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幸中的万幸, 新收录的沙地蠕虫被归类进物种图鉴，没有和她的角色图鉴放在一起。
新卡的的定位是n卡，初始收录条件倒是和角色卡差不多,只不过角色卡是只要好感度达到一个标准就会解锁图鉴， n卡却是因为各项数值全都太低,完全不需要额外刷好感,系统自动判定就能收录图鉴了。
沙地蠕虫只有生命一栏达到了A+的水准，其余各项属性都是灰扑扑的f或是e级。
至于f级的精神力是个什么概念？简单来说，兰多作为普通佣兵时是只接受过基础训练的普通人,即使这样，他也有c级的水准。
……换句话说，这张n卡在系统看来, 和可以一键扫描收入系统背包的血瓶差不多是一个待遇。
与其说是和角色一样的独立收录卡牌,不如说是因为沙地蠕虫再怎么说也是一群活物,数量又相当可观，这才勉强靠着种族特性凑合合成了一张新卡。
秦情看着甚至没有和角色图鉴放在一个界面的物种图鉴，不由得陷入思考。
既然是和血瓶一个待遇的低等眷属,那是不是也可以试着收进背包看看？这么几个东西，按着黑刀的说法打起来没什么价值,但是冷不丁扔出来砸在地上应该也算是有点威慑力的吧？
她抬起手,试着比划了一下。
几只巨大的蠕虫拧着身子一动不动,系统很配合的跳出提示：
【您的眷属无法理解您的要求】
【您的眷属试图理解''主''的旨意……】
【您的眷属·沙地蠕虫×5 试图理解''主''的旨意……】
【分析失败】
【眷属·沙地蠕虫×5 陷入理性狂乱】
下一秒,脚下土地震动，几只体型庞大的沙地蠕虫扭曲着舒展身体，造型奇诡而不可名状，或是向着天空摇摆着张开口器，或是试图将自己埋入土地之中；
更远处的沙虫群仿佛也收到了什么精神上的影响,原本还很活跃的爬来爬去，此刻却像是彼此叠在一起开始撕咬，看着似乎是想要字面意义上把自己扯成可塞进背包的大小……
秦情：“……”
秦情的手指有些僵硬，她看了看自己面前扭来扭去的沙虫，慢慢收回手，捂住了脸。
啊……
秦情面无表情，长长叹息一声。
现在不止是它们陷入理性狂乱状态，她自己仿佛也听到了理性清零的声音。
果然，再怎么说也是活物，和血瓶一样收进系统背包应该是超出正常理性的理解范围了。
秦情想了想，这话和黑刀他们说的话，应该就是用自己的常识自动补全修正无法理解的部分，直接囫囵当做玩笑之类的轻松对待就好；但沙地蠕虫的精神力只有f级别，一个不小心，给出的指令超出理解极限，就立刻疯给她看。
秦情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要求，让它们回到地下安静下来就好，这一次的沙虫终于可以理解了，一只接着一只拧着身子钻入地下，其中几只原本停在她面前的摇摇晃晃，似乎还有几分恋恋不舍的意味。
“……”
秦情白着一张脸又催促了一遍，一阵令人不安的摩擦与蠕动声后，眼前的土地终于变得空无一物，空旷的令人安心。
*
最后一只沙地蠕虫钻入地下后许久，黑刀才看见枯站在那里少女晃了晃身子，像是终于找回主动权的提线木偶，无比僵硬的慢慢转了回来。
他无法理解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无法知道她究竟和沙地蠕虫沟通了什么，他只能看见她那张完全褪去血色的苍白面容，和全然失去神采的眼睛。
她重新向着自己走来，可每一步走的都像是悬在钢丝上，令人不安的摇摇欲坠。
“……啊，黑刀。”少女似乎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仍然站在这里等候着，她似乎想要习惯性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但嘴唇微微一动，什么表情也没做出来。
黑刀无声地绞紧眉心，手臂肌肉也早已用力绷起，但他的表情看起来还是柔和的，关切的，秦情伸出手臂的那一瞬他便快步冲了过去，俯下身让她的胳膊落在自己的肩膀上，手臂轻轻勾过她的腿弯，让似乎已经有些脱力的少女整个人趴在了自己的身上。
秦情一言不发，只默默收紧勾着他脖子的手臂，将自己的脸颊埋在他的颈侧。
她的呼吸很轻，起伏规律，落在颈侧时蹭开一阵微薄痒意，但黑刀现在生不出什么多余的旖旎心思，垂眸看着少女垂散的发丝，眼里满是压抑而深沉的心疼。
他将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什么一般小心问道：“还好么，小姐？”
秦情没说话，只挨着他的肩膀慢慢摇摇头。
那条勾着她腿弯的手臂倏然用了些力气，铁箍一样绷紧了肌肉，像是压着什么冲动，不至于将她一口气勒进自己肋骨里面似的，秦情原本怏怏的趴在黑刀身上清空大脑，此刻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还是努力提起几分精神，拍拍他的肩膀，温声哄了哄已经开始不自觉飞机耳的大猫：“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主要是心累，她想。
之前那个画面有点太恶心了。
秦情看了一眼后台刷新的种族皮肤，造型审美倒是在线的，第一套上线的是羽毛华丽姿态优雅的羽蛇形态，但是那高达一百二十八万信仰值的价格让玩家望而生畏，对着系统狂刷了几页满是***的真诚感言后，最后也只能默默的关上了外观商城，继续绝望自闭。
“总之已经没什么事情了，”女孩埋在他肩上，满脸都是精神透支的倦怠疲惫，但还是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安慰他：“沙地蠕虫现在不会到处乱跑，兰多要是真的能带人回来直接进来就行……我现在有些累了，黑刀，我想休息一会。”
黑刀垂下眼睫，哑着嗓子说了声好。
——她刚刚做了什么？
如果说那种类似疗愈师的力量还能勉强接受的话，那么让沙虫瞬间臣服的力量，显然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常识……
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思考。
但连一瞬的迟疑都没有，黑刀放弃了最后一次清醒的权利。
其实现在想想，从认识小姐到现在，她身上发生的很多事情都不算是可以正常理解的范围。
一两件还能说是他没见过世面，但是当无数奇迹叠加在一起呢？
……也许，大概只有神迹一词能解释清楚了吧。
黑刀低下头，看着紧紧贴着自己的少女，她此时合着眼休息，神态看起来安详又平静，在自己怀里十足放松的样子。
纤细的，美丽的，神明一般的慈悲，偏偏自身又是梦境一样的脆弱。
您到底是谁呢？
您……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黑刀作为合成种，即使偶尔会说自己不过是个劣等货，但也不代表他真的认为自己就是什么平庸的普通货色；正相反，这个男人是有些傲气在骨子里的，如若不然也不能在看见狼王的第一眼就觉得可以在基地住下，因为他觉得凭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给小姐赢来一样的待遇。
这并非一种无知的傲慢，而是自身实力提供给他的强硬底气，他过去确实从没输过，无论对的是谁。
可现在，男人心里却倏然生出了一种深切而强烈的哀戚来。
他再如何强大，终归也只是个合成种。
他只是个……人类而已。
我还能保护您吗？他想。
就算现在还可以，但我还能保护您多久呢……？
此时黑刀已经走回了建筑内部，即使内心思绪万千，手上的动作依然还是稳的，他正准备在之前选好的休息位上把怀里的女孩放下来，但只是刚刚俯身，秦情就跟着睁开眼睛，迅速抓住了他的衣领。
黑刀的脸上露出几分诧异之色：“小姐？”
“你不要走，”秦情的表情只能说是强自镇定的冷静，她的手指死死抓着对方的衣袖，整个人贴在对方身上不愿意下来，应激的猫崽一样软乎乎的粘人：“你陪我待一会。”
秦情现在全靠黑刀的这张脸和大猫暖呼呼的真实温度驱散之前沙地蠕虫对她造成的精神污染，要是黑刀现在走了，她刚刚养回来一点的理性估计又要反复归零。
不要说现在黑刀的脑子正乱成一团浆糊，就算之前他也几乎从不会拒绝来自秦情的要求，于是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本能已经先一步驱使他动起来。
他低头看她，女孩此时的脸色苍白，那双一贯温柔从容的眼睛更是罕见露出了慌张不安的神情，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毫不自知的楚楚可怜。
黑刀喉结微微一动，扯着他衣领的那几根手指纤细又柔软，分明也没用什么力气，这么一个宽肩窄腰肌肉饱满的成年男性，竟也就跟着默默倒下来，摊开肚皮的大猫一样随意她摆弄。
秦情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窸窸窣窣地凑过去，身子靠在对方旁边，脑袋也重新埋在对方颈侧，然后才闭上眼睛，慢慢放松下来。
她接下来没什么别的动作，像是把人拽下来躺着，就是为了挨着他睡一觉似的。
黑刀伸出一条胳膊给她当枕头，目光静静看着爬满苔藓的天花板，听着女孩的呼吸声从压抑的轻浅渐渐恢复熟睡时的安稳，这才稍微放松了几分紧绷许久的神经，偷偷松了口气。
第42章
迷迷糊糊的, 秦情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在土地中出现的不再是不可名状的沙地蠕虫，华丽的翎羽，明亮的鳞片,无数姿态优雅的美貌羽蛇盘踞在门口那片空地上，挨挨挤挤地凑在一块,小狗一样排着队等着她来挨个摸摸。
秦情被羽蛇的美貌迷惑了眼神,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眼看着她就要摸到其中一只身上那流光溢彩的华美翎羽，系统忽然在她面前刷新了一条提示： 【史诗级皮肤试用时间已到,请问是否要正式购买？ 】
玩家目光下移，看到了标注的价格。
——六百四十八万信仰值。
……秦情直接就吓醒了。
她坐直身体，脑子里最后残留的印象还是那令人惊惧的长串数字,一定程度上这个数字带给她的压迫感甚至一度压过了沙虫带来的精神污染,大概坐着清醒了三五秒后,秦情的目光才勉强恢复了冷静，有了一点“自己已经休息过一阵子”的实感。
她又看了一眼皮肤商城里给沙地蠕虫新上线的那款皮肤：一百二十八万信仰值。
秦情：……
啊，原来不是错觉呢。
恍惚间, 玩家仿佛听到了自己的肝在悲鸣的声音。
这处临时选定的避难所——她以后准备就这么称呼了——眼下还是空荡无人的状态，楼顶被树木顶开的空洞投下清冷的月光,女孩目光放空片刻,看着夜晚的柔风卷过这些随意生长的植物,月光之下,茂盛的草木簌簌摇晃，肆意而自由。
她清空脑子，什么也不想的看着这景色发呆了好一会，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眨眨眼,轻轻吐出一口气。
清醒了。
她还记得自己睡着之前是非要粘着黑刀一起的，她现在状态是恢复过来了，就是不知道黑刀有没有受刺激——
秦情转身看看自己的另外一位同伴，并不意外的看见了一张沉沉睡着的脸。
……哎呀，看着好乖哦。
女孩放轻动作，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在旁边打量起黑刀睡梦中难掩疲惫的面容。
她没太靠近，也不想打扰，蹲在旁边托着下巴，静静看着他稍显拧巴的睡姿——为了迁就她突如其来的任性，男人休息时也把自己拧成了这个样子，看着就不怎么舒服。
……就算是合成种的身体素质，他也已经很累了。
这趟路程的后半段已经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是在逃命。
兰多姑且不提，黑刀的精神始终维持着一个绷紧的状态：他要警惕野外的威胁，要照顾小姐的状态，同时还要小心来自兰多可能仅仅是一时兴起的背刺暗杀……马不停蹄地一路来到这里，没来得及歇口气又被沙虫群折腾了半天，就算没用他亲自动手，估计也差不多快要濒临极限了。
哎呀，哎呀……
少女无声地叹息一声，眼中渐渐泛起温情而真切的怜爱之意，这情绪不同之前那一次无限包容的病态溺爱，仅仅是因为在注视着什么美好又纯粹的事物，像是一阵清爽的风，一捧盛开的花朵，也像是忠诚的护卫那毫不掩饰的心意，和从不后退的脚步。
