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冼诏诲知道哥哥用了灵缚在孟九鸾身上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毕竟冼诏诲自己就是妖力深厚的大妖,用不着觊觎哥哥的那点灵力。
真正让冼诏诲起心动念的时候,是六百多年后, 冼澜降生时了。
冼澜出生时先天不足。猫妖与赤蛇妖的血脉相冲,几次差点胎死腹中,最后虽然侥幸生出了冼澜, 但是他身上的灵力干涸得宛如枯竭的溪水, 孱弱的一只小猫没有冼诏诲的手掌大,他蜷缩在冼诏诲的手心, 口鼻喷出微弱的呼吸,心脏在那小小的胸腔里勉力跳动着, 似乎随时会停下一般。
与此同时,冼昭明已经一岁的儿子迸发出了旺盛的生命力。
那时冼昭明和孟九鸾已经游玩一般离开了启昼山,去人间居住了。冼漓就是在人间降生的, 冼诏诲去探望自己新生的侄儿时, 发现冼漓完全继承了冼昭明的妖力和天赋,又因为孟九鸾接近于半妖的体质,冼漓出生后并没有像涂泊川的儿子涂英一般, 虽然妖力强大但半妖的身体却无法承受那样的力量而导致频频发狂。
唯一美中不足的, 就是冼漓依然是半妖的体质, 寿命只能和人类相当。
但这依然不是个问题,冼漓继承了灵缚的能力, 只要能找到一个愿意和他缔结契约的妖精, 那冼漓就可以获得和妖族一样漫长的寿命。
可以说在冼漓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完美得令人觉得不真实, 尤其是在冼澜虚弱不堪的身体的对比下,冼漓的一举一动,看在冼诏诲眼里, 都带着另一种求之不得的心痛。
那时候冼诏诲想到了一个办法,下山去找了搬到人类世界生活的哥哥,希望让侄子用灵缚的能力与冼澜缔结契约,这样冼漓可以共享冼澜妖族漫长的寿命,冼澜也能因为冼漓的灵力而重新焕发活力。
冼诏诲与朱曼仪都觉得这是个极好的主意,自己与冼昭明是亲兄弟,缔结契约还能让两个堂兄弟的关系更为紧密,是多好的一件事。
但令冼诏诲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哥哥拒绝了这个提议。
“小漓现在还只是个孩子,缔结灵缚这样的大事,我们即使是他的父母也没办法替他做出决定,等他长大后,由小漓自己来决定吧。”冼昭明当时是这样说的。
即使过去了十八年,冼诏诲依然能回忆起当时冼昭明说话时的每一个字和每一个表情。
而他也记得当时听到这句话后怒火中烧的心情:说什么自己决定,不过是觉得澜澜身体虚弱,不知道能活多久,冼漓灵力强悍又有这得天独厚的天赋,与其和他缔结灵缚,不如另找妖力强大,寿命也更长的妖精缔结契约更为划算。
冼诏诲的计划落空,他连和哥哥寒暄的体面话都说不出口了,气急败坏地回了自己的洞府。
但蜷缩在床上痛苦不堪的冼澜又让冼诏诲心软了,他辗转反了一夜,第二天又去求冼昭明,却被孟九鸾告知自己的哥哥已经离开了,说去寻访相熟的御灵师,看是否能找到帮助冼澜的办法。
一派胡言。什么求援,冼昭明只怕是担心自己再来纠缠,提前躲出去罢了。
冼诏诲怒火中烧地回了自己的洞府,将冼澜托付给朱曼仪照顾,自己出山去寻访大妖们,希望能替冼澜找出一个办法来。
不过那办法却是冼昭明先找到的。
那一日冼昭明踏着晨光回到了山里,笑着交给冼诏诲一幅阵法图纸。
“我联系了当年的旧友,可惜十之六七已经找不到踪迹了,好在江城徐家一脉还在世,他家于阵法之道多有研究,虽然故友已逝,但现今的传人徐敛芳仍然写了一个聚灵阵给我,可以为澜澜聚灵,你再为他用灵力调理身体,澜澜的身体定然能好起来。”
冼诏诲将信将疑地接过阵法图,本以为是冼昭明在敷衍自己,准备丢到一边时却又舍不得,心想反正一年来为了给冼澜治病,试过的方法不在少数,多这一种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启昼山家大业大,不差这一点东西。
而这一试之下,冼澜的身体竟然真得有了起色。
冼诏诲这才真信了自己的哥哥是替自己寻医问药去了。
既然如此,是不是等到冼漓十八岁后,他也会信守承诺,让冼漓和澜澜缔结灵缚?
冼诏诲想到这里,心中又升起了迫切的希冀,他又去找了冼昭明,想说让冼昭明带嫂子和侄子回启昼山居住。
冼昭明又露出了那熟悉的微笑:“现在世道变了,女人也可以读书经商从政,九鸾在山下这十年间经营起了自己生意,每日忙得不亦乐乎,实在是无暇回去,诲儿要是想哥哥了,可以带着淑仪和澜澜来人间看我们啊。”
你还是不肯回来。
冼诏诲听着兄长的解释,一会儿觉得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说辞,不回启昼山是为了防止澜澜拖累冼漓,一会儿又忍不住想,过几年他们就会回来,让冼漓和冼澜缔结灵缚。
这两个念头如同两个敌对的战士,在冼诏诲的心中交战了多年,直到六年后,冼昭明孟九鸾身死,冼诏诲将冼漓接回启昼山,他心中持续多年的战火才在一方的大获全胜中停歇了下来。
至于哪一方倒下了,那时候还沉浸在至亲去世之痛的冼诏诲并没有分辨得出来。
凌冽的夜风忽得一止,冼诏诲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到了地方,冼澜的气息传来,让冼诏诲一直悬着的心倏然放松了下来。
涂英变回人形,并没有给冼诏诲松绑,他被捆妖绳的法力所限,变回了原形,十分狼狈地被涂英拎着后脖颈直接拎了起来。
“小漓,走了。”涂英回身,叫上还保持着狸花样子的冼漓,推门进了别墅。
别墅里灯火通明,冼诏诲进屋后先是用目光扫了一眼房间,看到被绑起来的冼澜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感受到冼澜身体里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又回到了当初那病弱的样子,顿时心痛不已。
他仇恨地看着在场的御灵师们,对方却并不将他放在眼里,仍然自顾自地说笑着。
“冼老板,你很守时嘛。”罗焕之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调笑道。
“放了冼澜,你们想让我做什么?”冼诏诲冷冰冰地说道。
“别紧张啊冼老板,”罗焕之笑笑,用法术招了一个砂糖橘过来,一边剥皮一边讲道:“你放心,我们都是正经的御灵师,很信守承诺的,只要你肯把冼漓的记忆还给他,我们就会把冼澜放了。”
“而且不会追究他抢夺堂兄灵力这种伤天害理违法乱纪的事哦。”涂英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补充道。
冼诏诲看了一眼几人的表情,又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你们就不怕我做手脚?”
“那你能做成才行啊。”涂英不甚在意地说道。
此时关群也已经赶了回来,加上罗焕之、鹤立群和涂英,可以说御灵师前几的战力都已到场,冼诏诲已然没了再作妖的机会。
“再说了,”涂英抢了一瓣罗焕之的橘子塞进嘴里,咽下后才露出一个颇有威胁性的笑容:“不想要你儿子的命了吗?”
“知道了,”冼诏诲的表情变了几变,最终点了点头,承诺道:“我会为冼漓解咒的。”
第92章
“解咒需要冼漓的配合, ”冼诏诲脸色阴沉地说道:“让冼漓过来才行。”
冼漓此时还是小猫咪的样子,窝在罗焕之的怀里,绿色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冼诏诲。
冼诏诲无视他的目光, 继续道:“还有鹤立群和关群,你的妖气太重,不能留在这里。”
“你不会想说让我们也得出去吧?”涂英靠在沙发上, 伸手rua了一下冼漓毛茸茸的头, 冷冰冰地说道。
“我让你们都出去你们放心吗?”冼诏诲嘲了回去,然后道:“半妖可以留下。”
“那你儿子呢?”鹤立群提溜起没了冼漓的灵力, 现在虚弱得有出气没进气的冼澜,说道:“他也不能在场?”
“你放下他!”冼诏诲顿时找了急, 死咬着牙根才没让自己动手。
鹤立群不欲理会冼诏诲,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拿着人家儿子欺负老父亲, 好像不太道德, 但是就这么放下又似乎没了面子,正在纠结,涂英突然说话了。
“这么心疼自己的孩子, 你谋害别人家孩子的时候, 就没想过冼昭明在天之灵如何看你?”涂英盯着冼诏诲, 不紧不慢地说道。
“人有亲疏远近,事到眼前, 自然顾不上了。”冼诏诲却十年前就把脸扔到一边去了, 听到涂英的话脸上一丝愧疚也没有, 眼神只注意着冼澜。
涂英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所以冼漓下山之后你的布置步步落空,自然也是冼昭明在天之灵看护自己儿子了。”
冼诏诲一窒。
涂英不再理会他, 伸手向鹤立群要来了冼澜,把软趴趴的狸花抓在自己手中。
“那我去二楼等着,”鹤立群于是道:“有事叫我。”
“拜拜。”罗焕之拿着小猫爪子和他挥挥。
“不要卖萌啊。”鹤立群一脸黑线,临走前警告性地瞪了冼诏诲一眼,上了二楼。
“施法的时候你们都不能靠近,”冼诏诲又安排道:“否则灵力冲撞,冼漓变成个傻子可不关我的事。”
几人都没有动,警惕地看着冼诏诲。
“放心吧,”冼诏诲不屑地笑了一下,道:“冼昭明去世前我立下重誓,要是杀了冼漓,立刻就会灵力衰竭,流血而亡,放心了吗?”
