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小说 > 其他小说 > 谋皇X猎宦 > 第158章 正文完结
    第158章 正文完结 我选天下,还是我?……

    一队北衙禁军包围了崔府, 撞开朱漆大门,无论主仆,见到人就砍。

    整个宅院顿时响起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侥幸逃出府门的人面对的是冷酷的刀光剑影和火枪的袭击, 全然没有还手之力。

    哀鸣声还在安京的许多地方响起。

    彭府, 长公主府,薛府, 左相府, 简府, 摄政王府, 全都鸡飞狗跳, 眨眼间血流成河。

    他今夜有了除掉摄政王一党的人的由。

    同一时间, 裴厌辞下完令后, 被顾万崇扶着, 一瘸一拐地往顾亿随的寝宫走去。

    “棠溪, 你去看看无疏是不是真的在宫里。”

    话音刚落,裴厌辞轻呼一声, 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这样能快点过去。”骐王殿下局促解释道, 生怕他拒绝,“今夜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不能浪费时间。”

    话是这么说没错, 裴厌辞透过顾万崇的肩臂, 忐忑地看了眼棠溪追。

    棠溪追神色正常,道:“小丫头在哪儿,我带她回去。”

    “陛下那边……”

    “你希望我等会儿过去么?”棠溪追眸光幽森。

    顾万崇爽朗道:“棠溪督主先回府罢, 今晚可能很乱,不劳您老再出手。改日本王与裴大人定亲自携重礼登门拜谢,报答督主今日搭救之恩。”

    这话听得裴厌辞后背汗毛直窜, 他忙支起脑袋,“他大老粗一个,不太会说话。”

    “嘶……你扭我肉做甚?”顾万崇一脸无辜茫然,又不服气道,“我不是大老粗。”

    他好歹名门出身,舞文弄墨不在话下,文采不输任何一个文臣,甚至还比他们熟悉兵法谋略。

    “要么走,要么放我下来,我让别人扶着走。”裴厌辞恼地锤他手臂。

    顾万崇将他整个人往上抛去,在裴厌辞的惊呼中又稳稳接住,爽朗地笑了一声,抱着他去往帝王寝宫。

    棠溪追看着圈在小麦色脖颈上的细白手臂,眼神暗了暗。

    快了,就快了。

    玄微宫很大,顾万崇身高腿长,很快从前廷走到后宫,刚过一道月亮门,就见几个禁军冲了出来,道:“将军,不好了,彭将军率领南衙禁军从皇城门口杀将过来了!”

    “彭楚琅?!”顾万崇惊异道,仔细一想,今晚的确没看到这人的身影。

    他下令汇报的四个士兵派到裴厌辞这边保护他,“你先找地方躲藏一下,我先去召集部下迎敌。”

    “好。”

    方才他们下令一大批人前去绞杀顾九倾党羽,眼下留在皇宫的北衙禁军不多。

    裴厌辞带着人避开宫里的内侍,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寝宫外,却见一群禁军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一只苍蝇也放不进去。

    一刻钟前,顾亿随被宫女内监抬着,哀嚎地挪到龙榻上。

    太医早就侯在这里,小心剪开他的龙袍,满脸是汗道:“陛下,您别挣扎,臣需要给您止血。”

    这话又激起了顾亿随的一阵谩骂,太医也没辙。

    一群人苦劝之时,殿外响起了一阵喧哗和惊叫,接着,顾越芊凤仪蹁跹地走进来。

    “皇姐,你怎么在这?”顾亿随惊愕了一瞬,接着警惕起来。

    若是平常他肯定不会多想,但今晚经历了顾九倾的事情,他下意识紧张起来。

    他又觉得这完全没必要。

    “听说陛下因四弟谋反而被误伤,特地来瞧瞧,陛下龙体可还要紧?”

    顾越芊的声音婉转动听,温柔得几乎能把人溺死,顾亿随满腔的委屈顿时有了排泄的出口,当下声泪涕下地控诉顾九倾的不人道。

    “说是射杀奸佞,实则却是要置朕于死地呜呜呜呜呜……依朕看来,四哥就是没安好心,想借着杀那两个反贼的名头来杀朕,然后再将罪名扣到他们身上。”

    他这个皇帝怎么当得这么窝囊又危险啊。

    “他们都说陛下蠢,可依皇姐看,你倒是聪明的很。”顾越芊道。

    “你这话是何意……”他的瞳孔慢慢缩小,“你、你……”

    顾越芊身边扮成侍女的死士从太医身体里抽出匕首,转眼一屋子的人只剩下他们三个活人。

    他怎么忘了,顾越芊一直都想扶持顾九倾坐上皇位的。

    “皇姐,你不能这样,朕是皇帝,是九五至尊,你这是谋反!”顾亿随忘却了肩膀的疼痛,不住地往床里缩。

    “朕、我、我这就把皇位传给四哥,你别杀我好不好,皇姐,我没想跟四哥抢的呜呜呜呜……”

    “陛下可能不知道,四弟已经死了。”顾越芊娇嫩的唇吐出最残忍的话,“死在裴厌辞的手上,方才他们两方血战成河的场面,可惜陛下没能看到。”

    “既然他死了,那你为何……”顾亿随眼睁睁看着那个死士朝他逼近,慌得话都说不利索。

    “你们男人怎么回事,一个个的,从来将女人排除在皇权争夺之外。”