她伸出手，像是抚开一片蜷曲的花瓣一样，轻轻碰了碰他额间的一缕碎发。
这一路上，真的是辛苦你啦。
她注视着黑刀的沉睡的脸，唇角轻轻扬起了一个浅淡的弧度，少女眸光微微一动，俯身靠近，低下头，嘴唇在他额间轻轻碰了一下。
那大概可以说是一个吻，但不带任何暧昧的心意和多余的情绪，不会比行走时被一枝垂落的花枝碰到额头的力度更加引人遐想。
她银白的长发轻轻蹭过对方的肩膀，像是月光也曾因一瞬的心软，短暂地在这个人的身上停驻流连。
秦情没有停顿太久，也没有惊扰对方难得好眠的意思，她放轻动作起身向外走去，此刻神清气爽状态正好，正是好好准备解决沙地蠕虫后续问题的好时间。
女孩脚步轻快，没有回头，也不打算回头，所以她不曾看到当自己渐渐走远时，本该沉沉睡着、对外界一无所知的男人，慢慢抬起自己的手臂，压在了自己的眉骨上。
他同样没有吭声，也没有站起来追上去的意思，黑刀只是沉默地躺在那里，直至脸颊到耳廓的肌肤都开始发热发烫起来，像是深邃地底翻滚流淌过滚热的岩浆，透出难以靠肤色掩饰的红。
*
夜色清凉，晚风柔和，当避难所附近的沙虫安静下来后，秦情也终于有了些闲情逸致，欣赏附近的景色。
相对而言，沙虫温驯也听话，对于任何指令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接受并执行，但这些生物并不能依靠系统背包来回移动，终归还是活物，间接打消了秦情的不少构想。
她站在空地上，随意挥挥手，土地震动砂石翻滚的响动并不令人愉快，不过片刻，身形巨大的环状肉山便规规矩矩地在她身前堆成了几团，安静地等候她的下一个指示。
秦情表情淡定，已经可以表情平稳的对待沙虫的圆形口器。
她正在迅速接受现实，并逐渐理解一切。
沙虫的智力不支持他们准确地理解数字，如果不看体积和外形，这个种族的智力水平大概就和只会呼哧呼哧叼球玩的小土狗差不多的程度。
当然啦，大概也只有她会把沙地蠕虫和毛茸茸的小土狗画等号……秦情仰头看着随意堆在一起都有几层楼高的沙虫，禁不住唏嘘起来，这个类型的“小狗”听话是没问题的，但是大概不能执行握手和打滚的指令。
到时候可真就是“眼看他楼塌了”。
而且除了不好看以外，应该也还是能开发出什么新玩法的吧？
毕竟换个外观都要一百二十八万的信仰值呢……
玩家心不在焉的想，也不知道系统靠什么定的价，明明她拉满一张sr卡都用不了这么多钱。
“来吧……”她长叹一声，还是很认命地伸出手，按在了一只沙虫的身上，喃喃道：“先让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成长空间…… ”
深入对方精神图景的秦情忽然动作一顿，再一次的被现实哽住。
——啥也没有。
如果说人类精神图景内的基因树是造型不同品种不同的树木，点了不同的技能点就有不同的发展方向，那么沙虫的精神图景……大概就是连树都没有。
精神图景里只有野外最常见的普通野草，根系幼小，潦草的几片叶子晃晃悠悠，像是这一种族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绝望未来。
秦情：……
她沉默地拍拍手底下的这只蠕虫，只觉得自己的脑内神经正在一抽一抽的疼。
沙地蠕虫对主的绝望一无所知，其中一只的情绪稍敏感些，蜷曲着身体像是只小狗一样试图靠近，但迅速拉近距离的巨大身形和狰狞的口器，让这个本来应该很可爱的动作多了些难以形容的毛骨悚然。
少女叹息一声，脸上流露出的却是一种平和的无奈。
她抬手推开对方靠过来的脑袋，很绝望的想：这东西哪里能看得出来价值一百多万的皮肤了？
……甚至只是个外观皮，本体还是蠕虫，不是真的脱胎换骨改种族。
也许因为玩家对新卡的嫌弃太过明显，系统忽然跳出提示，优化了信仰值的计算方法，可更直观检查信仰值收入状态。
信仰值作为系统目前唯一指定货币，重要程度自然不是一张废物n卡能够对比的，秦情不抱期待的点开了优化后的货币界面，冷不丁就吓了一跳。
个十百千万……十万……她哪里一下子就刷了这么多的信仰值！ ？
在此之前她的钱一直都是抠抠搜搜的用，玛尔达那边始终都能定期给她提供一点蚊子肉，余下的大部分都是黑刀给她留的物资转化成后台点数，自己存款有多少她心里是有数的，凑合凑合能勉强让黑刀完成二段突破，但是更多的估计也就没了……
秦情看了一眼收益记录的详细分类，玛尔达那边只给她提供了小几千的信仰值，而这空降的十余万信仰值的来历——
【沙地蠕虫×23142】
……少女愣住了。
不仅是因为这个虫群本身远超预期的数字，也是因为那仍在稳定上涨的信仰值。
哎呀，哎呀——
怎么就忘了呢！怎么就忽略了这个问题呢！ ！ ！
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唇角随之展开欢喜又雀跃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陷入了什么前所未有的愉悦之中，瞬间高昂的情绪牵扯着身侧的眷属，缓慢蠕动着，试图靠近主的身侧。
少女的脸颊因为过量的兴奋变得红扑扑的，她捂着脸，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眼前环状肉山，无比欣慰的想——
这些东西，是活着的啊。
活着就有思想，即使是最劣等的n卡也有自己的思想，既然能够思考，那么自然也就能提供信仰值。
……哎呀，这样一来不就是真的是一群只能思考一件事的小狗脑袋了吗？
虽然这种小狗并不毛茸茸，也不能训练握手打滚。
“还真是不好意思，居然忽略了这么严重的问题……”
她喃喃自语着，眼中生出深切的怜爱之情，再也没有拒绝蠕虫靠近的意图，反而无比慈爱的伸出手，很温柔的摸了摸其中几只靠近的脑袋。
你们原来是活着的东西诶。
蠕虫无法理解更多的词语，无法理解主的思维，无法理解主的要求，祂们只是固执地，懵懂的，对她反复提出了祂们唯一的问题：
主啊。
眷属询问祂们唯一的圣母与救主，询问她：您是否是爱着我们的？
……
那如月光凝结般美丽的少女伸出手，温柔抚摸过虫群柔软的躯体。
她微笑起来，不厌其烦地回答说。
“——我会永远爱着你们。”
第43章
神说, 要有光。
受限于种族自身，沙漠蠕虫很难得到更进一步的强化，但现在秦情看着这一群乖乖听话的小狗脑袋,不再会觉得这是个什么值得头疼的问题。
她伸出手指，指尖亮起柔白的光球,这是用来给合成种修复精神力的道具,平日里黑刀一个人动辄消耗就是十几组，现在她面对着沙漠蠕虫的一整个族群，半天也没用完一个合成血瓶。
那一点柔和的光晕在她指尖闪烁着,比白日的阳光更温柔，比夜晚的月光更靠近，她用着一点柔光温养身侧蠕虫近乎枯萎干涸的精神图景,看着祂们安静匍匐在侧,温顺地一动不动。
静坐原地的少女能听见土层之下传来的诡异窸窣声, 缓慢，密集，且近在咫尺。
——单纯一些难道不好吗？
她放任那一点光离开自己的手指, 散逸在虫群之中，一整个虫群用了大半个晚上才消化完一个小小的光球。
这是一片被世界遗弃的角落,寂静,压抑,被长久隔绝在文明之外的荒芜,当虫群安静下来，天地仿佛也随之被按下了静止。
在晨光升起的那一刻，少女抬起手，送出了第二道的光。
她知道自己的同伴已经醒了过来，在更远的地方看着她——但是他没有过来,她也没有过去。
秦情坐在虫群之中，指尖的光不曾黯淡。
她坐在那里，一直没有离开过。
第六次月亮升起的时候，几只身形较小的沙虫在土层之下推开了一条深色的道路，借着这条路，祂们将一种乳白色的卵从更深处的地底虫巢里推出来，悉数堆在她的面前。
虫卵的大小轮廓如同鹅蛋，肉眼看见的质感细腻，如同浸水后的白玉般温润剔透，堆在她面前的数量不少，沙虫盘踞在旁，等待着她的下一个反应。
秦情伸手摸了摸，旁边显出提示：【未知变化的虫卵：在经过七昼夜的精神滋养后，族群之中一小部分后代似乎发生了不可预测的变化，要不要趁着机会试试运气呢？有什么额外惊喜也说不定。 】
秦情：……
能有什么惊喜，要她在n卡堆里抽限定r卡吗。
不过系统既然都提示了，秦情也不介意看看配合看看，一般来说引导期间都会有保底的，十个一组进入系统检测，其余都还是不变的乳白色，其中一个微微散发出温和的浅蓝色光彩，给出的情绪反应似乎也要比其他活跃的多。
秦情：……啊，还真是。
虽然但是，友情池里抽三星是坏文明。
虫卵还不算是活物，她简单试了试，这些东西倒是可以放进系统背包的，而且这么多叠在一起收入系统背包，最终也只是占据了小小的一个，标记为：【一堆未知的虫卵】
那只蓝色的单独置于一格，系统给祂的备注也有些不同：【一只很积极向上的虫卵】
去系统背包里继续积极向上吧。
秦情想着，定时定点放粮一样，手里再次亮起了熟悉的柔光，继续喂养她乖顺的眷属们。
当第六次月亮落下，第七次的太阳即将升起时——
始终在远方守卫的黑刀忽然转身朝向了另一个方向，在荒野的尽头，连接天与地的狭长边界线处，隐隐可见一条缓慢前进的队伍。
——是兰多遵守约定，带着人回来了。
*
不同于粉发青年那鬼魅般的速度，普通人组成的队伍走得很慢。
兰多没有额外催促过他们，但他会选择动手清理掉一些特殊或是不听话的家伙，他的判定标准纯粹依靠直觉与本能，有种兽类一般的直白残酷，但这种行为却意外的没有激起过多的不满和反感，反而一定程度上压制了队伍里多余的声音，能让这支队伍持续稳定的前进着。
他们的速度比起兰多不算快，但也在尽力向前走着，终于在第七次太阳升起之前，有人提前看到了远方人类的建筑，队伍中传来雀跃兴奋的骚动声，兰多并没有开口，他顺着人群指出的方向看过去，比所有人都更早一步看见了那一缕熟悉的柔光。
——比日光更早一步从地平线升起的、仿佛正在为他们引领前路的光。
“走吧。”他低声道，仍然走在所有人的前面，但比起之前的每一次的引路，青年此时明显多了些迫不及待。
这支队伍人数不算少，愿意跟着兰多走的大多不具备野外生存能力，里面有老人，也有小孩，这些人因为某些原因无法被狼群的基地容纳吸收，或是因为犯了什么错误一点点被排挤去了边缘的位置，失去了住处和工作，直至无法交纳狼群要求的税款，不得不离开那里，在外面独自流浪。
队伍前后加起来也有一百余人，兰多的冷淡态度肉眼可见，他只是负责挑选性情温顺又愿意听话的去所谓的全新避难所，并不负责其他问题，于是队伍内部自行分裂出了不同的团体和隐形的领袖，帮忙疏导和管理。
此时眼见着到了地方，队伍里一阵先是生出了一阵语速飞快的讨论，随即慢慢走出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客客气气叫住了兰多的脚步。
“先生，”他彬彬有礼的开口，那副礼貌和善的态度让兰多不得不停下脚步，耐着性子看着他，老人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只温声问道：“您还没和我们说过那位好心人的名字……究竟是谁这么慷慨，愿意收下我们这么多人？”
一百多人的队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在狼王的基地里连零头都算不上，但放在废土世界，要想养活这么多人也绝对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就连狼王也需要让普通人定期工作缴纳税款，如此才能维持整个基地的正常运转。
老人不知道天底下是不是真的有白吃的午餐，他只知道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他们没什么能在野外长期生存的能力，勉强靠着一点物资苟延残喘活到现在，跟着兰多也不代表他们交付了全部的信任，更像是走投无路之下最后一次的孤注一掷。
可青年依然没有直接回答的打算，他给出的回答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老人无奈，只能苦笑。
好在比起整整七日的长途跋涉，最后这段路实在是不值得一提，更因为那触目可见的完整建筑群，许多人的心里重新生出了新生的希望，脚步非但没有变慢，反而还要加快了许多。
相对其他人难掩激动的雀跃兴奋，老人明显要多存了一份心思，他没有去看避难所的位置，而是竭力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兰多身上，将人带到以后，青年明显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脚步变得飘忽不定，动作也多出了几分难耐的焦躁。
*
那只队伍停下来，小声议论着什么的时候，秦情正在不远处静静地观望着。
