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复仇
谢坠凌的脑子忽然轻轻嗡鸣。
他睁开眼, 看到外面天还没有亮,但是雪已经覆盖满了地面,还有部分伸展出去的粗壮藤条,就这样安安静静任由雪掩埋着。
巢穴里面倒是很温暖, 谢坠凌跟白采的身体都很热, 尤其是白采,发情期间体温就没有下来过, 察觉到谢坠凌醒来以后也迷迷糊糊的睁眼。
“谢坠凌……”他嗓音轻软又沙哑。
“嗯。”谢坠凌亲吻了下他的额头, 低声道:“我要走了。”
白采猛地蹭起来,险些撞到他的下巴,如同浑身炸开的刺猬, “你要去哪儿?”
谢坠凌安静地望着他, 没有说话, 只是指腹轻轻揉搓他的眼角, 既觉得不舍又觉得庆幸。
白采的炙热直白, 从头到尾对他的喜爱都毫不吝啬地表达出来,反倒是自己好像没有为他做过什么,连带着记忆封存以后,有那么段时间甚至都在推拒他。
但是还好白采并没有被他的冷漠恐吓到,一如既往固执地紧贴着他,才会让他有机会找回自己生命里面如此珍贵的存在。
现如今, 这段记忆也全都找回来了。
“不是要去哪里。”
看着眼前白采恼怒地盯着他, 藤蔓也死死绞在他的腰上, 谢坠凌话没有说完,反倒是没由来地笑了下。
看到他笑,白采愣了愣,脑子里面瞬间浮现出一句话:果然谢坠凌还是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
旋即温热的指腹拨开他的额发, 他听到谢坠凌接着道:“是要回去找你了。”
时间已经到了,他在幻境里面留下来的痕迹在隐隐发烫,不断地催促他要离开这里,得回去找真正的白采了,而不是沉溺在虚幻中。
短暂消退的记忆也在慢慢的复苏,虽然对此时的白采有诸多不舍,但更多的是温暖与感激,让他竟还有机会用这种方式去重新体验当年的事情。
在白采懵逼迷茫的视线中,他再次俯身去亲吻对方,起初都还是湿热的、缱绻柔软的,慢慢的就好像雾气般消散在了知觉所能感知的范围里。
谢坠凌无声地摩挲了下指腹。
他抬眼看向前方,发现周遭的环境已经全部改变了,这里才是真正的鸣谷,哪有什么温和如春的环境,有的全都是暗黑的焦土与枯树。
鸣谷就是这样,从存在开始就是极度危险的存在,会吞噬掉所有来者的力量,但它也有自己的极限,这几年因为混沌地混乱,它又在缓慢移动不知道消化了多少妖物的残骸。
所以谢坠凌第一时间感觉到,相比于前几年来这里,雷鸣声已经在减弱了,这就是它吃饱喝足的标志,若是寻常妖物来这里,最好的举动就是快去快回不要惊扰他。
可谢坠凌没有这样做,反倒是将自己精神力释放出去,覆盖到很远很远。
他在找白采。
他们两人是同时进鸣谷的,即便分开也不会太远才对,可是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感受到白采的气息,眉头不由自主地沉沉压低。
直到突然,地底有熟悉的妖力,轻轻地纠缠上他的精神力。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们对彼此的感知都是最敏感最迫不及待的,转瞬间这种纠缠就用力收紧,不分彼此甚至顺着弥漫回本体。
谢坠凌猝然回头,藤蔓猛地从地面升腾起来,遮云蔽日般扑向他,然而真正撞进怀里面的,却是白采温热的身体。
“谢坠凌!”白采紧紧抱住他的腰。
他的呼吸格外急促,就像是奔了很远才到达这里,谢坠凌也像是被瞬间点燃,压抑着胸膛剧烈的震响,垂眼去看他。
白采的眉眼灼热,里面却晃动着水光,像是跟他同样在这里回收了最后那部分记忆,现在脑子里面残存的全都是彼此紧拥的场景。
就像是现在,皮肤紧贴,手臂用力,仿佛要将对方都勒进自己的骨肉里面。
星火在血液中迸发,仿佛将全身都点着了,谢坠凌拨开他的碎发,去亲吻他的额头,又循着往下与他深深地接吻。
“那些记忆……你都取回来了是吗?”
松开以后,谢坠凌低低地询问他,直到现在心脏都还在胸膛急促震响。
“嗯。”白采注视着他,认真地点头,“现在我们所有经历过的,都不会有缺失了。”
白采很能解为什么,自己会把这段记忆放在混沌地这么远的地方。
因为这里本来就是在混沌地里面发生的,而且在谢坠凌给过力量他以后,连带着他的记忆也留在了混沌地,白采太过珍视又太过痛苦,丝毫都不愿意触碰,所以把自己的也割舍下来一起尘封在了巢穴里。
……那是白采结束发情期以后的事情了。
混沌地的污染到底还是太过严重,而且外界异能者们虎视眈眈,谢坠凌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鸣谷,但是这次的目标不再是融掉自己力量了,而是将鸣谷推出去。
既然鸣谷无止尽的吞噬力量,那么也可以帮助混沌地消化这些异能污染,而且还能阻碍人类的视线,杜绝他们再盯着混沌地看。
谢坠凌的目标是,以鸣谷为界限,重新把人类跟妖物的地盘给划分开来。
当年就是这样,由此人类与妖物才能够和平相处,直到后面界限被打破才变得这么混乱。
而且这件事只有谢坠凌能做到,他想要跟白采不受侵扰地留在这里,也必须去做,跟白采交代完以后就独自前往了,而那时候白采正忙着处被异能污染的妖物,保护着自己巢穴周围。
可意外也是那时发生的,谢坠凌在鸣谷里面被雷声遮蔽了感知,强行将鸣谷给推出来的刹那,才察觉到混沌地的不对劲……后面的事情甚至至今他都不愿意去想,那些被污染的妖物就是诱饵,而藤兰把他们吞噬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成了众矢之的。
随后混沌地的妖物彻底发狂,白采在被同步污染的情况下被所有的妖物围攻,他固然强大,却抵挡不住妖物与所有人类异能者的处心积虑,被铺天盖地的分食,直至谢坠凌回来——
即便那时,谢坠凌只晚回来了那么几分钟。
“这些过去的事情别再想啦。”
察觉到谢坠凌的面色有异,白采轻快地咬了咬他的耳朵,试探着安抚他,“谢坠凌,现在应该怎么办?鸣谷都跑到我巢穴来了,是当时你移过来的吗?”
“不是。”谢坠凌竭力定神,才能够压抑住自己回想这些时的戾气,“我当时确实推动了鸣谷,但是方向是混沌地的出口,跟人类地交界的地方。”
说完顿了下,“现在它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有人拨动了它的方向。”
“你们的局长吗?”白采抿了抿唇。
是他,但是他调配的所有资源,与其掺杂的所有利益关系都不无辜。
他们就是想要藤兰死……还有自己。
“我可以想办法把鸣谷再推出去。”谢坠凌道:“做完当时那件事。”
白采轻轻点头,这件事当时他就跟谢坠凌达成共识,其实也特别期待,毕竟等鸣谷横在边界上,他跟谢坠凌就能够彻底地与人类隔绝了。
而且现在鸣谷比当时还好操控,白采跟谢坠凌的力量也变得更强了。
两人接着往前走,没多久便看到了鸣谷的眼——那是团漆黑到极致的雾气,庞大得如同星云般盘旋在半空中,越是靠近便越能感觉到其中的吸引力。
有藤条蔓延出去,想要试探下这里面的力量,谁知道被谢坠凌一把捉住,回头问道:“你要做什么?”
