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 51 章
人间,赫梯正式向埃及宣战。
接到这个消息时,庭深已经回到底比斯王宫有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他几乎没有休息过,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技术发明上,想将埃及的综合国力往上抬。
不敢休息的另一个原因,是庭深只要一闲下来,脑子里就会控制不住地想念阿努比斯和英普。
过往种种像是蒙了一层面纱的玻璃盒子,里面装着让庭深无比好奇的故事,可他就是无法看清盒子里的插页。
那天,祭奠完英普,庭深打算离开,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室内,这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房间里的牧草变少了。
原本堆成一座小山的牧草,有一角缺了个口,导致顶上的草往下塌,歪歪斜斜的几欲倾倒。
庭深狐疑地上前察看,就看到缺了一角的牧草堆,有被食草类动物啃食过的痕迹。
触手,被亲了。
庭深一下子炸毛,整个人都惊坐了起来,瞬间没了任何睡意,指着黑猫,说话都开始打磕巴:
“你……你你你!”
被黑猫亲的那根触手“嗖”地一下缩了回去,蜷成一团害羞地发抖,庭深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受惊的小触手,对着黑猫“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能突然亲他的触手啊!
被亲的小触手已经有些错乱了,晕乎乎滚出本体的怀抱,开始和其它的触手打架,而庭深根本来不及去管自己身后的混乱,继续保持着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看着黑猫。
原本缠着黑猫的触手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笑眯眯地,对庭深道:
“那就这样,晚安好梦,深深。”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只留下庭深继续在原地发呆。
触手……他亲了我的触手。
庭深恍惚地想到。
其实刚才黑猫的动作很快,他甚至完全回忆不起触手上的那一抹温热到底是怎样落下的,但只是“黑猫亲了我的触手”这件事就足以让庭深心跳加速到恍惚的地步了。
他为什么要亲我?
庭深当然想不出答案,但这已经是他现在如同浆糊一般的脑袋中唯一能思考的事情了。
咚咚、咚咚。
原本空荡荡的胸腔处又传来了剧烈的跳动声,庭深抬手去摸自己的左胸,更茫然了。
他的心脏为什么又在跳动了?黑猫的行为明明和之前他亲对方脸颊的行为没有任何区别。
他喜欢黑猫,所以要去亲亲他,黑猫刚才应该也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会亲亲他的小触手的。
这明明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啊,他亲黑猫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奇怪的反应,为什么现在心脏会跳的这么快?
庭深无意识地抓紧了衣服。
别跳了,好奇怪啊。
身边传来了睡袋拉链拉上的窸窣声,庭深转头去看黑猫,就看见惹得自己心烦意乱的人平静睡去的场景。
心跳声这才平息。
尽管情况完全不同,但庭深十分同步地与当时被亲了脸颊的黑猫有了同一种无可奈何的气闷感。
他在这里心烦意乱,黑猫倒是睡得安稳,这也太不公平了。
庭深这么想着,一根触手就探了出去,圈着黑猫的双腿就开始往上攀爬,一点点地缠绕住黑猫,在看到黑猫因为被自己缠绕而颤抖的身体和蹙起的眉毛后才满意地拉上自己的睡袋,也闭上了眼睛。
他气鼓鼓地想:
你让我睡不着觉,我也不要让你睡得舒服。
而与此同时,黑暗中,一根小触手仍然在蜷缩着挥舞打滚。
黑猫亲它了欸!黑猫亲亲它了!
它!被黑猫亲了一下!
这说明黑猫超喜欢它的!开心!.
第二天,庭深是被肩胛骨处奇怪的痒意痒醒的。
他皱着眉用触手去揉了揉发痒的肩胛骨,但怎么揉都不管用,原本死掉了触手而有些光秃秃的肩胛骨因为他的反复搓揉而泛起了红。
还是好痒。
庭深皱眉,狠狠地用触手刮了一下自己的肩胛骨,让火辣辣的刺痛感盖过痒意之后才好受了些。
“怎么了?”
身边来黑猫的声音,应该是被他触手的动静吵醒了。
“没什么。”庭深收起了自己的触手,直接把自己大半光裸着的后背展示给黑猫看,皱着眉道,“这里好痒。”
他的身架子并不算小,只是因为常年吃不饱饭而单薄,从不见天日的后背是一片瓷白,肩胛骨上被搓揉出的红色也就更加显眼了。
肩胛骨周围是可怖的触手,而他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白,如此毫无设防地对着黑猫露出后背。
脆弱、美丽但又危险。
黑猫猝不及防看到了庭深的后背,耳朵一下子红了,他的目光飘忽了一下,才敢落到实处,去查看庭深的情况。
但肩胛骨处除了被庭深自己搓出的红色外毫无异常,黑猫蹙眉,突然想起之前天师对自己说过,庭深的触手应该会在一周之后开始重新长出来。
但现在满打满算也只是第五天,难道是触手重新长出来的速度提前了?
黑猫这么想着,对庭深道:“等我一下,你应该是被什么小虫子咬了,我去帮你拿药膏。”
他说着从背包中拿出了天师给自己的药膏。
药膏被装在白色的小瓷瓶中,打开后清新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膏体是浅绿色的,黑猫用手挖出一点,在即将落到庭深的背脊上的时候抖了抖,深吸了一口气,才下定决心似的抹了上去。
是和想象中一样的触感。
因为常年不见阳光,庭深的皮肤很细嫩,黑猫甚至都不敢用力,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庭深单薄的脊背给碰碎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即使是现在的庭深也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类还要强大,但这并不妨碍他小心翼翼地把庭深当成琉璃脆玉。
庭深只感觉到背后一片冰凉,随后,原本让人烦躁的痒意就消失了,只剩下黑猫的手在到处游走,所经之处都是一片沁凉。
黑猫的手在抚摸他的脊背。
意识到这一点的庭深莫名打了一个激灵,他迅速穿好衣服,结巴了一下:“我、我好了。”
触手们也重新回来,直接盖住了他的后背,庭深转过身来,好奇地嗅了嗅空气中残存的药草味:
“这是什么药膏?抹了一下子就好了。”
黑猫收起药膏,不动声色道:“普通的中草药止痒膏而已,人类经常会用这种东西止痒。”
“好吧。”
原来只是中草药,他还以为是和那张符纸一样神奇的东西呢。
庭深一下子没了兴趣,他用触手收拾好自己的睡袋,走到黑猫的身边,问道:“今天我们吃什么早饭?”
黑猫道:“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庭深:?
“庭奕和落殇……呜呜呜……”
庭深用触手从黑猫的包里卷来一触手的纸巾,一边哭一边用触手给自己擦眼泪。
黑猫没想到庭深会突然哭出来,呆滞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很感人吗?”
“嗯嗯嗯!”庭深擤了一把鼻涕,狠狠地点了点头。
“无论落殇在哪里,庭奕都始终在她的身后,坚定不移地相信她,而且只在落殇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才会站出来帮忙,还不会被樱浅这个坏人蛊惑,而落殇虽然冷漠,却始终没有赶走庭奕,这就是无声的纵容啊!”
庭深的词汇量头一次这么丰富,他几乎是手舞足蹈地挥着自己所有的触手,连说带比划地向黑猫描述他眼中的庭奕和落殇之间的爱情。
他最后做下定论:“之前认为樱浅会喜欢落殇是我的不对,庭奕和落殇之间的爱才是真的爱,他们俩就是天生一对!”
黑猫:“……嗯,没错,他们俩是天生一对。”
他说完,抬手去给庭深擦掉脸颊上的眼泪,一边擦一边忍不住想,最开始他看到的抱着自己的触手哭的庭深,该不会也是被小说感动哭的吧?
——怎么就这么可爱。
庭深不知道黑猫在想什么,他哭得眼睛有些干涩,在被黑猫擦干眼泪后终于感觉到了困,小小地打了一个呵欠。
黑猫掩去自己嘴角的那一抹笑意:“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该睡觉了,明天再讲也不迟。”
明天还能继续往下听,庭深当然答应,但他还是舍不得睡,继续拉着黑猫的手絮絮叨叨地说:
“你说的,小说都是由现实改编的,那现实里一定有像庭奕和落殇一样的人吧?”
大概率是没有的,但黑猫沉吟了一下,还是选择保守地回答:“应该会有。”
庭深道:“那就太好了,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类呢。”
“我只见过恨得想要杀掉自己的伴侣的人类,但是像庭奕这样子无条件地去爱落殇,像落殇一样冷酷但温柔的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等出去之后,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和庭奕与落殇一样的人类?”
他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地翘起了触手,显然对自己这个天马行空的提议期待极了。
“我们去看吧,我一定不会伤害他们的!”
黑猫沉默了,不是因为庭深异想天开的要求,而是因为庭深的话。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庭深总会在他一些完全不理解的地方感动的一塌糊涂。
因为庭深从未见过这样的感情。
从有记忆开始就在处理怨气,庭深见到的情绪总是充满恶意的,哪怕是爱也混杂着无数负面情绪,更何况他连“爱”都很少见到。
换句话来说,就是庭深可以轻松地看透人的所有恶,却理解不了善。
他没见过真挚的爱,因此才会觉得小说中浮夸的情感动人——事实上,这也确实应该是庭深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感人的爱情。
就像是普通的速食品就是庭深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一样。
黑猫这么想着,情绪低沉了下来,原本嘴角的那一抹笑意也消失了。
他对着翘起触手尖尖的庭深道:“好,我带你去找庭奕的原型。”
不管有没有这么个人,只要庭深想看,他就能找到。
庭深听后却是露出了惊讶表情:“还要找?原来你也不知道庭奕的原型是谁吗?这不是你写的小说吗?”
还没等黑猫想好理由,庭深就紧接着摆了摆手:“那就算了,这件事先不急,你回去一定要先去报复你的弟弟,他欺负你,等报复完我们再去找庭奕吧。”
黑猫:……
怎么沈留时这茬还没过去。
庭深说完后就快乐地钻进睡袋里准备乖乖睡觉了,根本没给黑猫拒绝的机会,黑猫只能留在原地,看着酒精灯的火焰进入了放空状态。
如果庭深出去之后还坚持着要他来一出“华丽归来”,他到时候该说什么台词?
“不要叫我黑猫,我是沈家家主、京城首富,枝。”难道要这么说吗?
那沈留时会被吓疯的吧?
黑猫想着,甩了甩脑袋,试图把这句奇怪的话从自己的脑中甩出去。
正在这时,一根软软的小触手缠上了他的腰。
是庭深,他居然还没有睡着。
“黑猫,睡觉啦,你也要睡觉。”
庭深一边说一边用触手把黑猫往睡袋的方向拖去,黑猫慌忙盖灭酒精灯:“我睡了,你拖慢点,我自己能走过去。”
庭深闻言,控制着触手放慢了速度,等着黑猫自己进睡袋。
但就在黑猫走到睡袋前一步的时候,庭深就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把黑猫给卷了起来,直接拖到了自己的身前。
这一些都发生的太过突然了,黑猫根本来不及站稳,但却在落地的时候被庭深的好几根小触手一起稳稳地扶住了。
“黑猫。”庭深认真地对被自己卷的严严实实的黑猫道,“你不要害怕,我会帮你对付你弟弟的,我很厉害的。”
他这是以为刚才自己看着酒精灯摇头是在为沈留时的事情发愁,所以想要来安慰他吗?
黑猫这么想着,刚想要怎么对庭深解释自己并不怕沈留时,就听见了庭深的下一句话。
“没关系的,没有庭奕也没关系,我可以站在你的身后来帮你。”
明明是让人啼笑皆非的话,但黑猫一点都笑不出来。
庭奕和落殇的故事在心智成熟的人看来或许生硬浮夸,但在庭深的眼里,这已经是他见过的最好最好的情感了,庭深这是在认真地向他表达自己笨拙的关心。
想到这里,黑猫忍不住就想叹息。
怎么警惕心就这么低呢,深深。
明知道他身上到处都是秘密,却还是这么这么轻而易举地交付信任,还要帮他去对付人类……
他沉默了很久,在庭深要再次出声发问之前才终于出声回答:
“嗯,谢谢你。”
黑猫同样认真地回答。
“你愿意帮我,我很开心。”
他说着低头,如同一个行吻手礼的骑士,虔诚地亲了一下庭深离自己最近的一根小触手的尖尖。
就如同庭深落在他的脸颊上的哪一个吻一般,轻飘飘的,转瞬即逝。
怎么回事?他明明感觉自己才睡了一点点时间。
黑猫解释:“因为昨晚我们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清晨了,我看你不困,也就没说,其实我们吃完饭入睡的时候都快要中午了。”
庭深对时间的概念不太熟,把黑猫的话放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才理清楚其中的关系,然后开始生气:
“那你就应该在昨天晚上对我说‘现在已经是凌晨了,我们要快点休息’,这样我就不会让你讲故事了,你干嘛不告诉我?”
要知道人类不睡觉也是会死的,他就见过好几个穷困潦倒的小说家因为不眠不休地写小说最后猝死了。
黑猫笑:“因为我不是很困,而且你不是也不困吗?吃完饭再讲完故事睡觉正好。”
他在庭深反驳之前,从背后拿出了一个三角形的饭团,在庭深的面前晃了晃:“刚才不是还在问吃什么吗?先吃饭吧。”
庭深一下子认出来:“这是之前你一直在吃的饭团。”
“嗯。”黑猫道,“因为别的食物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你先吃这个垫一垫,不够还有别的。”
“大概还有六个小时后就到清晨了,到时候石门打开,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庭深双手接过尚且温热的饭团,一边学着黑猫的样子撕开包装袋一边问道:“石门在哪里?”
黑猫指了指前方:“往前走一段距离就是了,一会吃完了我带你去,我们在门口等着也行。”
“喔,好。”
庭深说着咬了一口饭团,这是一个咸口中式饭团,里面是火腿、黄瓜、胡萝卜夹心的,还有酸豆角和脆萝卜,酸辣味的,虽然不如油泼面来得惊艳,但也很对庭深的胃口。
很好吃,黑猫带来的东西都很好吃。
黑猫应该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就已经吃过了,现在正在旁边收拾东西,能带的都带上了,看上去是确实不准备再回来的样子。
想到马上就要离开,庭深咬着饭团,总觉得恍如隔世。
他在这呆了整整十八年,居然真的要走出这片深渊了,就在短短的六个小时后。
明明之前都觉得无所谓的,但现在却莫名的开始紧张。
黑猫身上有问题,他心知肚明。
但黑猫到底想要带他去哪里?如果黑猫真的骗了他的话,他该怎么做?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紧张,黑猫突然开口道:“深深,在出去之前,需要我给你讲一些外面的事吗?”
“所以你们的选择是?”
已经坐回法老王座上的庭深,举起法老权杖虚点了点众人。
被他指到的人,有人后退一步,有人激动向前。
仍是小帅,他是第一个响应的。
他上前一步,行最完整的大礼,沉声道:“那么,我会信仰您成为这片土地上唯一的王。”
“即使这片土地不再被神明眷顾?”
“即使这片土地不再被神明眷顾。”
系统的选项弹框也在这时候冒了出来——
【系统提示:请与在场的众人对话:
1.那么,埃及会成为唯一的名字。
2.那么,我会以王座起誓,永远照耀埃及,我们的名字会永世长存。
3.那么,我会成为唯一的、永恒的太阳,使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是埃及人。
请选择——】
第 52 章 第 52 章
“那么,埃及会成为唯一的名字。”
那天,法老如是承诺。
至此,王权取代神权,人类不再向神明供奉牛奶、蜂蜜与乳香,他们开始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
这个世界,再也不属于神明。
·
“今年第八号台风‘乔娜’已登陆我国东海岸,登陆时强度为超强台风级,中心附近最大风力十五级。”
“太平洋海啸预警中心数据显示,环太平洋地区海底地震接连爆发,沿岸受到严重海啸威胁,海底光缆与电缆被破坏,大量旅游岛屿……”
“联合国发出警告,近一个月来南半球降雨稀少,导致旱情……”
……
六月十四日,本应该是一个最平淡不过的夏日,高考结束,高中生开始享受来之不易的长假,工作的人们依旧忙忙碌碌,搭乘早上七点的地铁昏昏欲睡地前往公司。
然而,从凌晨三点开始,海底地震、火山喷发、台风登陆……自然灾害毫无征兆地接踵而至。无论是地铁的显示屏还是手机的新闻弹窗,都如同准点报时一般,几乎每隔一小时就会跳出来一条最新灾情。
明明是夏日,但直至早上八点,天空依然是一片昏暗,云层低压。
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匆匆的脚步,抬头看向灰暗的天空。
——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破碎倾塌的天空。
微博热搜榜上,一个词条悄无声息地上升,哪怕热度一压再压,也无可阻挡地登上了热搜第一:
#末日来了
与此同时,在大漠风沙肆虐的西北某处山岭,地下深处,是与外界完全不同的安静。
“一、二、三、四、五、六、七……”
庭深靠坐在地底的石墙上,认真地数数。
这是一片不足三十平方米的空间,周围都是坚不可摧的石墙,上方是未知的黑暗。
庭深的声音连回音都没有激起,就被黑暗尽数吞没,只有他跪坐的地面上有繁复的法阵亮着影影绰绰的白光。
很显然,这里除了庭深,并不存在任何生命。
也许是因为许久不见光的原因,少年的皮肤透着不健康的苍白,但五官艳丽精致,就像是每一寸都被精心测量过一般,漂亮的几乎不像是人。
“……十。”
庭深数到最后一个数字,叹了口气,看向自己面前枯黑的触手。
这些触手呈现出树木干枯时的灰黑色,皱巴巴地蜷缩了起来,但并不难看出它们原本该有的模样:
黑色的,上面有白色的圆形吸盘,狰狞且粗大。
他的背后探出了一根尚未枯萎的触手,摇头晃脑煞有其事地算数:
【十根,十八减掉十……是八个?】
庭深听了触手的话后歪了歪头,又算了一遍,坚定道:
“唔……就是八个。”
“我只剩八根触手了。”
意识到自己剩余的触手数量已经完全少于死掉的数量,庭深失落地抱住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触手。
“没有了,好孤单。”
他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一根触手弯起触手尖尖戳了戳他,学着曾见过的人类的模样,哄道:
【没关系的,小深以后好好吃饭会长出来的。】
触手和刚才算数的触手是同一根,都是从庭深的后背长出来的,比起地上干枯死亡的触手,这些尚且在他背后活动着的触手更为深黑且巨大,如同传说中的邪恶生物一般狰狞。
它们都是庭深的一部分,也是庭深意识的衍生,只是心智比庭深还要幼稚一些,大部分时间都是凭借着本能行事。
庭深显然不觉得这样精分出来许多个“自己”来陪自己说话是什么不正常的事,就这么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又低声和触手说了好几句话,像是小动物一样用脸蹭了蹭自己的小触手,才又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掠过屈起的膝盖,继续去看地上摆着的十根干枯的触手,自言自语道:
“总之,只要人类死完了,你们就不会继续死掉了吧?”
若是有正常人类在场,恐怕第一眼就能看出庭深的心理也许有一点问题,无论是心平气和地去数自己的“尸块”还是自问自答的刻板行为与草菅人命的态度,都不是正常人能够做出来的事。
但庭深不知道。
因为他并不算是“人类”。
庭深从有意识开始就在这里了。
最开始,这里的人络绎不绝,他们穿着奇怪的道袍,说着他陌生的语言,对他啧啧称奇,他惊慌失措地到处乱撞,但那些人也只是像看不自量力的小麻深一样看着他。
后来,来这里的人慢慢少了,有几个人会在每天固定的时间过来,教他说话、认字和进食,还偶尔会说上长长一串他根本听不懂的话。
庭深虽然听不懂,但都一一记了下来,慢慢理解,多年之后才终于明白当初那些人在说些什么:
外面是人类的世界,因为人类的怨气越来越多,破坏了世间的平衡,因此那些人用法阵凝结了怨气,使其掉落到这个地方,而他的任务,就是处理这些怨气。
也就是那些人口中的“进食”。
怨气被凝成了黏糊糊的黑色粥状物,味道千奇百怪,或是苦涩或是辛辣,有的还像隔夜的馊饭。
当然,从未吃过隔夜的馊饭的庭深当然不知道这些怨气到底有多难吃,他只知道吃了之后他会难受,触手很疼,整个肩胛骨处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疼。
同时,在吃完之后,他可以看见怨气中的景象,或者说是人类的世界。
人类的世界很吵闹,他见到的人总是在嘶吼的,发出尖锐的声音,有的画面是浑身是伤的妻子用酒瓶杀死了丈夫,有的画面是扭曲的杀人狂深夜碎尸,还有的是衣不蔽体的女孩一边哭一边从高楼跃下,掉在地上砸出一大片红色。
在人类死掉的那一刻,画面就会中断,庭深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为什么要死,最终得出结论:
人类是一种特别容易就死了的生物。
他害怕那些人也不小心死了,所以从来都没有向他们说过自己的结论,但那些人还是在他学会了之后就消失了。
消失之前,他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叫他“小深”。
庭深想,这些人类大概也死掉了。
从此,这里就是死寂一般的黑暗,庭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
“其实我还挺喜欢这里的。”
庭深对着面前干枯的触手说话。
长久的沉寂让他养成了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习惯,因此总是会突然冒出一些驴头不对马嘴的话来。
小触手点了点头:
【是的,要是食物快点换掉就更好了。】
他最开始是挺愿意吃那些黑乎乎的怨气的,毕竟多疼几次就没有那么难受了,而他对那自己从未到达过的奇怪的世界很感兴趣,还会和小触手们像是看电影一样一边看一边吐槽。
直到某一天,他的背后的触手如同枯萎了一般死掉了一根。
死掉的触手像是干枯的树枝,皱巴巴的蜷缩在一起,庭深抱着一掰就断的触手残肢呆住了。
那些人是坏人,把他关在这里,还害得和他说话的小触手死掉了一根。
他只剩十七根触手了。
后来的事情愈发超出庭深的控制,他身后的触手就如同到季枯萎的藤蔓一样,一根接着一根地枯萎掉落,直到现在,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死掉了十根触手。
“我不吃饭了,不处理怨气了,才不管什么怨气不平衡,人类死了就死了吧。”
只要死光了就不会有害死他的小触手的怨气了,而只要没了人类,就会有新的物种出现,届时他就有新的食物来源了。
此时的庭深抱着自己的触手蜷缩在冷硬的墙角。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在他过往十八年的观察与总结中,就算他不去处理这些怨气,脆弱的人类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自己死掉。
他回想起自己刚才为了观察人类灭绝进度吃下一点点怨气后看见的画面,画面中无数人尖叫着试图逃离喷发的火山,最后被岩浆淹没。滚烫的红色岩浆快速冷却成型,变成他最讨厌的灰暗的黑。
瑰丽的红色,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庭深学着自己在尖叫声中听清的话慢慢重复:
“火山爆发……?”