她当然也注意到了兰多，青年的反应太明显了，虽然说精神上是兰花螳螂的拟态，但他现在的反应一点也不像是那种轻盈灵动的生灵，倒更像是撒欢出去玩了一圈、最后忽然发现自己脖子上没有系着项圈的小狗。
现在，粉色的小狗压着不安，正在急惶惶地转着圈，四处寻找什么的样子——
秦情看了一会，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兰多带回来好多人啊……”她有点苦恼的，又有些无奈的感慨起来，“你说我们能走到哪一步呢？”
“不知道。”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的黑刀低声回答，“我心里想过最坏的结果，您不用担心的，小姐。”
“那我由衷期待永远也不会有那一天。”
少女轻声道。
她起身，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和长发，向着那支人类队伍所在的方向，踏出了脚步。
女孩的速度并不快，也没有什么震天动地的夸张出场，她的头发散开，行走时像是一捧轻柔逸散的云雾，带着一种草木汁水和湿润泥土混合的气味，兰多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那一道纤细的身影，他的眼睛亮了起来，没有丝毫迟疑的赶到了少女的身侧。
而与他的脚步一同落地的，是身后那位老人惊愕的声音：
“……秦情小姐？”
少女目光微动，她转头看过去，几乎是没有任何停顿，下一秒就流畅的叫出了那位老人的名字。
“马克先生……？”
她的脸上露出几分意料之外的惊诧。
但很快，女孩就收起了多余的情绪，很亲昵的和对方打起了招呼：“还真是好久不见了？说实在的，我还以为您从旧城区那边离开后会有个好去处呢……”
狼群的二把手斯考特在最初盯上他们时，为了营造自身存在感并尽量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斯考特曾经将一部分外来的佣兵放在那栋楼里，也因此赶走了一部分原本的住户，老马克便是其中之一。
“啊，不——”老者那张本来十足沉稳的脸上露出几分罕见的受宠若惊，他张张嘴，最终还是没浪费时间在说那些无聊的客套话上，只干巴巴的挤出几句话来，略有些局促的接口道：“这事情说起来有些麻烦，不过我还以为您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呢？”女孩很惊讶的摇摇头，随即露出个带有安抚意味的笑容，温声说道：“我记得的呀，''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话，去问问老马克吧''——玛尔达总爱这么说，不是嘛？”
老人轻咳一声，笑容仍然拘谨，看起来却已经放松了很多。
“我没料到兰多带回来的居然是您……”少女喃喃感慨起来，老人轻轻叹口气，表情看起来却要比她更加松弛一些，“我也没有想到他的头领原来是您，秦情小姐。”
除了放松，老人那浸满岁月痕迹的苍老面容中，也同样流露出一份安然的欣慰。
“这称呼听着怪怪的，”女孩微笑着回答，“我不算是什么头领啦……不过是正巧找了个适合休息的好地方，又想着这么大的地方有些浪费，如果能多帮些人就好了。”
“我其实什么都不会的，马克先生。”
少女的脸上写满了温和又真诚的歉意，她目光扫向老人身后的队伍，温声问道：
“所以，能否请您继续帮忙照看他们？——当然，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也请尽管开口，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可以。”
老人微微颔首，恭敬回答：“愿意为您效劳，小姐。”
第44章
百余人的队伍放在一个基地来看, 数量不算多，也许是因为路上已经被兰多筛选了许多次，不愿听从指令的、对兰多的话颇多怀疑的、或是稍稍有些本事的, 都已经早早都已经离开，余下的与其说是没有独立生存能力, 不如说是他们更倾向于寻找一个可以长期稳定的群体, 一起生活。
这些人愿意配合，也都没闹什么脾气，在老马克的指挥下,很快就进入建筑内部寻找合适的可居住场所，简单的打扫和清理后建立了简陋的临时住处，大多位置选在较低的楼层,有意避开了少女所在的那一处。
那名少女身边的两人——包括带着他们来到这里的兰多先生在内——反应冷淡,不愿与他们过多交流,并不负责承担起照顾他们的义务，于是一些年轻还有力气的休息片刻后便出去寻找水源和可用物资，老马克忙忙碌碌好一会,终于有空喘口气，在秦情的身边坐下,和她说一会话。
在此期间,许多人有意无意地在秦情面前来来往往,他们大多不敢直接开口与她交流,只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这位避难所的主人，胆子稍微大一些的会看她一眼，试探着点头致意，女孩便回以一个温和的微笑，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的样子。
秦情坐在楼梯上看着,老马克坐在她下方几阶的台阶上，跟着她一起看了一会后，才开口说：“这儿的主人是您，真的是我这段日子接收到最好的消息了。”
“我也不知道是您。”女孩的语气依然是对老人那份特有的恭敬，“我只知道你们当时离开了那栋楼，而且不久之后我也搬走了……之后情况如何我也不知道了。”
“搬走是正确的选择，小姐。”老人温和回应道，“那儿的环境不太适合您……说句实在话，您的善心是珍贵的，但放在那里，其实多少有些太过浪费了。”
少女笑笑，看起来不以为意：“会吗？”
“没有多少人愿意感激的，小姐，”老马克说，“贫穷本身便是最大的恶，他们不会感激，只会觉得理所当然……能有几个人会像玛尔达那样纯粹的仰慕您呢？给出再多好意只能被浪费，您这样的姑娘，不该因为这种事情伤心。”
“可是……”女孩停下来，想了想，又说：“你不就是已经在感激我了吗？”
老人生出一瞬的错愕，随即无奈失笑：“这算什么感激……顶多不过是早早知道您是个好人，所以在看到您的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可以松口气，偷偷懒罢了。”
本质仍然是利用她的善意满足自己的请求，他们没有给出任何有价值的报偿，反而仅仅靠着可怜、落魄，难以掩饰的狼狈，就从她这里平白得到了一处安稳的庇护所。
“但对我来说，这就够了。”秦情回答道。
她坐在高处，微微低着头，柔顺的长发宛如在人间静止停驻的月光，像是本该背靠教堂玫瑰窗被人仰望叩拜的圣母像，因为太过纯粹的慈悲心，便让自己生出了可以触摸的鲜活血肉。
“我其实也没做什么的，先生，一点举手之劳而已，哪里值得你们就这么相信我呢。”
少女金珀般的眼注视着那位疲惫的老人，温声回应道：“你们愿意相信我，这就是最大的回报。”
老人笑了笑，没再继续纠结下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小姐，”他转了个话题，声音听着比之前多了几分真实的放松，也多了些自然地恭敬，“单靠我们这几个人大概撑不了多久。”
“要帮忙的吗？”女孩问道，脸上多了些无奈的苦恼：“我是真的什么都不会，感觉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啦……黑刀的性子也不会帮你们做什么，告诉你们哪里有隐藏水源，什么东西处理一下可以吃估计就是他的极限了。”
“倒也不是再说这个，”老人苦笑起来，“是说这处避难所本身——您想过更远之后的问题吗，小姐？”
秦情眨眨眼，面露茫然。
看女孩这副样子，老马克也能猜到些什么，无论是出于一种温柔的消极抵抗心理，还是真的因为她完全没考虑过这种事情，答案都已经很明显了。
——她是真的没有打算把自己放在管理者的位置上。
“马克。”
少女忽然略去了对老人恭敬的称呼，用一种更加温和平静的口吻，开口询问道：“你是真的想要我管理你们吗？”
老人下意识想要开口，却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肌肉本能。
可以吗？
……他闭上嘴，仰头看着少女那双一贯温柔的眼，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少女弯起眼睛，微笑起来，她的语调轻软，透出令人眷恋的温情与甜蜜：“你知道的，这种愿望……只要你开口，我会尽力去做。”
“……”
老人没有点头。
不是什么仁慈上位者的欲拒还迎，而是纯粹的帮助，纯粹的还愿，纯粹的回应期待——他们需要一个庇护所，她给了；他们想要食物和水源，她让黑刀带着去找了；接下来他们要是再想要些什么，想来就是更进一步的，长久、安稳、甚至是足够富足的生活。
她能给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
但那会是无限类似母亲一般，毫无底线的纵容与溺爱，就像他对这个女孩儿最初的认知一样：她在清楚了解许多人恶劣本性的前提之下，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对其施与善意，要是让她接受一个基地，一个避难所，想来也会做出差不多的选择。
单纯以个人来讲，这当然是一种圣人般无私的美德，值得向往，值得敬畏，也值得信赖。
……但老人也很清楚，圣人不能成为领袖。
而且，更重要、也更加不能忽略的一点——
老马克看着少女的眼睛，这双眼睛，是一双温柔而自知的眼睛。
……并不是单纯温柔的女孩，她是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无论是她自己可能要付出的代价，还是他们这些人接受接受的代价。
这个圣人一样的女孩，不会区分谁，不会考虑所谓的主次，拥有神明聆听祷告一般对万物一视同仁的慈悲，这也许对许多人来说是美好的，值得向往的……但人不能那样活着，他现在若是点头，就会让这些人在甜蜜的溺爱中缓慢溺死。
“……要是真的一直这么依赖您的话，我想你身边那两位也会生气的吧。”
老人露出个无奈的笑容，随即转开目光，若无其事地轻轻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要自己想想怎么解决问题才行。”
这儿只有普通人，要是能有个什么法子搭上其他基地，做些买卖换些物资，用来维持日后生活那就最好了——
说起来，他们刚刚进入这栋建筑之前，门口那一大片空地上，是不是长了许多陌生的植物？
……
“小姐，”老马克犹豫片刻，开口询问：“门口的土，能用吗？”
“嗯？”女孩温温应了一声，很好脾气的回答说：“可以哦，请随意吧。”
“啊不不不，不是说我要种什么的意思——”老马克顿了顿，然后才说：“是说能不能运出去和狼群那边做生意看看，您应该也是知道的，那边基地的土质沙化越来越严重，种植区的土壤上面是有数的，这里的土既然能生长植物，应该也能卖到那边去。”
秦情答应的很痛快，完全没什么迟疑：“想卖吗？可以。”
“哎呀，小姐，现在不是说可不可以的问题，”老人无奈道，“如果这里的土质这么好，建筑完整，也存在大量水源，没理由狼王这么久都没反应，肯定是因为这里有什么原因或是隐患，让他觉得碍手碍脚，得不偿失——”
要是就这么直接拿着黑土过去卖，估计不需要过多久，狼王就会直接派军队过来了。
他们这些人大多都离开基地不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了自己的住处和工作，眼下虽不至于说对基地生出什么深沉的怨恨，但也不太愿意再次交付信任就是。
狼群会遗弃没有价值的弱者，他们早就清楚现实，只不过这次被舍弃的对象成了自己，于是结局便显得格外难以接受罢了。
但要是想让避难所长久运行下去，和外界的交通贸易又是必不可少的；老马克很清楚，排除个人恩怨不提，附近唯一还算靠谱的合作对象也就是狼群的基地。
狼王毕竟经营了这么久，作为e-3规模最大的人类基地，大部分路过的星盗和做灰色生意的中间商都会在那里停留，以客观角度来看，他们不能忽略这个。
总是要想办法的。
秦情听了半天，大致听明白了：“也就是说，你们想在这儿一直生活，就需要和狼群做生意交换物资，但是又不想让他们注意到这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威胁，让这里成为狼王的领地之一……”
