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鸡和蛋
最后婚礼还是办了,不过何韵听说夏星晓有点婚前焦虑,就把婚礼地点从城堡酒店改到一艘游轮上,同时谢绝所有的媒体,只邀请了少量亲朋好友参加。
浅夏的五月,温柔的海风拂过衣摆,海水涟漪中映着一片金色。
夏星晓迎着晨光,挎着夏江的手臂,款款走向时砚池,层层叠叠的拖尾甩在身后,雪白的头纱扬起一道圣洁的弧线。
时砚池一身高定西装,健硕体魄包裹其中,五官上每一个起承转合都迷人得要命。
那个在她心上燎原,占据了她整个青春的男人,正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向她招手。
阳光落在他流畅利落的侧脸上,海风不断打乱他的碎发,慵矜不羁的男人被衬得格外温柔。
把她移交给时砚池时,不善言辞的夏江第一次落泪,他磕磕绊绊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最后只汇成几个字,“我把女儿交给你了。”
夏星晓也眼角发涩,眼泪抑制不住地续满眼眶,梁舒是伴娘,纸巾刚拿出来,就被时砚池接过去了,他勾过她脸颊的碎发轻轻绾在耳后,又小心翼翼地揩过带着水迹的眼角。
隔着薄薄的蕾丝手套,时砚池坚定而郑重地把人接了过来,他嘴唇瓮张,声音浸出几分沉哑。
他说,星星,你是我的了。
夏星晓的心脏像泡在温泉里,又酥又麻。
游轮上载着天海相接的咸咸海风,载着所有的亲朋好友,载着泪水和祝福,载着时砚池的满腔爱意。
晚餐地点星潮会所。
位置在海市高端商务区,门口豪车一辆接着一辆。
车停,门打开。
一条白皙长腿率先迈出,新中式修身裙和雪色肌肤相得益彰,深凹的颈窝、凸起的蝴蝶骨,单薄纤细,黛眉红唇,清冷中带着纯欲。
“南去星潮嗟往事,北来祠庙岂公心。”①
东方意境的最高奢华便是人脉。
三人没停留,直接去了二楼雅间。
谢南州给两人递菜单,夏星晓抬额看服务生,“来一份蔬菜沙拉。”
梁舒瞳孔细微放大,硬着头皮点了三道,合上菜单。
谢南州接过菜单,又加了四道。
“谢先生做什么的?”梁舒手肘撑在桌面上,角色进入得很快。
“金融行业。”
“叫我南州吧。”红酒提前就醒了,他起身给两人倒酒。
“呦,跟我们星星同专业,不愁没有共同语言了。”
夏星晓睨她一眼,将酒杯倒扣在桌面,“谢先生这么优秀,我自惭形秽,我们领了长辈们的好意,就当多一个朋友。”
谢南州神色不变地坐回位置,“朋友我不缺,倒是缺一个女朋友。”
这话说得接不下去,梁舒看着她被噎住,在一旁偷笑。
“星星,你跟时砚池分手那么久了,为什么不去试着接触一下别人?”
“熟人不好下手,生人不好开口,送上门来的优质对象你也不要,难道你想寡一辈子?”摇了摇高脚杯,梁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才多大啊!”
夏星晓没回答,她兴致不高,另外两人都能看出来。
谢南州买完单回来了,他扶着门口的椅背上,温和一笑,“两位公主殿下,吃好了吗?”
三个人,八道菜,一瓶五位数的红酒,着实奢侈。
大堂里迎来送往,星潮会所到了散局的高峰时刻。
夏星晓牵着微醺的梁舒走在前面,谢南州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大束白色玫瑰,突然大踏步地走过来。
奶油色花瓣上还带着水雾,花型饱满圆润,有种清冷淡然的幽香。
“初次见面,没有花,总觉得少了点仪式感。”他将鲜花递她怀里。
梁舒酒酣耳热,退一步笑着看戏。
“今天听杨阿姨说你约了和我吃饭,我知道是你应付长辈的借口,整个下午我思来想去,还是想给自己争取个机会……”
谢南州盯着她的眼睛,脸上笑容真切。
“有些事情不大胆一点,可能永远都没有答案,所以有些话我今天必须得说……”
猝不及防,他轻轻拥了过来,“我真的很喜欢你,希望你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
夏星晓瞬间僵住了。
单方面的拥抱只持续了一秒,她马上下意识地推开他退了两步,长发哗啦散下来。
有些神奇的是,她对人群中的某人有天然的辨识力,只觉得自身磁场乱了,慌乱地四处看过去,果然对上一双深邃悠长的眼睛。
时砚池不偏不倚,就在她视线中央。
他今天在星潮会所有个商务饭局,Muse建厂后盘活了一系列上下游企业,深海国际就是其中之一。
梁舒的视线慢慢往她那里看,动作缓了下来,“然后你俩就分手了,一辈子在哪?”
善意的人一直善意,忠言一直逆耳,旁观者一直清醒,当局者一路迷途。
她又拉开一罐啤酒,轻轻碰了夏星晓的那罐,喝一口,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其实阿姨是对的。”
夏星晓眼底像被滴入了浓墨,渐渐晦涩。
“真怀念十八岁时的自己,那时候我浑身是胆满身光芒,觉得爱比被爱更伟大,我的爱就是武器,喜欢谁就要把他斩于马下,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怕。”
易拉罐因为受力细微作响,梁舒安静地看着她,眼圈也红了。
这种淡淡的疼真的很奇妙,就像数年以前磕碰得来的伤疤,摸上去竟然还有刺刺麻麻的感觉。
夏星晓喝上第三罐啤酒的时候,稍微有一点上脑,店里的音乐切换,是陈绮贞的《台北某个地方》,她跟着轻轻唱。
晒干你的衬衫,收起你的餐盘
呼吸这个早晨你留下的味道
清晨第一班列车,开往同一个地方
那一次你离开我就不再回来
有人在吗?我一个人唱着②
如果真能这么洒脱就好了,夏星晓还是被天旋地转的酒精打败了。
靛青色的流云遮住一半月亮,熙攘的街道边,一辆黑色宾利蛰伏在夜幕下。
男人指头弹一记烟灰,绕过车头往小龙虾店里走。
一片阴影兜头而下。
那一秒神思迷离,嗅到空气里淡淡的酒精和男人身上熟悉的冷松香氛,夏星晓声音里带着倔强的委屈。
“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大排档的灯光直射到他们这一桌,眼前人,眼泪奔突。
夜色黯淡中,美食街的人群陆续散场,彻底静下来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半。
“时砚池,你怎么才来啊?”
空气里裹挟着栀子花的香气,夏星晓坐在木凳上,眼睛湿润。
这几个最普通的汉字组合,穿越千山万水,蓬勃而出的时候,犹如一把温柔刀割在他的心口。
时砚池蹲身,目光将她盯住,“你在等我吗?”
她瞪大眼睛,像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橘色的光披在肩身上,她白皙的锁骨上垂着几缕碎发,双颊一片醉意,连耳尖都红透了。
“为什么你今天要迟到呀?”
记忆卡像被激活,夏星晓十八岁生日当天的情景走马观花般浮现。
高中那年他爱上了两个烧钱的爱好,一是喜欢限量车,二是喜欢限量款球鞋。
到底是富养家庭里出来的小孩,各种渠道总能把钱花出去,有一阵他触了他爸的逆鳞,账户被冻结了。
正好是发行初代AJ1倒钩的时候,夏星晓背着他排了一夜的队,结果早上一开售就被人插队推搡,最后还跌倒膝盖擦掉了一大块皮。
时砚池去的时候带着棒球棍,满身高危气场,三两下撂倒撞他的黄牛贩子,眼里是要杀人的倔。
她开心到哭起来,时砚池将人揽在怀里,对朋友们说,“我就说她要自己唱通宵,你们来了又要抢她的麦,她是真的难受,就让她哭吧。”
胸口被人捶了两下,不痛,很甜。
四周是喧嚣吵闹的,夏星晓的声音从那些喧嚣声中分离出来。“时砚池,我好喜欢你呀!”
那时的爱情真美好,简单又真挚。
夏星晓就像是一个小太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天照常升起,就能让他从头到脚都暖洋洋的。
“时砚池?!”
回忆被人打破,粱舒睡眼惺忪地抬眸,用手指着他,“你怎么在这?”
她像是不敢辨认般,还重重地捶了捶自己的头。
“你们醉了!”
“我送你们回家。”
时砚池声音很轻,眸子里细碎的光渐渐黯淡,他长臂一伸将夏星晓抱起,迈开长腿就往车上走。
脑子昏昏沉沉的,夏星晓醒来的时候,望着天花板好一阵,意识才渐渐恢复。
置物架上手机屏幕点亮,粱舒帮她打开,是谢南洲通过手机号码添加微信好友的消息。
置物架上手机屏幕点亮,粱舒帮她打开,是谢南洲通过手机号码添加微信好友的消息。
置物架上手机屏幕点亮,粱舒帮她打开,是谢南洲通过手机号码添加微信好友的消息。
“第一次见面就有肢体接触,这人太轻佻了,我觉得不靠谱。”她语气愤愤的。
“呦,你这个女人可真善变”,夏星晓抿抿唇摇头,“昨天还对人家大加赞赏,今天就口诛笔伐了?”
“别说得像你不是女人一样。”粱舒说完就要袭胸,还一副色胚样儿,“真软……”
夏星晓反应很快地拐她,“安全驾驶!”