白采仓促地别开目光,睫毛乱颤,意识到自己也没办法在谢坠凌面前撒谎,才道:“我就是不想你去……”以前他非要去鸣谷的阴影至今残留在心脏里。
谢坠凌盯着他,不知道怎地笑了下。
白采猝然愣住,刹那间好像记忆中的模样与此时重叠在一起……谢坠凌原本应当也是可以毫无负担的笑起来才对,就像是现在。
“我都在你面前了,我还能去哪儿?”谢坠凌反问。
“……”白采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只是走过来将他紧紧抱着。
谢坠凌才是,不想让白采碰这个,至今他都还记得白采在发情期是怎么跳下来的……那是彼此的气息都比现在敏感薄弱得多,谷里面也雷鸣不断,当场便把藤蔓给劈得焦裂,看着便觉得心疼。
此时正好是鸣谷吃饱喝足安静的时候,谢坠凌的感知完全能够渗透他,便让白采站在自己的背后,精神力一点点的钻进了鸣谷之眼。
漆黑的浓雾贪婪无比,瞬间便将这点精神力吞没进去。
但是链接并没有断开,谢坠凌凭借着这点点细微的力量,探究着鸣谷之眼的深处,这里有无数妖物的残骸,有鸣谷在移动过程中吞没的各种污染异能,甚至感知到了……赵常威当时转动鸣谷方向的时候,残留下来的监视物。
他既然都已经做出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要确保鸣谷真的能吞没掉藤兰巢穴。
可就在此时,谢坠凌的精神力猛地钳制住了那个监视物,在他拼命挣扎逃脱前,强迫他看向自己的眼睛。
就像是隔着偌大鸣谷的一场、遥远的对视。
远在混沌地之外的赵常威,突然像是感知到什么,豁然睁大眼睛,持续多年都稳重得近乎不怒自威的脸庞,头次流露出如此不可置信与震撼的情绪。
他看到了谢坠凌冷冽的瞳仁,还有里面写满的戾气与残酷,骤然一个令人惊惧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且无法自拔。
他知道了。
自己对他做的事情,他全都知道了!
第72章 心疼
混沌地外, 突然混乱了起来。
赵常威原本亲自过来坐镇,既是盯着谢坠凌把藤兰带出来,也是警惕监察队的行动。
从来到这里开始,即便浑身紧绷着, 但那大多数是对得到藤兰的势在必得, 都已经布局那么久,最后不论如何他都会达成目标——因为鸣谷。
鸣谷在饱腹的时候, 攻击性不会有那么强, 可这并不意味着它就会永远沉睡,以它的贪婪不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谢坠凌或者藤兰的力量。
届时不管他俩谁在那里,两败俱伤也好, 只要激发了鸣谷就绝对不能全身而退。
可就在刚才, 他的视线里猛然出现了谢坠凌的眼睛, 仿佛意识被抽离出去, 陷进了由他精神力主导的世界里面。
自己动弹不得, 仿佛被强大的力量所禁锢,只能够强迫与那双眼睛对视,感受里面传来的冰冷、打量与审判。
无数的念头轰然碎裂,恐惧前所未有汹涌出来!
即便只是瞬间,这个精神力编制的世界便被打破,可赵常威的脸色陡然惊惧痛苦, 脑子里面的旧疾也剧烈发作, 疼得他如同神经被洞穿、血肉都变得千疮百孔!
谢坠凌怎么会用那种目光看他?
不对!谢坠凌怎么会安全地进到鸣谷里面去?他对鸣谷做了什么?
自己能藏监视的力量在里面, 完全是因为鸣谷吃饱喝足还没有那么强的吞噬欲望,又混杂在那么多混沌地里面妖物的骸骨中间难以找到……但是谢坠凌如此强悍的精神力为什么没有被鸣谷捕捉?除非他也只灌注了细微精准的气息,且目的就是为了找到自己……
“局长!”
“局长?你怎么了?”
周围的战斗员发现了他的异常,急忙赶来将他扶住, 只见赵常威的脸色煞白,眼底里的愤怒与畏惧却反复汹涌明灭,最终像是彻底下定决心般变得幽暗。
“在这里守着。”赵常威冷冷地道:“如果谢队出来,你们就想办法去唤醒鸣谷。”
所有战斗员脸色骤变。
唤醒的方式倒是简单,只需要灌注大量的力量就好,可唤醒以后以它的习性最先吞噬的应该就是最强的谢坠凌……
没有得到更多的解释,赵常威就转身离开。
他强压着自己的神经剧痛,给监察队打电话传递了消息,原本他能够拿到更多的藤兰信息,与监察队达成的条件就是在必要时候合作,很显然现在就是合作的时候了。
触发鸣谷,所有人撤退。
要是出来的最后是谢坠凌,他们严阵以待想尽办法也要把他给逼回去;如果出来的是藤兰,那他们就当场诛杀藤兰。
至于谢坠凌跟藤兰一起出来的可能性……
赵常威的眉心一跳,觉得除非是疯了,否则这种天生的宿敌绝对不可能通行,两败俱伤才有可能,但那时候也不足为惧,就像是几年前那般。
很快,监察队跟特管局都收到了行动消息。
罗单铭本来就距离混沌地比较近,他谨记谢坠凌对他的警告,并不打算跟随大部队去掺和这件事,现在却被强行要求带队。
原本只要是重要任务,落在他头上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可此时罗单铭心头狂跳,瞬间就明白肯定是哪里出了意外。
是谢坠凌打算直接背叛?
还是人类组织终于要彻底毁灭谢坠凌?
他什么都没有说,接完命令以后先去了混沌地边缘,知道现在里面的异能污染已经非常重了。
“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异能者同伴问道:“队长?”
“能对混沌地产生影响的都做完了吗?”罗单铭皱眉:“以我们的异能还能污染到哪种程度?”
异能者们轻轻摇头,“这已经是极限了。”
可惜,如果人类再强大点,到时候唤醒鸣谷的话说不定还能帮谢坠凌多吸引些注意力,谁知道能做到的也只有这种地步……除非到时候引诱他们跟特管局一起在灌注力量的时候用尽全力。
罗单铭轻轻看了他们两眼,示意他们先待在原地,转头去找那几位部长。
谭乌等人原本就在,他们听从赵常威的指示,是要抢在监察队之前接藤兰的。
可谁知道藤兰跟谢坠凌还没出来,就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不过也算得上是机会,在见到罗单铭后心头微动。
“你们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吗?”罗单铭迅速问道。
“不清楚。”谭乌压低声音,“但是局长好像突然受到了精神攻击,我们怀疑是跟谢队有关,那年他受到谢队创伤的时候就是这样。”
罗单铭眼皮子微跳,“局长受过谢队的创伤?”
谭乌深深地望着他,简短解释,“因为那时候谢队刚从混沌里里面出来,失控了,而且力量有很大的残缺……不确定是去过鸣谷导致的,还是跟藤兰斗争导致的,总之那是他最接近普通异能者的时候。”
后面的话没有讲完,可是想想便会让人觉得可怕,在谢坠凌最堕落的时候,其他人都会对他做些什么?强制破坏他精神力的根源?还是取出来自己掌控这种力量?