“那个是叫‘火山爆发’吗?红色的,好漂亮啊。”
庭深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小触手,不解道:“为什么这么漂亮,他们还要死呢?”
他并不知道被淹没的人类是无法呼吸的,就像是他始终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人类会在和火山爆发一样漂亮的“雪崩”里死掉一样。
身后的触手思考了一会,作下经典定论:
【可能他们就是很容易死掉吧。】
“啪嗒。”
说话间,他的身侧突然响起了一声从未听过的声音。
不是怨气掉落在石板地上的声音,粘稠的怨气不会有这么清脆声音。庭深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就用自己尚且完好的触手将摆在自己身后的那十根枯萎的触手卷了起来,小心地藏进黑暗深处的小角落,而后警惕地站了起来。
【有东西掉下来了。】
【什么东西?】酒精灯再次被点燃,照亮了地底的黑暗。
冷静下来的庭深坐立不安地站在旁边,看着黑猫从背包中翻出一个大瓶子和棉签,心虚地用手擦了擦自己触手上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庭深绞着触手,看着平静的黑猫与对方脖子上已经开始泛紫的勒痕,有点想再往后退几步。
“深深,坐过来吧?”
黑猫的声音哑了,因此庭深也无法分辨出他到底有没有生气,原本就绞在一起的触手缠绕的更紧了。
他慢吞吞地走到黑猫的旁边,刚坐下,对方就对着他伸出了尚且完好的左手。
“嗯?”
庭深不明所以。
黑猫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对着他笑:“刚才是哪根触手沾上血弄脏了?伸出来,我给你擦干净。”
庭深讷讷地把自己的触手放到黑猫的手上,一直到对方温热的手碰到自己冰凉的触手,他才反应过来不对:
“你不是受伤流血了吗?你应该先给自己疗伤。”
黑猫已经用矿泉水沾湿了手帕,闻言抓住了庭深就想要往回缩的触手,笑道:“没关系的,只是被纸划破流了一点点血,这种程度的伤是不会让人类死亡的。”
“哦……”
庭深将信将疑地应下。
他并不知道人类流多少血会死,但是他见过的无数死掉的人类中,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是流了很多血痛苦的死去的,所以他才会对黑猫流血这件事这么警觉。
原来人类流的血不多的话,是不会死的吗……
触手上冰凉的触感拉回了庭深的注意力。
他低头看去,只见黑猫正坐在地上,耐心地用手帕替他清理触手,一直到把他的小触手擦得干干净净才停下动作,将脏了的手帕叠好收起,然后直接将剩下的矿泉水倒到了自己的右手上。
原本半凝固的血液被水冲刷干净,庭深终于得以见得黑猫右手虎口处伤口的全貌:
这是一道细长但深的划痕,从虎口一直连到了手腕才消失,让庭深看得直皱眉。
黑猫单手拧开了最开始拿出来的大瓶子,将红褐色的液体倒在棉签上后开始往伤口上涂。
“这是什么?”庭深问。
“这是碘伏。”黑猫指了指瓶子上的字,解释道,“这是清理伤口,防止感染的药。”
“虽然人类流一点血不会死,但如果有细菌通过伤口进入人体内造成感染的话,也不是没有死掉的可能性。”
庭深听着紧张了起来:“所以人类还是会因为划伤死掉?”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黑猫看着脸色越来越严肃的庭深,忍不住笑,“不过我没关系的,你放心吧。”
“喔。”
庭深应下,但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他又往黑猫的旁边坐了坐,好奇地伸手,沾了一点瓶盖里的红褐色液体,在黑猫阻止之前伸出舌头舔了舔。
下一秒——
“好苦。”
庭深皱着眉吐舌。
“这个不好吃。”
“这不是吃的,当然不好吃。”
黑猫快速处理完伤口后直接盖上了瓶盖,防止庭深再趁着他不注意偷喝碘伏,叹着气教育道:
“以后不要乱吃东西,这次是碘伏,只吃一点点不会有多大的事,但如果以后你不小心吃到有毒的东西该怎么办?”
“毒?”庭深疑惑,“可我应该也不会被毒死啊?”
“无论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这样随便尝东西总有一天会被毒到的。”黑猫正色道。
因为事关庭深的安全,黑猫的脸色有些冷,庭深这是第一次见到对自己冷脸的黑猫,又加上自己刚刚才差点杀了对方,于是看着黑猫脖子上的勒痕,悻悻地低头不再说话了。
黑猫看着焉了吧唧的小触手,一下子心软了,他放软了声音:“没关系,下次别这样就行了。”
他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了一颗奶糖,剥开后递到庭深的嘴边:“刚才不是说苦吗,吃颗糖?”
可是刚才不止苦,你还凶了我呢。
庭深莫名地有些委屈,微微侧过头去避开抵到自己唇边的糖,开口道:“你说的,不要乱吃东西。”
黑猫笑了:“吃我的没关系,而且你第一天不是就吃过了吗?这是奶糖。”
庭深还是有点不开心,但他不至于和糖过不去,于是勉强张嘴,叼走了黑猫指尖的糖。
熟悉的甜蜜的感觉再次席卷整个口腔,将原本苦涩的碘伏味一扫而空。
奶糖,好好吃。
庭深眯起眼睛,心情慢慢转好了。
他就像是不记仇的小猫一样,又凑到了黑猫身边,用触手卷起对方受伤的右手,不敢用力,只虚虚的卷着,问道:
“刚才对不起喔,你的手还疼吗?”
“不疼,只是一点小伤,过几天它自己就会愈合了。”黑猫答道。
听到黑猫沙哑的声音,庭深的目光上移,停在了自己造成的勒痕处,问道:“那这个呢?”
“这个?”
黑猫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在摸到一片红肿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脖子上的伤,自然地放下手道:
“这个也没关系的,过几天也会好了,声音也一样,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哦。”
黑猫说着有些走神。
不知道顶着这样的痕迹带着庭深出去的时候会不会被外面的人误会……果然还是要想办法遮一遮。
庭深没有注意到黑猫一瞬间的走神,而是自顾自地开始思考。
原来刚才的问题是算“担心”吗?
那之前他的行为是不是也可以算作“担心”?
可是人类一般只会担心对自己很重要的人,黑猫对他来说重要吗?
不知道。
这个问题显然无法在短时间内得到结论,庭深皱了皱眉,果断地选择放弃思考。
黑猫此时已经收拾好了地上的药瓶和棉签,看着庭深,重又提起了刚才被各种意外中断了的话题:
“法阵已经消失了,现在你可以和我一起出去了吗?”
庭深这才想起自己最开始生气的原因,小触手如同炸了毛一样突然跳起来,他皱着眉警惕地问: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能解开那个法阵?”
都怪黑猫刚才突然帮他擦触手,他都差点忘记自己是要来质问黑猫的了!
“我是黑猫啊。”黑猫无比自然地接话道,“我和你说过的,我家很有钱,而有钱的人类总会关注一切奇怪的东西,比如烧香礼佛、风水道术,我会在身上带一些符纸也不奇怪吧?”
“是这样吗?”
从未真正接触过人类的庭深发出不确定的质疑。
“是这样的。”黑猫坚定地回答,他笑眯眯的,神色不漏任何锋芒,“不信的话,你可以和我一起出去,亲眼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庭深想说自己还没同意出去呢,但又想到刚才一时嘴快答应下来的承诺,纠结地皱眉。
他不想对黑猫言而无信,但外面现在正因为没有他处理怨气而在经历末日呢,有什么好玩的?就算黑猫再有钱也不可能过得很好了。
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小触手弱弱道:
【其实出去也没关系的吧?反正黑猫也不知道末日了,带他出去,让他亲眼看到末日之后,我们就有理由让他留下啦!】
【对呀对呀,到时候黑猫就会认识到还是和我们一起呆在地下才是最安全的!】
【而且现在法阵解开了,可以随便出去了,深深很厉害的,大不了以后就让深深去抢别的人类的食物来养黑猫嘛。】
小触手七嘴八舌的话几乎都说到了庭深的心坎上,庭深鼓了一下腮帮子,不情不愿道:
“好吧,我答应过你的,我不能反悔的。”
另一边的黑猫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了庭深的下一句话。
“但是,在出去之前,你能不能多给我讲一点叶冰璃的故事?”
黑猫一下子顿住了。
不是他达成目的就不愿意讲了,他都愿意亲自写出来这些小说并且下印成册了,当然不会接受不了给庭深讲故事这种简单的事。
但是后来的剧情……
想到庭奕对落殇的喜欢,还有一系列狗血的发展,黑猫就忍不住头疼。
庭深很聪明,只是缺乏关于人类感情的常识,光是小说里的那一句“心疼”,就可以让庭深顺着倒推出现实中的他的感情,那如果庭深听到了男女主谈恋爱的部分,又会怎么去理解人类的感情,会怎么看待他?
要知道黑猫从来都不觉得他把自己对庭深的感情藏的多好,只要是个有着正常的喜怒哀乐的人类,稍加观察后应该都会看出他的心思。
想要临时改剧情也来不及了,现在男主都已经出场了,听触手们当时的声音,显然是对新出场的男主很满意,已经默认了女主们会和这三个男主在一起,他根本找不到理由把接下来的剧情给跳过去。
所以他当时为什么会写出来这样的剧情?
——哦,好像是因为庭深喜欢听。
【深深要小心一点。】
他身后的触手微微弓起,七嘴八舌地说话的同时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常年处于黑暗中的庭深头一次体会到“未知”带来的危机感,他回想着自己曾见过的无数人类的死亡方式,在这一瞬间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该怎么杀死对方。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
因为法阵的限制,庭深只能在一个靠墙的极小的范围内活动,他走不出这个半圆,大部分时间要靠自己的触手在周围摸索。
在他即将走到自己所能达到的极限的时候,终于一脚踩上了个奇怪的东西。
庭深猛地往后跳开,同时触手往地面上砸去,他就是在这一刻看清了地上究竟是什么。
方方正正的,粉红色与玫红色的封面,上面有闪闪亮的高光,安静地躺在地上,无辜且无害的无生命物。
触手一下子停在了半空中,互相碰了碰,茫然地窃窃私语:
【这是什么?】
【是书吧?】
【是书吗?】
【就是书!之前在画面里有人类特别喜欢看这个。】
庭深记得的,有几个人类特别喜欢看这种东西,可惜画面里并不会让他看见“书”上到底有什么。
他曾猜测过,也许书上也有着和他看见的差不多的画面一样的东西,所以才会让人类如此痴迷。
现在他不吃怨气了,没有办法去看外面的世界,也许可以试着看看书?
想到这里,庭深“唰”地收回了触手,怀揣着有点深跃的心情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书,一点一点地认读封面上亮晶晶的花体字。
“——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
庭深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小触手也交错出了问号的模样。
【人类……喜欢看这个?】
尼布甲尼撒二世站在塔的入口处,背对着光,高举双臂,向跪在地上的人宣布:“你们都看到了,这座塔直通天堂,我曾在这上面见到过神明,伟大的太阳神拉,他说……”
尼布甲尼撒二世幻想他现在一定非常伟岸,今日的太阳太巧了,一定会带给他非常好的演说效果。
直到看到所有人膝行着往后退。
尼布甲尼撒二世转过身,看见一个被光笼罩的人从塔里走出来。
似乎还长着翅膀?
他是谁?塔里怎么会有人?明明所有的工匠都已经杀掉了啊?
是神吗?
来人走至尼布甲尼撒二世的身边,这时,他身上的光才散去。
是一个有着碧绿眼睛的俊美无俦的白发男人。
“神派我来指引你。”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第 53 章 第 53 章
埃及曾是太阳神精心养护的花园。
他让生命诞生,并容许他们在自己的花园里繁衍。
生命交替的过程中,善与恶被放大,人类部落之间的战争,如同害虫啃噬植物的花和叶。
为了保留根系,尼罗河一次次泛滥,人间一次次洗牌,部落成为国家,国家又重回部落,人类的进程周而复始。
为了区别那些灵魂的善与恶,杜埃与冥界应运而生。
杜埃成为云层托起了天,使众神居于云层之上,太阳神再不能随心所欲地出入他热爱的花园。
也就是这时,他发现,人类偷偷有了新的信仰——王权。
一种可能将代表着神权的他驱逐的东西。
杜埃与冥界,这两个他亲手创造出来的管辖地,竟然是人类完成独立循环的最后一步,而他被拒绝进入这两个地方。
深深感到被世界意识愚弄的太阳神恨上了人类。
他封印杜埃,又让冥界的有罪的灵魂终日陷入无尽的文明战争,永远得不到救赎。
他则在云层之上,等待一个将神权归于一身的机会。
·
庭深并不知道自己的话给黑猫带来了多大的影响,他还以为对方是突然看见这么多触手害怕了,好心地安慰道:
“没关系的,你找个地方放着它们就行了,它们已经死了,是不会动的。”
黑猫闻言又是一顿,他控制不住自己脸上心疼的表情,干脆先转过身去,不让已经理解了这种感情的庭深看见自己的神情,温声道:
“好的,我去把东西收拾了,我们就往上爬吧。”
“爬?”庭深疑惑。
这周围都是陡峭的石壁,除非是会飞,否则凭借人类的身体根本不可能爬上去,黑猫想带着他怎么爬?
若是以前,他或许还可以用有力的触手插进岩石把自己带上去,但那会他被法阵所困,而现在的他顶多只能用病恹恹的触手威胁一下黑猫,已经没有了把自己带上去的能力。
庭深怀着疑惑的心情,一路跟黑猫走回了酒精灯前,蹲下来帮黑猫收拾东西。
但只收拾到一半,他就被背包的拉链吸引了注意力,像是只找到了新奇的玩具的小动物,一上一下的拉着拉链,听着清脆的“刷刷”声,开心道:
“这个声音像雨,我喜欢。”
他终年不见天日,当然没听过雨声,但他曾在怨气中窥见过一些正常世界中的自然现象,在庭深的认识里,只要是清脆声音都是可以和雨声画等号的。
“像雨?”黑猫没反应过来。
“嗯嗯。”庭深点头,“和刚才的袋子的声音一样,都很好听,我喜欢。”
凡是能打破沉寂的声音他都很喜欢,无论是塑料袋的声音还是拉链的声音。
黑猫低头,把最后剩下的酒精灯盖灭,装好放回背包后低声道:“喜欢的话,出去之后我可以带你去听雨。”
“好呀。”庭深欣然同意。
虽然他是很不愿意出去的,但他都答应黑猫了,现在黑猫愿意在外面也带他找好玩的,他还是很开心的。
想到这里,庭深忍不住感慨:“黑猫,你好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类。”
不会动不动就死掉,会讲故事,还会给他好吃的,完全不像是他以前见过的疯癫的人。
黑猫把庭深的五根触手捆在包上,重新背好背包后回头笑道:“最好?可是你应该只见过我一个人。”
“就是最好的。”庭深坚持道,“我之前看见过很多人的。”
“只是和他们比起来算好吗……”
黑猫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自言自语,在庭深提问之前抬起头来道:“走吧,我带你出去。”
他说着从背包的口袋中掏出了小手电,因为担心强光伤到庭深的眼睛,特意在手电上蒙了几层纸巾才打开。
朦朦胧胧的白光代替了原本在地上影影绰绰发着光的法阵,黑猫带着庭深一路往前走,一直走出了庭深原本抵达不了的边界,才在对面的石壁前停下。
“原来这一头也只有墙啊。”庭深道。
“嗯,这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长坑,四面都只有石墙,深度大概有七十米左右。”
黑猫随口介绍道。
庭深对长度没有什么概念:“七十米很长吗?”
黑猫回答:“不算长,但很高,对人类来说算是很高的高度了,所以一会你要小心一点。”
他说着用手电往墙上照去,庭深这才发现这里的石墙上多了点东西。
墙上有一条垂到地面上的软梯,看上去很新,和背后灰扑扑的墙面格格不入。
庭深惊讶地上前几步:“这是梯子?是你放在这里的吗?”
“是。”黑猫没瞒着庭深,但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我的背包里正好有梯子,被追到这里之后为了逃跑所以放下梯子下来了。”
庭深的双手被枯萎的触手占据了,于是干脆伸出了自己背后的小触手,卷了卷梯子,在拉扯几下确定梯子没有问题后,庭深陷入了沉思。
他又不傻,黑猫身上这么多不对劲的地方,他不可能不怀疑,但偏偏对方一直是一副坦然的态度,还都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他不是很懂人类,也不知道黑猫对他说的理由究竟可不可信,在这种时候唯一能完全不怀疑的相信的只剩下他和黑猫之间浅薄的羁绊。
上方是什么,庭深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正在做出活着的十八年来最大胆的一次赌注。
他小声地叹了口气:“那在出去之前,你能把故事给我讲完吗,黑猫?”
“可以的。”黑猫道。
反正他不是只准备了这一本,出去之后还有无数本小说可以给庭深看,完全不用死守着一本小说来吸引庭深的注意力。
但大前提是要先出去。
想到正守在外面准备接应庭深的人,黑猫就忍不住有些担心。
要是那群人的态度太差,让庭深对他产生误会了该怎么办……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出去后才需要纠结的事情先抛到了脑后,抬头看了看高壁,苦笑着想,希望他能抓紧,不然在中途掉下来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走吧,上去了我就给你讲故事。”
黑猫说着低头咬住了手电筒,先庭深一步握住了软梯往上爬。
庭深的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小触手,但好在用触手爬梯子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不算太难。他跟着黑猫,用自己的触手勾住了绳梯,学着对方的模样用触手把自己送上去。
两个人各怀心思,沉默地爬着绳梯,一时间整个地底只剩下昏暗的灯光与黑猫微微的喘息声。
往上,再往上。
时间在此时似乎变慢了,好在触手并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运动感到疲惫,只是黑猫的状态看上去一般。
也是,毕竟他是脆弱的人类。
庭深在听到黑猫渐渐加重的呼吸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分心了,就在他纠结着要不要用自己的触手去帮一下黑猫的时候,攀着梯子的触手突然感知到了奇怪的黏腻感。
是沾上什么东西了吗?
庭深疑惑的把触手举到眼前,又换了一只干净的触手勾住梯子,想看看自己不小心沾到了什么。
下一秒,他看清了触手上熟悉的暗红色血迹。
庭深的大脑宕机了。
“黑猫,你停下!”
他的触手再次在本体思维空白的时候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它们直接勾住了黑猫的腰,把原本正在专心爬梯子的黑猫直接拽了下来,让对方悬在了半空中。
黑猫猝不及防被抓住,不知所措地看着庭深,叼着手电筒含糊着迟疑地问道:“深深……?”
这是怎么了?
庭深没说话,他冷着脸把黑猫的右手给拽了过来,借着灯光看清了对方的手现在的模样:
原本被符纸划开简单消毒过的伤口因为粗糙的麻绳摩擦与过度用力而被擦破了,现在黑猫的半个手掌度血肉模糊的,整个手掌都是血,庭深甚至都无法通过肉眼判断判断对方的伤口究竟在哪。
“你……”庭深气得卡词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你受伤爬不了梯子就跟我说啊,我又不了解你们人类会在什么情况下受伤,你不跟我说就往上爬,你……”
他说到一半又卡词了,在先前的时光中他很少有这样激烈的情绪,也没有真正的和人类“对话”过,因此现在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想不到该怎么说,庭深就干脆不说了。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咬着手电筒的黑猫一脸茫然的表情,看着对方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的模样,庭深更生气了。
他直接用触手卷走了黑猫口中的手电筒:“你说话!”
黑猫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但先道歉:“……对不起?”
庭深怒气冲冲:“你就是对不起我,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黑猫这才意识到庭深为什么突然这么大的反应,轻声笑:“不会死的,我跟你说过的,人类只流一点点血的话是没事的。”
庭深举起他脏兮兮布满血污的手:“但你也说了,人类被细菌感染了也会死的。”
黑猫不知道该怎么对庭深解释“感染”这个极具概率性的问题,他的手腕被庭深钳的生疼,但也不敢挣扎,只能想着办法解释:
“人类的身体里是有抗体的,这种情况也许不会感染,而且感染也没有这么快,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等出去之后去医院处理一下也就好了。”
虽然黑猫的解释很合理,但对方又不是第一次仗着自己不了解人类做出奇怪的解释了,因此庭深只信了一半,根本没准备放下黑猫,而是问道:
“现在离上面还有多远?”