两人打打闹闹,很快到了地方。
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没有划固定停车位,她绕了一圈在隔壁栋找了一个位置。
“天涯街、海角巷,每次来都觉得你家的地点很浪漫。”
两人大学四年同学,粱舒来过夏家不少次。
后车厢盖“咣当”一声合上,夏星晓拎着水果锁车门,瞟一眼路牌,“不是我家,这是租的房子。”
两人在楼道里和正要出门的夏江撞了个正着。
“星星,小舒也来了?”夏江神色不太自然,尴尬地笑了笑,“你妈妈今天主要想讨伐你,我怕扫到台风尾。”
夏星晓没好气地睨他,“夏江同志,我们俩的革命友谊算是彻底决裂了。”
夏江下意识地后撤半步,“等我去麻将馆赢了钱,再用金钱修复友谊。”
说完就脚底生风地走了。
夏星晓继续上楼,她扭开锁,有点心虚。
“妈,我回来了。”
哒哒哒的拖鞋声由厨房传到门厅,大门口的换鞋位置大包小包地堆了不少礼盒。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妈那么有洁癖的一个人,这个家里任何不属于它本身位置的东西,必然另有深意。
果然,汪静女士抱着臂,憋着一肚子的气,“你还知道回来?”
粱舒从夏星晓身后探头,“阿姨好。”
汪静放下胳膊,声音委婉变调,“小舒来了,快进来。”
夏星晓松了一口气,换鞋往里走。
六十平的房子,两室一厅,稍显局促。
饭菜还热乎着,她妈妈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年轻的时候围着老公转,老了围着女儿转,只要她回家吃饭,至少就是四菜一汤。
粱舒夸张地大呼小叫,“星星,你以后多带我来你家几趟吧,改善伙食就靠你了!”
俩人的碗还没端起来,就一人落了一块红烧排骨,汪静忙里偷闲地看她一眼,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门口是南州上午送过来的礼品,这孩子真有礼貌,我要留他吃饭也不肯,说是没确定关系不敢留下吃饭。”
“你干吗收人家的礼盒?”夏星晓隐忍地吸一口气。
她对汪静的两副面孔很不满,当初家里欠债就死活不收时砚池的钱,现在收别人的礼盒倒是毫不手软。
“礼尚往来你懂不懂,下次你可以给他父母送点礼品……”
“妈,八字还没一撇……”
汪静正要炸,粱舒嗅出点火苗,掐一把大腿,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
“你们别吵了……”
双肩一抖,汪静嘴型不自觉地形成一个“啊”,夏星晓放下筷子,抽纸巾。
“小舒,你……”
汪静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想从她这里得到点眼神暗示,偏夏星晓不跟她对视。
粱舒胡乱地擦眼泪,“阿姨,我跟陈晨分了,我现在一听别人说结婚见父母我就难受得要命,双方父母我们俩都见过了,还是分手了。”
果然,汪静收嘴了。
晚上,两人就住在不足十平的小卧室里。
粱舒躺在床上气定神闲地玩游戏,夏星晓心无旁骛地坐在小书桌前浏览网页。
这是她这么多年的习惯,每天保证两小时的学习,纳斯达克、港股、原油、期货,还有各大财经媒体论坛的消息,她都得实时更新。
“星星,帮我倒杯水!”
“自己去!”夏星晓头也不抬地回。
粱舒战事正酣,手里的动作不停,“卸磨杀驴呗?”
“确实馋驴肉饺子了……”
“谁馋饺子了,今天晚上没吃饱?”
房门被推开,汪静端着果盘进来,撂一眼两人的姿势,她又转头出去倒了两杯温水。
夏星晓接过水杯,草草看向粱舒一眼,然后仰着脸像个等待褒奖的孩子。
“妈,在夜色里工作的女人,是不是又美又飒?”
“又美又傻!”汪静毫不留情地戳她额头,然后长长地叹一口气,“我倒希望你像小舒一样,过点轻松的日子。”
弯月如钩,点缀着宝石般的繁星,在天空中闪烁不定。
这片是老城区,夜里小区一片寂静。
那时候粱舒的呼吸声已经平稳,她从书桌里拿出一本信纸。
沉思良久后,笔端轻轻地移动,一行字迹出现。
时砚池,我又见到你了。
夏星晓急了,“你说谁是母鸡?”
时砚池不答,只缓住一口气,声音支离破碎,“我竟然也要做父亲了……”
捕捉到这份复杂情绪的战栗,还原出这份重峦叠嶂的惊喜,有些话,他越是说得轻描淡写,她的心脏越是酸涩,眼泪来势汹汹。
一片阴影落下,遮住的月光,时砚池以额抵额,用克制的声线说:“宝宝,我真的好爱你。”
黑暗模糊着视线,交缠的手、相贴的皮肤,都融入了摇曳的黑暗中。
这夜晚,真迷人。
第 82 章 人or神
因为还没满三个月,甚至都没满一个月,所以怀孕的消息只在两家内小范围地告知了一下。
相比汪静有条不紊地提醒她孕期注意事项,何韵显然有点大动干戈,补汤流水般地送到南山别墅。
何韵心思细腻,每次跟补汤一起送来的不是首饰就是限量款的包包,还捎张嫂带了话:喝不喝汤都随意,一切以孕妇的心情为大。
有了这个前提,夏星晓捏着鼻子把汤碗往外推的时候,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快拿走,我又要吐了。”
她还没说完就面色惨白地冲向卫生间,双手撑着台面,对着洗手台干呕。
之前活蹦乱跳的人,在知道怀孕的下一秒,整个人都不好了。
腰酸、想吐、嗜睡,闻到一点怪味胃里就翻江倒海,小腹像有颗小心脏,“砰砰砰”在跳。
星期一的早晨总是兵荒马乱,出电梯刚好九点,夏星晓踩着点进了会议室。
扮演了两天二十四孝女儿,总算暂时安抚住汪静女士,得以清静个几天。
入座后,她按照往常的习惯打开保温杯,把记事本翻到崭新的一页,再从手腕上摘下皮筋,将脑后的长发收成马尾。
总监付卫东老生常谈,分析AC尼尔森上周的数据,《财经快行线》的收视份额提升了八个点,栏目组心知肚明,这里面固然有什比克论坛的因素,更有两次热搜的助力。
例行选题会结束之后,付卫东扫一眼会议室,表情严肃,“下面讨论一下栏目冠名的问题。”
她视线隔着长长的会议桌和她对视。
像挑衅。
那晚她死皮赖脸上了时砚池的车,在大门口和夏星晓对话之后,来自女人第六感的提醒,那两人之间有事儿。
她唇角的笑意浮了一下,“毕竟我跟时总……”
“挺熟的。”
夏星晓抬额,谢南州就站在大厅里看着她。
那晚唐突的表白之后,两人并没有交集,除了几条嘘寒问暖的短信,谢南州又恢复成了举止进退有度的谦谦君子。
君子到很俗套的程度。
不像那人,完全是强盗行径,脑子里不自觉地掠过时砚池追她的样子。
“钱够花吗,不够我转你。”
“在哪,原地别动,我去接你。”
“受什么委屈了,老公给你报仇。”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定是过去哀悼分手不够充分,才会让回忆无孔不入地变成现在的余音。
窗外有风,徐徐地吹,感应门忙碌地开合。
谢南州彬彬有礼地对行注目礼的同事微笑,视线扫回她身上,“才下班,吃饭了吗?”
“还没有。”夏星晓有一瞬的不自在,“你怎么来了?”
谢南州笑了笑,向她伸手,“请你吃饭,赏脸吗?”
人来人往的地方,堂而皇之地邀约,她态度明确地摇了摇头。
手还摊在空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走吧,星晓。”
甚至在她长时间拒绝的状态下,他伸手来拉她的手。
徐行自然地道,“你别开车了,我送你过去。”
“别麻烦了,徐哥,我晚上打车走就行。”
徐行语气特别慎重,“有任何问题,给我打电话。”
点头,她看着奔驰狭长尾灯远去。
折身,将碎发绾到耳后,在玻璃倒影中补了个唇色,深深地吸一口气,仿佛妥协与认命般迈进星潮会所。
穿过大堂,踏上楼梯,推开包间门。
入眼的是王台和付卫东,还有几个陌生人,正笑意盈盈地一起说话。
时砚池坐在主位上,脸上的笑意薄薄的,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调。
许是包间憋闷,他正缓缓把衬衫袖口折回到小臂的位置,腕上的手表随着动作,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悠然且矜贵。
她抬额,就这么近在咫尺地对上来男人的视线。
时砚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着边际地来了一句。
“夏主播,今天穿得好像……”
“不够隆重。”
夏星晓心底警铃大作,这狗男人给人添堵的本事真是不减当年。
两人有次约会是在一个时砚池熟悉的BAR,老板是他朋友,夏星晓穿了件一字肩上衣就去了。
调酒师递给她一颗薄荷糖,时砚池的情绪就开始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闲聊的时候,她在扒水果,调酒师在吧台打趣,“我忙活半天怎么也没人给我扒一颗?”