很显然赵常威尝试过,但是失败了。
过程无人知晓,但是特管局几位干部都知道结局,赵常威被巨大的精神力所震慑,严重受伤,只是隐瞒着没有让人知道他是否有后遗症而已。
现在看来,说不定那时候谢坠凌就反制了他对他的精神入侵,甚至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难怪……”
罗单铭的神色愈发凝重,“那就可能是谢队打算动手了。”
谭乌等人皆是心里一沉,朝着浓雾缠绕的混沌地里面看去,虽然有料到这个时刻终于会到来,却还是无法说出话来。
片刻后,谭乌忽然问道:“谢队有要求你做什么吗?他对我们的要求是离混沌地远点。”
“他也是这么跟我说的。”罗单铭微顿,这说明谢坠凌对现在的情况尽在掌握,只需要他们自己保命就好。
但罗单铭还是担心鸣谷的事情,轻声道:“鸣谷醒来以后,会吞噬的一定是力量最强的,而想要激活鸣谷,不管是你们局长还是我们队的异能者……都会想办法往里面灌注力量。”
“但如果那时候谢队突然收手不释放精神力,会被吞噬的就不会是他……而会是唤醒鸣谷的人。”
众人对视一眼,却因此更觉得情绪沉重。
这是堵上性命的博弈,赵常威不可能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性,那么最重要的就变成了,谢坠凌到底有没有及时收手的能力。
还有他们目前能够把灌注进去的力量催化得多大,最起码能够吸引鸣谷的注意力,给谢坠凌增加胜算。
“我有办法。”金随忽然道:“研究部门是有这种催化剂可以使用的,罗队长你们那里也应该有异能。”
“嗯。”罗单铭垂眼,没说后面的。
他其实不愿意牵扯太多无辜的同伴进去,但是几次的经历都证明,他们队伍里面自作聪明的太多,即便不需要自己做什么也会作死的,更是比比皆是。
在这样风雨欲来的时刻,是生是死选择权全都在自己的手中……只要少些贪欲。
……
……
谢坠凌跟白采走出鸣谷。
由于鸣谷占据了白采巢穴的位置,这让他不是很开心,但是想到待会儿到底会发生什么,眉眼里的压抑愤怒又逐渐消散。
“赵常威在鸣谷里面留下痕迹,说明他很早就像利用这个来消耗掉我的力量。”
谢坠凌的情绪毫无波澜,竟是外面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平静,“他挺聪明的,这是目前唯一能制衡我的办法。”
“但是制衡不了我俩。”白采仰头,“我们俩都往鸣谷灌注力量的话,它会毁掉。”
“可你会受伤。”谢坠凌的指腹轻轻摩挲他的额头,“不要这样做。”
“那我们怎么做?”
“他们激活鸣谷,这里留我就够了。”
才听到这话,白采猝然收紧了手臂,还以为谢坠凌是要离开自己单独行动,本就没有消散的愤怒再次蹭蹭往上冒。
可谁知道谢坠凌看到他这副神色,就忍不住轻笑了下……白采炙热直白的情绪,永远都让能让他在关键时刻变得无比安定。
他俯身捧住白采的脸,注视着他的眼眸,“白采,我们有同样的敌人。”
“你应该猜不到我收回记忆以后到底想做什么,毁掉鸣谷很容易,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伤很容易,但是伤害过你的事情不是就这样轻易消除的。”
他的指节用力泛白,情绪在胸口疯狂冲涌几乎是要挤炸了,冷洌的眼眸也有种摄人的危险。
白采感受到他的气息,心脏也跟着剧烈鼓动起来。
他懵懵的,轻缓眨眼,听到谢坠凌定定道:“所以不是我要单独面对鸣谷,是我想你先去找到我们的敌人……”
“当年到底都对你做过什么,你全都百倍奉还。”
风吹过混沌地,鸣谷的出口处。
白采眼底的眸光晃动,不知道多久过去,突然扑进了谢坠凌的怀里,想要就这样永远与他紧密相贴,感受彼此急促的呼吸与胸腔的震响。
谢坠凌永远都记得他受伤的事情,且永远都不能释怀。
白采从未如此强烈的感觉被爱过,鼻尖酸涩,热意顺着血液冲刷着四肢百骸,让他有那么瞬间好像回到了彼此在巢穴相拥看着落雪的那个时候。
他们也那么安静快乐地相爱过,明明只要有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就给他们生存就好了啊。
“我知道了。”白采声音轻而沙哑,“谢坠凌,我会好好为自己……为你复仇的。”
“从此以后,你再也不要难过了,好吗?”
第73章 身份
“白采在哪儿?”赵常威忽然皱眉。
此时,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监察队跟特管局的异能者、战斗员全都协调到位,紧紧盯着混沌地的动静。
如同暴风雨的前夕,混沌地里看起来非常安静, 只有污染跟雾气在缓慢地流淌着。
赵常威竭力压抑着自己神经的剧痛, 将眼前的安排梳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此时才猛地记起个关键:他到现在都没有见过白采。
白采跟谢坠凌关系很近, 一直都是作为治愈谢坠凌精神伤口的存在, 他们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也无可厚非。但是混沌地这种危险的地方,谢坠凌难道还会带着他前往吗?
大概率不会,白采只是个治愈系妖怪, 而越是这样的特征在混沌地里面就越被觊觎, 谢坠凌不会让他以身犯险, 所以他现在在哪儿?
然而身边的人都能答上来。
直到谭乌跟几位部长走过来, 赵常威又问了遍, 谭乌答道:“跟我们在一起。”
赵常威点头,“把他带过来吧,待会儿唤醒鸣谷的时候可能会需要他。”
治愈系在这种场合可谓是必不可缺,更别提还是能够愈合精神力创伤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是白采。
谭乌眸色微动,回头轻轻招手, 白采便从后面冒出脑袋, 慢慢走过来。
他看起来有点凌乱狼狈, 应该是在混沌地的附近遭遇了什么,任由谁看起来都会觉得……这种小妖怪其实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稍不注意就会被吃得连皮都不剩。
但当他走到赵常威面前的时候,旁边的谭乌等人, 突然心弦全都紧绷起来。
……只有他们知道,白采是怎样出现在这里的,刚刚它的藤条从混沌地里面冲涌出来的刹那,气息强大恐怖,险些让他们当场应激。
这是他们知道了白采的身份以后,首次看到他展露出自己的本体,虽然动作又快又迅猛,只在眼底出现了刹那,却足以让他们将其与记载中那遮云蔽日、绞杀万物的藤兰对应起来……才知道资料里面对他的强大真的没有半点夸张。
将他带到这里来,甚至是白采主动提出来的,他什么都没有多解释,只冷冷地说要去找赵常威。
谭乌当然答应,过来后才发现赵常威竟然也在找他,脑子里面轻微嗡鸣了下,总觉得有可能不止是觉得白采是治愈系的缘故。
赵常威的目光沉沉落在白采身上。
他的神经本来就在隐隐作痛,影响到他的感知与判断,察觉到白采身上妖力微弱以后便没有再深入,只是审视着他的脸。
漂亮脆弱,就算放在人类里面都是很会激发出保护欲的那种……谢坠凌喜欢的就是这种?
但是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审视而害怕,湿润的眼睛只是盯着自己,赵常威反而又觉得合了,谢坠凌确实会多看几眼那种不怕死的妖物。
只是可惜。
“跟我来。”赵常威片刻后开口。
白采跟着他往前走,发现身边的战斗员跟异能者们的姿态凛然,抿了抿唇问道:“他们都是在这里等谢坠凌回来吗?”
“你呢?”赵常威淡淡反问,“你是在等他回来吗?”
说话间他紧盯着白采的神色,看到他没什么顾虑的点点头,又问道:“那他为什么没带你进混沌地?”