“……是需要我提供军队的意思啊。”她开口补充，若有所思。
老马克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尴尬，但还是清了清嗓子，竭力解释起来：“我知道这个要求听起来很荒谬，但是如果我们掌握好信息差的话，让狼群不那么早知道这里已经没有问题的，还是可以争取一些发展时间的……”
“应该也不用那么麻烦。”女孩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沙虫群倒是足够听话，放出来也不会伤人，但黑刀接受那么快是因为某种意义上他已经放弃抵抗了… …这些普通人真的不行，脑子会坏掉的。
不过虫群不能随意乱用的话，她拉一张和狼王同等级强度的卡出来呢？
秦情看了一眼后台，有了虫群稳定提供的大量信仰值，这么几天功夫就已经存够了黑刀的全部材料。
……总之，希望黑刀的脑袋不要那么快被玩坏……啊不对，希望他能更坚强点吧。
第45章
老马克对黑刀是有印象的。
还在旧城区的时候, 黑刀便几乎不与他们说话，那时候的他寡言生疏，每日早出晚归, 留给旁人的更多是针对合成种的刻板印象；
而到了这里时，虽然一些情绪变化要比之前明显许多,但对他们的态度仍然是不冷不热,只是在敷衍的完成小姐交给他的任务，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交流了。
哦，也还是有的。
在他们刚刚安稳下来忙着四处收拾整理的那几天里,不是没有人想要和他打好关系，就连老马克也是，毕竟相比而言,兰多的脾气是个摸不透的,谁也说不准这位到底在想什么,可能上一秒还在温声细语地和人聊天，下一秒就会某一句话听着不顺心，顺手就让人的脑袋去天上飞一圈；
对比之下, 黑刀似乎还算是个能正常交流的对象。
一开始的时候，老马克是这么想的。
他在队伍里搜集了一圈, 都是些暂时排不上用场、但还算值钱的小玩意, 寻了个机会送到黑刀面前。
对方也不理人,头发花白的小老头也是好脾气,自己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久的好话，直到口干舌燥，僵着嗓子再也挤不出来什么声音，那低着头慢条斯理整理武器的佣兵终于纡尊降贵抬起头，慢慢瞥了一眼面前神色拘谨的老人。
“东西拿回去吧,我用不上。”他道，男人神色平静，倒也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小姐要你们在这休息，她不开口阻止，你们想要住到地老天荒也没人管，我不会管人，兰多那小子也不会，你自己将队伍里的人看管好就行。”
老人仍有些讪讪：“那……租金或是交换物资之类的……？”
“小姐没说，”佣兵还是那句话，“至于你们想要孝敬什么，我没兴趣，也不打算收；租金之类的问题她不提就可以当做不存在，反正你们手头所谓的钱也都是狼群基地的点数，在这儿派不上用场。”
“那，那我们还要做点什么吗？或者说，有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们做的？”
老马克小心翼翼地问。
黑刀擦拭枪械的动作一顿，慢悠悠地答。
“老实些就行，其他你们自己看着办。”
佣兵的回答简单又模糊，但老马克大致能猜到这一位的言外之意。
算得上是警告。
老马克毫不怀疑，如果这些外来人闹出了什么性质恶劣的事情、或是干扰到了秦情本人的话，他动手的速度想来不会比兰多更慢。
秦情身边的两位佣兵，看似温和忠诚，但细细琢磨起来竟是一个比一个难搞，此时老马克和她聊天聊到这里，看着仿佛对身边野兽凶残本性一无所知的少女，忍不住开口提醒：
“我本该对您的判断不会有任何意见，但是小姐……万一，我只说万一，很多时候，人的野心之所以没有爆发出来，是因为他没有得到与野心匹配的力量。 ”
秦情眨眨眼，若有所觉。
她瞥了一眼一脸忧心忡忡的老马克，无奈笑道：“忽然说这个做什么？是担心黑刀得到了新的力量就会背叛吗？”
“我们在讨论的毕竟也算是个敏感问题了，小姐，”老人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利用信息差的话，那么要想避开狼群的窥视和狼王的扩张欲望，确实，就只有增加自身实力这一条选择——我的意思是，将所有筹码压在黑刀一个人身上，会不会有些太过冒险……？”
他的语速渐渐变快，心跳也响如擂鼓，少女仍安静的注视着他，她应该是可以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的，但那双金色的眼里，此时有的只是一片了然的平淡。
没有闪躲，也没有许可，但老人知道，只要他开口，她就会听——
老人咽了口唾沫，声音多了几分强自镇定地颤抖和一份隐秘的迫不及待：“……所以，您是否愿意试着看看其他人？队伍里有些年轻可靠的小伙子，他们也许没有黑刀先生那么强，但也同样也都是值得信赖的对——”
他的声音在一道沉闷的撞击声中戛然而止。
秦情先抬起头看了过去，老马克的身体僵滞不动了，他强迫自己慢腾腾地转过去，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黑刀。
男人握拳抵在墙边，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慢慢挪开手的时候，一片碎沙石屑在他手指旁边跟着纷纷扬扬落下，堆在了他的行军靴的旁边。
“我倒是觉得，黑刀也是很值得信赖的，马克先生。”
少女缓声开口，声音温和平静，轻描淡写地就忽略掉了正弥漫散开的尴尬气氛。
她拍拍老人的肩膀，温声补充，也算是安慰：“也许是因为你不太了解他的关系吧，不过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请不要太在意。”
老人呐呐应了一声，但也是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了。
秦情起身走过去，她在黑刀身边停下脚步，男人表情是出乎意料的平静，这样子倒是也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变化，她稍稍思索片刻，便抬起手，递了过去。
女孩掌心向上，肌肤白皙而细腻，黑刀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要把手搭上去，不过手掌抬到一半，目光忽然瞥见突起的指节上脏兮兮的尘土碎石，动作又是一僵。
秦情却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直接抬手握了上去。
她的手比男人小了许多，伸手牵住也只是虚虚握住了几根手指，黑刀默不作声顺着她的力气，亦步亦趋的跟在少女身后，看着她一路向上，直至那些普通人的声音渐渐远去，附近只剩下了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密不可分。
*
避难所的最顶层目前是属于秦情的位置，她偏爱这里的穹顶，有几处被树木撑破的地方，很适合用来观星赏月。
此时四下无人，秦情也就很自然地放轻了声音，柔声询问：“生气了吗？”
“……”
他没回答，只静静将脑袋转开，一声不吭的瞥向了另外一侧。
老马克说的那几个人他大致能猜到是谁，确实，以客观角度来看，与其将筹码全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不如将资源分散开比较合理；这样既能避免他的威胁无限扩大甚至是失控，也能顺便增加他们自身的价值；
总归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凑在一起，老马克他们需要一个长久安稳的避难所，小姐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避开狼群，就算是对她自己来说，似乎也是后者比较合适——
那几个小子，确实也是长得乖巧许多……
“黑刀。”
女孩忽然出声，语气微妙。
“你说出来了。”
黑刀：“……”
男人目光游移，神情略显心虚。
“而且居然是更在乎脸的问题吗……”秦情的语气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了，说真的，她还以为会纠结信赖谁更多一些、或是她准备把力量又分给谁这种事情，结果居然是在思考这件事？
倒是有些意料之外。
“兰多可是一直跟着您呢，小姐——也是您允许的，不是么？”
黑刀语气冷淡，目光不自觉地垂下，看着脚边的一小块土地：“那几个小子和我不太一样，能力如何暂且不提，但也都还算是……清秀。”
他这话说得干涩又艰难，偏偏又要做出一副坦然自若的从容模样。
秦情静静瞧着他，眼里忽然流露出一些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看中兰多，是因为他扛住了很多事情……”
少女语气微微放缓，她的声音清冽，此时却似乎隐隐多了些甜腻柔软的尾音，勾的人心口微微发颤。
黑刀下意识转眼看着她，却见少女眼中只有无奈，目光清澈纯净。
她转过头，偏偏眼尾一缕余光虚虚勾着人，蜜酒一样的甜蜜粘稠，但还不等人视线追上来，少女目光倏地又是一转，若无其事地落在另一处，又轻声感慨起来：“其实你调查一下就知道啦……他之前还只是个普通人呢，将自己能力一下子提高那么多，把自己折腾的半死不活，那么可怜的孩子，我总不能真的不管… …”
“把这么大的压力放在你身上，我也有些担心，”她叹息着，又轻声道：“你已经很强了，黑刀，如果再想提高你的力量，方法虽然是有的，但我有点担心你会撑不住……”
黑刀闻言挑眉，几乎是反射性地回答：“我可以。”
少女声音一顿，她转过头来，满眼茫然。
“什么？”
“我可以的，小姐。”他神情镇定，又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
“您现在需要的不是强化几个普通人，扯个所谓的护卫队出来，您需要的是真正能够让阿德拉感到威胁的存在——哪怕只是对他个人造成威胁的存在——所以，不用找其他人。”
他说：“使用我就可以了。”
一共也才百余人的队伍，勉强强化几个普通人又能抵什么事情？依然不是成型的军队，甚至都不是真正见过血的佣兵。
他只希望自己的女主人不要忘了，他才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真正靠自己扛过基因改造，也在斗兽场里活到最后的那个人。
哪怕是现在的兰多，在真正的合成种眼里也仍是个勉强靠着运气过关的残次品。
他的手指搭在衣领处，用力往下扯了扯，露出小片蜜色的饱满胸膛，以及流畅的锁骨线条。
“这副身体……您想怎么用？”
男人低着头，很温顺的低声询问道。
“……”
少女没有立刻回答。
秦情默默地垂下眼睫，掩住了自己眸子里的某种情绪，她扬起嘴角，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甜腻温柔。
“……倒也不是什么开膛破腹的改造啦，没那么夸张的。”
她温声安慰起来，又抬起一双手，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那双看起来就十分柔软无害的细白手指。
“但是毕竟是从精神图景入手的改造，你接下来可能会有些难熬——”
黑刀毫无犹豫，坦然道：“没关系，我撑得住。”
秦情也不多说，只点点头，很温和的说了句，好。
“我记住了。”
第46章
这几栋建筑,大多都是一种半荒废的状态。
房间众多，各类管道设施也都齐全，但没有门窗和家具,最多也最常见的装饰物是墙壁上横生蔓延的苔藓和错落生长的各类藤枝树木。
换句话说，上下基本上都是没什么隔音能力的。
就算秦情的房间位于最高处,与其他人的住处间隔了三四层的距离,但四周也都没有门窗阻隔遮挡，楼体偌大空旷，如果真的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传出来,那么下面也是能听清的。
——所以，不可以发出声音哦。
女孩微笑着提醒。
自身作为队伍里唯一一个正统经受过基因改造的合成种，也曾在地下斗兽场长期忍耐精神损耗的漫长折磨,黑刀自认为自己对这方面已经产生了相当的耐受性,完全可以单靠自己就能撑下来这场全然未知的“改造”——