黑猫大概估计了一下距离道:“大概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
“好。”庭深应了下来,卷着黑猫就往上爬,“你不许动了,给我安静呆着。”
就这一点点的距离,他完全可以带着黑猫一起上去。
庭深向来不喜欢别人反驳他做下的决定,黑猫在看到对方眼中的怒气的时候只能暂时先放下自己劝说的念头,保持着这么一个有点别扭的姿势一路被庭深卷着往前。
两根触手爬梯子,一根触手卷手电,还有一根触手要卷着他……得亏庭深还有八根触手,不然还真的忙不过来。
黑猫看着庭深的触手,思绪开始止不住地飘远。
上一世也曾有过相似的场景。
只是那个时候是他一手拖着在背后趴着的庭深,一手抓住梯子往上爬。
那会儿的庭深已经半昏迷了,趴在他的背上迷迷糊糊的,有气无力,凶也凶不起来,只是一遍遍地叫着他,说自己的触手好疼。
黑猫急出了一身的汗,但除了继续往上爬根本无能为力,只能不厌其烦地去回应庭深,试图让庭深再坚持一下。
……要是那会的他也多几只手就好了。
正在黑猫的思绪开始飘向别的地方的时候,庭深怒气冲冲且充满活力的声音传来:
“马上就到了,一会你不许说话,在我想到我要怎么骂你之前都不许说话!”
郗景看了一眼带着墨镜神色冷淡的庭深,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有些失魂落魄的黑猫,对当下的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
R-021并不是没有因为黑猫的背叛而生气,只是他的行为比起不懂得控制情绪的怪物,更像是人类一些,只是冷淡地疏远了黑猫。
刚相信一个人类愿意走出地下就被背叛了,确实挺惨的,R-021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他也没办法,这是研究院那边专门制定的一系列关于考察R-021情绪的测试,从他走出石门的那一刻开始,近乎于苛刻的情感测试就已经开始了。
郗景这么想着,莫名对这个刚走出地下的小怪物生出了点同情,但还是公事公办地拉开车门道:
“请上车吧。”
漂亮的小怪物用那双墨镜下无感情的黑眸扫了他一眼:“他不来吗?黑猫。”
郗景耐心地解释:“沈先生不能参与你的测试,只能在外面等待,所以他不跟我们一辆车走。”
“哦。”庭深淡淡地应了一声,上了车。
“砰。”
车门被关上,郗景站在原地揉了揉自己手臂上刚才被庭深那一眼看出的鸡皮疙瘩。
好冰冷的眼神……就像是高高在上地打量着人类的冷血怪物,不不不,一定是错觉,肯定是因为R-021在因为黑猫的背叛生气才会这样的。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很多人类生气的时候不就是周围散冷气嘛,比如黑猫,R-021是被黑猫骗出来的,和黑猫像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的!
郗景这么想着,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保镖们的簇拥下上车的黑猫。
这位沈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家主披上了风衣,身形修长,光是抬脚上车这一系列的动作都透露着上位者的凌厉与从容,但郗景分明看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与不安。
是在因为自己按照剧本背叛了R-021而不安愧疚吗?不过R-021都已经生气了,要重新获得这种警惕心很强的怪物的信任应该很难吧?
这么说起来,R-021还真厉害啊,居然能让黑猫为它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郗景又默默地同情了一下黑猫,然后也转身上了车。
安全起见,R-021是被材质特殊的车辆单独押送的,车内只有一个司机陪同,而他们都坐在其它车上负责在周围监控.
此时,坐在车上的庭深正纠结地把自己的小触手扯来扯去。
我忘记把我自己抱着的那五根小触手带上了,不知道黑猫记不记得。
庭深想。
过了一会,他又想:
黑猫到底为什么露出那样一副表情?就像我欺负他了一样,可我明明就很乖地配合了啊。
先前的十八年中,他并不需要面对人类,因此最常用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旁人是很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情绪的。
但庭深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他觉得自己做的可棒了,值得黑猫再给他一些小零食奖励。
嗯……等测试出来了,问黑猫要些什么好呢?
完全不知道黑猫已经因为以为他“因背叛而生气”了而抓心挠肝、焦急如焚的庭深开始思考起了小零食的问题,来回扯着自己的小触手,让小触手不满地扭来扭去地抗议。
正在前面开车的司机通过后视镜看见了几乎占满了整个后座的蠕动的触手,即使明知道自己与庭深隔着一道子弹都穿不破的透明玻璃墙,还是忍不住冒出了一身冷汗。
怪、怪物啊……
他就一定非要被派来试探这个怪物不可吗?
在抓阄中不幸被抓中而被派来执行任务的司机颤颤巍巍地看着提词器,开始念词:
“你就是R-021?”
“嗯?”
庭深正忙着和小触手说话呢,被前面的人的声音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自己,耐心地回答道:
“不是,我有名字的,我叫庭深。”
话说原来刚才的R-021是在叫他?
庭深的脑中闪过一丝灵光,总感觉自己好像突然抓住了黑猫表情奇怪的原因。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细想,思绪就被前面的人打断了。
“不管你是庭深还是R-021,但你应该都知道你是个怪物吧?真搞不懂,沈先生和研究院为什么要执意把你这种危险的生物从地底带出来”
“要我说,还不如就把你关在地底,至少这样还安全一些,真是的,我怎么就这么倒霉,被派出来运输你。”
庭深认真地纠正:“我不是怪物的,黑猫说我是人,不过你说黑猫执意把我带出来是为什么?”
司机惊异地看了庭深一眼:“原来你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吗?”
庭深:……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从一开始就在和这个人说话。
这个司机的所有行为几乎都是在他的雷点上蹦迪了,但庭深一想到黑猫的话和那可怜兮兮的眼神,原本升腾到心头的火气就一下子没了。
他撇了撇嘴。
反正只要一天之后黑猫就会来接他了,暂时先不理这个烦人的人类,忍他一下。
庭深干脆不理司机了,低头继续去玩自己的触手,顺带为自己最开始把R-021这个名字安在触手身上而道歉。
车内一片安静,但司机还有一大半的台本没有念完,他又心虚地看了一眼庭深和他手里可怕的触手,硬着头皮往下念:
“本来异能调查科根本没有想过来收容你的,是黑猫突然找上门来,用自己的身家做担保,说你不是怪物,所以我们才会来的,但看你刚才这么冷漠的样子,黑猫也算是难得瞎了眼。”
庭深原本一直在摆弄自己的触手,直到司机提到“黑猫”三个字,他才懒散地抬起眸,属于非人类的无感情的目光看向了司机。
“你说,黑猫,你了解他吗?”
司机被庭深盯的脊背发凉,一下子就把什么台本什么剧情抛到九霄云外了,下意识地就吞吞吐吐地回答道:“认、认识,但谈不上了解。”
“谈不上?”庭深重复了一遍这个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的程度副词。
他只是单纯的重复,但落到司机的耳中就成了实打实的威胁,司机欲哭无泪,开车的手都在颤抖:
“是真的不太了解,黑猫可是京城沈家的家主,我知道他是沈氏豪门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最有魄力的家主,小时候就死了父母,还有舅舅虎视眈眈,他是心狠手辣地解决了自己的亲舅舅上位的。”
这些他早就知道了,说的全是废话。
庭深再次漫不经心地垂下眸,随口问道:“所以呢?你一直在说他的身世,那黑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黑猫是……是……”司机卡了壳。
他这才意识到即使自己和这个青年见过不少次,甚至都聊过几次天,但居然没有留下一点关于这人的性格的印象,卡顿了半天才勉强结合财经杂志上专家的评价道:
“他是一个铁血手腕,狡猾奸诈且有勇有谋的商人,也是一个进退有度的政治家。”
好吧,那看来这个人根本不了解黑猫,黑猫被欺负的可惨了,这群人类都不懂黑猫。
在确定司机不了解黑猫之后,庭深就对他完全失去了兴趣,只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那他为什么执意要把我带出来?”
“我们也不知道。”一问三不知,司机已经满头冷汗了,“我们就是突然被他找上门的,他对你很了解,手里有连我们异能调查科都没有的全面资料,他坚称你是有情感的生物,而非怪物,说你是他的家人,一定要把你带出来。”
“家人……”
庭深轻声自语。
他想起了自己见到黑猫时脑海中莫名冒出的那一声“哥哥”,突然觉得这也许不是什么巧合。
庭深有些不明白。
也许等再见到黑猫的时候,他可以喊一声试试看,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他猜透丁点这个人身上的谜团。
庭深很快地就再次沉入了自己的世界里,他一向很擅长如此,在过去的十八年中也是这样打发时间的,因此哪怕司机已经说破了嘴皮子,接下来的话都没有进到他的耳朵里,只留下司机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司机念完台词,绝望地看向车内装着微型摄像头的方向。
这可不是他玩忽职守,是R-021完全把他当空气啊!
微型摄像头忠实地将车内发生的一切转播到了旁边跟随的车辆中。
旁边的车辆中,时刻盯着监控观察庭深的郗景在手中的表格第二条上再次打了个勾。
他看向自己身边若有所思的女同事,问道:“怎么了,段雅素,是有什么不对吗?”
被称作“段雅素”的同事摇了摇头,看着庭深,又点了点头。
郗景:?
所以这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段雅素又沉思了一会,突然开口问道:“所以我们的第二条测试,是测试庭深在被背叛后得知黑猫的苦衷后的态度是吗?”
郗景还是摸不着头脑:“是的,怎么了?”
段雅素看着屏幕上沉思的漂亮少年,又回忆了一遍对方刚才的所有行为,表情很复杂:“我觉得,他好像……喜欢黑猫,不是那种单纯的喜欢。”
郗景的表情也一下子变得很精彩,段雅素长长地叹了口气:
“完了,这下子麻烦可大了,我就说不要出这么缺德的测试题目吧,现在好了,愣是造出个误会把人家小情侣给拆了,多折寿啊。”
感觉世界观深受震撼的郗景小心地问道:“那我们……测试完之后帮沈先生解释一下?”
他现在已经对庭深可以通过测验这件事毫不怀疑了。
一个能喜欢上人类同性的小家伙,这种复杂的情感连人类都少有,这下谁还敢说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泰迪向日葵捂着花盘害羞地跑了。
与此同时,超级吗喽提到的那个分基地,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有着银白色短发、碧绿眼睛的英俊男人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门口。
由于祂长得太有主角光环了,身边还闪烁着奇怪的、炫目无比的光,因此恒太基地立即进入了一级警备状态。
与安保人员一同出来交涉,作为武力威胁的,是一个脸上有着黄黑条纹的男人。
他火红的头发看起来不比白发男人低调多少,复眼更是说明他不是人类。
哟嚯,又是一个幼崽。白发男人吹了声口哨。
“你是谁?”安保人员用激光枪对准白发男人,问道。
“问我啊?”白发男人不顾高压电,一脚踹开铁门,同时祂背后生出重重锁链,锁链全部都淬了火,被烧得白热。
祂像一点感受不到烫似的,扯了条锁链一把缴住一个伺机偷袭祂的安保人员的脖子,把人蒸发。
亚弗戈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嚣张道,“老子打野!”
第 54 章 第 54 章
托特,智慧与月亮的神,鹭首人身,鹭嘴下弯,于是他常以新月的模样出现。
古埃及,日月之间的信仰是具有排他性的。
太阳神拉崇尚自然与野性,他所统治的白天,生命蓬勃发展;月亮神托特倡导平衡与文明,他教授人类知识,帮助他们进化。
人类对光明有着天然的崇拜,于是从世界诞生至今,即使托特呕心沥血地发明出文字,让人类逃离蛮荒,月亮也从没有掩盖过太阳的光芒。
人类深爱着太阳,即使太阳神拉并不喜欢人类。
某一天,当神明离开人间,去往云层之上,太阳实现了永昼。
月亮仍在人间,月亮神托特却销声匿迹。
因为心情莫名的失落,庭深破天荒的在晚上郗景送饭过来的时候没有动上几口。
其实他是饿的,但是眼前热气腾腾的食物居然让他提不起一点食欲,庭深的第六感告诉他,即使他勉强自己吃下去,也不会获得饱腹感。
所以他只是尝了几口就没兴趣了,继续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发呆,一直到深夜也没有产生任何困意。
“黑猫……”
他轻声喃喃。
没有黑猫,他睡不着了。
夜好漫长啊。
监控室内,一众调查员面面相觑。
段雅素双手环胸抱臂,指着在沙发上蜷缩着轻声喊着“黑猫”的名字的庭深,道:“看,他确实是喜欢黑猫的,这一点无可置疑。”
和黑猫的助理开了一下午的会议,匆匆赶来刚想交代调查员们准备配合祁山天师行动的科长目瞪口呆:
“啊?他们不是家人吗?”
段雅素看了一眼这位年过半百就已经开始秃顶的科长,耐心地给他老人家解释道:
“吴科长,伴侣也是家人的一种。”
郗景站在一旁,看着科长露出了和自己当时如出一辙的震惊表情,很是感同身受的同情,还不忘问道:
“所以科长,我们该怎么处理庭深?”
段雅素也紧接着道:“怎么看他都是人类,我们是不是应该早点放他出去,避免和沈先生闹得更僵。”
说起黑猫,吴科长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找郗景和段雅素的正事,他的表情恢复了严肃,道:
“庭深应该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了,上级也已经批准了他的特殊收容提案,监护人就是黑猫。明天你们给他安排一个全面的体检,然后把他和体检报告一起交给黑猫吧。”
“现在你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暂时不要再在庭深身上花太多的时间了。”
更重要的事情?
郗景和段雅素面面相觑。
吴科长将自己从黑猫的秘书手中得到的资料复印件分发给他们,道:
“你们还记得六月十四号的台风、海底地震、火山喷发和极热干旱吗?”
段雅素边接过资料边道:“我记得,这是大概一周前的事情了吧?当时不是还有一个‘世界末日’的热搜吗?本来我们是准备出发去调查是不是又有新的收容物出现的,结果专家分析这一切都只是海底地震的连锁气象反应,之后好像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段雅素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上资料的内容,又抬头去看神色不似作伪的吴科长:“末日是真的??”
“是真的。”吴科长认真地道,“你和郗景准备一下,今晚就必须带着你们的小组出发前往之前收容庭深的深渊,稍晚一点会有几个祁山天师来和你们一起行动。”
“至于庭深的后续观察,我会亲自找人跟进。”
不同于平静下掩藏着慌乱的异能调查科,庭深的这一夜过得很平静。
这短短的五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几乎是被黑猫推着匆匆地往前走的,因此有很多事情都来不及细想,只是凭借自己的直觉猜测出了黑猫的不对劲。
现在步伐难得慢了下来,黑猫也不在身边,为了打发漫长的夜,庭深破天荒的将自己遇到黑猫以来的所有记忆都翻出来重新回忆了一遍,试图去分析自己并不明白的复杂情感。
先是遇见……当时黑猫给他擦眼泪,他说那种表情是心疼,但是他为什么要心疼自己?当时的黑猫明明对自己一无所知。
后来是黑猫给他做饭。
黑猫做的东西和他在异能调查科的食堂吃到的饭菜不一样,他在异能调查科的食堂吃饭的时候感觉到的就是食物的味道以及“好吃”的感受,就像是自己与食物隔了一层无形的感情屏障。
但他吃黑猫的东西,是有满足的饱腹感的。
庭深其实说不太清这两者究竟有什么不同,但是就是可以明显的察觉出黑猫与别人的不一样来。
黑猫似乎总是很了解他,无论是食物还是小说,带过来的一切都正正好好地踩在他的心坎上,庭深直到现在还忍不住走神了一下,在想后来落殇和庭奕是不是应该在一起了。
“家人”。
庭深的脑中无端响起了今天负责载他的司机说的话。
那个司机说了一路的废话,他只记住了这一句“家人”,但还是不太理解。
黑猫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他的家人?他不是人类啊?难道之前他和黑猫认识吗?
如果认识的话,黑猫执意要带他走出深渊、对他不正常的了解等种种奇怪的地方似乎就说得通了。
但无论庭深怎么回忆,他都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黑猫。
他只在被关进深渊时见过人类,但那群人中显然没有黑猫,庭深可以肯定,他是在捡那本小说的时候和黑猫第一次相遇的。
所以黑猫到底是不是早就认识他了?如果早就认识的话,那又是在何时何地认识的呢?为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其实庭深对自己的过往并不好奇,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涉及到了黑猫,所以他才想要刨根究底。
他想亲自去剥开黑猫身上的层层谜团。
等再见到黑猫的时候好好问问他吧。
庭深如此想到。
“咚咚。”
房门被敲响,庭深一惊,才发现窗外已经晨光熹微。
他跳下沙发,拿起茶几上的墨镜带上,这才走到门边去学着郗景教他地样子打开房门。
出乎意料的,来找他的居然不是郗景,而是一个圆脸的微胖女人。
女人笑起来很有亲和力,对着他温温柔柔的打招呼:“你好,你是庭深是吧?我是郗景组长的组员杜露露,组长今天出任务去了,由我来带你去进行身体检查。”
“身体检查?不是说测试吗?”庭深疑惑。
杜露露笑容不变:“你已经通过测试啦,只要体检完就可以让沈先生把你接走了。”
庭深不明所以,但是跟着杜露露往门外走去。
他的触手又被狭窄的门框给勾了一下,庭深差点被挂的一个没站稳。
他收起触手抱在怀里,顺口问道:“体检的话,也会检查我的触手吗?”
“是的。”杜露露温和道,“沈先生特意交代过,说你很在乎自己的触手,要求我们必须检查你的触手的健康情况。”
“这样啊。”能得知自己触手的具体情况,庭深又开心了,他真心实意地道谢道,“你们真是好人。”
不仅没有让他测试,还给他检查触手,黑猫果然没骗他,这就只是轻松的走个过场而已。
他跟着杜露露穿过长长的走廊,一直走到了电梯旁,这才意识到异能调查科的规模或许不止有这一层。
杜露露见他盯着电梯,解释道:“这一层是临时收容一些不那么危险的收容物的,我们要去楼上有器材的地方体检。”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庭深突然问道。
真奇怪,他明明什么都没有问的,偏偏杜露露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恰到好处地解释了他所有疑惑的地方。
幼师专业出身的杜露露也不明所以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应该这么对你说,所以就说了。”
说起来,她总感觉自己刚才好像回到了当幼儿园老师的时候,难道是错觉吗?
“叮——”
电梯抵达,庭深进入了上一层。
这一层显然比他昨晚所在的地方热闹许多,不少穿着白大褂的人来来往往,在见到他后也只是进行了短暂的停留,而后继续进行自己手头的工作。
杜露露带着庭深穿过人流,走进了一间空无一人的实验室,打开灯后关上门,笑道:“只有我一个人帮你检查,所以你可以放松一点。”
当然,监控背后的人都不作数。
“放松一点?”庭深垂下自己的触手,“是这样吗?”
“噗……”杜露露被他逗笑了,“我是说表情、表情,你一直冷着脸,看上去很不开心哦。”
庭深疑惑,他一直都是这个表情,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见他没有回答,杜露露也不觉得尴尬,熟练地打开检测仪器,对庭深道:“好了,你直接躺到那边的床上吧,等检查完你就可以出去啦。”
半个小时后。
庭深看着拿着检查表脸色爆红的杜露露,疑惑道:“怎么了吗?”
这个人的脸怎么突然这么红?
杜露露的手都在颤抖,她颤颤巍巍道:“没怎么……你很健康,只是有一点营养不良,嗯,骨头还没有完全发育,还可以继续长高,你的触手……”
她顿住了,半天才缓缓道:“你的触手也很健康……”
庭深问:“那你为什么表情这么奇怪?”
杜露露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她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快速道:“不仅如此,你的其中一根触手还有一套完整的生.殖系统,根据我们以往收容的触手类收容物总结出的经验,那根触手应该会有成熟期,在成熟期内会忍不住的求偶,并且会排卵,将卵推入合适的温床孵化……”
庭深呆住了。
杜露露也在内心深处无声地尖叫:
啊啊啊啊啊!!这都是什么限制级内容啊!!为什么要她一个花季少女来说这么羞耻的东西!
她的能力是天生亲和力!不是天生没有羞耻心啊啊啊啊啊!!!
“孵化……”庭深无意识地重复。
他抬起自己的所有触手,展示给杜露露看,同时真诚地发问:“所以是哪根触手呢?你的意思是说我的触手可以生小触手?”
杜露露的脸红的快要冒烟了,她颤抖着快速指了一下其中一根触手,哆哆嗦嗦地道:“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们也没有触手系收容物在温床里的卵的孵化具体情况的资料……”
庭深顺着杜露露的手指,看向自己的触手,也顿住了。
这是最喜欢和黑猫贴贴的那根最粗的触手,也是……黑猫亲过的那根。
他迷茫地问杜露露:“所以,如果有人类亲了我这根触手又是什么意思呢?是想和我生小触手的意思吗?”
杜露露彻底宕机。
她不知道,她也不想听庭深和黑猫都做过什么奇怪的play啊啊啊啊!!
