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对峙
微小的呢喃声落在耳边, 短暂的嘈杂声过后，颜照影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一片沉寂中，颜照影扶着林寒露的手轻轻颤动起来, 脑中接二连三地浮起一个又一个疯狂的念头。
她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 随着这一口气, 无数带着铁锈味的血气从心口翻涌了出来，牢牢地塞在颜照影的喉间。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机械音带着滋滋的电流声响起，飘飘忽忽一遍一遍回荡在耳边，慢慢的，这些话全部扭曲成了一句模糊的呢喃声。
“照影……我还能再见到你, 太好了。”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又清晰, 颜照影咬着口齿间的血气, 勉强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靠在她胸前的林寒露，对方双眼微闭，神情迷茫脆弱, 看起来意识并不清醒, 刚才的话像是林寒露无意中说出来的。
颜照影扶起浑身无力的林寒露，声音轻飘飘的：“管家, 带我去休息室, 让私人医生给林寒露检查一下。”
管家一直跟在离颜照影两步远的地方，听到颜照影的吩咐，他拧着眉担忧地问：“三小姐，你脸色很差, 需要去休息一下吗？”
颜照影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踩着虚浮的步伐, 摆摆手拒绝了侍者的帮助, 亲自将林寒露扶到了附近的休息室里。
她身后，闻讯赶来的颜高卓面色阴沉地环顾众人, 庆祝他寿辰的宴会上发生闹剧，若不是顾及还有客人在，颜高卓根本压不住满腔的怒火。
他强忍着怒气，压低了声音对旁边的管家和保镖说：“查清楚，现在去调监控，一帧一帧地查，务必把出来搅乱的人查出来！”
颜高卓神情愠怒，管家鞠着躬，小心翼翼地询问：“先生，晚宴……”
关系比较近的客人已经陆续到了，颜高卓嘴角往下压着，压出一个不悦的弧度：“照常举办，叫人收拾一下岸边。”
颜高卓手里玩着翡翠扳指，抬起眼警告地看向颜家众人：“不该说的话，自己心里都清楚。”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朝着宾客方向走去。
好在现在来的都是关系非常亲厚的客人，不需要他多说，就会默契地选择忽略这件事。
但众人心里还是存着疑虑，等颜高卓一走，有几个好奇心重的拉住了管家：“落水的那个怎么从来没见过？”
管家眼观鼻鼻观心，语气平常地回答了宾客的问题：“是三小姐在外交的女朋友。”
宾客们面面相觑。
颜照影忽然家里断绝关系也不是什么新闻，A市顶级圈层内多多少少都听说过这件事，她出现在颜高卓的晚宴上，就足够让人吃惊了，还带来一个“在外交的女朋友”，就更耐人寻味了。
几人顿时不再多问，打着哈哈：“照影还是小孩子，年轻人谈恋爱很正常。”
“唉，我今天带了一瓶好酒，老楚喝不喝啊？”
宾客们自然而然地略过了这个话题，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里浓重的好奇。
颜照影几乎是将林寒露拖到休息室的，林寒露身上的水大半蹭到了她的身上，颜照影也浑然不在意。
一进门，她就将林寒露丢到了休息室的床上，扭头对早就闻讯拉着家用检查设备跟过来的医生说：“给她检查一下。”
私人医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拉过设备，给林寒露做起了检查。
检查的过程中，颜照影死死盯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林寒露，眼睛一眨不眨。
耳边不断回荡着种种声音，她感觉眼前的整个世界都摇摇欲坠着。
种种情绪在空荡荡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撞得颜照影几乎维持不住身体的重量。
颜照影用尽全身的力气扶住身旁的桌子，才勉强站稳了脚，没有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私人医生做完检查，扭过头正要汇报情况，就被颜照影此刻的情形吓了一跳。
容貌明艳如烈火般的Alpha此时面色惨白，脸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死气沉沉的，乍一看瘆人的很。
虽然颜照影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任何人都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Alpha脸上的肌肉连同她的神经都死死绷着。
眼前的人内外都濒临到了所能承受的极致，只要随便施加一丝外力，就能毫不费力地让这个顶级Alpha彻底崩溃。
只有那双看似多情的桃花眼亮得惊人，死死盯着躺在床上的Omega，望眼欲穿。
私人医生心里嘀咕了一声。
落水的是床上那个，没落水的这个怎么比落水的还要狼狈。
医生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问颜照影：“三小姐，你现在看起来不太舒服，需要坐下休息一会儿喝点水吗？”
颜照影没说话，恍然未知一般，目光依旧一错不错地看着躺在床上双眼微闭的Omega美人。
场面一时有些怪诞和诡异，医生心里顿时毛得很，忍不住拔高了声音：“三小姐？”
颜照影像这才听到了声音，慢慢移开了眼：“怎么了？”
Alpha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莫名让人觉得慵懒沉醉，但医生没有心情欣赏她的声音，只觉得心里更毛了。
医生指了指床上的林寒露，语速飞快：“这位小姐没什么大碍，溺水后很快就被救上来了，按理说不会昏迷过去的，现在还没清醒可能是其他原因，设备有限，得去医院做一个全面的检查才能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你们先出去吧。”
颜照影的声音低沉沙哑，某一瞬间医生甚至联想到了野外负伤的猛兽。
医生摇了摇头，推着设备推车朝门外走去，临走前他回了一下头，犹豫片刻后说了一句话：“三小姐，您的女朋友没什么问题，不要太过担心。”
颜照影：“？”
这个医生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她刚要说点什么，医生和侍者们就全部退了出去，私人医生甚至体贴地帮她把门带上了。
颜照影看着紧闭的房门，一时陷入了沉默。
正当此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林寒露清润的嗓音低低响起：“照影。”
颜照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住了，既而猛地沸腾。
Alpha深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两人视线相撞，匆匆一瞥，林寒露便垂下了眼，避开了颜照影眼底厚重的冷漠。
只消一眼，颜照影就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是林寒露，只不过是三年后的林寒露。
这三年来，林寒露的变化其实并不大，只是愈发沉默稳重，待人越来越疏离淡漠。
即使林寒露身边亲近的人也都说林寒露被时间格外优待，时间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但颜照影非常轻易地辨认出来了她。
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都被悉数证实，颜照影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
大概是因为心底时时刻刻烧着一把恨林寒露的火，她才能一眼通过相同的躯壳认出同一个灵魂之间微妙的不同。
林寒露坐在床边，纤长白皙的手指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她乌黑的发丝有几缕贴在面颊上，发丝上时不时滴落几滴水珠，顺着林寒露的面颊滑下。
Omega的眼尾泛着一层薄薄的红，眼里潋滟着水光，似乎含着泪水。
她身上呈现出一种矛盾的气质，清冷、又脆弱，杂糅在一起，如同寒雪下压着的一株红梅。
颜照影本能地嗤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问：“林影后，回来了？”
林寒露近乎慌乱地抬起了眼，寒星一般的眸子浸染了水雾，晃出了令人恍惚的清艳来。
颜照影眼神厌恶，眼中露出无数浓稠的情绪。
林寒露凝视面前的Alpha，久久不敢开口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起，房间里漂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气。
林寒露垂下眼睫，压了声音磕磕绊绊地说：“照影，我好像、好像进入了情热期。”
颜照影讥诮地“啧”了一声：“林影后，你手边的那个柜子里有抑制剂，是针剂的，你应该会用吧？”
林寒露的脸色更苍白了。
两人在一起不到两年，林寒露便不再和颜照影做一些亲密行为了，即使她进入了情热期，也都是靠抑制剂度过的。
唯有颜照影进入了易感期，林寒露才会和颜照影做一个临时标记。
到了第三年，两人都去医院洗掉了彼此停留在自己腺体内的信息素。