何况秦情性子温柔又惯常溺爱, 就算她说不好忍受，最后又真的能难受到哪里去？
黑刀不以为然，但看着对方不赞同的眼神,他还是乖乖张开嘴，让女孩把扯开的衣袖绞成柔软的绳索,抵着他的嘴唇在脑后打了个小小的结。
“要是不好忍的话可能会忍不住咬些什么……”她一边在他身上忙碌,尽量补足一些柔软舒适的外物照顾他接下来的感受,一边温声细语地解释：“也不要咬到自己。”
她本就不善此道, 又因为手上动作太过轻柔，那绳扣弄得松松垮垮，稍稍用些力气就能挣开。
黑刀用舌尖抵了抵，大致了解了一下舌上临时枷锁的极限在哪里，便点点头, 表示自己已经清楚了。
“理论上是三个阶段的进化，”秦情顺手摸了摸他的下颌以示鼓励，又随口提醒了一句，“我们确实时间不多，但也不必急于此刻，你要是撑不住或是觉得不舒服，随时可以叫停。”
黑刀摇摇头，他怕把牙齿之间的布绳弄掉，只在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呼噜声，像是大猫亲昵的撒娇。
秦情轻轻叹息一声，在系统商城兑换了足够最终满破的全部材料，一阶的幼芽，二阶的灵枝，三阶段的材料不出意外，是结果。
慈悲的心果（卡牌终阶突破材料）
【请聆听。
请聆听祂的声音。
请听祂说……
“……虚空界一切众生，愿令众生常得安乐，无诸病苦。”】
……
突破材料不具备实体，在系统背包内显示的是一团乳白色的小光球，其中模糊可见实质的轮廓，秦情目光掠过最终阶段的果实，将注意力投入对方的精神图景。
不同于之前接触过的几个半死不活的小可怜，黑刀的基因树郁郁葱葱，长期饱足的精神力使得这里呈现出一种活力十足的生机勃勃，树根在这片土地上扎根极深，只有极少数损毁凋零的枝叶，应当就是合成种常年损耗的那一部分精神力的具现化。
秦情只简单观察片刻，手指便捻着一组初生的幼芽，慢条斯理地扶上了基因树上最为脆弱柔软的那一部分。
“……！！！”
黑刀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周身肌肉顿时失控般痉挛颤抖，喉咙里反射性溢出一串濡湿含混的呜咽声。
“这还只是第一阶段的开始哦，”少女的声音近在咫尺，像是在耳边响起，又像是从头顶落下，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下巴，却又像是在抚摸他大脑深处的神经。
秦情没有因此心软，她的注意力仍然放在对方的基因树上，在连接新枝与幼芽的同时，少女柔软的指尖不经意间轻轻碰到那些正在断裂重生的新枝断口，顿时激起一连串过激的反应。
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了额间和鬓角，意识被陌生的潮水反复冲刷，仿佛最后一点理性也变得陌生又模糊起来……他的胸口缓慢而剧烈的起伏着，直到一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脑袋，怜爱无比的摸了摸他潮湿的头发。
“再问一遍，还能撑得住吗？”
男人喘息着，沉默着，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他像是只应激的猫，蜷缩在她的腿上，慢慢恢复着自己的状态，一双深翠色的眼像是雨后浸润的深林，颤抖着垂下濡湿的叶片，露出赤|裸泥土般深沉的暗色。
刚刚那样剧烈的挣扎，唇齿间松垮系着的绳扣也没有从他嘴里掉出去。
好乖。
秦情微笑起来，摸了摸大猫颤抖着倒伏的耳朵。
黑刀用了几秒缓过来半口气，他失神的眼睛渐渐恢复了清晰的焦距，速度比秦情想象中要快很多，随即他从少女的腿上抬起身子，做的第一件事却是重新扯了新的布条，绕过自己的手腕，紧紧捆好后，然后才抬起一双湿漉的眼睛，看着她。
可以开始了。
那样陌生的感觉严格来说并不痛苦……但是却要比纯粹的疼痛本身更令他恐惧，也更加容易引人失控，他不确定自己接下来还要忍耐多久，以防万一，他还是要做一下对应的准备。
少女看着他的动作，瞳孔不自觉地微微放大了几分，随即她弯着眼睛轻笑起来，自然掩住了眼中多余的愉悦，只轻轻点点头，又摸了摸他的下巴，给出了最后一次的温柔提醒。
“知道规则的，对吧？”
男人而温顺地看着她那双溢满笑意的眼睛，安静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出声哦。
*
三四层楼的高度，又间隔着无数人行走和说话时混成的嘈杂声，那样远的距离，本该就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的。
楼下的人忙忙碌碌，楼体的各类管道设施用料很好，都还能使用很长一段时间，流水声，脚步声，人们交错呼喝的喊声和物品叮叮当当的碰撞声营造出一片忙碌热闹的景色，兰多站在墙角处，原本轻盈无声的脚步忽然用了些力气，失了重心似的，碾碎了脚下一截枯枝。
他容色虽极艳，存在感却出乎寻常的低，在人群里走来走去也能让人注意不到他的存在，此时不小心踩碎了一截枯枝，却立刻引起了不少人惊吓的反应。
“哎呀，兰多先生……！”他们的语气敬畏又客气，被冷不丁从阴影里现身的青年吓了一跳。
“您怎么也不说一声……”有人小声咕哝着，没有多少抱怨的意思，只问道：“是有什么事情要我们帮忙吗？还是缺了什么东西？”
青年没有说话，只抬头看着楼顶的方向，眼神深沉，看着却又是没什么表情变化的。
旁边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开口，不敢催促，也不敢就这么转身离开，只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表情，又试探着询问：“兰多先生？”
一堆人聚在这里，明明兰多的表情看着还算平静，愣是没有一个敢开口问他一句“您还好吗”。
“……有声音。”
青年维持着那个仰视高处的姿势，忽然道。
有声音……什么声音？
一群人面面相觑。
这里到处都是声音，有时候说话都要扯着嗓子喊，连吼带比划的才能勉强听清，避难所很大，人稀稀疏疏的住着，要么是聚在一起的近乎扰人清净的头疼人脑，要么就是令人心悸的安静冷清。
——什么声音？
兰多的耳朵模糊捕捉到了一些奇特的声音，含糊的喘息声，湿漉的呜咽声，更多的是女孩同样压低声音的耐心安抚，她不厌其烦的哄着，引导着，声音压的极低，听不清楚个中细节，只是那声线柔软，含在唇齿之间的字音又像是一条浸透蜜酒的绸带，细细密密地、又极为耐心地将对方的一切裹了进去，没有留下一点缝隙。
“……”
兰多依然是没什么表情的。
旁边几人已经后悔了搭话，现在更是几乎恨不得贴在一起，避开他周身散发的令人骨髓惊惧的骇人冷意。
问他什么声音？
当然是讨厌的声音。
他想。
兰多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心不在焉，脚下猝不及防又是踩到了坚硬的碎石，他落下目光瞥了一眼，随即像是个闹了脾气的小孩子一样，轻飘飘地抬脚，将那块烦人的石头踢到了一边。
一群人又看着那闪电般飞出、又被一脚踢得嵌入墙壁的碎石块，勉强压着惊叫，更紧密的挤在一起，脱了毛的鹌鹑一样瑟瑟发抖。
他们战战兢兢，兰多却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去关注这些人，对他来说只有高处的那声音是令人厌恶的，但小姐没有开口，他自然也不敢上去动手，只能像是只无头苍蝇一样面无表情地四处乱转。
兰多没收敛自己的气息，脚步轻盈，存在感却强的可怕，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死寂的静止，旁人恨不得将滴落的水珠都揽在手里，生怕一个不当心就惹恼了这位不掩杀气存在。
老马克在一旁看着，也确实接收到了其他人绝望求助的目光，但他也是真的不敢乱动，刚刚才惹到了另外一尊凶神，眼下无论如何也不敢贸然开口再去碰这位的霉头，可眼见着他来回转圈几乎要把人吓得半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几步，准备找个机会试试——
老人脚步刚刚迈出，却见兰多毫无规律的步子忽然一顿，他倏地抬头看向高处，随即发尾轻轻一散，下一秒，整个人就已经跳到了顶楼旁那棵粗壮的爬藤上，只需一个轻盈的借力，他就能直接跳进去。
但是青年没有成功。
那道艳粉的影子像是一朵被风吹散的花一样，轻飘飘地落回了原地。
——有人，或者说有什么东西挡在了那里，拦住了青年毫无预兆地冒犯举动。
更确切一点来说，那是一只豹子。
一只与黑影同色，体型庞大的成年黑豹，生着一双深翠色的眼睛，肌肉线条饱满而流畅，这只野兽安静地蹲坐在影子里，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吼。
“兰多？”那只豹子的身后忽然响起少女惊诧的声音，秦情紧跟着从后面走出来，有些讶然的看着他：“你怎么……是有什么事情吗？”
青年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他看见那只刚刚还龇牙低吼的黑豹，此时却贴着少女的小腿爬下来，脑袋搭在爪子上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像是只温顺又安静的黑色大猫，完全看不出半点野兽特有的暴戾凶残。
青年直勾勾地盯着那只过分粘人的豹子，对方若有所觉般抬头瞥了一眼，一人一豹隔空对视片刻，黑豹忽然就兴致缺缺的撇过头去，很嘲讽的嗤了一声。
兰多：“……”
啧，迟早弄死他。
第47章
秦情平日里基本上是不怎么和人说话的。
倒不是她不爱与人说话,纯粹是她个人觉得日常管事不在自己，想和她打招呼倒是可以，但非要和她没话找话、或是让她决定什么事情,那就完全没那个必要了。
避难所刚刚建立不久，人少事情多,但大多都是些日常琐事,这方面处理问题有老马克帮忙负责，上面有人守着，大多数人也都默认遵守了她的这个习惯,不会去拿些寻常琐事去额外打扰她。
秦情觉得这样很好，大家也都觉得这样很好，没有陌生人对他们指手画脚, 日子也显得自在许多, 和老马克打交道更容易让他们放松下来；
而且只要不去特意招惹那名少女,那两位煞神也都不会额外多做些什么。
至于秦情小姐自己说的，她不打算成为避难所真正的管理人——
……嗯。
其他人当然不会说什么，反正老马克是没有过什么明确的回应的。
倒是那位看起来真的一句都不打算多问,一副不谙世事的纯白少女……老马克前不久才和她提过找人一起做生意的问题，没过几天后,她便单独叫了人,说可以试试看了。
“陪黑刀适应现在的状态用了些时间, ”她拍拍身边那只比寻常野兽的身形大出一圈的黑豹,那豹子懒洋洋地趴在地上，脑袋依然可以很轻松的搭在少女的腿上合着眼打盹，秦情的手指揉了揉黑色大猫的耳朵，温声解释说：“现在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
老马克呆了几秒后,便神色自然地点点头，迅速消化了眼前的现实：“我知道了，那我就开始着手安排啦，小姐。”
*
他提起过需要能对狼王阿德拉产生威胁的存在，更多是需要一张可以合理应对突发情况的底牌，而不是真的就要让两边打起来。
而且以避难所现在的规模，光明正大地做生意估计也是不太行，避难所一共也就这么多人，体量太小，普通的小本生意人家容易看不上眼，但是一口气拿出太多的货，也容易引人生疑。
“不过，倒也不怕您知道，其实之前住的地方，楼里面的不少物资都是我从外面淘来……”老人有点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忸怩一会后才接着说：“所以我的个人建议是，走这种细水长流的路子。”
秦情微微挑眉，了然道：“有些特殊的野路子？”
“哎呀，说的真客气，”老人笑眯眯的点点头，又提醒了另外一件事：“狼群上层两位吵架也不是一两天了；现在看起来是狼王一个人总揽大权，但是再怎么说另外一位也都是差点把阿德拉从椅子上掀下来的，手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底子——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他指缝里藏着的东西现在也没完全清干净。”
老马克的意思很浅显好懂，基地内虽然是狼王的一言堂，但斯考特既然还在二把手的位置上坐着，内里也就不像是想象中的那么滴水不漏的铁板一块。