迷茫的庭深抱着书,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角落,学着人类的模样小心地翻开了《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的书页:
【第一章:转学生
“冰璃,醒醒,上课啦。”
叶冰璃睁眼,只见自己的好友苏茉正摇着她的手臂,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打游戏了?”
叶冰璃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她紫色的长发随之倾泻,脸上的倦怠与含着水汽的琉璃眸更是让她显得绝美,周围的同学均是一滞,都忍不住悄悄打量着她。
苏茉弯起好看的小鹿眼,嘟着嘴可爱道:“你今天放学不是还要和風去约会的嘛,这么不修边幅怎么行,一会让我来替你化个妆吧。”
叶冰璃闻言才想起了自己的男朋友,也是圣莱斯学院公认的阳光校草楚風。他们确实在前几天说好了要一起去电玩城,她随即往后看去,只见楚風也正托着腮看她笑。
金色的阳光透过他的头发,呈现出棕褐色的光泽,他笑起来的时候引起周围女生一片的尖叫。
“天哪,阳光校草笑起来实在是太温柔了!”
“呜呜呜呜,果然阳光校草和我的叶女神就是最配的!他们也太甜了吧!”
“叶冰璃可是全球第七十富的叶家大小姐!和第六十一富的楚風王子就是绝配!”
楚風的声音温柔:“冰璃,下次不要再这样熬夜了,对身体不好。”
叶冰璃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老师“蹬蹬蹬”的高跟鞋声打断了。
卷发女老师推开门,笑着对众人道:
“同学们好,新学期,我们圣莱斯高一A班来了一位新转学生,让我们一起欢迎她!”
老师说完后就走到了一边,露出了原本站在门口的人来。
她有一头樱花般的淡粉色长发,齐刘海下的眼睛懵懂而又无辜,一双唇瓣娇嫩的如同初绽的樱花,穿着粉白相间的蕾丝小礼裙,脚上是漂亮的黑色皮鞋,一步步地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了“樱浅”两个字后道:
“大家好,我是樱浅,是世界第二十富的樱家的二小姐,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指教。”
话音刚落,教室内就炸开了锅。
“天哪!居然是第二十富的樱家!她简直比冰璃还要美!”
“下一届的校花非樱浅莫属!”
“樱浅和楚風也好配啊!”】
“嗯……?世界二十富?”
“好奇怪的人类。”
【好奇怪。】
【奇怪。】
庭深和触手一起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为什么这本书里写的人类和他看见过的人类完全不一样?
他只见过在学校里熬的黑眼圈深重,拿着成绩单歇斯底里跳楼或者是上吊的孩子,从来就不知道学校里还有王子公主的评选,也不知道世界二十富这类奇怪的介绍从何而来,只能怀着疑惑的心情继续往下看。
【……
“樱浅同学,你去找个空位坐下吧,我们马上就要开始上课了。”
樱浅的嘴角挂着甜甜的笑,乖巧地点了点头,一步步走下讲台,精准无误地来到了楚風身边:
“同学,你好,请问我可以坐在你的旁边吗?”】
“樱浅喜欢楚風,她想横刀夺爱。”
在人类身上见过无数类似的剧情的庭深确信道。
接下来叶冰璃应该会站出来替楚風拒绝,然后两个人开始吵架……
【还没等楚風回答,他的同桌就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收拾完了自己的书桌,躬身道:
“请、请坐!”
樱公主居然愿意坐他的座位,他实在是太荣幸了!
樱浅温柔的笑了笑,而后坐了下来。
而前排的叶冰璃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默不作声地皱了皱眉。
苏茉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冰璃,楚風他不是那种人,你放心吧。”
叶冰璃看着对着樱浅笑得温柔的楚風,心里升出了些许不祥的预感,但还是顺着苏茉的话,笑着对她道:
“没关系的,我相信風。”】???
怎么就相信了?
【樱浅是坏人!你信什么啊!】
最靠近书的触手忍不住摇晃了起来,似乎恨不得直接进入书中把叶冰璃给摇醒,其他的触手也纷纷附和:
【她肯定想要陷害叶冰璃,我看见过好多人类都是这么做的。】
【楚風不会和叶冰璃分开吧QAQ】
【好喜欢苏茉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类!】
触手们交流着剧情,庭深被背后的墙硌的背疼,他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垫了两根触手在背后,才继续往下翻页。
怪不得人类都喜欢看书,书里的情节可比人类有意思多了。
接下来的剧情进展飞速,转眼间三天就过去了,眼看着樱浅和楚風的关系越来越好,庭深气得捏紧了拳头,背后的触手更是挥舞着巴不得冲进书里给樱浅和楚風一人一个大耳刮子。
那是插足的第三者啊!!怎么会有叶冰璃这么蠢的人,这都看不出来?
终于,在庭深即将忍无可忍的时候,樱浅约叶冰璃到小花园见面了。
触手们几乎要扭成麻花了:
【不要去!!肯定是陷阱!】
但叶冰璃还是去了。
【……花园中,火红的玫瑰开得旺盛,灌木丛的掩映下难见人影。
叶冰璃茫然地看着柔弱地倒在地上的樱浅,旁边不放心跟过来的苏茉也惊呆了,似乎怎么都没有想到刚才还含着泪楚楚可怜地说着“我不想插足你和楚哥哥的感情”的樱浅怎么就突然倒在了地上。
樱浅捂着心口道:
“叶姐姐,贸然接近楚風哥哥是我的不对,我不知道他是你的男朋友,以后我都不会靠近楚風了,请你不要再欺负我了。”
“我自幼就有心脏病,我的心口好痛啊。”
她被陷害了。
就在叶冰璃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秒,身后传来了一声愤怒的暴呵。
“叶冰璃!你在做什么?”
叶冰璃呆呆地回头,只见本该在社团的楚風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向来以温柔阳光著称的阳光王子此时一脸愤怒。
他快步向前,跪地扶住脸色苍白的樱浅,质问道:“你怎么这么恶毒?浅浅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就主动动手伤人?!?”
叶冰璃不可置信地看向楚風:“你信她,却不信我?”
楚風冷笑:“我只相信我看见的!”
“樱浅可是世界二十富的樱家小姐,她犯得着什么来污蔑你?”
叶冰璃的心底一片苍凉,她冷眼看向故作柔弱的樱浅和愤怒的楚風,突然觉得自己所谓的“信任”居然是如此可笑。
苏茉气得冲上去就想要打人,却被叶冰璃一把拦住了。
“楚風,我再问你一遍,你选择相信樱浅,是吗?”
看向叶冰璃失望而悲伤的眼神,楚風的心猛地振动,但他还没来得及深思,就听见怀里的樱浅委屈地善解人意道:
“对不起,風哥哥,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和冰璃姐吵架,浅浅没关系的,浅浅的心脏都是老毛病了。”
原本被叶冰璃冰凉的眼神浇灭的怒火因为樱浅的话而再次升起,楚風掷地有声道:
“我相信樱浅!叶冰璃,和你交往这么久,我居然都没有发现你是如此善妒的女人!”】
“我都说了啊,樱浅没安好心。”
庭深嘀咕着。
这种情节他在怨气中见了太多了,而书也不剩几页了,估计接下来就是叶冰璃伤心离去,楚風和樱浅在一起了吧,本来还觉得书有趣的,没想到和人类一样无聊。
然而,在翻到下一页的时候,庭深一下子愣住了:
【“好、好好好。”
叶冰璃不怒反笑,她在盛放的玫瑰丛中大笑,却无比苍凉。
她走上前去,狠狠地扇了楚風一耳光。
“啪!”
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花园中,叶冰璃声音淡漠:
“楚風,记住你说过的话,我会让你后悔的。”
她一甩紫色长发,拉起站在旁边快要急哭了的苏茉就走。
玫瑰花被她扫落了一地,满地零落的玫瑰花瓣就如同她的爱情一般,被埋葬在这片花园之中。
“冰璃,怎么办啊,楚風、楚風他……”
苏茉不知所措,只能啪嗒啪嗒掉眼泪,叶冰璃抬手给她递了一张纸,冷声道:
“哭什么,没骨气。”
“这学校暂时不能呆了,我们先出去。”
叶冰璃拉着苏茉往外走,没拉动,低头看见苏茉呆呆地看向她:
“冰璃,你变了。”
以前的冰璃都是俏皮可爱的,现在却变得这样冷漠无情,无情到都让她觉得心疼。
叶冰璃轻笑道:
“傻茉茉,我只是看清了一些事情。”
“以前的那个蠢到可笑的冰璃已经死了,和玫瑰一起死在了花园的泥土之中,你以后也不要叫我冰璃了。”
“那……我该叫你什么?”
苏茉呆萌地眨了眨眼睛。
叶冰璃垂眸,轻声道:“叫我落殇吧。”
零落的花瓣,代表着她曾经受过的伤,她不会再相信任何爱情,从此之后便是只为了复仇而存在的“殇”。
今日所受的一切,她终将百倍还给楚風和樱浅这对渣男贱女!】
“啪嗒。”
一大滴眼泪掉到了书页上,庭深慌张地擦掉,刚想要继续往下翻,却发现这本小说已经到了最后一页。
这样就结束了?不可能吧?为什么没有叶冰璃回来复仇的内容?
庭深惊讶地用双手胡乱地擦着眼泪,想要再仔细看看后面的内容,而触手们已经珍惜地卷起了残缺不全的《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将书本藏进了放死掉的触手的藏宝小角落。
小声的抽泣声响起:
【太感手了,叶冰璃被背叛,将的所有情感与过往都埋葬在零落的玫瑰花中,从此变得冷酷无情,成为一个只想复仇的机器,这简直和被人类背叛的我们一模一样!】
【我也要变得冷酷,凋零的触手,代表着我埋葬的过往,从此之后我就是没有感情、一心想要报复人类的“触”。】
“你们真幼稚,我才不要这种代号。”
庭深擦眼泪的手指却忍不住蜷曲了一下。
代号……好酷。
触手说到底就是他自己,他当然知道触手们感动的情绪从何而来,但这并不妨碍他一边觉得感动一边故作冷酷地嫌弃幼稚的触手们。
他已经长大了,比自己的触手成熟多了,才不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庭深沉浸在自己想要黑化但必须保持格调的沉重感情中,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到他再用触手想去探探又是什么东西掉下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
一个男人摸黑扶着墙,走到了他的面前。
庭深愣住了,连眼泪都忘了擦,仰头呆看着对方。
【人类,活的人类。】
【为什么人类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来者穿着一身工装服,背着一个巨大的旅行背包,黑色短发,五官俊朗而硬气,紧绷着嘴角,表情有些凶。
他的袖口卷了起来,露出了有力的手臂,宽大的衣物也难掩他修长的身型。
在看到庭深的那一刻,男人凶巴巴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
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很奇怪,是庭深从未见过的情绪表达。
不像是悲伤,也不像是愤怒,反正他看不懂。
在庭深疑惑的目光下,男人半跪下来,蹲下身与坐在地上的他平视,后背肌肉绷出了好看的弧度。
男人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自己吓到了被困在冰冷的法阵中正咬着下唇沉默地掉眼泪的庭深。
“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哭了?”
很奇怪,明明从来没有见过对方,可在对方开口的那一瞬,庭深却感觉自己从心底蔓延上来一阵钝痛,他甚至能猜出对方的下一句话。
别哭,没事了。
“别哭,没事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与他脑海中的猜测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响起,就如同什么冥冥之中的命定引力。
咚咚、咚咚。
他本应该没有心跳的,但心口处的酸涩却怎么都抑制不住,就像是原本空空荡荡的地方突然开始被填满一样难受。
眼泪反而更多了,已经完全脱离了刚才因为小说而感动的范畴,庭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这么呆呆地仰头看着男人,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触手断掉的地方很疼,吃难吃的东西会痛,现在挨饿的滋味也很难受。
原本被有意无意忽略了的疼痛在此刻忽而鲜明了起来。
哥哥。
我好饿,好孤单啊。
庭深没有说话,可心里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如此委屈地轻声抱怨。
异能调查科的大厅内。
黑猫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茶盏。
这无疑是个很失礼的举动,但向来举止完美的他此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紧张。
庭深快要出来了,他该怎么对庭深解释?庭深还会愿意信他吗?
如果不愿意的话……
黑猫的眸色有一刻变得暗沉了下来,但随后又恢复了紧张。
铁血手段的沈氏家主甚至都不敢去想对庭深用强硬的手段,他除了诚恳的道歉解释别无他法。
“叮——”
就在这时,电梯开门的声音响起,黑猫不知第多少次抬头,看向电梯的方向。
本以为又是一次无用功,但在看见熟悉的黑眸的那一刻,黑猫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庭深跟着一个脸颊通红的圆脸女调查员走出来电梯,在和他对上视线后一下子笑了起来,像是只开心的小深鸟一样,蹦蹦跳跳地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黑猫,你来接我啦。”
重新回到熟悉温暖的怀抱,庭深很开心,他用自己的八根触手将黑猫牢牢包裹住,想着自己再也不要和黑猫分开了。
他对上对方震惊错愕的眼神,顿了一下。
又是这种好像被欺负了一样可怜兮兮的眼神,黑猫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又被异能调查科欺负了?
庭深抬手,很是顺从本心地去摸摸黑猫的眼角,在看见对方瑟缩但又不敢躲开的动作后,更是忍不住想:
为什么他会觉得黑猫这样可怜的眼神很好看啊?就像是什么湿漉漉的动物一样。
在众人或是震惊或是疑惑的目光下,昨天在异能调查科里始终淡漠尖锐的少年轻笑着,摸着人人惧怕的黑猫的眼角,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低喃:
“好可怜的眼神。”
“黑猫——哥哥,我有好多事情想问你,你带我回家,我们慢慢说。”
他说话时,熟练地用触手缠住了黑猫的身体,成功地听到了对方更可怜的一声呜咽。
他发誓,要是上来的那个王子也是和尼布甲尼撒二世一样的大肥猪,他会马上起身,掉头就走。
去米坦尼,去阿萨瓦,总之放弃和巴比伦的合作,大不了后面再找机会收拾巴比伦。
直到宴会厅的纱帘被风吹开。
夜晚,柔和的月光洒进来,翩翩起舞的舞姬们悄然退下。
一个有着巧克力色的皮肤、银白色长发,和碧绿眼睛的俊美男人缓缓朝着主坐走来。
庭深的心脏开始狂跳。
他的第一反应是转身主动拉起尼布甲尼撒二世的手。
真诚道:“埃及,不能没有巴比伦!”
第 55 章 第 55 章
庭深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英普。
感谢伊西斯太奶!
原来她指引自己来巴比伦,是因为英普也在巴比伦?就说尼布甲尼撒二世没啥本事吧哈哈!
旧雨重逢,庭深的心情瞬间明媚了起来。
他激动地拍了拍自己身旁的软垫,示意英普来他这里坐。
色中饿鬼!尼布甲尼撒二世腹诽道。
这个法老也太不讲究了!英普大人是很英俊没错,但也不至于急成这样吧?
庭深并不知道黑猫纠结的心理活动,他提出这个要求的原因很简单:
现在最坏的情况就是黑猫从头到尾都在骗他,出去就会一个人逃跑,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以后再也没有故事听了,还是现在就听回本比较好。
是的,他在答应和黑猫一起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这种情况的准备。
庭深向来是个不喜欢后悔的人,既然他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放黑猫走,那么即使黑猫后来是自己逃走的,他也不会生气了,毕竟他本就准备这么做。
只是要趁着现在多听一点故事,不然就亏大了。
因此,见黑猫久久没有回话,庭深有点着急了,他拉了拉黑猫的衣袖,催促道:“还说吗?”
黑猫原本还在犹豫,一转头对上庭深眼巴巴的目光。
谁对上这样的眼神会不心软呢?
黑猫一下子没了刚才踌躇的心思,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道:“说。”
因为刚才被勒住脖子的原因,黑猫的嗓音还有些沙哑,他取出一瓶水,含了一口后慢慢咽下,直到感觉到嗓子好受了一点才从包里拿出另外一本《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继续道:
【落殇并没有在意台下的窃窃私语声,冷着脸走到了教室靠窗的空位坐下,身上疏离的气质让她的同桌抖了抖,忍不住就开始收拾东西跑路。
茉语见落殇身边没人,便直接拉着琉梦分别坐到了她的旁边与后座,叹着气抱怨道:“真是的,明明我们已经学完了所有课程,取得哈佛大学的博士学位了,为什么妈妈还要让我们来上高中?”
琉梦在后桌温温柔柔地笑:“茉语,别这么说,毕竟偶尔来体验一下正常的高中生活也很有趣呢。”
充满伤痛的过往让她们注定活得更加沉重,无论是残酷的杀手训练还是高强度的学习,都让原本天真的三个女孩成长地更加狠厉,现在可以回归校园生活,对于她们来说也算是难得的休息。
“幼稚无趣的生活。”落殇冷着脸评价道。
“殇你也不要这么说嘛~”
三个人打打闹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行为正被班中的另一个女生嫉妒地注视着。】
“男主呢?”庭深忍不住开口问道。
明明刚才男主都已经出场了,怎么现在又消失了?总不会是他认错男主了吧?
黑猫拿着书的手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才继续道:“马上就出场了。”
庭深于是安静了下来,期待着接下来的内容。
但黑猫口中的“马上”却迟迟没有到来,落殇三人先是在学校的数学课上大出风头,打脸了眼高手低的老师,并直接将其解雇,然后又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下回到了学校分配的豪华别墅。
紧接着,一开始在班里看不惯她们的女生来到了别墅门口,对着落殇进行了一阵冷嘲热讽之后,直接被落殇出手揍了,开始怨毒地咒骂落殇。
听到这里,庭深已经被黑猫投喂了一小包葡萄干、一盒苏打饼干、一杯热牛奶和一个苹果,他都已经快要吃撑了,也没听到关于男主的一星半点。
【不是说马上吗?为什么还没出场?】
【落殇冷漠的对待人类超级酷!】
【这不是重点!要庭奕!要庭奕!】
小触手们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摆弄着吃剩下的塑料袋了,就在庭深忍无可忍想要开口打断的时候,黑猫终于说到了庭奕。
【“就算你们是皇室公主又怎样?你们就是故作清高想要吸引校草的注意力,冰山校草他们是绝对不会看上你们的!”
那个不知名的女生即使被撂倒在地上也不改一脸怨毒,落殇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皱眉道:
“聒噪。”
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女生气得脸色发红,又要开口继续骂,茉语也不耐烦了,当即就想走上前去把对方丢出她们的别墅区。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了清朗的男声:
“可是这位小姐,我们也没有看过你呀。”
落殇抬头,只见一个栗发的男生正笑眯眯地走来,笑出了半边虎牙。
而在他的身后,另一个清冷俊秀的男生虽然一脸不情愿,但也皱着眉看向了在她们别墅门口叫嚣的女生。
想来这就是这个女生口中的什么校草吧,真是无聊的学生游戏。
落殇这么想着,淡然地移开视线。
她的心里只有复仇,对这一切都毫无兴趣。
但有着虎牙的男生显然对她很感兴趣,远远地就挥了挥手:“喂,那个冰山公主,我们可是来替你出气的哦,你就这样移开目光也太冷漠了吧!”
落殇垂着琉璃眸,一脸淡然地道:“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请你们也一起离开。”
茉语在一旁也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就是,要不是你们,我们根本不会遇到这样的麻烦。”
琉梦则是看向他们身后,开口问道:“你们身后还跟着人,是谁?”
“是我,我已经联系好了校长,稍后校长就会来向各位道歉,希望各位美丽的小姐不要因为这一点点小插曲而对我们产生误会~”
沈傲弯着桃花眼,一派风流,一边走出来一边晃了晃手中尚未结束通话的手机,通讯人赫然就是校长的名字。
他随手搭在了庭奕的肩膀上,语气无辜:“毕竟我们可是头一次看见奕喜欢上一个人呢,可不想和你们弄僵关系。”
这个一脸冷漠的大冰山?喜欢谁??
茉语不可思议地看向庭奕,又顺着沈傲的目光看向了落殇,差点惊掉了下巴。
该不会是喜欢落殇吧?!??庭深正在听阿姨介绍食堂的菜,闻言回头:“没有啊,遇到黑猫之前是这样的,但是黑猫说我也可以吃人类的食物。”
难得不阴阳怪气的嘲讽而是正常和他对话,居然还因为话题涉及到了黑猫。
郗景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觉得假资料害人,他看着庭深开心地端着满满当当的盘子路过,有气无力地对打饭阿姨道:
“阿姨,请随便给我打点剩下的菜吧。”
刚才还笑靥如花的阿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什么随便?这里没有随便,要吃什么自己选!”
郗景:……
他这是什么命。
此时的餐桌上,庭深拿了筷子不熟练地夹起一块糖醋排骨,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这个好好吃!
等重新见到黑猫,他要和黑猫一起吃这个。
郗景端着盘子坐到了庭深对面,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忘记带考察表了,但已经在心里默默地给庭深在第四条上打了个勾。
虽然庭深对于人们对他的恐惧的反应有些淡漠,但他毕竟十几年没和人类接触,这点差异尚在正常的波动区间内,只要他不是因为人类的恐惧而愉悦,就是没有问题的。
郗景这么想着,看了一眼吃饭吃得乐不可支的庭深。
他觉得比起人类的恐惧,可能还是一盘饭会更让庭深愉悦一点.
这顿庭深单方面很开心的饭结束后,郗景开始带着他往新安排的房间走去。
庭深一边走一边去问:“黑猫跟我说,你们要测试我,请问测试什么时候开始?”