这誓言不可谓不重,罗焕之想了想,将小猫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涂英施法,将捆妖绳撤了回来。众人退后,示意可以施法了。
冼诏诲嘴角勾了勾,上前一步,变回了一只身长接近一米的狸猫,跃到了桌子上。冼漓站在另一边,冷冷地看着他。
真是有了靠山了,连句话都不愿意说了。
冼诏诲心里冷笑了一下,一爪抬起,在空中画出一道符文,接着向前一推,没入了冼漓的额头:“浮生一梦,瞢誾俱散。”
冼诏诲嘴中念咒,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十年前哥哥去世的那一天。
或许是因为父母就是被山外的妖精所杀,冼诏诲对山下的一切都颇为敌视,冼昭明下山后,冼诏诲很少去看他,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哥哥,就是冼昭明和孟九鸾身死那一天。
江城连下了几天的暴雨,西绫江水量暴涨,倒灌江城,雷霆撕裂密布的阴云,闪电在天空勾连出恐怖的天网。那一晚的江城几乎聚集了所有的御灵师和妖精,在那恐怖的电光映照之下,尸体与鲜血落入西绫江中,顷刻间就被暴怒的江水吞噬。
冼诏诲对这动荡的一切熟视无睹,在暴雨中飞奔过半个江城,等他到达那个绑架了孟九鸾和冼漓的棚屋时,屋子已经塌了一半,废墟之中,孟九鸾倒在墙边,大雨冲走了她一身的血迹,冼昭明怀中抱着昏死过去的冼漓靠在妻子的的尸身旁,身体微躬,替儿子挡住倾盆的大雨。
冼诏诲望着自己的哥哥,冼昭明脸色因为失血过多变得惨白一片,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诲儿,”冼昭明感受到的弟弟的气息,强打精神睁开了眼,道:“我要死了。”
冼诏诲眼眶通红地扑了过去:“哥,你不会死的,你还有灵缚……”
说到这里冼诏诲突然眼前一亮,飞快地说道:“你和我缔结灵缚,你就不会死,哥,你快用灵缚啊。”
“没用了,”冼昭明看着跪在地上的冼诏诲,轻轻地摇了摇头:“太迟了……”
“小漓就、托付给你了,”冼昭明说到一半便要大口喘气,他一手抱着冼漓,一手颤抖着搭上了弟弟的肩膀,道:“哥哥不多求你……抚养他……成年……让小漓和澜澜缔结灵缚,两个,两个孩子……”
“哥,你别说了,”冼诏诲紧紧抓着冼昭明的手,道:“我一定照顾好小漓,你放心。”
冼昭明笑了笑,眼中带着一丝回光返照的清光,道:“两个孩子,互相扶持,就像咱俩……咱俩当年,一样……”
冼诏诲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汹涌而出。
“小孩子……”冼昭明看着自己的弟弟,似乎眼前的男人仍是那个围着他转来转去的小孩儿,他艰难地抬手,温柔地拂去弟弟的泪水:“别哭了。”
冼诏诲浑身颤抖不已,他大口地喘着气,跪在冼昭明面前,举手起誓道:“我冼诏诲一定好生抚养冼漓,若伤害他分毫,必叫我灵力衰竭而亡。”
冼诏诲发完誓,又去拉哥哥的手,却发现冼昭明已然没了气息,只余下他怀里的冼漓,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实那时候,确实是想好好抚养冼漓的。
往事如潮水漫过冼诏诲,一个念头在他心里划过。
那年百灵回潮,冼漓还是坐在我的肩头看得呢。
冼漓因为父母去世痛苦不已,冼诏诲便陪着他挨过那一日又一日的悲痛,冼漓郁郁寡欢,冼诏诲就想办法寻玩具讲笑话逗冼漓开心,看冼漓有心学法术,冼诏诲立刻悉心指导。
只是两个孩子养在一起,太耀眼的那个总是太容易让人心中生妒。
冼漓和冼澜年龄只差一岁,冼诏诲便一块儿教导两人。然而冼漓天资卓绝,学什么都一点就通,进步神速。再看冼澜,这么多年的调理虽然让他的身体好了许多,但是先天不足不是轻易就能弥补的,尤其是在耀眼的冼漓的衬托下,更衬得冼澜一无是处。
而冼澜也习惯了比自己厉害太多的堂哥,他生得娇气,抓鱼时被鱼尾巴拍了就哭哭啼啼地去找哥哥,玩儿的小球挂在树上了,又哭哭啼啼地让冼漓施法给他弄下来。
要是我的孩子有这样的灵力,何须你来帮忙?
冼诏诲把这些看在眼里,一个念头突然抓住了他。
这念头一起,便再也消散不了了。
起初冼诏诲为有这样的想法自责不已,然而时间久了,自责也就变成了贪欲:虽然两兄弟缔结灵缚是好,但要是冼澜有了冼漓的天赋和灵力,岂不更好?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那时候冼漓不过九岁的稚童,对父母去世后一直陪伴着他的叔叔一片赤忱的依恋之情。冼诏诲随便编了一个冼澜病重,需要冼漓将灵力和天赋用愿诺借给冼澜才能救他的借口,担心弟弟的冼漓便一口答应了。
愿诺的使用是有代价的,交换的东西越贵重、年限越长,代价越大。十年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限,又有一个等冼澜成年,身体强健了就不需要冼漓灵力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冼诏诲便让冼漓将交换的时间定在了十年之后。
而等冼漓施术完毕,扭头等着叔叔夸自己的时候,早有准备的冼诏诲立时出手,将冼漓前九年的记忆尽数封了起来。
冼诏诲也几乎是在立刻遭到了当年誓言的反噬,七窍鲜血喷涌,灵力丧失了大半,躺在床上将近一年才养了回来。
冼诏诲想到这里,从回忆中睁开了双眼,看了看眼前的冼漓,又眼看了眼远处的涂英与他手里的虚弱的冼澜,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若伤害他分毫,必叫我灵力衰竭而亡。”
原来当年立下重誓,就是因为当时的我,已经洞悉了自己心里最恶毒的执念。
当年只是一个封印就让我收了那样的重伤,这一次,恐怕是活不了了。
冼诏诲自嘲地笑了起来,接着猛地抬手,对着冼漓的天灵盖就是重重一掌,小狸花应声飞了出去,摔在了地板上。
“你干什么!”罗焕之等人惊呼出声,一掌拍了过去,冼诏诲躲也不躲,直接被击飞了出去,倒在了地上。
“你不要你儿子的命了!”涂英恨声威胁道。
“你们要保冼漓,”冼诏诲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迸出鲜血,他倒在地上,看着众人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快意:“我也要保我儿子。”
冼诏诲痛苦地呼吸着,说道:“他被我打成重伤,除非现在让冼漓和澜澜缔结灵缚,不然你们谁也不能救他。”
“你有病啊!”罗焕之大声骂道:“冼漓的灵力那么香啊?你死也要给冼澜分点?”
“我的孩子,我怎么能让他一生都被先天不足困住?”冼诏诲得偿所愿,露出的笑容近乎狰狞:“冼漓的记忆恢复了,他知道怎么用灵缚,再不快点,可就没救了。”
“所以你才让鹤立群和关群出去,”涂英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我们是半妖,冼漓和我们缔结灵契也只能获得人类的寿命,只有和冼澜使用灵缚,对小漓来说才最划算,对吗?”
“九尾狐,真是聪明得让人又讨厌,又喜欢。”冼诏诲毫不掩饰地笑道。
涂英的声音突然变得戏谑了起来:“那你再看看被你拍飞的冼漓?”
第93章
冼诏诲错愕地抬头, 竟发现世界在他的眼前发生了扭曲,好似眼前一层迷雾突然散去,他急忙看向被他拍飞的冼漓, 只见那只躺在地上的狸花猫在他的眼前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只狸花布偶。
“九尾狐,你对我用了幻术!”冼诏诲反应了过来, 又惊又怒地吼道, 紧接着便意识到自己身上誓言反噬的伤也是涂英的幻术。
想到这里,冼诏诲再不和涂英纠缠, 飞速起身,立刻向涂英扑了过去, 想要抢回儿子。
然而众人早有准备,罗焕之从他身后闪出,翻转刀柄, 用刀背在他后颈处重重一击。涂英手里的捆妖绳飞出, 又将冼诏诲绑了个五花大绑,摔在了地上。
接着涂英和罗焕之上前,一左一右将冼诏诲架了起来, 放在了椅子上。
“小漓, 你有什么想问他的吗?”罗焕之扭头问道。
此时冼诏诲抬眼, 关群从外面走了进来,冼漓则从他的西装领口冒出了一颗猫猫头。
这是他们去冼诏诲家前就商量好的计划:用冼澜做威胁, 迫使冼诏诲替冼漓解开封印。
但是要让小狸花想起以前的事情, 必须要让冼诏诲和冼漓直接接触不可。这样的情况, 要是对方好好解咒那还好说,要是冼诏诲丧心病狂直接杀了冼漓,那恐怕谁都来不及去救他。
几人想来想去, 还是决定用一个更稳妥的方法来处置这件事,并把罪恶的目光,打到了冼漓的等身玩偶上。
鹤立群在别墅里事先布置了阵法,又由精通幻术的涂英在冼诏诲进门的时候施术,让他将布偶认成冼漓,在冼诏诲给布偶冼漓解咒时录下全过程慢慢研究,一切妥当后再给冼漓解除封印。
也幸亏如此。原本大家最坏的打算就是冼诏诲绑架冼漓要求互换猫质,谁知道对方竟然连命也不要也要重伤冼漓。实在是丧心病狂。
刚从关群怀里冒头的冼漓也是这么想的,他看着不远处的地上,脑袋里的填充棉都被打出来的布偶,十分难过地垂下了眼睛。
冼漓沉默了片刻,小猫爪子拍了拍关群,示意自己要下去。
关群于是把小狸花从衣服里拔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叔叔。”冼漓悲伤地看着冼诏诲。
“用不着那么叫我。”冼诏诲别过头去,不去看他。
冼漓那双碧色的圆眼中却依然映出了冼诏诲的面孔。
冼漓关于父母的记忆尽数被封印,他记忆的开始,便是和叔叔婶婶一起生活。虽然冼漓从小被刻意冷落,但冼诏诲夫妇并没有实质上克扣过他的吃穿用度。
仅从物质上讲,小狸花在启昼山的生活可以说是富足的,而在漫长的时间里,也曾有过和弟弟一起偷吃东西,被叔叔带去玩耍这样幸福的回忆。
小孩子的世界很小,叔叔婶婶和弟弟便是组成冼漓幼年人生的一切,那些漂浮在记忆中的快乐像是温暖的烛火,让冼漓回首往事时还能在火光下取暖。
“我没有想到你这么恨我,”冼漓眨了眨眼睛,把翻涌的情绪压了下来,道:“我也没有想到你养我十年就是为了杀我……”
“小时候婶婶从路过的游商手里买了一个可以驮着冼澜自己走的小木马,我看得羡慕的不行,闹着也要一个,婶婶训了我一顿,我难过得晚饭都没有吃。”冼漓的眼中波光闪动:“谁知道过了一个月你从山外回来,给我也带了一个会走会动的小木马,虽然马的脸被磕坏了一点,但我还是高兴坏了,那是我最喜欢的玩具。”
冼漓对这个小木马宝贝得不行,哪怕成年后从启昼山离家出走前,还妥善地将小马放到了自己的床底下,认真许诺等自己发达了回来带小木马走。
“小时候你扛着冼澜逗他玩的时候,我就骑着那只小木马,觉得虽然你们更爱冼澜,但也不是全然不关心我。”
冼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冼诏诲也不由动容,扭头看向冼漓,眼中闪现出一丝温柔。
“毕竟你是我侄子啊。”良久后,冼诏诲带着许多感慨道。
这个老畜生不会是想打感情牌让冼漓放他走吧。
涂英的脑海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再看冼漓和冼诏诲俱是一副动情的样子,涂英顿时觉得再让叔侄俩叙旧下去会出事,准备上前打断。
关群却突然伸手拦住了他,示意涂英等等看。
涂英看看小狸花,再看看小狸花的男朋友,哼了一声,还是选择等在原处静观其变。
“叔叔是关心你的,”冼诏诲声音干涩地说道:“只是中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我不知道如何待你……罢了,多说无益,终究是我错了。”
“小时候我觉得那只小木马是你关心我的证据……”冼漓说完后低下头去沉默了许久,片刻后抬起头来,道:“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小狸花说到这里后腿一蹬,一个飞身跃到和冼诏诲的脸持平的位置,亮出猫爪对着冼诏诲的脸就划了下去:“贪了我爸妈那么多钱你给我买个玩具都是残次品!畜生啊!”