时砚池就去吧台里拿了个精致的盘子,咣咣一顿扒,七八个橘子垒得老高,推到调酒师面前,“扒多少吃多少,这是你说的。”
那晚送她回家,他颈项里全是橘子味儿。
……
夜里十一点,马路上车和行人都少了,显得格外寂寥。
两侧的路灯拉出浩荡的透视,华美又漫长,一直到天边的样子。
没有花哨的寒暄,没有十八道弯的话术,一点面子不留地把所有人打一个措手不及。
是时砚池的作风了。
何煜目视前方,偶尔从后视镜窥探后面的动静。
那两人离得老远,像隔着一个银河系,都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他折身,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静,“夏主播,要不要给你朋友打个电话,告诉她不用来了。”
夏星晓回他一个礼貌的微笑,一个“好”字还没出口,话就被人截断。
“临阵逃脱不像是你会干的事……”时砚池嘲她。
她喉咙有点干,被他看到那一幕,其实挺难堪的。
凉凉声音再次从半米之外传来,眼神也扎扎实实地落她身上,“这就是你现在过的生活,夏星晓,那你倒是过得好点,被人欺负的这种场面,能不能别让我看到?”
她简直被气笑,“那你倒是少在我面前晃呀!”
“这不是挺能怼人的,刚才怎么哑巴了?”
夏星晓这一瞬间很想哭。
眼泪好奇怪啊,这两年她跑新闻拉赞助,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被冷落、被嘲讽,甚至发生肢体冲突受伤了,她都不会掉眼泪。
可现在,只是听着他说了几句话,她的委屈就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时砚池,我们当初没有好好告别,现在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车厢昏暗,路灯的光一道一道地从他脸上滑过,他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中,时而明亮,时而昏暗。
他长长的睫毛下垂,遮住眼底漩涡,声音倦怠而低冷,“我看起来很缺朋友吗?”
晦涩的过去被他用云淡风轻的态度一笔带过。
夏星晓有一秒的走神,是啊,六年了,他离开那么久,早就有了新的交友圈,哪里需要跟前任做朋友。
兜兜转转,他们虽然还是他们,中间却隔了千山万水。
她垂下眼睑,心头微恙, “我明白了。”
车里的气压很低,剑拔弩张的氛围在短兵相接后归于沉寂,何煜大气不敢喘,悄悄打开了电台。
毫无防备地,那首她不敢听的熟悉旋律响起。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的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见你①
那是两人异地时,一起听着入睡的歌曲,可惜最后一次再遇时,他们分手了。
窗外无雨,心头早已盘旋出一片朦胧水汽,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在空气里流动,她老老实实地看向窗外,消了消要涌出的泪。
道路宽阔,空空荡荡,前路一望无尽。
下车前,夏星晓回视他,“既然做不成朋友,那就别再见面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内再次恢复安静,何煜看着刚收到的微信,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时砚池的神色,“张总问您《财经快行线》那笔赞助费……”
时砚池降下车窗,点了一根烟,手上的烟灰续得很长,“有关宣传的工作,让公关部直接跟营销部对接。”
他掸了掸手上的烟灰,嗓音在烟酒里滚过一遭,喑哑低沉,“他们不是要参观MUSE中心吗?”
夏星晓哽着声音开口,“宝宝在跟你打招呼……”
时砚池在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第 83 章 臭小子
时序被医院宣布脑死亡后,时砚池没签放弃治疗的同意书,他一直在医院靠高昂的医药费维持基本的生命,二十三天后,终于因为器官衰竭引发的并发症而走了。
知道结果的时候,何韵比想象中平静,跟旧爱告白,跟自己和解,那个爱了半辈子,也恨了半辈子的人,没有冰释前嫌,只有生死相隔。
纪碧云因为经济犯罪被判了十八个月,她没等到心心念念的结婚证,倒是收到了一张死亡通知书,精神一下就崩溃了,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的。
人总是太执着于自己第一眼看上的东西,所谓因果,只不过是一场自我修行。
这个冬天来得太早。
幸好,这个冬天结束得也早。
时间兜兜转转到了来年,冬末春初,草木吐绿,又萌发了新的生机。
星期一的早晨总是兵荒马乱,出电梯刚好九点,夏星晓踩着点进了会议室。
扮演了两天二十四孝女儿,总算暂时安抚住汪静女士,得以清静个几天。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此起彼伏,徐行慢条斯理地打破了局面,“第三季度还能剩几百万宣传费的企业不多,我们可以通过公关公司侧面了解一下,然后锁定几家重点去谈一下。”
他的话很有分量,付卫东靠着椅背点头。
主持人就是节目组的名片,好多企业家更卖主持人的面子,徐行在财经圈行走多年,人脉也很广。
角落里不知是谁插话,“其实Muse是最合适的,他们的新车生产线刚刚落地,正是需要大规模宣传的时候,之前公关部的费用一直锁着没动,可以重点去谈一下。
夏星晓昨晚跟时砚池撂完狠话,又是一夜无眠。
说不难过是假的,心上的缺口在哪,就不断有相似的人影撞上来,在完整自我之前,很难获得别的爱。
确实该重新开始了。
耳朵里戴着耳机,她坐在休息室闭目养神,安静的房间内夹杂着她耳机内漏出来的音乐声。
困意突然来袭,排山倒海。
拇指大小的化妆刷在苹果肌上轻柔地点压,白皙的脸颊染上绯色,化妆师感叹,“你的皮肤底子真好,唇色也红润,怪不得平时都是素颜。”
声音压低,“不像那个谁,她素颜见不了人。”
化妆间永远是八卦集中地,夏星晓不想对“那个谁”的话题进行扩张,于是生搬硬造地自嘲,“这城市压根就没有值得我打扮的人,连擦个口红都多余了。”
化妆师修容的手沉稳有力,“你可别妄自菲薄,我合作过的艺人也不少,见多了明星的素颜,就凭你的条件,去当艺人绰绰有余。”
“现在问题就卡在没有才艺这儿了”,夏星晓眼皮始终闭着,声线好听,“再说了,就你的化妆技术,什么条件的女艺人在你手里不艳压群芳。”
化妆师笑得花枝乱颤,受用得不得了。
轻松的氛围被疾步如飞的脚步声打断,休息室大门被人推开,温潇潇踩着高跟鞋进门,包包从半米外直接甩到梳妆桌上,里面的东西钉钉琅琅散落满桌。
她屁股半坐在桌沿上,视线分分钟盯夏星晓身上。
“温姐……”
“琳琳,我和夏星晓有工作要谈……”
化妆师被她毫不遮掩地支走了,八卦又要传出去了。
夏星晓掀起眼皮,耳朵里的音乐已经自动跳到下一首,从化妆镜的反射中瞟了她一眼,眼皮又再度闭上。
温潇潇气势汹汹,“你耍我?”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着我为了赞助费忙得团团转,你很开心吧,你跟时砚池早就认识了。”
尾调下挫,是肯定句。
她俯下身子,眼睛搁夏星晓身上,“你知道我最烦你哪一点吗?”
“装清高。”
“你装什么呢,昨晚还不是上了时总的车。”
夏星晓缓缓睁眼,两人的视线在日光灯下安静对上。
温潇潇的眼神就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看向无法感化的孽障,“节目的赞助拿到了吗?可别白让人睡了。”
两个人离得太近,浓烈的香水味窜进她的鼻子。
夏星晓风轻云淡地摘下耳机,“所以,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被人白睡过?”
她从不喜欢制造冲突,但是一旦站在冲突里,她就想方设法地要赢。
“我很好奇,昨天你走在我前面,你是怎么知道我上了时砚池的车呢?”
温潇潇和王台有一腿的事儿满台皆知,只不过没人拿到台面上,当然,王台的女人,也不止她一个。
温潇潇气炸了,嗖嗖嗖地打开包口,点几下屏幕调出手机相册,一组连拍出现在她面前。
照片里夏星晓正要上车,侧脸毫无防备地对着镜头,照片里没有拍到时砚池,可尾号7777的宾利让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一组照片,从上车前到车开走,夜间像素模糊,但是依照狗仔洞若观火的眼光,她抵赖不了。
温潇潇继续盯着她,话里的危险意味儿极重,“明明跟他有一腿,在我这里装什么不熟,耍我好玩是吗?”
这人真是不长记性,文卓那事儿才偃旗息鼓,现在又越挫越勇了。
夏星晓直起身子,把耳机一颗一颗装进仓里,轻飘飘地回了句,“任何让你不爽的事情我都觉得好玩。”
“你不怕我毁了你?”
“我看未必,说不定又把我送上热搜了,上次我可是接到了不少经纪公司的邀约。其实当艺人比当主持人好多了,赚钱也容易。 ”
“要是哪天我红了,肯定敲锣打鼓感谢你。”
温潇潇整个人都在炸,“你少蹬鼻子上脸!”
夏星晓毫不示弱地看向她,“你自己照照镜子。”
空调口的风呼呼吹着,火星子在两人之间冒着,谁也没退下阵来。
休息室传来几声敲门声,化妆师从门口冒头,“星晓,导播在催了。”
“你等着。”
温潇潇将散落在化妆台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扫进包包,然后夹着股狠劲走了。
门砰一声砸上,擦肩而过的徐行倚在门口,“发生什么事儿了?”