    顾亿随傻眼了。

    顾越芊从床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窝囊懦弱的样子,凤眸里闪过一抹嫌恶的光。

    “你这样的都能坐上那位子,凭何本宫不能?难道就因为本宫是个女人?本宫跟你比,简直强上千百倍。”

    “你就算坐上了,也没有人会支持你的!”顾亿随道。

    “你就这么肯定?”顾越芊娇媚地笑了,“也是巧了,因为本宫是个女人,你们一个个全然不把本宫当回事。本宫想要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做点手脚,简直易如反掌。”

    顾九倾就算怀疑她的用心,想到的解决办法竟然是将她嫁出去。

    “不,他们不会听你的。”顾亿随不相信。

    “别小瞧一个女人的魅力。”顾越芊懒得跟他在废话,朝手下使了个眼色。

    女死士跳上床,几步靠近,抓住顾亿随的衣襟,不顾他的挣扎尖叫和拳打脚踢,举起匕首刺下去。

    “别动!”一声清脆的娇喝响起。

    床上的两人愣了。

    小姑娘一袭棕黄团福纹齐胸襦裙,站在顾越芊身后,手上拿着一把匕首,架在她脖颈处。

    “无疏?!”顾亿随绝处逢生,“哇”地一下哭出来。

    死士犹豫地看着她,“主子?”

    “先别动手。”顾越芊镇定道,“小姑娘,你是谁的人?本宫可以放你走,你把刀子放下。”

    “你让她先把刀子丢了。”无疏冷静示意道,“陛下,过来。”

    顾亿随手忙脚乱地从龙榻上下来,紧紧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无疏挟持着人,慢慢退出宫殿,宫外候着的人看到这一幕,想上前阻拦又不敢。

    “我大哥呢?”她问顾越芊。

    顾亿随忙道:“这女人把咱们大哥害惨了,刚才……”

    “谁跟你‘咱大哥’,”无疏道,“你伙同顾九倾谋害我大哥的事情,待会儿找你算账。”

    这皇宫里就没一个好人。

    顾亿随不敢吱声了。

    “皇弟,本宫是你亲姐啊,”顾越芊喉咙哽咽起来,眼里聚起泪光,企图打动他,“说到底咱们才是一家人,这女的和裴厌辞是一伙的,都是想谋取顾家江山的叛贼。”

    “你以为朕还会信你?”顾亿随怒道。

    这女人就是善变。

    “我们之间架吵得再凶,那也是顾家内部的事情,但她和身后那个裴厌辞要是杀了本宫,下一个肯定对你动手,你拎清一点!别成为顾家最后一个皇帝,背负万世骂名。”

    “闭嘴!”无疏的手又收紧了些,匕首处瞬间多了一道血痕,顾越芊感觉到有热液从脖子流下来,眼里终于闪过一丝慌乱。

    “你要是杀了本宫,今晚你和裴厌辞,都别想活着走出皇宫!”顾越芊娥眉倒竖。

    “我是不能杀了你,可没说不能让你生不如死。”无疏神色一厉,“让他们都撤走!”

    顾越芊心有不甘,她四处拉拢门客,安排进入权力中枢,又借着顾九倾的名义搭上彭楚琅,半是引诱半是威胁地将人为己所用。在今晚顾九倾临时找彭调兵时,她就知道自己机会来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顾九倾若赢了,下一个死得就是他;顾九倾若是死了,下一个死的就是裴厌辞和顾亿随。

    等今晚过后,她保住了顾氏江山不落入奸臣手中,凭借这份荣耀功绩,加上朝中之前安排的棋子鼓动,她成为一代女皇有何不可?

    一切计划竟然让一个黄毛丫头给破坏了。

    “都退下!”顾越芊悲怒道。

    宫殿外的士兵内监纷纷退避。

    顾亿随亦步亦趋跟着,满眼担心。

    若非无疏今日得了风寒,有些发热,他也不会把人留在宫里,让太医看着。

    她呼吸急促,自己都感觉到身上滚烫得不像话。

    刚遇着外面的凉风,脑袋更加昏沉起来。

    方才她也是得知外面的动静,从休息的宫殿一路狂奔到顾亿随这里,打算要个说法的,逛了一肚子风,早就难受得要晕过去。

    顾越芊也很快察觉到身后的人呼吸短促,手上力道渐轻。

    凤眸转动,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不远处方才跟随的死士。

    死士暗暗点了下头。

    无疏努力眨眼让自己保持清醒,在退出那群人的包围圈时,汗湿的手动了动,正想再次抓紧刀子,手肘一痛,刀子顿时坠地。

    就在这时,那名死士一个箭步冲上前,狠狠踹了无疏一脚,将顾越芊拉退到一旁。

    顾亿随惊叫一声,就看到身后那群侍卫冲上来。

    一把剑格开最前面几人的袭击,裴厌辞一把拉起无疏就往外逃跑。

    顾亿随愣了一下,也忙跟了上去。

    “还不快追!”

    顾越芊抹了把脖子上的血,气急败坏道。

    “大哥……”无疏虚弱而惊喜地叫道。

    “别说话。”裴厌辞道,“躲进去。”

    不带感情的声音在此刻动听无比。

    三人挤进逼仄的假山中,等一队南衙禁军离开再出来。

    顾亿随别的不知道,皇宫里那些鸡零狗碎的小地方倒是熟悉,带着他们爬过一处冷宫的狗洞,出了皇宫。

    “现在去哪儿?”

