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 心意改
◎裙下之臣◎
衣裳被他弄得乱七八糟, 阿絮气哼哼的,再次打开先前的衣柜,从里面翻出一套跟自己身量差不多的襦裙。
转头看到成峤立在一旁, 想了想, 拉开另一扇衣柜, 从里面找出一套男装,随手递给他:“给。”
成峤很自然地接过。
阿絮将襦裙搭在手臂上, 快速从他身边经过,边走边道:“我先换。”
走到屏风后面, 又探出头来,手扶着紫檀木的边沿,清亮的眼睛瞪着他,小脸微肃地警告:“你不许偷看。”
成峤笑了笑:“在大小姐眼里, 我是这样的人?”
阿絮轻哼, 白他一眼:“那可难说。”
警告完, 阿絮走到榻边,借着屏风的遮挡, 褪下濡湿的衣衫, 将干净的襦裙换上。
又整理了好一会儿,感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才慢慢地出去。
越过屏风一看,成峤此刻正背对着她,阿絮心里有一瞬间的惊奇,这人是转性了不成,突然这么老实。
听见脚步声, 成峤也转了过来。阿絮催促他:“你快去。”
趁着他去后面换衣, 阿絮来到衣柜旁边立着的一架铜镜前, 一边打量自己,一边想着今日的这场意外。
虽然说到底也只是个恶作剧,阿絮实际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俗话说,那什么还要看主人呢,成峤平白无敌地被水浇了一身,她怎么也得找个机会报复回去,下次再碰面,一定要对方好看。
正想得出神,阿絮也听见了脚步声,回头一看,成峤已经换好了衣裳。
她的视线略微一顿,没想到先前随手选的一套圆领袍,穿在他身上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长袖舒展,气度高华,看上去竟有几分清雅文官的意态。
“见鬼了。”阿絮心不在焉地嘀咕一声,假装不在意地撇过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目光一扫,感觉戴着的耳珰和身上的襦裙不太搭,随手取下。又摸了摸衣裳,居然没有衣兜。
成峤走到她后方,两个人的身影同时出现在铜镜中,莫名地,有一种奇异的般配感。
或许是衣裳比较搭吧。
阿絮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心跳有一瞬间的加快,匆匆转过身来,顺手将手里的耳珰递给他。
“拿着,保管好。”
成峤抬手接过,阿絮又叮嘱一句:“回去我还要的,丢了要你好看。”
……
自行宫归来,没过多久,阿絮替母亲前往京郊的佛寺还愿。
在宝殿敬香后,阿絮来到后殿。
前方是一片空阔的场地,从前殿转过来,一眼便看见空地当中那株极为粗壮的银杏树。
深秋时节,满树金黄,地上的落叶也铺了厚厚一层,如绒毯一般。
阿絮步下台阶,向着银杏树下的那道颀长身影走去。
“世子哥哥。”阿絮走到他身边,开口唤他。
世子转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阿絮仰着头,看着树上悬挂的数不清的许愿牌,在秋风中轻轻摇晃着,像是飘零的红色花朵。
“我记得世子哥哥去边关之前,曾陪我来过这里,我们当时也在这棵树上挂了许愿牌,对吗?”阿絮问道。
“或许吧,我记不清了。”世子语声淡淡。
阿絮的心头漫过一阵失落,将落在许愿牌上的视线收回,理了理自己的思绪,偏头看向世子:“先前在行宫,世子哥哥为何会在表演剑术的时候打伤延钦先生?还有我的侍卫,他受伤也是因为世子哥哥吗?”
世子没有否认。
看来是真的了,阿絮继续问他:“为什么?是因为吃醋吗?”
先前阿絮发问,世子的表情始终淡漠,听见后面的问题,眼中却掠过一丝波澜,似是想起了什么,片刻后道:“如果我说是,你会让他们离开?”
阿絮怔了一下,没有想到他会直截了当地承认,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世子见她久久不语,忽然笑了一下,摇摇头:“果然都是一样。”
阿絮没有听懂,神色疑惑地向他看去:“什么一样?”
“没什么,你走吧。”世子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平静,不再开口。
瑟瑟秋风吹卷起地上的落叶,阿絮忽然感觉有点儿冷,不知是因为突然吹来的凉风,还是因为世子的冷淡态度。
来时天就阴阴的,乌云压顶,感觉随时要落雨。
从佛寺出来,雨水果然滴落,且势头不小。
在最初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的时候,阿絮刚走到山下的佛门外,略停住脚,站在门槛那里避雨。
马车就停在山门外不远处,成峤一看见阿絮的身影,立即打起伞,快步向她走去。
阿絮躲在伞下,和成峤一起回到马车边。
踩着杌子登上马车,阿絮手扶着车厢的边缘,一手掀开帘子,正要进入车厢内,顺势回头一望。
她看见成峤撑着伞,完全向她这边倾着,他自己几乎整个人都暴露在大雨里,脸和头发都被雨水打湿,看向她的眼睛却还是那样的黑亮而专注。
阿絮心头涌上一种奇异的感受,说不清是酸涩还是悸动,手指微颤,继续掀开帘子,弯腰进了车厢。
……
深夜里,等到侍女们都歇下,阿絮从榻上坐起,翻身去拉床头的柜子。
里面是一个小匣子,装着这些年她与世子来往的信件。
阿絮将匣子打开,伸手摸了摸那些信。半晌后,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抱着匣子,穿好鞋下榻。
悄悄推门出去,来到庭院的一个角落,阿絮将准备好的东西放在地上,敛了敛衣裙,在一个小凳子上坐下。
还没来得及动作,忽然听见一道轻而短促的口哨声。
阿絮吓了一跳,顺着声音望去,看见旁边的墙上,正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成峤是谁。
“你大半夜的搞什么鬼?”阿絮忍不住骂他,换一个胆小的,说不定早就被他这副样子吓傻了——虽然她的胆子也不怎么大。
成峤听见她开口,下一瞬便从墙头跃下,走到她身边,低头往地上扫视着:“大小姐在做什么?”
铜盆、木匣、火捻子,睡不着想玩火?
成峤顺便弯腰将木匣子拾起,借着庭院中灯笼的微光,抽开看了一看,瞬间明白过来:“烧情书啊?”
他动作太快,阿絮还没反应过来,匣子已经到了他手中,顿时急得从凳子上站起来,伸手想要夺回:“还给我!”
这个讨厌鬼,她就不该搭理他。
成峤笑了笑,没有跟她争夺,看完后就把匣子还给她。
阿絮虽然生气,看他这样,一时间怒火竟不知道该如何发泄了,只能哼一声,别过头去。
成峤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她道:“还烧吗?”语气里有几分期待。
阿絮纠结了一会儿,仍慢慢地坐回凳子上,垂下眼睫,轻轻点头:“烧。”
成峤嘴角勾起,看她倾身去拿火捻子,先她一步夺过,连着铜盆一起拖到一边,笑着道:“玩火多危险啊,这种事还是我来吧,大小姐离远些。”
阿絮抿了抿唇,没有反对。见他转头定定望着自己,犹豫一瞬,将手里的匣子递给他。
成峤接过,从里面抽出一封信,吹起火捻子,从信的一角开始烧。
看着那火舌舔上信封,瞬间往上席卷,片刻后就有灰烬掉下来,阿絮的心也开始一抽一抽的疼。
一封信还没烧完,成峤将它丢到铜盆中,又抽出一些,借着之前的火势将几封信都引燃。等到铜盆里火势熊熊,他索性将剩下的全部都丢进去。
看着薄薄的信件统统化为灰烬,成峤承认,他的心里有一种隐秘的快意。
一回头,却看见阿絮满是泪水的脸颊。
在这样的时刻,心爱的女孩为了别的男人哭泣,他或许应该吃醋,应该生气,但对上阿絮泪水盈盈的眼眸,骨子里呵护的本能占了上风。
他走到她身前,单膝跪了下来,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那只手掌宽大而有力,在她的脸颊轻轻抚摸着,低声道:“那样的人,不值得你为他哭。”
阿絮眼睫轻抬,看向面前的成峤。昏暗的光线中,他那双鹰隼一样的眸子却格外的亮。
“那你呢?”阿絮眼中仍有泪光晃动,轻声问他。
“我?”成峤嘴角勾起,周身的气息却沉静下来,仍是单膝跪在阿絮身前,抚着她脸颊的手向下,牵起她的一抹裙角,贴到唇边亲吻,同时注视着少女泪盈盈的澄澈眼眸,“我自然是大小姐的裙下之臣,永远供你驱使,只要你能开心。”
对上那双沉黑的眼睛,阿絮第一次起了解除婚约的念头。
62 ? 双飞雁
◎我只愿你开心,从不想你落泪◎
阿絮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父母, 长史夫妇沉默了片刻,两相对视。
“是因为成峤?”长史大人问。
阿絮点了点头。
“这……”长史大人似乎想说些什么,被成夫人拉了拉衣袖, 语声一顿, 向阿絮道, “知道了,你先回去, 容我和你母亲商议商议。”
没有被直接拒绝,已经出乎阿絮的意料了, 她面上浮现出几许期待,向父母告退,转身脚步轻快地出了厅堂。
没过多久,长史夫妇就将自己的决定告诉阿絮。他们都支持她的选择, 但退亲一事不能操之过急, 要她再多些耐心, 爹娘会想办法达成她的心愿。
阿絮当然理解,便怀着期望继续等候, 一直等到了这年初冬。
厄运就是在这时候降临。
平宁郡王被人揭发谋反, 身为王府长史的成大人也牵涉其中。
在消息传来的前些时日,阿絮便从父亲下值归来时日渐忧愁的神色中,嗅到些许不详的征兆。
案子由酷吏经办,平宁郡王府无一人幸免,至于长史府,成年男丁皆问斩,余者没入宫中为奴。
一夕之间, 阿絮家破人亡。
……
没入掖庭没多久, 皇帝颁下旨意, 择宫奴中容色佼佼者赐予宠臣,阿絮就这样来到靖王府中,成为世子的奴婢。
她和世子的婚约当然已经作废,身为罪臣之女的阿絮,莫要说世子妃,如今还能活着当个奴婢,已经算是圣上恩慈了。
有人说,是世子向圣上求了恩典,才将阿絮安排在他身边。两人虽无缘做夫妻,世子却还念着自小相识的情分,愿意在她跌落尘泥之时看顾几分。
来到靖王府,面对着这个熟悉的宅院,阿絮却已经没有了生存的意志。
从小到大,作为世子的青梅竹马、他后来的未婚妻,阿絮不记得自己来过这里多少次,但从未想过会以奴婢的身份缩在这里苟延残喘。
逢此巨变,父母都已去世,她也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满心凄惶,寻不到出路,于是一心求死。
在她绝食的第三日,世子来到她的房间。
彼时阿絮浑身乏力,且有严重的脱水症状,勉强支撑着靠坐在墙壁上,头脑昏沉,连对方说的什么都没有听清。
因是背着光,世子的面容在她眼里也是模模糊糊的,像一道飘忽而虚渺的影。
“你一死了之,你那个侍卫可还活着,就不怕我捉住他后将他碎尸万段?”世子蹲下来,靠近她问。
听见他要杀成峤,阿絮的身子一颤,因消瘦而愈显突兀的眼眸向他望去,虚弱地摇摇头:“这与他无关,他并不是长史府的人。”
世子不关心这些,他的视线在一旁搁着的食盒上扫了扫,又转向阿絮:“这都要看你。”
……
阿絮没死成,短暂地休养几日,便开始拖着消瘦的身躯,履行自己身为奴婢的职责。
昔日美丽灵动的少女日渐沉默,如提线木偶一般,见了人便垂下头去,弓背退到一边,仿佛不愿让任何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谢家女郎来到靖王府,看见的便是这样的阿絮。眸中不禁掠过一丝得意,神采飞扬地自中庭经过。
阿絮已经退到一边,谢女郎的侍女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从她旁边路过,肩膀狠狠地撞了她一下。
“啪嗒”,手里的托盘掉在了地上。
阿絮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蹲下去捡。刚一伸手,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精致的绣鞋,踩在那托盘上面。
阿絮将手收回,仰头看她。
她没有说话,谢女郎的心里却是一惊。眼前的少女素衣乌发,瘦得只剩下一把玲珑骨,然而那双眼睛仍是星子般明亮。
不用怀疑,到了这种时候世子殿下还肯将她留在靖王府,定然是贪恋其容色,日后自己成为世子妃,总也免不了要与这女子纠缠。
思及此,眸中燃起一阵嫉妒与怨恨的火,想也没想,猛然拔下发间的簪子,扬手要向阿絮脸上划去——
“谢姑娘。”忽然有人开口。
谢女郎的动作顿了一下,循声望去,却见李延钦不知何时出现在庭中。
自己方才险些失控的举动被人瞧见,谢女郎略有些尴尬,将簪子收回。
李延钦走到她们身边,向谢女郎道:“世子殿下尚在书房,谢姑娘可是要去寻他?”
谢女郎的视线在李延钦身上略一扫过,眼中浮现一抹微妙的意味。
世子殿下与他的这位表兄,一向算不得热络,李延钦近来却频频出现在靖王府中,不是为了成家阿絮又是为谁?
呵,这女子好大的本事,沦落至此还有裙下之臣不离不弃地守护。然而,又有什么用呢?
眸中微妙的神色化作嘲讽,谢女郎向阿絮撇去一眼,微笑道:“书房吗?我这就去。”
等她走后,李延钦伸手将阿絮扶起。
他先前就听说了阿絮绝食的消息,曾托人向她递信,劝她暂且忍耐,不要轻生,阿絮没有理会。
现在看她暂无性命之忧,李延钦略松了一口气。然而少女形销骨立,方才扶她起身时轻握她手臂,掌中的细腕瘦得像是枯木一般,令人酸心刺目。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李延钦告诉阿絮:“成峤尚在京城中。”
阿絮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凝眸看向李延钦:“他和先生有过联系?”
李延钦点点头:“他一直在想办法救你,我这次过来,也是受他所托。”
阿絮眼中酸涩,摇了摇头,向李延钦恳求:“请先生代我转达,让他不要再管我了,他并不欠我什么。”
惊变发生的时候,趁着抄家的人尚未到来,成峤便接受了长史大人的委托,拼死带着阿絮和成夫人逃亡。
没逃出多久,成夫人在路上听见了丈夫被问斩的消息,一时承受不住,趁着夜里阿絮和成峤都累极沉睡的时候,投河自尽。
成峤带着几近崩溃的阿絮继续南下,无所凭依的两个人,哪里逃得过朝廷织下的天罗地网。在一处荒山上,成峤为了保护阿絮,将她藏在了乱草堆中,只身引开了追兵,两人至此离散。
阿絮最终也没能成功逃脱,很快被捉回判罚,没入掖廷。
再深的恩情,危难之时的一路拼死相护也足够偿还了,阿絮现在更希望成峤能够远离这一滩泥潭,从此为自己打算。
李延钦却不同意她的看法。
“我可以帮你转达,但你觉得他会答应吗?”他问阿絮。
少女沉默着,李延钦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交给她。
阿絮向他掌中望去,只见是一只碧莹莹的耳珰。
是之前在行宫的时候,她随手交给成峤的,后来也忘了要回,没想到他一直保留着。
阿絮从李延钦手中接过,泪如雨下。
“另一只在他手里。”李延钦道,“来之前他对我说,如果你愿意,他会拼尽全力救你出去。若你们此生无缘再见,他会带着另一只耳珰葬入墓穴。”
阿絮的泪水盈满脸颊,顾不得擦拭,哽咽着点头:“我愿意,请先生告诉他,我等他来找我。”
……
在一个深夜里,阿絮由成峤接应着,从靖王府中逃出来。过程颇顺利,有李延钦细致打点的功劳。
彼时阿絮从一处矮墙翻过,扶着成峤的手下来,脚刚一沾地,忍不住伸手抱住他,眼泪浸透他身前的衣襟:“成峤哥哥。”
两人之前逃亡的时候,几乎时刻相依着,少女凄凄惶惶的,便是这样唤他。
下一刻,阿絮仰头去看他月光下的脸。
她已是瘦骨玲珑,成峤却也好不到哪里去。昔日俊朗明烈的少年,如今眸中已有几分沧桑,下颌和脸颊都冒出了星星点点的胡茬。
时间紧急,短暂的一个拥抱之后,成峤甚至来不及回应,立即拉住她的手:“跟我来。”
不远处的树干上拴着一匹黑马,成峤将绳索解开,取出包裹中的大氅,动作利索地披在阿絮身上。
骏马奔腾,隆冬的烈风像是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阿絮坐在前面,伸手拢了拢兜帽,偏过头去,躲避那扑面而来的寒风。又担心成峤会冷,扭身去抱住他。
成峤原本一只手握紧缰绳,另一手挥动马鞭,见她紧紧抱着自己,便抬起执着马鞭的手,从阿絮背后将她环住。
阿絮在他怀里问道:“我们去跟先生会合吗?”这是他们之前商量过的。
“不,”成峤道,“我们往西走。李郎君已经帮了我们不少,还是不要再连累他。”
阿絮表示赞同。
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他们十之八九是逃不脱的,但能像现在这样相依片刻,最后再死在一起,也不算枉费此生。
……
他们是在洛河边被追上的。
这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宽阔的洛河上也结了厚厚的冰,车马可横渡。
太阳将升未升,蒙蒙的光映在冰面上,似乎连那微光也冻住了,清冷冷的如白霜一般。
身后马蹄声如飓风席卷,眨眼便到了近前。
成峤回头看了一眼,将马勒住,停在了洛河边,没有再往前。
他扶着阿絮下马,两个人十指相扣,立在那里,等着王府的随侍将他们包围。神色平静,像是等待已知的结局。
世子打马上前,俯身看向阿絮,神情冷淡:“身为官奴却三番五次逃走,你可知这是死罪?”