颜照影同林寒露沉默地对峙着。
颜照影原本以为，自己重生回来以后，只需要面对三年前的一切。
不管是同林寒露这段貌合神离的感情，还是其他的一切，都是颜照影曾经经历、解决过的，是她早已不放在心上的事。
她只要借助重生的先知，将做过的事做一遍，再避开死亡就可以了。
颜照影从来没想过，重生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她不仅要面对三年前的经历，还要面对三年后的自己。
三年前的记忆早已泛黄，颜照影比三年前的自己更成熟，早就不会因为过去的某些事陷入痛苦了。
但现在的她，仍然无法走出死亡的黑暗。
还有对林寒露的恨。
颜照影死死捏着桌子的一角，灵魂都因为记忆中贯穿她整个人的疼痛而不住地颤栗着。
林寒露闭上了眼，一言不发。
几秒钟后，林寒露的身体忽然轻轻晃了晃，随后她宛如被一瞬间抽空了力气，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颜照影下意识接住林寒露。
她伸手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刚想将林寒露丢出去，怀里的Omega就迷迷糊糊地问：“这是哪？”
林寒露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她迷茫地睁开眼，环顾了一圈周围，然后按住太阳穴低低地呻-吟：“我的头好痛……怎么了？”
这应该不是刚才的“林寒露”。
颜照影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语气仍旧有些冷淡：“你落水了，还记得吗？”
林寒露闭了闭眼，努力回忆了片刻，蹙着眉道：“还有点印象，但是记不太清了。”
两个人身上都水淋淋的，林寒露有点冷，情不自禁地往颜照影怀里靠去。
片刻后，清冷出尘的美人抓住颜照影的领口，喘息着茫然地说：“照影，我、我好像进入情热期了。”
这句话和三年后林寒露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诡异地叠加在一起。
颜照影觉得自己的神经被人狠狠踩了一脚，她猛地拔高了声音道：“用抑制剂！”
林寒露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低声道：“我们的匹配度很高，我只能通过标记来度过情热期。”
颜照影扯了扯嘴角，心里冷漠地想，是啊，我们的匹配度很高，你只能通过标记来度过情热期。
林寒露，原来你知道这件事。
那么之后的你，为什么执着地不再进行标记，而是通过抑制剂来度过情热期呢？
林寒露捏紧了颜照影的衣角，她醒来后一见到颜照影，便觉得胸口一阵莫名的彷徨和恐慌，撕扯着她全部的冷静和理智。
林寒露迫切地想要亲近颜照影，想要将自己整个人都揉到颜照影的身体里。
只有激烈地缠绵，才能驱散她从身体深处生长出来的绝望和痛苦。
林寒露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踮起脚将自己的唇瓣送了过去，头一次在颜照影面前主动释放了信息素。
Omega的信息素弥散在房间里，肆无忌惮地撩拨着颜照影，热情而羞怯地邀请着她。
颜照影眸色陡然间深了几分。
Alpha和Omega进行过正式标记后，分别会定期进入易感期和情热期，因为颜照影和林寒露的匹配度高达70%，双方的信息素都极易对彼此产生影响，进入人为诱发的易感期或者情热期。
林寒露此举，无疑是最直接大胆的邀请。
情热涌起。
颜照影的唇角慢慢抿起，勾起了一抹危险的浅笑，动作凶狠地捏住了林寒露的脖子，恶狠狠地吻了下去。
第25章 疯子
秋后的夜晚泛着凉意, 狭小的房间里，温度却伴随着暧昧的气息步步攀升。
清甜微苦的桃花香渐渐不受控制得浓郁起来，夹杂着属于Alpha的玫瑰香气。
两种截然不同的信息素交缠在一起, 情热不断地灼烧着两人的理智。
空气中, 旖旎的氛围轰然流淌过颜照影和林寒露的心尖。
Alpha和Omega的唇齿交缠着, 彼此都感觉了对方温凉的体温。
颜照影心中充斥着沸沸扬扬的感情，她克制不住大脑内疯长的负面情绪，更压不住心底恶劣的恨意。
颜照影动作越来越凶残，从一开始有些蛮横地和林寒露亲吻，变为了撕咬猎物般的狠劲。
林寒露睁着一双雾气迷蒙的狐眼, 迷离的眼眸中盈满了错愕。
颜照影为人张扬傲慢, 但在情事上素来温柔耐心。
哪怕上次易感期影响严重, 几近失控，她也没有真得伤到了林寒露。
此时的颜照影眉眼秾丽到了极致，氤氲开云蒸霞蔚般夺目惊艳的美来。
林寒露从未见过这样病态且疯癫的颜照影, 揉着莫名妖异的姝艳, 凌厉且冰冷。
此刻的颜照影身上燃烧着动人心魄的活力与生命力。
比起林寒露初见她时颓废厌世的模样更要美上几分。
现在的她仿佛一把澄净的烈火，恣意且无畏地在天地间燃烧着, 吞噬掉世间的一切, 使所有人都被她掠夺去心神。
颜照影天生是一把跳跃的火焰，一株盛放无畏的玫瑰，一场无边无际浩浩荡荡的狂风。
林寒露原本该有些畏惧的，她承受不住和颜照影进行如此激烈的亲吻。
两人每一次的近距离接触, 她都会发自内心的颤栗, 产生被锋利的刀刃细细切开肌肤的错觉。
这种感觉让她头皮发麻, 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
唯有逃避颜照影，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她才能得以一丝喘息的空间，
但眼前的颜照影实在太漂亮了，让林寒露生不起一丁点逃脱的想法。
毫无疑问，颜照影是美的。
但她此刻的美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力，忽然间变得鲜明灿烂，足以惊艳万物。
林寒露的手指神经质地蜷缩了几下，虚虚地抓握着空气。
Omega痴迷地凝视着面前的Alpha，第一次升起了将颜照影本人收藏在橱柜里的疯狂念头。
她突然间明白为什么过去她仅仅是收藏颜照影的照片，而不是对颜照影本人感兴趣了。
因为过去的颜照影，同照片上的她没有任何区别，漂亮、但死气沉沉。
唯有鲜活、张扬的颜照影才是世间最美的艺术品。
林寒露张了张嘴，面上染上了绯红的红晕，她发出细微的喘息，主动地迎合起颜照影撕咬似的亲吻。
Omega的低泣着不断重复着颜照影的名字：“照影，照影……”
她姿态无助地拽着颜照影的衣角，目光迷恋沉醉。
好想将面前的人藏起来，妥帖地摆放到最剔透坚固的水晶柜子里，成为世界上最美的藏品。
待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一寸一寸地欣赏把玩她的漂亮。
信息素的味道包裹着两人，带来无限柔情蜜意。
……
在林寒露情迷意乱之际，颜照影只对林寒露做了临时标记。
林寒露揽住颜照影的肩膀，姿态可怜又柔顺，落雪一般。
她咬着下唇等着颜照影标记完自己后的下一步动作。
颜照影却毫无征兆地松开了怀抱，将林寒露扶正，向后退后了两步，眼中清明如常：“洗个热水澡，好好吹一下头发，别吹感冒了。”
林寒露呆滞了一下。
她皱了皱眉，不解地看向颜照影，轻轻地咳了一声。
颜照影语气淡淡地问：“怎么了？”
林寒露：“照影，你最近是不是有点累？”
颜照影：“……”
她很难想象这话是从冷情禁欲的林寒露嘴里说出来的。
颜照影按了按太阳穴，哑着嗓音道：“我有些不舒服。”
颜照影确实觉得不舒服。
突然发现重生的并不是自己一个人，还有一个林寒露，颜照影便已经濒临崩溃了。
结果从三年后而来的那个林寒露又不声不响地消失了，换成了三年前的林寒露。
颜照影迫切想要弄清楚现在的情况。
林寒露重生了，从哪一年重生回来的？是偶然间出现，再也不会冒出来，还是以后会时不时冒出来？
现在的林寒露，会不会是重生后的林寒露暂时性地失去了记忆，受到刺激后才会想起来一切。
这些问题盘旋在她的心头，因此颜照影即使被带入了易感期，理智溃散，也不打算同林寒露进行正式标记。
颜照影掩住眼中晦暗不明的思绪，陷入了沉思。
林寒露听了颜照影的话，心里陡然一紧，恐慌立时攫住了她的全部心神。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又来了。
一周年纪念日的那一晚，她做了一个噩梦，醒来便是这种感觉。
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脑中只朦胧感觉到一段记忆闪过，只留下心头难言的浓烈感情。
想起自己的预知梦，林寒露笃定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林寒露捂了捂心口，试探性地问颜照影：“照影，我落水以后，发生过什么吗？我总觉得我好像醒过一次，但一点印象都没有。”
颜照影豁然抬眼打量起林寒露来，目光染上了深深的探究味道。
过了几秒钟后，颜照影翘起嘴角，绽开一抹笑意：“没有，你一直在昏迷。”
林寒露长睫微微垂下，没有再询问下去。
颜照影道：“去洗个澡吧，你落了水更要小心感冒。一会儿等宴会结束了再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林寒露“嗯”了一声，进了卫生间。
没一会儿，卫生间里便传出哗哗的水声。
颜照影没有落水，但她拖着林寒露走了一路，两人又纠缠着亲吻了一番，颜照影身上也蹭了不少水，同样需要冲洗一番。
她打开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叫了一个侍者过来，吩咐道：“拿两身干净的衣服进来，放到门口后敲一下门就可以。”
休息室只有一间卫生间，颜照影索性进了另一间休息室洗澡。
她洗完澡吹干头发后裹着浴袍走了出来，打开门看到侍者已经将干净的衣物用袋子妥帖地装好，放到了休息室的门口。
颜照影提着袋子走进去，打开衣服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