化妆师继续收尾,给她头发做造型。
夏星晓露齿一笑,“没什么。”
整个下午,网上也没有什么爆料传出来,从此可以看出温潇潇的挣扎,一旦事情闹大了,舆论的风向会往哪边倒,她没什么把握。
录制前,夏星晓又用眉笔上扬了一下眉峰。
心理学上有种说法叫神经可塑性,传播学上称它为拟剧理论,说白了,就是要学会暗示自己。
越是对自己不利的时候,就要把妆画得越浓,用最高傲的姿态迎接风雨。
温潇潇想用这张照片拿捏她,她表现得越是无畏,她越不敢出手。
反正,就让温潇潇自己在拉锯战里煎熬吧。
今晚的直播录制,付卫东一反常态地进了演播室。
随着摇臂摄像机的缓缓移动,监视器里徐行和夏星晓微笑道别,电视显示屏上时间卡在18:29:30,今天的直播结束了。
付卫东笑得满脸褶,“两位大主播辛苦。”
徐行笑意里带着谑色,“付总,您这个表情我们害怕。”
“怕?”付卫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徐行好整以暇地理着提字器的文稿,“不怕领导安排工作,就怕领导突然示好……”
付卫东讪讪地笑,又虚眯了下眼看向她,“小夏,你有时总这层关系怎么不早说?”
夏星晓眼风都没掠过,坐在主播台上岿然不动,“高中同学而已,关系没您想得那么亲密。”
她对昨晚的事儿耿耿于怀,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付卫东一时无言。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可人人耳朵都竖着,以一种难掩八卦的兴奋感在拖延着离开演播室的动作。
“那也比一般人亲厚。”
对话很干,付卫东表面在笑,心里却在咒骂,“时总助理邀请栏目组下周参观Muse中心,我思来想去,现场采访的人非你莫属。”
徐行做好收尾工作就先撤了,其他工作人员也拖拖拉拉地走了,演播室只剩主播台上的顶灯还亮着。
夏星晓的睫毛垂着,昨晚不欢而散的记忆又涌上来,她仍然婉拒,“提议要参观Muse中心的,是温姐。”
“现在时总助理点名邀请的你……”
付卫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小夏,栏目组没有赞助商,不只是你,同事们都拿不到奖金。你现在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余他们拖家带口的,你也想想他们。”
老余是栏目的制片人,平时对她颇为照顾,前些日子老母亲做了一个大手术,花费不菲,家里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时砚池说得对,她以前不会临阵逃脱的。
而现在,在很多欲言又止、克制和收敛的时刻,她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成年人。
夏星晓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后不置可否地动了动唇角,“好。”
出了演播室路过走廊,机房里灯火通明,赶周末节目的记者们加班加点地奋战在电脑前。
媒体人就是这样,全年无休,比996还不如。
停车场,一声车鸣,夏星晓抬额。
一辆粉色保时捷小跑就停她车旁边,特别惹眼。车窗摇下来,初宁宁笑盈盈地坐在驾驶位上。
“上车,星晓姐。”
“今天怎么这么高调,公主身份暴露了?”
初宁宁实习三个月,身家背景一直是个秘密,同事们没少私下打探,一直没探出什么风声。
“请你吃饭。”
她把太阳镜拉到鼻梁,“实习结束了,大四要开学了,我得回学校写毕业论文了。”
上了副驾驶,拉安全带,初宁宁踩下油门就走。
夏星晓选了家烧烤店,招牌不大,人气很旺,门口停了一水的豪车。
等初宁宁找完车位停好车进来的时候,夏星晓已经点好菜了,还点了两瓶啤酒。
“星晓姐,你不用给我省钱。”初宁宁闻着烟熏火燎的烧烤味,对请客地点存疑。
“你先把代驾叫上吧”,她往椅背上一靠,拆筷子递给她,“别看这家店小,这可是我珍藏多年招待外地亲友的御用餐馆。”
东拼西凑地调好了蘸料,筷子往嘴里一蘸,还是差强人意,这么多年了,她始终调不出那个味道。
初宁宁给自己倒满啤酒,举在半空,“我爸说,带你赚钱的人、约你学习的人、和你谈人生的人、和你聊理想的人,处处为你打气加油的人,这才是你的贵人。”
“姐,这三个月谢谢你。”
夏星晓放下叼着的筷子,和她碰杯,“贵人不敢当,你叫我一声姐,我总得带你在这学到点什么。”
初宁宁从炭炉上夹起一片牛肉,不在意地笑笑,“栏目组的每个人我都喊老师,也没见哪个人愿意教我。”
“幸好我就是来混日子的,要不然还没进社会就被击垮了。”
脸颊缓缓在动,肉汁流淌在嘴里,两人都被这家的烤肉一口征服。
“我好迷茫,将来是做一个米虫让家里养呢,还是去工作遭受一下社会的毒打?”初宁宁撑着腮,托着脑袋问。
“如果我有机会可以选择,我想当个米虫。”夏星晓换了个方向搅拌调料,用尽力气按住筷子。
那些年给家里还债的日子是精确到秒的,电话一响,全是噩梦。
“咦,那个人是?”初宁宁歪着头,筷子朝门口那桌一指。
夏星晓折身,一群年轻男人坐在外面,其中一个很熟悉。
那个光着膀子,抽着烟,夹杂着粗口的男人……
是谢南州?
夏星晓实在无法将这个人和之前温文尔雅的那个人画上等号。
结账之后,那桌人还在,她突然恶趣味作怪,想撕掉那个人的假面具。
周遭的喧嚣萦绕在周身,她慢悠悠地上前,对着那桌人打招呼,“好巧啊,谢先生。”
脑后的长发微微晃动,她这一句话问得别有深意。
仿佛唱片卡带,谢南州有一瞬间的怔惊,他胡乱地放下酒杯,把烟掐了,站了起来,“那个,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桌人都在起哄,追问两人的关系。
“这是我朋友。”他边答边套上了衬衫,“吃完了吗,我送你?”
夏星晓指指门口的粉色保时捷,初宁宁降下车窗向两人招手。
“不用了,我和朋友一起来的”,她笑吟吟地回,很享受他此刻的慌乱,“温馨提醒你一下,喝酒不能开车。”
然后毫不留恋地走了。
她并不介意一个人光着膀子、抽烟、喝酒,只是觉得如果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那个干净清爽、礼貌谦和、温文尔雅的人又是谁。
她有预感,谢南州不会再联系她了。
一到家夏星晓就被天旋地转的困意打败了,再醒来已经是次日的下午了。
手机早就没电,果断地插上充电线。
身上都是烤肉味,整个人很不舒爽,她趿着拖鞋进了浴室。
……
吹干头发,夏星晓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面,再加个蛋和几根青菜,伪装成一份健康的早午餐。
端到餐桌上时,手机已经自动开机,她拖着充电线刷手机。
红点里没有谢南州的任何消息,不管是解释昨晚的还是嘘寒问暖的,都没有。
她终于从这段无谓的关系中,以全身而退的姿态解绑了。
单腿盘在椅子上,用筷子挑起一小撮面,然后全神贯注地回消息。
老余单独敲了她的小窗,周一上午九点出发去MUSE中心。
脑子里哗啦啦地回忆起上周早会的场景,温潇潇当众攀上MUSE,甚至暗示了和时砚池交情匪浅……
当时有多张扬,现在就有多打脸。
老余是个好人,还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的情绪,没在大群里发这条工作消息。
指尖在屏幕里上“MUSE中心”几个字上僵了那么一秒,还有这几个字所代表的人,也在脑子里循环往复地研磨着,沉思良久后,她回了一个字:好。
鸡蛋在嘴里味同嚼蜡,她匆匆地吃完了这碗面。
整个周末,她拒绝了汪静让她回家吃饭的要求,一直窝家里做功课,屈着膝转着笔,在网上查询新能源汽车的发展情况。
她妈明察秋毫,“不回家吃饭你肯定不吃早饭。”
“妈,你能不能把对早饭的重视程度转移到别的方面?”
“比如呢?”对面微微滞了一秒,试探性地问,“你和南州聊得怎么样?”
她扶额,弱弱地回,“妈,我还是想继续聊一下关于营养早餐和健康生活的话题。”
“就你嘴贫。”
“我俩真的不是一路人。”
“好好好,我不催你,自己把握分寸吧。”汪静叹口气把电话挂了。
笔记本开着,屏幕上都是关于MUSE中心的新闻网页。
MUSE隶属于何氏集团,何氏是国内的老牌车企,创始人何毕远,是时砚池的外公,也是L省商圈里泰斗级的人物。何氏为了研发新能源项目,单独成立了年轻品牌MUSE。
之前MUSE中心落成的新闻上,和L省招商局领导共同揭牌的人还是何晟,也就是时砚池的舅舅。
也就两年的时间,时砚池学成归来,直接空降成了MUSE的总裁,她喝一口咖啡,撑着脸,开始脑补豪门世家的狗血争权大戏。
时间就在胡思乱想中过了个七七八八。
周一早上出发前,付卫东还不忘提醒她,一定配合制片人老余谈谈后面的深度合作,言下之意就是别忘了节目的广告冠名。
……
MUSE中心位于城北,离电视台挺远,差不多有一小时的车程。
到了楼下,何煜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老余受宠若惊,带着采访团队上去寒暄。
夏星晓他们到十九楼的时候,MUSE高层正在开会。
隔着落地窗,时砚池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上,慵懒又矜贵。阳光落在他肩身,空气里的灰尘分子在舞动,连他衬衫上的刺绣LOGO都清晰可见。
玻璃隔音很好,听不见里面的声音,但能看到他的表情,冷目、自如,带着天生的心无旁骛。
像是有所感应,他不轻不重地转头,漆黑的眼攫住她,两人视线穿透玻璃相接,夏星晓下意识地攥了下手机。
“你们先到休息室稍等一下。”何煜轻声提醒。
她悄悄移开视线。
整个办公区很安静,只有打电话和叮叮铛铛打字的声音。
二十分钟后,终于散会。
老余谨记总监的嘱托,他放下茶点,给了夏星晓一记眼色。
几人今天来虽然是跟公关部对接,但是MUSE真正的掌权人可是时砚池,他们总得露个照面博好感,栏目组的几人纷纷起身。
这间隙,会议室的大门被人打开,时砚池从里面步出,带着一众人鱼贯而过,路过他们时,稍稍停了下脚步。
何煜上前汇报,“L省卫视今天来MUSE参观拍摄。”
时砚池点点头,觑了他们一眼,表情是说不出的冷淡。
直到人影消失,夏星晓挺直的背脊才微微放松,手心有淡淡的潮意。
“夏主播?”