已经开始很久了。
郗景在心里默默道。
不过他当然不会这么说,同时也因为庭深的话升出了点警惕:“明早就会开始,只是普通的体检和一些小测试,你不用紧张——沈先生还和你说过什么吗?”
如果黑猫之前就交代过庭深该怎么做的话,那么先前表格上的勾就有待考量了。
庭深毫无所觉,轻快地道:“他还说一天之后就会来接我。”
庭深说着又有点失落了。
怎么一天的时间变得这么漫长啊,到现在才吃完第一顿饭,明明以前都很快的。
看见庭深的失落,郗景就想起了自己支持的测试题生生拆散了一对小情侣的没品事迹,很是心虚,只能连连应声:
“对,是这样的,一天之后你就能出去了。”
也是他多虑了,庭深这么自然的表现怎么可能是黑猫临时教出来的,就算是教的,就凭这演技,他也不得不承认庭深比某些人类还要更像人类一点。
说话间,二人走到了庭深的新宿舍所在地。
这是一个长廊,两侧有大约十几间房间,郗景用感应卡刷开了房门,推门给庭深展示他的新房间:
是类似小公寓的设计,里面是白色的瓷砖地,进门入户处是卫生间与厨房,再往里走是柔软的沙发,右手边有一个小房间,里面放着一张单人床。
总体还算是温馨,且日常家居一应俱全,比起刚才类似审讯室的房间不知好了多少倍。
庭深小声地“哇”了一声,翘着触手,有点开心。
他是不怎么在乎住的地方,但是住在漂亮的地方还是会更开心一点的。
居然特意帮他换了一个漂亮的住处,郗景人也不坏呀。
庭深这么想着,对郗景道:“谢谢。”
郗景:……
不用谢了,只要您能不计前嫌,别继续对我冷嘲热讽就好。
他把自己手上的感应卡交给庭深,又给他演示了一遍该怎么用卡刷开房门,带着庭深认识了房间内的设施,并且特意交代了呼叫铃的用法后才出房间。
临走时,郗景还不忘不放心地对庭深叮嘱道:
“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就按呼叫铃,最多十分钟我就会到——今晚你还想去食堂吃吗?”
庭深想了想道:“算了吧,他们都害怕我。”
他不吃一顿也没关系,反正以前经常挨饿,但是吓到人类的话会给黑猫添麻烦的。
“好。”郗景点了点头,“那我就安排人给你送上来,今天一天辛苦了,好好休息。”
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庭深当成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来看待了。
在郗景的最后一声叮嘱后,房门终于被关上,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也暗了下来。
庭深没开灯,比起明亮的灯光,还是这样昏暗的室内更让他感到舒适。
他先是凭借着记忆中郗景的话,试着去卫生间打开了水龙头,然后被一下子流出来的水吓到了,慌忙关上的时候还弄了一身的水。
他想用触手去拿毛巾擦擦,但是过粗的触手在狭小的卫生间内显得无比笨拙,乒乒乓乓地碰掉了一洗手台的东西,落了满地狼藉。
当人类好麻烦,也好难啊。
最后庭深还是湿着衣服回到客厅的,他试着打开卧室的房门,在看见大床而不是睡袋后有些害怕,于是又退回了客厅。
他摘下了墨镜,珍惜地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后坐在沙发上自己蜷成一团。
沙发很软,是他迄今为止坐过最软的东西,但庭深根本无暇感受。
在一切的喧闹褪去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孤单。
他控制着小触手晃了晃,想像往常自已一个人时那样去和小触手聊天,但突然觉得这样很没有意思,于是放弃了。
床,好奇怪,水龙头也不会用,刚才郗景说的好快,其实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但是郗景不是黑猫,他不能随便问。
黑猫……
明明才刚吃过饭,但庭深却感觉自己又饿了。
他又缩了缩,用触手把自己裹住。
身边没有酒精灯昏黄的光影,也没有黑猫说故事的声音,静悄悄的,就好像又回到了他一个人呆在地底的时候。
真的好孤单啊。
一天怎么这么漫长,黑猫要什么时候才能过来接他?
与此同时,异能调查科的会客室内。
黑猫抿了一口清茶,对着自己对面的吴科长神色淡淡:“距离离开深渊已经过去十个小时了,不知道我们家小深的表现怎么样?”
吴科长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看着下属发过来的报告,干笑:“迄今为止,一切测试都很正常,不愧是沈先生,看来确实是我们之前的资料有误。”
黑猫不动声色了看了一眼眼前吴科长的表情,继续喝茶。
吴科长的表情不似作伪,面对他的时候也透露着点因为先前判断错误的心虚,看起来庭深的表现确实很不错。
只是……
黑猫想起庭深离开时看向他的目光,心口就忍不住抽痛。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庭深甩开他的手走向郗景,用冷淡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黑猫承认,自己后悔了。
他不想让庭深误会自己,当时的他甚至都起了解释清楚这一切都只是测试,直接带人把庭深抢走的心思,哪怕会因此被上级误会也无所谓。
但庭深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毫不留念地转身就走,他甚至来不及多看庭深一眼,去确认对方的目光是否是如他第一眼所见的那般淡漠。
没有得到黑猫的回应,吴科长脸上的笑容更尴尬了,他再次给黑猫倒茶,用商量的语气道:
“沈先生,之前确实是我的不对,只凭借过往不可考究的资料就不看好您带出庭深的主张,稍后我就会向上级汇报关于庭深的资料的问题,为您申请特殊监护人的资格,尽可能在三个小时内给您答复,您看怎么样?”
黑猫“嗯”了一声,继续沉默。
吴科长已经快要绷不住了。
他只是一个异能调查科的吴科长,比起京城沈氏根本不值一提,更别提之前他还因为庭深的问题公然和黑猫叫过板。
吴科长严重怀疑,黑猫现在还坐在这里和他喝茶,纯粹是因为庭深还呆在异能特务科,以及他和庭深的监护关系需要更上级的批准。
而更上级的存在,是黑猫也威胁不了的高级机关。
吴科长只能跟着“呵呵”笑了两声,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道:“不过说起来,沈先生您是怎么知道庭深的具体情况的?哪怕是我们异能特务科的资料也都是错误的,您还真是厉害啊。”
黑猫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吴科长立马停下了勉强的干笑。
虽然不太喜欢对方想着办法从自己嘴里套话的行为,但他来这里的目的确实也是为了带来些情报。
这些情报也算是他的后手,如果庭深没有通过测试,他至少有把握将庭深从异能特务科安全的带出。
但庭深出乎意料的争气,黑猫也就无意过多为难,他又抿了口茶,这才不紧不慢地吐出四个字:“祁山天师。”
吴科长猛地站了起来:“祁山天师??你怎么会认……”
“因为我是黑猫,所以我认识。”
黑猫的一句话再次让吴科长哑口无言。
也是,京城沈家的家主,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半个只手遮天的存在了,别说是认识隐世天师门派,哪怕是认识什么观音菩萨他都不应该觉得意外。
“那……现在祁山天师都在哪里?”吴科长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们是异能调查科,不少调查员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奇人,传闻中上通天命,下知地理,以“卜”与“卦”为传门绝学的祁门天师一派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若是能把这群天师也收编进异能特务科的话……
“他们现在在给我打工还债。”
黑猫的话无情的打碎了吴科长的所有幻想。
吴科长莫名的从黑猫的口中听出了点咬牙切齿,他震惊道:“还、还债……?”
“对啊。”黑猫露出了他走进吴科长办公室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似笑非笑的像是在嘲讽,“还和我的因果债。”
吴科长:……啊?
你们资本家连天师都不放过?
黑猫将茶杯中的茶悉数倒入茶盘,站起身来:“好了,闲聊到此为止吧。”
“毕竟你们从今天就要开始加班了,为了阻止世界末日的到来。”
吴科长:等等?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可置信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世界末日?”
“嗯。”
黑猫心情不好,所以看见吴科长破防,他也就开心了。
他垂眸轻笑:“你该不会以为前段时间的那些自然灾害都只是巧合吧?”
“庭深是祁门天师插在阵眼处的锚,帮你们处理了这么久的工作,我在他彻底坏掉之前把他带了出来,现在也该是你们接手了。”
什么锚?什么工作?什么接手?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吴科长更是一头雾水了,他下意识地追问:“为什么说庭深是锚?”
“是你们把他当做锚,当做工具,不是他是锚。”黑猫耐心地纠正,打开门,推门而出,“之后我的助理会带着详细的资料来和你们交接,你想见的祁山天师也会一起跟来。”
在吴科长震惊中掺杂着迷茫的目光下,黑猫轻笑着,看似温和,实则却是威胁:
“不管你接下来听到了什么,都记住一点:庭深已经被我带出来了,不可能再回到深渊继续帮你们处理这些烂摊子。”
“他是人,是我唯一的家人。”
她转头,和旁边的琉梦交换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成功地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和自己一样的震惊。
一个冰山喜欢上另一个冰山了??这是要冰山撞冰山的节奏?!?】
“喜欢……是什么?她们为什么要这么震惊?”
不出黑猫所料,他刚念到这里,就听见了来自庭深的疑惑的声音。
但庭深显然不是在问他,对方正捧着第二杯热牛奶,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的触手堆里,低头和其中一根小触手自言自语。
这种自言自语的精神分裂趋向还是需要继续干预的。
黑猫不动神色地开口,抢在庭深操控着小触手自言自语之前回答道:
“喜欢就是想要对一个人好,也想要那个人过得好,所以庭奕才会想来帮落殇。”
庭深追问:“那他又为什么会喜欢落殇呢?”
“因为……他觉得落殇经历过很多苦难,所以有些心疼?”黑猫不确定道。
这些小说的内容都是上一世的他根据庭深的喜好现编的,其实他也不太明白这些人之间的感情逻辑,只是因为上一世庭深想要听落殇和庭奕在一起的故事,他就这么往下写了。
现在庭深问起其中的逻辑,黑猫当然说不清楚,毕竟总不能直接说“他们俩会在一起是因为你喜欢”吧。
“是这样吗……”
好在庭深并没有继续刨根问底地往下追问了,而是丢下这么一句话后抱着杯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黑猫以为这个话题就该这么揭过了的时候,庭深又突然开口道:
“那你对我好也是因为喜欢我?”
黑猫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庭深说完这句话后半天没得到回应,于是抬头看向愣在原地的黑猫,眼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丝疑惑。
黑猫怎么不说话了?
他并不觉得“喜欢”是件多难说出口的事情,只是觉得黑猫对“喜欢”的解释很像他自己,所以就问出口了,仅此而已。
但黑猫不同寻常的反应让庭深很快意识到了“喜欢”或许并不是什么简单的情感,他努力回忆之前自己见过的人类,又认真思考了一下,重新问道:
“不是这样吗?我见过的人类的‘喜欢’不多,但是按照你说的,心疼也算是喜欢的话,你就是喜欢我的吧?”
他说着往黑猫身边凑了凑,去看对方躲闪的目光,用触手钳住了对方准备往后退的双腿,笑道:
“是喜欢我的吧?黑猫。”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很开心哦。”
他见过人类喜欢小花、喜欢小猫、喜欢另一个人,虽然他见过的所有“喜欢”都是以极端的怨气与歇斯底里死亡的人类为结局,但这并不妨碍他为“黑猫喜欢我”这件事而感到高兴。
因为他见过的,无论结局如何,所有的“喜欢”在过程中都很美好,美好到哪怕是他看见时也会忍不住笑意。
这是人类为数不多的正面感情,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高的礼赞。
所以只要黑猫喜欢他,他就很开心了,无论这是对小花还是对小猫的喜欢。
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摸出一个东西,硬塞进男人的手心。
是一个羊毛毡头饰,送出头饰的人许是珍爱极了,常常把玩,羊毛毡极为扎实,一点没有乱呲毛。
“这是什么?”
庭深正要回答。
沉寂许久的系统的选项弹框却突然冒了出来——
【系统提示:请与npc对话:
1.是定情信物呀,你喜欢吗?
2.没什么,只是觉得它很适合你,没有别的意义。请毫无心理负担地收下吧。
3.你希望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那么对你来说,它是什么?
请选择——】
第 56 章 第 56 章
“你希望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那么对你来说,它是什么?”
它是什么?
见黑发青年把问题抛回给了自己,阿努比斯低下头,打量着手中的羊毛毡,半晌没有说话。
好像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因此他只是伸手掸掉庭深肩膀上落下的花瓣,顾左右而言他,小声道:“晚安。”
眼泪根本止不住。
这很不对劲,人类是危险的,他不应该对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哭,也不该叫他哥哥。
庭深的心里一下子升起了警惕,努力止住莫名的眼泪,而这份警惕在对方试图伸手抹去他眼角的眼泪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唰——”
原本就在背后摆出了攻击态势的触手没有给眼前这个陌生的人类触碰本体的机会,它们就如同被激怒了的蛇一般,从对方伸出的手臂开始盘旋缠绕,猛地卷起猎物。
最为粗大的一根甚至直接从对方的劲瘦的腰身一直卷到了脆弱的脖颈,极具威胁性的抵在了对方的咽喉处。
男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触手层层缠绕,吊在了半空中。
黑色的触手如同正在绞杀猎物一般,紧贴着男人的身体蠕动着紧缩,上面密密麻麻凸起的白色小吸盘时不时蹭过他身上的衣物,给与触手共感的本体传去奇怪的触感。
庭深用手背自己擦干了眼泪,强压下心底异样的情绪,站起身来慢慢走近这位“不速之客”的同时还不忘悄悄分出一根小触手把自己藏着断肢和书的小角落牢牢盖住。
“你是谁?”
他控制着触手将男人压了下来,让对方保持着半跪着的姿势,如此居高临下地问道。
被他的触手钳制住的人类并没有如同他的刻板印象中的那样惊慌失措地尖叫或是求饶,而是在他的触手缠上来的时候耳根处蔓延上不明显的红晕,在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开口:
“我叫黑猫,是在被人追杀的时候不小心闯进来的,我没有恶意。”
“沈、踏、枝。”
庭深有模有样地重复黑猫发出的音节,学着他的样子道:
“我叫庭深。”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他应该直接用自己有力的触手拧断这个人类脆弱的头,然后把他丢到一边,但由于刚才心口奇怪的感觉,庭深决定多和这个人类说几句话。
人类很狡猾,很坏,说不定这个人身上就带着什么能影响他的心脏的东西,他要先套出话来再把这个人杀掉。
庭深蹲了下来,支着下巴和黑猫平视,仔细去看他的模样。
黑猫无疑是好看的,即使现在狼狈地跪在地上,但英气的面容与凌厉的眉眼是掩盖不住的。
庭深没有“美丑”的概念,他只是觉得黑猫顺眼,从身材到面容都很顺眼,他甚至还觉得对方被触手缠绕的样子意外的好看。
这无疑让庭深更加警惕。
他最讨厌人类了,怎么可能会觉得一个人类顺眼?一定是因为这个人类身上有古怪。
正在庭深准备学着自己见过的人类的模样对黑猫进行审讯的时候,跪在地上的男人突然又说话了。
“我真的没有恶意,请问你可以先放开我吗?”
“不可以。”
庭深回答的很快。
他又凑近了一些,鼻尖几乎都碰到黑猫的鼻尖,故意恐吓道:
“人类很危险的,所以你必须死哦。”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凡是个正常人应该都反应不过来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但对方偏偏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
“我不危险,我也是被人类丢进来的,我的身上除了背包什么都没有。”
【深深别信,肯定是骗手的,人类最会说谎了。】
【还是先杀了吧,我想回去再看一遍小说。】
【所以为什么那本书没有后续啊QAQ】
缠绕着黑猫的触手生怕庭深上当,发出窸窸窣窣地低语,丝毫没注意到本应该完全听不到它们说话的黑猫神色微变,而后又继续道:
“对了,刚才我掉下来的时候不小心丢了一本书,你看见了吗?”
书?
庭深精确地捕捉到关键词,警惕地问:
“什么样子的书?”
黑猫做出了回忆的模样:
“是一本粉色封面,有很多玫瑰花瓣装饰,上面写着‘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的书,请问你看见过吗?”
庭深又悄悄撤下一根触手,用两根触手牢牢地抱住了自己的书,更警惕了:
“你找那本书做什么?”
不管这本书之前是谁的,既然它掉进来了,还被他捡到了,那就是他的,谁来也不给。
“那是我写的书,既然你想杀了我,那么我想带着自己的作品一起死,应该是合理的要求吧?”
庭深呆住了。
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但是一想到自己刚才看的有着粉粉的封面、亮晶晶的花体字的小说出自眼前这个身高至少一米八,肌肉匀称漂亮且硬朗的男人之手,他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你写的?”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嗯,我写的。”
黑猫理所当然地点头:“那本书的封面上应该还有写我的名字,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看。”
庭深闻言直接从暗处掏出了那本小说,当着黑猫的面又仔细看了一遍小说封面,终于在封面正下方最不起眼的小角落成功找到了“黑猫著”这四个字。
庭深沉默了。
庭深估计了一下黑猫的危险性。
庭深“唰”地一下就把六根触手全部松开了。
没有了触手的禁锢,黑猫因为重心不稳直接跌在了地上,好在他背后背着个大背包,借着背包缓冲了一下后就迅速站了起来,即使被摔了也没有什么脾气,对庭深温和道:
“没错,就是这本书,请问你可以还给我吗?”
“不可以。”庭深直接把书抱进了怀里。
周围的触手再次威胁性地抵上了男人的后腰,张牙舞爪地威胁,少年纤细冰凉的指尖点了点黑猫的肩膀:
“我改变主意了,如果你能告诉我这本书的后面发生的事,我可以考虑让你多活一会。”
【听完后续就杀掉,我是没有感情的复仇者。】
【小深,酷。】
触手小声地替庭深说完他的未尽之言。
其实平时都是庭深直接开口絮絮叨叨地自己夸自己的,但是现在面前有个黑猫,庭深不想当着他的面这么做,这件事就由黑猫听不见的触手代劳了。
庭深感觉黑猫的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但转瞬就又变成了温和无害的目光:
“非常感谢您,我知道这本书的后续,只是我被自己的亲人陷害了,众叛亲离,在躲避追杀的时候慌不择路掉进这里,现在非常疲惫,可能需要休息一会,才能告诉您后面的故事。”
庭深精准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背叛?他也是被背叛的?】
【那他也好惨。】
【他还会写书,能不能多留一会呀?】
原本掌握着黑猫的致命部位的触手已经纠结地打起了结,庭深冰冷的神色不变,并没有放过黑猫的意思。
他才不是那些幼稚的触手,随随便便一本小说就能收买。
就在这时,最粗也是最开始缠住黑猫的触手突然道:
【等等!那这不就是苏茉吗?陪着叶冰璃的苏茉。】
庭深:……!
小触手们叽叽喳喳的:
【没错!这就是叶冰璃命中注定的苏茉!】
【我们听完后续之后多留他一会吧,我想和别人说话。】
【我喜欢他,他好好看啊,深深,我们把他留下吧?】
虽然庭深不愿意承认,触手上的意识是他自己分出来陪他说话的,触手的想法当然还是他自己的想法。
从医学角度上来说,这叫人格分裂,但庭深不知道。小触手的话正中他的下怀,他再次松开了触手,直接蹲在了黑猫的面前道:
“我答应了。”
他没有和人保持安全社交距离的意识,凑的很近,在黑猫因他的突然靠近而怔愣的时候自顾自继续道:
“那你要快点休息,我要听后面的故事。”
正常人也许会把这样一惊一乍的庭深当做神经病,但黑猫波澜不惊的笑得很温和,是与他的外表毫不相符地温软无害:
“好的,请问我可以先坐下吃一些东西吗?”
他为了找到这里连着奔波了三天,又只身爬下悬崖进入深渊,为了后续的工作,哪怕再因为与庭深重逢而激动,也需要进食来补充体力。
吃饭?饭有什么好吃的?吃了只会难受。
庭深奇怪地看了黑猫一眼,顺手用触手卷起自己从几天前开始就没动过的怨气,直接把那团黑色的黏糊糊的东西递到了黑猫的面前。
“诺,吃的,给你。”
硕大的触手卷着恶心黏腻的黑色不明物体,漂亮的非人类怪物如此理所当然地看着他,显然就是认为自己卷着的是“食物”。
可这根本就不是人应该吃的东西。
黑猫垂眸,掩下自己眸中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心疼,放下了自己一直背着的巨大的露营包。
背包落地,他甚至都来不及拉开拉链,直接从侧边的口袋掏出了一包巧克力,轻声道:
“我们不吃那个。”
他自然而然地把庭深也拉进了一起吃饭的范畴,撕开了巧克力的包装袋,牛奶巧克力的可可香味弥漫开来,让正卷着粘稠的恶意的庭深迷茫地蹲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为什么同样是黑的,这个闻起来就很香?
“咔吧。”
是巧克力被掰开的声音,庭深听到黑猫对他道:
“庭深,以后我们都不吃那个了,你试试巧克力,你应该会喜欢甜的。”
巧、克、力。
庭深的脑中出现的是某个雨夜,面无表情的男人在热巧克力里下了过量的安眠药,让自己的妻子再也无法醒来的场景,正在他思考着“巧克力”和“热巧克力”到底有什么区别的时候,饥饿许久的身体已经在香味下意识地动作了。
他“啊唔”一口咬住了黑猫手上的巧克力,连带着对方的手指一起。
醇厚浓郁的巧克力的味道在味蕾上爆开,是代可可脂的味道,低劣但足够甜,庭深从未尝过这种味道。
没有奇怪的气味,也不是酸的或是苦的。
庭深呆住了。落殇,超酷的!