    “你们去北门等我,毋离今晚在那值守。我先去找王灵澈,一个时辰后跟你们汇合。”

    裴厌辞深夜找到王灵澈,跟他说了事情大概,而后随他去了大寺监狱,将戚澜押了出来。

    “马上要变天了,照晦兄,你小心。”裴厌辞叮嘱道,“王家这回算是站对队伍了。”

    王灵澈眸光微动,道:“多加保重。”

    裴厌辞点点头,朝他道别。

    “这位不会也是你的情郎吧?还挺人模狗样。”戚澜歪歪站着嗤笑道,话刚说完脑袋就被指关节敲了。

    他不耐烦地发出一声气音,然后被拖上了马。

    呼啸的风声从耳边窜过,戚澜坐在裴厌辞身后,双手被铁镣绑着,下巴支在他肩膀上,问,“大半夜的,打扰人睡觉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带我出来作甚?”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裴厌辞耸耸肩膀,不让他靠。

    “小气。”戚澜脸颊被风刮得发僵,故意往他颈窝处蹭了蹭,粗粝的皮肤遇着白嫩暖热的皮肤,竟让他有了反应。

    这……他身子往后挪了挪。

    肯定是因为在牢里关太久了。

    戚澜直起身子,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刚一动,前头一只手伸了过来,揪住他的领子,将他往前扯。

    “别想逃跑。”裴厌辞警告地往后瞪了他一眼,这才发觉到了甚,僵了一下。

    戚澜一脸无奈,调戏般朝他挑了下眉。

    “臭流氓。”裴厌辞松开手,扭头继续赶路。

    “喂。”戚澜凑得更近了,前胸贴着他后背,惹来裴厌辞别扭地挣扎。

    “贴太近你又不乐意,真难伺候。”

    “再动我剁了你腿间那东西,反正待会儿你用不到。”

    戚澜这才不敢太放肆,道:“你带我出来做甚?因为我母妃?我母妃怎么了,造反了?”

    “嗯。”

    戚澜一点都不意外,“你拿我去威胁她没用。”

    “有没有用要试了才知道。”裴厌辞道,“你为了她千里奔袭安京,她不可能那么绝情。”

    “我要说为了你来,你最后被至亲当成人质,挡在大军面前,你会感动吗?”戚澜嗤笑,“何况我还射了她一箭。”

    “没死都算故意为之,坐好。”

    裴厌辞把懒痞歪在一边的人提溜坐正。

    “那不能怪我,你把我的手绑了,又不让我靠着你。”

    裴厌辞看着前方,再次伸手往后扯人,前方奇袭来一队兵马,他忙要避开,手腕一紧,被镣铐扣住。

    却见戚澜朝他一笑,下一刻整个人往马下倒去。

    “疯子!”

    裴厌辞挣扎不停,差点被马蹄踹上,险而又险地避开,与戚澜一同滚落在地上。

    实打实摔在地上,他痛得龇牙咧嘴,耳鸣头晕中听到戚澜大叫,“这里,我是你们长公主的儿子!”

    一队士兵奔跑而过,打头的将领听到呼唤,回头看时,已经不见踪影。

    “走。”

    将领原地踱步了两圈,拍马继续往皇宫方向赶去。

    小巷内,戚澜甩开顾亿随和无疏的手,从阴影中走出,追上走远的队伍,裴厌辞太过惊讶,以至于忘了追人。

    “不是南衙禁军?!”

    “这些人哪来的?”

    顾亿随道:“他们是从城外来的。”

    “城外?”裴厌辞脑子嗡了下,“藩王的人?!”

    “藩王?”顾亿随脸色顿时煞白起来。

    此时离天亮已经不远。

    “棠溪追呢?”裴厌辞想到了一个人。

    他去找无疏,可是无疏现在跟他们在一起。

    那么他人呢?

    “快出城!藩王的兵能来得那么快,肯定早就暗中屯在城外附近,他们早已得知消息,有了反意。”他急匆匆催促道,“天亮后他们肯定会把守城门,不让进出,到时候我们可就困死在这里了。”

    “赶紧走。”顾亿随此刻觉得自己后颈凉凉的。

    两人赶到北门城下,无疏吹了几声挂在脖子上的哨子。不一会儿,一个胖子鬼鬼祟祟地出现,朝上方给了个手势。

    几个人合力推动之下,过了一会儿,偌大的城门开了一条一人进出的缝。

    毋离这辈子的胆子都放在今晚了,小声催促道:“头儿被我们哥儿几个灌醉了,暂时听不清这里动静,你们快走,晚了我们要交班了。”

    “以后有缘再见。”裴厌辞拱手道,说着带着他们几个离开。

    在即将关闭时,城门外突然来了一大批军队。

    两方眼看就要迎头碰上,裴厌辞连忙又缩回城里去。

    毋离明显慌了,“怎么办?现在要关城门已经迟了。”

    本来私自开城门就是死罪,还好死不死给他碰着了政变。

    回头他上司怪罪下来,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主动把城门开大点,以后你就是藩王的人了。”裴厌辞道。

    “啥?”毋离傻了。

    无疏拍拍他的手臂,看他一脸蠢样,无奈道:“没时间解释了,快给你的新主子带路。”

    毋离和几个弟兄面面相觑,裴厌辞三人已经跑回城了。

    没跑几步,就碰上了方才去追赶部队的戚澜。

    他的眼里泪光涌动,看到裴厌辞,双方都愣了一下。

    “我在京中还有一处宅子。”戚澜声音嘶哑道。

    四人没再说话,东躲西藏,潜行而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亮光,开坊的鼓声接连响起,沉闷而钝重。