侍者给她放了一套板板正正的西装，严肃且正式，是非常标准的颜家审美。
颜照影不喜欢这样的衣物，拎出来一抖就能抖出来上千条古板的教条，每一条都写着严苛无理的要求。
但眼下也没别的衣服可以换，颜照影便换上了这身西装。
她一边穿一边无语地想，颜家给客人提供的换洗衣物不会也是西装这样不太舒服的东西吧？
颜高卓搞这一套东西已经把脑子搞丢了吗？
颜照影换好衣服，去旁边的休息室找林寒露，她一推开门，就看到林寒露穿着一套职业西装套装站在屋内，和她如出一辙的古板老气。
两人对视一眼，林寒露沉吟着问：“颜家……没有觉得提供这样的服饰有什么问题吗？”
颜照影面无表情地说：“可能颜高卓还挺得意的，讲究又昂贵，很有面子。”
林寒露扶了扶额头：“嗯。”
颜照影走进去，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开始问落水的事情：“今天怎么回事？你是怎么落水的？还能想起来吗。”
林寒露道：“洗澡的时候就已经回忆起来了，是你和我说要小心的那个堂姐，颜昭玉把我推下去的。”
颜照影“嘶”了一声，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句：“什么？推下去的？她亲自动手的吗？”
林寒露无奈地点了点头：“宴会上，我一直提防着颜游，双生子也是，就导致了我们都没注意到颜昭玉。”
颜照影眉心跳了跳，语气惊奇：“她不会是趁你路过深水区，直接动手把你推下去的吧？”
林寒露再次点了点头：“我没有察觉到她有什么异常，就放松了警惕。也没想到有人会在寿宴前一天的晚宴上直接推人，就被她推下去了。”
颜照影艰难地说：“也挺好的，颜昭玉起码用她的努力证明了她真的没有脑子也不适合努力。”
两人对视一眼，颜照影缓缓道：“可能这就是快刀斩乱麻吧，一切思考和防备在最朴实无华的攻击下都显得不堪一击。”
林寒露：“……”看出来作为万星的总裁，颜照影受到了来自颜昭玉的冲击。
平时的颜照影绝不会这样说话，更不会一副精神都有些恍惚了的模样。
林寒露绞了绞手指，问颜照影：“接下来该怎么办？”
颜照影道：“没有办法，只能看颜高卓怎么处理了。他如果把这当成对他的不敬和挑衅，就会从重处理，如果觉得颜昭玉比你高贵，想要你的命也无可厚非，那就会轻轻揭过。”
林寒露稍微有些不解：“照影，你猜不出来吗？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颜照影摇了摇头：“我猜不出来，两种可能都有，全凭我爹心情了。他就是这种人，有时候为了显得自己高深莫测难以捉摸，他还会特意做一些不可理喻的事。”
“他可是颜家的家主。”
“这和他喜欢装腔作势也不冲突。”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便无话再说了。
往常私下里相处，如果出现了无话可说这种情况，颜照影都会尽力找一些话题聊，使两人的相处不那么尴尬或者变扭。
林寒露如往常一样，垂下眼眸沉默着，等颜照影聊一个新的话题。
但等了几分钟，林寒露也没等到颜照影再开口说话。
颜照影低垂着眼，反复思考着林寒露重生的种种可能性，并未注意到两人的氛围突然陷入了沉默。
颜照影不说话，林寒露便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房间里一片静谧，林寒露手放在膝盖上，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颜照影：“照影，你之前一直没有和我说你的家人，是因为和颜家的人关系不好吗？”
颜照影随口说：“我没有把这些人当家人，有什么给你介绍的必要？”
林寒露喃喃道：“这样吗。”
“怎么忽然问这个？”
林寒露缓缓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我随便问的。”
她想起来何乔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心中一时一片白茫茫的空白，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屋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这一次，谁也没有再主动开口过。
晚宴快要结束的时候，颜高卓派了管家过来，通知二人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
现在颜照影和林寒露先到主楼的大厅去，准备处理林寒露落水的事。
颜照影略一思索，当着管家的面毫不避讳地对林寒露说：“颜高卓应该是要公开宣布这个事，那在他看来，他自己的尊严和面子更重要。”
颜照影补充了一句：“仅限此事而言。”
管家在一旁站着，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戴着一张无比贴合的面具。
颜照影看了管家一眼，露出一个没什么诚意的笑容。
颜照影带着林寒露到了颜家主楼的大厅。
因为晚宴还没结束，颜家的人都还没有来，大厅里只有步履匆匆路过的侍从或者保镖。
两排有些突兀的椅子摆在宽阔的大厅里。
颜照影挑了一张椅子坐下，示意林寒露也找一把椅子坐下来休息。
林寒露坐到了颜照影身旁的椅子上，她刚刚坐下，从大厅昏暗的角落里，就露出了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来。
颜游含着笑踏着轻盈的步伐走出来，烟视媚行，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某种轻浮的媚态。
他穿了一身深v，很明显不是参加晚宴的礼服，显得他的神情姿态愈发轻佻，甚至有些自甘下贱的味道。
颜游走到颜照影身边，林寒露很明显地闻到了一股呛人的香水味，她不适地皱了皱眉，并没有露出更多的情绪。
颜游对此毫无反应，他笑吟吟地看着颜照影，扭着腰俯下身，骨节分明的手便朝着颜照影的大腿摸去。
颜照影忍无可忍地叹了一口气。
颜游的手还没碰到她，就被颜照影啪得一下拍掉了。
“颜游，”颜照影顾忌大厅还有来往的侍者，沉着脸压低了声音警告颜游，“你适可而止。”
颜游被她毫不留情地拍了一下，面上不见不高兴，反而露出了一个兴奋的笑来：“颜小姐，你还是老样子呢。”
他像没发觉颜照影冷漠的态度，饶有兴致地说了下去。
“我曾经一度很好奇，什么人能被你爱上，原本以为你即使不喜欢像我这样的同类，也该喜欢楚千雪那样的人，没想到……”
颜游看了一眼林寒露，感慨了一声：“没想到颜小姐居然喜欢这样的。”
颜照影指了指门外：“想发癫出去发，除了都是人类以外，我和你没有其他任何可能性是同类，别乱攀关系。”
林寒露笑出了声。
颜游眯起眼，似是有些不悦，他嘴边的笑意更深：“颜小姐，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可以帮你联系医生。”
颜游忽然没了兴致一般，将脸上的笑收敛了起来：“算了，没意思，我来找你，是刚听说你的心肝小宝贝儿被颜昭玉那个半脑子玩意儿推下水了。”
颜照影扬了扬眉，不紧不慢地说：“你再晚一步来说，颜昭玉都被关禁闭了。”
“我呢，其实是有个有意思的事情要告诉你，听不听？”
颜游翘起手指欣赏着自己手上的指甲油，语气陡然一转，变得愉悦起来：“昨天我收到一个邮件，详细地写了你和林寒露的关系，还说了一些类似对付林寒露就是对付你，对付你颜家就是我的这样子的蠢话。”
林寒露和颜照影同时看向了他。
颜游接着说：“先不说别的，这种蠢话我的智商抹了整都不会信，你猜颜家哪个蠢货会当真？”
“发信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挑拨‘恨’你的人去对付林寒露，不过我不仅不恨你，也长了脑子，查了一天没查到发件人的ip，索性我就不查了，丢给你这个当事人，让你来烦恼这件事。”
颜照影没什么反应：“我知道了，多谢。”
颜游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媚眼如丝：“嗯哼？我和你说了这么大一件事，你要怎么谢谢我呢？”
颜照影诚恳地说：“帮你找个好医院。”
“没意思！”颜游翻了个白眼，一扭腰走了。
颜照影揉了揉眉心，自言自语着：“所以我才不想回颜家来。”
林寒露还在思考颜游的话，下意识接茬问：“怎么了？”
颜照影语气凉凉的：“颜家这个地方太逼仄了，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被逼成疯子。”
没等林寒露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颜照影就接着说：“这次的事情比较麻烦了……不管是颜昭玉还是颜游，他们对外和我的关系都不被外人知晓，这个发邮件的人，恐怕不简单。”
林寒露问：“但是她采用的方法不是很高明，颜游有撒谎的可能性吗？”
颜照影摇了摇头，微微眯起了眼：“颜游不会撒这种谎，不过，我心里面倒是有个可疑的人选。”
她浅绿色的桃花眼中，狠戾的颜色一闪而过。
第26章 耳光
“你说的人是谁？”
颜照影微微眯起了眼, 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寒露：“这个人我还不太确定，可能你不认识。”
颜照影心里冷漠地想，还能有谁, 这个人就是你心头的那抹白月光。
如果是三年后的林寒露, 想必很清楚她说的是谁。
颜照影克制不住心里的戾气, 最终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先等颜家的人过来吧。”
颜照影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林寒露便没有再问下去。
大厅里一时只能听到来来往往的侍者的脚步声，颜照影靠在椅子上，有一些烦躁。