基地庞大，人员众多，也因此衍生出生了大小不同的黑市，佣兵，倒卖各类货物的中间商……老马克过去知晓的那些门路不知道还能用多少，但是既然有了底牌，他们也可以先在外围绕圈，试着碰碰运气。
寻常货物估计卖不出什么价钱，但避难所拿出来的这种有机土却是罕见抢手货，要是能趁着机会搭上斯考特这条线的话，那么避难所接下来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二把手的野心从来都没打算掩藏过，狼王自己也是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有机土若是有机会运到基地送到斯考特的手里，那到时候不希望避难所的位置被狼王发现的对象，自然也会再加一位。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是个不错的主意。”
秦情想了想，忽然起身拿了个新做的盒子过来，东西并不起眼，不过就是用普通的木材随意打造的粗糙盒子，只大致打磨了边缘去掉了细小的木刺，她将盒子递给老马克，又说：“如果是准备和斯考特先生做生意的话，带着这个一起去吧。”
“这是什么？”老人随口一问，并不报什么太大期待。
秦情语气平静，再坦然不过地回答说：“沙地蠕虫的卵。”
老马克：“……”
老人的脸色变得有些僵硬起来，他板着脸将盒子仔仔细细地盖好，尽可能地放在了一个距自己较远的位置。
这些卵都是发育不良的未受精状态，本来是要被自然淘汰放弃，或是当做下一阶段幼虫成长期的储备粮使用的，根本无法发育成长，但秦情没有特意提醒老马克事实真相，而是静静地看着他的反应，眼里生出了几分温和的同情。
老人家的承受力还是有些低啊，秦情看着老马克一脸拘谨的样子，并没有多说什么。
那位斯考特先生，是个喜欢多想一些事情的聪明人。
在她看来，有机土的筹码暂且还有些不太够，也许足够引起斯考特的兴趣，却不足以引起他过多的兴趣——万一要是他觉得麻烦，干脆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想要让兄长代劳，自己在后面等着接现成的红利呢？
秦情和斯考特相处的机会极少，但那一点痕迹，也足够她推测出这个人的大致脾性。
与狼王阿德拉不同，斯考特的性子要更加随性洒脱一些，黑狼像是狼群的影子，永远存在，也永远沉默，大概是因为长兄的影响，斯考特在做事时，其实对事件的过程本身没有过高的掌控欲，他要更加倾向于幕后的位置，更喜欢意外和巧合。
狼王的压迫感太强了，以至于他的弟弟在准备做什么事情之前，最先考虑的其实是如何保证自己可以置身事外，清清白白。
靠斯考特来做生意是个不错的主意，但说到底也就只是一些有机土而已，在秦情看来，还不值得让斯考特就这么跟着一起下注。
要让他跟着一起玩，只有财富是不够的。
她忽然询问：“……斯考特先生，要的究竟是什么？”
“钱？人脉，军队或是力量？”老马克懵懂回答，“他算是狼群的叛徒，小姐，现在也算是……要想造反的话，这些东西都是必要的吧？”
秦情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要看最终目的的。
这些东西他当然也需要，但是斯考特真正要的是什么？
——他要的是狼群领袖的位置。
也许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准备夺权篡位，对着兄长兵刃相见，这样已经完全可以算是个叛徒——但如果要是配合狼群自己的规则来看，斯考特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没有越过应有的界限。
如此，就不能以“斯考特准备造反”作为前提，而是应该要以“他准备强大自己的力量”作为前提。
有机土代表的基础民生经济，这是领袖和管理者才需要考虑的事情，不在斯考特的核心思考范围内，换句话说，这生意确实有利可图，但对斯考特来说，偏偏就没什么意思。
少女思索片刻，拢下一缕银白色的长发，用布条系起一缕，又切了下来，递给了老马克。
“放在盒子里吧。”她吩咐着，看着老人动作僵硬的快速打开盒子，小心翼翼把头发放进去又飞速合上，然后才稍稍松口气。
“可是小姐，这样一来，不就是相当于在告诉斯考特先生：避难所的主人就是您了么？”
“早晚都是要知道的。”秦情回答说，看起来并不在意的样子。
兰多的数据早就已经被基地的中央塔录入了，也许在此之前他的存在还可以是个秘密，但是当斯考特有渠道接触到现在的黑刀以后，估计就不能再是了。
一个普通人的变化还能说是意志力的奇迹，但要是再加上一个合成种的完整进化异变呢？
越是身处高位的人越清楚，这世上的奇迹没有那么多的。
狼王的态度姑且不提，但斯考特思考问题的重心接下来一定会有所变化——
他渴望力量，自然也会渴望那个改变了力量规则体系的存在。
少女垂下目光，慢慢摸了摸豹子毛茸茸的头顶。
在她看来，这不算是提前暴露自己的存在。
她只不过是提前在那个已知的答案前面，再额外加上一份令对方足够心动的筹码。
*
一盒子质地温润如玉的乳白色虫卵，比寻常的沙漠蠕虫虫卵要小了一大圈，整整齐齐的放在普通的木盒子里，乍一看起来确实像是什么意味深长的珍贵赠礼。
一同放在桌子上的还有一份黑色的有机土……不过房间的主人只随意瞥了一眼，就把袋子放在了一边。
斯考特没有让人跟在自己身边的习惯，办公室里常年烟雾缭绕，只有自己一人，不过今天的二把手罕见地没有点上一根烟才开始工作，而是饶有兴趣的对着那个盒子打量了半天，少见的兴致盎然。
他手底下有几条线还没有被阿德拉废掉，能坚持到现在的基本都是他最后的心腹和底牌，不过阿德拉平日里压制的实在太狠，所以斯考特平日里除了做些“小买卖”以外，也没有太多额外发挥的余地。
平日里能有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帮着赚些外快，甚至无需狼王特意放水，那点可能产生的摩擦风险就连斯考特自己都看不上。
但这一次嘛……
这一盒子的小白球确实激起了斯考特的兴趣。
老实说，盒子里装着的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沙虫虫卵不算少见，有军队的话谁都能拿到；但是普通人要想在沙虫的繁殖期拿出来这么多完整的虫卵… …？
哦，说错了。
不是普通人……应该是一个柔弱的疗愈师，和一只脱离队伍许久的合成种。
——不过能做到这一步的，当真还能称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疗愈师么？
斯考特单独拿出那一缕柔软的银白色长发，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一会后，随手把头发放进了自己的衬衣口袋。
计划要有所调整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起身走到了走廊外面，屈指敲了敲副手办公室的玻璃。
“那个带着盒子来的家伙在哪儿，让他来见我。”
第48章
带盒子来的是个二手贩子, 从外面的拓荒者手里接了东西，期间又不知道倒手经过了多少次，然后才送到了斯考特的手里。
斯考特没太在意：“能查到最初来源吗？”
“之前的话可能有点麻烦, ”副手简单查了查，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了, “但这一次的话……斯考特先生, 那人没走——而且不但没走，这人您可能也是认识的。”
男人挑了下眉。
*
实际上，这人不但没走,活动的位置也不算隐蔽，在那处已经不算陌生的贫民窟里，斯考特几乎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异常显眼的影子。
盛开桃花一样妖艳又艳丽的青年,居高临下地站在狭窄的楼道里,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外来的不速之客。
玛尔达——那个女人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她的打扮看起来很朴素, 反复清洗后已经开始褪色、甚至有些破损的廉价料子，女人的身上有一种近乎严苛的整洁，哪怕在充斥异味和杂物的旧楼走廊里, 她也是那个干净的有些格格不入的样子。
斯考特没把注意力过多的放在她的身上，这里奇奇怪怪的家伙很多了,也不差再多这一个,他将目光转向那边的兰多,脸上扯出一个敷衍的笑弧。
“聊聊？”
青年没有动,呼吸仿佛也与环境同频，他的眼珠转了转，那一瞬间，他的模样看起来像是附着在草叶上某种安静又灵敏的节肢动物。
若不是一直紧盯着兰多，怕是下一秒斯考特就会连他的影子都找不到。
“我去准备茶水和房间。”身边那个叫玛尔达的女人温声开口道,她很客气的对着斯考特颔首致意，也不等两人回应，自顾自地转身匆匆离开了，路过的人有意无意避让着她的脚步，像是某种无言的敬畏。
“我知道你，”斯考特重新笑起来，“中央塔那边可是把你传的煞有其事，原本普通的c类佣兵，硬是靠着自己扛过了基因补剂副作用的家伙……现在也算是我大哥手里最看重的人才之一了吧。”
“说起来，你不是去做任务了？你这是提前完成了还是什么情况……怎么就这么回来了，也不去打个招呼？”
斯考特神色如常的踩上了楼梯，那副神态口吻活像是他已经与兰多认识了许久，是老友久别重逢的亲昵招呼，兰多眼神微动，看起来并没有闪躲的意思：“没完成任务。”
他语气淡淡，连一点多余的情绪起伏都没有：“失败了，就回来了。”
“……啊。”斯考特干巴巴的应了一声，语气微妙起来。
大多数人对合成种会有刻板印象，对比普通人来说，他们是一种蛮不讲理的强大，也有与其相配的傲慢自尊，斯考特也不例外，在他看来，一个c类佣兵能做到这一步，又能被阿德拉额外重用的家伙，自尊心肯定是没问题的……应该。
就算可能又是个什么隐藏精神不正常的疯子……但也不至于就这么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失败，连一点反省的表现也没有，就这么理直气壮的回来了吧？
这也不是阿德拉挑人干活的风格啊？
“还是说要赔钱吗？”兰多居然还真就认认真真地问起来了，“我接任务之前没签过合同，也没说过任务失败后需要我做什么，既然如此，任务失败我就直接回来，有什么问题吗。”
斯考特轻咳一声：“那倒也是不用……”
“哦。”兰多点点头，看起来还真的就完全不在意的样子，“那没事了。”
斯考特：“……”
怎么说呢。
这小子……不但没有属于合成种的自尊心，连佣兵最起码的职业素养和上进心也没有啊。
不过他今天来也不是为了视察佣兵工作状态的，斯考特鬼使神差地摸了摸放着那缕银白色头发的口袋位置，他看着兰多那双太过平淡的眼睛，忽然道： “是你在找人做生意？”
这种说话方式不符合他的一贯风格，斯考特自己也清楚。
但对着这么一个不按逻辑行动的年轻人，那些绕来绕去的谈话风格估计他也是理解不了的。
果然，他这边话音刚落，兰多的眼睛便再一次看了过来，他眸色浅淡，像是两颗无法染上多余情绪的玻璃珠。
斯考特微笑起来，重新找回了一点掌控谈话节奏的自如底气：“那个盒子，是你要人一起送上来的吧。”
兰多垂下眼，点点头：“是。”
他的态度太过平淡，让斯考特也不自觉地有些焦躁起来了。
被兄长重用的年轻佣兵，来历普通，变化成谜，首次任务的地点目标暂且未知，但能同时找到沙虫虫卵和有机土的地方一共也就那么多，好巧不巧地又是和另外一位s级佣兵任务地点是重叠的。
几乎是下意识地，斯考特又摸了摸放着头发的口袋。
是重叠的。
他完全可以确定这一点——那个漂亮的小疗愈师和黑刀一起离开的方向，还有兄长派出的这名佣兵的任务位置，是重叠的。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间段？为什么偏偏是那个位置？
……他的好大哥，是不是又轻描淡写给他挖了个什么坑出来？
只不过估计阿德拉也没料到原来这小子居然是这么个性子，和他不计代价拼命变强的行为完全就是两个极端，真难得啊阿德拉，还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步，居然也会在这种地方陷入这种荒谬的思维误区……
斯考特有点幸灾乐祸。
“两位——”