这下白采倒是没直接回答了,抬头很轻地跟赵常威对视了眼,“他让我等他。”
赵常威以为这句只是正常分别时说的。
他纳罕于谢坠凌竟然也会说这句话,还以为像谢坠凌那样毫无同心的冷漠,走哪里想去就去了压根不会交代。
“你知道谢坠凌是怎样的人吗?”赵常威问。
“我知道啊。”白采睫毛轻微颤动,“很强大,很好,在他身边会很有安全感。”
像是料到他会这样回答,赵常威瞥了他两眼,“或许很快你就能认知到真正的他了。”
“那是什么?”白采蹙眉。
说话间,两人停了下来。
眼前正是距离混沌地鸣谷最近的位置,其实刚才白采出来的时候,若非他想故意绕路到不引人瞩目的地方,这里才是最方便的出口。
异能者跟战斗员们守在旁边,看到白采的瞬间神色异样的动了动,旋即又安安静静地落在赵常威的身上,反复是在等他的指令。
一丝诡异的违和感升腾起来,白采紧紧地抿唇,压抑着自己心底蹿腾的怒意。
“你没有意识到吗?”赵常威的声音缓缓响起,“谢坠凌的本质,是绝对不会在乎任何人。”
“现在他需要你帮他治疗伤口,所以才会把你留在他身边,但是当你没有用的时候……你也应该知道他以前是如何屠妖的吧?”
他轻轻推了下白采的后背,几乎要把他推进混沌地的边缘,手掌压在他肩膀上。
瞬间白采便觉得动弹不得,压低的眉眼灼热,回头看他。
“你不信?”赵常威问。
白采心里想的是,关你什么事,可还是道:“我不信。”
“那我们打个赌吧。”赵常威抬头看向混沌地,里面有黑气隐隐约约泄露出来,且越来越近,仿佛正在缓慢朝着他们移动。
“当你进鸣谷的时候,谢坠凌到底是会为你进去,还是会没有丝毫顾虑只为杀我。”
话音落下,所有人猛然一惊。
尤其是跟在后面的谭乌跟金随、申燃,豁然抬头,像是从来不认识赵常威般,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局长竟然能说出这么残酷的话来!
难怪他刚刚突然在找白采,这哪里是为了战斗中的治愈能力,分明就是为了当诱饵牵制谢坠凌!白采的治愈能力甚至能让他在鸣谷里面多活一会儿!
愤怒汹涌上心头,条件反射几乎都想阻拦,又强迫自己硬生生停在原地。
眼下周围所有的人都只会听赵常威的,甚至他们或许也很想知道这个赌注最后的结局是什么,经过这么多年的教化,谢坠凌是否还像是当年那样绝情冷酷。
而且连白采自己都没有动,他们也不会贸然去打破僵局。
这其中最愤怒的当属白采。
他眼底的戾气反复汹涌,几乎是费了全部功夫才压抑下自己想杀掉他的冲动,即便知道人类对谢坠凌很差,可听到这么直白的话还是让他心脏狠狠揪起。
“你要把我推进鸣谷?”白采的声音隐忍沙哑。
“人类需要你这样做。”赵常威轻声道。
白采怒极反笑,差点骂出来!
是啊,他真的是机关算尽!
现在箭在弦上,只要是针对谢坠凌的森*晚*整*行为不论如何都不算错,尤其自己还是个妖物!用妖物去考验谢坠凌,既能避免人类的伤亡还能看清谢坠凌的本性。
至于看清以后……谢坠凌真的还有活路吗?如果他选择无视自己不进鸣谷,他将会彻底打上冷漠怪物的标签,而如果选择救自己进了鸣谷,使用庞大力量的刹那就会被鸣谷吞噬。
……这个混蛋!死不足惜!
白采当妖物这么多年,被分食的时候都没有如此愤怒过,仿佛神经都被彻底烧起来,唯一将他智拉回来的还是谢坠凌跟他说的那番话……让他记得好好复仇。
眉眼里的灼热慢慢沉下来,白采抬起头去看,发现鸣谷已经在逐渐苏醒了。
异能者跟战斗员们都在为其灌注力量,但是很缓慢,白采则是一个踉跄,被进了黑雾里面。
赵常威的神色很冷,极其凌厉。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此时在做些什么。
包括他这样的手段其实是彻底断绝了谢坠凌的生路,他也知道,可是事到如今能有什么办法,谢坠凌活到现在,已经彻底影响到普通异能者的正常发展,他的强大会破坏掉所有人类的规则,且他的冷漠会让所有人无能为力。
人类不需要这样随时随地都会失控的庞然大物,他会持续性带来恐惧与威胁,以至于人类本身也没有办法获得更加平衡的秩序运转。
……更重要的是,就在刚刚对视的那一眼里面,赵常威从来没有这么深刻的感受到,他已经憎恨上人类了。
什么都不做,会死很多人,自己也会死。
反之如果死掉的谢坠凌,接下来的目标就是藤兰了,这种妖物还是比谢坠凌好对付得多,再是强大也是智力低下的东西,就像是当年会被那么顺利地设计分食……
突然,赵常威觉得哪里不对。
他回头去看,几位部长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动静,周围的异能者们也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没有异样。
然而混沌地里面,刚刚白采被推进去的位置——按道来说现在他应该已经沉进鸣谷了,被激活的鸣谷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投进他嘴巴里面的力量。
可现在,却缓慢弥漫出几根藤蔓。
枝条粗壮且柔韧,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若是在别的时候看来必定会惊叹他的漂亮与强大,然而当他倏然绞上赵常威的身体时,只会令人感觉到可怖。
……这是藤兰,此时本应该在混沌地里面跟谢坠凌你死我活的藤兰,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藤兰!”
“局长!是藤兰!”
所有人脸色猛然变化,甚至都没来得及消化震撼,不管是正在往鸣谷灌注力量还是待命的战斗员、异能者,全都朝着这边冲过来!
藤蔓的动作更快,突然间盘根错节的枝条冲天而起,遮云蔽日地朝着赵常威席卷而去,那是种近乎恐怖的妖力,就连天空都变得昏暗,仿佛能在瞬间毁灭掉眼前的一切!
赵常威再次变色,周身迸发出强悍的气波,震碎了距离他最近的粗壮枝条,然而仿佛无尽的藤蔓还是刹那间冲破他的异能,将他死死的绞紧勒进血肉,骨头寸寸断裂的声音清脆作响。
“啊!”
“啊———!!”
持续不断、痛苦愤怒的声音终于泄了出来,从铺天盖几乎将他裹成茧的藤蔓中。
第74章 谁都不放过
在藤蔓弥漫出来的第一时间, 情况就陡然生变。
谭乌眼皮子一跳,脑子里面才刚冒出动手的念头,旁边金随就冲了出去抛了个什么,顿时间整个密林里面炸开大雾, 混杂难闻的气息浓重得谭乌跟申燃都猝然偏头。
“他都扔了些什么?”申燃皱眉。
“不知道。”谭乌迅速道:“但是该我们动手了!”
藤兰都已经不再装了, 那很快谢坠凌应该也会出来。
而现在往鸣谷灌注力量的进程还没有停止,眼见着它就要苏醒, 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加强这股力量让他们绝对不能中途放弃!最好能帮谢坠凌转移一些注意力!