重生回来以后，颜照影一直避免去想这些事, 但得知林寒露也一同重生回来后, 她脑子里便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和林寒露纠缠的这五年时间。
拒绝同居、拒绝亲密接触、拒绝公开关系、被遗忘的生日、情人节、永远不被优先选择的比较……
颜照影敛着眉眼, 轻轻地扯一下嘴角。
这是五年，不是五天、五个月。
一个人有多少个五年可以去消耗？
又能有多少精力和爱意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给另一个人，且永远得不到回报呢？
到了后面, 颜照影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爱林寒露爱得不能自拔, 还是不甘心自己已经付出的感情和时间。
也许二者皆有，也许是她其实在恨林寒露, 她不痛快, 也要折磨林寒露，让林寒露也不痛快。
但这样真的痛苦了，颜照影闭上眼，只觉得满心疲惫。
她没有多余的感情去爱林寒露, 也提不起力气去恨林寒露或者报复她。
只是面对三年前的林寒露还好, 毕竟这个时候的她并没有做过那么多过分的事, 但面对三年后的林寒露……
颜照影不愿意再往下想了。
好在这个时候晚宴结束了，颜高卓领着颜家乌泱泱一片人适时地从外面进来, 打断了颜照影的思路，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颜高卓一进来，就看到颜照影和林寒露都坐在椅子上，见到他也不起身。
颜高卓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他什么都没说，旋身坐在了上首，清了清嗓子。
颜家的人跟在颜高卓身后，按亲疏远近和辈分站成了三排。
颜照影双手抱臂，微微抬起下巴，妖娆的面容上写满了高傲和轻蔑。
颜高卓正要说话，就被她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气得哽了一下，厉声呵斥了一声：“照影！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颜照影嗤笑了一声：“得了吧，您今天刚认识我吗，您要是还想好好地过个生日，我劝您最好别和我拉扯那些规矩。”
颜家的人站在颜高卓身后，煎熬无比。
颜高卓重脸面，当众被下了面子，表面上儒雅端方，心里一定会勃然大怒。
但下他的面子是他的独生Alpha孩子，为人张扬叛逆，一身反骨，更不怕颜高卓震怒，说不定颜照影还很得意气到了颜高卓。
颜高卓下不来台，难免后面几天迁怒看到这一幕的人。
颜照影看出众人脸上的窘迫，她笑靥如花，手指点了点藏在人堆里的颜昭玉：“嗯？堂姐怎么脸色这么差？躲那么后面做什么呀，这可不像你颜家的小姐。”
颜照影主动提起其他事，颜高卓便顺着她的话下了台阶，他手里把玩着翡翠扳指，不怒自威：“照影，现在要说的就是这个事。”
颜照影抬了抬下巴：“说。”
颜高卓看见她这副拿老子当孙子的样子就来气，尤其颜照影还是他手把手带大，这辈子最得意的继承人。
如果不是他已经年过五十，不适合生育，也没精力再带大一个孩子，他一定要再找个Omega生个合格温驯的继承人。
颜高卓压着心里浓烈的不满，装成一副宽容宠溺孩子的慈父模样：“你这孩子，从小就是这么个性格，真是被我惯坏了。”
林寒露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她一个颜家的外人都看出来不是这么一回事，颜高卓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口？
颜照影不客气道：“差不多就可以了，这里谁不知道谁一样。”
颜高卓保持着儒雅宽和的笑：“把你的女朋友推下泳池的是你堂姐，你三叔和婶婶都不再，照影，你来决定怎么办吧。”
颜高卓素来有宽容儒雅，老好人脾气的名声。
颜照影曾经也这么以为，觉得自己的父亲沉稳可靠，道德高尚，但随着她渐渐得长大，慢慢就明白了，颜高卓不是宽容，也不是脾气好。
他只是擅长把责任和仇恨推到其他人身上。
就像小时候颜高卓逼着她越级学习，明明是颜高卓自己的要求，他却装得人模狗样的，责怪颜照影辜负了妈妈对她的期待。
这次也一样。
颜照影懒得和他掰扯这个，她随意地扫了一眼，看到躲在人堆里的颜昭玉有些忐忑又充满仇恨的眼神。
颜照影：“……”
得，在场最蠢的货，唯一一个什么都看不出来也想不明白的。
颜照影起了逗弄颜昭玉的心情，便说：“我也不为难堂姐，毕竟是父亲的寿宴，想必堂姐也不是故意的，按规矩关一个月禁闭吧。”
颜昭玉神情震惊，尖叫道：“按规矩最多二十天吧！”
颜照影道：“哦？这样吗，那就关二十天吧，记得切断堂姐房间里的信号，让她好好学习看书，别上网打游戏看电视剧。”
双生子已经笑出来了。
本来颜照影说关一个月，颜高卓是不可能同意的，结果颜昭玉自己跳出来说按规矩最多二十天，颜高卓想给她宽泛几天都不行了。
颜昭玉没有意识到短短的几十秒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听得懂断网的意思，登时叫了起来：“颜照影！你什么意思？我就推了她一下而已，都不是颜家的人，你凭什么？”
颜照影懒得和没脑子的东西多说，她站起身走过去，把颜昭玉一把提了出来，动作利落干脆地扇了颜昭玉两个清脆的耳光。
颜昭玉被打蒙了。
颜照影冷着脸，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大厅里：“颜昭玉，你这么大了怎么又蠢又恶毒的？”
“什么叫推了一下而已？这是能闹出人命的！你以为你是颜家的人命就比别人尊贵？我拿着监控告你蓄意谋杀，我看你到时候他妈还有没有嘴跟我顶！”
颜照影看了手里瞪着眼含着泪的颜昭玉，想了想，干脆又扇了她两个耳光。
“你以为这是什么谁是不是颜家人的事？我没报警是因为我拿不到监控，而不是你做的事无伤大雅，颜昭玉，你脑子是等你入土都还是全新是吗？”
她一把将颜昭玉丢在地上，转头看向颜家众人：“听着，这几天谁不想过日子，就过来在我面前玩这些把戏，然后再混淆视听，坐牢的事当儿戏糊弄我。”
颜照影说完，拽着林寒露上楼了。
颜昭玉狼狈地趴在地上，扯着嗓子嚎：“颜照影，你不就是喜欢这个狐狸精！你被她迷得连自己家的人都打，你是不是颜家人！”
颜照影已经走到了楼梯拐角，闻言扭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厅神色各异的颜家人们。
她站在光影交错处，如玉的容颜在灯光下更加妖冶明媚。
Alpha姿态傲慢，散漫地反问道：“怎么，当你们的颜家人是什么好事？人都不做了要做颜家的人？”
“不好意思，我更喜欢当人，而不是颜家的牲口。”
颜照影扭头就走，林寒露紧随她的脚步。
大厅下面传来颜昭玉愤怒的咆哮声：“颜照影！”
等回了颜照影的房间，林寒露有些担忧：“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我得罪颜家的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颜照影进门就脱掉了身上的西装，随意地丢在了地上，身上只穿着内衣，赤着脚走到茶几前，先倒了一杯水。
林寒露别开眼，皱着眉道：“别在客厅这样，好好穿衣服。”
往日里林寒露这么说，颜照影当没听到就过去了。
但今天她正因为重生回来的林寒露烦躁。
颜照影端起水杯，挑起眼淡淡道：“那你自己回房间去。”
她说完，没等林寒露反应，自己先端起水杯回了房间。
颜照影进门换了一身棉袍，给楚千雪打了个电话：“今天颜家的晚宴没见你来，明天的寿宴呢？”
楚千雪应该还在睡觉，她哼哼唧唧软着嗓音和颜照影抱怨：“情热期，去不成。”
“都怪你！”
颜照影：“？”
颜照影：“你不要说的这么怪，都这么久了你的情热期还没过去，你是青春期还没发育结束的小孩子吗？”
楚千雪理直气壮：“我就是第一次来情热期啊！二十多岁才来情热期，症状严重一点怎么了？”
Omega第一次来情热期的时候确实会久一些，症状也会更严重。
颜照影哽住了，她好半晌才勉强吐出来两个字：“行吧……”
“你不要这么不避讳，”颜照影咬着牙说，“多少把我当个外人吧。”
“都是Alpha，有什么好避讳的。对了，你打电话做什么？”
颜照影听着楚千雪毫不在意的话，忍不住“嘶”了一声：“你最好还是避讳一下吧，这多少都是私事，被有心人利用了就不好了。”
“对了，帮我查一下何乔，万星的人没有这个能力。”
“李照云呢？我记得她和你关系很好呢，怎么不去找她，想起来我了？”
楚千雪和李照云不是还一起帮她续了礼服定制吗？
怎么楚千雪对李照云敌意这么大？
颜照影有些不解，仍回答了楚千雪的问题：“她不方便多和我联系，除了大事我一般不会去找她。”
楚千雪这才满意了：“啧，所以你最后还是要来依靠我。”
颜照影说：“楚小姐无所不能，我不如楚小姐，自然得依靠楚小姐咯。”
颜照影原本是想哄楚千雪高兴一下，没想到楚千雪进入了情热期，性格变得琢磨不透，闻言不喜反怒：“你说谁不如我！”
说完，啪得将电话挂了。
颜照影举着手机，看着通话记录，陷入了迷茫。
楚千雪为什么生气？
门外，林寒露端着一盘侍者送上来的水果，要敲门的动作僵了一下。
颜照影没有将门关严，最后一句话很清晰地传到了林寒露的耳朵里。
——楚小姐无所不能，我不如楚小姐，自然得依靠楚小姐咯。
清逸如雪的美人垂下眼，盖住了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绪。
林寒露淡淡地想，又是楚千雪。
从她认识颜照影开始，楚千雪这个名字就不断地以各种方式被她听到。
林寒露轻手轻脚地端着水果离开了。
第27章 绿茶
楚千雪不知道为什么挂了电话, 颜照影便只能在微信上打字给她发消息。
“晚宴上出事了，林寒露被颜昭玉推到泳池里了。”
楚千雪先问：“林寒露和你一起去参加寿宴？”