冼漓吼完接着在空中一个漂亮地翻身,后脚对着冼诏诲就是一顿猫猫连环踢:“拿了我的灵力都不好好待我!还想给我打感情牌!做梦去吧!”
冼漓落地,接着再一个暴起,后腿使出十成的力气踹向冼诏诲的鼻梁:“和你的废物儿子坐牢去吧!”
冼漓现在可不是刚下山的废柴小猫了,已经是一爪能打死十个冼澜的成熟猫猫了,此时全力一击,冼诏诲哪怕是千年大妖也没抗住,惨叫声和鼻骨折断声一起响起,满脸鲜血地径直向后倒了下去。
而就在冼诏诲连人带椅重重摔在地上时,一股力量又将他拽了回来,坐正在桌前。
暴怒小狸花:?
冼漓跃回桌面,疑惑地回头望去,就看见涂英收回了施法的手,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涂英见冼漓骤然发难,终于放下心来,神色和善地上前,对满脸问号的小狸花温柔笑道:“没事,你继续。”
接着活动了活动手腕,然后对着冼诏诲的腹部就是猛然一击:“谁给你的胆子在外面给我爸造谣说他杀妖啊!”
噫——
站在桌子上的冼漓飞快向旁边一跳,躲过冼诏诲喷出来的鲜血,看着自己叔叔被打后恐怖的脸色,看向涂英的眼神都多了许多……佩服。
英英好厉害啊!
小狸花在内心疯狂为涂英摇旗呐喊,然后一个飞扑,加入到了痛殴亲叔的行动中。
“喂,你们给我住手,”关群脸色不善地制止道:“谁让你们这么动私刑的?”
骑在冼诏诲身上打的狸花和九尾狐脸色不善地回头。
喝止了暴行的关大精英说完衣冠楚楚地走了过来,示意冼漓和涂英让开,接着在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冼诏诲希冀的目光中,飞起一脚把冼诏诲踹飞出去,摔到了客厅的墙上。
“谁让你去我本家生事的。”关群收腿,整理了一下弄乱的衣角,彬彬有礼地说道。
噫——真是太暴力了。
目睹了全过程的罗焕之忍不住摇头。
像我这种珍惜的国宝可是看不得这种血腥的画面啊。
“突然想吃毛血旺了,”一只熊猫慢悠悠地离开了客厅,自言自语地上了二楼:“叫个外卖当夜宵吧。”
第94章
几天后, 关群的家里,鹤立群要给冼漓恢复记忆。
“那天的录像我研究了几天,”鹤立群做了个PPT, 不顾在场众人无聊的眼神强行解释道:“冼诏诲解咒时是利用咒语和灵气的配合,生成一种小型的灵气阵法,我通过阵法逆推, 得出一个抑止你大脑中的神经元之间的联系……”
“等一下, ”坐在C位的小狸花举爪:“猫有神经元吗?”
“碳基生物都有。”鹤立群切了一张PPT,投影到白墙上的画面变成了神经元的图片, 拿着小狸花的逗猫棒指着画面讲解:“所以只要刺激你的神经元和海马体……”
“不用讲了!小鹤哥。”文盲小土猫越听越两眼冒圈圈,他赶忙制止了鹤立群科普, 认真道:“我特别相信你,我们开始吧。”
“啊……”鹤立群没显摆完,怅然若失道:“这样不好吧。”
“特别好。”其余众人也听得昏昏欲睡, 见终于有一个打断鹤立群的机会, 赶忙道:“快开始吧,小漓也迫不及待了吧。”
“嗯嗯嗯嗯。”小狸花疯狂点头:“迫不及待。”
当事猫的意见最重要,鹤立群只得意犹未尽地收起了自己精心准备的PPT, 然后拿出了自己提前在家做好的可折叠便携式记忆恢复阵法图板, 放到了关群家的原木桌子上, 示意冼漓站到阵法中间。
小狸花灵巧地跳到了图板中间,刚准备施法, 却被鹤立群叫住。
“等一下。”鹤立群道。
“怎么了?”冼漓疑惑抬头。
“你叔叔封印了你童年的记忆, ”鹤立群看了眼罗焕之, 然后回头看向冼漓,道:“但是你要知道,那些记忆里除了忘记的快乐以外, 还有你父母去世的痛苦,你真得想全都记起来吗?”
冼漓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屋子里的众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着冼漓的选择。
小狸花无意识地踩了几下奶,接着将目光投向了关群,后者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意。
冼漓知道那笑容的意思是不管怎么选择关群都会陪着自己的意思,这让原本有些惶恐的冼漓内心重新安定了下来。
他对着关群回了一个傻乎乎的小猫微笑,接着没再说什么,而是小心地按照鹤立群的指导注入了一些灵力进去。
法阵腾起淡紫色的光晕,薄雾一般笼罩在了冼漓的身上。
小狸花看着身前漂浮的光斑,抑制不住本能,伸爪去扑,那光晕便随之散开,没入了冼漓的脑海中。接着无数光点如同被风引召的蒲公英般,轻柔地飞向冼漓。
冼漓的意识也随即被带入了一个蒙昧的空间之中,好似世界披覆了一层薄纱,而他的记忆就在那层薄纱后面,触手可得。
“浮生一梦,瞢誾俱散。”鹤立群的声音好像从渺远的时空中传来一般听不真切,两根冰凉的手指触到了冼漓的额头,毫无抵抗的冼漓顿时向后倒去,跌入到了柔软的梦境之中。
冼漓的童年柔软得像一匹绸缎。
他的记忆是从人间开始的,那时候妈妈在外面经商,爸爸则留在家里照顾孩子。
“小漓,爸爸今天做蒜蓉生菜,你吃五口,爸爸就变成原形让你骑好不好?”小时候的冼漓不爱吃菜,冼昭明只得想尽办法诱骗冼漓吃菜。
“一口?”叉着两只小短腿坐在地毯上玩儿积木的冼漓歪着头思考了一下,觉得虽然骑爸爸很好玩,但是吃五口菜的代价也太大了,于是伸出一只小短爪试图讨价还价。
“不行。”冼昭明退让道:“三口。”
“不要。”两岁的小冼漓还不太会走路,但还是操纵着两只小短腿摇摇摆摆地走开了。
“不骑你,”小冼漓慢吞吞地爬上了孟九鸾给自己买的迷你宝马,满足地摸了摸方向盘:“妈妈买车车。”
“滴滴。”小冼漓嘴里发出鸣笛的声音,示意老爸快给自己把车子的开关打开,自己要风驰电掣了。
被无视的冼昭明愤怒地上前,拔萝卜一样把儿子从座位里拔了出来,两只手夹在他的腋下,把他举到和自己平齐的高度,然后和瞪着圆圆的眼睛的冼漓对视,接着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你乖乖吃菜,爸爸给你猫薄荷。”
小冼漓的眼睛一下亮了,忙不迭地点头。
“快点把这一盘吃完。”冼昭明把蒜蓉生菜直接搬到了儿子面前,催促他赶紧吃菜。
“生菜、难吃。”小冼漓皱着眉头,不甚熟练地用勺子把生菜往自己嘴里扒拉。
“乖啊。”冼昭明看儿子吃菜看得心满意足,见他把菜都吃完了,鬼鬼祟祟地从自己的小柜子里拿出了一点珍贵的猫薄荷,抠出一点来给冼漓,还要悄声嘱咐道:“不要告诉妈妈哦。”
“不要告诉我什么?”孟九鸾恰好下班回家,发现丈夫背着自己给儿子猫薄荷,登时气得七窍生烟,一手提包轮到了冼昭明的后脑勺上。
小冼漓见状顾不上挨揍的爸爸,赶紧去扒拉爸爸手里的猫薄荷,然而那小动作下一秒就被妈妈发现了。
“冼昭明你看看你怎么教儿子的!”孟九鸾愤怒地没收了冼漓的猫薄荷,回头又开始揍冼昭明。
冼昭明挨揍挨出了经验,瞅准时间便往家门外跑。孟九鸾打冼昭明也打出了经验,见他抬腿就知道这家伙想跑,立刻追了出去。
父母如一阵风一样卷了出去,一时间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小小的冼漓。
软乎乎的小朋友呆呆地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反应了好久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吃了一大盘菜,但没有得到任何一点猫薄荷的奖励。
这都什么父母啊!
冼漓小朋友泪眼朦胧间,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己成年世界无情的欺骗。
在小冼漓伤心欲绝地哭声中,画面一转,已经跳到了一个灯火辉煌的宴会中。
那时候的冼漓又长大了一点,五岁的小朋友乖乖巧巧地站在包间里,进行没有任何一个小孩儿可以逃掉的表演节目环节。
那时候人族的小孩儿们已经开始流行学特长了,孟九鸾和冼昭明讨论了半天,决定也给冼漓报个班玩玩,然后弄了一叠花里胡哨的招生彩页给冼漓让他选。
小屁孩识字有限,随便选了一个最花哨的,然后他就坐到了葫芦丝班的教室里了。
好在五岁的小冼漓已经如成年后一般随遇而安了,不能在家里开车小车车,在培训班吹小葫芦也是一样的。
这让孟总非常欣慰。
但是冼漓的音乐天赋实在是稀薄如纸,学了半个月吹起来依然鬼哭狼嚎,以至于邻居都看不下去了,敲门问是不是这两天两口子关起门来打孩子了。
孟九鸾只能面露尴尬地展示了身后正沉浸在音乐殿堂里的噪音源,直面音波攻击的邻居连滚带爬地跑了。
这个苦不能只我一个受啊。
跑不掉的孟九鸾苦大仇深地看着儿子,决带着儿子去祸害,不是,去慰问自己的手下们。
孟九鸾以项目顺利结束为由叫了员工们吃饭,席上趁机把儿子拉出来表演葫芦丝。
五岁的小冼漓长得奶呼呼的,鼓起腮帮子吹葫芦丝的样子可爱得不行,准备的动作把一群叔叔阿姨萌得要死要活的,然后吹奏起来又把他们折磨得要死要活的。
但是老板的儿子必须鼓励!