他们紧随其后去找金随, 大雾之中只能看到几道异能的光芒闪烁,突然嘭地剧烈声响,金随不知道被谁扔了出来, 差点直接砸在申燃的身上。
申燃眼疾手快接住, 差点被砸得吐血。
还好他以前也是战斗员, 不管是体格还是身体强度都够用, 把金随放下来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 突然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连皮肤都开始冒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是种危险的直觉预警,让他下意识朝着前方看去,只见大雾里面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他的异化程度很高,体型甚至比起申燃这种大块头还要壮硕好几倍,在迷雾中就仿佛一尊沉重的石像……然而都是特管局的人, 很多异化改造还都是金随亲自给他做的, 当然能够明白这里面的恐怖与危险性。
这位便是战斗部的部长, 常年在外执行危险任务。
却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就连他都被赵常威给叫了回来。
“……”谭乌没忍住低声骂了句,“你没事给他做这么多改造干什么!”
“?!”金随本来就挨了一拳差点五脏六腑都裂了,听到这话简直忍无可忍, 咳嗽着道:“这是我们同事啊!”
唯独申燃紧紧地盯着他,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姿态,“别吵了,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打吧,他这里要是过不去,我们怎么去影响鸣谷。”
谭乌瞬间话都不想说。
人家是战斗部部长,在局里的战斗力也就仅次于谢坠凌……虽然悬殊非常大,可问题他们其他几位部长全都是文员啊!让他们文员去揍战斗员是不是有点太过脆皮了!
好在现在盯着鸣谷的,也不止他们几个。谭乌带着其他人缓慢往后退,目光却落在远处,好像有风从那边吹过来,越来越近,直至凌厉的割破雾气,猛地朝着战斗部长的庞大身影袭去!
瞬间狂风大作!风刃跟反应迅捷的战斗部长纠缠在一起!
“罗队长到了。”谭乌重重松了口气,扬声问道:“你那边情况如何?”
然而破碎的回答被湮灭在风与激烈的战斗中,谭乌很努力的去捕捉也没捕捉到,索性直接推了把金随,“走!我们先去看看鸣谷!”
他没推申燃,很显然是要这个前战斗员留下来的意思,申燃……被气得够呛,骂骂咧咧地活动筋骨,紧盯着风刃跟那道巨大身影的殊死搏斗,神色也逐渐变得紧绷严肃。
罗单铭不愧是监察队那边倾尽资源培养出来的人,年纪轻轻但是异能强悍,居然能够跟身经百战且经过这么多次改造的战斗部长打得有来有回。
申燃的目标就是好好看着,罗单铭可千万不能出事,必要的时候他会想办法放冷箭协助,最好是能够给战斗部长致命一击。
……
……
鸣谷进口的周围。
大雾被炸出来的瞬间,情况就混乱起来,战斗员跟异能者们受到影响,状态变得极其不稳定,甚至隐隐约约有发狂的倾向。
“你到底扔的是什么东西?”谭乌皱眉道:“杀伤力这么大,之前局长知道你在研究这些吗?”
“不是的研究物杀伤力大,是因为这里面有谢队的精神力。”
听到这话,谭乌豁然停住,不可思议地道:“你是说,这是谢队经手过的……”
那此时的情况再混乱也不足为奇了。
评价谢坠凌的性格与妖物无二,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他对当年伤害藤兰的那些人憎恨到了极致,现在这些人还想要故技重施得到藤兰,那他是绝对不可能放过的。
而精神力运用到极致的恐怖之处在于,它不仅仅能够造成不可逆损伤,甚至都能够失去智,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就像是现在,他们本来还在为藤兰所震惊,但转瞬又发疯似地往鸣谷灌输力量,好像拼了命的要向鸣谷献祭自己。
谭乌跟金随站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
原本这些事情都可以不发生的,只要他们不再打藤兰的主意,不再想贪婪的得到这个本来就不属于人类的生物。
可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怀着沉重的心情接着往前走,果然看到了监察队那边的异能者们,他们的情况甚至比发狂的战斗员更加惨烈,不但无法控制往地往鸣谷灌输污染,甚至这种污染强到一定程度,渗透到了他们自己身上。
他们有的半边身体被腐化,有的被洞穿出一个个的眼,痛苦让他们有短暂的清醒,但是完全没有办法停止,只能够一边哀嚎,一边不受控制地往鸣谷疯狂输送自己的生命力。
就在这时,混沌地里面像是猛地震动了下。
震动的中心就是鸣谷,谭乌跟金随皆是一惊,透过大雾朝着那里面看去。
鸣谷已经在苏醒的边缘,而且在很缓慢的移动,黑雾从里面弥漫出来穿过了混沌地,几乎都要将整个密林、密林里面所有的人类淹没吞噬,偏偏此时连天空都变得昏暗——因为已经逐渐被藤蔓所遮蔽。
铺天盖地的藤蔓,疯狂的肆意生长,所到之处扑面而来强大可怕的妖气威压,让人甚至抬头去看都会瞬间心惊胆颤。
而在鸣谷进口的边缘,赵常威已经被藤蔓完全的绞进去,骨肉碎裂,鲜红的血液不断从里面渗透出来,几乎染红了整片土地。
可他没有那么容易死去,日积月累的训练与异能强化,让他的精神与□□已经到达个非常顽强的地步,即便是面对藤兰这么恐怖的威压他竟然也还能痛苦嘶吼出来,还在藤茧里面拼命的挣扎。
“啊……!”
“啊啊啊啊!”
异能在藤茧周围疯狂撞击,竟是粗壮的枝条都晃动颤抖,几乎要被撕出破口。
对于人类而言,这已经是奇迹般的力量了,但凡他的对手不是妖界的霸主他都能暴起反杀,即便是毁掉他的□□他都还有力气重组——这就是当年特管局最强战斗员的强悍之处。
可藤茧明明好几次看起来都要破碎,又有新的藤蔓覆盖上来再次绞紧,仿佛在给他制造无止尽的希望,又在希望最边缘将他狠狠击碎,永无休止。
鸣谷里面的黑气溢得越来越多,当藤蔓也逐渐占据了整片密林的时候,里面有一道身影缓缓地走出来,正是白采。
明明是熟悉的身影,然而在他出现的刹那,猛然间仿佛所有人都被震撼了下。
在场没有人不认识白采,只要关注谢坠凌,就必定会关注他。
甚至就在不久前,他都还在被赵常威强行压着,被推进鸣谷里面去牵制谢坠凌,他的模样漂亮脆弱,就像是个任由拿捏的小型妖物,然而此时周身却环绕着藤蔓……那是藤兰枝条独有的强大,甚至近乎恐怖。
所以藤兰……就是白采!
藤兰怎么可能是白采!
这个认知在无数异能者的脑海中轰然炸裂,甚至催化了他们的发狂,短暂的清醒只会给他们带来更猛烈的摧毁,突然间,整片密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痛苦哀嚎。
人类强悍的异能者们几乎都集结在这里,当他们力量与神志错乱,声音甚至比妖物更加凄厉,此起彼伏又震耳欲聋,直至逐渐被鸣谷的黑雾所覆盖。
而这其中最受到震撼的,当属赵常威。
与其他发狂的战斗员跟异能者不同,赵常威的意识是清醒的,即便藤条贯穿血肉、碎断他的骨头,可却像是强迫他的意识必须专注似地,从头到尾都仿佛有东西极致拉扯着他的神经。
他的痛苦最为强烈,这种痛又发疯似地转换成了恨意——这到底怎么回事?藤兰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来?难道它不应该会跟谢坠凌殊死决斗吗?当鸣谷醒来的时候他们全都得死!