玛尔达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女人的笑容温和有礼，她鬼魅一般重新出现，微笑着提醒，“准备了房间，不要站在这聊了吧？也不是什么合适的地方。 ”
斯考特没有拒绝的意思。
片刻后，狼群的二把手纡尊降贵坐在劣质的廉价沙发上，面前朴素的玻璃杯里只有最普通的清水。
“条件简陋了些，还请见谅。”玛尔达彬彬有礼的道歉，看起来却没有多少贫苦可怜人身上常见的那种令人怜悯的拘谨，正相反，这房间里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更确切一点来说，那种穷人身上特有的味道。
斯考特双膝交叠坐在沙发上，双手叠放在大腿上，他的目光大大方方地扫描过屋内的一切，忽然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一件事。
……基因补剂是很贵的。
而c类佣兵说白了也就是走投无路之下只能选择卖命的普通人，普通人能赚多少钱……嗯，看看这里的生活条件就知道了。
要是没有什么别的本事或是上升渠道，普通人在基地里能过到的最好日子，估计也就是这里了。
斯考特目光微微一动，忽然看向了面前沉默的兰多。
——他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小白脸，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买基因补剂？
斯考特手指无意识摩挲了一下口袋里的头发，几乎是下意识地发散思维，想：那个漂亮的小疗愈师倒确实是个喜欢善心泛滥的对象……但是，不会吧？不至于吧，不能真的就因为这小子脸长得好看就心软帮忙了吧？
……那他干嘛非要执着一个不爱搭理人的合成种？早知道那小丫头有本事从零开始又是个看脸干活的性子，那他早早准备十七八个年轻漂亮的，不比费尽心思死抠一个来得合适？
男人沉默片刻，他尽量压下了那些相对冒犯的询问，而是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问道：“你从哪儿弄来的盒子？”
他原本还想问沙虫虫卵的事情，但现在一看，可能另外一件事情才是真正的重点。
——这小子从哪儿弄来的头发？
“有机土和盒子都是一个地方拿到的，”兰多语气淡淡的回答，直白而朴素，没有一点弯弯绕的意思，“头发也是。”
“你还真是一点弯都不打算走啊……”斯考特也是没见过这样的谈话对象，语气里多了几分哽住的无奈，“算了，这么聊天也不是不行，你带这两样东西来找我，想做什么？”
兰多回答：“做生意。”
他想了想，又补充：“有机土的生意，做不做？”
斯考特：“……”
斯考特很明显的啧了一声。
确实，那一盒沙虫虫卵也算是某种特别的暗示，无论那个小姑娘用了什么法子驱逐了当地的沙地蠕虫，这本事都已经不算小了，再加上一个连阿德拉都不得不重视的全新合成种……
——无论她手里有什么样子的筹码，现在都必须要打起精神，谨慎对待。
做生意嘛，也不是什么坏事情，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自己大哥那点不能见人的小心思的，但既然能逃得那么远不说、还能反过来利用现有资源再做点什么，这也确实是她的本事。
于情于理，斯考特都觉得这买卖值得上心。
“做生意我没意见，”斯考特忽然叹了口气，“但是她能不能换一个能正常说话的来和我聊？”
兰多看着他，表情茫然又无辜。
斯考特忽然觉得有些牙根发痒，他冷不丁的问：“我要是不和你做生意，你又能怎么办？”
“不怎么样，”兰多看他一眼，幽幽道：“那我就回去和小姐说清楚就好了。”
斯考特：“……”
这小子今年几岁了，从哪儿学的小崽子告状手段？
“抱歉，斯考特先生。”两人微妙僵持的功夫，旁边的玛尔达忽然开口了，女人很温柔的笑了笑，顺势坐在了旁边的一张椅子上。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算我一个吧。”
她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徘徊片刻，神色自若地微笑补充道：“也不怕您知道，当时兰多买基因补剂的钱，就是我帮忙牵头筹到的。”
第49章
玛尔达在说这话的时候,兰多的目光稍微向着旁边转开了一点。
这话说的简单，却也是有几分细思极恐的味道，斯考特的笑容僵滞片刻,目光终于慢慢落到了玛尔达的脸上，盯着那双看似谦卑、实则并没有回避自己视线的眼睛。
“……您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的措辞更多是一种习惯性的礼貌, 但这样恭敬的语调, 在这样的场合下便莫名有些仿佛阴阳怪气般的嘲讽。
但也难怪斯考特会有这样的反问，一个佣兵靠自己的努力购买基因补剂试图逆天改命，和一群彼此之间毫无关系的人, 为了另外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另外一个毫无关系的梦想，心甘情愿地筹钱替他买下价格高昂的基因补剂……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是单独某个人的异想天开，和一个具有相当凝聚力的组织之间的差别了。
也不要和他说是看这小子可怜才决定这么干的——这可不是一区,没有那么多家里有闲钱又容易善心泛滥的好心人。
玛尔达看着对方稍稍冷下来的脸色,看起来并没有半点的焦急慌张。
“您大可不必把我们当做什么危险需要提防的对象,斯考特先生。”玛尔达温声细语的回答说，“这儿的人和您之前认识的没什么区别，还是一样的贫穷,弱小，自顾不暇……我们只是恰巧有一个同样的愿望,而这个愿望又凑巧并非属于单靠祈祷就能做到类型,所以,只能用些特别的法子了。”
斯考特挑了下眉,难得多了几分兴趣，接着问了下去。
“什么愿望？”
女人仰起头，她的眼睛里忽然却泛起了某种异样的向往，那种感情纯粹，热烈,掺杂近乎狂热的虔诚，但她又将一切情绪压在眼瞳之下，仿佛那一闪而逝的疯狂都只是斯考特恍惚的错觉。
“我们想要见一个人，想要再见见她……哪怕只是一面也好，再让我们见一次吧。”
玛尔达的眼尾堆砌起极尽温柔的苦恼，轻轻叹息一声后，她放缓语速，低声说：“那个人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了这里，而且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没办法了，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集合仅有的一点力量，先让某个人去找到她。”
玛尔达在说这话的时候，依然在微笑。
一个温柔的，纯粹的，甚至称得上满足而幸福的微笑。
玛尔达知道她不会一直留在这里，但也从没想过，她居然会离开的那么早。
但很快地，她又开始思考：既然黑刀可以做到带着秦情小姐离开这里，那么和他一样的人呢，应该也是可以做得到才对的吧？
玛尔达自认自己没做什么，她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并集合了一些同样认为这个想法可靠的同伴。
——造一个临时的“残次品”出来。
哪怕无法把她带回来，至少也要告诉她，他们还在这里等着她。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资格，可以成为那个被选中的对象的。”
女人轻声道。
“——毕竟，普通人贸然使用基因补剂是会死的，这是最基础的常识了，不是嘛？”
斯考特目光微微转动，他收敛了一切多余的想法，只平静地看向了兰多那张情绪寡淡的脸。
“被选中的是只有这小子吗？”
“当然不是啦，”玛尔达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随即很无奈的笑起来，温温柔柔的回答说：“还是有其他几位的，只不过最初勉强做到成功达到标准，还能侥幸多活几天的只有兰多而已——”
而且他活下来的理由，也不是因为他自己。
玛尔达也同时看向了兰多，只不过比起斯考特的若有所思，她的眼睛里要多了些其他的东西。
“……”
兰多错开眼神，一言不发。
“我不太懂，玛尔达女士。”斯考特的脸上露出个敷衍的假笑，他终于愿意拿出几分真实的诚意，认真正视眼前这个渺小又瘦弱的贫民窟出身的女人，慢悠悠地询问道：“当着我的面说这个，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怕我一句话的功夫，就把你们这个荒唐的''大家庭''彻底从基地地图上抹除吗？”
……在想什么？
女人摩挲了一下裙摆的皱褶，目光看向了始终沉默的兰多。
他活下来了，而且活得很好，四肢健全，精神稳定，是与当初的黑刀一样只能令人仰望的强大……但玛尔达非常确定，最初那个用完基因补剂的兰多，可不是这个完整又漂亮的样子。
——有人让他恢复健康，重获新生，而这个人是谁，似乎已经无需再过多思考。
于是女人转过目光，看向了面前的斯考特：“如果您问我现在在想什么的话，很简单：我想要帮他促成这一单生意，先生。”
斯考特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她。
“你们两位谈生意，这里面的具体价格我不太懂，利润也不明白。”玛尔达说，“但我至少知道不是谁都有资格能和您一起坐下来聊聊的……除此之外，筹码自然也是越多越好，不是么？”
斯考特微笑起来：“你觉得，你们这个拼尽全力也只能养出来一只合成种的破地方……也能算得上是筹码？”
玛尔达笑意不变。
“我们可以是，先生。”
只能在底层生存的劣等生物似乎理所当然地不被大人物们重视，但是当他们真的为了某个目的陷入悍不畏死的疯狂，那也足够卷乱整个基地的安宁现状。
她要自己变成那个筹码——更确切一点来说，她要一个可以和那一位重逢的资格。
兰多都能做到的事情，没理由她不行。
斯考特：“……”
黑狼表情不变，啧了一声。
他大致总结了一下自己刚刚听到的一切，简而言之，一个女疯子，带着另外一群和她想法差不多的疯子，为了一个念头聚在一起，并因此培养出了一个强大到连阿德拉也会重视的合成种。
而且听她的意思，愿意不要命的疯子还不只是这么一位——完全就是因为使用基因补剂的条件严苛，不是所有人都有可能扛得下来，所以最后才只留下了这么一位。
……疯子。
他只能这么评价。
这种东西要是从基地管理者的角度来看，估计根本不可能让他们能活过今天晚上……但斯考特既然特意走了这一趟，就意味着他愿意遵守一些灰色地带的默认规则。
至少现在，他还是愿意的。
有些时候，还真的就是疯子越多越好，愿意为了某个目的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越多越好，最后能配合一起做生意的伙伴自然也是越多越好。
无论是不是她的刻意为之，那位漂亮的小疗愈师手中的筹码确实还在持续增加：这个小白脸合成种，眼前这个看似冷静的女疯子，一整盒完整的沙虫虫卵，再加上未来的有机土生意……
她的胆子要是再大一些，直接去和阿德拉谈判也不是不行，凭阿德拉之前那个态度，估计她想要什么点点头也就给了。
……但是偏偏如此迂回地选择和我谈生意了呢。
斯考特眉头一挑，忽然就有些莫名地自得，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在这件事上微妙地压过了兄长一头，还是在自己的伟大计划里又增加了一个强有力的筹码。
秦情……是吧？
黑狼垂下目光，不自觉间笑得意味深长。
这次倒是阿德拉判断错了。
那可不是什么只能靠着合成种的保护才能勉强生存的娇弱金丝雀，圣人般的无瑕无私，也如圣人一般轻而易举便可做到引人瞩目——但凡存在过的地方都留着她的影子，不止是单纯的感激和仰慕，而是像岩浆烧灼地表一样，看似平静无声地流淌过地面，最后却留下了永久的痕迹。
……怎么做到的？
斯考特缓慢摩挲了一下手指，指腹似乎仍残留着几分发丝柔顺微凉的触感，他垂下目光，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陌生的迫不及待。
要是坐在自己面前的是她本人就好了。
要是本人的话……他直觉觉得，这场谈话会变得更有趣一些。
他看着眼前容貌艳丽的青年，习惯性想要试着开口拉拢的心却被另外一种情绪压制住，又轻描淡写地打散了：要一个人有什么用？拉拢这一两个的有什么用？他们的弱点如此清晰明确，而令他们强大至此的理由也早已摆在了他的面前。