    裴厌辞几人混进出坊的人群之中,进了坊,来到戚澜的别院。

    外面开始有军队踏步而过,叮当的盔甲声整齐而肃穆。

    四个人几乎奔波了一夜,尤其是裴厌辞,前半晚厮杀,后半夜四处逃跑躲藏,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将衣裳染得看不见原本的颜色。

    无疏一边给他包扎伤口一边小声啜泣,把顾亿随听得不是滋味,乔装打扮了一下,出门打探情况。

    戚澜打了一盆水,从下人屋子里拿了一套粗布衣裳,沉默地坐在一旁桌边。

    宅子里只有管家和他婆子两个人,平日里做些洒扫的活儿,让院子房屋还算整洁。

    婆子端来热腾腾的饭菜过来,又匆匆走了。

    裴厌辞一夜没睡,精神还不错,坐到了桌边大快朵颐起来。

    “下一步怎么办?”戚澜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先看看情况。”裴厌辞道,“你昨晚后来怎么又回来了?”

    “我听到消息,说我母妃被那些藩王抓住了。”戚澜握紧桌面上的手,“我要救我母妃。”

    无疏翻了个白眼,“你被囚禁在大牢一两个月了,也没见长公主在陛下面前为你开过一次口。”

    “人家重情重义,咱们要给他一个当孝子的机会。”裴厌辞笑道。

    无疏哈哈大笑。

    “你们不懂。”戚澜臭着一张脸坐在那里,碗里突然多了一筷子肉。

    裴厌辞道:“吃饱了才有力气救你母妃。”

    “这厨娘手艺不错,”无疏道,“戚大哥你多吃点,在自己家客气甚,担惊受怕了一整晚都不饿吗?”

    “我没胃口。”戚澜道,“你还不如别私自放了我,我就当不知道这事。”

    “谁知道你们娘儿俩这么没用,都撑不到我拿你威胁她的时候。”裴厌辞损道。

    “别担心那老妖婆了,你赶紧吃饭好好睡一觉吧。”无疏道,“据我分析,那些藩王既然没当场杀了你母妃,肯定有用处,她暂时没有性命安危。”

    “厉害啊,都会开始分析局势了。”裴厌辞夸道。

    无疏骄傲地仰头。

    “关的不是你母妃,你当然放心。”戚澜嗤道。

    “就算我被关,我也不怕。有我大哥在,一切都会完美解决的。”无疏拍着胸脯道。

    裴厌辞笑道:“快吃吧,别刺激他了。”

    无疏朝戚澜做了个鬼脸,继续大吃起来。

    “两人饭桶。”戚澜没好气地将碗里的菜扒拉到嘴里,看着裴厌辞始终淡定自若的样子,突然想到,昨晚那些藩王也是想要他的命的,现在在安京城内,岂不早晚都要被找到。

    这人看着跟他一般年纪,难道一点都不怕?

    不知为何,看着看着,他忐忑紧张的心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正如无疏说的,好像只要有他在,所有事情都能解决。

    正吃着,顾亿随满脸疲惫颓唐地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几副药,丢给了婆子去熬。

    “外头怎么样了?”

    “不好。”顾亿随如丧考批地坐了下来,“外面盛传厌辞哥杀了四哥和我,藩王入京勤王,准备拥护二姐当女皇。”

    三人目光齐齐落在戚澜身上。

    “母妃竟成了藩王的傀儡。”戚澜不安起来。

    “你不会要去投奔你母妃吧?”无疏问。

    裴厌辞道:“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去。顾越芊能被推上那个位子,是因为她儿子是大熙人,不得人心,戚澜要是出现,她可能还会大义灭亲。”

    戚澜苦笑了一下,但没有否认。

    “她在朝中的根基并不稳,随时可以被替换。现在三四个藩王只不过是在做最后的角逐,谁坐那位子剩下的人都不服,最后只能由顾越芊先坐着。只要他们分出胜负,顾越芊的女皇日子也就做倒头了。我要是顾越芊,就会蓄意挑起他们的争端,一边暗中与姜逸和大熙联系,边关战事先告一段落,让姜逸赶紧派兵回援,将藩王除掉,彻底坐稳皇位。”

    说着说着,他突然问:“你有棠溪追和顾万崇的消息吗?”

    顾亿随摇头。

    裴厌辞没有再说话了。

    “喂。”早饭过后,戚澜叫住了他,“方才还斗志昂扬的,怎么一下子闷闷不乐起来了?不会等知道皇位有人坐了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美梦做到头了吧。”

    “要不要去喝茶?”裴厌辞问。

    “才刚吃完早饭,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杀死皇帝和摄政王的凶手?”

    话音刚落,他一个趔趄,手腕被裴厌辞抓着往前带。

    “裴厌辞,他日你要是出现在大熙,就等着被我五马分尸吧!慢点走,赶着投胎啊……”

    戚澜骂骂咧咧地做了伪装,跟着他出门。

    裴厌辞先去戏院看了一遭,今日没开门。

    去了安京最大的茶楼,那里消息最是灵通,不用多打听,只要坐下来点两壶茶水三五碟点心,百姓们搜罗一上午的消息都在这里就着茶水分享。

    “这裴厌辞看起来不像是大奸臣啊?之前戏文里说得可好了,可是铲奸除佞的大忠臣。”

    “能救下扼鹭监那个大奸佞的能是甚好人。”

    “简直同流合污,狼狈为奸!现在还想着谋朝篡位呢,那咱们以后的日子能有多苦啊?”