紧接着她又问：“怎么回事，虽然颜昭玉脑子不太行, 但是也不至于这么蠢这么急吧。”
颜照影说：“不, 我觉得她还是有这么蠢的, 不过也有人撺掇她，我现在怀疑是何乔。”
“我会尽快查清楚的。”
颜照影放下手机，敲着桌子思考了起来。
如果幕后黑手真的是何乔，那么就可以直接说明在前世何乔也很早就对她动了手。
只是颜照影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才将何乔忽略了过去。
如今提早发现, 何乔并不能算是威胁了。
真正让颜照影烦躁的是重生了的林寒露。
重生回来的林寒露态度有些暧昧不明, 颜照影并不能直接判断她的立场, 如果能从她的口中得到一些情报便可以轻松许多了。
那么，颜照影就不得不再次面对纠缠了五年的那个人，也得摸清楚重生回来的林寒露出现的时间和契机。
她垂下了眼, 收拾了一下房间, 躺下关灯睡觉了。
颜高卓的寿宴要连开三天，排场铺的很大, 每一天都邀请了不同的宾客, 后面还有慈善拍卖、捐赠学校等为了博得名声的活动。
虽说寿宴前夕闹了一点不愉快，但在颜高卓眼里，这到底不是什么大事，断然不能影响自己过寿的心情的。
第二天一早, 颜高卓便派管家来叫颜照影了。
寿宴在颜家名下的酒店举办, 为了不在路上弄乱造型或者弄坏礼服, 颜家人简单吃过早饭后，去了酒店才去换礼服。
颜照影受昨天的事影响, 心情一直有些不太好。
她出门以后发现林寒露情绪似乎也一般，颜照影正迁怒因为重生后的林寒露迁怒现在的她，见状也没有没有问，直接跟着管家和林寒露一起下了楼。
颜家众人已经都在餐厅里了。
今天是颜高卓的寿宴，他的续弦夫人自然不能缺席，有些怯懦的男性Omega尴尬地和颜照影打着招呼：“三小姐，你来了。”
颜游站在后面，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对自己Omega父亲的困窘视而不见。
颜照影叹了口气，不想为难颜高卓的续弦，也不想让他尴尬，便礼节性地喊了一声：“嗯，母亲早上好，我记得你爱喝粥，我的粥和你的豆浆换一下吧。”
坐在她对面的男性Omega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眼神感激：“好。”
一般来说，亲子之间的称呼都是随父母的第一性别，但颜高卓不知道抽什么疯，整个颜家对父母的称呼都是随第二性别，弄得他出身小门小户的续弦总是人前尴尬不已。
颜游眯起眼，朝着颜照影微微一笑。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站得更是挺拔笔直，看来是被他的Omega父亲耳提面命过。
颜照影并不理会颜游，反倒是林寒露多看了几眼颜游。
双生子今天有个考试，并不在颜家，这顿饭颜照影便吃得非常沉默。
吃过早饭，颜家众人便坐着车浩浩荡荡前往酒店了。
因为颜家的人要在酒店做造型换礼服，颜高卓便叫酒店的负责人单独开了一层楼，根据性别分了六个房间用来换装。
颜照影有些不放心颜家的人，便决定亲自送林寒露过去，在化妆室里看着一点。
她们到的有些晚，颜家的其他人几乎都进去了，门口只有零星几个人。
化妆室门口，林寒露看着站在门口的颜游，又看了看标着“女·Omega”的房门，神情迷惑。
她看了看颜游，然后又看了看门牌号，迟疑地问：“这？你？”
颜游咧着嘴灿烂地笑了笑：“嗯呢，我是女人。”
林寒露：“什么？”
颜照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低声解释道：“她的第一性别认知是男性。”
颜游说：“那倒没有，我爸老说他一个男Omega在颜家很尴尬，我就试试有多尴尬，谁知道你居然这么捧场，和别人说我是你的继兄。”
颜照影：“……”这疯子。
她头疼地捏了捏眉心：“随便你吧，和我没有关系。”
颜游笑盈盈地说：“那倒是真的，你怎么来这个场地了，不放心你的小女朋友，怕她被颜家人欺负吗？”
颜照影点了点头，默认了这个说法：“嗯。”
“你进去多不方便，我帮你看着你的小女朋友，你就放心吧。”
颜游说话一向说到做到，颜照影放下心来，压低了声音对林寒露说：“别离开颜游，她虽然随心所欲，做事不论后果，但一向说话算话。”
说罢，颜照影便转身离开了，Alpha的礼服和造型一向简单一些，但这种场合也不会简单到哪去，颜照影一向厌烦这些，一心想早点弄完。
颜游看着颜照影离开的身影，凑到林寒露面前，拍了拍林寒露的脸颊，声音娇柔地哼了哼：“走吧，颜小姐的小女朋友。”
她意有所指地说：“我有好多心里话想和你说呢。”
林寒露眉眼间罩着一层冷意，冷声道：“不要动手动脚。”
颜游痴痴地笑了起来，整个人花枝乱颤：“哦？怎么了？”
她忽然抬手按住林寒露的肩膀，等颜家剩下几个女性Omega都进去以后，把林寒露拽到了走廊拐角。
林寒露下意识想反抗，却发现颜游的力气大得惊人，她一时竟然无法挣脱。
颜游居然和身为顶级Alpha的颜照影力气不相上下……
林寒露皱了皱眉，有些怀疑颜游的第二性别。
颜游看出她的想法，咯咯直笑：“小女朋友，我是货真价值的Omega，我可不是某些人呢，Omega装成Alpha。”
林寒露不知道她口中的“某些人”是谁，只觉得面前这个人实在让人琢磨不透，难缠得很。
她厉声道：“颜游，你发什么疯？”
颜游的眼睛却忽然亮了一下：“唔，你这话简直和颜小姐一模一样呢。”
颜游一手死死按着林寒露，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林寒露的脸颊。
颜游仔细打量了片刻，感慨地说：“我真的没有想到，颜照影居然喜欢你这样的，仔细看看好像是楚千雪那挂的呢。”
林寒露已经压不住心里的怒气：“松手！”
颜游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在林寒露脖颈处吐出了一口热气：“哎呀，别生气嘛，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余光扫了一眼走廊的拐角，伸手挂在了林寒露身上，语气娇柔做作：“小女朋友，其实你不喜欢颜照影吧。”
“你只是享受她的好和她的爱，并不真的喜欢她，我很理解你，毕竟这份爱很好，世界上没有人不想要的。”
颜游说着说着，将脸贴在林寒露胸口，脸上飞上一抹娇羞的红色，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哦，你也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
林寒露被她接连不断的动作激怒，想也没想道：“是又怎么样！”
“哎呀！”颜游忽然松开了林寒露，捂住嘴吃惊地问，“颜小姐，你怎么又回来了？”
林寒露的身体在一瞬间僵住了，她回过头，正正地和颜照影视线相对。
林寒露张了张嘴：“照影。”
颜游笑得浑身颤抖，她语气欢快无比：“颜小姐，你听到什么了？哎呀其实我们什么都没说的，林小姐不是那个意思，她怎么会不喜欢呢？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呢。”
第28章 最疯的人
颜照影手里抱着一个盒子, 她站在几步远的位置，不冷不淡地扫了一眼林寒露和颜游。
颜游顶着一头细软的黑色短发，手里拽着卫衣的带子, 秾艳苍白的脸上盛满了恶劣的愉悦。
颜游幸灾乐祸地笑着：“看起来颜小姐什么都听到了诶, 林小姐怎么办呢, 其实我们什么都没说，不小心就造成了这样的误会！你快和颜小姐解释一下，不然今天就分手可如何是好呢。”
她的声音又软又媚，娇滴滴地缠绕在林寒露和颜照影两人之间，随着她的话语, 林寒露的脸色一点一点白了起来。
颜游说的话是事实, 她们确实什么都没说, 也确实是不小心造成的误会。
但很多时候，越是这样坦荡的实话，越让人觉得是谎言。
尤其是颜游这样的人, 她做事随心所欲亦正亦邪, 全凭自己的喜好和心情，更让人觉得她的话半真半假, 半信半疑。
此外, 林寒露有一种被说中了心事的感觉。
颜游同她说那些话的时候，语气十分笃定，漆黑的眼眸盯着她，一眼将她从里到外都看穿了一般。
林寒露像被人一箭戳穿了伪装, 困顿且不知所措。
颜游笑眯眯地催促林寒露：“林小姐, 快说点什么呀, 解释一下呀，你又不心虚, 为什么不解释呢？”
颜游见林寒露保持沉默，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难道你默认了吗？这可不行。”
颜照影看了一眼僵在原地脸色微微发白的林寒露，扭头看向颜游，神情疏离淡漠：“颜游，见好就收。”
颜游浑不在意：“嗯？我怎么了。”
“是你把林寒露的首饰放到我那的吧，算准了我会送过来。”
颜游哼了一声，顿时失去了兴致，吹了一口盖在眉眼处的刘海，拖长了声音道：“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家里的侍从没注意，混在了一起吧。”
颜照影对林寒露说：“寒露，你先去收拾吧，我有话和颜游说，她还需要帮你看着颜家的人，我说几句话马上就好。”
林寒露伸手去探颜照影，虽然颜照影看出了颜游的把戏，但她莫名觉得不安：“照影，我……”
颜照影没有去握林寒露伸出来的手，而是将手里的首饰盒递给了林寒露：“没事的，我相信你，和颜游说几句话而已。”
林寒露抬眼窥觑颜照影的表情，见她眼神坚定，神情平静，顿时放下心来。
颜照影的爱如此坚定、热烈，短短的几句话，便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颜照影不会骗她的。
林寒露小声“嗯”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抱着首饰盒进了化妆间。
颜游揪着自己的卫衣带子，不满地哼了一声：“颜照影，你就喜欢这样的Omega？”
颜照影瞥了颜游一眼，嗓音冷冽：“安分一点，别给我找事。”
“你明明知道她不是真的爱你。”颜游说着说着，语气忽然兴奋了起来，自言自语着，“哦，难道你对她已经爱到了这种程度？或者你就是喜欢她不喜欢你？”