要是早点听到这个故事就好了,他一定会学落殇,变得冷漠无情,去报复欺侮过他的人。
庭深这么这么想着,放下了碗:
“我吃完了。”
他自觉地抽了张纸擦嘴,然后把一次性碗筷收拾好,放进了塑料袋里。
这些都是黑猫教他的,吃完饭要先擦嘴,然后去收拾碗筷。在外面的人类都是要洗碗的,但他们只有黑猫背下来的为数不多的饮用水,所以是直接丢掉。
“好。”
黑猫看着庭深的动作,眼中浮现出不明显的笑意来。
也许庭深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正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人。
即使在心理上还是总会与正常的人类背道而驰,但他至少愿意去模仿人类的行为。
从外到内,总会慢慢改变的,顶多就是时间有些漫长,黑猫有这个耐心慢慢地等下去。
庭深收拾厨余垃圾的同时还不忘分心用自己的触手掏出他和黑猫的睡袋铺好,等到收拾完后,他直接钻进的睡袋里,就像是往常的每一天一样,等着黑猫继续给他说故事:
“我都收拾好了,你继续说吧。”
黑猫当然不会拒绝他,他坐下来,继续道:
【“同学们好,今天我们班里转来了六位新同学,让我们掌声欢迎他们!”
女老师站在讲台上上,对着台下的同学们道。
教室中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落殇站在门口,看着眼前无比熟悉地一幕,扫过坐在一起的楚風和樱浅,冷笑了一声,冷漠地抬脚走进教室。
教室中传来惊呼声:
“这不是当年让樱浅犯了心脏病的叶冰璃吗?!?”
“她怎么变得这么漂亮?而且还穿着高定的衣服!”
“天哪,不是说她家破产退学了吗?为什么还会回来?”
“呵,肯定是对楚風王子恋恋不忘吧,想让楚風原谅她呗,我已经看清这个恶毒的女人了,楚風和樱浅才是一对!”
在众人议论纷纷的声音、樱浅铁青的表情与楚風错愕混杂的惊艳的目光中,落殇不紧不慢地在讲台上站稳,正对着台下的所有人。
一时间,班里突然鸦深无声。
落殇那双无情的琉璃眸扫过台下的众人,甚至都没有施舍楚風和樱浅一个眼神,冷淡地道:
“不好意思,我不叫叶冰璃。”
“我是落殇·Q·梦语冰樱·璃薇,是世界首富璃薇家族的大小姐,英国皇室长公主,也是继承了殇宫的世界第一杀手——殇。”
短暂的安静后,班里一片哗然。】
“落殇真的好酷!我喜欢她。”
不知不觉间,庭深的小触手已经黏糊糊地缠上了黑猫拿着故事书的手,听到这最激动人心的归来时刻,庭深忍不住用小触手来回晃了晃黑猫的手臂。
“等我们出去了,你也一定要这么报复你的弟弟,他对你太恶毒了,这样一定能吓死他!”
庭深坚定地道。
黑猫:……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如果以落殇的形式回家,自己的好弟弟沈留时会是什么反应。
嗯,那确实会挺惊悚的,恐怕不止沈留时,全京城都要以为他这是被鬼上身了。
“就这样回去嘛,好嘛——”
庭深又晃了晃黑猫的手臂。
这个人类就是太好说话太好欺负了,所以才会沦落到掉进深渊和他为伴的。如果黑猫真的没有骗他,他是很愿意出去之后帮黑猫报仇的。
报仇的第一步,华丽归来!
黑猫艰难地答应下来:“……好。”
丢人就丢人吧,只留沈留时一个人在场的话,应该不会闹得人尽皆知。
应该吧……
庭深满意了,示意黑猫继续往下给他讲故事。
接下来,琉梦、茉语、洛宸、庭奕和沈傲都分别做了自我介绍,无论是华丽归的三位皇室公主还是帅气潇洒的三位家族少爷,都让台下的人议论纷纷。
樱浅在震惊于落殇的蜕变的同时,忍不住就开始嫉妒,嫉妒于落殇的身世,也嫉妒她在离开后居然有了如此英俊的追求者。
跟随着她们回来的三个男生,无论是样貌还是家室都比楚風好上了无数倍!
樱浅忍不住握紧了拳,又忍不住计上心来,她强撑着表面的温柔,假装落落大方地允许楚風去和落殇打招呼,实际上却偷偷给落殇塞了一张放学后在小花园见面的小纸条。
就算落殇成了皇室公主又怎样?她樱浅能赶走落殇一次,就一定能赶走她第二次!
“好奇怪。”庭深突然开口道。
黑猫停下故事,问道:“怎么了,哪里奇怪?”
庭深问:“樱浅和楚風不是情侣吗?可是她这样针对落殇,根本不像是喜欢楚風的样子。”
黑猫沉吟了一下:“可能她也不是那么喜欢楚風,只是嫉妒落殇拥有的东西,所以想要夺走?”
庭深恍然大悟:“所以她喜欢落殇!”
黑猫:“……倒也不用这么理解。”
“为什么?”庭深更疑惑了,“按照你这么说,樱浅这就是喜欢落殇,所以之前才做了那么多事去引起落殇的注意,你们人类的男生幼崽也会这么对喜欢的女生。”
庭深的诡辩太有道理,黑猫的解释苍白无力:“因为她们都是女的……”
“怎么了?可是我看过很多同性的人类谈恋爱啊?难道小说里不行吗?”
这该怎么解释?黑猫一下子噎住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小说里也可以的,但是这是一本言情小说,所以设定里就是只有异性之间的喜欢,没有同性之间的喜欢的。”
“这样啊,真奇怪的规定,那你继续往下说吧。”
庭深应下来,勉强承认了“樱浅不喜欢落殇”这样的一个现实。
【学校花园中。
如今正是初秋,原本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已经枯萎了大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枯萎的花瓣与光杆,落殇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一脸柔弱无助的樱浅:“说吧,找我来又有什么事?”
樱浅楚楚可怜地道:“叶冰璃,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成为英国皇室公主的,但我知道,你这次回来是为了我们以前的误会,我不是故意想要在你面前晕倒的,只是我自幼就有心脏病,我也没想到風他会误会你。”
“之后我也对他解释了,但是他还是不相信你,真的对不起,你要怪就怪我吧,我愿意退出,把風还给你。”
樱浅说着就柔弱地捂着心口跌坐在了地上,蹙着眉道:“我的心脏……好痛。”
远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楚風愤怒的脸:“叶冰璃!你都对樱浅做了些什么,我和她是真心相爱的,你明知道她有心脏病,又为什么还要为难她?!?”
一切都与一年前的那一幕如此相似,捂着心口倒在地上的樱浅、扶着樱浅愤怒的楚風,还有站在原地的她,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全校皆知。
落殇淡然地想,不,现在已经和一年前不一样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英国皇室的大公主,是世界第一杀手落殇,而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可欺的叶冰璃了。
也许是她的冷眼旁观让二人意识到了不对劲,两个人都渐渐地噤了声,抬头看向站在一旁一脸漠不关己的落殇。
耳边终于清净了下来,落殇冷漠道:“首先,我叫落殇,不叫叶冰璃,也不是叶冰璃。其次,樱浅,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稀罕我一年前就抛下的渣滓?楚風他配得上我吗?”
樱浅闻言,脸色微变。
落殇这话可算是戳到她的痛处了,虽然楚風也不错,但在庭奕等人的衬托下,就显得黯然失色了,尤其是在她和楚風已经谈了一年的恋爱,在认清了这个人帅气的外表下丑陋自私的心的前提下。
但不管怎样,她也不愿意在落殇面前丢脸,强撑着道:“不管風怎么样,你也不能这么说他,好歹他也是你的前男友,落殇,你这么做未免也太过分了。”
“是吗?”落殇毫不在意道,“我还能做的更过分。”
就在这时,楚風开口了。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陌生又熟悉的女孩,道:“叶冰璃,如果你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来引起我的注意的话,那么你成功了。”
“现在的你是皇室公主,我惹不起,我答应重新成为你的男朋友,只要你愿意放过樱浅。”
这不就是想要爬墙的意思吗?落殇差点因为楚風不要脸的话当场吐出来,深切地怀疑自己当年是个瞎子,才看上了这么一个东西。
“不好意思,落殇她不会答应的。”
身后突然传来了陌生的男声。
落殇回头,只见庭奕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其实庭奕总会出现在她的身后,在她在英国皇家学院被不长眼的老师为难时、在她最讨厌的宫廷晚宴上……在无数个场景中,落殇回忆的角落里似乎总会出现这么一个人。
庭奕明白她的坚持,因此在第一次出手相助被狠狠地拒绝后,他就只是沉默地守护着了,他相信落殇能够自己处理好一切,但还是忍不住去关心。
现在,是庭奕第二次走出落殇背后的角落,出现在她的面前。
少年还是一脸冷淡的模样,但胸口剧烈的幅度与额头上的汗珠,无不昭示着他是如何匆匆赶来的。他上前走了几步,挡在了落殇前,坚定地道:
“既然你当初没有选择相信,又何必在现在又来挽回?”
“奕哥哥……不是这样的。”
樱浅含着泪,一副娇弱无助的模样,试图用当初对待楚風的套路来继续抢走庭奕。
但庭奕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恶心,闭嘴。”】
“他们俩也太感人了。”
庭深“蹭”地一下从睡袋里坐了起来,感动的稀里哗啦。
眼前的场景慢慢模糊,一直到眼泪不堪重负地从脸颊滚落的时候,庭深才后知后觉自己又哭了。
“别、别哭啊……”
黑猫完全没想到庭深会是这样的反应,一下子慌了神,慌乱地给对方擦眼泪。
即使早就知道庭深在过去的十八年中都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过着非人的生活,但在亲眼看见眼前漂亮的小孩因为半块巧克力而掉眼泪的时候,黑猫还是忍不住感觉到心口一阵酸涩翻涌。
他随手擦掉自己一手的黏腻,轻轻拍着庭深的后背,虚虚地给了长着触手的小怪物一个拥抱。
“别哭……别哭,还有很多,你可以慢慢吃。”
黑猫的怀抱是温暖的,巧克力是醇厚甜腻的,庭深一时间竟然忘记了人类的危险性,就这么让黑猫抱着他。明明是完全陌生的体验,心底却翻涌着不知名的熟悉的酸涩。
这种情绪或许该称作久别重逢,但庭深并不知道这个词语的存在,他惊讶于自己居然想要抬手回抱住黑猫。
其实若是庭深有一点生活常识,他就会发现黑猫话里的漏洞,没有正常人类会在逃亡的时候背着这么大的包,也不会有人特意往荒漠中跑,但他并不知道,只能在疑惑于自己为什么在见到黑猫之后就变得这么奇怪。
因为被黑猫抱着的原因,庭深并没有看见对方眼中几乎可以凝成实质的心疼,不过就算看见了他也无法理解这种超脱于他的认知之外的感情,只会觉得黑猫奇怪。
黑猫当然清楚这一点,他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他没有说谎,他确实是在众叛亲离的时候无意进入这里的,只不过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上一世末世天灾,他也遇到了庭深,只是那时的庭深已经很虚弱了,完全不像现在这样活泼,甚至还有劲头来威胁他,都没能活过末世的第二年。
不过没关系,他回来了,回到了一切未开始之前。
这一次,他有足够的准备,去保护庭深慢慢成长。
那可是二话不说就能为自己挡刀的人啊。
还有他们之间的婚姻,即使一开始庭深并不在意它。
当然,现在也无所谓游戏里的婚姻——婚姻并不是重点。
是过往的种种,是那些相处的细节,让英普成为了对自己来说特别的npc。
庭深重视英普。
便手臂紧紧勾着人的脖子,脸与他的后颈贴贴。
庭深说话间,传过来一点甜蜜的呼吸。
阿努比斯想,一定是我中午喂给他太多糖糕了,他才会连说话都这么甜。
不过,记忆中?
“是昨天吗?”他问。
又过了很久,才听到青年的回答:“不是昨天,是很久以前。”
第 57 章 第 57 章
“我们曾经见过吗?”
问出这句话是自然而然的事。
好像自己一直在等一个提示,在等有人告诉自己,你和埃及法老的关系,并不简单。
阿努比斯知道,他少了一段记忆。
虽然有从伟大的太阳神那里知道一些事情,但总归是少了很多切身经历。
难道自己真的很久以前就和庭深认识,所以才被从众多神官中选中?
阿努比斯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外面的事情?”庭深疑惑,“你之前不是对我说过了吗?”
前几天黑猫有试着向他描述外面的世界来着,只是当时的他对“出去”这件事毫无兴趣,十分尖锐地撕开了这个话题。
之后黑猫也就没再向他提起了,怎么现在又突然提起了呢?
黑猫背起背包,一边带着庭深往石门的方向走,一边道:“因为现在快要出去了,有些事情还是提前和你说清楚会比较好。”
“说清楚?”
庭深卷着自己要带的那五根触手跟着黑猫,闻言快步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和黑猫平行的程度,去看对方的表情:“要和我说清楚什么?你在什么事情上对我说谎了吗?”
他对负面情绪的感知始终很敏锐,因此庭深一眼就看出了黑猫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的心虚。
黑猫放慢了脚步,转头对上庭深探究的目光,坦诚道:“不算说谎,是因为怕你对我产生怀疑,所以我隐瞒了一些事情。”
这个回答尚在意料之中,庭深倒是没怎么生气,毕竟他早就察觉到了黑猫身上的违和感,也知道黑猫始终对自己瞒着些什么,只是抱着“他倒要看看黑猫究竟要做些什么”的心态一直观察到现在。
想起自己最开始见到对方时那一抹真心实意的杀意,庭深反而有点庆幸。幸好黑猫没在那个时候惹他怀疑,否则他是真的有可能为了解决未知因素而直接杀了黑猫的。
那可就不会再有后面那么多有趣的事情了,他会后悔的。
所以庭深平静地道:“我知道的,所以你要对我说什么?”
黑猫稍微思索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你知道的,人类总是对不属于自己种族的人充满戒心。”
“嗯哼。”庭深不置可否。
没有人会比他还更了解人类的阴暗面了,黑猫说的这句话在他看来是句废话。
黑猫继续道:“我来到这里并非是我说的被追杀的原因。”
“我知道。”庭深道,他看向黑猫依旧鼓鼓囊囊的背包,“你来这里准备了很多,你就是为了找我,或者找某个东西而来的。”
从他故意向黑猫提起“回去复仇”和黑猫对此奇怪的表情和回应就可以推测出了,庭深猜测,那个所谓的“狼心狗肺的弟弟”大概是真的,但被弟弟坑害到掉进深渊这件事的真实性有待考究。
话闸子一旦打开就很难再关上了,反正过不了几个小时就要出去了,再装不知道也没有什么用,庭深干脆把这些天来自己所有的疑虑全部说出来:
“你说你和当年关住我的人不是一伙的,但你却可以轻易解开他们留下的法阵,你说着自己是不小心掉进来的,却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就像是提前来踩过点一样。”
“我就算不太懂人类,也知道你的不对劲,之所以没有选择怀疑你,只是因为你对自己身上的违和之处十分坦然,从来没有遮掩过自己的异常的意思。”
说话间,眼前渐渐出现了一个石门,和黑猫之前说的一模一样。
石门将整个洞口堵住,看这大小的厚度,就算是他的触手也很难打碎,更何况石门下还有他无比熟悉的散发着隐隐的白光的法阵。
庭深停下脚步,靠在石门前不远处的石墙上,看向因为他的话而错愕的黑猫,笑道:
“黑猫,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了吧?”
背后的触手缓慢的移动到他的面前,庭深接住其中一根小触手,是一开始卷住黑猫试图杀死对方的那根,也是才被对方轻轻吻过的那根。
他的触手都长得一模一样,只在细微处有些差别。黑猫肯定分辨不出来,但他认得,现在再看到这根触手,庭深的心情有些说不清的复杂。
他垂眸,前几天的点滴在脑海中掠过:“我只是在赌。”
“我赌你和那群把我关进来的人类不一样,赌你不想害我,赌你……不会再把我关到另一个地方去吃那些难吃的怨气。”
“庭深……”黑猫开口,难得的叫了庭深的全名。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只是想带你出去,仅此而已。”
“所以你认识把我关进来的那群人。”庭深一针见血地指出他话里隐藏着的意思。
“是这样。”黑猫苦笑,他在庭深的脸色阴沉下来之前及时补充道,“但我也是刚刚认识他们的,是为了把你带出去,所以才特意去结交了。”
他继续上刚才的话题:“你知道的,人类对和自己不一样的人总会充满戒心,所以不光是关着你的那群人,还有别的更上层的人,以及专门研究特异生物的机构,他们都在害怕你。”
“因为你很厉害,他们怕你出去后报复人类。”
提到“报复人类”这个词,庭深才猛地想起,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很少去思考利用天灾让人类灭亡的这件事了。
明明之前很恨的,恨不得把所有把他关进来的人全部杀死,现在居然没有那么恨了,勉强降到了只想把那群人揍得半死不活的程度。
黑猫继续往下说道:“但我不这么认为,我向他们保证过,你不是怪物,你也是个人。”
“我不是人。”庭深纠正道,“我有十八根触手的,虽然现在只剩八根了,但我依然不算人类。”
“可我就是对他们这么说的。”黑猫对着庭深眨了眨眼睛,“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想要怎么做,但为了验证我的说法的真实性,在出去之后肯定会有人要求把你带走,做一个小检查,期间可能会有很多人来挑拨离间,说我接近你是为了利用你。”
“但是这只是暂时的,最多一天的时间,只要检查没有问题,你就可以被我接走,当然,就算有问题,他们也不能阻止我把你带走。”
“我知道我这么说很惹人怀疑,也不是苛求你无论如何都坚定的相信我,我只是想提前向你说清楚,我对你从来没有存在过任何利用的心思,也不曾想过害你,只希望你如果在出去后生我的气了……不要直接离开不理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黑猫越说声音越低。
庭深没回答,他正认真地去看黑猫的眼睛。
从见到黑猫的第一面开始,庭深就注意到对方有一双看似温和实则狡黠而暗藏锋芒的眼睛,只是这双眼睛在面对他的时候就只剩下赤诚的坦然。
一开始愿意勉强去相信黑猫,就是因为这份坦然。
黑猫和他见过的任何人类都不一样,他的身上没有戾气,对他说话的时候总是轻声细语,会做饭会讲故事,在无数细节上将他照顾的很好。
所以即使他知道黑猫身上有不对劲的地方,也还是选择继续相信对方。
现在,黑猫坦诚地告诉他,他确实如他猜想一般有备而来,外面也确实有人类在守着,但不是为了抓他,只是为了来探究他到底会不会对人类造成伤害。
“可是不管你怎么说,我都确实不是人类呀。”庭深小声道。
“我可以相信你,你是好人,但是其他的人类呢?他们要对我测试,测试出我不是人之后会怎么样?我会死的,对吗?”
“不会。”黑猫快速回答。这、这是什么?
庭深差点被这一声喊吓得跳起来,他不知所措地又往黑猫身边靠了靠,觉得不自在的同时又想起了落殇,终于切身实际地感受到了“华丽归来”的尴尬。
黑猫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呼吸都没有乱一下,安抚性地用自己空闲的手牵住庭深的手后开口道:
“我让你们准备的东西呢?”
话音落下,一道脚步声向他们靠近,应该是刚才发出声音的人之一,他将什么东西递到了黑猫的手上后退下了。
正在庭深思考着黑猫会让自己的手下准备什么的时候,黑猫的声音已经到了他的耳边:“深深,闭眼。”
庭深依言闭上眼睛,紧接着,黑猫的手就移开了。
光线照在眼皮上的滋味并不好受,还是会让眼睛难受。庭深在地底十几年来见过最强的光线也就是酒精灯燃烧发出的光,就连手电筒的光也都是黑猫裹了好几层纸巾后才会发出的。
因此,他从未见过这么亮的日光。庭深难受地皱了皱眉,刚想抬手去遮,就突然被黑猫戴上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眼前一下子黑了下来,庭深终于没那么难受了。
“好了,可以睁眼了。”
黑猫的声音也传来,庭深依言睁开眼睛,摸了摸自己脸上被戴上的东西。
黑猫给他戴了一副黑墨镜。
透过墨镜,原本对于庭深来说刺眼的阳光终于变得温和了起来,他终于可以睁开眼睛去看外面的情况,好奇地站在黑猫身后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只见四周都是一片黄沙,寸草不生,只有偶尔的风卷过滚草球,即使是刚升起的太阳,在这片荒芜之地上也无比灼热刺目。而在烈阳之下,一群神色各异的人正呈半圆形将他和黑猫团团围住。
这群人大概能分成三批,一批人穿着黑西装,整齐划一地背手站立着,其中一个人的手上还拿着没有来得及关上的墨镜盒,想来这就是黑猫的手下。
第二批人穿着白大褂,背后还有一辆特殊材质的大车,为首的人带着眼镜,穿着白大褂,手上拿着一沓沓的报告,看向他的目光冷静而又带着警惕,应该就是黑猫说的要来给他做测试的人。
至于第三批人……庭深就分辨不了了,这几个人远远地坐在车里,只是摇下车窗看了他和黑猫一眼,黑猫对他们也是一副尊重的态度,庭深只能推测这可能是黑猫口中的“上级”。
总之,无论是哪批人,庭深都没有看见当年把他关进地底的那批穿着道服的奇怪的人类的身影。
那群人不在外面吗?那法阵是怎么打开的?