    “那些王爷来了,咱们日子能好吗?最近还是别出门了,指不定上头那些人又要打起来了。”

    “……”

    “喂,你有何发现?”戚澜把歪了的斗笠扶正,小声问道。

    “我有名字,不要每次都喂啊喂啊的。”裴厌辞给自己倒了壶茶,上行下效,距离他说自己喜欢喝茶才几天,安京的茶楼已经到处都是泡茶,没有煮茶的影子了。

    他凑近了小声道:“这一切可能都是棠溪追策划的。”

    “那个扼鹭监头子?”戚澜吹了个口哨,桌子下的小腿立刻被踹了一脚,不情不愿地收声。

    “假扮甚农夫啊,直接穿二流子的衣裳,装都不用装。”

    “我都牺牲我的发辫了。”戚澜叹了口气,看起来是个巨大打击,尔后又一只手支在桌上,上身前倾,没骨头似的直接瘫靠了半张桌子,凑到桌对面问,“你何以见得是他策划的?他策划这些做甚?”

    “鬼知道。”裴厌辞心里闷闷的,“没有他的授意,扼鹭监不可能将藩王暗中屯兵城外这么大的消息隐瞒于我;各地统军府都是有兵马在的,现在藩王私募的兵都贴脸在安京晃悠了,棠溪追肯定偷了我的鱼符调走了统军府的兵。”

    “他邀各地藩王进京做甚?养蛊吗?让他们互相残杀?这里可是安京,他们要是闹得越久,你们大宇岂不永无宁日?百姓还有安生日子过吗?”

    裴厌辞沉默了一瞬,“也许,这就是他的目的吧。”

    他的脑海里回忆起他担任国子监祭酒之后没多久,有一次他和越停商量完事宜,从戏院门口出来,遇到一个老妇人。问了才晓得,这老妇人家人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而那天刚好是重阳节。

    街上飘荡着茱萸和菊花酒的味道,那个老妇人坐在门前殿阶上,显得有些孤寂。

    裴厌辞当时随手去戏院门口沿街的小贩那里买了重九粥和茱萸,递到妇人手上,与她一起坐在台阶上,听她絮絮叨叨地反复念着她儿女孙子曾经的往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注意到不远处阑珊阴影中的棠溪追。

    也不知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等妇人满面笑容地带着茱萸回了家,棠溪追才示意他上马车。

    安京九月初的天已经开始有了凉意。

    棠溪追搓着他的手,问:“那老妇是谁?”

    “不知。”

    “不会是甚名门妇人神志不清走失的吧?”

    “不是,就是一个普通妇人。”

    “你告诉她你的名号了?”

    “为何要说这个,不过萍水相逢。”裴厌辞笑道,“我给她一碗热粥,陪她说说话,仅此而已。”

    在棠溪追的印象中,裴厌辞其人功利性极强。

    但那一天之后,他偶然间在不同的地方,都注意到了这人的另一面。

    对一个普通百姓,他总是那么和颜悦色。

    或者说,不管是名门权贵,还是贩夫走卒,他都是那个态度。

    当时,车窗外的红黄烛火在车厢里棠溪追的脸上接连交织,与黑影融合变幻,最终,他从暗格里拿出总爱带在身边的骷髅。

    “你知道这是谁么?”

    “你弟弟?还是某个亲人?”

    棠溪追摇头,神色爱怜地抚摸着骷髅冰冷枯白的脑袋。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大部分连名字都不知道。”他慈爱地将骷髅抱在怀里,“当年他们入宫的时候,都还只是五六岁的孩子。”

    裴厌辞这才注意到,每一块拼接串联的骨头其实大小略有分别,甚至新旧磨损度都略有不同。

    “你知道,我很挑剔的。这两百多个孩子,都是刚入宫没多久就死了的,还有能撑到大些再死的人,我没要。”

    “他们的死法千奇百怪,有时候我很好奇,同为大宇人,同为低贱的阉人,怎么也会有拿别人生死当做乐趣的人呢?后来我发现,我也一样。剥开这些伤痕累累的尸体,从冷透僵硬的血肉筋脉中挖出一小截骨头的时候,真的,太开心了。”

    “你跟我说这些做甚?”裴厌辞从前就觉得那骷髅瘆人的慌。

    “我想说,”棠溪追将骷髅放到中间的矮几上,用香炉支撑着,似乎在做托付。

    “大宇,简直烂透了。”

    “大熙,也烂透了。”

    “全天下都一样。”

    “所有人都一样。”

    他的眼里聚起泪水,“所有人都该死,所以,你也别假好心了。”

    那涌动的泪光,仿佛在控诉着其他人加诸于他身上、那些孩童身上的累累罪行,最终,又被辉煌的灯火湮灭,成为他瑰丽靡艳脸庞上熠熠生光的点缀。

    美得惊心动魄。

    却毫无灵魂。

    “喂,裴厌辞,你想甚呢?”戚澜朝他脸上吹了口气,带着轻扬的茶香。

    裴厌辞回过神,道:“方才说到哪儿了?”

    “让大宇永无宁日,是那个宦官头子的目的。”

    “是啊。”

    “他不会是大熙派到大宇来的卧底吧?”

    “你要不要找名友戏院约稿写戏文?”

    真是能想。

    “眼下形势有利于我。”戚澜摸摸下巴,“你要不要跟我回大熙?”

