢,奴婢还不是心疼您嘛。”

    赵念安烦得不行,拿银子打发了方小姨娘,叫她保证以后再也不来闹,然后才叫人请她出去。

    人一走,赵念安立刻回寝殿朝沈容撒了一顿火,沈容听得心里古怪,叫了双喜过来,让他一五一十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再说一次。

    琴嬷嬷叫人端了凉茶过去,赵念安闷头喝了一大碗。

    沈容听完,遣了所有人出去,对赵念安道:“此事有些离奇。”

    赵念安红着眼睛,气呼呼道:“哪里离奇?你还心疼她不成?”

    沈容徐徐说道:“方氏虽然恼人,但眼界并不高,寻常也好糊弄,稍微说几句重话就打发了,上次的事情暴露,她吓破了胆,许久都不来烦我,你日前刚在相府立了威,这才几日,她就敢到你面前来撒泼?若说这背后无人挑唆,我是不信的。”

    赵念安想了半晌道:“她是陈氏买来的,自然是听陈氏的话。”

    “陈氏自己都怕你,哪来这点胆魄唆使她来挑衅你?况且如此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赵念安又道:“那就是康姨娘,她最不是好东西。”

    沈容合着眼睛思忖了半晌,缓缓道:“你今日若是恼了,狠狠教训了她,甚至打了她,叫她痛哭流涕回了相府,那么父亲必然会拿我问话,你也会落一个善妒的名声,你若是不恼,让她住了进来,那往后自然麻烦源源不断,无论如何都是你我吃亏。”

    赵念安突然笑了起来道:“那我拿银子打发她,岂不是误打误撞破了一局?”

    沈容笑道:“到底是你聪慧。”

    赵念安偷着乐,把凉茶端给他:“你也喝一点,只是康姨娘对付我们作甚?我们如今好端端的,又不去惹她。”

    “是啊,这是为何。”沈容苦笑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第77章

    方小姨娘捧着一百两银票乐开了花,整个人好似疯癫了一般,笑得花枝乱颤。

    小花看得直皱眉,忍不住说:“小姨娘,你就这么算了?他们这么欺辱你,连少爷的面都不让你见,就拿银子打发你!”

    “我见少爷干嘛,他是个残废,吃了药也不一定能用,我之前已经冒过险了,何必再来一次。”方小姨娘喜滋滋道,“小花,这可是一百两!一百两!我能用好一阵子呢,何况以后是每月一百两!我有这闲工夫与他们折腾,不如拿着银子好好享乐。”

    小桃进来说道:“小姨娘,刘姨娘来了。”

    “快请她进来!”

    刘姨娘款款来了,笑吟吟道:“大老远就听见你在笑,什么事情如此高兴?”

    方小姨娘笑道:“刘姨娘快过来坐,我方才去给少夫人请安,他给了我一百两银票!还说以后每月都给这么些个,真是没想到,他出手如此阔绰,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与咱们就是不一样。”

    刘姨娘笑道:“我那小院寻常也只有五两银子,一百两可真是不少。”

    方小姨娘点头,使唤小桃去倒茶。

    刘姨娘道:“听说少夫人那府邸光修缮就费了二十万两,府里头肯定很漂亮吧。”

    方小姨娘忙不叠点头,满眼惊讶道:“我从角门进去,走到花园就走了小半个时辰,那花园里头到处红红绿绿,竟还有一片湖,湖边还停着小船,那嬷嬷说湖心有个小岛,能坐着船过去游玩。这么一比起来,咱们花园里的池塘,就跟小水沟似的。”

    刘姨娘掩着嘴笑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象不出来,什么时候你带我进去转转,也开开眼界?”

    方小姨娘摆摆手道:“我哪能去。”

    “少夫人没让你住下?”

    方小姨娘笑说:“少夫人给了那么许多银子,我哪还好意思蹬鼻子上脸。”

    刘姨娘笑了笑,垂着眼眸幽幽道:“确实不少啊,少夫人富贵,听说陪嫁就陪了一百多万两,他自己应该也有些体己,拢着算算,哎哟,这我哪会算,都没听过这么些银子。”

    方小姨娘结结巴巴道:“多少?我没听错吧,一百万两?”

    刘姨娘笑道:“这是往少了说,前几日听咱们府里下人嚼嘴巴,说安王府里的管家两个月就捞了八万两油水,真是把我吓一跳,也不知真假。”

    方小姨娘眼睛都瞪直了,小花突然哭了起来,眼泪汪汪道:“小姨娘,少夫人拿一百两就打发了你,他打发叫花子呢!”

    方小姨娘又恼又怒,大骂道:“你这个小蹄子,骂谁叫花子呢?”

    小花啜泣道:“奴婢还不是替小姨娘不值当,凭什么他们过得痛快自在,偏小姨娘住在这阿猫阿狗都不住的小屋子里,旁人都笑话你呢,说你住的这破院子还不如对面王府的马厩大!”

    方小姨娘面色黑如锅底,咣火道:“闭嘴,你别说了!滚滚滚,滚出去!”