颜游凑到颜照影面前，仰着脸看颜照影，笑靥如花，语气婉转千回：“颜照影，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将卫衣领子勾下去，露出雪白的肩膀和锁骨。
颜游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充满了惑人的味道：“颜小姐，我可比林寒露聪明多了。”
颜照影凝视她几秒钟，慢慢抬起了手。
颜游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在颜游期待的眼神里，颜照影动作轻柔地帮她戴上了卫衣兜帽，然后一把拉紧了兜帽的带子。
帽子被拉到了最小，颜游只能从一个小口看到颜照影脸上温柔的浅笑。
她愣了几秒钟后，才气急败坏地扯开卫衣帽子，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从牙关里蹦出来：“颜照影，你是不是不行啊！”
颜照影脸上的笑意不减，她温柔地说：“颜游，少发癫少说话。”
颜游仍然气愤不已：“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都是精神病……”
颜照影说：“谢谢你的关心，如果你病得非常严重，我可以帮你预约医生。”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意思。”颜游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声音平淡，“你明明比我疯多了。”
颜照影并不理会她的话，只是警告了一句：“你再惹事，就和颜昭玉一起去关禁闭。”
颜游也不理会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疯是因为我忍受不了这种痛苦了，我渴望平静、爱，却永远得不到。所以我要其他人和我一起痛苦，他们厌恶我、远离我，又不得不害怕我。”
颜游的声音陡然亢奋了起来：“颜照影，可是你不是。你宁愿清醒地活在痛苦中，你不会被精神病拉扯，你也不会像我一样，干脆享受精神病……你要铲除你的病，和病的来源，对不对？”
颜照影眉心微微蹙起，检查了一下四周有没有人。
漂亮苍白的Omega围着颜照影打转，上看下看，语速飞快道：“你才是真正的疯子。颜照影，你不害怕自己的病，可以克制住发疯发狂的本能，你甚至比那些自认健康健全的人更懂得什么是爱和被爱……这可比疯子要可怕。”
颜游说着说着，猛地对上了颜照影的眼睛，她高昂的情绪陡然落了下去，扯着嘴角说：“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了。虽然我没办法和你建立亲密关系，得到你的爱，从你身上学到如何平静的方法，但是起码——”
“我是所有人里面，最理解你的那一个。看着你这样的人得偿如愿，对我来说也是安慰呢。”
她自言自语地说着，猫一般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颜照影，最终露出一个苍白的笑，转身进了化妆间。
颜照影捏了捏鼻梁，觉得情况有些棘手。
像颜游这样的人，她压制不住自己向外破坏的欲望，外界也没有足够的桎梏去控制她的行为，这样下去，早晚是要惹出乱子的。
但颜游确实是一个对人性了如指掌的人，她说的话听起来疯疯癫癫，但都一针见血。
颜照影确实不怕自己的病症。
她转过身，朝着女性Alpha的化妆间走去。
颜高卓的寿宴流程繁琐，宾客众多，准备阶段的时间相应也更长。
换礼服做造型这个阶段就消耗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尽管做足了准备，中途也出现了一些小状况。
这些流程看的颜照影一阵头疼，暗自庆幸好在这些都不归她管，只要坐着看颜家的人忙前忙后就可以了。
李照云给她准备的礼服是一条蓝色的抹胸鱼尾长裙，款式设计简约大方，裙摆上缀着祖母绿的宝石。
颜照影在灯光下一走，整条裙子便显得熠熠生辉，像是孔雀的长尾。
首饰搭配是绿色为主题的发冠和项链，不甚打眼，但很好得映衬着颜照影浅绿色的眼眸，交相辉映一般。
最合颜照影心意的，是这款礼服虽然看起来版型纤细，但布料材质柔软，弹性很高，上身并不会像一般的礼服一样，让人觉得不舒服。
这么短的时间，难为李照云给她安排得这么妥帖了。
颜照影心情愉悦，哼着歌去了女性Omega的化妆间。
颜游和林寒露两人并排坐在一起，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林寒露神色愠怒地看着颜游，而颜游则笑吟吟的。
见到颜照影过来，颜游还挥了挥手，恶人先告状：“哟，颜小姐来了，你的小女朋友可真不经逗。”
颜照影朝林寒露招了招手：“颜游，我不是要你少惹事吗？”
“我没有惹事啊，我只是和林寒露说她对你毫不了解罢了，我说的也是实话。”颜游撇了撇嘴，看了颜照影一眼后诚恳地夸赞了起来，“蓝色的裙子很适合你，虽然我觉得黑色和红色更合适。”
林寒露下意识看了一眼颜照影。
她眼中顿时划过了一抹惊艳，颜照影以往的礼服多数以黑色为主，衬得她挺拔张扬，气势凌厉。
蓝色的长裙看上去和颜照影不甚相配，但穿上以后，却极好得收敛了颜照影过分凌厉的攻击性，使她看上去优雅从容，一个转身便有无数风情摇曳开来。
林寒露笑了笑：“照影，确实很漂亮，以后可以多买几条蓝色的裙子。”
颜照影耸了耸肩：“先不说这个，我们先去宴会厅吧。”
大概是怕颜照影在宴会上做出什么让颜家下不来的事，颜高卓特意派了管家等在化妆间的门口。
颜照影一推开门，就看到挡在门口的管家，她挑了一下眉：“颜高卓叫你来的？”
管家擦了擦头上的汗：“三小姐，先生说不要求你积极参与，但是起码全程都待在宴会上，少说少做。”
颜照影摆了摆手：“好，我知道了。”
管家觑着她的脸色，实在放心不下，压低了声音说：“三小姐，这是先生的寿宴，就稍微收敛一些吧，先生也不容易的。”
颜照影反问：“哦？当颜家的家主享受这么多钱财权势可真是委屈了他呢。”
管家咽了一下口水，不敢再继续劝了，只能说：“我领颜小姐和林小姐去宴会厅吧。”
管家走在颜照影前面带着路，心里犯着嘀咕。
三小姐一直到成年，和颜高卓感情都不错，事事也都以颜高卓说的为先，虽然三小姐上了高中以后莫名其妙颓废了一段时间，闹着去医院检查，又开始顶撞先生，但那都是青春期叛逆的表现。
怎么成年以后，好好的上了大学，三小姐一声不吭就转了专业，还和颜家断绝关系，闹得作为颜家家主的先生脸上非常难看。
最关键的是，所有人都以为三小姐没多久就会乖乖低头认错，三小姐偏偏坚持了下去，不仅如此，还变得混不吝了起来，时常让所有人都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颜家家主五十岁的寿宴上要是闹出来什么事……这可不是小事，到时候就真的没法收场了。
第29章 谋杀
一路上, 几乎所有颜家人都用探究的眼神看着颜照影，颜游和林寒露并排走在她身后。
等管家走后，左右没有人注意她们, 颜游小声地对颜照影说：“颜照影, 他们都等着看你一会儿怎么让颜高卓难堪呢。”
颜游歪着头探身看了看颜照影的表情, 好奇地问：“我也想知道你会怎么做呢，你回来才两天，我也没发现你有什么准备。”
颜照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回答颜游的问题。
等到了会场门口，颜照影勾起唇露出一个明艳的笑, 偏过脸道：“谁说我是来闹事的？”
颜游愣了一下, 随后她兴奋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角：“你不是来闹事的, 难不成是直接来砸场子的？”
林寒露在一旁听着，突然道：“照影是来结交人脉的。”
颜游不屑道：“颜照影和我结婚都不会结交人脉，别开玩笑了。”
颜照影悠悠道：“不是开玩笑, 我确实是来结交人脉的。”
颜游瞪大了眼睛, 指了指颜照影，有一些不可置信：“你？”
颜照影将手伸到林寒露面前, 温柔一笑：“走吧, 进场。”
颜游呆在原地，看着颜照影的背景，半晌回不过神来。
林寒露侧过头，朝着颜游微微点了点头。
颜游一瞬间明白了林寒露的意思。
她在说——
你不是自称是最懂颜照影的人吗？
颜游嘴角绽开一抹病态且愉悦的笑, 她眼里闪烁着莫名的精光, 喃喃自语着：“林寒露, 看来颜照影对你，也没我想象的那么好嘛……”
一段感情关系中, 不论是亲情、友情，亦或是爱情。
面对挑衅或者挑拨离间的人，其中一方不自觉地顺着别人的话去竞争，不论是内部原因还是外部因素，都只能说明她心里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和底气。
或许她自认自己胜券在握，是赢了的那个，被偏爱选择的那一个。
但当她把自己列入被选择被比较的范围内开始，就说明她内心对这段关系持有的是恐慌的态度。
颜游见过很多人，他们会把亲密关系中的对象恶意地和别人进行比较，借此打压折磨对方，以此满足自己的目的。
或者他们本身就不会爱人，自以为自己在爱别人，但实际上他们只是想被提供感情上的支撑，于是苛刻地要求亲密关系中的人做到百分百的完美，例如一些没长大的父母、一些情感淡漠的恋人。
被爱也是要学习的，那些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被爱的人，就会落入这样的情感陷阱里，误以为自己做的不好才不配得到爱。
他们不知道，被爱是不需要理由的，是不需要这个人真的优秀、完美的。
人和人关系基于彼此生活中交叠的共同经历，需要某个人优秀完美才能得到奖励的是比赛、工作，而不是感情。
但颜照影不属于两边的任何人，她坚定地爱别人，也坚定地学会了被爱。
那么，林寒露的表现就只能说明她对这段感情不自信。
不自信，才会不由自主地去竞争。
颜游踏着愉悦的步伐，进了会场。