直到自己带血的视野骤然清晰,他看到白采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依旧是那张漂亮雪白的小脸,可眉眼灼热,仿佛有压抑不住就要爆发的火星,骤然危险感跃然而出,仿佛轻易就掌控着他的生死。
茧里的赵常威瞳仁震颤,拼命想要从喉咙里面挤出几个字来,然而动动,却只有如注的血液往外喷薄……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喉管都已经被切开。
偏偏神经意识如此清晰,甚至控制着他的眼睛,让他睁大眼看清楚这一切。
藤兰就是白采。
白采就是藤兰。
他处心积虑那么久,想尽办法让谢坠凌去杀掉藤兰带回尸首,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藤兰居然早就潜伏在他们的身边,甚至还与谢坠凌有如此亲密的联系!
所以谢坠凌早就在包庇藤兰!他果然是个人类的叛徒!自己早该让他去死的!
或许是看出来他眼底喷发的怒意,身上的藤蔓骤然绞紧令他痛不欲生,白采俯身盯着他,清亮的嗓音慢慢地吐出,“你好像很恨我。”
“明明我从来都没有惹过你们。”
这等同于亲口承认他的身份!
白采就是为复仇而来的!
可这两句并非是白采想说的重点,他答应过谢坠凌自己要好好复仇,不但要凌迟赵常威,还要让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凌迟,知道他在面对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究竟有多么愚蠢。
所以随着藤茧越收越紧,白采想了想,语气里面的情绪反倒是慢慢缓和下来。
“原本你刚才想利用我去伤害谢坠凌的时候,我就想直接杀了你的,但是为什么没有呢?因为那样直接让你死太便宜你了。”
“你是不是觉得,现在你都还没有死,还是有机会伺机复仇的?我知道你意志力强大,但是没有用,因为此时站在你面前的我,已经把分枝全都找回来了,力量也比几年前你见到我的时候更强。”
寥寥数语,赵常威睚眦欲裂,是真的逐渐升腾起了绝望。
几年前他亲自感受过藤兰的恐怖,知道那绝对是人类无法掌控的东西,随后才会有跟监察队的连手,有了异能者们的污染跟对妖物引诱……因为人类解决不了的东西,让妖物自相残杀当然是最好的办法,而他们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好。
但是让他们最失策的是,即便藤兰被分食的场面如此震撼凄惨,最后竟都没有带出他的躯体……因为谢坠凌的存在,阻碍了一切。
第75章 终局
藤兰被分食, 接下来人类就应该能带回他的躯体才对。
但紧随其后的,却是谢坠凌的发疯行为,所有异能者对于藤兰的感应全部断掉,巢穴被封闭, 他开始屠杀混沌地的妖物, 硬生生将这里变成了尸山血海。
这种状态的谢坠凌谁敢惹?更何况他当时还失忆、失去智,都是整个特管局费了极大的代价才强迫他稳定下来。
当时赵常威觉得, 这是谢坠凌跟藤兰两败俱伤造成的。
而且谢坠凌身上的力量缺了一块儿, 大概率是去过鸣谷了然后才遇到的藤兰,才会导致伤得这么严重……毕竟当时藤兰都已经被人类异能者们联合算计,连分枝都被吞噬了。
现在看来, 怎么可能两败俱伤!
谢坠凌当时缺失掉的力量到底在哪儿?是不是留给被分食后的藤兰了?这才是导致藤兰能够复生的最重要原因?
他又是到底为什么失控发疯, 到底是因为被自己的精神力影响, 还是因为……藤兰死了?
赵常威的智痛苦而又清醒, 当真相抽丝剥茧一层层涌现出来, 前所未有的愤怒瞬间猛烈燃烧。
怎么会这样?
谢坠凌跟藤兰怎么会有这种关系?当初谢坠凌不是去混沌地里面杀他的吗?为什么到头来却是他俩联合欺骗自己,欺骗所有人类!
这种怒火让他的血流涌得更快,而在身体疼痛超过一定阈值以后,甚至已经变得麻木,他睚眦欲裂拼命想要怒吼,却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到底被藤条绞杀成什么样, 几乎都要成了肉泥。
白采说完那番话, 就站起来, 居高临下却认真地盯着他的反应,将他的挣扎尽收眼底。
“谢坠凌说得没错,你果然很生气。”
人类好像总是这样,□□的痛苦能够忍受、再重的伤都好像能够重新站起来, 唯独精神脆弱经受不了任何打击,只要推翻他所相信的就能彻底摧毁他……这点就与妖物截然相反。
可是看他无能狂怒,白采就还蛮开心的,所以说啊,就是要有仇报仇,创伤才会真正的缓慢愈合。
不管是被分食时撕扯的幻痛,还是见到他伤害谢坠凌时的极端暴戾,都在逐渐平息。
“对了。”白采盯着他看了不知道多久,灼热的眉眼忽然迸发出星火,明亮得惊人,“还有件事情你应该不知道吧,你有想过为什么……现在你还能如此清醒吗?”
赵常威猝然愣住,恐惧后知后觉地席卷所有神经,令他颤栗发麻。
没错,为什么他到现在还能如此清醒?
在通过鸣谷的痕迹跟谢坠凌对视以后,他旧伤口就在痛苦发作,令他连思索对策时都冷汗淋漓难以集中精神……可是偏偏如今都被藤蔓绞杀到这种地步,却还能如此清晰地听的白采讲话,连痛觉好像都麻木了。
猛然间,他的听觉嗡鸣了声,世界好像陷进了虚幻。
又是那种与谢坠凌冷漠眼眸对视的感觉,他的意识从自己的身体里面抽离出来,客观的看清楚自己此时的状态,被绞杀得血肉模糊、存存骨裂,唯独头颅完好,正从耳膜中荡出一点点金色的浮光……
那是谢坠凌的精神力。
赵常威的瞳仁剧烈收缩,层层叠叠的恐惧终于将他推向毁灭,像是挤压到极致的水球轰然爆裂。
……是谢坠凌!几年前谢坠凌从混沌地里出来时状态差到极点,赵常威甚至尝试过进到他的大脑里面掌控他的力量……但是最后失败了,给自己留下了非常疼痛的创伤。
以及印记。
能够让谢坠凌的精神力随时反噬他、操纵他的印记。
“啊——!”
赵常威所有的智与意志力被瞬间摧毁,躯体再是如何坚韧也抵挡不住精神洪流般地坍塌。
他发出死亡前最后的嘶吼与愤怒,听起来应当是想要骂人泄愤,然而藤条已经绞进了喉管,除了最后竭力的挣扎什么都无法发出来。
在他的神经彻底崩断的刹那,金色的浮光在他脑袋上轰然炸开,独属于谢坠凌那极强掌控感与可怖感的精神力,无声地弥漫开来。
赵常威的身体彻底被摧毁成了碎片,渣滓,带着血色散落在四周。
藤茧也慢慢地散开,枝条朝着四面八方弥漫出去,而精神力的金光也开始与它纠缠,浮动叶片的周遭,看起来柔韧又漂亮。
赵常威死了。
白采安静地抬头,看向眼前的场景。
天空昏暗,鸣谷的黑气弥漫,异能者跟战斗员们也都陷进了癫狂,源源不断地往鸣谷注入自己的力量与污染。
雷鸣声从远及近越来越强烈,频率也越来越高,仿佛炸在耳边,然而血色染地,绝大部分人都浑然未觉。
“白采!”
谭乌跟金随冲过来,又猛的在他面前停住。
知道白采本体藤兰是一回事,真正见到他藤条缠绕又是另外一回事,正何况现在他眉眼里的灼热未消,有种触目惊心的明亮。
“你……”谭乌还是没忍住道:“你没事吧?”