    刘姨娘连忙安抚她道:“行了行了,咱们不说这些了,给你瞧瞧我新绣的帕子。”

    刘姨娘哄着她说了一会儿话,见天色不早,借口回去了。

    小花见她出来,迎了上去道:“刘姨娘,奴婢送送你。”

    刘姨娘含笑点了点头,与她一并往外走,低声道:“你哄她买些贵重的金银首饰,等她大手大脚惯了,一百两也花不了几日。”

    “奴婢明白了。”

    “去吧。”刘姨娘笑道,“我下回再来看方小姨娘。”

    *** ***

    老夫人的院落布置得淡雅,家具摆设虽陈旧,却都是极好的物件,金丝楠木的家具,素三彩的花瓶,帘子用的是江南织造局产出的银绫白纱,是从前老相爷在时,先皇赏赐下来的贡品,老夫人在这个院子里住了几十年,这里所有的东西桩桩件件都是老相爷一点点挣回来的。

    屋子里的檀香味浓,老夫人却丝毫静不下心来,手里的佛珠盘得越来越快,门口康姨娘的啼哭声不断飘进她的耳朵里,似佛咒一般禁锢着她的心神。

    侍女来禀:“康姨娘仍然跪着,说想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合着眼淡淡问:“她来了几日了?”

    侍女道:“自老夫人回来后,除却容少爷大婚那日,老夫人命所有姨娘不许出院门,其余时候每日都来,得有两月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叫她进来吧。”

    侍女欠身去了,不多时领了康姨娘来,康姨娘用绢帕抹了抹眼泪,婀娜跪地道:“姨母,宝柔来给姨母请安了。”

    老夫人表情淡淡的问道:“既然已经请过安了,无事就回去吧。”

    康姨娘含泪道:“姨母,姨母能否告诉宝柔,宝柔到底哪里做的不好,叫姨母这般生气,姨母”

    老夫人看着她眼角汩汩而落的泪水,眯着眼道:“你当真一点数都没有?”

    康姨娘茫然无措道:“求姨母说个明白。”

    老夫人厉声问道:“那好,我来问你,十多年前,怀荫三十五岁寿辰,容儿落水险些遇害,是不是你下的手!”

    康姨娘吓得惊慌失措,半跪半坐在地上,摇头道:“姨母怎会这般看宝柔?他明明就是自己调皮落了水,宝柔虽与万氏不合,但容儿高低也要叫宝柔一声表姑,宝柔岂会害他性命?他本就顽劣,性格与万氏一模一样,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因为万氏过世,他跟疯了似的每日都闹,疯魔起来自己落了水也是有的,姨母岂会疑心到宝柔头上!”

    老夫人叫侍女拿来一个盒子,她扔在地上道:“你自己看吧!”

    盒子掉在地上震开了盖子,几十封书信掉落在地,康姨娘一封封打开来看,竟全是罗大石与她贴身侍女娇红的往来书信。

    老夫人愤恨道:“罗大石随我去大钟寺两年,你每月都叫娇红写信与他,问我近况,我竟是不知罗大石是你的人!”她将手中佛珠扣在桌上,痛心疾首道:“你真真是出息了,敢在我身边安插眼线子!”

    康姨娘惊慌道:“不是的,姨母误会了,娇红心悦于他,我是知道的,娇红服侍了我十几年,如今也到了年纪,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了她去,她自己自作主张替我去问,也是不想我太担心姨母在大钟寺过得清苦,真是一场误会,姨母你信我,求你姨母!”

    老夫人却是不回答,只细细盯着康姨娘每一个神色。

    康姨娘跪着爬向她,抱住她小腿道:“姨母,容儿落水那日是表哥寿辰,圣上带着两位皇子来替他做寿,那日容儿落水,也牵累了一位皇子,虽不知是哪位,但如今二皇子就在安王府住着,您可叫他来问,他或许知道容儿是否自己失足落水。”

    老夫人苦叹道:“那时候怀荫方当上宰相没两年,圣上为了替他做脸,才带着皇子来吃席,结果皇子落了水,险些闹出了祸端,怀荫当日仕途不稳,圣上仁义,不想将此事闹大,命所有人不许再提及,只是走的时候不免龙颜愠怒,这件事情后来不了了之,也无人敢再提,再者说,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皇子也不过六七岁,怕是自己也说不清,便是容儿也未必还记得清楚。”

    康姨娘啜泣道:“可姨母您想想,就算罗大石敢杀人,他还敢连皇子一并扔下水吗?况且侍从追去池塘时,罗大石已经将两人都捞上了河,他是容儿的救命恩人呐!”

    老夫人疲惫不堪拧了拧眉心。

    “原来姨母是因为这件事情一直冷落宝柔,姨母,宝柔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恶毒的女子吗?”康姨娘痛哭流涕,啼哭声絮絮不断。

    “此事我也只是猜测罢了,算了,你起来吧。”

    康姨娘仍跪地不起,抱着老夫人的小腿盈盈哭泣。

    老夫人头疼不已,她看着康姨娘泣不成声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些愧疚。老相爷一生跌宕起伏,为朝廷鞠躬尽瘁,方走上宰相高位,这份家业挣下来不容易,家门声望更是要紧,他们只有怀荫一个孩子,奈何他不争气,驽钝又畏缩,仕途屡屡不顺,丝毫不受自己父亲重用,老夫人为保儿子前途,相中了北远侯府的千金,她用了一些手段,令康氏入门为妾,叫怀荫想方设法娶了侯府千金为妻。

    终究是她亏欠了康宝柔。

    老夫人长叹道:“无论如何,如今容儿当了大官,又尚了皇子为妻,若是老相爷泉下有知,必定倍感欣慰。宝柔,我不妨告诉你,你做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容忍,但是你不许动容儿一根毫毛,若是他今后有任何不妥,我全部算在你头上。”

    康姨娘擦干了眼泪,咕哝道:“什么大官,还不是靠趋炎附势阿谀谄媚,不过是圣上看二皇子脸面提拔他罢了,又不是他自己挣来的。”

    “那也是他的本事!与你何干!”老夫人拔高声音道。

    康姨娘停了哭声,诚恳道:“姨母,我遵命就是了,反正我如今也惹不起他。”她心里也嘀咕,从前也不见老夫人对沈容有多好,如今出息了,倒是当成掌上明珠一般似的,真是势利眼!