她折颈,看向声源。
戴着近视镜的中年男子从会议室匆匆而来,朝她眼前走,是MUSE公关部的负责人张总。
她正了正心神,握住来人的伸手,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今天的拍摄工作可以用波涛汹涌、翻山越岭来具象化地形容,原因就是MUSE中心实在太大了。
到了中午,拍摄还没结束,张总给他们安排在MUSE中心的员工餐厅用餐。
餐厅是自助性质,每天四荤六素,搭配的主食也特别丰富,营养健康。
老余跟张总开玩笑,就冲这顿员工餐,他都想来多拍几天。
夏星晓中途去了洗手间,再回来时就跟他们分开排队了,前面的两个女孩子正在聊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其中一个不小心撞了她的盘子,女孩歉意地回头,说了句对不起,人就卡住了,嘴里还反射般地念了一句脏话:“我靠。”
夏星晓下意识地回头,然后就愣住了。
然后整个餐厅都沸腾了,因为……
时砚池破天荒地出现了。
他今天换了风格,一身斯文败类的打扮,简单的衬衫西裤愣是被他穿出了一股潮味儿。
从高中开始这人一直就是全校瞩目的焦点,一米八六的身高挺拔,一张帅脸过目难忘,整个人带感得不得了。
如今褪去了少年气,又叠加了事业多金的BUFF,这个混蛋更招风了。
窸窸窣窣的讲话声此起彼伏,嘈杂始终延续,只不过讨论的话题变了。
“时总怎么会来餐厅?”
“我老公今天下凡了!”
“小心高秘书听到弄死你。”
“算了吧,她为了时总专门找了米其林餐厅的厨师学艺,时总一口都没吃。”
“别说了,时总过来了……”
夏星晓静静地听着,始终保持着一个场外吃瓜的状态。
而置于暴风眼中心的男人,走在她的队伍中,单手插兜,另一手拿着餐盘,步伐悠哉缓慢。
后排排队的人都看他,然后默默地让出位置,时砚池慢慢地往前踱,最后排在夏星晓的后面。
取餐队伍进入始料未及的安静,前面的女孩急得冒火,见夏星晓如老僧入定般视而不见,只能加快自己的取餐进度。
终于轮到夏星晓了,她朝打饭阿姨递餐盘,“半份牛肉、半份芦笋、半份番茄炒蛋。”
打饭阿姨应声,然后抖着手给她打了一勺香菇油菜。
她没吭声,默默地端着盘子去找位置。
老余带着摄像师和公关部的两个同事坐在一起,四人桌已经满了,她朝他们挥挥手,单独找了个人少靠窗的位置。
放下餐盘,夏星晓随手把头发拢成马尾,在皮筋穿过发尾绕第二圈的瞬间,“嘣”的一声,皮筋断了。
“啊,时总!”何煜小声惊呼。
绷断的皮筋弹飞,正好弹到时砚池的脸上,他刹住脚步下意识去挡,却因为拿着餐盘动作迟缓,手再拿开的时候,眼角落了一个红红的印子。
他停在她的桌旁,漆黑的眼眸冷淡微挑,就这么沉沉地看着她。
夏星晓大脑轰一声沉沉炸开,咬着的下唇轻轻松开,她声音嗫嚅,“对不起。”
取餐时保持距离的气势失了一半。
何煜掂量了老板的表情,适时开口,“时总您先坐下,我给您找个创可贴去。”
他伸手接过时砚池的餐盘,又拉开椅子让他坐进去,最后匆匆走了。
场面陷入一种突如其来,却又无法言说的奇妙场面。
夏星晓散着头发,看何煜这么行云流水地做完一整套动作,失掉的气势慢慢回血,她手指无意识地将桌面的纸巾抚平,唇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时砚池,你现在这么娇气了吗?”
夏星晓浑身乏力,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会有多狼狈,她瘪瘪嘴,委屈得要命,“老公,好疼呀,”
时砚池拨开她额前的头发,轻轻落下一吻,沙哑的嗓音像滚了沙粒。
“再也不生了。”
凌晨的时候,他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三只手,按照小中大叠在一起的照片。
他说:经历了七个小时,你这个臭小子给你妈妈折腾得够呛,六斤一两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也是你这辈子最乖的样子,我要把我们见的第一面铭记于心,以后惹你妈妈生气的时候,我不会手软。
爸爸爱你,但是更爱你妈妈。
第 84 章 卫誉篇(副cp)
南槿第一次见到卫誉是在小学二年级。
南父投资了一个新的地产项目,项目周期很长,南母不放心丈夫这样有钱有颜的成功男人独自在异地,于是带着她打包了行李,举家搬到了海城,房子就买在卫誉家的隔壁。
七岁的小卫誉挺酷的,浓眉大眼,帅气的五官初见雏形,他个子比同龄人都要高,夹着篮球从南槿身边经过时,撂一眼台阶上坐着的眼生小姑娘,懒散开口,“你是新搬来的?”
南槿扎着两条小辫子,点点头,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过去,“哥哥,请你吃巧克力。”
妈妈说过,交朋友要先送礼物,这样大家都会喜欢她。
卫誉嫌弃地看了眼艾莎公主的包装纸,最后还是被巧克力征服了。他最近正在换牙,妈妈开始控制他的摄糖量,好多甜食都不让吃。
“卫誉,就等你了。”路口有穿着球服的男孩在喊他。
“马上。”
夜晚很安静,路灯有点昏暗,蜿蜒浓密的树影有些瘆人。
正午的烈日明媚到晃眼,阳光透过落地窗,穿过微尘浮动的空气,落在两人的颈口,在餐桌上划出一道阴阳分明的线。
夏星晓坐在光里,撑着腮轰炸一句,“时砚池,你现在这么娇气了吗?”
跟前的影子陡然抬头,他太阳穴的青筋明显,压着气撂一句,“你平时都是这么阴阳采访对象的?”
夏星晓搅动筷子,无意识地往嘴里送,“那你跟他们一样吗?”
猝不及防的反问和灼灼的对视揉在一起,时砚池换坐姿,瞳孔微光细微地动,“哪儿不一样?”
四目相对,空气在烧,连呼吸都烫了。
头歪着,唇角抿着,经过慎重思想斗争后,夏星晓上下唇磨出一句,“他们没你娇气!”
匆匆而来的何煜抖了一下,冷气怎么突然开大了,他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不敢踏进那个气氛诡异的旋涡。
老板对外手起刀落,对内收服人心,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挑衅过。
舌尖抵住口腔的软肉,时砚池笑了,端着线条明显的下颚,他轻巧地转了一下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去公关部把我签完的单子撤回来,对,就是L省卫视的那笔赞助费。”
电话“啪嗒”挂断,他顶着微红的眼角坐在她对面,若无其事地开始吃饭。
狗男人,公报私仇。
得逞的样子都快装不住了吧。
“MUSE的工作流程这么不严谨吗,审批好的文件也能说撤就撤?”
“时砚池,你是开公司还是过家家?”
时砚池喝一口汤,老神在在地抬头,“你想跟我玩过家家?”
……
一阵接近死寂的沉默后,夏星晓折身,对何煜扯开唇角,“何助理,快给时总贴上创可贴吧。”
她挑眉的动作值得细品。
手里的小薄片一秒烫手,何煜神经紧绷如弦,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夏星晓什么都看到眼里,偏要山雨欲来地提醒,“再不贴上,伤口就快愈合了。”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脸颊徐徐地动,时砚池视线重回她身上,最后落在她餐盘角落的一小堆香菇上,“MUSE餐厅的唯一要求就是,吃多少打多少,不能浪费。”
不紧不慢的语调,磁沉悦耳的声音,完全无视她扫过的眼风。
“你不是也不吃葱花吗?”夏星晓脱口而出。
反应过来之后,一股热气瞬间烧到头顶,她在说什么呀?
难言的平静被扯开一个口子,时砚池周身一顿,双手叠在桌面,呵笑一声,“难为你还记得!”
“怎么可能会忘……”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刹住后半段话。
怎么忘得掉呢,那些细枝末节的回忆早已刻入骨血。
不仅仅是她不吃的香菇,他讨厌的葱花,还有那根曾经象征他男朋友
“我是按照MUSE品宣的流程走的”,张总左为难,“全集团唯一有FIA执照的就是时总了……”
剩下的意思不言而喻,栏目组三人面面相觑。
时砚池站在风口,完全没有救火的意思。
他刚把烟递嘴边,一撮火苗就凑了过来,夏星晓仰着头看他,“时总,帮个忙呗。”
第 85 章 卫誉篇(副cp)
卫誉一直觉得时砚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对感情太执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不能取代的人吗?