难道他们现在不穿道服了?
庭深看向黑猫,想去问给他知不知道那群道士在哪,但在看到黑猫严肃的神情后及时住了嘴,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黑猫看上去好紧张……也是,毕竟黑猫说了,是他担保自己一定不是怪物的。
那他是不是应该先好好表现一下?不然给黑猫添麻烦就不好了。
庭深这么想着,乖巧地拉着黑猫的手不说话了,安静地等待着第一个人出声打破沉默。
风卷起周遭的黄沙,一时间只剩下双方对峙的沉默。
庭深并不知道自己在无意识中做出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什么都不做。
因为在为首的白大褂手上,他幼时的照片与介绍赫然在册。
【编号:R-021
种族:未知
特征:有十八根触手,以情感为食,原因未知。
收容地:西部沙漠,坐标未知,被收容原因未知,收容者未知。
备注:该生物对人类具有极强的恶意,且为未知人士非专业收容,建议封锁沙漠区域,在有相关生物收容经验后再尝试转移收容!】
这是根据十三年前被莫名丢到异能调查科门口的只言片语整理出的资料,也是人类对他所有的了解。
作为被列为异能调查科人形前二十一危险生物的他,是哪怕从未造成任何影响也会被所有人警惕恐惧的存在。若不是黑猫执意担保他有人类的感情,应该用更加人道主义的方式来对待他而不是像是关怪物一样把他关起来,恐怕近二十年内都不会有人敢将他放出。
也是因此,从石门打开的那一刻起,庭深所有的一举一动就全部被上空的无人机高清录制了下来。
几个经验最为丰富的异能调查科骨干成员正坐在不远处的车里,紧张地观察者他的每一个动作,只要他表现出什么不对经的地方,就会当场将他制服。
而不同于他们的紧张,镜头下漂亮精致的少年带着墨镜,拉着黑猫的手,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看上去乖巧听话极了。
若不是他背后狰狞可怕的触手,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这只是一个过分漂亮的好奇小孩而已。
即使知道庭深被关了这么多年,对人类的恶意只会只多不少,但远在车中的观察员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松了口气,缓缓撤下了随时准备按响警报按钮的手。
瞧瞧,黑猫不仅从地底活着出来了,R-021甚至这个时候还拉着黑猫的手不放。
至少R-021是愿意亲近黑猫的,这就代表着对方并不是完全憎恶人类的,他们之间还有回旋的余地。
要是这位观察员知道庭深只是想要找出当初把他关进来的人才这样好奇地看着众人的话,恐怕会直接被这口刚松到一半的气给噎死。
沉默的相望中,第二阵燥热的风吹过。
庭深被沙子扑了一脸,正当他的耐心即将告罄,皱着眉想要去问黑猫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黑猫说话了。
他说:“这是异能调查科的R-021号收容物,我带出来了,你们应该记得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什么异能调查科?什么收容物?这些黑猫都没有和他说过呀?
而且他叫庭深,不叫R-021号。
庭深茫然了,他转了转自己身后的小触手,对它们投之怀疑的目光:难道你们还有别的名字?
小触手无声地拒绝扭动,以此抗议:它们就叫触手!不要随便给手乱取名字,很不礼貌的!
庭深更加怀疑了:真的吗?你们真的没有背着我给自己偷偷换个新名字复仇之类的吗?
触手:都说了没有啊!
就在庭深和自己的触手缠斗的时候,为首的白大褂在自己手上的纸上打了个勾。
【测试第一条:得知自己被背叛后的情绪波动。】
R-021没有当场暴怒,而是在低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似乎在确认黑猫的话的真实性。
看起来正如黑猫所说,R-021并不是那么危险的收容物,它更接近是人,也有人的喜怒哀乐,他们不应该按照对待正常收容物的方式去对待这个特殊的存在。
白大褂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抬头,对庭深露出了相遇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你好,R-021,我是研究员郗景,之后就由我们来接手你的调查研究,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因为对人类的专业词汇一知半解而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背叛”了的庭深:?
啊?这就要去做黑猫说的那个调查了吗?
他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黑猫,却发现对方也一直在紧张地看着他。
在明亮的光线下,庭深第一次看清了黑猫真正的模样。
其实黑猫的瞳孔不是黑色的,只是在地底的黑暗中的错觉。他有一双浅褐色的眼睛和一张英气冷峻的脸,腰细肩宽,因为周身自带冷气的原因,那双眼睛看上去冷淡又凶狠,像是不好惹且高高在上的雪豹或是其它猛兽。
但现在,黑猫的眼睛就这么紧张地看着他,明明是比自己还高一些的人,却莫名地看上去有些……
可怜。
就像是生怕他生气了一样。
但他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和黑猫都说好了呀,他出来后会配合一下的,等这群白大褂调查完还要继续回来听黑猫讲故事的。
庭深更疑惑了,他思考了一会也没得出结论,最终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黑猫被面前的白大褂们威胁了,于是更觉得黑猫未免太容易被欺负了。
明明带着这么多下属,还露出这么可怜的表情,这个人类真是的……等他配合完研究回来一定要好好说说他。
庭深在心里小声嘀咕着,无视了黑猫想要伸手拉住他的动作,也没有回应黑猫的目光,直接抬脚走到了郗景的身边:
“好,我要怎么配合你们研究?”
他这么说着,不留痕迹地向黑猫的方向看了看,想去看看对方有没有赞许地看着自己。
小深乖吧?小深可是很守信地配合调查研究了,黑猫应该很开心吧?
出乎所料的,庭深看到黑猫呆愣在了原地,脸上闪过了一瞬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像是不可置信,但更多的他也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黑猫看起来好像更可怜了,对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无力地垂下头,示意手下备车,应该是准备跟他们一起走。
总感觉再和他对视几眼,黑猫就要哭了。
庭深:嘶……
他好像变坏了。
他居然在这种时候想看黑猫哭出来。
他对“死”这个字眼很应激,提高了点声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看着庭深道:“你不会死的。”
“他们要做什么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更何况一开始把你关进这里本就是他们的不对,所以哪怕是来为难我,他们也不会为难你的。”
庭深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埋怨道:“你好凶。”
黑猫一下子没了音,紧张地看向庭深,嘴唇不自觉地抿紧:
“你不愿意出去也没关系,我可以留下来陪你,一直到你想出去了为止。”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坦白,现在地底的法阵消失了,没有了自动清洁的阵法,那里根本不适合人正常生活,但是他也不想让庭深在刚学着信任他时就感受到背叛。
他不想让庭深难过,思前想后,只有提前坦白这一条路可以走。
庭深撇撇嘴。
说来说去,不就是不想让他因为外面守着的人生气嘛,人类说话真是迂回纠结。
他用一根触手把和自己有些距离的黑猫给卷了过来,对上对方惊愕的神情,认真道:“黑猫,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跟你走吗?”
黑猫不确定道:“……因为我会讲故事?”
“因为你会讲故事,你会做饭,你很奇怪……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当时我下定决心,是因为人类呆在地底会死,这是你说的。”
“我不想要你死。”
黑猫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复杂,庭深看不懂,也懒得继续去思考这些人类的乱七八糟的情绪了,直接了当道:
“就是这么简单,我不想你死,即使你有可能是在说谎。”
“和你出去这个决定是我在明知道你有问题时做下的,我不会后悔,也不会怪你,因为我在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接受‘被你背叛而死’这个结局的准备。”
黑猫着急地想解释什么,却被庭深的触手缠住了手腕。
触手举起他的手腕,好让庭深的小拇指可以勾住他的小拇指。
庭深弯着眸笑,幼稚地坚持着拉拉勾做约定:“时间好像来不及让你给我讲完故事了,我们拉钩,出去之后,你还要继续给我讲接下来的故事,可以吗?”
限量版皮肤的杀伤力,也就能糊弄下其他凡人。
本体到底在搞些什么?不是说已经覆盖了游戏系统了吗?
怎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得到合理的解释,塔维尔绝不会善罢甘休,祂死死盯着几乎与祂一模一样的外神。
良久,犹格才解释道:“不是我不想,是不可以——游戏承载不了我们以真身降临。”
“亚弗戈蒙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光我,你也不可以长时间停留在小世界,只能用分身。”
“这是黑山羊自己的救赎之旅。”
一向惜字如金的犹格难得和自己的化身讲这么多。
塔维尔眼睛一眯:“所以到底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第 58 章 第 58 章
三日后,巴比伦王子英普在巴比伦王的准许下,随庭深一行人一起返回埃及。
这也是阿努比斯自巴比塔后,再次见到庭深——那天回来之后,庭深就发起了高烧。
濒死体验的惊恐,让庭深哽咽不止,讲话也语无伦次的,身体颤抖个不停。
当时阿努比斯就想带他下去。
只是庭深说什么也不肯从他怀里出来,于是阿努比斯只能以抱小孩的姿势,让吓坏了的黑发青年勾着自己的腰,手臂托着他屁股,面对面地把人给抱下塔。
不过也不算面对面,因为庭深把脸死死埋在他胸膛里,不愿意出来。
好奇怪的问题。
咚咚、咚咚。
左胸口处似乎又开始不受控制的跳动,与昨天莫名的酸涩如出一辙。
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庭深疑惑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胸口,却发现胸口依然是一片死寂,这才是正确的,因为他是个没有心跳的怪物。
但是这莫名上涌到心口的剧烈震动又是什么?难道只是错觉吗?
【深深,你有没有事?】
【是不是生病了?人类生病好像就是这样的。】
安静许久的小触手终于坐不住了,小声询问着,旁边的黑猫也敏锐地发现了庭深神色的不对劲,紧张道: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了庭深:“有些食物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是不是不消化……”
他靠近的动作被庭深用触手拦住了。
“我没有不舒服。”
庭深忽视下心口异样的情绪,又往后挪了一点,让自己和黑猫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才继续刚才的对话。
“我从小时候就在这里了,是一群人类把我带进来的,我不觉得这里冷,以前也不饿,因为这里的法阵会将你们人类的恶意凝成实体,那就是我的食物,我昨天给你看过的。”
他指的是昨天自己用触手卷着黑色粘稠的恶意向黑猫展示这件事。
黑猫闻言看向昨天被扔在角落里的那一坨黑色不明物体,因为庭深绝食许久的原因,不远处堆着不少类似的东西,只是昨天他刚进来的时候还没完全适应黑暗的环境,又忙着照顾庭深,所以没有注意到。
就像是为了应景一般,庭深的话刚说完,地底的法阵就又发出了一阵微弱的光,紧接着,一团黑色的物体缓缓地从法阵中央浮现出来。
庭深指了指正在慢慢显现出来的粘稠恶意,道:“就是这样,我说完了,轮到你了。”
他可没忘记自己最开始是想听黑猫说外面的事情,才会去回答对方的问题的。
黑猫无奈地笑:“可是深深,你根本就没有说出什么,怎么就轮到我了?你应该说详细一些的。”
“怎么详细?”庭深皱眉。
他觉得自己生活中发生的一切都很理所当然,就像是没人会特意去解释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的常识一样,很多事情他都认为没必要解释,自然也就不会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
黑猫举例:“比如说,你为什么要吃怨气?那些人为什么要你这么做?”
“因为你们人类的负面情绪太多了,这个世界承受不住过多的负面情绪,当压缩到一定程度的怨气过浓的时候,阴阳失衡,各种灾难就会发生,所以需要处理。”
庭深回忆着许久之前带自己进来的人类说的话,理所当然道:“那些人要我处理怨气,是因为我本来就是靠人类的情绪为食的怪物啊。”
黑猫沉默了一下:“你不是怪物。”
庭深疑惑地抬了抬自己的小触手,确认它们确实还存在后把触手伸到黑猫面前:
“我是哦,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我的触手。”
他昨天还用触手威胁对方了来着,总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黑猫叹了口气,试探性地摸了摸庭深伸到了自己面前来的触手,滑腻冰凉的非人类触感传来,黑猫就像是没有感受到一样,声音平稳:
“但除了触手,你长得和人类一模一样,不是吗?”
“而且你也不是只能吃人类的情绪,你不是吃了我带过来的食物吗?你和人类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庭深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昨天好像都没有感觉到饿意。
似乎是从第一块巧克力入口开始,胃部那灼热的饥饿感就消失了,虽然藏在触手内的断肢还是痛的,但他至少不饿了。
“……我可以吃人类的食物?”
庭深不确定地喃喃自语,抬着的小触手也开始交头接耳。
【我们是可以吃人类的食物的?】
【之前带深深进来的人类是骗子!】
【那我们能不能去人类的世界吃饭啊?】
【还有小说,人类的小说!】
庭深低头,咬了一口拿在手上许久未动的吐司,香甜的果酱与白面包入口,长期被难吃的怨气折磨的味蕾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他是可以吃人类的食物的,他并不是只能靠恶意为食的怪物。
那他又该是什么呢?
“可是小猫小狗也能吃人类的食物啊。”庭深轻声道,“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可能是人类吧。”
“你是说自己是小猫?”黑猫道。
“……我没有!”
庭深抬头怒视黑猫,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在笑。
黑猫长得并不差,甚至可以在他所见过的人类中排上前几名,只是五官有些冷硬,若是没有表情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凶巴巴的感觉。
但此时他正看着自己笑,脸上是与他的气质格格不入的温柔,却无比和谐的柔和了他的五官,让原本看上去不好接近的人一下子变得触手可及了起来。
……总之很好看。
这是庭深和黑猫见面以来第一次不带着警惕心地去看对方,他不得不承认黑猫的外貌确实非常的赏心悦目。
就在庭深愣神的片刻,黑猫突然开口接上了前面的话题:“外面的世界其实挺难描述的,如果你是一个正常的人类,现在应该正在念高三,享受校园生活吧?”
“那可真是可怕的生活。”
庭深想起了自己在怨气中看见的麻木的学生与对着孩子大吼大叫的家长,面无表情道。
“可能是吧?”黑猫笑了笑,并没有反驳他,而是接着往下道,“但是你可以在学校认识到很多同龄人,在课上午后的阳光里睡懒觉,其实……”
“不是人人都能在学校有朋友的,不合群的人会被校园霸凌,在课上睡觉的人会被拎起来罚站。”
“即使毕业了,也只是念大学,找工作,谈婚论嫁,然后进入下一个轮回而已。”
庭深用深黑的眼睛看着黑猫,里面带着长期从第三视角观察着人类的恶意的高高在上的冷漠。
他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冷漠,只是最终客观地做下评价:
“人类很无聊,人类的世界也很无聊。”
只不过几天没有吃怨气,他怎么就忘了自己已经观察了人类十余年,刚才居然还升出了一丝跟着黑猫走的念头,真是可怕。
【QAQ深深这么一说,感觉外面的世界可怕了好多】
【还是自己呆在这里最好,有触手陪深深,不会孤单的】
【不能跟黑猫走,人类坏,触手好。】
黑猫安静了一会,就在庭深以为对方已经无话可说的时候,他道:“那我呢?”
“你觉得我无聊吗?”
当然不无聊,否则他也不会留黑猫到现在。
庭深在心里道。庭深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感受,所有的“幻象”都无影无踪,他像一个精神病人,说出来的所有对那个可怕画面的描述都没有任何依据。
是他的癔症,是他的狂想!
甚至现在连他自己都没法肯定,自己刚才是不是犯了某种严重的精神疾病,而更加不幸的是,他本来就已经拥有一种未知的精神类疾病了。
庭深脸色苍白,神色中还带着几分惊惶——这是以利亚从来没在庭深脸上看到过的表情,所以他脸上的表情也逐渐收敛。
他犹豫一下,正打算询问是不是那几个人还施展了什么阴招的时候,他听到了庭深说道:“等一下。”
以利亚立刻说道:“好,你先休息一下。”
庭深抬头对艾维蒂斯说道:“艾维蒂斯,给我注射一支镇静剂。”
然后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只用半只的剂量。”
艾维蒂斯看起来很想拒绝,但是最后还是在庭深的注视下,在他的手臂上扎了一针。
随着那一丁点液体的注入,庭深的脸上也变得好看了起来,脸上多了一些血色。
以利亚欲言又止,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声说道:“诶,你少用镇静剂,你不会有依赖症了吧?”
庭深感受着大脑的冰凉,眯着眼睛对他说道:“没有依赖,只是需要。”
以利亚:“次数多了,那不就是成依赖症了?”
不过在看到庭深的脸色恢复正常了以后,他的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了。
“所以,你这是怎么了?”
庭深不想站在一堆废墟和尸体碎片旁边聊天,他对着以利亚说道:“进去说吧。”
后面就是庭深的房间,他本来就快到了家,然后就被拦住了。
他的房间距离爆炸源这么近,但是依旧是完好无损的状态,就像是王昀所说的,它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可以抵御核爆炸的避难所。
厚实的门,墙壁,整个房间的结构都好像已经被替换,换成一层看不见厚度的金属,不管是从视觉还是物理意义上它都非常的安全。
进入房间中后,庭深就呼出了一口气,房间中和外面就好像是两个世界一样,最适合人类生存的温湿度,一些经常使用的富含生活气息的物件,让人忍不住放松。
以利亚再次进入了这个房间,忍不住又看了艾维蒂斯一眼。
艾维蒂斯没注意到他,它更关心庭深的状态,所以现在正担忧地站在庭深的旁边,“庭深,我需要检测你体内镇静剂的代谢……”
“我现在很好,艾维蒂斯。”
庭深又说道:“我想吃点东西。”
“好的。”
这句话不是命令,但是对机器人来说这和命令差不多,所以最后艾维蒂斯艾还是从他身边离开了。
就是从它回复的语气来看,似乎是有小情绪了。
哈,机器人的小情绪。以利亚没忍住笑了下,然后就坐到了庭深的对面。
“宝贝儿,真不敢相信,那三个人竟然可以把你吓到需要使用镇静剂。”
庭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刚说完,他就想起来那些从墙壁里溢出来的狂暴的能量,然后又迅速地改口说道:“好吧,和他们是有一点关系,但是那也只是引子。”
“嗯,所以呢?”
“所以我也觉得我们应该快点离开这里。”
“……”
寂静。
庭深和他大眼瞪小眼,然后两个人都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以利亚脸上才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我刚才是睡着了吗?我怎么感觉我漏听了一大段?”
“我就说了我们应该早点离开。”
“原因?”
庭深:“因为我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这里真的是个鬼地方,让人痛苦让人发疯的鬼地方……我看到了一些可怕的画面,而我甚至不能分辨它是不是幻觉,或许再过不久我也会发疯或者自杀。”
他说完了后,房间再度沉默。
以利亚脸色沉了下来,“我知道了……快了。”
“庭庭,庭庭!”
“你还好吗?”
门外传来了希尔的声音,庭深过去开了门以后,发出除了希尔外,王昀也来了。
“庭庭!你受伤了吗?”
希尔也仔仔细细地把庭深看了一遍,然后对着庭深说道:“看起来还不错,我就说那几个坏蛋肯定打不过庭庭的。”
王昀也说道:“没事就好,没想到他们的下限竟然比我想象的还要低。”
以利亚从庭深背后冒了头,说道:“他们被流放大部分都是因为严重犯罪,本来就没有底线。”
希尔:“那我们也被流放在其他人眼中也是这样的人呀。”
“……”
以利亚无语了,他转头对着庭深说道:“我们先走了,你先休息,那些臭虫我会处理的。”
“嗯。”
希尔还有点不情愿,“我们才刚来呀!庭庭,庭庭!”
但是以利亚已经一手一个把俩人都带走了,“让庭深好好休息,那些人背后搞了不少的事情,你们和我一起解决,走吧走吧。”
庭深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然后才转身回去了。
艾维蒂斯已经给他做好了一碗甜汤,甜水的原材料,从一种藤蔓植物中榨取出来的糖——以利亚贴心提供,把糖和当成主食的橙黄果实的果肉一起小火熬煮,就可以得到一碗粘糊的甜汤。
庭深觉得厨艺真的需要天赋,比如同样是小火熬煮,艾维蒂斯在恰当的时间关火以后就可以得到一碗完美的甜汤,而他同样是掐着时间关火,最后的成品却不尽人意。
他喝完了汤,并对它的美味发表了诚心赞美。
艾维蒂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因为他的赞美显露出高兴的神色,而是对着庭深说道:“庭深,我想对你进行检测。”
庭深看着它认真的脸,最后还是屈服了。
“好吧。”
他伸出手臂,然后看着艾维蒂斯手中的针头扎进自己内手臂上的血管,最后抽取了几毫升的血液,最后那点血液还存入了艾维蒂斯的体内。
它有一个小型的液体分析仪,上次还帮他分析过xx。
很快,分析结果出来了。
艾维蒂斯终于对着庭深笑道:“你很健康,镇静剂的代谢正常,在六个小时后将完成全部代谢。”
意料之中的答案,庭深曾经换了好几个专业医生都没看出来他的病症,他不觉得艾维蒂斯那个附带的简陋分析仪能分析出什么东西来。
“我就说不用分析了……”
庭深低声嘟囔了,他的身体往后仰,直接躺倒在床上去了,在床上打了一个滚,他才说道:“艾维蒂斯,我们马上要离开这里。”
“好。”
艾维蒂斯应了一句,然后就伸手在他的身上按了按。
合适的力道差点让庭深忍不住叹息,过了许久,他才低声说道:“这里的东西我们不能全带走,你可以选择一部分……”
他的话还没说完,声音就消失了,只剩下了均匀的呼吸。
艾维蒂斯看着他纤长的睫毛,低声说道:“庭深,好梦。”
然后它话音一落,房间内的光源就跟着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了漆黑。
庭深又开始做梦了。
梦中的场景还和白天他看到的场景接上了,但是梦中的庭深却并没有白天那么恐惧。
他静静地看着变成球的男人在复杂的地下通道滚动,它身上属于人类的部分也在逐渐褪去。
被撑开的扁平的脸变成了真正的花纹,腿和手臂的痕迹消失,到了最后,它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球了。
一个带着一些彩色的大皮球。
他没有感觉到奇怪,甚至还有些习以为常,毕竟这里就是这样,可以更改、删除,除了……
庭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回头看向了自己身后。
他震惊的发现自己的房间就变成了一个带着粉色条纹的礼物盒了,上面还系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蝴蝶结?