冼漓一曲吹完,一帮人昧着良心疯狂赞美,掌声如潮,直接把小冼漓给拍膨胀了。
“谢谢叔叔阿姨们。”小冼漓从小就会来事,虚荣地感受完掌声后乖巧地鞠了一躬,然后又拿起了葫芦丝,又软又萌地说道:“我再给大家吹一个……”
话音未落,小冼漓就被惊恐地叔叔阿姨们团团围住,这个给糖吃,那个给饮料喝,不一会儿小冼漓的怀里就抱满了吃的喝的,多得快要拿不下了。
“妈妈,爸爸,帮我拿……”贪心不足的小朋友想让爸爸妈妈把怀里的零食收起来,自己好再去空手套白狼。
结果小冼漓唤了半天也没看到父母过来,急得他转了一圈,才发现爸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在一起笑成了一团。
噫——真是靠不住。
小冼漓气鼓鼓地想到,眼看阿姨又拿了虾条过来,干脆张开了嘴,示意阿姨直接喂到自己嘴里来。
顿时又引起了更热烈的一轮哄笑。
然而画面一转,笑声倏然散去,变成了雨水落地的噼啪声。
八岁的冼漓和母亲孟九鸾被关在了一处棚屋里,天色黑得吓人,小冼漓依偎在母亲怀里,害怕地抽泣。
“过来,”一个面目狰狞地大汉将小冼漓直接从孟九鸾的怀里拎了出来,接着拨通了电话,递到冼漓的面前,道:“不是想回家吗?让你爸爸来救你。”
小冼漓吓得不轻,回头去看孟九鸾,看到母亲对着他轻柔地点头,心中的恐惧稍微消散了一些,此时电话被接通,传来了冼昭明的声音。
“喂?”
“爸爸——”冼漓听到爸爸的声音,原本还能勉强绷着不哭的情绪立刻绷不住了,想要扑过去抓手机,却被大汉直接抓住了衣服领子,拎了起来。
那边冼昭明听到儿子的哭喊声顿时慌了,赶忙问怎么了。
“我和妈妈被坏人抓走了。”冼漓哭着说道:“爸爸,你快来救我们。”
“启昼山冼昭明,”大汉直接把手机从冼漓耳边拿走了,他不甚熟练地把手机放在自己唇边,发出阴沉地声音:“不用担心你的老婆孩子,只要你愿意为我们做一件事,我自然会放了他们。”
小冼漓不住地挣扎,大汉嫌烦,一把将他扔到了地上,小冼漓登时晕了过去。
第95章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冼漓再度醒来时,棚屋里只剩下了孟九鸾和他自己。
“小漓,小漓。”孟九鸾压低了声音唤道。
“妈妈。”冼漓睁开眼睛, 他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母亲,便觉得心中安定了许多。
“乖孩子。”孟九鸾的眼眶通红, 她双手被绑在身后, 只能俯身用额头去蹭了蹭儿子的头顶,让小小的冼漓放松下来。
“爸爸什么时候来救我们?”冼漓向棚屋外耸动的人影, 小声地问道。
“很快就会来了。”孟九鸾悄声安慰着儿子。
冼漓还想再说些什么,棚屋外的几只妖怪却突然突然开口说话了, 孟九鸾立刻让儿子安静,侧耳去听外面的谈话。
小冼漓当即噤声,学着妈妈的样子去偷听。
“冼昭明已经按约定去了西绫江码头了, ”一只飞禽冒雨从天际飞下, 落地,变人,沉声道:“阿许还有屿川, 你俩去西绫江水下埋伏着, 等时机到了就动手。”
“那这边……”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
“这边换我看着。”本体是只飞鸟的妖精说道。
“凭啥啊?”另外一个粗壮的声音怒了, 一时没有压住声调,喝骂道:“你在这里守那俩废物, 让我俩去埋伏黎偃戈?你怎么不去啊?”
“嘘——”那飞禽急切地让两人压低声音。
“滚蛋吧你。”另外两只妖怪根本不听他的, 抢白道:“少说那些没用的, 反正都要杀,不如现在杀了那俩……”
“你懂什么,”飞禽拦住就要动身杀人的妖精, 压低声音怒道:“这里提前做了布置,必须等猫妖来”
在棚屋内的孟九鸾脸色一片惨白。
冼漓也听明白了几分其中的意思,惊恐地看向母亲。
然而此时的孟九鸾却已经无暇顾及儿子的心情了,她正在飞速地思考着这群妖怪到底要做什么。
刚才那伙人打电话要挟冼昭明时,冼漓昏迷了,但是孟九鸾却听得清楚,那个大汉要冼昭明去西绫江码头见面,此时外面的人又提要埋伏黎偃戈,显然对方是看中了冼昭明的能力,想要逼迫他去埋伏黎偃戈。
这伙人怕是疯了。
孟九鸾一时间只觉得身上的血都凉了。
冼昭明好歹活了一千多年,当世的妖精中能和他一较高下的怕也是少数。但对方是黎偃戈,几乎是从人类的文明开始时便存在的大魔王,哪怕孟九鸾是个凡人,也知道他有多危险。
让冼昭明对上黎偃戈,怕是对方一开始便存着让双方两败俱伤,自己再坐收渔利的想法。至于听对方的言语,怕是根本没想过放过他们全家。只等冼昭明和黎偃戈拼得你死我活之后,杀了冼昭明,再把自己和小漓一起杀了,这事情也就了结了。
“小漓。”孟九鸾眼神变了几变,然后开口道:“别哭了,我们现在要做一件事来救爸爸。”
原本啜泣的冼漓闻言勉强止住了泪水,抬头看向母亲,问她要怎么做。
与此同时,西陵江码头。
暴雨瓢泼,妖精们可以利用灵力在周身撑起一道保护伞,但冼昭明却没有这样的闲心,任大雨浇在身上。他单膝着地跪在码头边,看着从水底中游出的巨大的玄龟,强压着愤怒道:“说吧,你们要我怎么做?”
玄龟寿长生的身躯宛如一座湖心岛一般,他从水面下探出头来,掀起阵阵浪潮。
“很简单,一会儿我会潜在江底施展聚牢,你只要配合时机使用灵缚,将黎偃戈困在江底三分钟就可以了。”寿长生不疾不徐地说道。
冼昭明的脸色却一下变了。
“你怎么知道灵缚的?”冼昭明沉声道。
“呵呵,”寿长生发出一声嘲笑,慢慢向水下沉去:“七年前,你弟弟下过山……”
玄龟庞大的身躯渐渐隐没在了浑浊的江水之下。
冼昭明起身,环顾四周,只感觉暴雨中掩藏着数百只妖精和御灵师,只等黎偃戈被困住,便会一齐攻击他。
这情景完全出乎了冼昭明的预料。
他受胁迫来到西绫江码头前,只以为对方是看中了他愿诺的能力,想要换取什么东西。谁知道这群不自量力的家伙们竟然勾结了御灵师想要埋伏黎偃戈。这么多的妖精和御灵师,哪怕是修炼了近千年的冼昭明也没有把握能全身而退,况且只要其中一人逃出去了,知会了绑架九鸾和冼漓的妖精,那么母子俩必死无疑。
先前绑架了孟九鸾和冼漓的大汉看到冼昭明的表情,出声道:“我在你面前发过誓的,这你总能放心吧。”
“你怎么知道一定能成?”冼昭明讥讽道:“我可不觉得黎偃戈会被你们捉住。”
那大汉是只黑蛟,伸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望着倾盆大雨和翻滚的江涛,胸有成竹地笑道:“冼大人,这可不是说那些晦气话的时候。”
“你想在这个时候化龙?”冼昭明猛然察觉到了什么,说道:“只要困住黎偃戈,所有人一拥而上吸取他身上的妖力?你们打得好算盘。”
“借您吉言。”黑蛟天钊并不反驳,反而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然后才道:“其实最希望成事的应该是您吧。”
冼昭明闻言色变,刚要说些什么,胸口处却猛然传来一阵剧痛,让他身子一晃,直接跪在了地上。
“九鸾……”冼昭明捂着胸口,意识到了被绑架的孟九鸾发生了什么,顿时心如刀绞,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孟九鸾死了。
屋外的争执声还是没有停止,三只妖怪在为谁留下谁去西绫江吵个不停。
“小漓,”孟九鸾终于找到了时机,对着冼漓说道:“你哭闹起来,把门外的坏人们引进来,他们可能会打你,但是别害怕,你一定会得救的。”
小冼漓心中害怕,却知道一定要听妈妈的话,于是强忍着泪水,开始大声地叫喊了起来。
那声音果然吸引了门外的妖精们的注意,三人架也不吵了,冲了进来。叫屿川的的高大男人率先进来,一脚踹在了冼漓的腹部,直接将他提到了墙上。
“你干什么!”孟九鸾疯狂地喊道。她双手双脚被缚,在地上挣扎地去保护冼漓,却被后进来的飞禽妖怪一把扯住了头发。
孟九鸾吃痛,发出惨叫声。
小冼漓见状,眼泪夺眶而出,他是半妖,天钊他们绑他的时候用了捆妖绳,哪怕冼漓变回狸猫,那绳子依然牢牢捆着他。
冼漓被五花大绑着,仍然在地上打着滚想要扑过去救母亲。
那飞禽见状哈哈大笑了起来,手腕却突然被孟九鸾咬住,他下意识地甩开了孟九鸾,反应过来后猛地踹向孟九鸾。
孟九鸾脸上被打得鲜血直流,手却暗自做了个手势,屿川佩戴在身上的匕首随之从刀鞘里脱出,掉在了地上。
那声音被孟九鸾的惨叫声和冼漓的哭喊声遮住,并没有引起三只妖怪的注意,只有孟九鸾满意地再一挥手势,将那匕首扫到了角落里。
“好了,你们别打了。”阿许最胆小,他站在棚屋外并没有进来,看两只妖怪狂兴大发,担心会把人质打死,赶紧转移话题道:“你们俩既然这么好斗,不如去码头那儿算了。”
此话一出,两只妖怪又开始为谁留守吵了起来,将孟九鸾和冼漓随手扔在地上,出了棚屋争吵起来。
“妈妈。”冼漓不知道妈妈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看着受伤的妈妈只觉得又害怕又心痛,泪水涟涟地叫道。
“没事,妈妈没事。”孟九鸾轻声安慰着儿子,然后压低了声音道:“你去门口,帮妈妈听着外面的动静。”
小冼漓于是听话地爬了过去。
而孟九鸾则将目光投向了那枚匕首。
孟九鸾是个凡人,虽然冼昭明用灵缚和她缔结了契约,让孟九鸾得以长生不死,但她的体质实在是凡人中的凡人,根本没有办法修炼,这才让黑蛟天钊有了绑架她和冼漓的机会。
不过体质再差,孟九鸾也活了六百多岁,和冼昭明也学到了一点小把戏,反击妖精们不够用,但是操控一只小匕首还是够了。
而屿川他们看孟九鸾凡人一个,只是随意绑了她,没有用上封印妖力的符咒。这才让她能够动用这微末的灵力。
孟九鸾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她看了看格外认真地在指挥五花大绑的身体向门口咕涌的小狸花,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接着深吸了一口气,调动起那只匕首,一刀捅向了自己后心。
刀刃没入身体,孟九鸾发出一声闷哼,接着勉力支撑着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靠在了棚屋的墙壁上。这样鲜血涌出时,还可以用身体挡住,不至于被冼漓和妖怪们发现。
“他们吵起来了,”棚屋外吵成了一团,冼漓压低了声音说道:“谁也不想走。”
“小漓真乖。”孟九鸾笑着夸赞道。
“嘘——”冼漓却生怕妈妈声音太大引来外面的坏人,赶紧做出了一个嘘声。
孟九鸾看得笑了,眼泪也同时涌了出来,生命力迅速从她的身体中流走。她贪恋地看着儿子,心中无限眷恋。
“小漓,”孟九鸾声音极轻地说道:“要照顾好自己。”
专心替妈妈守门的小冼漓认真地透过门缝看外面的情况,没有应声,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不要挑食,”孟九鸾的声音越来越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让你爸照顾好你……”
孟九鸾还有许多话想要交待,但是却已经没了力气,眼皮不由自主地向下垂去,接着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孟九鸾和冼昭明之前有灵缚做联系,孟九鸾一死,冼昭明立刻明白了过来,他愤怒地看向天钊,却倏然意识到对方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事成之前绝对不会提前动手伤害孟九鸾母子。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孟九鸾以死来提醒他对方不会放过他们一家三口任何一个。
第96章
“怎么了这是?”天钊看着突然跪地吐血的冼昭明并没有过去扶他, 而是警惕地站在原地,问道。
“想我老婆孩子,一时怒急攻心, ”冼昭明缓了片刻后站了起来,神情冷峻地瞥了一眼天钊,冷冷道:“黑蛟兄有意见?”