    老夫人睨了她一眼,将佛珠又拿在手里。

    康姨娘道:“姨母,其实我有件事情想求姨母。”

    老夫人定定看着她,叹道:“说吧,是不是又缺银子了?”

    康姨娘连忙摇首,缓声道:“姨母,如今容儿成了婚,康儿是长子,比他还年长些,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本是想托着夫人帮忙相看,可她会什么,那日办了次茶宴,被侯夫人搅了局,到如今都心有余悸,说什么都不肯再办,我想着,此等大事,还是得由姨母出面。”

    老夫人叹气道:“康儿确实也该抓紧了,他虽是庶子,但他父亲好歹是一朝之相,怀荫怎么说?你们可有相中的人家?若是有好的,我老太婆就卖卖这张老脸替你们亲自去说。”

    康姨娘见老夫人恢复了往日亲近之相,连忙笑起来,亲热道:“姨母,其实圣上的四公主性格娴静懂事,又善琴棋书画,听说很早就学了持家的本事,相爷也说不错,去年康儿进宫参加皇后娘娘的春茶宴,皇后娘娘也对康儿赞赏有加,只是苦于四公主居于深宫之内,不似皇子一般容易亲近,康儿又不在圣上面前走动,只怕贸贸然去提亲,会被圣上拒绝,姨母您是一品诰命,与皇太后也说得上话,不如您想想法子。”

    老夫人看着她喜笑颜开的脸,愤愤道:“我看你们是被浆糊糊了脑!亏得你们异想天开!康儿拿什么去尚公主?简直胡闹!”

    康姨娘眉头拧成一团,纳闷道:“容儿都能尚皇子,我们不过是尚公主罢了,为何不行?从前容儿也不过是四品,沾了二皇子的光才当上院史,康儿如今也有五品,样貌品行更是不在容儿之下,他能尚得,我们为何尚不得?”

    老夫人敛起怒气,淡淡道:“康儿是庶子。”

    康姨娘愣了愣,忽然嚎啕大哭道,“若非我不争气,当不了相爷正室,康儿又岂会跟着我受苦,如今还要因为庶子的身份错失一段良缘!”

    老夫人咬着牙,拿佛串砸了康姨娘的脸,咬牙对侍女道:“把夫人叫来。”

    侍女颔首应是。

    “尚公主一事,我劝你死了这条心,不过你放心,康儿是我最疼爱的宝贝孙子,我一定替他相最好的人家。”

    第78章

    陈夫人愁眉苦脸了好几日,庄子上的收成下来了,加上公账里本来的一千多两,拢共能有五千多两,再加上沈容给的五千,母亲给的二千,手上本该有一万二千多两松动银子,可她也不曾想,成个亲会花费如此多银两,府里上下都新制了衣裳,连月来的茶水钱,烛火钱都不老少,府里的赏银倒是发的不多,但内务府与典司院的赏银却给出去不少,如今才五月,手上就只剩下了五千两,若是无事,这点银子还能度日,可再不久,老夫人又要过七十大寿,陈夫人真是欲哭无泪,每日都在为银子发愁。

    正在忧心那一两三钱的银子,老夫人遣人叫她过去。

    陈夫人去时康姨娘已经离开,侍女正在给老夫人捶腿,她拢着眼小睡了片刻,等陈夫人进来,侍女才轻轻推了推她。

    陈夫人迟疑道:“不如等老夫人睡醒我再过来。”

    老夫人晃了晃神,坐直身体道:“是我叫她喊醒我。”侍女拿了腰垫过来塞在她身后,又去沏了两杯热茶过来。

    老夫人满脸慈爱,关切地问了许多问题,大多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陈夫人温温笑着一一答了,半晌才端了茶慢慢喝了几口。

    老夫人突然道:“那日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府里的奴才太不像话了,大喜的日子里口无遮拦,也难怪容儿夫人要发落他,可曾狠狠打了。”

    陈夫人面色扭捏,那奴才是沈康的人,打是打了,却也不过是轻轻打了几下,说到底她在府里没什么话语权,压根比不过康姨娘说话有分量。

    陈夫人眼神苦涩道:“回母亲,安亲王发了话,自然是要打的。”

    老夫人面色沉了沉,眼神晦暗道:“你是当家主母,有些事情,你要扛起来,如今安儿进了门,在外头他是亲王,在家里他就是容儿的夫人,你与怀荫的儿媳妇,你不可一味将他当成贵人主子来对待,你诸事畏畏缩缩,他又与咱们疏远,岂不是叫人以为咱们相府家门不睦?”

    陈夫人局促道:“请母亲指教。”

    老夫人满意她的顺从,笑笑道:“他初来乍到,又不与咱们住在一道,自然显得不亲近,这样吧,你多叫他们过来吃饭,与他热络些,寻常也办些茶宴花宴,叫上些亲朋好友,日子久了,自然也就亲近了。”

    陈夫人迟疑着说:“母亲,我姑且试试吧。”

    “什么试试!拿出你的本事来!”老夫人恨其不争道,“你持家有道,人人都夸你,安儿毕竟不曾受过赤子教养,也未必知道如何持家,你多教他些本事,别总是唯唯诺诺的!”