阿絮唇边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仰起头,从容地看着他:“世子殿下觉得,如今我还会怕死?”
世子的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冥顽不灵。”
他正要下令,却有羽箭破空之声响起,所有人警惕地转头一望,只见不远处的高坡后,正有一队黑衣人伏在那里。
羽箭齐发,如骤雨般袭来,锋利的箭镞正对着阿絮。
王府的随侍纷纷上前护卫世子,成峤迅速拔出身侧长剑,剑身在箭雨中闪烁着寒光,每一次挥动都精准地将羽箭劈落。
然而,那箭雨实在太过密集,渐渐地,成峤的动作开始缓慢,力道也有些不支。
等到王府随侍遵照世子命令,冲向高坡上的黑衣人的时候,箭雨方才慢慢止歇。
成峤松开怀里的阿絮,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手里的剑掉在地上,嘴边涌出鲜血。
他艰难地低头,确认身前的阿絮毫发无伤,嘴角勾起一抹微弱的笑意,随后身子一软,跪倒在地。
“成峤!”阿絮也跪了下来,伸手去扶他,却摸到了一手的血。
在最后的无力抵抗的时候,他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阿絮面前,承受那些射来的羽箭。
“不,不要……”阿絮抱住他虚弱的身体,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他的脸上,“你不要死,不要留我一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她,不是说好一起死的吗?
为什么要让她看着他一点点失去呼吸,看他温暖的身子渐渐在她怀里变得冰冷。
她哭得太厉害,声音嘶哑,嚎啕得像是一个孩童。
成峤撑着最后一丝意识,用尽全力抬起手,抚她鬓边微乱的发,声音微弱而清晰:“阿絮,莫哭……我说过,我只愿你开心,从不想你落泪……”
话未说完,手垂了下去,沉黑的眼眸也慢慢合上。
阿絮搂着成峤的身体,他的面色苍白,从脸颊到嘴唇,没有一丝的血色。只嘴边血迹鲜红刺目,阿絮抬手一点一点地擦去。
泪眼朦胧中,看见他长长的睫毛沾染了日出的光芒,被染成了金色。
太阳升了起来,冰冷的河面上薄雾消散,铺上了一层灿烂的光。
阿絮低头亲了亲成峤冰凉的眉心,最后一次注视他安静的容颜,伸手取过他先前掉在地上的长剑。
“我来陪你。”她轻声道。
手腕一转,刚要割破自己的喉咙,头脑中却是轻轻一震,有什么传入耳中,似天外之音:
“阿絮,醒来。”
63 ? 秘籍现
◎怎么会有这么污秽的修行之术?◎
听见自己的名字, 阿絮合上的双眸倏然睁开。
世子不知何时下了马,正站在距离阿絮不远处。
李延钦亦不知是何时出现的,此刻正立于冰面上, 一身白衣。
方才是他在叫阿絮。
她没有注意到这两人的变化, 因为在她睁开眼睛的一刹那, 怀里的成峤忽然开始消散,像是流沙一般。
阿絮瞬间慌乱, 支撑着站起来,追着那流沙逝去的方向, 跌跌撞撞地追出去几步,却再也捉不住任何痕迹。
不光是成峤,先前的王府随侍,坡上的黑衣人, 甚至是先前阿絮打算用来自尽的那把剑, 通通都消失不见。
阿絮满心疑惑, 眼中盛满了迷惘,向着不远处的世子望过去。
对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眸, 阿絮的意识模糊了一瞬, 开口喃喃地唤他:“云真哥哥……”
“他不是季云真。”李延钦走了过来,掌中催动灵力,打断了世子对阿絮施加的控制。
像是一阵清风拂过,阿絮眨了眨眼,灵台瞬间清明,眼前迷幻的世界也在此时变得清晰。
李延钦转向世子,一向温和的面容此刻却有几分冷沉, 盯着他道:“倾一国气运造此幻境, 企图让死去的人复生,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昭文太子,卫衡?”
阿絮心下一震,不仅是因为李延钦开口道出的隐秘,还因为视线越过他的肩膀,阿絮看见了他身后平坦如镜的洛河冰面上,正立着一道纤柔的身影。
那是个很美丽的少女,眉似墨黛,眼含秋水,一颦一笑俱为造物所钟,像是一幅上好的画卷,只是左边脸颊上的那一道长长划痕,成了画上不完美的一笔。
……
南疆,黑龙渊。
成峤自沉梦中醒来,第一时间探查了自己的储物空间。
此处距离魔界入口不远,他一路追查陆观云的下落,来到这里。
两人照面后打了一场。
对于此次交手,成峤期待已久,自是拼尽全力,对方的实力也如他所料,极为强劲。
在修行一途,成峤追求的就是极致的较量与突破,陆观云的出现让他有一种久违的兴奋,双方在黑龙渊连战两日。
尚未分出胜负,陆观云却半路追着他那个哑巴师妹跑了。
成峤在恼火的同时,也感到莫名其妙。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只打到一半,成峤已经基本可以断定,两人的修为在伯仲之间。且他也夺回了九天道玄,此行的任务算是完成。至于陆观云,以后再拿他也不迟。
彼时他正准备返回清源宗,却像是受到什么牵引一般,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梦境。
的确是很漫长,梦境内外的时间是同步流逝的,成峤举目望了望周围的景致,此时距离他刚来黑龙渊,大致已经过去了半年。
现在是冬天。
成峤取出随身携带的传信符,上面写满了宗门的人传给他的消息。
从前往后翻看,一开始的几条是问他捉拿陆观云是否顺利,后来则是语气紧迫而慌乱,告诉他阿絮和李延钦失踪的消息,宗内长老调查后推测,应该是掉进了幻灵境。
成峤闭目催动灵力,能够感知到阿絮的状况,她现在平安无事。
两人灵力同源,回头想想,应该是阿絮在进入幻灵境的时候周身灵力剧烈波动,才使得他也受到影响,以入梦的形式经历了幻境中的一切。
成峤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梦境里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回放,他停住了脚步,视线随意地落在南疆高可参天的古树上,微微拧眉,沉思了片刻。
……
阿絮看着李延钦收了手中剑,抬脚走到他身边。
“先生,”她暂时还沉浸在幻境的经历中,一时忘记改变称呼,“他们的魂魄是都消散了吗?”
李延钦点点头:“本就是靠幻灵境强行留住的,法术既解,自然也该消散。”
他说的是先前那名如浮光泡影般出现了片刻的少女,至于卫衡,则是在夺舍阿絮失败之后,追随那名少女而去,两人的魂魄都已永恒地消失在世间。
阿絮转头望了望冰面上少女消散的地方,心中有些怅然。
在她醒来之后,除了拥有自己所经历的这一段记忆之外,在与那少女对视的一刹那,也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一段真实的过往。
故事是相似的,郡王长史府的女郎与靖王府的世子青梅竹马,定下婚约。少女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却爱上了府中的侍卫,决定退婚。
和面对阿絮时的冷淡不同,彼时的世子为了挽回心上人,几乎用尽了所有手段,带她走遍两人曾游览过的地方,许诺她权势和富贵,到后来的软硬兼施,以侍卫的人身安全相威胁,却始终打动不了已经变心的未婚妻。
陷入极端偏执的世子授意门人,制造了平宁郡王谋反一案,将郡王府长史夫妇牵连其中,作为他们试图向自己提出退婚的报复。
而后少女便成为一只折翼的鸟,落入他的掌中。
她脸上那道刺目的疤痕也是在这个时候留下的。
侍卫在外筹谋多时,终于将少女救出靖王府。
两人在洛河边被追上,嫉妒少女的谢家女郎命人埋伏,企图将她射杀,侍卫为了保护爱人,万箭穿心而死。
在世子动手将她捉回之前,少女持剑自刎。
后来的事情阿絮便不清楚了,只从李延钦先前与卫衡的对峙中可以推知,女皇驾崩之后,靖王即位,世子成为了太子。
他花了十年时间,终于寻得一位方士。
在这位方士的帮助下,卫衡将心上人的魂魄一点一点地收集起来,蓄养在洛河的水底。而后行逆天之术,以自身的帝王命格和整个王朝的气运为代价,营造出一方幻灵境。
又等了八十年,才终于等到一个契机,令阿絮这个有缘人掉了进来。
进入幻境的节点是随机的,于是幻境里的世子便冷眼旁观,看着阿絮沿着他们的故事写就的命运脉络,由她的自身意识填补细节,最后通往既定的结局。
在阿絮完成举剑自刎这一步之后,卫衡便会令洛河水底的少女魂魄将她夺舍,以达到复活自己心上人的目的。
这会儿弄清楚了卫衡的作为,阿絮忽然想起,他们在到达蓬莱之前曾路过齐卫边境,看见衣衫褴褛的流民蹒跚迁徙的情形。
随行的人曾道,“若当年昭文太子没有失踪,卫国当不至于如此”。
恐怕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位曾被寄予厚望的贤明储君,亲手摧毁了卫国的气运,只为了一个情字。
……
“咔嚓”,一道清晰的声音传入耳中,紧接着断裂声迅速蔓延,连成一片。
阿絮视线往下,看见洛河的冰面隆然裂开,霎时河面曲曲折折,犹如蛛网密布。还没反应过来,脚下也一阵摇晃,阿絮勉强站住,眼前却陡然昏暗,墨云压顶的天空似欲倾覆。
“幻灵境是要塌了吗?”阿絮猜测道。
李延钦点点头,造出这一方世界的人既已魂飞魄散,幻灵境自然也维持不住。
“抓紧我,闭上眼睛。”李延钦叮嘱阿絮,抬手结印,在两人的周围布下防护。
阿絮依言而行,紧抓着他的手臂,合上双眸。
耳畔猛然掠过一阵风声,双脚似乎离开了地面,阿絮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须臾之后,李延钦的声音响起,语调温和:“没事了。”
阿絮睁眼,发现两人来到了幻灵境的入口内侧,前方是现实世界,后方则是已经崩塌的幻境。
距离入口越近,阿絮越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在慢慢恢复,直到站在那扇石门前,阿絮承受不住灵力的波动,停下来调息片刻。
出乎她的预料,她突破了,修为提升至筑基期。
“这……”阿絮心中惊喜,又有些难以置信,转头看向李延钦,一时语塞。
李延钦笑了笑:“修者历险境而突破,乃是常有之事,坦然接受便是。”
阿絮也觉得有道理,她掉进这幻灵境,如果不是有李延钦在,恐怕真就像卫衡计划的那样,自刎之后被人夺舍了。
想到这里,阿絮连忙向李延钦道谢:“先……李峰主,此番幸得峰主相救,不然我恐怕是走不出这幻灵境。”
李延钦道:“不必放在心上,我受少主委托,本就有责任照看你。”
说起少主大人,阿絮又有些心情复杂,按这幻灵境的运行规则,作为侍卫的成峤,应当只是阿絮自身意识的投射而已,她心中对他不满,在幻境中便是一副恶劣的态度。
而他在卫衡的目的被揭穿之后,便和其他人一样瞬间消散,说明他的确只是属于幻境里的一段意识,而不像李延钦那样,和阿絮一道从现实世界中来。
只是……
或许是幻灵境里的经历太过逼真,阿絮始终忘不了成峤死在她怀中的那一幕。
悄悄摇头,阿絮将这些思绪暂时甩开,向李延钦道:“峰主,进入幻灵境之后,我的灵力应当是完全被封印了,峰主没有受到影响吗?”
先前卫衡在诱她自刎失败后,曾与李延钦交过手,试图将他除去,结果自然是不敌。
“此方幻境是倾一国气运打造,威势不低,我进来的时候和你一样,也曾被封印,扮演着它为我设定的角色。”李延钦向她解释。
但他毕竟是高阶修士,幻灵境封印不了他多久。
在渐渐恢复修为的过程中,李延钦也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违和之处,通过自己的经验和调查,一点一点地推测出事情的真相,最终及时救下了阿絮。
“原来如此。”
阿絮正要再说些什么,眼前入口处的结界却突然闪烁起来,上面再次浮现出一行文字,仍旧是阿絮的生辰八字。
幻灵境已毁,打开这道结界应该就可以出去。
阿絮和李延钦对视一眼,看他向自己点点头,便像来时一样,割破自己的手腕,催动灵力,用淌出的血液将结界上的文字描绘一遍。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结界瞬间消融,而上面的鲜红文字则凝聚成一个宝匣,直直飞向阿絮。
“这是什么?”阿絮顺手接过,有些好奇地看着这方小匣子。
李延钦道:“应该是破除幻灵境后的奇遇奖励。”
奖励?给她的吗?
阿絮觉得应该不是卫衡留下的,这人可一心想要她的命呢。
想到这里,阿絮似乎有所感应,抬头向上一望:“是天道给我的吗?”
李延钦笑了笑:“或许。”
……
从入口出来,阿絮吓了一跳,外面北风袭面,草木摧折,竟然和幻灵境里一样,也是深冬时节。
“我们在里面待了这么久,宗门的人会不会知道?还有之前仙舟上的人,不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了。”阿絮神情担忧。
李延钦取出自己的传信符,这东西先前在幻灵境里用不了,现在打开一看,上面果然满满都是宗门传来的消息。
“舟上其他人无事,只是短暂迷失了方向,半年前已经返回宗门。”李延钦将得到的消息告诉阿絮。
“那就好。”阿絮松了一口气。
传信符还提到,有宗门的长老推测他们掉进了幻灵境,不过不知道具体入口,所以一直没办法找到他们。
李延钦祭出自己的斩风,随手捏了个御剑诀,向阿絮道:“先离开这里吧。”
“嗯。”
……
回到清源宗,阿絮发现成峤不在,有些好奇地问了问绿柳。
绿柳道:“少主前些时日传来消息,说是已夺回九天道玄,要将它还给蓬莱宗。”她也是听卫掌事说的。
阿絮没想到这个陆观云还挺难对付的,居然让少主大人也在外面耽搁了半年,他以往出去历练,最多一个月就会回来。
和云渺峰的人寒暄一番,阿絮回到自己的寝屋,刚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取出储物袋中的小匣子。
阿絮用手捧着,一边走一边低头琢磨,她不知道这匣子的开口在哪里,一直没办法打开。
来到长案后,阿絮将宝匣放在案上,左看右看,心里又实在好奇,双手在匣子上胡乱地按着。
也不知道是按到了哪里,只听“啪”的一下,木匣子突然弹开,阿絮不防,吓得略微后仰。
定睛一看,匣中正搁着一本书,样式有点儿像普通秘籍,只是封皮上没有字。
阿絮将它取出,翻开来看了看,没看两页,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莹白的小脸渐渐涨红,猛地把书合上。
怎么会有这么污秽的修行之术?
阿絮又低头看了看藏蓝色的封皮,眉心微蹙,这秘籍应该不会是给她的吧?