“怎么会呢, ”天钊笑了起来:“冼兄心中有家人, 才让人放心。”
冼昭明心中痛苦如巨浪翻滚,他实在没办法和天钊再虚与委蛇, 干脆不去看他,别过头去望向滚滚江面, 几次差点忍不住落泪。
天钊却以为他在生气,得意地笑了笑,不再言语, 志得意满地看向翠屏山, 等着黎偃戈的到来。
冼昭明也在等黎偃戈。
他虽然不知道这些人要如何引来黎偃戈,但当这位魔王驾临,所有妖精与御灵师都必须倾尽全力对付黎偃戈。到那时冼昭明才有机会脱身, 去救自己的儿子。
大雨倾盆而落, 漆黑的西绫江畔宛如末日, 所有人俱在等那一刻。
忽然之间,一只仙鹤振翅, 从天际飞来, 爪子中还抓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仙鹤身子略向前压, 将那孩子抛入了江水之中,江边一个浪头打来,少年险些呛水, 一道水流逆流而来,将那少年连带着许多空气一起卷进了水球之中,接着将他囚在了水面之下。
“你们就没有什么新鲜的招式了吗?”冼诏诲见此情景,立刻意识到了他们是将黎偃戈重视的人绑来,诱他来西绫江边。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天钊的语气不见波澜,掩藏在袍袖之下的手却有些发抖:“黎偃戈快来了,冼兄不找个地方躲起来?”
“蛟兄呢?”冼昭明问道。
“总有人要吸引火力啊。”天钊淡淡道。
“猫怕水。”冼昭明也语气平淡地说道:“怕是要借蛟兄一用了。”
天钊警惕地看向冼昭明,意识到对方想要藏在他身上,立刻生出了警惕之心。
“我儿子在你们手里,你还放心不下我?”冼昭明语气平缓地说道:“如果非让我下水,我没有办法使出全力。”
天钊一窒。
他确实不放心冼昭明这只千年猫妖,但是想要围猎黎偃戈这样恐怖的怪物,非全力以赴不行。
天钊阴沉着脸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妥协了,他微微向冼昭明低头,示意他上来吧。
冼昭明无心和他虚与委蛇,见他低头,一句客套话没说,变成一只巴掌大小的狸花猫蹿上了天钊的肩膀。
“你放心,为了保证……”冼昭明说到这里,一句妻儿实在说不出口,生硬地改口道:“保证他们的安全,我必然尽全力。”
“冼大人的诺言我自然信得过。”天钊对于冼昭明现在一爪子就可以挠破他的喉咙的情景颇为不适,连冼昭明言语中的不自然也无心在意,僵硬地说道。
妖精之间的誓言效力惊人,方才冼昭明一到,便和天钊各自发誓。
天钊说事成之后就会放了孟九鸾母子,否则天打雷劈。
冼昭明则说一定会全力帮助他们困住黎偃戈,不然五雷轰顶。
两只妖精发誓一个比一个认真,心里打的算盘也是一个比一个响。
天钊想等事成之后先杀冼昭明,再放孟九鸾母子,冼昭明一死,因为和冼昭明缔结灵缚才活了六百年的孟九鸾还能不能活着都是两说,冼漓一个小猫崽子,再找机会杀他轻而易举。
冼昭明的打算则是等黎偃戈来后出手困住他,等所有人一拥而上便立刻解开灵缚,寿长生的聚牢不足以困住这位大魔王,到时候黎偃戈脱困,场面必然失控,此时冼昭明既算完成了诺言,又能有机会脱身去救冼漓。
然而等黎偃戈追来时,冼昭明才明白自己到底是低估了这位毁天灭地的大魔王。
暴雨中黎偃戈甫一现身,在场众人心中顿时生出一股难以逃避的恐惧之情,几只小妖更是直接瘫倒在地,动也动不了了 。
而负责引怪的天钊更是直面了黎偃戈的冲击,还未见到人,一口鲜血已经喷了出来,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冼昭明爪子几乎是抠进了天钊的脖颈处才没有被甩飞出去。
天钊在摔在码头地面之前接着“唰然”变回蛟龙,一个大翻转,向着黎偃戈悍然冲去。
冼昭明在大魔王恐怖的威压下勉力抬头,只看到黎偃戈裹在一团黑雾之中,漆黑的云团被一阵天网般的雷电撕裂,黎偃戈立于西绫江上,引动着能摧毁一切的雷电,向着天钊就是一推。
顿时一股气浪将水泥筑的码头寸寸摧毁,天钊还未来得及近身便被雷电击中,接着又被气浪冲击,蛟身直接飞了出去,把江边的水泥路砸了个粉碎。
“你根本进不了他的身。”冼昭明也被雷电打中,痛苦地说道。
“所以才需要罗焕之。”天钊冷笑了一声,身上的鳞片脱落了大半,鲜血溢出,但他看也不看,咬牙再度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西绫江江面翻滚如沸,在黎偃戈看不到的水面之下,一只庞然大物正在缓缓升起。
“告诉我地址。”骑在黑蛟脖颈处的冼昭明突然说道。
“你想干什么!”黑蛟怒道。
这一回天钊使出了全力,身上涌出的鲜血化作杀人的利刃,一同冲向黎偃戈。
“蛟兄透露一点诚意,我才能放心施为啊。”冼昭明沉声道:“放心,现在这情景,我如何能走?”