    “大熙还有你的容身之地?”

    “比上次困难,但争一争可能还是有的。”

    “那我只能先杀了你了。”

    戚澜看他脸上平静无波的样子,仿佛在讨论一只鸡鸭的生死,脸色有些难看,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回家。”

    他们在私宅里住了五六日,每天都有官兵前来敲门,例行检查一番后又离开。

    裴厌辞每天也都会去茶楼打听最新情况,了解到了朝中不少动向。

    比如扼鹭监手眼通天,抓了不少关于裴厌辞和棠溪追厮混的流言,但反而更加做实了传言。这类桃色野史最是让人津津乐道,越是抓越是传得越离谱,目前版本已经是裴厌辞男扮女装成顾越芊,与棠溪追肆意在宫中白日宣淫,不朝事。

    这就导致了第二个流言的产生,那三四个藩王果真要打了起来,个个摩拳擦掌,暗中较劲。底下百姓苦不堪言,到处都在抓壮丁,似乎在为大战做准备。

    整个大宇局势紧张了起来。

    百姓们满腔怨言,却不敢说。

    朝中大臣忍气吞声随藩王闹腾,也晓得大宇即将彻底乱起来,却无能为力。有气节的几个臣子早在藩王率兵入京时就已经就义了。

    这天上午,毋离找上了门,给他们通风报信,说晚间他们就要动手了,到时候安京城肯定很乱,要他们千万要用桌柜把门堵死。

    管家婆子吓得有些不安。

    上头的一点风吹草动,对于底下的普通百姓而言,都是家破人亡的毁灭性打击。

    裴厌辞那晚没睡。

    他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三更的梆子已经敲响,仍旧没有动静。

    一只野猫发出一声尖细的惊叫,窸窣地窜走。

    他扭头,没有点灯的屋子里,一个高大健硕的人影站坐在窗下的方榻上。

    棠溪追双腿交叠,一只手撑在身后,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腿边倚靠的一只小骷髅,好似在哄入睡的孩童。

    他姿态慵懒,笑看着他。

    曾与他并肩厮杀换来的一身血衣早已换成了精美的大红长袍,及腰长发如瀑般散落在肩背,随风轻扬。

    那是皑皑白骨上妖缠的凤凰花,诡诞,靡丽。

    细闻之下,夹带兰麝香味的风中还能嗅到淡淡的血腥气,仿佛刚觅食回来,饕足地炫耀着自己的成果。

    “你又弄伤自己了?”裴厌辞从床上坐起来,将纱帐拢到悬挂的铜钩上。

    “你心疼吗?”棠溪追问。

    “不,你不心疼。”他紧接着自问自答,“你只觉得麻烦,才不得不纡尊降贵地来哄我。”

    床前静坐的人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棠溪追自嘲一笑。

    “被我说中了。你现在连哄都不想哄我了。”

    “那些藩王,是你叫来的?”

    “嗯。”

    “为何?”

    “帮你除掉他们。”棠溪追歪了歪脑袋,朦胧月色下,他仿佛一件造物主的神赐,鬼神的新娘。

    “你就算登上皇位,那些藩王也会趁你根基不稳时使绊子。不如用他们的血,给你洗出一条康庄大道。”

    “你又瞒着我做那些事。”裴厌辞眼里浮起淡淡的不满。

    他真的很讨厌擅作主张的人。

    “这是最后一次了。”棠溪追撇开依偎在腿边的小骷髅,站了起来,“姜逸明日抵达安京,他带了五十万兵马,足以碾压所有藩王的势力。”

    “先别急着高兴。在一个月之前,我曾让扼鹭监给姜逸带了消息。”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戏弄人的狡黠笑意,“将你在安京的所作所为告诉了他,包括弑君,玩弄权术,掀起朝中一片腥风血雨。”

    “他是个死脑筋,又是个忠臣,之前被你蛊惑蒙蔽,相信你是个好的,这才听命于你。明日,不一定了。”

    “你到底要做甚?”

    棠溪追察觉他动怒了,晓得他对自己不耐烦了,一步步朝他走近。

    “还记得这个小骷髅吗?”

    裴厌辞的目光放到榻边倒地不起的骷髅上,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惨白。

    “我从未肖想过那个皇位,相反,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用鲜血祭奠这片土地上屈辱枉死的魂灵。”

    “那些人不配为人夫,为人妇,为父母,为君臣。”

    “但是,遇见你之后,”棠溪追在他身前一步之遥站定,仿佛再靠近一点,他要被灼烧得灰飞烟灭。

    “我相信,你有那个能力,去治好这个国家。”

    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精美的匕首。

    裴厌辞瞳孔骤缩,下意识想要后退,手刚抬起,却见棠溪追将匕首的利刃按在自己的颈边。

    “你怎想着我会伤你。”他自嘲一笑。

    他怎么舍得。

    那是他生命中最耀眼的一束光。

    “棠溪……”裴厌辞无奈道,“把匕首放下。”

    棠溪追摇摇头,脖颈瞬间划出一条血痕。

    他解释道:“外面局势你可能还不清楚,明日你要与姜逸汇合,才能大败藩王,解决顾越芊,成为解决大宇内斗纷争的功臣,成为避免大宇四分五裂的忠臣,顺应天下,顺应民心,成功登上皇位。”

    “但是,你的名声受我连累,姜逸不会帮你。你现在顶着杀死顾家兄弟的名声,就算日后你东山再起,也是曾经与恶贯满盈大权宦同流合污诛杀朝臣的奸贼,得位难,坐在那个位子上更是名不正言不顺,凡是有气节的良臣都不会效忠于你,史书必在提及你的功时大书你的不堪过往。”

    棠溪追声音颤抖,一向明媚勾人的眼尾怏怏地下垂,脸上讥嘲一笑。

    “我是你的污点。”

    “只要我死在你的手里,所有的罪孽我来背负,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不是吗?”