    陈夫人心中叹气,面上却真切应了。

    *** ***

    今日本要去郊外踏青,赵念安特意起了大早,却不想相府一早派人来传话,说是老夫人想念孙儿,叫沈容与夫人若是无事就去相府坐坐。

    他们已经连着几日不曾去请安,老夫人话都说到这般地步了,若是再装傻听不懂,也未免太刻意。赵念安也不想落一个不贤不孝的名头,只好换了衣裳,与沈容去了相府。

    两人先去老夫人院子里请安,老夫人见他们来,模样高兴坏了,遣着侍女们忙前忙后伺候,端的是一副慈善和蔼的模样。

    从前她对沈容一直是淡淡的,谈不上多亲近,也不曾苛责,后来十年里,沈容去了侯府暂住,她与沈容更是生疏了许多。

    许多事情沈容不曾与赵念安细说,赵念安也不知老夫人为人,见她模样慈祥,便也多了几分亲近,吃着侍女端来的点心,听她说沈容儿时趣事,说他活泼可爱,又说他古灵精怪。

    沈容在旁听了半晌,大多都是他三四岁前的事情,他自己也记不太清,但听多了总觉得像是杜撰的,什么儿时睡觉总要祖母哄,为了一块马蹄糕哭了半宿,从小爱娇俏,总缠着祖母做新衣裳,他自小虽调皮,却从不娇气黏人,相反很有气性,这些撒娇耍赖的事情,听来都像是沈康儿时为人。

    三人说笑了半晌,老夫人道:“你父亲与兄长还未回府,我叫人在院里摆了一桌,咱们也吃个团圆饭。”

    沈容牵起赵念安的手,含笑道:“孙儿近来得意忘形,不常回来吃饭,叫祖母见笑了。”

    “这是什么傻话,你们新婚燕尔,自然亲热,那才叫好呢。”老夫人笑了笑,打了个哈欠道,“离晚膳还有些时辰,后花园里新置了些花卉,你们去赏赏,我也打个盹,一会儿开饭我再叫人过去唤你们。”

    沈容道:“如此也好,说了一下午话,祖母也累了,先歇歇,我们四处走走。”

    两人出了小院,身后只跟着兆喜一人,沈容看着眼前小径,一时间晃了神,母亲的畅忧阁如今由陈夫人居住,竹园又有方小姨娘碍眼,后花园的池塘他也不想见,偌大的相府竟无他立足之处。

    赵念安未觉他神情有异,兀自顺着石阶小径向前走,半晌豁然转身,抿嘴一笑道:“啊,我知道了。”

    沈容迎了上去,笑问:“知道什么?”

    赵念安压低了声音,笑眯眯道:“祖母年纪大了,老糊涂咯。”

    沈容拍拍他的脑袋:“瞎说什么。”

    赵念安笑:“你根本不爱吃马蹄糕的嘛,你喜欢吃什么,我全部都知道,我平日里都仔细看着呢。”

    沈容道:“人总是会变的,兴许我儿时爱吃,如今不爱了。”

    赵念安随口道:“或许是吧,我们去哪儿?”

    沈容心不在焉看着四周,脸上露出一些苦笑,赵念安突然眼睛一闪,拉着沈容疾步往前,速速越过石阶,靠近高低起伏的假山旁,屈腰走进石洞内。

    逼仄狭窄的假山洞只能容两人抱膝而坐,赵念安抱着膝盖笑眯眯道:“反正你哪儿也不想去,咱们就在这里躲躲吧。”

    沈容打发了兆喜去别处,才对赵念安道:“原以为你不谙世事,却不想我的心事你都能明白。”

    赵念安笑而不语,许久才说:“你记不记得,那次你躲在假山后面看书,我去尚书院找你,你离我躲得远远的,都不肯挨着我坐。”

    沈容笑:“春日里你穿得单薄,天气又寒,我叫你小心着凉,你偏不听,硬生生挨了半个时辰,结果次日就病了。”

    赵念安将脑袋靠在膝盖上,侧着脸看沈容,眼里含着羞赧的笑意,声音软糯道:“我后来再想,许是那日病中,你来哄我,我便喜欢上了你,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我发怒恼了火,还眼巴巴过来哄,好似心疼我极了。”

    沈容挑了挑眉:“我还以为夫人是贪图为夫模样好看呢。”

    赵念安脸一红,结结巴巴道:“你、你虽是好看,可我又不是肤浅之人,哪里会贪图你的美色,自以为是!”