她不是颜照影，她没有学会怎么被爱，也没有学会怎么爱人。
颜游只知道，自己没有义务去帮林寒露维持她的感情关系，林寒露和颜照影的关系出现了裂缝，正是她的好机会。
宴会厅宾客如云，奢华无比，眼下寿宴还没有正式开始，宾客们便自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流着，时不时有人品尝长桌上的餐前点心和酒。
颜游一进去，就看到了颜照影正举着酒杯和几个宾客侃侃而谈，林寒露默默站在一旁，时不时抬眼看一眼颜照影。
颜游装作路过的样子，想听一下颜照影正在聊什么，就被颜照影叫住了。
颜照影正在等颜游，余光扫到她果然耐不住性子过来偷听，立马出声叫住了颜游，笑眯眯地对颜游说：“哥……姐姐来的正好，我在聊生意，寒露站在一边未免无聊，麻烦姐姐带她去其他地方走一走了。”
林寒露眉心动了动，看来并不是很高兴。
颜游白了一眼颜照影。
什么生意还没认识见面就谈的，颜照影分明是不想要林寒露接触她的人脉关系，又怕颜家人闹事，干脆把林寒露丢了过来。
颜游嘴上应承道：“交给我吧，保证让林小姐舒舒服服的。”
她朝着林寒露露出一个微笑，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厌恶。
“走吧，林小姐。”颜游笑着将林寒露带走了。
等林寒露走了，颜照影这才放下心来，放开了专心和面前的商人们聊了起来。
她来参加颜高卓的寿宴，就是为了扩展自己的人脉关系。
上一世的她此时还挣扎在痛苦里，虽然尽力地调整自己的情绪和精神状态，但仍然无法保持相对的理智。
前世颜高卓找到林寒露通知她参加寿宴的时候，她只感觉到了被冒犯的愤怒，如今重生，才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天然的好机会。
颜高卓的寿宴邀请了A市乃至周边城市的众多名流，不论关系远近，各行各业只要挨到这个圈层的都会来。
而颜照影作为颜高卓亲口承认的继承人，哪怕现在出去自立门户了，也多的是人想来亲近。
以颜高卓为代表的A市老牌豪门的掌权人，大多都看不太上娱乐圈影视业等行业，最多参与资金投入，捞到了钱就走，许多娱乐行业的新贵他们都不屑一顾，恰好给了她最佳的机会。
万星如今势头正好，如果更扩展在娱乐圈行业的人脉，无疑如虎添翼。
这种好事面前，管他什么恨不恨的，给颜高卓添堵不着急这一时，但她彻底掌控万星、扩大公司规模挣钱很着急。
拉几个股东入伙也刚好稀释林寒露的股权，一举多得。
颜照影没有在宴会上闹事，反倒积极地交际，表现大方，游刃有余，颜家人的表情都像是活见了鬼，颜高卓更是藏不住他脸上的惊讶。
晚上，宴会散了场，颜家的车停在酒店门口来颜家人，颜照影带着林寒露站在人群最后面，看着拿到手的一叠联系方式，满意地笑了。
做生意讲究人脉，而娱乐圈，则是把这一特质发挥到极限的生意场。
手握人脉，相当于手握话语权。
颜照影还没高兴几分钟，一抬头就看到颜高卓绕到了人群最后面，然后挥了挥手示意林寒露回避一下。
林寒露用眼神询问颜照影，颜照影点了点头，
颜高卓还是不放心，把颜照影叫到了无人的角落里，然后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欣慰地说：“照影，你长大了。”
颜照影：“……”
她在这一瞬间理解了娱乐圈的粉丝们掐架时为什么经常说“登月碰瓷的能不能滚啊”这句话。
颜照影随口糊弄颜高卓：“哪里，还好。”
颜高卓神情欣慰，语气怀念：“今晚你来我书房，我们父女俩谈谈心，还记得你以前，我们父女经常在书房谈心，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
颜照影扯了扯嘴角，脑海中猛然闪过无数个画面。
——你现在连这点人际关系都看不透，以后等你当了颜家的掌权人，颜家迟早败在你手里！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懂什么叫察言观色了，你怎么这么大了一点长进都没有，你这一辈子都打算这么下去吗？你对得起颜家栽培你付出的心血吗？你对得起你妈妈吗？
——颜照影，我教过你那么多遍的东西，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我问你话呢，能不能别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你做错了事情自己还委屈？我问你，你知道自己错了吗，知道错哪了吗，别支支吾吾的，大声告诉我！
颜照影忽然轻声说：“颜高卓。”
颜高卓脸上带着儒雅的笑：“刚说你长大了，怎么这么不经夸，又开始了，有你这样直呼父亲大名的吗？也就是我把你惯坏了。”
颜照影的声音轻飘飘的散在夜风里。
“颜高卓，你一直都管辱骂打压叫成亲切谈心吗？”
她冷笑了一声：“别装了，你就是刚愎自负、人格缺陷，享受这种自己高高在上当爹的感觉，满足你的控制欲而已，说的这么好听干什么？”
颜照影曾经很崇拜颜高卓。
他甚至不需要表现，只要开口用言语标榜自己，颜照影就会觉得自己的父亲无所不能、负责温柔，对他的话更是深信不疑。
所以当她眼里最伟大的父亲开口指责她的时候，她第一时间不会意识到任何问题，她只会自责、内疚，为什么自己不能实现父亲的期盼呢？
父亲这么耐心地教导她，投入了这么多的心血，为什么她就没有长进呢？
宽阔的书房，四面的书架，像是一个无限延伸出去的牢笼，牢牢地将她锁在黏腻阴暗的角落里，慢慢地被这些话语淹没，直到窒息。
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日复一日地自我怀疑，自残一般苛刻地要求自己，一天一天地崩溃发狂，内外都腐烂成了一摊血液。
颜高卓对待自己的女儿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同样是这样。
他指责妻子不够体贴，不够温柔，不够聪明，所以导致他如今这么辛苦，作为母亲和妻子，颜夫人实在太失责了，所以他偶尔出去找个床伴，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作为妻子，她不反省自己，怎么还能像个泼妇一样纠缠呢？
颜照影的记忆中，母亲在颜高卓面前永远都是歇斯底里的，在她面前永远都是脆弱温柔的。
她的母亲从未指责过她，温柔地包容了她的一切，连带着她的伤口和缺陷一切爱着。
她是个坚强、又柔弱的Omega，即便生活一地鸡毛和狗血，也努力地将生活经营好，作为颜家家主的附属品，她勇敢地选择了离婚，一直没有放弃争夺颜照影的抚养权。
所以当得知母亲因为抑郁症跳楼身亡的时候，颜照影便觉得，这是一场谋杀。
来自颜高卓的谋杀。
第30章 散心
颜高卓的神情染上了浓浓的不悦, 角落的树影落下来，倒映在他一瞬间拉下来的脸上，充斥着令颜照影熟悉的怒火。
颜照影翘起嘴角, 讥笑道：“颜高卓, 你还以为拉下来脸对我有用吗？不是你有压迫感有威严, 是对于一个小孩来说，一个暴躁易怒的大人很恐怖。”
颜高卓沉着声音呵斥她：“颜照影，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楚千雪和你一样大，比你优秀多少！她怎么不像你一样这么不懂事？”
颜照影反问：“楚千雪的爹也在外面养床伴还带她一起吗？我忘了, 楚千雪只有Omega母亲没有爹呢。”
在颜照影十岁出头的时候, 某一天颜高卓说带她出去玩。
然后颜高卓把颜照影带到了他在外面的房子里, 里面住着他如今的续弦夫人和颜游。
当时，颜高卓对颜照影说这是他的朋友，让颜照影和两人好好相处。
十岁的颜照影并不知道这其中暗含的意义, 一向崇拜的父亲这样说, 她就理所当然的信了，直到她慢慢长大, 才意识到了这件事到底意味着什么。
颜照影那一天扶着马桶将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去。
太恶心了。
颜高卓被戳到了痛脚, 正要发火，管家却从人群最前面跑了过来，询问颜高卓：“先生，前面车等了有一会儿了……您看是要再等一会儿吗？”
颜高卓出行的车前后都会有保镖随行, 且作为极重规矩的颜家家主, 颜高卓从不允许颜家人的车走在他前面, 因此此时颜家人都穿着礼服，尴尬地站在路边等着颜高卓。
管家实在没办法, 才过来催促颜高卓。
颜高卓不悦，但也只能甩下颜照影，上车带浩浩荡荡一群人回颜家。
颜照影的车在第三辆，按颜高卓的规矩，颜游和她坐一辆车，颜照影心里压着怒火，系好安全带后就靠着车椅闭上了眼。
林寒露看出她心情低落，将手搭在了颜照影的膝盖上。
原本这只是一个安慰的动作，颜照影却猛然间想起小时候颜高卓带着她出去应酬，也时常这样将手放在身旁的Omega或者Beta的腿上。
颜照影轻轻地将林寒露的手拂开：“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林寒露没想到颜照影会将她的手拂开，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收回手，低声应着：“好。”
颜游坐在第三排，昏暗的车厢里，她睁着一双明亮的猫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寒露和颜照影之间的互动。
林寒露本以为她会出言讽刺几句，没想到颜游仅仅是凝视了颜照影片刻，随即移开了视线，看向了窗外。
狭小的空间里，涌动起古怪的气氛。
林寒露看着自己拢在膝盖的手，慢慢地捻了捻手指。
颜照影身体的余温仿佛还停留在指尖。
林寒露长睫轻轻颤了颤，垂下了眼眸。
好像所有人都很了解颜照影，都参与了颜照影绝大部分的人生。
楚千雪和她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唐棠陪她一起成长，同进同退，还有一个林寒露从未见过但同样关系匪浅的李照云。
就连颜游，都和颜照影有着某种默契，在这种时候选择了沉默。