思绪正纷乱,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阿絮下意识抬头望去,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慌乱。
少主大人,他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来不及想明白这个问题,此刻阿絮手里的秘籍正如烫手山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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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溜)你们看起来好香。
64 ? 试炼日
◎血液里漫过一阵燥热与兴奋◎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絮脑中忽有一道灵光闪过,将手一扬,宝匣和秘籍瞬间被收进储物袋里。
她悄悄呼出一口气, 还好自己现在是筑基期, 无需念诀施法就能隔空收纳。
下一刻, 成峤步入寝屋,阿絮连忙从长案后起身, 迎了上去。
成峤停住脚,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长高了。”
两人在幻灵境几乎朝夕相处,哪儿看得出来长没长高,只不过阿絮发育得慢,偶尔确实有些嫌弃自个儿个子不高, 成峤顺口哄哄她。
果然, 阿絮以为两人半年不见, 少主大人一眼看出她身量稍长,不禁有些雀跃, 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让自己看起来更高一些。
心里高兴,行动也就殷勤几分,阿絮看成峤在长案后坐下,连忙伸手去够茶壶,要为他斟茶。
拎起来才发现茶壶是空的,半年没人在,倒也正常。
阿絮转身要去隔壁屋子重新沏茶, 成峤拦住她:“别忙了, 我不喝。”说完这句, 视线又在她身上扫了扫,问道,“你什么时候突破的?”
说到这个,阿絮放下手里的茶壶,在桌案侧边坐了下来,向他讲起幻灵境的事。
从前在宗门内,阿絮就听过不少修士历练的故事,一直都很向往,没想到自己也能经历一回。
惊险之外,也让她感觉有些刺激,特别是幻境里的身份与现实迥异,更让她有一种奇妙的体验。
当然,阿絮没有告诉成峤,幻灵境里有个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后来就回到了幻灵境的入口,也不知怎的,灵力恢复后就顺势突破了。”
阿絮一边回忆一边讲,许是代入得太深,她恍然间仍觉得自己是长史府的大小姐,看眼前的成峤似乎有些走神的样子,不知不觉间就带上了轻微嗔责的语气:“喂,你在听吗?”
成峤抬眼看她,眸子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叫我什么?”
“少、少主大人……”阿絮连忙改口,说得急了,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心里也在懊恼地骂自己,在干什么啊,快点醒过来。
场面有点尴尬,阿絮揪了揪自己的衣袖,脑子又开始飞速转动,想找个话题揭过这一篇。
“对了,少主大人,”阿絮忽然想起来,“我记得仙舟离开蓬莱宗的时候,你说等回到宗门,有话要跟我说,是什么?”
听见她问,成峤随意轻敲桌案的手停了下来,目光落在阿絮的脸上,看了好一会儿,久到她的神情开始变得不自然,澄澈的双眸眨了眨,露出几分疑惑。
“是有件事,”成峤开口,“下个月宗门会举行一场试炼,主要是面向外门弟子,通过的人可以进入内门修行,表现优异者甚至可以拜入各峰长老门下。”他看着阿絮,“你要不要试试?”
“我?”阿絮有些惊讶,“我也可以参加?”
她原先确实是在外门,但不是普通弟子,只是一个仆役,现在身在云渺峰,也只是一名侍女。
成峤道:“这次试炼没有那么多限制,主要目的就是为宗门的下层修者提供一个进身之阶。你如果想去,直接去内务堂报名就行。”
阿絮当然是想去的,可是——
“以我的修为,能够通过试炼吗?”
“试试呗,”成峤放松身体,向后一靠,轻松的语气似乎能拂去阿絮的担忧,“筑基期也不算差。”单跟外门弟子比的话。
“不过,”成峤又坐了起来,靠近阿絮道,“你要是想直接通过,我可以跟主持试炼的人说一声。”
阿絮一听就生气了,清湛的眸子瞪着他:“这怎么能行?弄虚作假是可耻的,我如果参加,当然要凭自己的本事通过试炼。”
成峤笑了笑,没跟她争:“那我让人替你报名?”
“我自己去。”阿絮还有点儿生气,仿佛他提出走后门这个假设都是对她的不尊重。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反应有些过激,也不清楚自己的情绪因何而起。
……
既然决定参加试炼,阿絮便开始抓紧时间准备。
据少主大人所说,她现在的修行之法是从江先生那里请教来的,在筑基期之前,需得他设阵辅助,才能顺利吸收天地灵气。
步入筑基期之后,便无需辅助,自己也可以单独修炼了。
回到云渺峰的当天晚上,在里屋的成峤歇下后,阿絮便尝试着自己修炼了片刻,果然能够顺利吸纳天地间的灵气,只是转化的效率却不算高。
阿絮想了想,感觉也正常,少主大人毕竟是高阶修士,有他辅助的话效率定然是高一些的。
至于那本莫名其妙的秘籍……
阿絮只看了两页,上面的内容实在超出她的承受能力,看起来更像是某种邪秽之术。眼下试炼要紧,她暂时顾不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将那本书扔进储物袋后就没管了。
……
时至二月,惊蛰乍起,春水初化。外门弟子的擢选试炼于这日清晨开始。
清源宗是仙门大派,比起身为精英的内门弟子,外门弟子的数量要庞大得多,且像今日这样的擢选试炼,并不是定期举行的。
除了额外的机缘之外,普通外门弟子不知要等多少年才能等到进入内门的机会,所以举行试炼的消息一传出来,虽不是人人都参加,然而报名的外门弟子数量也颇为惊人。
阿絮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自己仿佛人群里的一个小点,紧张和忐忑的情绪涌了上来,时不时地捏一下自己的手指。
穿着内门服饰的弟子从人群的行列中经过,挨个发放玉牌。轮到阿絮,她连忙伸出双手,将玉牌接过。
玉牌有两个,一黑一白,白色的用于记录试炼的分数,黑色则是情况危急时使用,捏碎玉牌,即刻便能退出试炼。
阿絮按照提示,分别在两枚玉牌上各滴了一滴血,将其激活。
参与试炼的人都被分散开来,由不同的入口进入主峰后山的秘境。
和阿絮一道的人大约有七八个,从入口进去,彼此看了看,很快分散开来,没有组队的意图。
阿絮沿着左边的一条路走,许是因为偏僻,一路上竟没有遇到人。
她取出白色玉牌看了看,上面显示的分数是“零”。先前听宣读规则的人说,获取分数的方法并不唯一,具体需要自行探索。
阿絮没有经验,看分数久久不变,不禁有些着急。左右张望,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团黑影,似乎是一个小邪祟,她走了过去。
没等靠近,那团黑影猛地向阿絮扑过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阿絮瞬间运起灵力,朝那团邪祟击去。
“砰——”轻微的一声,邪祟被淡蓝的灵力击中,在空中炸开,化作黑烟,很快就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阿絮手里的玉牌亮了一下,低头一看,分数变成了“贰”。
阿絮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分数不多,但那种成就感却是难以言表的。
扬起的嘴角尚未落下,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阿絮转头一望,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路边一株半人高的深紫色花朵,正在不断地膨胀变大,茎秆瞬间高过阿絮头顶,花心膨胀到水盆般大小,猛然炸开,张出一口森森利齿。
“食人花……”阿絮呆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连忙往旁边一闪,躲过了对方突如其来的袭击。
仙门的食人花自然和凡间不同,吸天地日月精华,化作自身修为,又兼性情残暴凶悍,平时蛰伏道旁,一旦暴露原形,定然是要将自己的猎物狠狠捕杀。
阿絮运起灵力,与它交手数个回合,发现这东西的修为竟不在自己之下。
正准备鏖战一番,刚重新起了个手势,眼前的食人花却突然拦腰断开,张着血盆大口的花朵也一下子合上,萎然落地。
阿絮诧异地转过头去,却见成峤正站在不远处,神色轻松,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
一招解决那食人花后,成峤向她走过来。
阿絮将手放下,有点儿不高兴地看着他:“少主大人怎么在这里?”
成峤道:“随便转转。”
阿絮才不信他鬼扯:“你这样是没有意义的,总不能一路跟着我过完试炼。”
她说完,拿起自己的玉牌看了看:“你瞧,上面的分数没有变,说明少主大人斩杀的敌人是不会算到我头上的。”
这下子轮到成峤诧异了,他记得之前这玉牌是范围感应,什么时候改成精确到个人了?
“那我先把对方打残,最后一刀你来?”
阿絮快被他气笑了,他自个儿是不要脸,别人也不敢说什么,可她还想堂堂正正地通过试炼呢。
“就算真过不了,我也不想用这么无耻的法子。”阿絮盯着他,边走边道,“不许再跟着我。”
走了两步,手指无意中摸到腕上的玉钏,阿絮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停住脚,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微肃,秋水般澄澈的眸子似乎结了冰,目光里带着些许凉意,落在成峤的身上。
“怎么了?”成峤神色平静,看着她道。
阿絮没有说话,想到还有试炼,轻轻瞪了他一眼,又再转身离开。
成峤在她身后,看着她纤柔的身影很快隐入密林深处,脑海里却仍浮现着刚才她看自己的那一眼,不满,嗔怪,甚至还有点儿冷淡,几乎和幻灵境里一模一样。
让他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涌出的血液里漫过一阵燥热与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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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 小师妹
◎难以言说的黏腻意味◎
阿絮转过一条分岔的小路, 回头望了望,看成峤没有跟上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从方才的经验来看, 击败秘境里的邪祟或者灵物, 是获得分数的一种方法, 要不再找找看周围有没有“猎物”?
正这样想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
阿絮停住脚, 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草坡上有一男一女正缠斗在一起, 看打扮都是今日参与试炼的弟子。
怎么打起来了?阿絮在心里嘀咕。
虽然好奇,但她惦记着自己的分数,并不想多管闲事。
刚想从侧边的小路绕过去,眼角余光却瞥见蓝衣少女被一掌击出数丈外, 似乎发出一声闷哼, 神色痛苦地倒在地上。
都是同门, 下手这样狠辣?
阿絮心里不忍,脚步便没有挪动, 视线又转回到那二人身上。
灰衣男子击败少女之后, 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向她走去,嘴里好像说了些什么。见少女摇头,眉间掠过一丝狠厉,手中长剑一转,泛着寒光的剑尖笔直刺向少女的心口。
“住手!”阿絮双手结印,掌中运起一道灵力, 飞速击向灰衣男子的手腕。
灰衣男子不防, 一下子被击中, 剑掉在了地上。
“你!”他一脸怒容地转过头,待看见阿絮之后,怔了一下,眉眼中的狠戾微收,带上几分笑意,“小丫头,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赶紧走开。”
“我走了你好杀人吗?”阿絮冷冷地看着他,走上前去,将受伤的蓝衣少女扶了起来,轻声问她,“这个人为什么伤你?”
蓝衣少女也低声道:“我捡到了聚灵珠,这人想要,就同我打了起来。”
虽然阿絮不太明白为何这少女宁死也不肯交出那什么聚灵珠,但这灰衣男子图财害命的勾当却是摆在眼前的,她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对面的灰衣男子却仍听得清楚,将嘴角一勾:“既然知道我要,还不赶紧交出来?”他又指着阿絮,“你,再敢拦我,连你一并杀了!”
阿絮将蓝衣少女护在身后,柳眉一扬,冷声道:“你可以试试看。”
灰衣男子不再客气,脚尖一动,踢起地上的剑,伸手握住,攻势凌厉地向阿絮袭来。
阿絮至今没有趁手的武器,但她身姿灵巧,很轻易便躲过了灰衣男子的袭击。再加上她修为比对方略高一些,看准空档,掌中灵力至击对方胸口,“轰”的一下,将他震退好几步。
灰衣男子稳住身形,往地上吐了一口血,呵呵一笑:“倒是小瞧了你,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挺厉害。”
他说完便向后退,待离开了阿絮的攻击范围,转身快速逃离。
阿絮的性子并不鲁莽,先前也是看那二人争斗,算准了灰衣男子的修为不如她,这才选择出手干涉。
不过这人跑得果断,倒也省了阿絮与之缠斗的气力。
蓝衣少女看到敌人的身影消失,长出一口气,连忙上前向阿絮道谢:“幸得妹妹相救,否则我今日只怕是要死在这秘境里了。”
阿絮见她说一句咳一下,似乎伤得不轻,有些担忧地道:“你还好吗,要不要捏碎玉牌退出秘境?毕竟身体要紧。”
蓝衣少女摇摇头:“没事,还是继续试炼吧,我想尽力通过。”
语调柔婉,神情却十分坚决。
阿絮不好再劝,想了想,向她道:“要不我们一起吧,你这样实在有些危险。”
“可以吗?”蓝衣少女的脸上浮现出惊喜,见阿絮点头,忍不住绽出笑容,“真是太感谢了,本来就耽搁了妹妹的时间,我实在……”
阿絮止住她:“没事的,两个人也有个照应。”她向四处看了看,“我们走这条路吧。”
蓝衣少女点点头,一脸信赖地望着阿絮。
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也让阿絮心里升起一点小小的满足,嘴角微微勾起,神情愉悦地走下草坡。
没走两步,腰间悬挂的玉牌忽然亮了下,阿絮拿起一看,分数居然变成了“拾贰”。
诶?哪里来的加分?
阿絮有些不解地看向蓝衣少女,一刹那间,忽然明白过来,眉眼一弯:“原来救人也有分,倒是我赚了。”
蓝衣少女亦微笑,向阿絮分享自己的经验:“我捡到聚灵珠也加了五分。”
两人边走边聊,彼此交换姓名,又将目前已知的得分方法盘点一遍。一上午过去,大大小小的收获加起来,她们都有了五十多分。
进入一片密林中,阿絮从储物袋取出地图,正准备研究她们走到了哪里,忽然听见一声巨响,似乎是猛兽的咆哮,震得整个山林都晃了一晃。
阿絮耳中一阵嗡鸣,等回过神来,前方的林中岔道猛地拐出一道人影,跌跌撞撞,速度极快地向她们冲过来。
阿絮定睛一看,这不是上午那个灰衣男子吗?
只不过他那一身灰衣此刻却是破破烂烂的,几乎遮不住身体,与褴褛衣衫相伴的,是他浑身遍布的刺目血痕。
几乎在灰衣男子从林中蹿出来的同时,他的身后紧跟着一头体型巨大的猛兽,正一边嘶吼一边猛追灰衣男子。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黑衣男子已经蹿到她们近前,嘴角勾起一抹狞笑,扬手将什么东西掷了过来,哈哈大笑:“去死吧!”
下一刻,那头猛兽也冲了过来,却不再继续追赶灰衣男子,而是猛然刹住四足,转向阿絮和孟轻蘅。
“糟了,是聚息符篆!”阿絮忽然明白,方才那人用符篆将自身气息凝聚起来,掷到她们身上,引得这猛兽来攻击她们。
“好狠毒的心思,就为了报复我们,那人竟去招惹这猛兽?”一旁的孟轻蘅皱眉道。
现在两人身上都沾染了令这猛兽发狂的气息,一时无法消除,只好打起精神全力应对。
孟轻蘅分给阿絮一条绸带:“我的武器之前被那人毁了,现在手里只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阿絮妹妹将就着用。”
她说着,自己取出一把古琴,抬手拨动琴弦,释放出灵力,击向面前的猛兽。
阿絮将灵力注入绸带,叮嘱孟轻蘅:“这个是高阶灵兽,我们可能打不过,一会儿看准机会就跑。”
“好。”
两人虽这么商议着,但形势却比她们预想的要严峻得多。
灵兽气势如潮,岂是她们这些低阶修士能够抵挡的,不过两三招,一声怒吼响起,孟轻蘅手里的琴弦便尽数断裂。
受余波冲击,她心口一震,猛地吐出一口血来,眼睛一闭便晕了过去。
“轻蘅!”阿絮一脸担忧,却也不敢分神,立即警惕地盯着灵兽。
手中绸带挥舞,运足了灵力,击打在灵兽巨大的身躯上,却好像没有丝毫的作用。灵兽前蹄一挥,利爪便将绸带撕得粉碎。
失去了武器,阿絮只好以灵力为防护,将自己和孟轻蘅包围起来,希望能够支撑到有人赶来帮忙,或者这灵兽自行退去。
高阶灵兽的威压沉沉地落在薄薄的结界上,压迫得阿絮几乎喘不过气来,心头渐渐涌起一阵绝望。
她抬起双眸,看着面前的灵兽浑身燃烧着灵力的光焰,双眼猩红,嘶吼咆哮间释放出恐怖的灵力波,令周围的树木纷纷倒下,碎石四溅。
在这样退无可退的绝境里,阿絮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悟,仿佛天地间的灵气都在向她涌来,化作一条隐秘的轨迹,引导着她的灵识。
阿絮闭上眼睛,脑海中迅速闪过她在试炼之前学过的所有修行知识,最终定格在《符道释义》的其中几页——随心符。
没有具体的引导,只是出于本能,她的手无意识地在空中轻点,一笔一划,连成一片符文。
画到一半,手却停了下来,阿絮忽然没有了思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写。
眼看已经写完的符文渐渐暗淡,快要消失,阿絮心头一阵恐慌,难道只能捏碎玉牌了吗?