天钊根本不是黎偃戈对手,他们真正的筹码是和黎偃戈厮混在一起的孩子罗焕之。想要困住黎偃戈,就需要在寿长生控制着被聚牢锁住的罗焕之现身、黎偃戈分神的瞬间,由天钊和掩藏着的数百妖精与御灵师同时出手,牵制住黎偃戈。最后由寿长生和冼昭明一齐施法,将黎偃戈锁在对他不利的江底。
机会只有一次,天钊知道冼昭明是找准机会威胁自己,但他实在不敢冒险赌冼昭明拿不到想要的消息会不会临时反水,电光火石之间也容不得他多想,心下一横,说道:“滨江路废弃电厂后的棚屋。”
“不自量力。”看着再度冲来的天钊,黎偃戈轻轻抬手,抵住了黑蛟的攻势,身后燃起滔天烈火,正要将天钊烧尽,一声浪响却让黎偃戈忍不住回头。
夜空漆黑如墨,电闪雷鸣之间映出了被水球困在中间的罗焕之。
同一时间,掩藏在水中岸边的妖精与御灵师各出法术,数百道光芒如流星似奔雷冲向黎偃戈,天钊也瞅准时间拼尽全力张嘴吐出一股水浪。
黎偃戈闪身想躲,却意识到身后就是罗焕之,只能御起周身火焰,扛下了众人合力一击。
就在此时,西绫江中的寿长生和藏在黑蛟背后的冼昭明同时跃出,全力施展出自己的天赋法术。
冼昭明的灵缚化作锁链将黎偃戈的四肢牢牢困住,寿长生引着滚滚江水形成一个水球趁机将黎偃戈吞没进其中,接着再一扯,将他直接拽进了西绫江中。
水中毕竟不是黎偃戈习惯的地方,涛涛江水形成了天然禁锢的警长,加上寿长生和冼昭明两个千年大妖全力施为,竟然真得将这位魔王困在了水下。
一时间所有妖精和御灵师都兴奋不已,贪婪地一拥而上,就要分食黎偃戈的灵力。
冼昭明这一击几乎耗空了他所有的灵力,已然脱力,勉强用爪子挂在黑蛟的胡须上才没有摔入江中。
他虽然已经力竭,但仍然小心地观察着四周的情景,眼看所有人全都聚拢在了黎偃戈身边时,当即掏出一枚保命的丹药服下,顿时涣散的灵力一收,稍有所恢复。
冼昭明随即竭尽全力向着与众人来路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黑蛟顿感不妙,刚要将冼昭明抓回来,对方已经撤去了灵缚,本困在水中不得挣扎的黎偃戈立时得了机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出来。
黎偃戈要是脱缚,在场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想到这里,天钊再顾不得逃跑的冼昭明,再度向黎偃戈扑去。
冼昭明觑机,更加快速地向着天钊所说的棚屋处跑去。
然而在闪电划破夜空时那点微末的光亮中,冼昭明突然发现寿长生为了全力施展聚牢,已然将刚才用来威胁黎偃戈的少年身上的水牢撤了,将他扔在西绫江中,眼看就要淹死了。
那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只比冼漓大了几岁,冼昭明一见之下便动了恻隐之心,当即催动不多的灵力变大了些许,冲入江中将那孩子驼了起来,扔在了岸边,接着再不敢耽误片刻,疯了般向棚屋的方向疾驰。
就在这瞬息之间,黎偃戈已经杀死了寿长生,脱困而出。
焚天的烈焰瞬间席卷西绫江,修行尚浅的妖怪直接被烧了个灰飞烟灭,接着黎偃戈周身火焰燃起,化作无数飞箭,流星般射向四周。
被那火焰擦中的妖精登时周身燃起大火,哪怕其中妖力最强的黑蛟天钊亦是被点燃,鳞片与血肉在那宛如地狱之火的烈焰的炙烤下化作飞灰阵阵飘散入空中,只余下半个身体在黎偃戈脚下匍匐挣扎。
狂奔中的冼昭明汗毛倒竖,猛地回头,就看着那火星飞向自己,心中顿时绝望一片,然而下一刻,那火焰却在他面前骤然消失了。
“多谢。”西绫江畔,滚滚烈焰之中,黎偃戈沉声道。
冼昭明心中一颤,却知道时间耽误不起,必须得在有人通风报信前赶去棚屋,他回头看着被火焰包裹的黎偃戈,道了声抱歉,接着头也不回,狂奔而去。
第97章
关押孟九鸾和冼漓棚屋只有三只不入流的小妖看守, 冼昭明一现身,便杀了那只飞禽,剩下的水蛇和镜妖直接放弃了抵抗跑了。
冼昭明方才那一轮灵缚几乎抽走了他全部的灵力, 他不敢恋战,没有管那两只小妖精,而是直接推门进了棚屋。
然后一个小猫球直接被推开的门击飞了。
小冼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听妈妈的话躲在门后面, 监视外面几只妖怪。看到爸爸果然和妈妈说的一样来救他们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自己亲爹拍飞了出去。
小狸花被捆妖绳捆成一团, 被门板一拍“咕噜咕噜”转了好几圈才停下,当场眼泪喷涌而出。
“呜呜呜, 坏爸爸。”小冼漓哭哭啼啼地指控道。
“嘘——”冼昭明却第一次没有及时去哄儿子,而是在冼漓疑惑地目光中小心地走到了孟九鸾身边。
冼昭明心中恐惧不已,他缓缓跪在妻子身旁, 小心地探出手去摸孟九鸾的脸庞, 触手已经是冰凉一片。
“爸爸?”小冼漓咕涌回父亲的脚边:“妈妈说要救你,你没事吧?”
“爸爸……没事。”冼昭明声音干涩到了极点,他跪在原地静了许久, 最后一抬手, 将捆着冼漓的捆妖绳撤去。
小狸花担惊受怕了一下午, 此时终于脱困,第一反应就是冲进了爸爸怀里, 脑袋直在他胸膛上拱。
“小漓乖, ”冼昭明强忍泪水, 轻轻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将他从自己怀里拉了出来,道:“妈妈受伤了, 现在得救她。”
“妖怪,”冼昭明这话让冼漓想起了刚才自己和母亲被妖怪踢打的情景,顿时哭了出来:“坏妖怪踢了妈妈。”
“嗯,”冼昭明道:“待会儿爸爸就把他们全宰了。”
冼昭明说完,不待冼漓有反应,先抬手点在了冼漓的眉心。
小冼漓立刻眼前一黑,变回一只小猫,瘫倒在了冼昭明的怀里。
冼昭明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将小狸花藏进了孟九鸾的怀中,接着抱起妻子的尸体,想要带他们离开。
然而下一刻,冼昭明突然感到背后一股冷意,他猛地回身,就见几乎已成焦尸的黑蛟向他扑了上来。
他向旁一躲,却仍然没有躲过天钊拼尽全力的一击,背部的肌肉几乎被天钊一爪撕碎,剧痛中,孟九鸾的尸身落地。冼昭明却顾不得这些了,扑地变回狸猫,飞身直扑向天钊。
方才冼昭明撤走灵缚,第一个直面黎偃戈怒火的就是天钊,蛟身在第一次交锋时就被从中间斩断,天钊甚至来不及呼出一声惨叫,焚天的烈焰便已经将他包围,他差一点就在那火焰中被烧得灰飞烟灭了。
但就在他被焚烧殆尽的前一刻,一道闪电撕裂苍穹,天钊身上的烈焰突然一收,他自己落入了江水之中。
高温烧过的皮肤被冰冷的海水刺激寸寸龟裂,落入水中的天钊自知自己绝无生还的可能,便将一切怨气和愤怒都发泄到了冼昭明身上,拼着自己最后一口气冲出了水面,发誓就算是死也要带着冼昭明全家同归于尽。
此时天钊不过回光返照的最后一口气,冼昭明亦是被抽空灵力后的强弩之末。两方都不敢有任何闪失,狸花猫飞身上前,周身荡出白光,一爪挠瞎了天钊的一只眼睛,接着骤然变大,一头将天钊撞飞。
棚屋哪里经得住妖兽的一撞,天钊带着破碎的彩钢板一起摔了出去,早已烧焦的身体从被斩断的伤口处一寸寸消散。
天钊目次欲裂,恨意几乎有如实质一般化作利刃,他张开血盆大口,一声龙啸向着冼昭明冲去。
狸猫本想躲开,然而身后却是孟九鸾的尸身和藏在她衣服内的冼漓,冼昭明只能咬牙催动所有灵力,周身迸出强光,正面接下了这一道冲击。
冼昭明被打地摔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天钊却意识到冼昭明身后的古怪,当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向孟九鸾的尸体,张嘴就要将她吞进去。
冼昭明目次欲裂,想也不想,飞身冲了过去,想要将天钊撞飞。
然而黑蛟却在瞬间变回了人形,在冼昭明欺身上来的一瞬间反手一爪,插丨进了冼昭明的胸口。
而他自己也被骤然变大的狸猫一口咬断了脖颈。
一蛟一猫同时重重摔在地上。
天钊已然断气,双眼却还圆睁着,露出快意的光芒。
接着那半截蛟身便轰然化作烟尘,被天降的大雨浇落在地,洗刷得一干二净。
原本插在冼昭明胸口的利爪散作飞灰,留下一个鲜血淋漓的血洞。
冼昭明躺在地上,呼出一口长气,他尝试着要给自己止血,却无济于事。自觉大限将至的冼昭明痛苦地爬向孟九鸾的身边,看到她怀里的冼漓还在昏睡,并没有受伤,终于放心了下来。
他挣扎着变成人形,撕下衣服的一角,沾着胸口汩汩涌出的鲜血画下符咒。布料自燃,火焰化作一只鸟的形状,倏然消失。
冼昭明知道自己绝无生还的可能,只能期望于将冼漓托付给自己的亲弟弟。
他将冼漓抱到怀中,虚虚抬手覆在他的额头,小心地不让冼漓沾到自己的血,一道闪着银光的记忆从冼昭明的眉心流入到冼漓的身上。
“这些记忆,会在你长大到足够面对它时出现,”冼昭明眷恋地看着儿子,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它虽然痛苦,但好过无知无觉。”
“小漓啊,爸爸和妈妈都要走了。”一滴泪掉在了冼漓的脸颊上:“要……照顾好自己……”
一阵大风将眼前的画面吹散,冼漓蓦地睁眼,从那些已经遗忘的回忆中清醒了过来。
环顾四周,已然恍如隔世。
“小漓?”鹤立群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担心地叫道。
冼漓站在阵法中央,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眼睛却在不住搜索着四周,直到看到关群时,心头一酸,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其余人等见状立刻识相地退了出去,留下关群和冼漓独处。
关群则干脆变成白猫的样子,跃上桌子,用尾巴轻轻绕在了小狸花的身上。
“呜呜呜呜啊啊啊。”冼漓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扎进了小白猫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两天后,启昼山。
冼诏诲一家全都锒铛入狱,恢复了记忆的冼漓想回家看看,关群便请了年假,带着小狸花回了启昼山。
十年前冼诏诲收殓了哥嫂的尸身后,将他俩合葬在了启昼山的后山之中,冼漓小时候被叔叔或者弟弟欺负了总是哭哭啼啼地去后山找父母的墓,有时候怕回去挨骂,便干脆变成小猫在墓碑前睡一晚上。
冼漓轻车熟路地带着关群去了后山。
这一年来冼诏诲都在计划着怎么弄死冼漓,自然不好意思去哥嫂面前扫墓,坟前生了不少野草,冼漓蹲在墓前一根根地拔掉,又用带来的抹布将墓碑擦拭干净。
“我以前不是不记得父母的事了嘛,”冼漓跪在墓前,一样一样地摆着贡品,然后说道:“但是知道这里是我爸妈的墓地,所以有时候会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每次被欺负了我就来这里找爸爸妈妈哭。虽然没有人会回应啦,但是还是会感觉很安心。”
关群一样跪在旁边,听到冼漓的话猝然红了眼眶,小狸花却仍然自顾自地说道:“因为小时候倒霉的事情特别多,所以我也经常来这里,每次来都要说一大堆自己过得多惨。那时候也是不懂事,你说万一我爸妈没有入轮回的话,听到这话得多糟心啊。”
“怎么会……”关群心疼地看着冼漓,声音干涩地说道:“叔叔阿姨看着你长大也会很开心的。”
“嘿嘿,”小狸花傻笑了一声,然后一爪子牵起了关群的手,说道:“我是想说,这还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高兴的事跟我爸妈说呢。”
冼漓虽然笑着,眼泪却差一点落下来,他抬手抹去眼泪,对着墓碑说道:“爸妈,我回来了,这个是关群,我男朋友,认识他之后我就转运啦……”
冼漓说到这里抽了抽鼻子,才继续道:“我现在自己开公司了,赚了好多钱,还有奥迪,还认识了好多朋友,以前让你们操心了,以后你们就不用再牵挂我了,我现在过得……特别好。”
冼漓说完已是一脸的眼泪,他干脆地把头埋进了关群怀里。
关群心疼地想要抱抱他,还没来得及抬手,就感觉冼漓在自己胸前拱了拱,将满脸的泪水都擦到了他造价不菲的西装上,然后又跪了回去。
关群:……
冼漓深吸了口气,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然后戳了戳关群,接着拜了下去。
关群会意,同样对着墓碑磕了一个头。
两人恭敬地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冼漓抬头,看着关群笑了起来,伸手要抱抱。
关群却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他摩挲了一路的戒指盒子。
“那个……”当领导当得面无表情的关群终于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他郑重地看着冼漓,然后道:“这个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戒指,让我将来结婚时用的。”
于是冼漓也不好意思了起来。
“叔叔阿姨想让你找一个妖力强大寿命长久的妖精缔结灵缚,”关群抿了抿嘴唇,然后郑重其事地介绍道:“我,孟极,灵力在当世应该能排进前十,可以活很久,还……比较有钱,不知道……符不符合你父母的条件。”
冼漓闻言再也忍不住笑容,一个劲地点头:“当然符合了,最符合的就是你了。”
然后伸手拿过了盒子,取出了里面的宝石戒指,却发现带不进去。
“你怎么回事?”冼漓皱着眉看凝视关群。
“这个是我母亲的戒指,你当然戴不进去了,”关群笑着将戒指装回盒子里,道:“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戒指,她也没想到将来我会找个男生啊。”
“那你还要吗?”关群忍不住逗小狸花。
“当然要啊。”冼漓没好气地抢过戒指盒,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盯着关群又笑了起来,道:“你刚才是求婚吧?”