白采摇摇头,示意他们去看地面血色的残屑。
想到在特管局待了这么多年的局长,有朝一日居然轻易就落得如此一场,谭乌不免得心惊肉跳又感慨,果然人类的生命就是如此短暂脆弱。
可好像妖物也是如此,强大如白采,当年也在这里发出过撕心裂肺的悲鸣,如今只不过是轮回罢了。
“谢坠凌要回来了。”片刻后,白采的视线又落在远处,距离所有人越来越近的鸣谷。
“你们先走吧,鸣谷醒来以后会很危险。”
“那你呢?”谭乌蹙眉道:“鸣谷会先吞噬力量最强的,你是打算去帮谢队吗?要是你俩……”
吞噬?白采抬起脸蛋,眉梢轻动好像在笑。
“几年前的鸣谷或许还有这种可能性,但是现在他想吞谢坠凌,除非它是真的想被毁掉。”
在他们俩记忆取回来以后,身体里面所有残缺的部分跟伤口全都得到治愈,再加上这几年谢坠凌完全无法克制住力量暴涨的欲望,他比起那时候恐怖太多了。
最重要的还是,白采的力量已经与他彻底交汇融合,鸣谷如果想要吞噬他,那就是在同时吞噬他俩……它受不了的,会爆掉。
所以它不会那么做,甚至会产生恐惧。
所以谢坠凌要做的,其实是彻底掌控它。
定定地望了会儿鸣谷,白采没有再会谭乌跟金随,而是朝着那边走过去,他也没有再进去,反倒是轻轻嗡动鼻翼,去嗅这里面的气息。
谢坠凌精神力的味道越来越强了。
他的感知甚至能够勾勒出里面的场景,金色浮光形成一道道细线缠绕着整个鸣谷,控制他的意识,掌控它的双眼。
随着金色细线越来越多,缠得越来越紧密,鸣谷开始剧烈挣扎,连带着整个混沌地都颤抖起来。
地震摇晃中,站立在密林里面的人们不受控制地扑倒在地,偶尔有被黑雾彻底吞噬进去的,传出来痛苦的嘶鸣惨叫,那是被鸣谷所融化。
可不管鸣谷再怎么疯狂挣扎,依旧无法挣脱谢坠凌精神力的掌控,终于在它彻底醒来的瞬间,也是它的末日,那团黑雾眼睛所在的地方轰然爆裂——
整个混沌地骤然像是陷进黑洞。
白采依旧还站在原地,神色轻轻的,可谭乌跟金随却头痛欲裂,仿佛意识瞬间坠落无尽的深渊,眼前的画面破碎,在鸣谷里面发生的一切都在重组、排负与清算。
不论是从极点缓慢移动到巢穴,沿途吞噬的那些妖物尸体、力量还有污染物全都被金线切割成了粉末,嘭地散落四周。
极夜到此为止,身处这块土地上的人类意识,也好像慢慢从痛苦割裂中缓和过来,他们睁开眼,发现黑气在随着狂风逐渐消散。
密林里面终于重见天日,连带着好像混沌地终日缠绕的雾气也都不见了,一眼看过去仿佛能够穿透平原看到很远处的云与山。
鸣谷也不见了。
谭乌跟金随相互搀扶着爬起来,那头罗单铭带着申燃也狼狈地、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抹了把满脸的血,沙哑问道:“现在是怎么回事?”
“鸣谷去哪儿了?”
“谢队他们回来了吗?”
谭乌还在阵阵头痛,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缓解,这才强撑着朝距离鸣谷最近的白采看去。
白采完全不受影响,只是被狂风吹得头发有些凌乱,但是他的眼眸亮得惊人,定定地望着混沌地里面。
接着,所有人的视线也都不知不觉顺着他看去。
只见混沌地中,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出来,原本暗黑的鸣谷之眼此时正被他握在手中,随意的抛出去,它便在地面弹跳几下滚到了不知名的角落,震荡开一层金色浮光。
就像是无数次执行任务那样,谢坠凌的气质冷冽,即便是踩着尸山血海,也如同山巅不容接近的严寒积雪。
谭乌等人心头猛跳了下,竟是有些不敢靠近。
唯独等待很久的白采瞬间冲过去,砸进他的怀里紧紧缠着他,脑袋埋进他颈窝,眼泪不知道为何猝然就滚落下来,“谢坠凌!”
颈窝湿热滚烫,谢坠凌的心脏也跟着轻轻一颤,同样紧紧将他抱着,低头亲吻他的头发。
藤兰的枝条从脚底下无止尽地弥漫开来,柔韧漂亮几乎要铺满整个混沌地,偶尔有几朵花偷偷地绽放开来,馥郁的香气随着风吹拂而来。
白采仰起头,亮晶晶红通通的眼眸跟谢坠凌对视,不需要任何言语,却能感受到彼此震响的心跳。
片刻后,他们交换了个缱绻滚烫的深吻。
第76章 战后
三个月后。
谭乌重新回到混沌地的进口处, 倒是能够看得清楚里面的景色,所有的雾气都已经消散,旷野安宁平静,一眼能够看到天边的日出。
但是她沿着周围来来回回, 走了好几次, 都没能找到真正的进口到底在哪儿,伸出手去只能够摸到一层无形的壁垒。
“奇怪。”谭乌回头道:“所以现在是不要我们进去的意思吗?”
“没得到许可是不可以的吧。”陪她来的申燃道:“而且还不知道鸣谷目前放在哪儿了呢。”
倒也是。
三个月前在混沌地的一场惊天大变, 局长赵常威死了, 监察队跟特管局的诸多成员更是死伤惨重,精神力反制实在是太过强大,当年的仇真是全都报完一个都没落下。
谢坠凌跟白采走了, 但是人类这边麻烦多的是, 组织一盘散沙, 这几个月谭乌忙得脑壳都要炸了。
先是特管局的局长跟战斗部长全部身死, 高层又混乱那该听谁的?最后还是只有谭乌站出去想尽办法主持大局, 肃清内部,稳定基础搞定外交……几次三番她都累得差点吐血。
好就好在,谭乌也不是没干过这种顶包的事情,她还是情报部门组长的时候干的就是部长的活,现在变成部长了还要干局长的活,愤怒在她的内心滋长, 她恨恨地想自己迟早要拿下部长的位置!到时候让其他部长干活!