正犹豫着,耳边却传来一道陌生而悠然的声音:“前面写得倒是不错,中间差点儿火候,小丫头,这后面该怎么写?”
是考校的语气。
阿絮哪里知道,她也正着急呢,抬起头,没有看见声音的主人,只好向林中扬声道:“前辈既能看出晚辈所书为何,晚辈不才,能否向前辈请教?”
随着阿絮满含急切的语声落下,前方密林中,慢悠悠地转出一名白发老者,脚踏虚空,衣袍随风而动。
白发老者笑望着阿絮,语气闲淡:“天地万物皆有其序,你看看这云,听听这风,问问它们该怎么写。”
阿絮凝眉沉思一瞬,若有所悟,轻轻吸一口气,再次闭上眼睛,放空思绪,由着自己的神识感应天地。不一会儿,果然看到接下来的符文隐隐浮现的脉络。
她再次抬手,灵气随着指尖游动,行云流水一般,淌出一段符文。
当最后一笔落下,完整的符文瞬间绽放出耀眼的蓝色光芒,化作一道威力巨大的结界,将狂暴的灵兽困在其中。
阿絮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成功制住了这高阶灵兽,眸中顿时浮现出无法掩饰的震惊和兴奋。
她轻轻喘着气,抬手擦了擦额上的细小汗珠,再次抬头朝前望去,先前的白发老者却已消失不见,林中只悠悠传来他的声音:“世间符道,唯心而生,记住了。”
阿絮心中微震,整衣敛容,向着老者消失的方向拜了一拜。
她毕竟修为低下,靠着运气写成的高阶符文也支撑不了太久,看那灵兽犹在攻击结界,不敢耽搁,连忙将晕倒在地的孟轻蘅搀扶起来,匆匆离开这个林子。
……
走到一片安全的区域,阿絮检查了一下自己和孟轻蘅的情况。
出乎预料,仅仅是困住那只高阶灵兽,就为阿絮足足加了五十分,而孟轻蘅作为辅助,虽然没有坚持到最后,也得到了十分。
阿絮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开口唤她几声,孟轻蘅仍旧昏迷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阿絮想了想,取过她腰间的黑色玉牌,运力捏碎。
片刻后,一个身着内门服饰的女弟子出现在眼前,很有经验地接过孟轻蘅,向阿絮道:“我来带她出去,你继续试炼吧。”
阿絮点点头:“有劳师姐。”
……
接下来的小半天里,阿絮仍旧在秘境里扫荡,虽然没有大的收获,倒也颇为顺利。
黄昏时分,试炼结束,阿絮一共积累了一百二十多分。
出秘境后,在外接应的人告诉阿絮,她的分数已足够通过试炼,要她明日清早仍旧在碧云台集合。
阿絮一听见这个消息,霎时激动得心脏直跳,手里的白色玉牌差点儿被她捏碎。
为了方便集合,当天晚上,通过试炼的弟子被安排住在碧云台附近。
虽然一天的试炼下来,阿絮已是筋疲力尽,但躺在厢房的床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心脏仍旧扑通扑通跳着,满脑子都是关于未来的幻想,越想越精神。
不知不觉间天就亮了,听见屋外传来的清越铃声,阿絮飞快起身,下榻后迅速收拾好,赶往碧云台。
和前一天乌压压的人群不同,通过试炼的人明显不多,等人到齐,阿絮略微回头一望,也就站了几排,总数大概不到一百人。
在视线逡巡的间隙,阿絮忽然看见了孟轻蘅,她站在侧后方,看来也通过了试炼。
孟轻蘅也望了过来,绽出笑容,向阿絮点点头。
阿絮同样微笑回应,随后目光轻转,又将人群扫视一遍,没有看见昨日的那个灰衣男子,心下一松,还好这人被淘汰了。
从站立的位置来看,阿絮的分数应该是靠前的。
在台下的弟子们都到齐后,碧云台上方的席位,渐渐有各峰峰主或长老入座。
成峤是最后到的,位置在正中间,一出场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台下原本肃静的弟子们皆忍不住低声惊叹,和旁边的人耳语两句。
阿絮也有几分疑惑,她听卫掌事说,云渺峰暂时没有招收弟子的打算,今日的场合,少主大人似乎也没有必要出席吧。
这样想着,阿絮便轻轻抬眼,朝上方望了一望,猝不及防的,正对上成峤的目光。
他好像一直在看她,自入座后,视线便毫不避忌地落在她身上。
阿絮心中一跳,本能地躲闪了一下,片刻后再次抬眸,却发现他还在看。
这么多人呢,被上方的目光注视着,阿絮不禁感到有些窘迫,灵动的眸子瞪他一眼,含着些许警告。
成峤嘴角勾起,转开了视线。
……
简短的致辞之后,主持此次选拔的内务堂长老便开始宣读分配规则。
大致是按照昨日的试炼表现及弟子天赋,由各峰峰主或长老进行挑选。
阿絮的视线往自己的右边一瞟,如果没有算错,她的名次应该是第五。
“落霞峰,罗长老——”
阿絮听见台上唱名,顿时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朝上望去。
“应该会选第一名吧?会不会收他为亲传?”阿絮听见后面有人悄声议论,“他分数这么高,没准会有好几位长老争着要他呢。”
议论声尚未止歇,上方的罗长老已选中第一名,语气轻淡地道:“方鸿铭,入落霞峰门下。”
语声一落,有人悄声叹气:“只是普通弟子啊。”
阿絮能够明白身旁人的失落,不过她在云渺峰待了这么多年,心里很清楚内外门弟子的差距。
此番试炼选拔出来的弟子,固然是外门中的佼佼者,但放在内门中就有些不够看了,所以她一直想的便是能够成为内门普通弟子就好,至于峰主或者长老亲传,实在是遥不可及。
在上方尊者点名之后,有执事走到台下,将一枚铁质的令牌交给被点名的弟子,昭示着此人已被收入某峰门下。
接下来的几名弟子都是这样的流程,很快,按照名次,应该就要轮到阿絮了。
她会被分到哪里?
正紧张得屏住呼吸,阿絮听见台上的仪官念道:“无涯峰,崔长老——”
崔长老?好像有些耳熟。
阿絮不错眼地朝台上望着,却没看见有人应声,这位长老不在吗?
心里正纳闷,忽然听到侧后方传来一阵脚步声,阿絮稍稍转头,只见一位白发白袍的老者背着手,正意态悠闲地朝前方走去。
“正巧,到我了。”老者看向台上,笑着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他已走到阿絮身旁,停住脚,转头看着她。
“您……”阿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不是昨天在秘境中指点她的那位前辈吗?
老者呵呵一笑,抬手招呼她:“走吧,小丫头。”
说完便转头向台上走去。
阿絮脑子里懵懵的,有些弄不清楚现在的流程,周围响起轻微的嘈杂声,似乎是在议论她。
前方的老者步上台阶,回头看她一眼,阿絮连忙跟了上去。
崔长老步履从容,神情虽慈和,但那种高阶修士举手投足间的威压却是不容忽视的。
他站在台上,微一抬手,下方原本鼓噪的人群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诸位,”崔长老微微颔首,平和而醇厚的声音在高台上下回荡,“老夫于符道钻研数百年,小有所成,一直苦寻传人而不得,直到昨日——”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阿絮,眼神中带着欣赏与赞许,示意她走上前来,继续道:“昨日的秘境试炼,老夫亲眼见得此弟子感召天地,以筑基期的修为写出随心符。此等卓绝悟性,正适合做无涯峰符道的传承!”
“从今日起,我将正式收她为关门弟子。”
此言一出,台下又是一阵骚动,不少人惊讶地交头接耳,羡慕、嫉妒、钦佩,各种各样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落在阿絮的身上。
关门弟子?这四个字犹在阿絮的耳边回荡。
她立在崔长老身侧,字字句句都听得分明,激动的心情像是潮水一样汹涌着,几乎将她淹没。
然而很快,心头又漫过一阵恐慌,崔长老言辞之间充满着对她的赞许和期待,她担当得起吗?
在此之前,她只是云渺峰的一个小小侍女。
崔长老向众人宣告完自己的决定,便转过身来,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牌,递向阿絮:“从今往后,你便是老夫的关门弟子,跟随老夫修习符术,精研大道。你可愿意?”
阿絮身子一震,眸光轻转,下意识向着前方的成峤看去。
少主大人靠坐在上首,神色轻松,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见她望过来,下巴微抬,示意她接下玉牌。
阿絮定了定神,轻吸一口气,在崔长老面前跪下,双手接过玉牌,语气坚定地道:“弟子愿意。”
……
直到正午,才走完所有的流程,在执事的引导下,集合的弟子们有序地退出碧云台。
台上的峰主及长老也走了大半,剩下的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
成峤立在高台边缘,目光随着下方人群中的一道身影移动。
片刻后,身后传来脚步声,成峤将视线收回,转头一望,向来懒散恣意的神情微收,添了几分尊敬,向来人道:“今日多谢先生。”
崔长老呵呵一笑,瞥了成峤一眼,随后也望向下方人群中的阿絮:“我可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是这女娃与老夫有缘。”
想起他自小骄狂的性子,崔长老又道:“这小丫头在符道上的天分,可比你强得多。”
小时候崔长老这样刺他,成峤必定是不服的,这会儿听见,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笑了笑:“我是有很多地方不如她。”
听见这话,崔长老略感惊讶,又望他一眼。
……
第二日,阿絮前往无涯峰拜见崔长老。
尽管已经做了一整晚的心理建设,但在无涯峰的正堂大厅跪下,向崔长老奉上拜师茶,开口唤他“师父”的那一刻,阿絮还是差点没忍住落泪。
不仅是因为她的实力得到了认可,更重要的,在崔长老慈和的目光中,阿絮感觉到了一种依靠。
那是母亲去世后,她再也没能体验过的一种感受,来自长辈的包容和教导。
崔长老接过拜师茶,饮了一口,很快将阿絮扶起,向她介绍站在一旁的青年:“这是你大师兄桓青,符道与剑道兼修,往后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
无涯峰最主要的机构便是问水阁,主管内门弟子的文化课。
从前成峤还在问水阁学习的时候,阿絮便听说过桓青。只不过对方作为问水阁阁主,是不会和身为侍女的她打交道的,阿絮也只远远地望见过他几回。
这会儿经师父介绍,阿絮转过身,向着对面的桓青看过去,只见青年朗眉轩目,面容清俊,唯独神情有几分严肃,给人一种不太好相处的感觉。
阿絮上前几步,在他身前行了个礼,唤道:“大师兄。”
许是看出了她的紧张,崔长老开口道:“阿青,为师不在宗门的时候,你可要照看好你小师妹啊。问水阁的事务再忙,也要记得抽空指导她,不得怠慢。”
听见师父的叮嘱,桓青点了点头:“是,师父。”
……
结束了奉茶礼,师父和大师兄还有话要说,阿絮便先退了出来。
没走两步,眼中便晃入一道熟悉的人影。
前方几步之外,成峤正懒懒地靠着厅前的廊柱。
清晨的日光破云而出,倾照在他身上,从上而下,少年那鲜明而深刻的面部轮廓,高峻挺拔的身姿,整个儿都被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
听见阿絮的脚步声,成峤回过头来,晨光里的眉目清晰而深峻,眼睛在看见她的时候亮了一下,唇角微微勾起,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意态。
“师妹。”成峤开口唤她。
阿絮的脚步顿了一下,感觉这称呼从他嘴里喊出来,莫名生出几分无法言说的黏腻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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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拜师后
◎成峤手里正拿着那本秘籍◎
有侍从自廊下经过, 向成峤行礼,阿絮连忙侧过身子,抬头去看廊外的天空, 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
等人离开, 阿絮才慢慢走过去, 眼眉微嗔地提醒他:“不要乱叫啊。”
成峤道:“崔先生跟我那个爹是同辈人。”
言下之意,他跟阿絮确实是同门师兄妹。
没错是没错, 可阿絮觉得别扭,莹润的嘴唇微微抿起, 轻瞪他一眼:“反正你不许叫。”
成峤微笑:“这么霸道?”
正说着,那厢桓青结束了与师尊的会话,也走了出来。
成峤先看见他,打了声招呼。
阿絮也顺着成峤的视线转过身, 向迎面而来的桓青道:“大师兄。”
“少主, 小师妹。”桓青停住脚, 清俊的脸上还是一贯的严肃表情。
他将视线转到阿絮身上,许是想起师父的嘱托, 神情柔和了几分:“小师妹若是有什么需要, 可以去问水阁找我。”
阿絮点点头:“好的,多谢大师兄。”
三两句结束寒暄,桓青微微致意,抬脚离开。
成峤看了看他远去的背影,眸中的笑意更深,偏头对阿絮道:“这位倒是你正经师兄,有他在, 你以后的学业应该是不愁了。”
又在阴阳怪气了, 阿絮从前虽没在问水阁念过书, 却也没少听说阁主桓青为人严格,光是考勤一条就折腾得学生死去活来的。
不过阿絮暂时不操心这些,她有别的账要跟成峤算。
“这个,”阿絮捋了下左边的衣袖,将手臂抬起,露出腕上的青翠玉钏,“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成峤微微挑眉。
“别想装傻,好几次我明明不在,少主大人却能准确地知道我的位置,是在我身上放了什么东西吧?”阿絮问道。
之前她还没有意识到,是那天试炼的时候他突然出现,阿絮无意中摸到腕上的玉钏,又联想起去年在蓬莱宗的一次遭遇。
如果是好几次的话,她当然不会认为是巧合。
这几天一直忙着选拔的事,没顾得上,现在他既然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阿絮肯定是要问清楚的。
出乎她的预料,成峤倒是大方承认了。
“之前有说过,我在这玉钏里注入了一部分灵力,若是遇到危险可以帮你抵挡几分。”
这个阿絮知道,不然那天试炼她也没办法在那高阶灵兽的攻击下支撑那么久。
“至于追踪——”成峤道,“确实也有这个功能,也是因为我放心不下,担心你的安全。”
才怪呢,阿絮明明记得这玉钏是她偷偷逃到凡间,被他捉回来之后才戴上的,那会儿有什么安全问题?
看他的表情,似乎完全不觉得监视她的行踪是不对的,阿絮只好换个角度说服他:“安全的事先放在一边。打个比方,如果我在少主大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擅自弄个东西监视你,少主大人也会不高兴的吧?”
“为什么不高兴?”如果是她的话,成峤倒觉得很乐意,“你要试试吗?”
阿絮:“……”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很难跟成峤交流。
不想再跟他废话,阿絮直截了当地道:“快把这玉钏弄下来,我不想戴了。”
毕竟相处多年,成峤熟知她的一切情绪,看她耐心即将告罄,便依她所言,牵起她的手,取消了玉钏的追踪功能。
他施完法,没有立即松开,目光落在那枚玉钏上,向她道:“还是戴着吧,现在这里面的灵力只剩下防护的作用。”
成峤一边说着,视线下移,盯着被自己牵住的纤纤玉手,低头亲了一下。
温热的触感落在手背上,阿絮未料到,略微一惊,连忙向四周张望,还好这会儿没人经过。
她稍稍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再次不满地瞪他一眼,青天白日的,他怎么能亲她的手呢?
……
解决了手钏的事,阿絮接下来该张罗着搬到无涯峰了。
成峤倒没什么意见,毕竟阿絮已经拜入崔长老门下,以后自然要在无涯峰学习和修炼。
两人边走边聊,阿絮眸光轻抬,忽然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孟轻蘅,对方正在向她招手。
阿絮转头对成峤道:“少主大人,我去见个朋友,一会儿再回云渺峰。”
成峤的视线在孟轻蘅身上扫了一下,表情淡淡的,转向阿絮时又温和了几分:“去吧,别太晚。”
同他别过,阿絮向孟轻蘅走去,对方也三两步迎了上来,目光转向成峤离去的背影,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位……是少主吧?”