“呃……”关群尴尬又忍不住笑意地点头:“是,是求婚。”
“那你变成猫。”冼漓说道。
“干什么?”关群有些疑惑,但还是变成了小白猫,抬头仰视冼漓。
下一刻,冼漓也变回了小狸花。
“当然是要亲亲啊。”小狸花快乐地凑了过去,和关群猫亲在了一起——
正文完——
第98章
在被求婚的当晚, 要做什么呢?
冼漓和关群扫墓完,回自己家时,心思浮动地想着这个问题。
冼家的宅子原本是一座东晋时期的建筑群, 冼昭明和孟九鸾成婚后,为了照顾孟九鸾的喜好,冼昭明另外选了一座山峰, 在临水处施法建了一座明代园林, 搬去了那里居住。
后来夫妻俩身死,冼诏诲便把园子锁了, 带着冼漓回了主峰生活。
冼漓出生在人间,只在很小的时候随着冼昭明回过启昼山的老宅探望叔叔一家, 自己的家即使回去过,也没有印象了。被冼诏诲封印了记忆后,更是连这个家都忘得一干二净, 因此这一次, 还是十年来冼漓第一次回自己家。
宅子大门积了不少灰,冼漓非常担心弄脏自己的毛毛,于是变回猫躲在关群怀里, 看着他招来一阵风把积灰吹走, 才从关群怀里跳了下来, 变成人给关群吹彩虹屁。
“小群你好厉害啊,不光能抓坏人, 还能帮助身边人,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御灵师。 ”冼漓兴高采烈地用一顿不要钱的赞美糊弄关群。
关群冷哼了一声, 片刻后看着兴奋地在自己家里到处溜达的小狸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冼漓却没有看到关群的表情,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豪华大园林里。
庭院久未打扫, 原本种满了奇花异草的花园已然枯萎,只有道路两旁栽种的海棠月桂之类的树木旺盛地活着。
启昼山在阵法下四季如春,树木荫浓,虽然还没有开花,但依然给庭院带来了许多生机。
一阵风吹过,老去的叶片落在池塘中,池水引的是山中的活水,虽然长久没人打理,但水质依然清澈,就是养在里面的鱼不知道是不是被山里的野兽吃了,什么都没有剩下。
再远一些的明式建筑则在阵法的作用下保持得非常好,看起来和冼漓在明清电视剧里看到的建筑十分类似,却又精致得多。
这一切都让冼漓充满了令眼睛酸涩的感慨:这就是朕的江山吗?我可真是……太有钱了T^T
“小群啊,以后要对我客气一点。”变阔绰的小狸花有钱立刻就变坏,回头对关群说道。
关群没有接话,而是直接揪住了冼漓的后脖颈,强行让他变回猫形,拎起他和自己对视。
“喵~”被制裁的小狸花十分乖觉地伸爪做招财猫状卖萌。
关群冷冷看着他没有动。
于是厚脸皮的小狸花又甩着尾巴把自己拉到关群的脖颈旁和他贴贴:“最喜欢小群了。”
“嗯。”关群冷着的脸露出点笑意:“我也喜欢小漓。”
“嘿嘿。”小猫难得不好意思地傻笑了几下,灵巧地跳到了关群的肩膀上,乘着自己的新座驾,指挥关群带着自己去巡视地盘。
今夜有明月,轻薄的月光笼罩在启昼山之上。
关群带着冼漓漫步在树影婆娑的小路上,看着温柔的月色,迎面吹来的微风和小猫身上的猫毛轻柔地拂过脖颈,让他不由心中一动。
“小漓。”关群轻声唤道。
“嗯?”骑在关群肩头的小狸花猫猫歪头看他。
“你看那月光。”关群引他去看池塘里倒映的一轮明月,道:“月色真美啊。”
“是啊。”冼漓的目光也被那轮月影吸引住了,深情款款地望着湖面:“好想扑啊。”
关群:……
行吧,浪漫在动物本能面前不值一提。
“对了,小群。”冼漓还没有意识到刚才的几秒钟里他错过了一次隐晦的表白,而是突然想起来爸妈跟他讲过的家里的库房是怎么开的,当即兴奋地在关群肩头踩奶:“我想起来库房在哪里了。”
说完便从关群的肩头跳了下去,一路屁颠屁颠地跑到了池塘边,鼓起腮帮子,对着月影吹了一大口气。
月亮在水面中晃了晃,然后在水中散去,水面荡来荡去,将破碎的倒影摇成了一个通向水下的梯子。
“哇,我记得没错。”小狸花兴奋地回头,看着关群的绿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夸我。”
“很厉害。”关群笑道。
于是得到了夸奖的小狸花便心满意足地从岸上跳到了水池中,沿着那月影做的梯子溜溜达达下去了。
然而他下了一半,想起来一件事情,又像打地鼠一样从湖面探出头来看着关群,道:“你快点下来啊。”
“这是你家的库房,我下去不太好吧。”关群有点犹豫。
“嗨呀,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冼漓不在意地挥了挥爪子,示意关群快跟上。
关群却被这个答案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在原地踌躇了几圈,还是抑制不住笑容地跟着进了库房。
然后就被满屋的金银闪瞎了眼。
这也太有钱了吧。
关群看着兴奋地在钱堆里扭曲爬行的小狸花,震撼地想到。
我家也太有钱了吧。
在金山中穿行的小狸花幸福地想到。
冼漓家从汉朝一直传到现在,着实攒了不少金银珠宝,然而猫咪们又对花钱没什么欲望,这些攒下来的钱财自然全便宜了冼漓这只贪财小猫。
此时冼总一只小狸花背靠成山的汉代柿子金,左爪套晚唐四龙戏珠金镯,脖子上挂明代珍珠璎珞,右爪搭清代郎窑红的观音瓶,脚踩北宋定窑莲花盘,正激动得毛毛都在颤抖地说道:“小群小群,快给我拍张照。”
没见识的暴发户小猫咪眼睛迸射出金钱的光芒。
然后土大款小猫就被关群以实在是太庸俗了为由拎着后脖颈从钱堆上拎了起来。
随着这个动作,小狸花刚才藏在自己毛毛里的金币也“稀里哗啦”地掉了出来。
关群:……
“这是你家库房。”关群凝视着好像摇钱树一样“噼啪”往下掉钱的小狸花,语重心长地说道:“又不是来偷金库,你藏身上做什么。”
“就……”冼漓在虚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爪子:“完全忍不住啊。”
冼漓说完,爪子也没闲着,圆圆的两爪捧着小猫脸一阵幸福地揉搓。
哎呀,掉在钱堆里的快乐,谁能忍住呢。
但是冼漓忍住了!
他晃了晃身子,从关群的手中挣开,落地,一脸严肃地踩在金子上,道:“好了,我们不要玩儿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是什么事?”一丝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了关群的心头。
那么话又说回来,在被求婚的当晚,究竟要做什么呢?
其他人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是对于冼总来说,当然是要彻夜清点自己家的库房了!
“毕竟男朋友总是能见到,但是这么多钱,可是第一次见到呀。”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狸某如是说道。
第99章
冼漓知道自己家是不缺钱的, 但是真得没有想到能有这么多钱,整只猫都被幸福击中,晕乎乎地走路都飘。
“这么多钱, ”冼漓一条猫猫虫在金子里咕涌,抬起头问关群:“拿出去变现是不是会被抓起来呀?”
关群陪冼漓点了一晚上的库房,整个人都困飞了, 难得不注意形象, 也变回了小白猫,卧在一只和田玉雕的大砚台上, 刚要打个盹,听到冼漓的问话, 便半睁开眼,逗小孩儿道:“对,来路不明的大额现金, 你会被有关部门盯上的。”
“那怎么办啊。”小狸花一听到这个答案顿时蔫了, 拥有这么惊人的财富但是不能拿出去显摆,这对小猫咪的打击简直是毁灭性的。
“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关群听到冼漓那为钱伤心的声音,不由好笑, 问道。
冼漓虽然对经营一事十分伤心, 但是相对于直接的金钱的喜爱, 更多还是对赚钱这件事情的痴迷。
由此可知,只要冼漓一直持续地经营下去, 迟早有一天他们家可以形成冼漓在外赚钱, 关群拿冼漓赚的钱挥霍无度的动态平衡的情况, 持续为国家的GDP增长做出贡献。
所以这还是冼漓第一次纯粹地对金钱流露出如此渴望的时刻。
“要建分公司呀。”冼漓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样才能让其他来人类社会的妖精就业啊。”
冼漓说完,在金子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又补充道:“现在只有一个公司提供不来那么多岗位。”
冼总崇高的理想立刻把小关照耀得自惭形秽了。
冼漓心里充满了自己的企业马上就要做大做强步入世界五百强的美好愿望, 全身心地开始琢磨怎么才能把自己的财产合法化。
唉……那些毒贩们是怎么洗钱的来着……要不我也去搞一个皮包公司?