    沈容忍俊不禁道:“夫人有,是为夫浅薄了。”

    赵念安直起一些腰,转而靠在沈容肩头,沈容伸出手臂绕过他肩头揽住他,两人悄无声息坐了半晌,直到兆喜来叫,才不得已从假山里头钻出来。

    两人掩在假山旁掸衣灰,兆喜笑道:“少爷成了亲反倒调皮了,到底是有了少夫人,怎么都不一样了,日日都红光满面。”

    赵念安哈哈一笑:“你嘴甜也没用,我今日可没带银子出门,没的打赏你。”

    兆喜笑:“奴才不用打赏,下回少夫人吃不下的糕点,打赏奴才两块。”

    沈容道:“如今后院里头哪还有吃不下的糕点,多少双喜都能吃下去,越发吃得圆滚滚的。”

    兆喜随着两人走出假山,闻言满面笑容道:“双喜长身体呢,圆滚滚的像个年画娃娃,可爱着呢。”

    沈容叹道:“你倒是喜欢。”

    兆喜抿着嘴笑了一下,等沈容走远了,又连忙跟上去,悄声说了句:“少爷可不能说给双喜听,免得叫他得意。”

    沈容道:“我才懒得搭你们。”

    转眼回到老夫人小院,沈康已经换过了常服,坐在老夫人面前说话,老夫人对康姨娘近来冷落,对沈康却依旧疼爱有加,言谈间尽是亲昵。

    沈相换下朝服匆匆过来,见了赵念安面色一紧,作揖行了礼,老夫人在旁慈爱笑道:“安儿是个好相与的,这是在家里头,不兴你这般迂气,倒显得生分,叫旁人知道了,当是他刻薄你这个公公,平白叫他受委屈。”

    老夫人仍与午后那般笑容和蔼,说话也未有什么不当,乍一听全然是为了赵念安名声考虑,但话外之音却是叫他放下亲王尊荣。

    赵念安往日里虽骄纵,但多半也会看场合听话音,他能对沈相摆脸子,却也不敢冒犯了老夫人,她到底是老相爷遗孀,又有一品诰命在身,便是到了皇太后与圣上面前也有几分脸面。

    赵念安笑笑没说话,陈夫人携着侍女过来,笑吟吟说:“前头晚膳备好了。”

    老夫人由侍女扶着站起身,笑说:“本是该去饭厅吃的,只是我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就在这偏阁里头摆一桌,咱们团聚团聚。”

    沈容含笑道:“如此也应该,怎么不见两位妹妹?”

    陈夫人亲热答道:“姑娘们年岁还小,又不吃酒,也坐不住,就叫了留在自己院里吃,等下回咱们吃茶办茶宴,再叫了来一起热闹。”

    沈容脸上依旧温温地笑,心里头却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几人向着院里转移,赵念安走在后头,攥住沈容胳膊拉着他停下,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祖母下午说的肯定是沈康,她油滑着呢!”

    沈容点了一下他的嘴唇:“好了,不说了。”

    第79章

    今日晚膳不曾叫姨娘与小姐们,只六人坐了一张小圆桌,外头天色渐暗,侍女们掌了灯,又陆续来斟酒,几人端着酒杯小饮了一口,待老夫人拿起筷子吃了口,其余人才一一动筷。

    桌上菜色虽不如王府里头,却也不算寒酸,今日是赵念安第一次在相府吃饭,老夫人花了血本,请了外头的大厨来做菜,又买了几壶上好的美酒,美酒配佳肴,窗外又有银月挂树梢,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席间老夫人没说什么,倒是陈夫人嘘寒问暖问了几句,等吃过饭传了茶上来,老夫人才缓缓进入正题。

    老夫人正了正色,缓缓说道:“我前几年身子不大好,请了宫里太医来诊脉,叫我饮食清淡,静心修养,我便带了仆人们去大钟寺礼佛,这一去就是两年,如今身体真是大好了,当真是佛祖有灵。”

    沈容笑道:“祖母诚心,又有祖父泉下保佑,身体自然大好,只是如今祖母年纪大了,还是得多休养,切莫操劳了,若是有什么不爽利的,再请太医来看看。”

    老夫人盈盈笑了,其他人也说了许多宽慰的话。她捧着茶,却是悠悠叹了口气道:“说得容易,这俗话说眼不见为净,我去了大钟寺自然清静,回了府里,总是有许多愁绪,这宅子是从前先皇赏下来的,那时候宅子里只有老相爷与我两个主子,到如今,姨娘们许多,还有少爷小姐们,虽说是热闹,只是打起来也辛苦,这连月里,陈氏的辛苦,我老婆子看在眼里也是心疼。”

    陈夫人连忙放下手里茶,站起身恭恭敬敬道:“儿媳不敢居功,这本就是儿媳该做的。”

    老夫人摆摆手示意她坐下,缓声道:“只是有一事,我心里总是有些不痛快,今日在座都是自己人,我也不妨说了。”

    陈夫人目光绰绰看着她。

    老夫人蹙眉道:“你给容儿安排的竹园是怎么回事?小些倒也无妨,只是那地方靠近仆役房,寻常多有外男走动,他那小姨娘也时常自由出入府邸,这如何使得?”

    陈夫人攥着手呐呐道:“实在是儿媳失职,此事确实是儿媳考虑不周,只是咱们宅子小些,确实也安排不下。”

    沈相沉着脸,蔑视地看着陈夫人道:“你寻常就是这般,做事欠妥又喜自作主张,还不快向母亲道歉。”

    老夫人拔高声音道:“好了,我如今不是教训她,不过是与她说道说道,不必谁来道歉,她持家已经不容易,没得叫她再受委屈,此事也是我不好,从前老相爷不拘小节,咱们后院也没几个人,怎么都住得下,我便也没有立下规矩,如今人多管不住了,分了小院住,管得乱七八糟,也是陈氏年轻,没有威严,既然如此,得让我这个老婆子来管管。”

    陈夫人紧张道:“请母亲示下。”

    老夫人道:“如今后院里就属畅忧阁与春归院地方最大,刘姨娘与林姨娘没有孩子,林姨娘搬去畅忧阁,刘姨娘搬入春归院,刘姨娘的小院清出来给容儿,他如今长住安王府,但咱们相府里头还得给他留个院子,康儿还未成亲,林姨娘的院子拨给他,与他原来的打通,造间大的,日后也好迎新夫人进门。”她说完转头看了眼沈容,温善笑道:“容儿应当不介意康儿的院子比你大吧。”

    沈容诚惶诚恐道:“自然不介意,这也是应该的。”

    陈夫人扭扭捏捏不敢出声,却是沈相着急说道:“春归院原本也不大,如今康姨娘还带着莲儿一起住,母亲叫刘姨娘搬进去,岂不是地方更狭小了?”