    姜逸明日就来,一切唾手可得。

    只需要牺牲棠溪追一个,就能换取眼前最大的利益。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棠溪追抬眸,深深看着他。

    “你选天下,还是我?”

    他眼眶通红,眼尾仿佛涂了胭脂,那抹醉人的海棠红沁到了双睑里。鸦黑的睫毛被打湿成一簇一簇的,挂着泪珠,止不住地颤抖着,又倔强地掀起,想看清裴厌辞脸上的没一个表情。

    曾经那些伪装的坚强和无所谓悉数卸下,泛紫的瞳孔中是无尽卑微的乞求。

    “棠溪,我以为你是懂我的。”半晌,裴厌辞开口道,声音比他想得更加艰涩。

    棠溪追全身发冷发僵,扯了扯嘴角,终归还是释然一笑,嘴唇颤抖,“是啊,我懂你。”

    我懂你,懂你这片刻间的欲言又止,懂你的野心勃勃。

    他的小裴儿,是天上的太阳,岂可被黯淡的星辰绊住脚步。

    更遑论阴沟里见不得光的阴湿腐蔓。

    他抓着匕首的手颤抖着。

    他不想脏了裴厌辞的手。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从眼眶落下,在惨白得没有一点人气的脸上留下一条水痕。

    “我能不能问你,在你心里,可曾有那么一刻,是真心示意地……喜欢我的?”

    裴厌辞闭了闭眼,无奈叫道:“棠溪。”

    “我知道了。”

    是他僭越了,一直都该有那个自知之明的,不是吗?

    棠溪追还未说完,床边的人站了起来,一把将他手里的匕首丢到一边。

    下一刻,裴厌辞抱住了他。

    “我喜欢你。”他轻声在棠溪追耳边道。

    “一直如此。”

    “也许,从第一眼开始,到此时此刻。”

    棠溪追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时间仿佛变慢了。

    一切仿佛他断气前苟延残喘的幻想。

    “你能不能别露出一脸蠢相的样子?”裴厌辞脑袋从他怀里支起,微微后仰,“我讨厌蠢货,有一个毋离已经够让我头疼的了。”

    棠溪追眼里的泪水终于决堤,倾泻而下。

    裴厌辞任由他抱着自己,时不时拍拍他的后背,小声哄着。

    “抱歉啊,我以为你知道。”

    他也曾为这份感情羁绊苦恼过,烦躁过,伤神过,想要寻求一个解决办法,但从没想过放弃。

    直到这一刻,他才肯定,这就是爱。

    “你从不跟我说。”九千岁委屈。

    “我的错,之前也没能看清自己的内心。”

    “你只关心自己的政途。”

    “以后有时间就关心你。”

    “我一直以为你在利用我的感情往上爬。”

    “以前可能有吧,现在不都快完成大业了,以后你利用我呗,两者没矛盾吧。”

    棠溪追啜泣声戛然而止,把裴厌辞从自己怀里撕开。

    “那个……我若不死……”

    “放心吧,”裴厌辞道,“我说过,我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两难的境地中。”

    棠溪追为了逼问这个答案,制造了外面那一堆烂摊子。

    裴厌辞打了个呵欠,“九千岁,现在能侍寝了吗?我看外面今晚也是不会打起来的样子了。”

    棠溪追脱了外裳挤上了床,紧紧将人搂在怀里。

    裴厌辞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失眠好一段时间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开始昏昏欲睡。

    不知不觉,他早就习惯了有棠溪追在身边的日子,想要依赖他,靠在他的怀里。

    “别为难自己了,一切有我在。”他拍拍棠溪追的胸肌,“我可是要当皇帝的人啊。”

    棠溪追满怀愧疚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冰凉的吻落在他的额心。

    “好。”

    ————

    第二日早晨,裴厌辞跟戚澜和无疏道别,说要出城。

    “近来安京查得那么严,你怎么出城?”无疏担忧道。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裴厌辞道,“你们就暂时待在这里,等安京风波过去再从长计议。”

    “大哥,你出去到底是要干嘛?”无疏问。

    “先去找姜逸,如果他不支持我,我便南下征兵。”

    “征兵?”戚澜一怔,“你要钱没钱,要粮没粮,怎么征到兵。”

    “凭借我出色的人品,不行么?”

    戚澜笑得最开怀。

    然后挨了裴厌辞一顿打。

    “早知道不严的时候你就该走了,现在外面那么乱,感觉出去很难。”

    “没办法啊,”裴厌辞放下筷子,拿帕子擦擦嘴,“我在等一个人,跟我一起走。”

    膳厅门口,一个高大的人影逆着光对着他们。

    ————

    有棠溪追帮忙,裴厌辞出城简直易如反掌。

    两人单枪匹马进了姜逸的营帐,姜逸一看到两人一起出现,千言万语都不用说了,直接暴脾气地将他们赶了出去。

    没多久,边关战事吃紧,他率兵回去迎敌。

    裴厌辞带着人一路南下,游说不少富商商贾投钱,加上自己全国戏院的盈利,买粮食兵甲,开始征兵。

    棠溪追预想中的事情发生了。

    安京的流言传了出来,裴厌辞是个和宦官一起厮混的人,天下苦扼鹭监久矣,一听这个名号,征兵的摊位上无人问津。

    整整一日,报名参军寥寥数人。

    裴厌辞亲自站到了征兵的摊位边,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可不就是个大奸臣么。”

    “这么年轻的娃子,做点甚不好,非要当阉人的走狗。”

    裴厌辞不卑不亢,回应道:“除了当阉人走狗,我还做过很多。”

    “做过甚了?”