小狸花回忆着自己看过的电影,思想逐渐向犯罪的边缘滑去。
“你爸妈给你留了那么多古董,挑两件出去拍卖就有钱了。”关群一看冼漓那走神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在筹谋什么好事,赶紧说道。
“不会查东西的来路吗?”冼漓一下自己精神了起来,翻身站了起来,跃跃欲试地看着关群。
“说是祖传的,能怎么查?”关群打了个哈欠,道:“你别拉一卡车古董去拍卖就行了。”
“小群你还是很会钻空子嘛。”冼漓摇头晃脑地点评。
“不会说话可以把嘴捐出去。”关群猫无奈道,然后伸爪扒拉过来一只钧窑的莲花碗,倒扣着当枕头,一翻身肚皮朝天躺好,道:“好了,小富翁,你接着点你的库房吧,我要睡觉了。”
“好的,那你好好睡。”小狸花乖巧点头,然后看着小白猫肚皮朝天的样子露出了一个邪恶的微笑。
嘿嘿嘿。
小狸花不怀好意地搓了搓前爪,躬身蹬腿,瞄准好关群的肚子就要飞身扑过去。
已经闭住眼的关群敏锐地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恶意,翻了个身准备躲开。
“嘤,小群你不爱我了吗?”冼漓不动了,两只爪子捧着小猫脸,泫然欲泣道。
关群:……
原本挪开一半的关群身子一僵,认命地叹了口气,又慢吞吞地把自己的身体挪回了原来的位置。
“呜呼——”小狸花一声欢呼,凌空飞起,一个猫猫飞跃,完美砸在了小白猫的肚子上。
满分!
冼漓快乐地在小群的肚子上踩了几下奶,然后从关群身上跳下去,一屁股把小白猫拱开一些,幸福地挤在小群旁边,睡着了。
等两猫睡醒,冼漓保持猫形在库房里溜达了两圈,选了几个自己不喜欢的古董,又把关群叫了过来,让他再给自己挑一遍,免得里面混进了什么一二级文物把自己抓进去。
最后关群给他选了一对雍正御窑的青花缠枝纹天球瓶和一张仲尼式的明代古琴。
“宫廷瓷器要比民间的瓷器价值高,这对天球瓶器型大,保存得也好,拍个一千万不在话下。”关群说完那对瓶子,刚准备介绍古琴,就被小狸花拜金的声音打断了。
“哦哦哦,一千万!”小狸花说话都有点抖了,看那对原本自己不怎么喜欢的花瓶登时顺眼了起来。想要用爪子拍拍瓶子,又担心磕碰了一千万,最后激动地绕着走了两圈才作罢。
“那这张琴呢?”小狸花扭头,眼睛亮晶晶地闪着金钱的光芒看着关群。
“看题刻,这琴应该是清朝定敏亲王的收藏,皇家藏品,大概能拍个几百万。”关群介绍完琴的价值,说道:“一次性拿太多的瓷器出去拍卖也是惹眼,带这张琴去吧。”
有一千万的珠玉在前,势利小猫看那张琴就没那么激动了,点头表示同意后,开始专心赞美自己的男朋友:“小群你知道得好多哦,超厉害。”
“嗯,”小白猫虚荣地应了一声,然后装模作样地谦虚道:“之前为了买合适的法宝去过几次拍卖会,略有些了解。”
“小群去过几次就知道这么多,真了不起。”冼漓却打上了其他主意,更大力地赞美道,同时伸长了脖子凑到小白猫下巴那里要亲亲。
小白猫担心冼漓塞自己一嘴毛,于是往后躲了躲,但是厚脸皮的小狸花还是顽强地贴了上去,抱住小群猫的脖子啃了好几下。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关群猫无奈道。
“诶嘿,我没有拍卖过,你帮我送去拍卖吧。”冼漓图穷现匕,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毕竟冼总虽然看起来猫模猫样,事业有成,但本质上还是一只小土猫,拍卖行门在哪里都不知道,还是全都交给关群来最合适。
“我还以为你打什么坏主意呢,”关群被他拱得身上毛都炸起来了,用爪子按住躁动的小狸花,道:“交给我可以,只是估计最快也是上年后的拍卖会了,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得及。”冼漓点头。
冼漓之前就设想过开分公司,但那时要准备人居考试,公司资金周转也不那么容易,所以将计划搁置了。现在冼总有钱又有时间,占领市场的工作必须要开展起来了。
冼总一只小狸花雄心勃勃地一爪踏在地上,向着自己的商业帝国迈出精神上的一大步,以及回公司上班的第一步。
之前为了诱捕冼诏诲冼澜父子以及回启昼山清点财产,冼漓半个多月都没有去上班,一群猫狗公司里的员工不论是不是人,日子都过得别提有多快乐了。所以冼漓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开会,精准打击每一颗上班摸鱼人散漫的内心,最后再提前给兼职们发了过年的红包,在员工的千恩万谢下散会了。
“小王你留一下。”冼漓临时道。
“冼总?”王帆又忐忑地坐了回来。
“我看你简历是罗市人?”冼漓说道:“明年就毕业了吧?有什么想法呢?”
“老板您的意思是?”王帆听了觉得冼漓话里有话,反问道。
“我想在罗市开一家分公司,”冼漓直接摊牌道:“主营猫狗表演,你去当经理,能干吗?”
王帆顿时呆住了。
“我不懂……”王帆下意识想要推辞,电光火石间又反应了过来,冼漓肯定不会随便就把公司交给她,当即干脆应道:“我可以。”
“不错,”冼漓板着脸一副成功人士的冷酷嘴脸,装模作样地点头,道:“有干劲就好,宠物的事情你不需要操心,我会安排好,年后和我一起去跑业务,尽快熟悉流程。”
王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但是老板,咱们猫狗雇佣的业务本来就有争议,再开分店的话影响估计不太好,我觉得如果想要开分店,在本市开猫咖或者扩充咱们公司的运营团队不是更好吗?还可以降低成本。”
我也知道啊,这不是妖精不能随便跨城打工嘛。
冼漓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加大总公司的规模自然是好了,但是登记在当地的妖精们,尤其是碧琉这种不能化形的妖精是不能随便更换城市的,要有担保有审批,运作起来实在是麻烦。
而妖精毕竟只是少数,冼漓现在旗下的几只猫狗就是他能在本地找到所有妖精了。综上所述,想要发展壮大业务就只能选择把公司开在外地,雇佣当地的妖精来给自己打工。
但是这些是不能跟你这个凡人说的。
冼漓又叹了一口气,换了一副充满社会责任感的表情,道:“小王啊,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到了,但是我开公司,不光是为了赚钱,也是为了在当地创造就业岗位,救助那些在当地生存困难的小动物们,这样的社会价值也是我们应该创造的。”
冼漓语重心长地讲完自己的瞎话,悄悄去观察王帆的表情,看对方果然被自己糊弄住了,顿时心情大好,深吸了一口气,就要继续加大力度给王帆上价值,手机却响了一下。
冼漓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是关群发来的消息,说已经把古董送拍了,问要不要一起吃饭。
要要要要要。
冼总一只狸花像小狗一样疯狂点头,然后就没了洗脑员工的兴趣,直接道:“不过你的担忧也很对,正好过年前这段时间你拟一个计划书出来,我们一起来考虑公司的发展。”
王帆:“啊啊?冼总?”
万恶的冼总却根本不理王帆的苦恼,道:“没事,相信你,加油。”
说完不管王帆的表情如何,直接丢下她,一溜烟地跑出去找关群了。
关群今天开的是冼总赞助的A6,看起来格外成功人士,冼漓看到之后顿时喜欢得不行,一上车就抱着关群亲了半天才撒开手。
“哇,这是谁家的男朋友呢,怎么这么帅。”小狸花快乐地赞美道。
“别闹了。”关群哭笑不得地扒拉开冼漓,努力深吸了两口气才没有在冼漓面前笑出来。
大领导包袱一斤重的关群赶紧岔开了话题:“三月的时候有一场宫廷藏品拍卖会,花瓶和古琴到时候会一起拍卖,你觉得时间可以吗?”
“可以的。”冼漓点头。
反正马上就要过年了,等年后王帆交上来企划书,紧赶慢赶,分公司也要到四月才能开起来,三月拍卖时间正好。
然而小狸花算盘打得噼啪响,有些事却还是会出乎他的意料:比如还没有过年,拍卖行的人突然通过关群找上了他。
“是要抓我去税务局吗?”遵纪守法小狸花吓得毛都炸起来了,紧张地问道。
关群:……
“对啊,你最好提前联系好律师,到时候让人把你捞出去。”坏心眼的关群一脸严肃地吓唬猫猫。
“喵。”冼漓被吓了一跳,继而反应了过来,愤怒地变回小猫踹了关群一脚:“到底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关群笑着去戳小狸花的肚子,又被无情地蹬了一脚,讪讪地收回手,道:“可能是对方把你当成大客户了,想要拜访一下吧,不用太担心。”
冼漓想了想,觉得关群的这个说法有几分可信,无奈做贼心虚,小狸花还是在关群的实木桌子上焦虑地转圈圈。
不对,我自己的家产,我心虚什么?
冼漓追着自己的尾巴走了好几圈后突然反应了过来,登时放松了下来,身子“啪叽”往旁边一栽,躺平了。
然后放松的冼总还试图用尾巴去勾搭正在工作的关群:“不要工作了嘛,快来陪我玩儿。”
超级有原则的关群……没忍住诱惑,变成小白猫去和冼漓贴贴了。
“冼总您好,”一群猫狗公司附近的咖啡厅里,高梧拍卖古董部的总经理董殊华笑吟吟地递了名片给冼漓:“之前只在网络上读过您的采访,没想到真人如此帅气。”
“不敢不敢。”冼漓被这位董经理弄得懵了。
关群之前联系的是和他素有来往的高梧的业务经理,这回找上门的却是部门负责人,冼漓实在不觉得自己一个创业小公司有什么值得对方亲自来的。
总不能是送去的拍卖品有问题吧……
电光火石间,冼漓突然有了个不好的猜测:不会是那对花瓶或者琴是我爸从皇宫里偷来的吧……
我爸妈不会这么坑我吧。
冼漓脸上还挂着营业的微笑,心脏却紧张地砰砰直跳,手机恰好在这时隔着衣服震了一下,差点把紧张的小狸花吓飞。
是谁这么没有眼色打扰狸花大王的工作。
冼漓在心里骂骂咧咧地拿出了手机。
哦呀,是我帅气的男朋友啊。
看到是关群发来的消息冼漓立刻高兴了起来,点进去发现是关群打听到了董殊华的来意。
关群:【我打听了一下,高梧前阵子丢失了一件藏品,和你送拍的一样是定敏亲王收藏的古琴,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高梧找你来核对一下东西的来路,不用担心,照实说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