    老夫人冷冷瞥了他一眼,心中愠怒无比,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就是眼界小了些,只看着眼前一亩三分地,康姨娘不过是个姨娘,如今陈氏带着嫡女都不曾发话,他倒是跳起来为康姨娘争不平,这叫陈氏脸面往哪放!林姨娘与刘姨娘到底是无儿无女的小门小户,又不受他疼爱,随便打发两间屋子就是,没得还叫她们荣华富贵!

    沈康还未成亲,如今的院落虽然不小,但别说尚公主,便是随便一个达官贵人家的千金都瞧不上眼,她大费周章还不是为了给沈康修缮院子,日后好风风光光迎新夫人进门!这个蠢货!

    老夫人面上笑道:“你这孩子到底是念旧情,康姨娘伺候你时日最长,你到底是心疼她,不过不妨事,康姨娘为人我知道,她领你情,知道你疼她心里就满足了,哪里会争长争短的。”

    沈相不再出声,陈夫人顺从道:“母亲,我明日就去安排。”

    老夫人道:“另外,以后姨娘们无事不得外出,缺什么都请了府里,叫管事的去跑腿,往后既不分小院住,份例也无需发银子,都采买了发东西,这本该是大门户里的规矩,说句不好听的,咱们相府根基不深,老相爷白手起家,没什么家底,往年也都随意,只是如今怀荫也高居相位,容儿与康儿也都有长进,这大户人家的规矩也都该学起来。”

    陈夫人苦笑,他父亲虽是参谋院侍郎,却也是到他这一辈才起来的,也不过是小门小户,沈相当年也是喜欢他们陈家家底干净,在朝廷没什么纷纷扰扰的牵葛。

    陈夫人心里没什么不乐意的,本也没有给姨娘们发月银的道,只是她来相府时已经是这个规矩,听说康姨娘最先入门,沈相每月都给她五十两花销,先夫人万氏入门后这个规矩也没改,如今不发银子,都采买了发东西,她这个当家主母反倒更有话语权,不像从前,姨娘们都不必看她脸色度日。只是如今又要给沈康修院子,她一时间又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苦楚。

    老夫人今日也没说其他的,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便借口累了,叫大家都回去。

    沈相也没提数日前那些龃龉之事,端着长辈的架子叮嘱了几句,便满腹心事去了后院。

    沈容牵着赵念安踱步回王府,两人走在路上,赵念安突然问道:“我若是住在相府,难道也不得外出?”

    沈容淡淡道:“赤子要好些,再说谁敢拦了你?”

    两人从东角门进去,循着花草迷人的侧巷走入花园,在抄手游廊上坐了一会儿。

    赵念安道:“今日老夫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知道了方小姨娘来闹?特意当着我的面给姨娘们立规矩?”

    沈容笑:“你自小在后宫长大,都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赵念安笑眯眯道:“我小时候与北辰一道在皇祖母身边养着,皇祖母威严,底下人都怕她,我娇气些,北辰爱捣蛋,皇祖母却都不说我们,她与皇后娘娘一条心,纵得我们无法无天,北辰有贤贵妃娘娘管着,比我上进些,我寻常不读书,只学了皇祖母变脸的功夫。”

    沈容捂住他嘴道:“你真是无法无天,什么都敢说。”

    赵念安拨开他的手,笑笑说道:“皇祖母最疼爱太子哥哥,越是疼爱却对他越是严格,我在她身边许多年,多少也察觉得出来,她虽然待我们不如太子哥哥,可到底是她亲手养大的,也有许多真心实意,寻常我若是生了病她也着急,有一次我病重了数日,一直不见好,皇祖母整宿整宿陪我,我半夜睡醒起来都瞧见她哭了,可把我吓了一大跳,第二日病就好了。我这次出嫁,她面上淡淡的,也没有给我添妆,私底下给我塞了许多银子呢,许是怕皇妹们出嫁的时候不好办,才偷偷给了我。”

    沈容搂着他静静听他说。

    赵念安靠在他身上,缓缓又说:“父皇的后宫许是有许多弯弯绕绕的事情,但皇嗣们都长得好,你也不必说我不懂,后宅之事,北辰也未必比我明白,我到底是按照皇子教养长大的,哪里懂这些,我母妃寻常也不与我多说。”

    “只是你以后免不得要参与进后宅纷争。”沈容叹气道,“你从前在宫里,只要皇太后圣上皇后不说你,你再怎么闯祸也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如今出了嫁,只要不是夫家欺人太甚,多半你都得忍着,否则就会落一个不贤不孝的名声,也会叫圣上与皇后蒙羞。”

    赵念安推了推他道:“你与我说说,老夫人今日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说话不比我皇祖母爽快,我听了白天不明白。”