没有。
直到苏岑再次出现,他发现自己恣意青春里过不去的那道坎并没有消失,它只是封存起来了,心脏把它装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它还在那里默默发酵。
他从来都没有释怀过,他只是装着释怀了而已。
所以,当一身纤弱的苏岑说她过得并不如意,想要陪在他身边弥补的时候,他犹豫了。
后面他才知道,那是他漫长人生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退婚的过程还挺体面的,南瑾全程没有出席,南父没给他好脸色,南母也一反之前慈爱的面孔,笔端沉重地在文件上签字,两家在做利益切割。
卫誉毕恭毕敬地给南瑾父母鞠了一躬,然后沉默了一阵,就在所有人等他签完字就可以撇清关系的时候,他突然搓了搓脸,手背青筋暴起,指节突然使力,签字笔断在掌心,有血从指缝渗出。
这个院是非住不可了。
病房里,夏星晓的意识是完全清醒的,护士正在给她做一系列的检查,她穿着蓝白病号服被强制要求躺在床上,时砚池、何煜、张总、老余都在那候着。
“头颅CT平扫未见脑实质内明显异常?”
夏星晓给他了一个让他先走的眼色。
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窥探他们都走远了,夏星晓手脚麻利地爬起来,从衣柜里拿自己的衣服出来,开始利落地换。
小护士的照相技术不行,手抖照片糊了,正当夏星晓以询问的眼光问两人“要不要再拍一张的时候”,两声齐刷刷的“谢谢”已经脱口而出。
然后一个转舵就出了病房,她们走得太急,连病历单子都掉地上了。
“喂,你们东西掉了。”梁舒扭头提醒。
两人跑得飞快。
夏星晓捡起来一看,是今天时砚池拿回来的CT诊断报告,上面还有一串电话号码。
突然就明白了这个拍照的阴谋,哪里是想跟她合影,想要钓时砚池才是真的,她对自己的工具人身份非常不满。
“吧嗒”把病历单子扔时砚池那,夏星晓以一种不愿多说的态度,“收好你的报告!”
空气更安静了,但是也更燥了。
当年两人暧昧的时候,时砚池就把要名分挂在嘴上,她点头的那一天,他第一时间就在所有社交平台做了官宣,本来就是懒得理人的性格,这下更名正言顺地跟其他女性保持距离了,手机屏幕都是她的照片,所有的社交媒体都换了情侣头像,当时还被不少朋友笑话是男德标兵。
而这人现在恢复单身了,家世背景尚且不提,单单那张脸就足以让所有女人为他飞蛾扑火了。
真的是忍不了!
夏星晓第二天就果断办理出院,然后堂而皇之地请了一周的病假。
据说在地球6500光年之外,有一片名为“人马座B2”的星云,那里的酒精含量可以把地球上所有的海洋填满上万次。
酒吧名字由此而来。
从静谧的室外到震耳欲聋的内场,夏星晓把手指塞在耳朵里,好一阵才适应。
袅袅的烟气成了激光最好的舞台,随着DJ的节奏,光线肆虐。
这次祁善不在,几人就在一楼开了卡座。
时砚池一身黑色潮牌,长腿大敞地靠在沙发上,指间猩红,周身漫着袅袅烟气,其间不断有女人上来搭讪,都被他淡淡地打发了。
文卓是个能灌酒的主儿,没几轮夏星晓就觉得酒意上头,她闭着眼靠着沙发休息,他听见卫誉的声音。
“晓宇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回?”
时砚池懒着嗓子答,“手机不知道放哪了?”
“我给你打一个。”
很快,熟悉的音乐在角落里传出。
前奏一响,心弦一下就乱了。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的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时砚池占据的空间不大,一格正装,一格休闲装,剩下的空间都是留给她的,一排带着标签和防尘袋,看着就很昂贵的礼服挂在上面。
地上堆满了他从欧洲带回来的礼盒,夏星晓光脚踩在长绒地毯上,嫩白的脚趾一陷进去就消失不见了。
扮演了两天二十四孝女儿,总算暂时安抚住汪静女士,得以清净个几天。
入座后,她按照往常的习惯打开保温杯,把记事本翻到崭新的一页,再从手腕上摘下皮筋,将脑后的长发收成马尾。
总监付卫东老生常谈,分析AC尼尔森上周的数据,《财经快行线》的收视份额提升了八个点,栏目组心知肚明,这里面固然有什比克论坛的因素,更有两次热搜的助力。
例行选题会结束之后,付卫东扫一眼会议室,表情严肃,“下面讨论一下栏目冠名的问题。”
“大家都知道,海昱科技撤了冠名,在整个频道乃至台里,都带来极坏的影响。”
他睨了温潇潇一眼,稍稍停顿了下,所有人静静看着,“各位下半年的绩效奖金能不能全额发,是个未知数。”
会议室里的三魂六魄这才归位,压不住的议论开始蔓延,这可是影响钱袋子的大事儿。
夏星晓拧开保温杯,视线垂着,静静地喝了口水。
电视台虽然是政府喉舌,但是早就进行了半体质化改革,各频道自负盈亏,冠名费就是一档节目办下去的资本。
《财经快行线》的冠名费用高达七位数,一般是在节目招商会上,企业竞标拍得。如今是九月,对于企业来说,前一年的费用已经消耗,新一年的预算还没审批,不早不晚的时间节点,上哪去找接盘侠?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此起彼伏,徐行慢条斯理地打破了局面,“第三季度还能剩几百万宣传费的企业不多,我们可以通过公关公司侧面了解一下,然后锁定几家重点去谈一下。”
他的话很有分量,付卫东靠着椅背点头。
主持人就是节目组的名片,好多企业家更卖主持人的面子,徐行在财经圈行走多年,人脉也很广。
角落里不知是谁插话,“其实Muse是最合适的,他们的新车生产线刚刚落地,正是需要大规模宣传的时候,之前公关部的费用一直锁着没动,可以重点去谈一下。”
周遭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夏星晓,那个热搜过后,提到Muse他们很难控制眼球的施力方向。
签字笔在指尖转着,夏星晓斜过脑袋,表情讳莫如深,“有什么问题吗?”
明晃晃的视线碰了壁,众人齐齐低眉抿嘴,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Muse交给我吧。”温潇潇的指尖敲着桌面。
她视线隔着长长的会议桌和她对视。
像挑衅。
那晚她死皮赖脸上了时砚池的车,在大门口和夏星晓对话之后,来自女人第六感的提醒,那两人之间有事儿。
她唇角的笑意浮了一下,“毕竟我跟时总……”
“挺熟的。”
夏星晓喝得并不多,见风倒是她酒后的常态,到底是真的醉了还是故意醉的,她自己也分不清。
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副驾,就在时砚池给她系上安全带的瞬间,她脑子一抽,吻上了他的喉结。
时砚池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把她按回椅背,喑哑着警告,“夏星晓,你别招我。”
他下颚线绷紧,唇角抿得紧紧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唇。
欲望萌生的时候山海呼啸,按压不住,成型之后又像巨浪在岩石上扑碎。
大概是视线太过灼热,夏星晓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你要是不行,那就算了。”
他眼眸中晦涩一片,喉咙里又干又涩,“南瑾,他不是什么好人,你理他远一点行不行?”
轻笑声传入耳际,南瑾反问,“你是好人吗?”
她的嗓音没有情绪,也没有温度,就像对待陌生人一样。
水晶灯打在头顶,周围有人影在晃动,狮子男的呻吟还飘在空气中,卫誉的心脏在滴血。
他看着她的脸,就那么点距离,目光挪动起来却如赘千金,“我是水瓶座,你选我行不行?”
什么天之骄子的傲骨他通通不要了,只要南瑾再给他一个机会,做她的十二分之一也行。
南瑾呼吸滞了几秒,冰冷的拒绝就从张合的红唇中吐出。
“不选。”
第 86 章 卫誉篇(副cp)
东方地平线泛起一丝丝光亮,新的一天从远处慢慢挪了过来。
卧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挂在墙上的石英钟,发出“嗒嗒嗒”秒针走动的声音。
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是手机,卫誉阖眸摸上去,水晶杯被扫落,发出“喀嚓”的碎裂声,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酒味。
偏偏在最紧张的时候,服务生推门进来送酒,震耳欲聋的音乐一并传了进来。
所有人注意力转移的瞬间,卫誉起身过来打圆场,“都是女孩子,喝那么多做什么?”
他是这个包间里为数不多敢劝文卓的人了,也是被逼着硬掺和进来的,谁让另一个祖宗死鸭子嘴硬呢。
“呦,护花使者上线了啊?”文卓讽刺他,脾气来了她谁的面子都不给。
“适可而止吧,再闹下去你收不了场。”卫誉提醒她。
夏星晓那时的心是钝痛的,因为困住她青春的人,始终没有回头。
她深深地,不动声色地吐了口浊气,一言不发地接过酒杯喝下超大一口,辛辣感瞬间就把身体从上到下地打通了。
卫誉忙去截夏星晓手里的半杯酒,被她一甩胳膊避开了。
她仰头,干了那杯酒。
她是清醒的,冲动只是来源于这个场合下,不想在时砚池面前怯场。
卫誉心头咯噔一声响,不敢和某处射来的冷光对视。
“行,我说话算话,这事儿就一笔勾销了。”文卓也是个敢爱敢恨的主儿。
“你很对我胃口。”下一秒她就搭上夏星晓的肩膀把人往沙发上带,“你酒量不错?”