就在这时, 背后有声音传来, “鸣谷应该也在这里。”
两人同时回头去看,发现是罗单铭到了。
作为监察队的重点人物,最近罗单铭也没有闲着,具体做的事其实跟谭乌差不多, 而且还要更简单,因为监察队的人际关系没有特管局那么复杂,在赵常威死后,监察队的高层畏惧谢坠凌的复仇,根本就不敢再在这个位置待着,最后只能全权交给罗单铭。
这也是为什么,这几个月监察队跟特管局建交这么顺利,现在两个组织倒是友好合作了,再也没有之前那样相互防备的竞争关系。
罗单铭收到谭乌的邀请,过来跟他们一起看混沌地的情况。
混沌地自从那天爆发过异样后,就跟以前变得完全不同了,里面的污染还有浑浊都被鸣谷吃掉、消化,又被谢坠凌压着鸣谷的肚子里面爆开,混沌地变得干净如初。
鸣谷因此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彻底受到谢坠凌的掌控,随后又被扔到了进口附近,在这里形成了人类与妖物新的地界。
“在哪儿?”谭乌问道。
她力量没有那么强,感受不到,只见罗单铭抬手动用异能,在无形的边界上划出一道口子。
鸣谷还是鸣谷,谭乌抚摸的时候没有产生太强的异样,但是当罗单铭尝试强行破开的时候,空气中顿时睁开一只漆黑的眼睛,黑雾流淌而出,将它的异能全都吞噬进去,最后什么都没有剩下。
谭乌跟金随见状,总算是松了口气。
挺好,总算是不用为混沌地担心了。
从此妖物跟人类隔绝,也算是有好处,至少不用常年打来打去,整个组织都能够好好放假休息,而且彼此受伤都少。
“倒是最近没有看到谢队跟白采呢……”谭乌朝着混沌地里面看去,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他俩现在是在混沌地,还是回家了呢。”
“不知道。”申燃老实交代。
“你是情报部长都不知道。”罗单铭淡淡笑起来,“我就更不知道了。”
说话间,几人便已经准备离开了。
只要地界稳定,其他的都不是问题,至于谢坠凌跟白采,他俩想去哪里,现在都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挠他们了。
……
……
白采懵逼的看着自己的巢穴。
原本他的巢穴非常宽阔,即便自己的藤条全部铺开也不会觉得拥挤,要走很远很远才会触碰到岩壁,天光就这样肆无忌惮地从头顶倾泻下来,漂亮又温暖。
但是鸣谷来过以后,巢穴被毁,虽然吞噬掉了那些异能者留下来的污染,但是也吞噬掉了些白采原本囤积在这里的东西。
比如很粗很粗的古树树干,还有自己掉落的花瓣扑成的窝,更多的……白采忘记了,但是他在这里独自生活那么久,存了那么多那么多,就算没用也都是些珍贵的回忆,结果就这样全都毁了。
但是事已至此,白采也没办法强迫鸣谷还回来,只能重新搭建自己的窝,好在谢坠凌会陪着他,所以整个过程森*晚*整*其实也很快乐。
慢慢地,这里又变成白采喜欢的样子,窝是用自己的藤条盘根错觉垫的底,上面是厚厚的软软的花瓣与叶子,这种东西沾满了他的妖气,比任何床垫都还要舒服,躺上去感觉又厚实又安心。
唯独今天,白采才从窝里面爬出来,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窝里面、窝的边缘堆满了簌簌掉落的花瓣。
他心里猛地惊了下,还以为是自己出什么问题了,摸着自己的心脏,依旧坚实有力,力量也都好好的没有乱蹿,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花瓣落下来呢?
“谢坠凌!”白采急切回头。
正好谢坠凌从外面回来,他直接冲过去砸进对方怀里面,,委屈咬着他的下巴,“我好像出问题了,我怎么会掉花瓣啊……”
“别急。”谢坠凌揉搓他的脑袋,“我看看。”
他抱着白采回到巢穴的窝边,果然看到到处落满了白白的花瓣,里面间或有些蓝蓝紫紫的,应该是清晨才掉落没有多久,还有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谢坠凌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应该是之前发情期没掉完的。”
白采懵逼地仰起脑袋,压根没听明白。
发情期结束都有好几个月了,他知道那时候自己的花朵从盛转衰,恹恹的落在枝条上,本以为那样就是正常的,结果居然到现在还会掉吗?居然还没有掉完?
忽然有微风浮动,将这些花瓣卷起来。
吹拂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谢坠凌伸手拈住一片,微微愣住。
“怎么……”白采觉得奇怪,跟着看过去竟也不由得怔神。
那片花瓣的颜色,跟其他所有的都不相同,如同夕阳般晕染开来,在谢坠凌的指腹间竟是有些微微发烫……从来只有脱骨花会有这样惊心动魄的色泽,那意味着沾染了白采的心头血。
发情期的时候,他确实是把自己身体里面的力量换过一遍,不但分枝全部收回来,还把谢坠凌的精神力跟自己交融在一起,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又多出一片脱骨花吗?
“我知道了。”白采也明白过来,试探着道:“是因为我们力量交融而且变得强大,所以这次花凋零的时间才会慢很多?脱骨花也会现在才掉。”
“嗯。”谢坠凌点头,“看起来是这样。”
他的视线依旧落在花瓣上,指腹不敢用力,却又忍不住想要摩挲,最终用精神力将它轻柔地收起来,放回到了那个水晶盒子中,让它与其他的脱骨花瓣待在一起。
白采看着他动作,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睫毛乱颤,偷偷别过脸蛋。
谢坠凌看到他这幅模样就笑起来,“怎么了?你又在想什么?”
接触这么长时间,他的每个小动作都被谢坠凌烂熟于心,但白采总是克制不住自己,闻言猛地顿住,知道自己的心思败露,忍不住抿了抿唇。
没办法,他只能别回头迅速地咬了下谢坠凌的鼻尖,鼓起勇气道:“我是看到你把我送你的东西都贴身带着……”
“不应该贴身带着吗?”谢坠凌轻轻的道:“这东西很重要啊。”
“我就是觉得很高兴啊。”白采眼底的水光晃荡,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灼热烧着,“但是又总觉得还不够,谢坠凌,你知道我这是怎么了吗?”
谢坠凌稍稍俯身,将自己的额头紧贴着他的,彼此的体温与心跳好像也都紧密连接在了一起,这几个月他们都在这里,这样亲密无间不被人侵扰,每天都在拥抱亲吻彼此,却好像还觉得不够。
谢坠凌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了,因为他也是这样。
即便伤口已经愈合,可几年的分离依旧让他们感觉到在一起究竟有多么的不易,所以心里面总有一团火无法发泄出来,像是能够燎原的星星点点,却又时时刻刻准备着猝然烧得猛烈。
就这样无声地相拥着,终于白采汹涌的情绪好像好些了,轻轻地动了动,用自己的脸颊去蹭谢坠凌。
“谢坠凌。”他小小声吐息在谢坠凌耳边,“你知道不知道通常这种情况下,妖物会怎样做?”
“会咬吗?”谢坠凌的眸色微动。
他是想起来之前白采不会表达的时候,就总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宣泄情绪,那是一种浓烈得无法化开的喜欢,是妖物最原始最粗野的表达。
但现在白采与人类接触得多,被谢坠凌教会了到底什么是喜欢是爱,突然便没有了从前那样的急躁,他想,既然都把谢坠凌留在了这里,那或许也可以用他更熟悉的方式再次表达。
“不是。”白采的脸蛋靠得越来越近,睫毛扫到谢坠凌的,从这个角度几乎能看到对方眼底自己的倒影。
但是他实在是太认真太专注,让谢坠凌的心跳都漏掉半拍,竟都没有注意到他别的动作,好像所有的情绪都只被他此时的话语所牵引着。
“别的妖物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是我自己的话,我会想尽办法把我觉得最好的东西给你。”
才听到这里时,谢坠凌没由来呼吸灼热几分,在开口回答前却被白采抢了先,强行遏住他的话头,“……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好的,我身上最强大的就是这份力量,但是早就已经给你啦,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你给力量给我比较多。”
“所以我好好回想了下,看你喜欢什么,这也很为难,因为你好像只喜欢我,别的东西都不喜欢,那我还能够有什么最好的东西能给你呢?”
忽然间,谢坠凌觉得手腕有触感传来,是藤蔓不自觉轻轻缠绕上来。
谢坠凌原本以为,这只是白采情绪起伏太大没控制住本体而已,谁知当细细的藤蔓摩挲感越来越强烈,他低头去看,猛然瞳仁扩大。
在自己的无名指上,竟是被藤蔓尖尖的枝条绕出一个圈来。
当其他藤蔓缓慢地往回收,余下的便只有这个柔韧藤条组成的圈……更或者说是戒指。
“那就只有这个了。”白采浑身都紧绷着,完全没有他看起来的那么游刃有余,但是语气灼热又固执,仿佛必须要将自己真正的情绪传达给他,“他们都说,这是永恒的象征。”
“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谢坠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