阿絮没有隐瞒,向她道:“我之前是云渺峰的侍女。”
孟轻蘅点点头:“有听说过。”
“对了,”阿絮想起先前试炼的事,“在秘境的时候,我见姐姐昏迷不醒,自作主张捏碎了你的玉牌,不好意思。”
孟轻蘅笑着摇头:“这是哪里的话,没有阿絮妹妹,我还进不了内门呢。更何况当时的情形,妹妹原本就不该带着我这个累赘,将我送出秘境才是正确的。”
“不对,不应该叫妹妹。”孟轻蘅连忙摇头,纠正道,“我如今也进了无涯峰,作为普通弟子,该称呼你一声小师姐。”
阿絮一脸惊讶,昨日她突然被崔长老收为亲传弟子,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倒是没有注意到孟轻蘅也被选入了无涯峰。
“这样更好了,以后见面方便,也能彼此照应。”除了大师兄,阿絮感觉自己又拥有了一个关系亲近的同门,心里很是高兴。
“嗯嗯。”孟轻蘅也激动地点头。
……
没过几天,阿絮便搬到了无涯峰,住在离问水阁不远的地方,拥有一座独立的小院子。
她每天早上会跟随师父修行半日,中午时从大师兄那里领取一些功课,午后自行学习。若是有什么疑问,等到黄昏时问水阁散学,可以去向大师兄请教。
这日午后,阿絮照旧领了课业回来,正安静地坐在南窗下的书案后自学。
早春天尚寒,院中的其他花木还没到盛开的时候,唯独南窗外的一株白玉兰占尽韶华,新叶未展的树枝上,洁白而柔软的花朵在料峭的春风中飘摆,送来轻而浅的馨香。
阿絮右手提笔,眉目沉凝,在课本上一字一字地认真书写,偶尔停顿下来思考。
“啪”的一声轻响,一朵白玉兰被风吹落,掉在了书本上,阿絮顺手拿开,搁在案边。
又过了一会儿,正写得入神,眼前却忽然落下一片阴影。
阿絮提笔的手一顿,下意识抬头望去,却见成峤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外,半边身子挡住了外面的光线。
“少主大人,你能往旁边站站吗?”阿絮提醒他。
成峤身子侧转,不再挡着光,顺势靠在窗外,一只胳膊搁在窗沿上,看她又开始埋头书写。
“你大师兄给你布置这么多课业?”语气里似有几分同情。
“是啊。”阿絮头也没抬地道。
她师父的教学方式倒是温和,对她也没有什么要求。但大师兄为人严格,看她修行的基础比较差,就想着狠抓一把,督促她早点追赶上来。
成峤看她手边堆着厚厚的一摞课业,提议道:“我帮你写?”
“不要。”阿絮小脸微鼓,果断拒绝,“你想害死我啊?”被大师兄发现,等着她的只会是加倍的课业。
再说了,少主大人上学的时候,自己的课业都不写呢。
成峤笑了笑,没有勉强,就站在那里,看着她自己写。
阿絮没时间理他,他也不嫌无聊,就那么安静地看着,等她偶尔有不会的,才将课业拿过来看一下,开口指点几句。
写完了一本,阿絮放下笔,揉了揉手腕,准备休息片刻。
刚一抬眼,就看见成峤一只手撑着窗沿,借力一跃,动作干脆利落,没等阿絮反应过来,就越过窗台和书案,落在了室内。
“你——”
阿絮神情微恼,转头瞪他一眼,就不能走门吗?
还好没弄脏她的桌子。
成峤顺手拿起案边的白玉兰,低头嗅了嗅。
书案宽大,他在侧边坐了下来,手一伸,用玉兰的柔软花瓣搔了搔阿絮的脸颊:“能不能问一下,阿絮姑娘离开云渺峰之后感觉如何?”
阿絮被他弄得脸痒痒的,伸手把那朵玉兰夺了过来,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眼神中有些许疑惑。
成峤将身子伏近,问得更直白一些:“是不是觉得解脱了?不用再当个低三下四的侍女,也不用再伺候我。”
阿絮心头一跳,微微屏住呼吸,眼神躲闪了一下:“怎么会?我始终记得自己是云渺峰出来的,也不会忘记少主大人的栽培。”
成峤低笑一声:“是吗?”
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成峤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谈起阿絮的师父。
“清源宗不以符道见长,但崔先生的符术造诣,在仙门也称得上是首屈一指。”成峤道,“若论修为实力,大概也只比老头子低一些。”老头子是指宗主。
这倒有些出乎阿絮的意料,因她师父常年在外,很少听人谈起,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厉害的一个人物。怪不得碧云台拜师那天,他迟到许久,也没人敢说什么。
听见她的感叹,成峤点点头:“崔先生在宗门地位超然,连我也要称一声老师。”
阿絮有些得意地瞟他一眼:“师父可没有收你为徒。”
成峤笑道:“确实,我的天赋怎么及得上阿絮师妹?”
不知道是真心还是讽刺她,阿絮轻哼一声。
看着少女下巴微抬,眉梢眼角中流露出些许骄傲,成峤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这算不算得势便猖狂?”
阿絮将手里的白玉兰扔到他脸上:“不行吗?”
……
自搬到无涯峰之后,阿絮每旬休息一天。
这天是休息日,成峤遣人传信,邀她去云渺峰。
正好绿柳先前曾托她办事,也有了结果,阿絮想着顺便转达,便跟着来人回了云渺峰。
传话的人说,成峤在书房等她,阿絮答应一声,熟门熟路地向书房走去。
门开着,刚一步上台阶,阿絮就看见屋子里坐了好些人,脚步一下子顿住,神情犹豫,向着屋内上首的成峤望去。
“站着干什么?”成峤声音里微带笑意,招呼一声,“还不进来。”
阿絮慢慢地走过去,还没跨过门槛,就感觉屋内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这样紧张,是因为在座的大多是清源宗的高层,不是峰主、长老就是堂主,有些她见过,有些却是陌生面孔。
他们看起来是在商议宗门事务,为什么让她过来?
阿絮满心不解,迎着众人打量的目光,礼貌地微微致意,向着前方的成峤走去。
到了他身边,转过身来,面朝着屋内众人。
有些人没有见过阿絮,成峤简短地向他们介绍:“我师妹。”
听见这话,那些认识阿絮的长老们对视一眼,神情中流露出几分玩味。
阿絮接触到他们的目光,心里正有些不自在,成峤却又指了指一旁空着的椅子,向她道:“坐吧。”
出于做侍女时的习惯,在成峤会客的时候,阿絮一向是站着伺候的。但他这会儿让她坐下,阿絮虽不明白他的意图,为了避免尴尬,还是按照他的吩咐,在他旁边落座。
他们继续议事,阿絮听了一会儿,大意是成峤想要更改一部分宗门规则。
譬如前些时日的擢选试炼,成峤希望能够将其固定下来,定期举行。
“少主的意思是,通过定期擢选表现优异的外门弟子,激发内门各峰弟子的危机感和上进心,以免他们太过安逸,丧失了进取之意?”
成峤点点头,外门弟子的擢选不过是开个口子,他真正不满的还是在于内门各峰。
眼下清源宗看着势大,然而单从去年的凌霄会武来看,宗门去了一百多号人,表现得让他满意的弟子却没有几个。
再这样下去,清源宗人才凋敝的趋势只会越来越明显。
由于接手宗门事务没多久,贸然开启改革,必然会遭到反对,所以成峤今日只是召集了自己信任的高层,先商议一番。
屋内众人都属于同一派系,说话间便没有什么顾忌。
阿絮听见他们谈论各峰势力的争夺,彼此间的利益牵连,那些潜藏在和睦雍熙的表象之下的勾心斗角、你死我活,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在她面前展现出来,让她感到有些恐惧。
成峤听着其他人的发言,偶尔会看阿絮一眼。
她似乎坐立不安的样子,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轻轻摩挲,见他望过来,连忙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那一份紧张。
“那就以五年为期,先将外门的擢选试炼固定下来,其余的以后再议。”成峤给出自己的决定。
“是,少主。”
会议结束之前,一位堂主忽然道:“前些时日有人上报,说是落霞峰的一名弟子无故失踪,至今还没找到。”
成峤眉梢微挑,向他看去。
弟子失踪这种事,从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交给内务堂处理便是,用不着他来管。
既然在他面前提了,就说明这位堂主觉得此事有蹊跷。
成峤领会到他的意图,吩咐道:“暗中查探,不要惊动旁人,如有消息直接报给云渺峰。”
“是。”
议事结束,其余人都散去,成峤放松身子,向后一靠,转头看到阿絮眉心微蹙,表情有些严肃的样子。
“宗门事务是有点无聊,我也不爱跟这些人打交道。”他伸手越过几案,摸了摸阿絮的脸,“习惯就好。”
阿絮恍然回神,眸中掠过一抹不自在,向成峤道:“我还有课业没写,先回去了。”
……
拜入无涯峰一个多月,阿絮几乎每晚都会在房中修炼。
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修炼的速度始终比不上有少主大人辅助的时候。
但她在拜师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以后要靠自己,不可以再找少主大人帮忙了。
修炼一个多月而成效不显,阿絮正思考有没有别的法子,忽然想起先前被自己扔进储物袋的那个秘籍。
一时好奇,阿絮将它取出,在房内看了起来。
没看几页,忽然听到敲门声。
阿絮顺手将书搁在案上,起身去开门。
外面是大师兄的侍从,说是桓青找她有事,让她去问水阁一趟。
阿絮看了看时辰,差不多是问水阁散学的时候,关上门,向来人道:“带我去吧。”
……
桓青在问水阁的武器库等她。
阿絮走进去的时候,他手里正拿着一本书,站在一面巨大的木架前,似乎在找什么。
听见脚步声,桓青回头一望:“小师妹,你来了。”
“大师兄。”阿絮好奇地左右张望,“这里是聚集了咱们无涯峰的所有武器吗?”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桓青点点头:“差不多吧。”等阿絮走到近前,招呼她道,“师父说你还没有趁手的武器,让我帮着找找。”
听见这话,阿絮脸上霎时浮现出期待,眼眸一亮,上下扫视着面前木架上的各式武器:“大师兄找到了吗?”
桓青道:“小师妹修符道,武器自然是笔。但据我观察,你的体质比较特殊,寻常的武器可能并不适合。”
“大师兄的意思是……”阿絮眉间掠过一丝不确定。
桓青将手里的图谱递给她:“这支笔名为断云,目前来看是最适合小师妹的,可惜下落不明,我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找到。”
“好漂亮……”阿絮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住,待听见他后面的话,雀跃的心情不由得下沉几分。
注意到她的表情,桓青将图谱翻了几页,继续道:“其次便是摧霜,虽然不如断云,却也是难得的神兵,正好武库里就有。”
他说着,从木架上取下一个匣子,在阿絮眼前打开。
刹那间,冰蓝色的流光映入眼帘,一支造型奇特的笔正安静地躺在木匣中。
“这个……给我吗?”看起来就很宝贵的样子,阿絮有些不确定地问。
桓青一向严肃的表情微松,眼中泛起些许笑意:“不然呢。”
阿絮将笔取出,拿在手中,有一种奇妙的触感。
她不好意思现在就使用,便矜持地收了起来,向桓青道:“多谢大师兄。”
“不客气。”桓青将空匣子放到一边。
阿絮望了望他手里的那本图谱,开口道:“大师兄,断云的图样可以让我拓印一份吗?”
她可能是对那支笔一见钟情了,想着先保存图谱,万一以后有机会见到呢。
“当然可以。”桓青干脆地应道。
……
阿絮带着新得的武器和图谱,心情极好地回到住处。
刚进入院中,扬起的嘴角微微凝固,眉间掠过一丝疑惑,她记得自己走之前关门了啊,怎么这会儿门开着?
是有人来了吗?
等等,她那本秘籍好像还放在桌子上。
想到这里,阿絮心里一慌,连忙提起裙摆,小跑着向自己的屋子行去。
刚迈进房门,就看见成峤坐在桌案上,手里正拿着那本秘籍,见她进来,抬手招了招。
秘籍藏蓝色的封皮在她视线中晃过,阿絮却觉得眼前一黑——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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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 不相欠
◎“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
从门口到屋内的桌案, 一共只有七八步的距离,阿絮刚进门两步,脑海中就闪过无数纷乱思绪。
她自然知道那本秘籍是见不得光的, 从她目前掌握不多的修行知识来看, 那本书里所记载的内容, 应当被归为邪秽之术。
而少主大人这个人,虽然在她看来性格有点烂, 但他修行上还是比较传统的,一向对歪门邪道很是不屑。
所以乍然被发现, 阿絮的第一反应是害怕被骂。不知道私藏这种邪秽秘籍,按照宗门规定会不会受到惩罚。
成峤坐在几案上,长腿懒懒地朝前伸着。
那本书在他手中,是合着的状态, 不知道他打开看了没有。
阿絮虽然心虚, 但仍鼓起勇气朝前走去, 先发制人地道:“你怎么乱动我东西?”到他身边,伸手欲夺, “还给我。”
成峤轻松躲过, 将书换到另一只手上,转头瞥她:“这秘籍哪儿来的?”
一听就是翻开看过的语气,阿絮顿时泄了气,装不下去了,抬起的手也放下,往后退了一步。
抬眸对上成峤带着审视的目光,阿絮本能地瑟缩了下, 老实道:“从幻灵境出来的时候, 入口那里掉下来的。”
成峤又问:“你有没有看过?”
阿絮垂下眼眸:“看了一点。”
成峤点点头, 没有再问,又低头随意翻着。
听着书页掀动的声音,阿絮不由自主地联想起秘籍里的内容,悄悄抬眼,却见成峤一脸平静,就像在看普通的书一样。
是她见识太少,所以反应过度了吗?
正想着,面前的成峤忽然把书合上,起身向外走去,头也不回地向阿絮道:“没收了。”
刚一回神,他已经走到了门口,阿絮望着他的背影,有些不服气地道:“凭什么?”
……
出乎阿絮的预料,第二天成峤就把这本秘籍还给她了。
看着放在身前桌案上的秘籍,阿絮伸手取过,同时狐疑地瞅了对面的成峤一眼。
接触到她的目光,成峤解释道:“我去问了江先生,这书里的不是什么邪秽之术,比较特殊的双修之法而已。”
准确地来说,是行交合之道的双修法。
之前成峤只知道体外输送灵力的法子,所以刚看到这本秘籍的时候,也以为这书有什么问题,才拿去给江无崖看,而后才知道双修分体内和体外两种。
阿絮目前还不清楚自己所拥有的灵力基本上是从成峤那里汲取来的,听了他对这本秘籍的解释,知道不是邪术,心中的疑虑稍减,但还是无法坦然地和他谈论这种话题。
她下意识地将那本书拨到一旁,又从案边堆叠着的课业里取下几本,盖在那秘籍上面,掩耳盗铃一般,暂时当它不存在。
动作慌乱,甚至都没想起来用上自己的储物袋。
做完这一切,阿絮取过案上的茶瓯,给自己和成峤各斟了一杯。捧起杯盏,刚准备饮一口,忽然听见成峤开口。
“要不要试试?”
手里的茶差点儿泼出来,阿絮的动作一顿,不喝了,将杯盏放下,看向他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成峤神色平静:“知道啊,双修。”
他大喇喇地看着自己,说的话又这样直接,阿絮感觉自己没喝茶都被呛了一下。
脸颊上泛起热意,阿絮再坐不住,扶着桌案起身,走到窗台边,假装侍弄屋内窗下的那盆鸢尾。
身后传来脚步声,阿絮微微屏住呼吸,视线落在紫色的鸢尾花上,耳朵却已经竖起,在脑海中计算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五步,四步,三步……
不可以再近了,已经越过了她在心里为两人划定的范围。
两步,一步……
他们现在不是主仆,不能再……
成峤从后面抱住她,阿絮浑身颤抖了一下,两个人的身子紧密贴合着,已经没有任何的距离。
他一只手揽着阿絮的纤腰,另一手抬起,包裹住阿絮抚弄花瓣的那只手,微微垂首,低沉的语声在她耳畔响起,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诱惑。
“你这么渴望增加修为,眼前摆着一条捷径,不想走吗?”
阿絮稍稍侧身,仰起头来,对上成峤的视线,一瞬间,像是被烫到一般,被他握住的手也蜷缩了一下。
那双沉黑眼眸里的欲望那么明显,锐利又滚烫,仿佛要把她钉在那里,浇透她的每一寸肌肤。
这种说不出来的攻击性和征服欲,他以前并未在她面前展现过,只除了在幻灵境里,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阿絮又生出了那种招架不住的感觉。
她转过身,抬手想要推开成峤,却被他勒住腰身,轻松地抱到窗边的一个台子上。
阿絮双脚离地,顿时像是失去了某种安全感。
成峤就挨着台子站着,堵在她面前,让她下不来,也没处躲。
阿絮双手按着他的肩膀,低头望他,眼睛里流露出不安和焦急:“你做什么?放我下去。”
成峤头微微仰起,对上女孩澄澈的眼眸,继续之前的话题:“考虑一下?”