胸口轻微起伏,强撑了一晚上的精神在酒精的作用下逐渐疲软,“遗传的。”
心里的情绪涌得越来越厉害。
那年大一刚开学,时砚池带她参加卫誉的生日Party,因为已经满了十八岁,寿星把五颜六色的酒都配齐了。
卫誉带着人敬他俩脱单,都被时砚池一个人照单全收,夏星晓眼馋地看着。
她早就对酒精有向往,对桌上兑酒的巨型酒壶和一排排“深水炸弹”跃跃欲试,趁时砚池寒暄的时候,从桌上顺了杯酒莫吉托,在角落里偷喝。
一杯还没见底,就被时砚池抓包了。
时砚池是带着气来的,微红的眼睛轻眯,“你这姑娘,怎么什么都敢喝!”
夏星晓反驳:“我酒量很好的。”
“你常在外面喝酒?”他视线骤然一暗。
“那倒没有,不过我爸爸就是千杯不醉,我肯定是继承了他优秀DNA。”
她仰着头,像个骄傲的小孔雀,“我总得测试一下自己的酒量在哪,万一我以后不得已需要跟人喝酒,结果喝了几杯不省人事了怎么办?”
清甜的委屈兀自响在耳侧,像羽毛勾着时砚池的耳廓,他喉结上下滚动,呼吸都变烫了。
“有我在,谁敢强迫你喝酒,哪个同学?”
一记辗转与箍腰,她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带着酒味儿的吻随之落下。
“只有我能强迫你喝酒!”
那晚,时砚池带她“尝”了好多种“酒”。
坐着的沙发上下弹了弹,夏星晓被这波震动拉回了游离的思绪。
温潇潇坐了过来,她倒是适应得很快,已经调整好情绪融进了圈子。
她凑在她耳侧,“我也说话算话,今晚肯定替你搞定时总。”
夏星晓瞥她一眼,她继续耳语,“我今晚就是得了时总的消息,才来这儿的。”然后一副“放心吧包在我身上”的气场。
夏星晓放空了一秒,觉得人类的进化还是有差距的。
温潇潇难道没看出来,时砚池让她来就是故意在整她?
文卓玩得很嗨,坐在祈善腿上跟大家玩牌,输了也毫不矫情地大口喝酒。
妹子们心不在焉,眼神在空中交会,唇齿中某个人的名字不断被提及,空气中弥散着蠢蠢欲动。
时砚池像误入狼群的羊,被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最重要的是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光秃秃的,不像卫誉,无名指上带了枚刺目的戒指。
衬衫敞开两个扣子,慵懒地挂在身上,喝酒的动作漫不经心,浑身散发着又痞又坏的劲儿。
温潇潇将肩膀拉一半,她已经去卫生间补过妆了,从头发丝精致到脚后跟,状态堪比要接受专访,带着熨帖人心的八齿笑摇臀过去。
她收视线,胃里一阵翻滚,从众人中起身。
文卓盯她盯得紧,问她干嘛去,她说去洗手间。
出了包厢左拐几步就是卫生间,一冲进洗手间就冲着盥洗台吐。
呼吸粗重而艰难,她用冷水洗了把脸,手掌撑着冰凉的台面,看镜子里的自己。
毫无血色的脸上,粘着黏腻的发丝,眼尾鼻头都是浸染酒意的绯红,真是狼狈得可以。
垂落下来的头发被水花溅到,她轻轻绾到耳后。
身后卫生间的门板发出碰撞闷响,暧昧的声音隔着墙板有规律地传来。
毫无血色的脸上染上一抹红晕,夏星晓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嗖嗖嗖抽纸擦手扔垃圾桶,里面动静只默了一秒,随后撞击的声音更加猛烈,明显因为有人而更激情澎湃了。
加速出去的时候,在走廊里碰到了祈善,他戴了鸭舌帽和口罩。
擦肩而过的时候,背脊被人轻捋了一下,夏星晓的汗毛一路竖起。
“你很特别”,祈善压低声音凑近她耳侧,“特别有魅力。”
头皮一阵发麻,掌心刺痛,被塞了张卡片。
端到眼前,是一张私人名片,没有名字,只有一串号码。
艺人平时留的都是经纪人的联系方式,这种私人名片只有一个作用:约妹子。
她深吸一口气,眼风都没给地越过他。
这是个什么狗屁时代,跟陌生人做i,跟枕边人撒谎,却跟最爱的人假装陌生。
灯红酒绿隐隐照在她的脸上,随着震人心魄的鼓点响起,夏星晓回包厢前将名片递给一个跃跃欲试想要搭讪的男人。
推门的瞬间,时砚池抬眼,两人的视线在缭绕的烟雾里对上。
温潇潇就坐在他旁边,在他耳侧笑吟吟地说话,见她进来,又把手指指向夏星晓,两个人手臂贴着手臂。
她收回视线,找了个角落坐下。
其他人玩得可嗨了,时砚池还在听温潇潇的耳语,夏星晓端着酒杯加入游戏。
玩了什么游戏,喝了多少酒,她都不记得了。
她撑到了散场的那一刻。
夜色滂沱,斜风细细,带着雨后香樟树的味道。
夏星晓木然地站在Crush门口等车。
车灯晃过,一辆柯尼塞格缓缓停在面前。
温潇潇从降下的车窗中喊她的名字,“还没打到车啊,要不要让时总送你回去?”
夏星晓偏冷的嗓音里没有情绪,“我没看错的话,这车只有两个座位,我上了车,是你坐车顶还是我坐车顶?”
“你没看见后面还跟着一辆阿尔法商务吗?”
“不用了,时总的车这么贵,一会吐了我赔不起。”
一声油门轰鸣,她后退了一步,时砚池冷硬的侧脸消失在缓缓上升的车窗里,红色尾灯渐行渐远,他载着温潇潇走了。
夜店门口只剩她一个人,身后是无尽的黑夜。
酒开始醒,血液开始倒流,她已经开始想象两人接下来的行程了。
拉开车门坐进出租车,电话响起,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她木然地接起。
“喂,哪位?”
“你好,我是杨阿姨介绍的,你的相亲对象。”
“哦,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你很有名……你喝酒了?”
“嗯。”
“有人照顾你吗?……我是说,需要给你订个外卖的解酒汤吗?”
“谢谢。”
夏星晓静静地挂了电话。
竟然还有陌生人惦记她,真的,谢谢!
深深心事在深深夜色里,如鱼得水,翩然来去,沉溺其中,以痛为歌。
她拼命撑着不失控,又拼命在出租车里忍住不适,到家后倒头就睡。
Crush的两条街外,时砚池的柯尼塞格停在那里,车灯大亮,车窗全开,左手夹着烟搭在上面。
副驾位置空空,温潇潇已经被他打发到阿尔法上,让司机送走了。
车里是呛人的烟味儿。
电话震动,他点方向盘接起,卫誉的声音从车载音响中传出。
“出租车安排好了,我司机跟在后面,会看着她上楼的。”
烟一直燃着,不知不觉烧到指头,时砚池回神。
“谢谢。”
“还喜欢?”
“好歹谈过一场,总不能让她发生危险。”
“你就嘴硬吧,当时也不怪人家姑娘要分手,你拍拍屁股出国了,一走就是好几年,女孩子没有安全感,想要分手是很正常的。”
“都过去了。”香烟燃到底,掉落在地上,溅起一簇小小的火星。
“真过去了,你今晚不会这么异常。”卫誉的声音带着调侃,“不过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吊在这棵树上这么多年了,夏星晓漂亮归漂亮,那副难搞的皮囊,才是漂亮的最高级。”
凌晨五点,夏星晓还没从梦境中缓过来。
高考绝对稳居中式恐怖的榜首,经历过的人大多患有PTSD。
梦里的她大脑空空地走上考场,拿起笔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最擅长的语文得了零分,结局当然是落榜。
汪静很生气,让她去相亲,在梦里她和一个陌生男人结婚了,她穿着婚纱在婚礼上崩溃大哭,心里好像破了个大洞前后漏风,好像她所期冀的所热爱的,闪闪发光的一切未来,都跟她无关了。
像极了汪静的人生。
汪静高考失利后想继续读书无果,在外婆的要求下匆忙嫁给夏江,她性格一直极端强势,对夏星晓在学业上有近乎偏执的追求。
夏江买矿破产的那一年,夏星晓自作主张地转了金融系,两母女关系一度降至冰点。
后来,夏江一蹶不振,撑起家庭重担的还是汪静,她外出打工又变卖首饰供自己读书,夏星晓那时才意识到了汪静骨子里倔强。
靠着床头,她默念了三次六字箴言“一切都是假的”,才从噩梦中彻底缓过神来。
水汽从浴室漫到厨房,她关了灶台上的牛奶。
大学的时候因为做家教饮食不规律,胃病很严重,后面才一点点养回来,昨晚喝了酒,夜里就隐隐有些不舒服。
嘴里叼着一片全麦面包,她将温热的杯子放在餐桌上,顺手刷起手机。
工作群里有消息,总监@了她和温潇潇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宣示着两人雪藏的解除。
脑袋不由自主地浮现温潇潇和时砚池在角落里细语的画面,面包被牙齿用力撕下,在牛奶的冲力下进入胃里。
窗帘开一半合一半,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
夏星晓又把微博下了回来,切小号登录。
财经版热搜还是关于什比克的,文娱版昨夜偷拍到了某小花与知名导演春风一度,像素模糊的两人被红圈标注放大,如今网上正排山倒海地讨论着。
MUSE官方账号公开感谢了什比可论坛,并在致谢词尾潦草地补了一句,感谢所有媒体工作人员的敬业,对采访不慎摔倒的主持人表示慰问,勉强算是给她的“生扑”圆了场。
只可惜,淹没在小花的热搜里。
那天之后,夏星晓的主持工作恢复如常,她也被随之而来的繁杂事务挤得没有喘息空间。
等电梯的时候,温潇潇目不斜视地踩着高跟鞋进来,两人短暂合作之后,又恢复了互看对方不顺眼的状态。
走向工位的时候,初宁宁已经等在那里。“星晓姐,早安。”
“早。”夏星晓摘掉耳机,视线落她手上,“这是什么?”