    沈容叹了口气道:“父亲为人偏私,只是他并不高明,自以为占,巧言善辩,旁人捧着他不与他争辩罢了,祖母较他高明许多,她行事会留三分余地,叫你有苦说不出,就好似今日,她分明想给沈康扩院子,却拿我说事,我明明不住相府,她却要换一个大院子给我,全然是一派公正公平的姿态。扩院子要费银子,府里有多少银子她是知道的,陈氏自然为难,她便出手替陈氏料后宅,收了各院的份例银子,叫姨娘们日后都看陈氏脸色过活,一开一合,陈氏只能应承下来。”

    赵念安琢磨了半晌,喃喃道:“这葫芦里原是卖的这个药,只是一本正经叫我们去作甚。”

    “扩了院子自然是要相看,瞧她今日对你那番亲热姿态,往后怕是少不得要叫你办事,他如今是你祖母,又放低了姿态求你,你事事都得顺从,否则她把消息往外一漏,一品诰命,老相爷遗孀,对着孙媳妇点头哈腰低声下气,还要受其鄙夷嫌弃,参谋院那些言官老臣知道了,还不得日日在朝上参我?父亲虽不受人敬重,但祖父在朝堂上还有无数门生,只是父亲自持身份不与他们来往罢了。”

    赵念安苦着脸道:“那我岂不是被她拿捏住了?”

    沈容好笑道:“日久天长,别怕,凡事都有我。”他亲了亲赵念安的脸,牵他起身道:“走吧,回房吧,你晚上吃的不多,叫膳房再送些来。”

    “现在想来,下午那些儿时趣事都是她胡说八道,说的都是你三四岁前的事情,笃定你记不得罢了,半点不说你后来的事情。”

    “这你倒是机灵。”

    赵念安亲热道:“你的事情我都仔细揣摩着呢。”

    沈容笑了一声,执起他的手亲了一口。

    第80章

    入夏以后,天气迅速炎热起来,开府的皇子们只有太子殿下每月份例里有冰,赵念安除了从内务府领二千两银子,再无其他。皇太后如今上了年纪受不得寒,往年份例里的冰也都给了早开府一年的赵北辰,今年她想拨一半给赵念安用,赵北辰也不甚在意,赵念安如今到底是赤子,总比他娇贵些,分他些冰用也是应该,况且他如今领了差事整日不在府里,又未娶妻纳妾,要这么些冰做什么用,反倒叫内务府把冰都拿去给赵念安,不必再送去他府里。

    赵北辰爽快,赵念安也领情,连忙叫人把他夏日里的器具都摆起来,镇着果子与糖水,等沈容下朝回来可以解暑纳凉。

    双喜蹲在地上,摸着那冻手的冰鉴,嘴里忍不住哇哇直叫。一旁侍女看着他偷笑,双喜挠挠头,满脸通红站去一边。

    赵念安道:“沈容回来还早,你们自己拿些酸梅汤吃,吃完再弄一些冰上。”

    双喜咽了咽口水,嘴里却说:“主子还没吃,我们先吃上了,琴嬷嬷知道了,要打我们手心的。”

    赵念安随他,翻个身在贵妃榻上打起盹来。

    这几日沈容去上朝,他每日都懒洋洋无所事事,都得等他回来才有兴致。相府那里也不常来烦他,他只初一十五主动过去请安,再陪老夫人吃顿素,这一两个月来倒也相安无事,只是每次去都吵闹喧哗,修院子的人进进出出,时常还走错地方,弄得后宅内院十分不方便。

    双喜没敢喝酸梅汤,只悄悄用茶杯舀了些冰水来喝,赵念安撩起眼皮看他,噗嗤笑道:“你拿茶碗装些葡萄,再盛满冰水,偷偷躲去库房吃,若是遇上琴嬷嬷,就说是我赏给方德子的,顺道看看沈容回来了没有。”

    双喜实在没忍住,领了赏,捧着青花瓷茶盏急不可耐往外走。他沿路顺着檐头阴影走,踮着步子跑去库房,脸颊晒得通红,像是着了火似的。

    方德子正在拨算盘,沈容请来的老账房教了一月,他脑子还算清楚,只是这算盘打得不好,远不如刘青灵活。

    见双喜进来,笑问:“又得了什么赏了?”

    双喜把葡萄拿出来,笑眯眯道:“我拿了八颗,咱们一人两颗,方管事你先吃,还凉着呢。”

    方德子见他圆头圆脑的,心里看的喜欢,闻言笑道:“你倒是会孝敬。”他吃了一颗,对双喜道:“咱们这头虽然没有冰,但是后头井水也凉快,我昨日叫人去东市买了只西瓜,在井水里冰了一天,等兆喜回来,咱们切了它分着一起吃。”

    刘青性格安静,默默吃了葡萄,听他们闲话家常,眼里也流露出几分笑意。

    方德子只吃了一颗,余下一颗叫双喜自己吃,他跟着赵念安这么些年,什么冰镇的好东西不曾吃过,双喜头一年稀奇罢了,又是年轻贪嘴,看着这颗葡萄就跟宝贝似的。

    双喜没舍得吃,说:“还有三颗都留给兆喜吧,他每日赶车辛苦,一会儿也该回来了。”

    方德子道:“傻孩子,等他回来就不凉快了,你自己吃了也不妨事,本就是少夫人赏你的。”

    双喜想了想,合上杯盖道:“还是给兆喜吧。”