他这不肯罢休的模样,让阿絮感觉到了危险,莹润的唇微微抿起,眉心一蹙,仿佛有些不解似的,低声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成峤轻笑一声,扶着女孩腰身的手往上,摸了摸她惹人爱怜的脸颊。
看得出来,她还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两人之间的平衡,然而他却铁了心要打破。
“以前吗?那不是因为你不开窍,我只能忍着?”
“哦,恐怕不是不开窍,”成峤纠正自己,“阿絮姑娘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我喜欢你。”他那锐利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落在她脸上,笑着道,“是一直都在跟我装吧?”
阿絮按在他肩上的手一抖,偏过头去,躲开了他带着审视的目光,却没有否认。
成峤的手顺势落在她耳边,捏了捏少女莹润的耳垂,语带笑意:“现在是打算继续吊着我?”
阿絮又转过头来,似乎感觉受到了污蔑,轻轻瞪视着成峤——她哪有吊着他,从前分明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成峤捏着她耳垂的手收回,神色认真了几分,再次提议:“我刚才说的,你考虑一下?”
阿絮怀疑她要是不点头,成峤八成要一直纠缠下去。
如果只是考虑的话——
好吧,阿絮胡乱应了一声。
成峤终于满意,将她放了下来。
……
苍茫的雪原之上,阿絮正赤足行走着。
她仅着一身单薄的衣裙,衣袖和裙摆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飘动。
阿絮双手环抱着自己,没走两步,便注意到身后紧跟着她的那只狼。
又是它。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事实上,在进入云渺峰的前几年里,阿絮就梦见过它好几次。
所以这只狼一出现,阿絮便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本来不应该害怕的,但是在之前的梦里,这只狼总是会不停地追逐她,把她扑倒在雪地上,尖利的犬齿狠狠地刺进她的皮肤,将她咬得鲜血淋漓。
阿絮每次都被吓醒。
虽然已经好几年没有梦见它了,但那被撕扯啃咬的阴影却还深深地烙在她的骨子里。
阿絮的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一脸警惕地盯着它。
那只狼慢慢地踱了过来,银白色的毛发在日光下泛着微微的冷光,令阿絮感到有几分目眩。
它在阿絮面前停了下来,仰起头,沉黑而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
阿絮不明白这只狼的意图,看它暂时没有攻击自己的打算,试探着朝前走了两步,微一转头,那只狼也跟了上来。
她满心疑惑,继续在雪原上漫无目的地走着,那只狼始终紧紧跟着她,偶尔看她的视线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便绕着她打转。
这个无聊的梦也不知是何时结束的,阿絮一觉睡到了天亮。
……
时间过得很快,距离成峤之前提议,已经过去了十来天。
阿絮一直在拖着,期间他也问过几次,都被她敷衍过去。
其实也没有纯粹敷衍,阿絮是真的很忙。
在发现她能够承受得住目前的课业压力之后,桓青又加大了力度。毕竟她的基础确实薄弱,又身为无涯峰一脉的关门弟子,不拼命修炼怎么能行。
看阿絮似乎忙得连喘气的工夫都没有,成峤便没有再催她。
这天阿絮收拾完课业,暂时留出一点空闲,也顾不上休息,又开始写接下来的计划。
写的是这个月的,具体到每天的课业和修炼内容。
成峤探头扫了一眼,看她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满满的,问道:“你后天有没有时间?”
“后天?有什么事吗?”阿絮抬头望他一下。
成峤没有回答,对上她的视线,又问了一遍:“有时间吗?”
“我看看。”阿絮低头去看手里的本子,点点头,“晚上可以。”
“那就晚上,我来找你。”
等他走后,阿絮将手中的日程本合上,放到一边,又取过一本更薄一些的书册。
摊开来放在桌案上,开始写自己的长远计划。
暂时以筑基期的寿命为限,不到两百年的时间里,若是每日修炼,大致可以达到……
……
春日黄昏,太阳尚未落下,一抹斜晖正映在屋前盛开的海棠上,为明丽娇艳的花朵涂上一层金边。
成峤特意提前来到阿絮的住所,门开着,他走了进去。
阿絮似乎已经忙完,正在屋内点灯。
他走进去的时候,少女身前的烛台恰好点亮,映出那张海棠般清丽的脸庞。
昏黄的烛光中,阿絮抬头向他望过来,眼前的情形似乎与数年前心动的那一瞬重合,成峤恍惚了一瞬。
将神思收回,成峤站在门边,向阿絮道:“时间还早,要不要出去转转?”
阿絮摇了摇头,继续将屋内的其他灯烛也都点亮,最后来到长案边,点燃案上的一盏小烛台。
“还是在这里吧,我有话想和少主大人说。”阿絮在长案后坐下,向他示意。
案上摆放着茶瓯和杯盏,阿絮仍旧提起茶瓯,给自己和成峤都斟了一杯。
第二杯刚斟满,成峤已经在她对面坐下。
两个人都没有喝,成峤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阿絮知道他在等自己开口,便开门见山地道:“关于先前的那本秘籍,虽然没有具体看过,但大致的内容我已经知晓。可能对于我这样的体质来说,它确实是一个提升修为的捷径。但是说实话,我没有办法像书里说的那样,去和另一个人……”
羞耻心使然,阿絮无法直接说出“交合”一词,话语一顿,料想他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便继续道:“所以少主大人的提议,请容我拒绝。”
成峤一直安静地垂眸听着,手指偶尔在桌案上轻敲。等阿絮说完,抬起眼眸,视线在她微微紧绷的脸颊上扫了扫。
这样的回答其实也在他预料之中,她一贯就是这样的性情,并不奇怪。
没关系,慢慢来。
“知道了,还有吗?”成峤问。
阿絮见他神色平静,点点头,接着道:“从我进入云渺峰至今,和少主大人相识多年,由衷感谢少主大人一直以来的照拂。包括拜师一事,我知道也是因为少主大人下令举行秘境试炼,我才有机会进入无涯峰……”
很生疏的语气,成峤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习惯性轻敲桌案的手指停顿,微微皱眉:“我没听明白,能再说清楚点吗?”
阿絮的话被他打断,并未慌乱,仍旧按照自己准备的,从案边取过一个小盒子,向成峤道:“少主大人曾赠我含真丸和延寿丹,我也分别寻来了一颗,还给少主大人。”
打开盒子,里面正躺着两枚漆黑滚圆的药丸。
成峤看了一眼,额上青筋一跳,尽力保持平静,用轻松的语气道:“之前不是说过吗,这不算什么。”
阿絮道:“还有去年的凌霄会武,少主大人赢得魁首,那些丹药跟秘籍都在这里,我没有擅自使用,少主大人也请带走吧。”
成峤顺着她的视线,看到桌案边搁着的一个箱子。
他转过头来,平静的脸色阴沉了几分:“什么意思?”
“我能立即归还的大概也就是这些了。”阿絮说着,抬手褪了下腕上的玉钏,“还有这个……”
动作有些急切,想要将玉钏取下来还给他,不出意料,没能褪下来。
阿絮暂时放弃,转而交握住双手,搁在身前,深吸了一口气:“至于其他的,少主大人曾教我念书,领我修行,设阵为我辅助,这些我都记得,我……”
“够了。”成峤打断她。
阿絮双手用力一捏,掌心里沁出了汗,继续道:“好几次遇到危险,也是少主大人出手相助,如果有需要……”
“我说够了。”成峤耐心告罄,一拂袖打翻了杯盏。
碎瓷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阿絮受到惊吓,脸色苍白了几分。
尽管已经准备许久,所有的言辞都是字斟句酌,但她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从容。
对上成峤深黑色的眼睛,阿絮的思路一下子乱掉。
“还没有说完,我记得还有。”她低声道,似乎是说给自己听。
阿絮扶着桌案起身,去后面的书架上找自己的笔记。
还没打开,就被成峤夺了过去。
薄薄的一页纸,上面写满了阿絮所认为的从他那里得到的好处。
成峤的目光落在那娟秀的字迹上,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的,胸腔里有怒火翻腾,被他强压住了,耐着性子问她:“记得这么认真啊?生怕欠我一点儿?”
阿絮没有说话。
成峤的眉眼愈发冷沉,俯首盯视着她的侧脸:“从什么时候开始记的?”
阿絮感觉到那刀子一样的目光落在她的肌肤上,眼睫轻轻颤动,片刻后,定了定神,回答他的问题:“从凡间回来之后,去蓬莱之前。”
成峤一愣,而后笑了起来:“也就是说,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你,还一笔一笔地把这些东西记下来,就等着有一天跟我清算,然后甩开我,是吗?”
这是他第二次说喜欢她,阿絮克制住心头的颤动,微微转头,用尽量平静的目光回视他。
成峤的面上似乎仍残存着几分自嘲的笑意,在对上她平静眼神的刹那,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将那张笔记撕得粉碎,手一扬,白色的碎片像雪花一样纷飞。
阿絮的视线追随着那些纸屑,手中运起灵力,想要将它们复原。
下一刻,成峤的灵力压过她的,瞬间将那些碎片焚烧得没有一丝余烬。
“我和少主大人并不是同路人,如今既已离开云渺峰,只是想把不属于我的东西归还,以后两不相欠,各自寻各自的道。”阿絮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原来是这样。
果然是这样。
对于两人的将来,成峤曾做过不止一次的设想,请崔长老回宗门,令他发现阿絮的天赋,收她为徒,再领她接触宗门事务,为她铺平道路。
他期待着两人能并肩而行,原来阿絮计划的未来里根本就没有他。
成峤凝视着烛光中少女的澄透眼眸,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你还真是知道该怎么伤人啊。”成峤向后退了两步,摇摇头,“我就不该来。”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快步经过屋内的桌案时,衣角带起的风将案上的烛火吹得晃动。
阿絮的视线落在那跳动的火焰上,感觉自己浑身发软,力气似乎已经耗尽。
成峤的气势过于迫人,她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来的勇气支撑下来的。
但毕竟酝酿了这么久,该说的也都说了,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
阿絮慢慢回到桌案后坐下,开始收拾被成峤打翻的杯盏。
刚把一只倾倒的茶杯摆正,却又听见脚步声,抬起头一看,成峤的身影再次晃入她的眼帘。
还来不及惊讶,成峤已到了近前,没有了先前和她对峙时的冷沉神色,他此刻是一脸的平静,弯腰将手中的匣子放到桌案上。
语气亦是波澜不惊,向阿絮道:“祝贺你及笄。”
他直起身子,再次后退,看着阿絮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这个真不用还。”
……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阿絮仍是怔怔的,许久之后才将神思收回。
目光轻垂,落在桌案的那方匣子上,阿絮伸手打开。
里面是一支笔,流光璀璨,色如碧玉,正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断云。
阿絮微微发白的嘴唇轻颤,“啪”的一下,迅速将匣子合上。
【📢作者有话说】
虽然感觉有点偏离文案但是姑且这么写吧(自信握拳)
感谢“樱桃蛋糕糕”“w-lullaby”两位读者大人的营养液~
68 ? 确有情
◎突如其来的灵修◎
清晨时分, 阿絮收拾完毕,照例前往崔长老的住处。
沿着门前的一条长廊,快走到门口的时候, 蓦然瞥见侧边转过来一道人影。
阿絮视线一定, 发现是数日未见的成峤。
想起先前打算归还的东西还留在自己那里, 阿絮便在门边停住脚,准备等他过来, 再提醒他一下。
在阿絮偏头向他看过去的时候,成峤也发觉了她的存在, 视线一抬,在她身上扫了一下,随即又转开,笔直地落在正前方。
阿絮保持着等候的动作, 立在门前, 微微侧身。等他到了近前, 刚准备开口,成峤却已从她身侧经过, 直接进了屋子。
他身高腿长, 步伐很快,行走时带起的风拂动阿絮颊边垂落的鬓发。
阿絮抬手抿了一下,努力压住心里那种被人忽视的些许尴尬,走进屋子。
崔长老正在屋内的书架前翻找些什么,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见成峤,神色间似乎有几分惊讶。
接着看到阿絮走进来, 眉目舒展, 笑着招呼两人:“你们这是一起过来的?”
“我……”
“不是。”成峤同时开口, 打断了阿絮的话,“是我有事请教先生。”
阿絮心里愈发尴尬,见成峤有话要跟自己师父说,干脆走到一边,装作整理书架,将空闲让给他。
隔得不远,两人的对谈偶尔会落入阿絮耳中,她隐约听见是关于问水阁接收新弟子的事,少主大人跟大师兄似乎是有什么分歧,所以他来问问师父的意见。
“此事我已知晓,今日会找阿青问问。”崔长老道。
成峤见事情说得差不多,便向他告辞。
刚准备走,崔长老却止住了他,又扬声招呼阿絮:“乖徒儿,你过来一下。”
阿絮闻声转头,答应一句,将手中的书放回,向崔长老走过去:“怎么了,师父?”
崔长老道:“为师前些时日以符文推演,符上显示西北有机缘出现,为师打算去游历一遭。”
“师父要离开宗门?”阿絮双眸微微睁大,眼睛里流露出惊讶之色。
她拜师还没有多久呢。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担忧,崔长老宽慰她道:“放心,我叮嘱过你大师兄,你的修行进度有他盯着,不会耽搁。”
修炼倒还是其次,阿絮最主要的还是舍不得有师父陪伴的日子。但她也知道师父有自己的修行路,不可能总是围着她转。
按下心中的不舍,阿絮点点头:“徒儿会听从大师兄的教导,按时修炼,决不懈怠。师父在外游历,也要多保重。”
崔长老欣慰地一笑,又转向成峤:“老夫此去,少则数月,多则半年。若是阿絮丫头碰到什么麻烦,也请少主看在老夫的面上,对她多照料几分。”
听见这话,阿絮不禁微微转头,装作不经意地向成峤看去。
刚才进来的时候他都不理她呢,会答应师父的请求吗?
正想着,对方的视线也扫了过来,正好和她的目光相撞,虽然只是一刹那,阿絮心里某个地方仍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手指无意识攥了一下衣袖。
成峤很快移开视线。
阿絮轻轻垂眸,听见他语声平静,向自己的师父道:“先生的弟子,自然是我的师妹,岂能不多看顾?”
在告知阿絮自己即将出门游历之后,崔长老便免了她今日的修炼。
阿絮和成峤一起向他告退。
两人前后脚走出房门,没一会儿,成峤便甩开了阿絮,径自步入屋前的长廊。
阿絮看着他挺直的背影,犹豫一瞬,还是紧走几步,追了上去。
她绕到成峤面前,张开双臂拦住他。
成峤脚步一顿,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女,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似乎不带一丝感情,像是看着一个冒昧拦路的陌生人。
阿絮的喉间滞涩一下,吸了口气,才开口道:“少主大人的东西还放在……”
“有意思吗?”成峤打断她。
阿絮张合的嘴唇颤动一下,慢慢闭上,眼睛眨了眨,看着成峤:“我不知道怎么处理。”
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女孩的眸中透出几分茫然,成峤凝视她片刻,慢慢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那你扔了吧。”
说完直起身子,从她身侧离开。
……
阿絮回到住处,一时无事,便开始收拾自己的屋子。整理桌案的时候,发现了压在最下面的那本秘籍,将它抽了出来。
这本秘籍阿絮没有仔细看过,先前是觉得它怪里怪气,不像是正经的修行方法。后来被成峤发现,提出那个荒唐的建议,她更加不敢看了。
但现下两个人摊牌,成峤已经不再理会她,阿絮看着眼前的这本秘籍,心中倒没有什么波澜了。
左右也是闲着,顺便在桌案后坐下,将秘籍翻开,一页一页地看着。
双修之法,修为低的人可以通过身心交合从对方身上直接汲取灵力。
直接汲取灵力,无需炼化……
阿絮渐渐蹙起眉头,她现在独自修炼,是需要吸收天地灵气然后炼化,才能获得灵力。
仔细回忆一下,之前少主大人带她修炼的时候,好像没有炼化这个步骤……
那会儿的修行原理,是和这本书里的一样吗?
阿絮揉了揉额头,正感觉思绪纷乱,蓦地,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少主大人说他是从江先生那里请教的法子,她干嘛不直接去问江先生啊?