“冰美式。”初宁宁环顾四周后低语,“据说海昱科技撤回了律师函,温潇潇买了星巴克请整个栏目组。”
“我不喝。”她笑着拒绝,咖啡影响睡眠,她这些年很少碰。
初宁宁把咖啡放一旁,半截身子探过来,“我以为温潇潇不死也得扒层皮,海煜科技就这么轻拿轻放了?”
未等夏星晓表态,她叽里呱啦继续输出,“文卓在搞什么呀,竟然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满脸都是大仇未报的不痛快。
夏星晓不置可否,下巴指了指总监办公室,隔音不好,隐隐听见里面有文卓的声音,“两人又在里面密谋什么呢?”
她在做今天节目的手卡。
眼睛在电脑屏幕上扫,今天节目的编排已经出来了,她将主编终审过的稿子全都打印出来。
“温潇潇信誓旦旦说能拿下MUSE作为节目的新冠名。”
食指在鼠标上停顿一秒,紧接着按下打印键。“哦,她挺有本事的。”
一会的工夫,总监办公室的门倏地从内打开,一串高鞋跟声砸在地板上,由远及近,最后在她面前刹停。
混合了香水味和烟草味的空气,迎面扑来。
“哒哒哒”,桌面被敲了几下。
夏星晓耐心稀缺地抬头,“干吗?”
“谢谢你喽!”温潇潇一身白色职业装清爽干练,跟前几天在酒吧里的小可怜样儿判若两人,说话的时候抱着臂。
“时总真的蛮好说话的,我昨天就是跟他提了一下热搜的事情,今天MUSE就发了澄清。”
一句话形容,就是很不上道。
“那我等你好消息。”夏星晓起身,视若无睹地越过她,又干脆利落地进了演播室,整个过程一秒也没跟温潇潇对视。
半小时的节目在人仰马翻的准备和严阵以待的直播中度过。
直播节目就是这样的,前期紧锣密鼓神经绷成弦,一旦节目结束,办公室秒空的速度堪比警报来袭。
兜里的手机掐着点地震动,她摘掉无线麦克风,跟直播线上的同事们道了别,进了电梯才把电话接起。
“喂,妈。”
“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这种没头没尾的开场白,让夏星晓嗅到了一股火药味儿。
“再有几天就快忙完了,我尽量周末回去……”
听出了她声音里的疲惫,汪静挫着火抱怨,“当初学中文毕业考个公务员不好吗,偏要脑子抽风改什么专业……”
掐着太阳穴把蓝牙耳机挂上,她滑屏幕敲夏江的小窗。
食人星星:【情报员,我妈什么情况?】
玩泥爸:【鸿门宴】
食人星星:【为什么?】
玩泥爸:【热搜】
食人星星:【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
气氛紧张,回复简洁,只有两种可能。
夏江同志要么在她妈的眼皮子底下被盯死了,要么就是在打麻将的出牌间隙分身乏术。
夏星晓企图用微不足道的母女情打动她,她软着调子,“你别生气了,我周末肯定回去……”
“都几个周末了?”暴躁的声音继续从听筒往外冒,“你是当了总统还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顿饭还需要预约吗?”
夏星晓最怕汪静教育她的语气从苦口婆心变成讳莫如深,那就意味着,通话时间会持续在四十分钟以上。
她动作带风地从电梯走进停车场,拇指无意识地在通讯录上滑动,一串陌生号码和些许记忆灵光闪现。
“妈?”她突然打断汪静的喋喋不休。
“干嘛?”
“我手机来电话了。”
“让他等着!”
她拉开车门上车,将包包甩进副驾,轻描淡写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妈介绍的相亲对象。”
“啪嗒”,没留任何结束语,汪静挂断了电话。
依照她妈的性子……夏星晓轻巧地转了一下手机,打电话江湖救急。
她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蜜月游玩得怎么样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带哭腔。
夏星晓表情产生细微变化,“小舒,你怎么了?”
那端陷入短暂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汪静的监察电话适时跳出屏幕,又瞬间偃旗息鼓,她没理。
“陈晨呢?”夏星晓嗓音突然加重。
梁舒是海城一所二本院校辅导员,陈晨是她研究生同学也是她的男朋友,两人趁着暑假去日本玩。
这个档口,梁舒的反常跟陈晨脱不了关系。
长久的安静之后,梁舒抽了一口气,“星星,你能来机场接我吗?”
以毫不耽搁的速度开车去机场,夏星晓把自己MUSE的两厢车开出了跑车的架势。
夕阳起,云烧得通红。
流云机场的航站楼外,梁舒穿着黑色吊带和牛仔短裤坐在二十八寸的行李箱上,形单影只。
盛夏的傍晚,空气闷热。
夏星晓一出车门就被热浪席卷,整个人虚虚浮浮地冒汗。
梁舒见到她时眼泪秒落,“星星,我失恋了。”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哭诉之后,直到两人躺在温泉会所里把所有的SPA做了一遍,夏星晓还是没有想通这个逻辑。
玫瑰缱绻的味道娓娓道来,寂静中更有几许温柔的雅致。
无主光源的房间特别容易让人滋生困意,更何况她近日睡眠状况极其不佳,她泡在温热的私汤里,强撑着眼皮,“你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梁舒兴致缺缺地撩了下水花,“我妈说过,当情绪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勤快地护肤,大本地啃书。”
“为什么?”
夏星晓掬一把水上花瓣,细细密密的温泉水流过雪白的纤臂,没入凹凸有致的曲线里。
若照往常,梁舒早就勾住她的天鹅颈,抬起她的下巴,没羞没臊地来一句,“美女,你是0我就是1;你是1我就是0,主打一个绝不撞号”。
可她今天始终恹恹的,只有嘴上想得开,“护肤养脸,看书养心,这两样绝对不会出错。”
夏星晓偏头,好整以暇地睨过去,“我是说为什么分手?”
梁舒不吭声,眼圈红了。
看不见的伤疤最痛,流不出的眼泪最酸。
夏星晓从水中起身,裹上浴巾,赤脚坐池边,开口打破沉闷,“你精神独立、经济独立,如果他让你不开心,那他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梁舒眼前雾气缭绕,一口气沉沉呼出,“如果他是个渣男,因为劈腿分手,老娘绝对下一个会更乖。”
“可他不是!”
夏星晓看过去,对上她红透的眸子。
“他今年考博失败了,就业四处碰壁,他只是在大城床还是小城房的选择里,放弃了我。”
“为了跟我约定的出国旅行,他攒了一年的生活费,在日本的每一次消费都抢着付钱。”
她抽一记鼻子,嗓音细哑“我以为遇到了真命天子,他却在分手倒计时……”
她低下腰,脸埋在掌心,眼泪猝然淌出来。
那是一种力所难及的绝望,夏星晓也曾亲历过,看不见未来,觉得自己所坚持的一切都看不见光……
安静的房间里,夏星晓轻轻地吸一口气,“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你看得到现实,难道要假装看不到?”
她这句话不知道是问给谁听。
梁舒彻头彻尾地哭了一场,反而从悲伤中缓了过来,她胡乱抹了把脸,鼻音很重地开口,“你呢?你当年选择分手,后悔了吗?”
浊暗的灯影落在夏星晓的额顶、颈项、肩头,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在日本也刷到热搜了,你和时砚池……”
手机“嗡嗡”作响,夏星晓按灭屏幕。
梁舒劈头盖脸夺过她的手机,看着上面的一串数字犀利开嗓,“号码都没存,是时砚池?”然后在她惊慌的眼神中划开通话。
“喂。”还替她开了个头。
“夏小姐,我是你的相亲对象谢南州,杨阿姨说你今天约了我,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夏星晓脸上云罩遮雾似的微愣,然后用没有起伏的语气缓缓拒绝,“不好意思,我没……”
“对,我们一会儿就到。”梁舒插话,胳膊被掐后半段声音变了调。
……对面默了一瞬。
“我是星晓闺蜜”,相亲带着闺蜜把关再正常不过,梁舒不往她看,龇牙咧嘴地要搅和浑水。
“那我去接你们。”
“不用,定位发过来,一会我们自己过去。”
“啪嗒”电话挂断。
梁舒萎靡的精神总算回来了,“你姐妹失恋了要喝酒,正好有人送上门来。”
夏星晓扬她一脸水,“你别给我添乱行不行……”
“不行!”她咬着心口的伤呵笑,“今天我们姐妹两人,必须有一个情场得意的!”
他吻上去,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不勉强。”
爱因为差别而厚重,他过去一直是南瑾的首选,也是她的独一无二,当她把这些偏爱收回之后,他就只是卫誉,一个和别人一样的名字代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