    方德子偷着乐,兀自低下头去打算盘。

    双喜正眼巴巴等着,兆喜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粉色罗裙的少女,模样与他一般大小,十五六岁,正是最娇俏的年纪,皮肤粉嫩,晒得有些泛红,好似那荷花尖蕊上的一点红。

    兆喜与她说说笑笑进来了,对方德子道:“我在门口遇到小桃,她来替小姨娘领一百两月银。”

    双喜躲在一旁悄悄打量她,小桃被他看得羞怯,下意识往兆喜身后躲。

    兆喜忙说:“小桃你别怕,他叫双喜,是赤子。”

    小桃略略松了口气,怯生生道:“我叫小桃。”

    双喜扁了扁嘴,不出声。

    兆喜满头是汗,见桌上有茶盏,立刻拿过来喝,一揭开盖子,却见里头有三颗葡萄。

    方德子刚唤了刘青去拿银子,随口道:“留给你的。”

    兆喜一摸那葡萄还有些冰凉,惊奇道:“这果子倒是凉快,小桃给你吃吧,快拿着。”他将葡萄塞进小桃手里,端着茶盏将里头的冰水一饮而尽。

    小桃红着脸道了谢,用绢帕将葡萄包起来拢在手心。

    兆喜擦了擦脑袋上的汗水,对双喜道:“你怎么不去伺候少夫人?少爷已经回来了,快去禀。”

    双喜虎着脸瞪他,只是他模样圆润可爱,虎着脸倒是不像发怒,更像是闹脾气撒娇一般。兆喜看得有趣,语气幽幽道:“哟,你这小东西,跟着少夫人伺候了不得了,敢给我使脸子了。”

    双喜扁了扁嘴,对方德子道:“方管事,我回去伺候了。”

    小桃领了银子,温声告退,兆喜殷勤道:“你拿着这么多银子不方便,我送你到相府门口。”

    双喜拿起桌上茶盏,温温吞吞往外走。

    兆喜瞥他一眼,陪着小桃离开库房,与双喜背道而驰。

    双喜回了后院,神情闷闷的,沈容正在喝酸梅汤,见他苦着脸,笑道:“又和兆喜吵架了?”

    双喜气呼呼道:“他才没空和我吵架,他和小桃好着呢。”

    沈容笑道:“好了,我看你是太燥热,喝碗酸梅汤压压火。”

    双喜咽了咽口水,半天才说:“少爷,我不吃了,兆喜笑话我是小乳猪,还说我做衣裳都比别人费布料。”

    沈容无奈叹气,对双喜道:“今日初一,要回相府陪祖母吃饭,你替我沐浴更衣吧。”

    双喜无精打采应了,他寻常不去相府,都是由兆喜和竹笙花笙跟着去,沈容换好衣服之后,他送二人去了抄手游廊,兆喜正在长廊尽头候着。

    双喜正要回去,兆喜快步上前对沈容道:“少爷,我和双喜说几句。”

    沈容点点头,牵着赵念安兀自往前走。

    兆喜快步上前将双喜堵住,故意沉着脸问:“躲什么?”

    双喜见他板着脸,有些害怕,缩着脖子道:“我才没有,你有什么事情,你说嘛。”

    兆喜嗤嗤笑了一下,拿出一个青色荷包来递给他,“给你的,今日我拨空去西市买的。”

    “我要你荷包做什么,北笙姐姐给我做的荷包不知道多好看,谁要你买的。”

    “你打开看看。”

    双喜慢吞吞打开,见里面是一把胡榛子,吓得结巴道:“你上哪来的胡榛子?”

    兆喜得意道:“我在西市的西域商人手里买的,这玩意儿有银子都买不着,你拿着偷偷吃,别叫人看见了。”

    从前圣上赏了一匣子贡品胡榛子给北远侯,侯夫人往各处分了下去,沈容也分了十几颗,他只吃了几颗余下都给了侍从侍女们,双喜稀罕得不得了,一连念叨了好几个月,兆喜近日听说西市有的卖,拨空往西市跑了几次,问了许多西域商人,又费了许多银子才买了这一把。

    双喜感动坏了,紧张兮兮道:“这些肯定很贵吧?你怎么乱花银子呢。”

    “买都买了,你留着慢慢吃。”兆喜道,“我得去伺候少爷了,回头再说。”

    双喜紧紧攥着荷包,连忙跟上去送他,嘴里喊道:“兆喜哥慢走啊。”

    兆喜脚下一个趔趄,站稳了回头朝他笑。

    等兆喜追上沈容脚步,沈容忍不住笑骂道:“你啊,整日就知道欺负他。”

    兆喜窃笑道:“谁叫他好欺负。”

    沈容笑而不语。

    兆喜见四下无旁人,快走两步讨好着说道:“少爷,您就把双喜许给小人吧,小人一定好好疼他。”

    沈容不出声,揽着赵念安加快了脚步。

    兆喜焦急追了上去道:“少爷?”

    赵念安乐道:“叫你总是欺负人,活该不许你。”

    兆喜讪讪笑了一声,抿着嘴偷笑。

    沈容淡淡道:“他年纪还小,过两年再说吧。”

    “谢谢少爷,谢谢少夫人。”兆喜立刻跪下磕了头,然后爬起来追上去,殷勤地说着奉承话。

    沈容忍笑道:“谢什么?我还没答应许给你。”

    兆喜笑得合不拢嘴,少爷虽然没松口,但到底知道他心意,轻易也不会把双喜许给别人,况且就他那小白猪似的憨傻模样,除了他还有谁能瞧得上眼?早晚得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