一路上，颜照影一言不发，一直等车队到了颜家以后，她下了车都没说一句字。
颜高卓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别墅，他心里惦记着教育颜照影，一进门就叫管家去提醒颜照影，收拾好以后就来书房。
颜照影抬起下巴，眼神傲慢地看着管家，冷笑了一声：“叫他做梦快一点。”
说罢，颜照影径直走过颜家众人，目不斜视朝着楼梯口走去。
颜高卓叫她的名字：“颜照影。”
颜照影冷着脸，并不搭理颜高卓，而是提着长裙的裙摆，踩着高跟鞋噔噔瞪往上走。
她知道自己多少该忍一下，不要在颜家就和颜高卓撕破了脸，或者让他看出自己心底蔓延的仇恨。
但颜照影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上一世，她从十五岁母亲去世开始，就计划着复仇，一直到她二十五岁，颜高卓才被警方刑事拘留，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大仇未报，身先死。
这股不甘心炙烤着她，让她在颜家时刻都感到焦躁不安。
颜照影很快便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用力按着门把手推开了门，进门以后猛地将门甩上。
不在行动上发泄情绪，她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颜照影回到卧室，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终于觉得自己稍微冷静了下来。
她去客厅倒了一杯水，这才想起来林寒露被她丢在楼下，如果被颜家人刁难了就麻烦了。
颜照影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打算下楼看看情况。
希望颜家人都聪明一点，不要撞到她的枪口上找死。
颜照影推开门，看到颜游和林寒露站在门外。
换了衣服的颜游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百般无赖地吊着上半身，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林寒露还穿着礼服，安安静静地站在不远处，见颜照影出来，林寒露松了一口气：“照影。”
颜游这才发现颜照影出来了，她猛地站直了身体，抱怨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慢，换个衣服卸个妆有这么慢吗？我把你的小女朋友好好地从颜家人那边带回来了，你这不谢谢我说不过去了吧。”
颜照影问：“你想要什么？”
颜游说：“你都不知道林寒露多讨人……不是，你刚刚说什么？”
颜照影重复了一遍：“你想要什么？”
颜游倒吸了一口凉气，像蛇吐信子似的“嘶”了几声，不可置信地说：“我随口说的，颜小姐真的打算谢谢我吗？那你先让林寒露进去。”
颜照影和林寒露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颜游看见两人同一副表情，翻了个白眼：“我不喜欢你的小女朋友，叫她回去。”
“我不提过分的要求，绝不越雷池半步，行了吧？”颜游见两人仍然警惕不已，干脆指天发誓，末了补充了一句，“是真的有事要和你说，你的小女朋友在这里我不方便说。”
“你还在意方便不方便吗？”颜照影见她神情不似作假，按了按太阳穴，“寒露你先回去吧，颜游应该是真的有事。”
林寒露扫了一眼颜游，迟疑了十几秒，才缓缓动身，一言不发地进了颜照影的房间，轻轻将门磕上了。
颜游拉着颜照影到了一旁，再三确认林寒露绝无听到她们谈话的可能性。
颜照影问：“有什么要求，可以提了吧。”
颜游苍白姣丽的面容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不如颜小姐和我一度春风？”
颜照影默默看着她。
颜游下意识抓住了卫衣带子，猫一般的眼眸里流露出警惕之色：“干什么，你别想再来一次。”
颜照影嗤笑了一声：“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说话先贫几句的毛病，什么事，你直说吧。”
“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吧。”颜游敛起了脸上的笑，眉梢眼角中柔媚的气息一扫而空，“就走走，反正你也不想被抓到颜高卓的书房里挨骂吧。”
颜照影默认了。
颜游大摇大摆将她从颜家的别墅带了出去，从颜家的车库里开了一辆跑车出来，停在颜家别墅的门口。
颜游坐在驾驶位上，朝着颜照影挥了挥手：“上车。”
颜照影犹豫了一下：“你确定你会开车吗？”
颜游甩出来一本驾照，哼了一声：“啧，看看这是什么。”
颜照影这才不情不愿地上了车。
她一般出行是不会选择跑车这样性价比不高的车型，多是选择低调实用的商务车，上一次开跑车还是十几岁不懂事的时候。
颜游握着方向盘，吹了一声口哨：“你怎么像古时候第一次上花轿的Omega似的，扭扭捏捏的。”
颜照影道：“那我现在下车。”
“迟了！”颜游张狂地笑了一声，一脚踩下油门，开着跑车在马路上飞驰而过。
风声呼啸而过，夜空下流云淡淡，几颗星子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颜游的笑声散在了风里，飘在颜照影的身边，转瞬飞了出去。
“颜照影，我带你去兜风！现在大晚上，市中心都没什么人，白天还会堵车呢。”
A市靠海，颜游将车一路开到了海滩附近，跳下车兴奋地朝颜照影招手：“走，下来！”
颜照影被颜游不由分说地拽到了海滩上。
A市的秋天不甚分明，只有寒露过后才有几分秋意，因此海滩上还有零星的几个游客。
颜照影抬眼望过去，便看到夜空温柔地低垂，和波澜起伏的海交融在一起。
今天没有月亮，只有零星的几颗星星，因而海天的交际线便更不分明了，远远望过去只有广阔黑暗的海面，有一种奇异的辽阔感。
她大概明白了颜游是带她来散心的。
这是一种更奇异的感觉。
毕竟颜游这个疯子，更喜欢阴冷地蛰伏在黑暗处，时不时出来刺别人一下，拖着能拖到的所有人，都陪着她一起痛苦。
散心、安慰这样的词天生不属于她。
颜游还没折腾完，继续揪着颜照影的衣服，拽着她来到了海滩边的烧烤摊前。
她站在烧烤摊前，咬着食指指节，抖着简陋的菜单看了半天不知道该吃什么，最后索性一口气全点了个遍。
颜游扭过头问颜照影：“你吃啥？”
颜照影道：“够多了，你点的都吃不完。”
“可以打包回去，或者喂老板家的狗，用清水涮一下就可以。”
颜游问店家借了一块布，在离烧烤摊远一点的位置铺下了布，盘腿坐了下去。
她拖着下巴看着面前的海，抬眼对颜照影说：“秋天的晚上，游客比较少，这家的海鲜烧烤就会便宜很多，其他店都是越到秋冬就越贵。”
颜照影站在她身后，瞭望大海，海风从广阔的天地间悠悠荡荡地吹过来，一瞬间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颜照影忍不住问颜游：“颜家没有克扣你的零花钱吧？你还得算哪个季节的烧烤更便宜吗。”
“确实没有，毕竟颜高卓以为我是他亲生的，虽然我爸解释过好几次我是被捡到的。”
“哦，以颜高卓的性格，确实可能连亲子鉴定都不做就认定了这种事。”
颜游的声音染上了几分惆怅：“颜照影，这是你带我来过的地方，你和我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来这里吹风，有一种被妈妈抱住的安心感。”
颜照影微微一愣：“是吗……我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十岁出头的时候被颜高卓带到了颜游的家里，后面偶尔去过几次，印象都很淡，记忆里只隐隐约约停留着颜游的父亲忐忑不安的神情。
颜游指了指海面：“我小时候不爱学习，也不上课，你交了我人生第一首记住的诗。”
“什么诗。”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颜照影仍是说：“我忘了。”
颜游看着面前浩浩荡荡的大海，微弱的光芒下，海面更显得深不见底，幽深黑暗。
她摇了摇头：“没关系，我知道你得了精神分裂症，也知道你记忆损伤，很多事情都被你忘了。”
颜照影沉默不语。
她忽然觉得自己在一瞬间，被辽阔的黑暗吞噬掉了。
“我是长不大的人，一辈子都在小时候徘徊，永远像小时候一样大哭大闹，歇斯底里的弥补自己，”颜游拖长了尾音，声音柔媚，“所以我觉得你也是，你小时候觉得这里像妈妈的怀抱，现在也会这么觉得吧。”
“我很喜欢你，颜照影。”颜游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颜高卓以为我是他亲生的孩子，非要我和你相处，但我心里很害怕，我是从红灯区跑出来的小孩，我知道我爸爸在给人做地下情人，我见过很多被原配打得半死不活的妓。”
“但一直到我爸爸和颜高卓结婚，你也没有为难过他，也没有为难过我，颜家只有你把我当成和自己一样的人，我说我觉得我是男人，你就对外说我是你的继兄。”
“颜照影，我很喜欢你，我觉得也许你在这里，可以想起你妈妈，她把你教的这么好，应该是个很好的妈妈。”
颜游絮絮叨叨地说着，颜照影默默听了下去。
很多事都是她不记得的，或者不知道的。
例如颜游不是她父亲的孩子，例如颜高卓很久之前就和她的父亲有过一段感情。
颜游被她的父亲收养后，某一次被带出去玩，偶遇了颜高卓，颜高卓便一心觉得她的父亲瞒着颜高卓生下了一个孩子。
颜照影没有告诉颜游，她曾经也怨恨过颜游和她的父亲。
但她渐渐明白了，所有人都不过是被颜高卓肆意掌控、伤害的受害者。
困在婚姻里歇斯底里的颜照影的母亲是，坐在沙发上战战兢兢看着颜高卓脸色的颜游的父亲也是。
包括颜游，包括她。
所以她会尊重颜游，也尊重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