但与此同时，另一个问题就又出现了。
——要和阿德拉对着干吗？
阿德拉显然还没有看清楚对方的价值，自顾自沉浸在骑士拯救公主的古典浪漫妄想之中不可自拔；在兄弟两个已经做好了安排后，再贸贸然当着狼王的面抢走他的猎物，不算是个理智的行为。
类似迟疑的情绪只在斯考特的脑子里停留一顺，就被他满不在乎地忽略掉了。
造反的事情都做过了，还差这一个么？
而且啊，阿德拉又不知道他看中的小公主到底是个什么存在——说起来他大哥那个毫不自知也从不收敛的控制狂本性，除非脾气好到极点不然也没人忍得了吧——所以啊，说不定还是愿意和她做生意的自己更容易和人家聊得来呢？
要尊重女士意见的嘛。
斯考特再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人，眼中已经多了些意味深长的愉快了然。
“生意嘛，自然也是要做的。”斯考特笑眯眯地说，那条始终安静垂放在身侧的黑色狼尾轻轻摆动了一下，充分证明他此时内心毫不掩饰的轻松愉快： “就是除了有机土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有意思的玩意？”
兰多显然不是个适合聊生意细节的对象，但斯考特也不着急，很好脾气的补充道：“不急着现在就回答，可以回去问问的嘛。”
当然，如果是那位小姐亲自来和他谈的话，那就更好了。
“事先说明一点，”斯考特忽然抬手比划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又强调了一句：“也不用这么麻烦的来回往返，反而更容易出事……我是可以随时离开基地自由活动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50章
“斯考特先生是这么说的？”
兰多对其他事情不管不问,和秦情的回复也是言简意赅，直奔主题。
三言两语说完了遇到斯考特之后的事情后，秦情也没额外再分析什么,只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有机土的生意和相关细节那是老马克在管的,她说不问就真的不想问,玩家目标又不是经营类游戏，主线之外的拓展玩法稍稍了解一下就好，休想让她把游戏玩成市长模拟器或是文明系列。
“我倒是觉得, 那一位如果真的要来，可能也不算是个坏事。”
老马克跟着一起听了一会，表情还算是淡定。
他对这边越好奇, 所求越多, 避难所相对就会越安全。
这倒是事实,秦情跟着点点头，眼下既然斯考特的态度也算和善，那就代表他在基地那边勉强也能当个隐形的保护伞,接下来一段时间里，避难所的日常物资所需也就不算是个问题了。
她合着眼向后靠去,身后的黑豹安静的趴着,充当一个大型靠枕,柔软顺滑的黑色皮毛下面是紧实温暖的肌肉,靠着的位置正好是黑豹腹部的位置，软乎乎的很舒服。
老马克观察了一会她的表情，试探着问道：“您不会觉得不方便吗？到时候要不要避一避？”
“避开？”女孩微微睁开眼睛，有些茫然：“为什么啊？”
且不说现阶段斯考特是个必须要稳住的大客户，就单纯从她个人来讲, 也不是要把人当做洪水猛兽一样唯恐避之不及啊。
她图鉴都还没开呢。
老马克也是一愣：“因为他是狼王的弟弟……？而且如果要是本人亲自来了，大概率可能是对您感兴趣？”
老马克此言一出，旁边两位也跟着心有戚戚的点点头，倒是秦情本人完全不以为意，反而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
“他才不会对我感兴趣啦，”少女随口笑道，她图鉴都还没开，充分证明了斯考特是个多么稳定的铁血强度党，“我避开也不太合适……他的脾气摆在那里，总不能随随便便找个人去和他聊，黑刀不擅长这个，兰多就更不用说了，到时候我肯定还是要出面的嘛。”
嗯，不过老马克的这几句话倒也算是提醒她了，眼下这位大客户既然兴致勃勃地想要来亲自看看，避难所这边显然也是不能拦着的——
那要是斯考特往外面跑的频率再勤快一点，距离狼王知道她在哪儿还会很远吗？
“……”
秦情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了。
她身后做靠枕的黑豹闻言抖抖耳朵，脑袋转过去蹭蹭她的肩膀，秦情拍拍对方的头顶，也不知这片刻的沉默之间一人一豹怎么交流的，她歪着头想了想，摇摇头：“不行，不能再跑了。”
“不，不是路上带几个人的事情……也不是带不带兰多的意思，是真的不能跑——黑刀……！不要乱蹭！也不要因为这种事情撒娇！”
老马克：“……”所以说这两位究竟是怎么聊的天啊，精神力之间的意念交流吗。
老人看着那只豹子，眼中的莫名敬畏不由得又多了几分。
“跑也跑不出整个e-3区的，”秦情安慰道，“更何况这里还有人呢，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区别于老马克有些忍不住被感动到的样子，豹子尾巴懒洋洋地甩了甩，看起来对这个回答兴致缺缺。
其实，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她在哪儿呆着才真正称得上安全，而是狼王对她的认真程度究竟到了哪一步。
秦情看了一眼图鉴，还是老样子，斯考特的压根没解锁，阿德拉的是锁定面板的试用状态。
“……”唉。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从系统判定来看，阿德拉对她的怜惜之情确实发自真心，可上位者最普通廉价的一时动心配合权力一起使用，架势也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以狼群的势力范围来看，他们说不定真的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要被人抓回去。
秦情不介意自己被黑刀放在条件极端恶劣的出租屋里养着，再怎么说腿长在她身上，是宅还是跑都是自己说了算的；
但她不太喜欢阿德拉之前流露出的态度，他的纵容和耐心都是界限分明，那个男人懂得如何认真欣赏鸟雀漂亮的羽翼，但也会做适当的剪羽，让笼子里的小鸟可以尽情舒展羽翼的同时，也彻底失去了飞翔的能力。
冷不丁的，秦情又想起了那碟直接摆在自己面前的小羊排。
那一桌子的珍馐美食固然花样繁多，但说白了，依然都是狼王提前挑选，并亲自准备好的。
她想吃什么都行，额外另点也可以，前提是没有超过那张桌子的范围，没有越过狼王的许可。
……
少女无言的蜷缩起自己的双腿，让自己更大限度的贴在了豹子温暖的身上。
唉，麻烦。
眼下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快到理论上黑刀带着她返回基地提交任务的时候了。
到时候，不管斯考特帮不帮忙，阿德拉估计都要有动作了。
秦情想了想，黑刀拉到满破以后，算是有了让基地安稳立身的底气，不过考虑到狼王的脾气，她可能要再给自己增加一点筹码才行。
毕竟不能排除她会为了保住这个避难所，最后选择把自己交出去的可能性嘛——玩家在这方面很有自知之明的。
所以，最好是趁此机会看看附近有没有愿意加入的流浪人或拓荒者，避难所收纳的人数越多，斯考特帮忙的底气越强，狼王作为基地管理者就越要谨慎对待；
虫群那边也要再刷一刷，正好最近是繁殖期，就算沙虫在成型的军队面前不算是正式威胁，这期间多存些信仰值也是好的……
秦情一边思考着，一边下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少女的牙齿抵在唇瓣上反复磨蹭着，因此压出一小片白色的痕迹，这动作其实并不明显，通常情况下也没有人会长久盯着她的脸一直看，但猝不及防的，秦情身边忽然递来一缕柔和的香风，打断了几人零散细碎的聊天声。
少女抬眼，只来得及看见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掌伸了过来，似乎是想要拨开她被牙齿压着的嘴唇。
秦情：“……”女孩瞳孔微微缩紧，比起一般人反射性惊惶闪躲的动作，她的眉头却先一步因为这僭越的行为微微皱了起来。
她这边没来得及有动作，身边先听得野兽齿关闭合咬空的清脆咔嚓声，兰多身影变换速度极快，下一秒就已经错开几步距离，规规矩矩地单膝蹲坐在少女面前，一脸的乖顺无辜。
秦情顿了一下。
这不爱听话的坏小孩又想干嘛。
黑刀咬牙切齿，死死盯着兰多的侧脸，单纯从声音大小来判断，他刚刚这一口要是咬到实处，估计就当场在身上咬穿出几个透光的窟窿出来。
“您在担心什么吗？”青年眼神清澈至极，连手脚的动作也是规规矩矩地，完全看不出刚刚那个突兀伸手想要摸她嘴唇的人就是他。
秦情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最终还是神色如常的点点头，温声细语的回道：“有一点。”
“避难所的人太少了，”她很诚实的表示，“如果可以的话，接下来希望能多找些人一起过来，人越多，不被狼王吞并的可能性就越大。”
兰多闻言微笑起来，他容貌秾艳，此时笑意柔软，一种醇酒般的风情便从眼角眉梢里轻飘飘的晃了出来，混着那馥郁的花香一起，丝丝缕缕地绕上了面前的少女。
“我和黑刀先生怕是没办法为您带什么人回来了，”豹子龇着牙，阴阴瞥了一眼这示弱还要带上自己的小白脸，兰多若无其事，继续又说：“不过我正巧带了个很可靠的人回来，您要不要去看看？”
……
这一趟跑基地，除了先初步商量好有机土的买卖以外，也有一些人跟着他们一起返回了避难所，斯考特在这方面一向足够大方，几辆大型改装车借着中间商的名义说送也就送了，顺路又多带回来十几个人，名义上是来做生意的，但看他们和老马克熟稔聊天的样子，大概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比起那些已经开始热络打招呼开始四处找活干的人，这其中还有几个，不远不近地站在另外一边，左右观望着，似乎是在寻找这什么。
秦情从楼里出来时，看见的便是那突兀站在另外一边的几个人。
她步子很轻，也没有特意出声叫人，但那几个人仍然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少女的身影，他们的脸上瞬间浮上狂热的欢喜，秦情目光简单扫过一圈，这几个人的名字都还算熟悉，是她还在旧城区那边时经常能看到的，她的眼神最终在中间那个女人的脸上停下来，微微一怔后，下意识叫出了她的名字。
“……玛尔达？”
本就在微笑的女人笑容瞬间变得更加热切欢喜，她快走几步来到少女面前，颧骨上染着病态的潮红，秦情习惯性地伸手想要安抚一下她的情绪，但那只手还没来得及抚上女人的脸颊，就立刻就被玛尔达死死握住了。
少女手掌微微一动，没挣开。
“我终于……终于……”
玛尔达的眼神恍惚，她嘴唇颤抖着，低低嗫嚅几声，还未来得及说完一句话，却先一步簌簌落下泪来。
“我终于见到您了，小姐……”
玛尔达哆嗦着哽咽起来，眼里同时混着被舍弃后的绝望哀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这让女人的神态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癫狂的、难以言喻的扭曲，她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少女的手背上，随即是滚热的脸颊，潮湿的眼睛，呢喃低语的嘴唇，那神态已然不像是故人令人欣慰的久别重逢，反而带着异样热烈的病态虔诚。
旁人远远觑了一眼，只觉出某种无法理解的莫名悚然。
少女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没有避开对方的动作，她轻轻叹了口气，又伸出另一只手来，任由玛尔达将温热的眼泪蹭满了她的手心。
她两只手捧着女人啜泣的脸，目光已经幽幽转向另外一边，看向了满脸无辜的兰多。
青年眨了眨眼，一副温顺懵懂的样子，眼神却不着痕迹瞥过少女柔软如花瓣般的嘴唇。
……其实刚刚就想说了，要是真的想咬什么发泄情绪的话，完全可以来咬他啊。
青年有点惋惜的想着。
不过这话现在说出来，大概率会被黑刀先生一口咬掉脑袋，所以还是以后有机会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