真笨。
阿絮忍不住骂自己,从前她不懂修行,这方面就全部倚仗着成峤,少主大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也不敢怀疑。
再加上她从来没有见过江先生,这个名字只存在于成峤的口中,所以阿絮一直都没有想到。
现下有了思路,阿絮也不再耽搁,立即去找自己认识的人打听江先生的行踪。
……
无涯峰的一处小院外,孟轻蘅正安静地等候着。
此处是阿絮的住所,今日孟轻蘅来寻她,却见院门锁着。
两人交往密切,孟轻蘅知道阿絮的习惯,料想不多时她就该回来了,便在门外略等了等。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孟轻蘅就望见阿絮从前方的小路走了过来。
她几步赶上去,向阿絮道:“小师姐,你前日教我的云字符我已学会了,你看看我写的对不对?”
正准备将手里折起的纸张展开,孟轻蘅却注意到阿絮脸色苍白,似乎精神不好的样子。
“小师姐,你怎么了?”她一脸担忧地问。
阿絮摇摇头,勉强对她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有点儿累。”
两人走到院门前,阿絮挥手将锁打开。
孟轻蘅将她送入屋内,向阿絮道:“既然这样,我今日就不打扰了,小师姐好生歇息吧。若是有需要,就写传信符给我。”
“好。”
等孟轻蘅走后,阿絮再支撑不住,匆匆将房门关上,回身靠着门板,身子无力地往下滑落,跌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神情痛苦。
原来少主大人一直以来都在骗她,她偏偏就这么蠢,一个字都没有怀疑过。
从江无崖那里得知真相,阿絮几乎崩溃,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修为是从别人身上汲取来的。
属于成峤的灵力每时每刻都在她经脉内涌动,让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沾染了他的气息,这种致命的亲密链接,将阿絮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屏障击得粉碎。
……
桓青来到小院的时候,阿絮正坐在窗下的几案前发呆。
他走上前去,将案上搁着的几本书拿起,随手翻了翻——
这两天的课业都没写吗?不太像她。
桓青将书放了回去,略微转头,视线在阿絮脸上扫过,感觉她的状态有点儿不对劲。
阿絮似乎才发现桓青的存在,抬头向他看过来:“大师兄,你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桓青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在她身旁坐下,“师父不在,我这个当师兄的自然要负起责任。”
阿絮轻轻摇头:“多谢大师兄,我没事。”
“看着不像没事。”桓青严肃的眉目间流露出几分关切,向她道,“修行最忌讳的就是心有挂碍,尤其是像你这样年纪轻轻的,什么事都放在心里,更容易生出魔念,行偏踏错。说说吧,遇着什么麻烦了?”
阿絮眉心微蹙,纠结了一会儿,轻声问桓青:“作为修者,如果自己以为的努力修行,到头来不过是别人的施舍,大师兄,你会怎么想?”
桓青思考片刻,对阿絮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施舍是指什么。但是以我的理解,修行本来就是要借助外物的,天地间的灵气,前辈写下的秘籍,锻造的丹药武器,这些算不算是施舍?”
阿絮眼眸一凝,微微怔住。
“小师妹,你的本心是修行,是追寻大道的过程,至于路途中的机缘,都当它是天道的安排,拿来便是,没什么好纠结的。”
“可是……”阿絮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
桓青在她脸上看了片刻,忽然点点头:“我明白了,你的困惑恐怕不在于物,而在于情。”
“不,”阿絮语气慌乱,仿佛被戳穿一般,连忙摇头,“没有。”
听着她一连串的否认,桓青难得地叹了一口气:“小师妹,我们修的又不是无情道。”
……
等桓青走后,阿絮下定决心,来到云渺峰。
去的时候还不到中午,云渺峰的人告诉她,少主这会儿不在,要到晚上才会回来。
到了晚间,阿絮又来了一趟。
得知成峤在书房,她没要人带领,直接走了过去。
出乎阿絮意料,她在门外被人拦了下来。
阿絮看着眼前的宋怀,他是成峤的心腹,但却不常出现,更多的时候像是影子一般,隐藏在暗处。
“我有事找少主大人,烦请通报一声。”
这样的话语从自己的口中说出,令阿絮感到有些陌生。
宋怀看了她一眼,转身入内。没多久,出来向阿絮道:“进去吧。”
阿絮从他身侧经过,刚抬步迈过门槛,身后的宋怀便退了下去,不知隐入何处。
进入书房,阿絮的视线习惯性地向右一转,正好看见几案后端正坐着的成峤,他正在灯下查看白日里堆积的卷宗。
听见脚步声,成峤头也没抬地道:“有事吗?”
语气和表情都很生疏冷漠,阿絮承认自己是有点儿不习惯,心头漫过了一阵难以言说的情绪。
但成峤原本就是这样的,现下只是将她和旁人同样看待而已。
况且,这也是她自己选的。
阿絮按下了心中的莫名情绪,上前几步,道明自己的来意:“前些时日,我去见了江先生,才知道自己体内的灵力是从少主大人身上汲取过来的。我知道少主大人是怜我体弱,才用这样的法子领我修行。少主大人瞒着我,我也可以理解。但是,请原谅我无法接受这样的馈赠……”
她说到一半,抬眼观察了一下对面成峤的反应,发现他神色平静,便继续道:“我想,既然灵力是可以互相输送的,能否请少主大人收回我身上的灵力?”
阿絮话音落下,室内便出现了一阵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好一会儿,成峤慢慢合上手中的简册,垂下眼眸,声音低低地道:“又来是吧?”
阿絮没有听清,下意识问:“什么?”
成峤却不说话了,阿絮望着他烛火映照下的冷峻脸庞,有些不确定地再次问道:“我想将体内的灵力还给少主大人,可以吗?”
“可以啊。”成峤似乎咬着牙,抬头看向她的时候却又笑了,“有什么不可以?”
他将手中的简册扔在桌案上,起身向阿絮走来。
只是五六步的距离,阿絮却觉得每一下都像是踏在了她的心上。随着他走近,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被无限压缩,只待到达一个临界点就要炸开。
好在他停了下来,与她相隔一臂之远,阿絮才感觉自己尚且能够呼吸。
“去榻上。”成峤道。
阿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了书房左侧摆放着的一方矮榻。
他们以前没有在这里修行过,阿絮只依稀记得他曾在那张榻上捉弄过她,是很单纯的小孩子心思。
转过头来,阿絮看见成峤神色平静,和从前领她修行时一样。
她点点头,暂时拂去心里的紧张情绪,按照他的吩咐,去矮榻上打坐。
“砰”的一声轻响,书房的门被合上。
阿絮惊了一下,双眸微睁,眼睛里又流露出些许不安,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成峤。
他背对着身后的烛光,神情是晦暗不明的,阿絮听见他道:“这种事情被人打扰,容易走火入魔。”
很合理的解释,但阿絮不知道为什么,仍旧是提着一颗心,整个人也都绷得紧紧的。
等他在自己对面盘腿坐下,阿絮甚至已经屏住了呼吸。
“不是要还给我吗?来吧。”成峤向她伸出手。
阿絮的视线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掌上,好一会儿,才慢慢将手伸出,像是试探一般,缓缓地靠近,掌心相触。
下一瞬,手腕被翻转,两人十指紧扣。
阿絮猝不及防,本能地挣扎一下,没有挣脱。
但成峤也没有再做什么,只是紧紧地扣着她的手,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像是在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阿絮尽力稳住心神,开始尝试向他输送灵力。
很顺利,从两人紧密贴合着的掌心,阿絮体内的灵力慢慢转移到成峤身上。
随着灵力的缓慢流出,阿絮渐渐感到有点儿虚弱,但她心里却是一松,这法子是有效的,可以将少主大人的灵力全都还给他。
阿絮闭上眼睛,开始调动全身的灵力。
“啊——”流出的灵力忽然都倒灌了回来,还携带着另一股更为磅礴、霸道的灵力,瞬间袭入阿絮的全身经脉,在她身上游走。
她承受不住,身子一软,睁开眼睛,刚想说什么,就被成峤一把拉进怀中,捧着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来。
甚至没有来得及合上齿关,毫无经验的女孩就被他以最激烈的方式亲吻着,舌头重重地喂进去,和那丁香小舌交缠,在她的口腔中吮吸舔舐,汲取每一滴甜美的津液。
阿絮被他亲得头脑发晕,呜呜地挣扎,几乎快要窒息,好不容易被松开,他又在亲她的脖子、耳垂。
不等阿絮伸手推他,下一刻,成峤就将她按在了榻上,再次深吻她的嘴唇。
和他的唇齿侵犯同时进行的,是他紧扣着阿絮的手掌,将自己的灵力肆意地侵入她的体内。
阿絮瞬间没了力气,纠缠着她的灵力仿佛火焰般滚烫,灼烧着她的每一寸经脉,带着难以承受的酥麻和快感。
被按在榻上一边亲吻一边灵修,所有的感受都像是被放大无数倍,剧烈得如同潮水袭来,阿絮呼吸急促,连一丝一毫挣扎的气力都没有,只能任他摆弄。
直到阿絮浑身轻颤一下,似乎已经达到某个顶点,成峤才将灵力收回,垂下眼眸,看着怀里的阿絮。
少女双眼紧闭,额头沁出薄汗,原本莹白的脸颊染上胭脂色,花瓣一样的嘴唇被他亲得红透了,微微张开,细细呻吟着,偏过脸去。
熟知阿絮一切表情的成峤知道,她是舒服得太过了。
他可怜的小青梅,还是第一次体验这样陌生的情欲。
阿絮喘息一阵,慢慢睁开眼睛,方才受不住的时候曾哭泣过,此刻眼尾都是红的。
“你这个混蛋。”阿絮忍不住骂他。
成峤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低笑一声:“我当然是。”
【📢作者有话说】
感谢“我真的是宇宙级帅哥”的地雷~
感谢“樱桃蛋糕糕”“今日天晴”两位大人的营养液~
69 ? 剖心语
◎“请让我亲亲你。”◎
又梦到那只狼了, 阿絮看着它向自己走来,雪地上的身姿优雅而矫健。
随着距离的接近,那双深邃的眼瞳直直地凝视着她, 里面的侵略意味似乎越来越强烈。
阿絮下意识地后退, 想要转身逃跑, 这只狼的动作却比她更快,闪电一般扑了上来。
“啊!”阿絮短促地惊呼一声, 被扑倒在雪地里,身侧扬起的积雪四散。
它又要咬她了吗?
阿絮害怕得闭上眼睛, 浑身发抖。
成年雪狼的重量压在她身上,阿絮几乎喘不过气来,感觉这畜生的鼻息喷在自己的脸上和脖子上。
以前都是撕咬她的胳膊和腿,现在是打算直接啮断她的咽喉?
阿絮抬起手, 想要护住自己的脖子, 却被雪狼的前爪制住, 锋利而尖锐的利爪按在她的手臂上,阿絮不敢再动。
她紧张地咬住下唇, 眼睫颤得越来越厉害, 直到雪狼的鼻端触碰到她的脖颈,有点儿凉,阿絮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下一刻,雪狼的舌头追了上来,在她脖子上舔舐着。
阿絮浑身一僵。
心里的恐惧还未消散,又添了一层震惊,阿絮缓缓睁开眼睛, 难以置信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雪狼。
这畜生毫无廉耻地和她对视一瞬, 眼神炙热, 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湿黏的口水和温热的触感让阿絮一下子惊醒。
猛然从榻上坐起,阿絮抬手抚着胸口,轻轻喘息着。
怎么会做这么荒唐的梦?
她蹙起眉头,甚至感觉自己的脸颊和脖子上还残存着那种湿热的感觉,不由自主地伸手擦拭一下。
转头一看,天已经蒙蒙亮了。阿絮也睡不着,干脆起身洗漱。
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那只狼忽然令她想起成峤。
或许是因为前几天的那次意外。
本来是想把身上的修为还给他的,没想到反过来被他用那本秘籍上的法子,强制着进行了一次灵修。
现在自己体内的灵力反倒更多了。
阿絮叹了口气,她已经不敢再说什么还他修为的事了,这几天看见他都是躲着走的。
……
无涯峰普通弟子居所。
阿絮来找孟轻蘅,先前对方曾向她请教一个复杂的符文,她昨天刚研究出答案。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片刻,房间内还是没有动静。
阿絮面上闪过一丝疑惑,两人约定了此时会面,轻蘅这会儿是不在吗?
心里正纳闷,屋内响起仓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孟轻蘅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小师姐,你来了?”孟轻蘅让她,“快请进吧。”
阿絮走进屋内,看她脸色微白,神情似乎有些慌张,不由问道:“轻蘅,你怎么了?”
孟轻蘅将门关上,慢慢走到阿絮身前,沉默了片刻,忽然跪倒在地:“小师姐,求你帮我!”
阿絮吓了一跳,连忙弯腰去扶她:“好好的你跪我做什么?若有什么难处就只管说,我能帮得上的一定帮。”
孟轻蘅缓缓起身,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她抬手拭去脸上泪水,向阿絮道:“小师姐请随我来。”
阿絮跟着她进了内室,一眼看见了里间榻上躺着的一名女子。
“这是?”阿絮转向孟轻蘅,轻声问道。
“是我阿姐。”孟轻蘅道,“她是宗主的炉鼎,一直被当作修炼的媒介,以损耗自身的方式辅助宗主修炼,如今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孟轻蘅缓缓诉说着,看着榻上女子憔悴枯损的面容,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阿絮这会儿才知道,原来孟轻蘅是为了救自己的姐姐才拼命进入内门的。她本是外门弟子,资质也平平,可想而知为此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试炼的时候,我好不容易保住了寻来的聚灵珠,结果这东西并不能救阿姐。”孟轻蘅哽咽着,语气里是深深的失落。
阿絮抚了抚她的肩,安慰道:“别着急,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她说着,走到榻边,仔细观察了一下孟姐姐的状态。
“一般情况下,炉鼎无法将聚集的灵气炼化,使之成为自身的灵力,所以纵然是有聚灵珠,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阿絮道,“孟姐姐的这个情况,是自身损耗太过,我想想……”
有了,去年少主大人从凌霄会武上赢得的一大堆宝物里,里面就有不少绝世灵丹。
先前阿絮说还给他,他不要,还让她扔掉。
阿絮自然是舍不得扔的,又收拾收拾,放回自己的储物袋了。
眼下救人要紧,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阿絮连忙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灵丹,向孟轻蘅道:“这是回天丸,听说连濒死的修士都能救回来,修复孟姐姐的身体损耗应该不成问题。”阿絮递给她,“试试看。”
孟轻蘅霎时眼睛一亮,从阿絮手中接过灵丹,快步走到榻前,小心地将回天丸喂给自己的姐姐。
不多时,昏睡着的孟姐姐便醒了过来,脸上的憔悴神色也有所消减,看起来精神了一些。
孟轻蘅激动地道:“真的有用,太好了!”她揽着自己姐姐,一脸感激地看向阿絮。
原本进入内门,就是多亏了小师姐相助。
她资质普通,进入无涯峰之后,也一直厚脸皮地缠着小师姐,请她教授自己符道,这才有机会增强实力,趁着宗主闭关,混进缥缈峰,将自己的姐姐救了出来。
眼下又是依靠小师姐的灵丹,才保住了姐姐的命。
孟轻蘅一时无法表达自己对于阿絮的感激,将姐姐扶靠在榻上,转过身来,就要再次向阿絮跪拜。
阿絮眼疾手快地拦住她:“你怎么又要拜我?这灵丹原本也不是我的,可别谢错了人。”她向孟轻蘅道,“都是同门师姐妹,再这样客套,我可要生气了。”
孟轻蘅哽咽了一下,点点头:“是我不好,我不说了。”
两人走到榻前,见孟姐姐已经能够说话,便关切地问了她几句。
“此番得救,实属意料之外。”孟姐姐道,“没想到我能这样幸运,活着离开那个魔窟。可是缥缈峰上还有许多姐妹,也不知她们能不能熬到得救的那一天……”
语气低沉而伤感。
阿絮忽然想起小时候见过的那个死于非命的炉鼎,心中一动。
从内室出来,孟轻蘅看了看阿絮,走到她身侧,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小师姐,方才的回天丸,你身上还有吗?”
阿絮和她对视一眼:“你的意思是……”
孟轻蘅点点头:“去救阿姐的时候,我也见过缥缈峰上的其他炉鼎,有些甚至情况比我阿姐还糟,恐怕支撑不了多久。我想,如果小师姐还有多余的回天丸,能多救一人也是好的。”
和阿絮想到一处去了,方才她在内室时,便是这么考虑的。
“还有一些,我去缥缈峰送给她们?”