    “开办戏院了,老百姓低价也有戏看了。”

    “这个不错,原来是你开的。”

    “还斗倒了你们上头的恶霸,盐价边低啦。”

    此举迎来一小片欢呼和嬉笑怒骂。

    “还开办了学堂,改革了教育,降低了书价,以后普通百姓的家里也能承担得起读书的费用,平民当官的机会更大了。”

    “不可能吧,这些都是你做的?”

    “当官的怎么会管这种小事。”

    “骗人的吧。”

    “可是戏文里都是这样说的,裴厌辞裴大人为我们做了很多事。”

    “对啊,他说的都是戏文里唱的,不会有假。”

    “戏里那个木偶,和这位裴大人长得一模一样,难怪看着这么熟悉!”

    裴厌辞对其中夹杂的质疑也不反驳,跟他们唠家常一样,道:“我们正在着手改善荒地,让土地变肥沃的时间不再那么漫长;也正在提高粮食的产量,想让普通百姓也能过上吃得上饭的日子。只是啊,上面那些地主和老爷们不让我们继续研究了,说这样没用,你们吃饱穿暖了,学问变多了,人就精了,不会再听他们的话了。”

    “简直放屁!”

    人群中有人叫了起来。

    “是啊,放屁。”裴厌辞道,“所以,我想为无权无势的人出头,所以得罪了他们,然后扣上了奸臣的帽子。我想回去,完成我没有完成的事情。”

    人群沉默了下来。

    朝廷的事情,离他们太远了。

    棠溪追在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袖,“没用的。”

    想要一个人付出生命的代价为一个陌生人卖命,这简直天方夜谭。

    “哪里可以报名?”

    一个小伙子举起了手。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我们不懂得你们上头的弯弯绕绕,但你其实是个好官。”

    陆续地,三三两两的人走到了摊位前,朝裴厌辞抱拳行礼,说要参军。

    “裴大人,不说别的,单单就因为你开的戏院,我场场不落地看下来,明白了许多做人的道。人不能忘恩负义,你为我们的生计着想,我给你出点血汗,这叫做报恩。”

    更多的人走了出来,摊位前慢慢排起了队伍,越来越长。

    火把照亮了小小的摊位,点亮了裴厌辞眼里的光。

    三个月后,在安京厮杀得只剩下两位藩王突然得到了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消息。

    裴厌辞率领三十万大军,已经杀往安京。

    等藩王谈拢合作,准备共同迎敌时,裴厌辞的兵马已经杀入安京,取了两位藩王的项上人头。

    一日后,顾越芊被迫退位。

    顾亿随再次出现,群臣却开始高呼要让裴厌辞登上皇位。

    裴厌辞谢绝不受,顾亿随封他为相国。

    一个月后,张东勤再次提议退位让贤,让裴厌辞登基。

    裴厌辞再次谢绝不受,顾亿随只好封他为侯,赏赐如流水一般送进裴府。

    半个月后,朝臣集体上谏,想让裴厌辞登基,裴厌辞还是拒绝。

    终于,在顾亿随哭诉一番之后,第四次提议时,裴厌辞接受了百官和皇帝的建言,接下了顾亿随的传位圣谕和传国玉玺。

    武成元年,大宇末代皇帝顾亿随在上任几个月后退位让贤,将皇位传给裴厌辞。

    裴厌辞众望所归,成为新一代皇帝,定国号为陶,年号如熙。

    “大哥,我们府上这些东西真不用搬到皇宫里?”无疏叽叽喳喳道。

    “宫里甚都有,还差你那两件破烂不成。”裴厌辞哭笑不得,“明日我便登基了,别耽误我的吉时。”

    “知道了。不行,我娘给我绣的枕头可是独一份的,我得带走。”无疏说着就跑没影儿了。

    裴厌辞四下看看,嘟囔道:“棠溪追,你也死哪儿去了。”

    真是,到底有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卧房里,棠溪追鬼鬼祟祟地从暗格里将自己的宝贝一件件翻出来,有裴厌辞贴身戴过的荷包,裴厌辞用过的汗帕,裴厌辞铰下的指甲……

    他像一只老鼠,东拉西扯地偷偷屯着裴厌辞用过的所有东西。

    那些可都是裴厌辞都没瞧过的东西,也是他曾感觉自己拥有过裴厌辞的美好回忆。

    触及一个卷轴时,他微微一愣。

    那是一个下午,裴厌辞央他为自己画一幅画。

    等人走后,他一笔蹴就了这幅画。

    卷画的方式错了。

    棠溪追愣了一下,懊恼地笑了。

    真是,小裴儿还说每次都找不到他藏的这些零碎玩意儿,明明都知道自己偷偷放在哪儿嘛。

    打开画轴,那日下午的阳光很明媚,却仍抵不过画中人的璀璨。

    画的右下角突兀地多了两行字。

    飘逸潇洒,瘦骨灵动。

    “世间遍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