从孟姐姐那里得知,炉鼎的处境无人在意,就算是快死的炉鼎又忽然活过来,监视她们的人也只当是这炉鼎运气好,懒得上报,只要宗主修炼时有东西用就行。
所以私下里将灵丹送给她们,应该不算危险。
听见阿絮的话,孟轻蘅摇摇头:“我和小师姐一起去。”
阿絮想了想:“也好。”
两人画了隐身符,小心翼翼地躲过了一路上的低阶侍从,混入缥缈峰。
路上听见有人谈论——
“宗主已经突破了化神期,怎么还要闭关?”
“不知道啊,倒是最近整个宗门都怪怪的,宗主又不在,真是人心惶惶啊……”
“是啊,最近听说又有一个弟子失踪了。”
“岂止弟子,我听说戒律堂的一个副堂主已经三天不见踪影了!”
“连副堂主都……”
声音渐渐远去,阿絮似乎听见身侧的孟轻蘅哼了一声,转头向她看去。
孟轻蘅偏过头,在她耳边悄声道:“小师姐,你觉不觉得这个宗门的人挺可笑的,豢养炉鼎没人觉得有问题,现在有修者失踪,他们倒是人人自危了。”
……
顺利来到看管炉鼎的处所,出乎阿絮意料,需要回天丸的人数比她预想的要多,储物袋中的灵丹很快便分完。
阿絮看着屋内这些年轻而憔悴的少女,心中泛起一阵不忍。
“要不……”
孟轻蘅打断了她,摇摇头。
等出来后,孟轻蘅道:“小师姐,我知道你想救她们,但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恐怕很难办到,弄不好还会把自己折进去。”
从刚认识的时候起,孟轻蘅就知道阿絮十分心软,故而劝说道:“现在有了灵丹,这些姐妹也能再撑上一段时间,我们再慢慢谋划,不急于这一时。”
阿絮也知道自己冲动了,听完孟轻蘅的话,点点头。
回来后仔细想想,这些炉鼎的悲惨遭遇,根源还是在于宗门的制度,这不是阿絮一时半会儿能够改变的。
她现在能够做的,也就是帮损耗太过的炉鼎修复自身,多延续一段寿命。
之前的回天丸既已用尽,阿絮便开始想法子再弄一些。但那毕竟是凌霄会武的至高赏品,不是轻易能够弄到手的。
阿絮决定自力更生,翻遍了问水阁的炼丹古籍,终于找到了回天丸的炼制方法。又花了半月,将所需材料都搜罗得七七八八,只唯独缺少了一味风铃草。
关于这种灵草的资料似乎不多,阿絮找了两天也没找到它的产地。
正苦恼着,桓青过来寻她。
“小师妹,你入门已有三月,按照惯例,该进入无涯峰后山秘境历练一番了。”
“后山秘境?和之前的试炼秘境一样吗?”阿絮问。
桓青点头:“差不多,不过你这次去后山,主要的任务是采摘灵草,至于那些精怪,倒也不必理会,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离远些。”
阿絮一听“灵草”两字,顿时来了兴趣,忙问道:“秘境里都有什么灵草?”
桓青道:“苍焰藤,星露兰,凤尾蓉,风铃草……多得是,你看着什么有用,都采一些吧。”
风铃草?这不正是她需要的吗?居然这么巧,后山秘境里就有。
阿絮忙不迭地答应:“什么时候去?现在吗?”
桓青愣了一下:“也没有这么着急。”
……
阿絮不知道无涯峰后山秘境的入口所在,是由七师兄带她去的。
七师兄之前一直在凡间历练,刚回来就听说自己多了个小师妹,兴奋之情难以言表,这几天一直围着阿絮打转。
阿絮尽管有些招架不住这位师兄的热情,但他为人爽朗,而且出手阔绰,听说她想炼丹,连自己珍藏许久的灵草都贡献了出来。
虽然只拿了一点儿自己需要的,但阿絮还是很感激他的。
这天七师兄提出送她来秘境,阿絮便没有拒绝,两人边走边聊,很快来到后山。
快到入口处,忽然看见一团白雾面前,正立着一道熟悉的人影。
那人也是一身白衣,几乎和身后的秘境入口融为一体。
阿絮走过去,有些奇怪地瞥他一眼:“少主大人怎么在这里?”
“今日休沐,随便转转。”成峤道。
这么巧就转到了无涯峰?
阿絮懒得理他,转向一旁:“七师兄,就送到这里吧。”
七师兄点点头,一脸关切地道:“小师妹是第一次进秘境历练,一定要当心,若是遇上危险,记得捏碎传令玉牌,师兄即刻赶到。”
这话已经是第三遍了,阿絮耐心地听完,向他道:“知道了,七师兄请回吧。”
等青年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阿絮收回视线,刚好看到成峤立在一边,正目光不善地盯着七师兄的背影。
阿絮双眸在他脸上扫视一下,神色警惕:“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成峤闻言,转头对上她的视线,笑了笑:“我是那样的人吗?”
阿絮轻哼一声,从他身侧经过,走进那片白雾里,一转眼便被传送到秘境中。
成峤也跟了进来,阿絮并不意外。
“你来这秘境做什么?”成峤问她。
阿絮道:“大师兄布置的任务,让我来秘境里采灵草,顺便历练。”
成峤微微偏头,目光在她身上打量片刻:“只有这个?”
阿絮想到自己现在的计划,她是想要帮助被困在缥缈峰上的炉鼎,这件事要告诉他吗?
那些女孩都是因为宗主才成了炉鼎,少主大人又是宗主的独生子,恐怕管不了这件事吧。更何况,小时候他还拿死去的炉鼎来吓唬她,应当对她们的遭遇不感兴趣。
阿絮在心里摇摇头,决定先不说。
不过——
“我来秘境采灵草,少主大人跟着我做什么?”阿絮转头看着他,“难不成,是来给我打下手的?”
阿絮倒不介意把他当个苦力使唤。
看懂了她的眼神,成峤微笑着点头:“可以啊。”
两人走进一片密林,成峤观察了片刻,提醒阿絮:“这林子里有一种灵猿,会使用弩箭,小心些。”
阿絮睁大了眼睛:“猴子哪儿来的弩箭?”
成峤边走边道:“跟人学,自己做的。”
这也太厉害了,不愧是灵猿。
阿絮心中好奇,左右张望了下,却没看见什么猴子的影儿。
等到步出这片林子,又往前走了许久,来到秘境深处,遥遥望见一片草坡,青翠草叶间,星星点点地缀着一些白花。
阿絮感觉有些眼熟,走过去一看,只见花朵形如铃铛,洁白似雪,在风里散发着清幽香气,正是她一直在找的风铃草。
“就是这个。”阿絮一阵激动,赶紧招呼身后的成峤,“我要这种花。”
她说着,蹲下来示范:“从花梗那里掐断,把整朵花摘下来。”掐了一朵,又转头叮嘱成峤,“别使用灵力,这花娇贵得很,容易受不住。”
成峤看她一会儿,按照她的指示,利落地摘下风铃草的花朵。
两人忙活了好一会儿,几乎将这片坡上的风铃草扫荡一空。
“别处还有没有呢?”阿絮将摘获的风铃草都收进储物袋,小声念叨着。
“找找看。”成峤道。
阿絮点点头,接着便在秘境中随意搜寻。
秘境不大,两人很快就转了一圈。
“应该是没有了。”不过阿絮也不失望,“没关系,现在采的这些也够用了。”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步入先前的那一片绿野深林,这里仿佛是秘境中最为幽寂之处,头顶繁茂的枝叶严严实实地遮挡住阳光,身旁的古树爬满粗藤,脚下是厚实柔软的青苔。
不知道为什么,阿絮总觉得这片林子比她来时还要昏暗一些,明明快要到正午了。
正走着,成峤忽然道:“我帮你采灵草,有没有什么奖励?”
“嗯?”阿絮偏头看他一眼,昏暗的视线中,只能看见成峤的侧面轮廓。
阿絮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此刻心情好,便顺着问道:“你想要什么?”
成峤的脸转了过来,眸中的亮光定在阿絮身上,语气平静地道:“要你跟我在一起。”
阿絮怀疑自己听错了,呼吸停顿了一下,看他仍旧盯着自己,语气冷硬地拒绝:“不可能。”
“理由?”
成峤看着阿絮微微紧绷的小脸,花瓣一样的嘴唇轻轻抿着,向她道:“哪怕说一句你不喜欢我呢。”
阿絮眨眨眼,刚要开口,成峤立即低头吻住她,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很快退开,在她眼前轻笑道:“不好意思,不想听。”
“你!”阿絮气得一把将他推开。
唇上似乎还有那种温热的触感,她想伸手擦掉,又感觉这样的举动显得自己过分在意,便努力忽视掉。
然而慌乱的脚步却出卖了她,阿絮不知踩到了哪里,忽然听到一阵扑簌簌的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
抬头一看,四周粗壮树干上缠绕的青藤上,正不断地飘落一些白色的絮状物,那些东西被风一吹,就鼓胀了起来,变成了水母一样的白色泡泡,在林子里游来荡去的,发出幽微的光亮。
是一种无害的小灵物。
阿絮看成峤没有反应,便也不去管它们。
正偏头躲避一个飘过来的“水母泡泡”,阿絮就听见成峤走到自己身侧,向她道:“还是让我自己来猜吧。”
成峤手指上停了一只白色的小灵物,他轻轻向上一抬,那小东西便停在两人之间,幽微的光亮照见了阿絮美丽的脸庞。
“你始终都在介意我小时候虐待过你,对吗?介意到在幻灵境里,我都是一个令你生厌的人。”
阿絮眼眸瞬间睁大:“你怎么……”
他怎么知道幻灵境里的事?
过于震惊,阿絮的话只开了个头便硬生生地咽了回去。随后又觉得有几分好笑,这人还真是会装啊。
事已至此,他怎么进幻灵境的并不重要,阿絮轻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点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是有些介意,就像在幻灵境里那样,我欺负你,你难道不会觉得难受?”
成峤嘴角微微勾起。
阿絮忍不住随手捉一只“水母泡泡”,砸到他的脸上,轻嗔道:“笑什么?”
“不是笑你。”成峤拂开脸上的白色灵物,“两回事。”
小时候阿絮被他欺负,和他们后来在幻灵境里的故事,是两回事。
阿絮不想再跟他纠结这个话题,将停在两人之间的那盏“水母灯”拂开,转过身,边走边道:“反正都已经过去了,既然你也在幻灵境里,被我欺负了半年,就当做扯平了吧。”
她说着,转身看向成峤:“还有先前你赠我的那些东西,你不肯收回,我也没有办法,可不是我不还。”
阿絮语声平静,说完后,脚步略一停顿,等着他的回答。
但成峤一直没说话。
阿絮轻轻垂眸,踢了踢脚下的松软青苔,什么意思嘛,她又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两人都沉默着,快要走出这片林子,前方的密林边缘可以看见照射进来的一片日光。
“咻!”利箭破空的声音传来。
阿絮眼尖地看见林中掠过的一道灵活身影,是先前成峤提醒过的灵猿。
弩箭接连发射,阿絮迅速运起灵力,挥开射过来的箭矢,同时看准前方的目标,运力一击。
那只灵猿被浅蓝色的灵力击中,嚎叫一声,迅速向后奔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絮收起灵气,转身向成峤看去,结果吓了一跳,他胸口左侧居然中了一只弩箭。
“你怎么不躲?”阿絮看着那支箭射中的地方,有鲜血渗了出来,眉心微蹙,不解地抬眸望向成峤。
他好像一直在发呆,听见阿絮轻轻埋怨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阿絮见他反应迟缓,一副中了邪的模样,心里有点儿恼火,又有几分无奈,走到他面前,抬手握住那支箭镞,向他道:“我帮你拔出来,然后你自己用灵力治疗。”
动手之前,阿絮微微垂眸,盯着那处伤口,轻声道:“忍着点。”
“嗤”,弩箭拔出皮肉的声音。
阿絮轻舒一口气,握着那支箭的手刚要放下,却又忽然被成峤攥住。
他带着阿絮的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再次将那支箭刺入自己的胸膛。
阿絮眼瞳骤然一缩,神情慌乱,声音发颤地道:“你干什么?”
她拼命挣扎,那只没被握住的手也抓了上去,要阻止他自残的行径。
成峤的力气却比她大得多,不仅攥着她的手将弩箭刺进胸膛,甚至狠狠向下一划,深深地割开一片肌肤。
“既然你不肯说一句真心话,那我只好将自己的心剖开,先让你看看。”
“你疯了?”阿絮重重地甩了他一巴掌。
成峤被打得偏过头去,阿絮的手上沾了他的血,此刻他被打中的那半边脸上也都是血痕,回过头来,对着阿絮轻轻一笑,神色里竟有几分妖异。
“我是疯了,从幻灵境里出来我就知道你有多讨厌我。”
潜意识是没法骗人的。
成峤丝毫不怀疑自己愿意为了阿絮去死,同样的,阿絮对于他的怨恨也不会是假的。
他原本打算处理完蓬莱宗的事情就向她告白,经历过幻灵境之后才意识到阿絮一直都很介意小时候的事,所以才暂时按了下来,安排她拜崔长老为师。
“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反正你总想着离开我。”成峤看着她,“我以为你成了崔先生的弟子就愿意跟我在一起,结果你又不理我了,你从小就不爱理我……”
阿絮的双手按在他的胸前,手中的鲜血黏黏腻腻,伤口那里还有血在不停地往下淌,成峤的白衣都被染得鲜红,刺人眼目。
他似乎已经没了力气,不再往下划破自己的胸口。
阿絮将他的手甩开,拔出那支带血的弩箭,扔在地上。
长长的一道伤口,深得几乎将胸膛剖开,一伸手就能将那颗滚烫的心摘出来。
阿絮运起灵力,轻轻按在他的伤口,声音哽咽地骂他:“你就是个烂人,挖开心也是个烂人。从小到大,你骗我的次数还少吗?”
她拼命眨眼,不让泪水掉下来:“我就是讨厌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就是记仇,我一天都忘不了。”
泪珠连串滚落。
“我到现在还会做梦,梦到我跪在地上擦你房间的地板,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从白天到晚上,一直到饿得晕过去……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忘掉?”
她满脸泪水,笑着摇头。
“凭什么你说一句喜欢,我就要跟你在一起?那我以前算什么?”
“对不起。”成峤握住她沾满血的手,阻止她继续为自己治疗。
淡蓝色的结界落下。
阿絮仰头看着他,澄澈的眼眸中泪光闪烁:“凭什么你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想要什么只能求你?”
成峤低下头来,吻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声道:“现在是我在求你。”他贴着阿絮的额头,闭上眼睛,“求你垂怜。”
阿絮偏过头去,轻轻吸了吸鼻子。
“我们相识八年,”成峤牵着阿絮的手,按在自己尚未愈合的伤口,“以后的每一天你都可以给我一刀,八年,八十年,只要你能解气,怎么对我都行。”
“谁要跟你一直纠缠?”阿絮开口,已有几分鼻音。
“太麻烦了吗……”成峤低声道,从自己身上取出一枚蓝莹莹的珠子。
“这是?”阿絮看着这枚光华耀目的珠子,刚从成峤体内取出,还没怎么看清,就已经没入她的身体里。
阿絮紧张地在自己身上摸了摸。
“是我的引命珠,里面存放着我全部的修为。”成峤道,“我将它放在你身上,如果你实在恨我,随时可以将它捏碎,这样我就会失去修为,像你小时候一样任人欺凌了。”
当然,也可以起到防护的作用,比阿絮手上的玉钏还要强得多。
“这我怎么能要?”阿絮连忙摇头,“而且这东西放在我这儿也不安全,万一有人打它的主意,我可负不起责任。”
“放心,它没这么脆弱。”成峤垂着头,为阿絮擦拭她手上的血,声音低低地道,“但如果要毁了它的人是你,我不会反抗。”
阿絮看着成峤脸色苍白、神情寂寂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动。
他什么时候也学会装可怜了?
话说回来,阿絮还是有点儿担忧:“引命珠离开你的身体,你不会受到影响吗?”
成峤摇摇头:“不会,只要它不受损,我就一切正常。”
将阿絮的手擦干净,成峤的视线在那白皙如玉的指间停留了片刻,随后抬起眼眸,伸手摸了摸阿絮的脸。
“也别再说什么还给我了。”真的有点儿伤人。
他再次贴着阿絮的额头,一点一点地向下吻去,轻声道:“都是我自愿的,如果想还,就请让我亲亲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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