庭深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尾勾,粉色同样映入他的眼帘。
“……”
“什么东西?”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庭深神清气爽,昨晚上做的梦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或许是镇静剂的效果,他只觉得自己睡得好极了。
带着好心情收拾好自己后,庭深就对着艾维蒂斯说道:“我出门了。”
“好。”
不知道以利亚做了什么,出去后,庭深发现聚居点里的人直接少了一小半,可能是被杀死了,也可能是驱逐。
而航行舰也已经进入了完全准备状态,它亮起了灯,并且在外表面上闪烁着波浪的一样能量波,这是它的防护罩。
他们将开着航行舰前往D102船坞,它上面有一个普通引擎可以带着航行舰在星球内进行飞行移动,就是无法带着航行舰进行跃迁。
派克也重新出现了,黑褐色的皮肤,略微佝偻的身材,同样眼窝深陷,眼皮耷拉下来,看不清楚他的眼珠。
虽然看起来状态依旧不太好,但是至少没有再继续恶化了。
“庭!”
庭深在听到他的声音时,转过头去,发现他也依旧是热情的忠诚的听话的。
“我们为你准备了最好的房间,你会喜欢的,你肯定会喜欢的,熟悉的……房间。”
他的说话含糊不清,带着熟悉的神经质。
“你想去看看吗?我带你去看看吧。”
但他当然不会说出口,毕竟他刚刚才做下“人类很无聊”的定论,黑猫也是人类的一员,他才不想推翻自己的说法。
见庭深沉默,黑猫心下已经有了答案,他没再追问,转而道:“那我来和你说说我的生活,你想听吗?”
庭深闻言抬头,看向黑猫,眼中满是好奇,鼓了鼓腮帮开口道:“听。”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黑猫是怎样生活的,毕竟他从来没有见过黑猫这样的人类。
黑猫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自己该从哪里说起。
“在十八岁之前,我没有去过学校,都是由家教来家里上的课,课业压力并不是很大,因此我有很多时间去学习别的东西,十八岁后我去了美国留学……”
这是典型的豪门继承人的成长轨迹,庭深也见过不少,因此他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兴致缺缺了。
“那是因为你有钱,没钱的人类还是过着一眼就看得见头的生活,虽然你的生活也能一眼就看见头就是了。”
庭深此时已经吃完了吐司,一边喝着蜂蜜水一边道。
黑猫的未来,无非就是回国之后继承家业,继续将家里的公司发展壮大,然后与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联姻。
这样的婚姻大都不太幸福,庭深见过无数联姻的家庭破碎,妻子毒杀丈夫、丈夫抛弃妻子、孩子怨恨父母,偶尔也会有和谐的家庭,但也少不了兄弟阋墙的老掉牙剧情。
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父母和谐,子女和睦,也不过是下一个养育孩子、上学、继承公司的轮回,直到上述某种会使家庭破碎的情况出现,结束这个轮回。
“嗯,但我并不是想说当时的我过得多幸福,实际上,当时我也觉得生活挺无聊的。”
黑猫没有反驳庭深的话,反而应了下来。
他的笑容温和而不露锋芒:“二十二岁,我从美国回来,我的父母因为‘意外’去世,我的舅舅上位,几次想要至我于死地,我不得不离开京城,韬光养晦了四年,最后将他送进了监狱,不过很可惜,他莫名其妙的在狱中惨死了。”
“当时他的儿子才十八岁,我放过了他,现在我的弟弟对我步步紧逼,我在考察西部公司的时候被他一路追杀到了这里,就遇见了你,如果我能出去,应该也会用法律的手段把我的好弟弟送进监狱吧?”
“这样跌宕起伏的人生很有趣,不是吗?”
神殿、巴别塔、太阳神——勾起了庭深不美好的回忆。
他斟酌半晌,正想将那天发生的事说出来。
系统的选项弹框却在他开口前先发制人——
【系统提示:请选择本次沙漠之旅的中转站:
1.大马士革(有风神殿)
2.耶路撒冷(有沙漠神殿)
3.赫利奥波利斯(有太阳神殿)
请选择——】
第 59 章 第 59 章
“巴别塔上有神明。”庭深淡淡道,“更改下路线,咱们得先去一趟大马士革了。”
……
泡在温度适宜的大桶里,庭深脸色晦涩不明。
庭深原本打算把之前发生在巴别塔上的事情,告诉护卫队长的。
法老护卫队的忠诚毋庸置疑。
是系统的选项弹框提醒了他——沙漠里处处是古神殿的遗迹,处处有神明的眼线。
贸然暴露自己知道的信息,不是明智的决定。
于是稍作思索后,庭深选择了1.
“希尔,返回地下!!”
庭深只来得及对着前面的人影喊了一声,然后身后就弹出了一个银白的尾勾钩住了旁边的包裹,直接翻身躲在了一个掩体后。
他话音刚落,上面橙红的天幕就瞬间暗了下来,像是被一块幕布遮盖。
黑暗笼罩,就连在这颗垃圾星上日夜呼啸的风也像是感觉到了某种压力般沉静了下来。
庭深尾勾银白,粗略一看像是蝎子的尾巴,尾端同样有一根内扣的尖刺,仔细看能发现那其实是一些环环相扣的金属构成,柔韧度也比真正的蝎尾高得多。
他控制着尾勾把包裹往掩体深处一扔,然后从掩体后面探出了一个脑袋,一脸凝重地看向了天空。
黑暗的天空中突然开始闪烁着密密麻麻的蓝光,像是用垃圾软件制作的劣质的星空画面,因为星星画得过于密集而让整个画面没有任何美感。
蓝色光点在越来越近,很快它们的具体模样就倒映在了庭深的眼睛中。
它们看起来像是放大版的蒲公英,顶部是一个纤细柔软的触须团,有足球大小,下方有一根柄,柄的根部微微膨大的根部,就是那个部位在明亮的蓝光。
“外星孢子潮……”
庭深眉头微皱,在那些孢子发现他之前先退回了掩体中。
他刚才随便找的一个掩体是一个废弃的小型飞行器,飞行器上所以有价值的东西都已经被拆走,只剩下了一个笨重的框架。
庭深随手找了一块金属板档在了飞行器最大的缺口处,然后就坐到了他刚才扔进去了物资旁边,点了点手上的通讯器。
通讯器闪了两下,然后希尔稚嫩但是语气老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庭庭?”
庭深:“嗯,你没事吧?”
“没事,我刚才跑得快,钻进了一个管道里面,庭庭,这是孢子潮?”
“对……”
庭深还没说完,他身后的尾勾就瞬间射出,尖刺直接刺进了一个试图从缝隙中探进来的孢子,发出了噗呲的一声响。
毒素注入,那颗孢子最后闪烁了两下蓝光,然后变成了黑色萎缩的一团。
他面不改色的甩了甩尾勾,确定了没有污渍残留以后才收了回去——尾勾连接了他的脊柱,直接由他的神经控制,和他自己长出来的也差不多了。
“应该是来自VH星系的孢子潮,有捕食生命体的习性,如果规模小的话,三到四个小时,它们就会离开。”
希尔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问道:“要是规模大呢?”
“三到四天。”
庭深眨了下眼睛,他黑色的眼瞳中出现了一些重叠的绿色光圈,看起来缩小了无数倍的信息流,光圈闪烁了两下后,又在他瞳孔中隐没,然后他又说道:“我联系上了以利亚,他说这只是小型的孢子潮。”
“那太好了!”
希尔的声音中带上了显而易见的雀跃。
在这个边缘星球上孢子潮的危险性并不高,高能辐射,永远在扩张的虫族,狂热的喜欢屠杀的邪/教徒……都远比孢子潮危险。
而没经过改造的人类又非常脆弱的,寿命短,肉/体不够强悍,在经历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探索后,人类才找到了一条适合人类发展的道路,机械改造。
人类最开始进行了一系列基因改造方面的探索,而改造基因的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人类的身体变得更加强悍,加入了其他外星种族的基因后,还能拥有更多的形态,但是它的弊端也相当突出。
经过编辑后的基因都极其不稳定,试验品全都是破坏力极强的危险分子,甚至还影响下一代。
放弃了基因方面的改造后,人类选择了直接强化身体,所以金属骨骼、装载了强力武器的义肢、机械心脏出现了……或者像庭深一样,除了直接改造人类本来的身体外,还可以添加一些外部的附属构造,尾勾,可供飞行的翅膀,利爪。
人类总是贪婪的,最开始只是一只手,一颗心脏,但是到了最后改造的程度越来越高……直到有一天,帝国突然颁布了一条法令,禁止平民对身体的机械改造度超过百分之五十。
超过百分之五十后,会被认为具有危险性,而被送上审判庭。
庭深又看了一眼外面闪烁的点点蓝光,直接原地坐了下来,靠在掩体上半闭着眼睛,浓长的睫毛垂下,白皙精致的脸上一片沉静。
他又想起了在被流放至垃圾星之前他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
代号-清道夫,任务内容是抓捕某个私自进行肢体改造的平民。
那个蜷缩在墙角的男人,浓烈的金属味道,不知道是因为过敏还是因为排异,他身上所剩不多的血肉部分成了烂糊的一团,而那些人工的金属部分反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生命力,已经半脱离出眼眶的眼球紧紧注视着他……
他的大脑察觉到了危险,胃部也充满了强烈的不适,而在他触碰到那个男人的瞬间,男人的身体瞬间崩塌了。
那些血肉像是蓬松的雪花,机械部分变得腐朽,零件四散,如果不是那堆东西刚才还是一个人类的话,其实那个画面看起来还有几分滑稽。
然后任务完成的三天后,他就被陛下的亲卫指控谋杀陛下,拿出的证据他无法辩驳,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人在陷害他,在经过审判庭审判后,他被剥夺身份流放至这里。
或许是和那次的任务有关,也或许是他曾经得罪的某个家族找到了机会……但是不管是因为什么,他现在都没有办法去寻求真相。
四个小时后,孢子潮褪散,这颗星球也迎了它的黑夜。
庭深拖着自己的物资找到了希尔躲避的管道,在管道外壁敲了敲后,希尔才揉着眼睛从里面爬了出来。
“庭庭,我睡着了。”
希尔的身高才到庭深的腰部,一张精致的小脸,蓝色的大眼睛,仰起头对着庭深笑嘻嘻地说道。
庭深摸了下他的脑袋,说道:“走吧,先返回地下。”
到了晚上一些危险的猎食者会出来寻找食物,这里会变得更加危险。
小孩子的话总是很多,希尔跟在庭深的身后走得摇摇晃晃,还一直喋喋不休,“庭庭,你找到了好多东西。”
“嗯。”
“庭庭,你刚才的反应好快!你是因为抢劫才被流放的吗?”
“不是。”
“……”
很快两个人就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隐蔽通道处,庭深先钻了进去,踢开了一个脑袋上被孢子寄生的高壮男人后,希尔也钻了进来。
“咦,庭庭,有人受伤了。”
庭深头也不回地往地底走,说道:“不用管他。”
“好吧。”
希尔最后对着地上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可爱的微笑,说道:“希望下次还能看到你。”
走了一段用金属垃圾堆叠出来的通道后,周围逐渐变成了一些石头,石头上面生长着一些湿润的苔藓一样的生物。
空气中水分逐渐加大,再最后跨过了一道门以后,庭深面前出现了一个宽阔热闹的房间。
“庭!”
一些人的视线在他手上的大包裹上巡视了一圈,然后就一脸嫉妒地说道:“庭,你又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武器吗?还是能量转换器?”
他们眼中的贪婪都快溢出来了,这颗星球上大部分的人都是罪犯,如果不是庭深足够强大,他们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就坐在吐出一些酸言酸语。
庭深没有给他们一个多余的眼神,而是对着走过来的以利亚说道:“扎克被孢子寄生了,在通道入口。”
以利亚有一头灿烂的金发,深邃的眼睛中自带一股情意,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白脸,而不是一个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罪犯的聚居点的管理人。
“那个蠢货。”
以利亚带着一张天生深情的脸,用优美的声音吐出动听的脏话。
庭深也没有和他多交谈的意思,他拿出了一小块光能板递给他。
以利亚眼睛眯了眯,在检查过后,对他露出了一个醉人的微笑,说道:“庭,你真是一个好运的人。”
庭深:“谢谢夸奖。”
以利亚拿出了一小袋子在这里十分罕见的新鲜水果递给了他,然后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大包裹问道:“包裹里的?”
庭深摇头,说道:“剩下的我有用。”
交易完毕,庭深带着东西返回自己的房间,希尔则留了下来,抱住了以利亚的大腿开始撒娇。
“以利亚~我也找到了很多东西哦,我不想吃营养液啦——”
宽阔的房间继续往里面走,就出现了另一道门,又是通道,交错纵横的通道,庭深在这些复杂的通道中穿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开门后,一个简单的房间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进门就是卧室,因为在地底,房间中也没有窗户,里面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地上有一个简单的家用清洁机器人在工作。
庭深把手里的包裹放在了桌子的旁边,然后去厨房把交易来的水果清洗了后,坐在凳子上一脸认真地吃了起来。
水果看起来像番茄,小孩的拳头大小,口味五分甜,五分酸,不算特别好吃,但是在这里已经算是珍惜的食物了。
垃圾星资源匮乏,星球表面也被各种废弃物掩盖,几乎没有原生植物存在。
除了以利亚费尽心思搞了一个种植舱外,其他的人都只能吃营养液,但营养液这种东西除了能让人饿不死外,不会带来任何进食饱腹的愉悦感。
庭深流放到这里已经一年多了,吃到新鲜的食物也是屈指可数——虽然可以以利亚换取一些蔬菜,但是他的厨艺不提也罢……
他在吃完了水果后,才蹲在地上开始收拾他从外面捡回来的“垃圾”。
匮乏的资源下,流放在这里的人也就只能捡捡垃圾生活了,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奢望着有一天能捡到一个曲率引擎或者什么其他引擎能让自己逃离这个鬼地方!
庭深先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把粒子枪,枪头已经坏了,但是最关键的部位还保留着,修了修还能用。
接着又从里面掏出来了一只机械小狗,小狗后背的仿生皮毛焦黑一片像是被烧过,看起来有些丑陋。
庭深研究了一番,发现机械小狗除了耳朵上缺少了几块无伤大雅的零件外,它的内部还是完好无损的。
估计是单纯因为丑被丢弃了。
庭深没费什么功夫就取消了它和之前主人的绑定,然后启动了它。
“汪汪汪!”
小狗暗淡的眼睛变得黑亮,它对着庭深摇了摇尾巴,然后开始用脑袋热切地蹭着他的腰。
因为它的过于主动,庭深不得不给它下了一个护卫的指令,小狗立刻蹲在了他的旁边,机警地扫视着整个房间。
庭深接着从包裹里拉出来了最后一样东西——一个的仿生机器人,外貌为成年男性人类。
仿生机器人是采用完美的比例制作,让它从五官和身材没有一处是不完美的,就连庭深都忍不住欣赏了一会儿它的脸。
它的皮肤采用的也是最新的仿生材料,带着人类皮肤一样的细微的纹路,庭深刚从垃圾堆里把它扒拉出来时,还以为是发现了一具尸体,最后摸了一下才发现不对。
这种精细程度的机器人价格都相当昂贵,不管是它是用于护卫还是陪伴,哪怕它是坏的,拆分材料也很值钱,所以庭深毫不犹豫地把它带了回来。
“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庭深怀揣着它可以换三个月水果的希望,拉开了它的衣服领口,在“心脏”部位找到了它的启动开关。
“男人”睁开了双眼,它的眼睛也是深沉的黑色,里面没有任何的神采,接着一个悬浮光屏也从它的胸口弹出。
庭深在看到上面显示的“绑定可获取更多服务”这一行字的时候,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的运气真的很好,这是一个还没被人绑定的机器人。
艾维蒂斯的话把庭深惊醒,他眨了下眼睛,脸上露出了一点茫然。
庭深刚才就像是一只察觉到危险竖起了浑身尖刺,进入了戒备状态的刺猬,他心底的不安像是闪电一样瞬间消散,快到让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过度警惕有点莫名其妙。
“我会为你准备热水,这里的水资源污染有些严重,我还制作了一个过滤器,干净的热水会让你放松的……庭深,可以先松开我吗?”
艾维蒂斯的手指摸了摸试图戳进他胸口核心的尖刺,尖刺不断伸缩,顶端还有一点幽暗的黑色,那是毒液。
庭深一转头,这才看到自己的尾勾已经在艾维蒂斯的身上缠绕了两圈,在他不自觉中好像把艾维蒂斯当成了某种危险物。
“……”热气让它的五官变得朦胧,稀释了那种精细的非人感,只剩下了单纯的漂亮。
庭深脱掉了身上的连体防护服,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朝着它走了过去。
经过过滤的水果然闻不到那股难闻的怪味,庭深用手搅动了一下浴缸里的清水,看着连颜色都变得清澈了的水,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艾维蒂斯,没有多做犹豫就直接脱掉了衣服,毕竟面对机器人,他并没有面对同类的羞耻感。
庭深把上衣放到了艾维蒂斯的手上,然后就弯腰开始脱自己的裤子,而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艾维蒂斯的眼睛正在用一种不正常的频率疯狂闪动。
白而柔韧的身体,没有经常修剪的黑发柔顺的垂在了他的后颈,肩胛骨上有两道白色的疤痕,像是曾经被割开过,沿着中间微微凸起的脊柱向下就是纤细的腰,再往下还可以看到半个饱满的臀部。
艾维蒂斯的“大脑”中已经出现了庭深身体的各项数据,身高、胸围、腰围和臀围……它试图对那些数据进行处理,计算体脂率……但是程序却像是卡顿了一样,无法运算。
储存眼前的画面就像是超出了它的承载极限了一样,它无法再进行其他的任何一个动作。
庭深已经把裤子脱掉了,直接光着两条笔直劲瘦的大腿踩在了地板上,在他把自己的裤子递给艾维蒂斯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艾维蒂斯的不正常。
“这么烫?”
他摸了摸艾维蒂斯的手,疑惑地问道:“艾维蒂斯,你短路了还是进水了?”
艾维蒂斯露出了一个笑,说道:“我在处理一些信息,十秒后处理完成。”
“哦。”
庭深过了几秒后,又摸了摸它,发现温度已经变得正常后,才放心地坐进了浴缸。
里面的水还保持着最最合适的温度,被热水包围的感觉让庭深舒服的呼了一口气,被流放到这里以后他一直都是用的清洁凝胶,他嫌弃这里带着怪味的水,但是被热水包围的感觉还是无法比拟的。
他把下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发了一会呆,然后就后仰让整个身体都沉到浴缸的底部。
水波荡漾,整个浴室都安静极了。
几分钟后,艾维蒂斯弯腰把他从水底捞了起来,然后用一块毛巾擦了擦他脸上的水。
“庭深,闭气太久会让你身体不适。”
“嗯。”他本身的身体就足够矫健,也没有受到需要更换肢体的致命伤。
“保养?”“艾维蒂斯,禁止出房间门!”
艾维蒂斯跟着他走到了门口,看着庭深的身影消失,直到最后面前只有一扇厚实的门。
它就这样静静地站着,机械小狗呜呜叫了两声,然后也沉默地卧在了它的脚边。
庭深在地下通道间快速穿梭,几分钟后,他抵达了以利亚给他发送的目标位置。
地上全是血和残肢,连灰色的墙都变成了红色。
庭深的步子慢了下来,这种血腥的场景可不多见,现在的大部分武器都不会导致人类大量出血。
他小心地往旁边的房间中走去,踩在粘稠的血液发出了细微的水声,他看到了里面站着几道熟悉的身影。
以利亚金色的头发看起来显眼极了,听到了背后的动静后,他转过了头,脸色也是相当难看。
机械造物虽然方便更换,但是也有一定的副作用,它同样会磨损,也有使用年限。
庭深的视线落在了艾维蒂斯的手上,上面有金属修复液和润滑油。
艾维蒂斯:“它们是赠品,生产厂家为 xxxx。”
出厂自带的,相当于打广告。
庭深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他确实很久没有做过保养了。
他换了一个姿势趴在了床上,银白的尾勾缓慢探出,最后伸展到最大程度,缠绕到了艾维蒂斯的身上。
艾维蒂斯的手指那些环环相扣的金属上抚过,长时间没有保养,它的表面已经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划痕,尖端经常用于直接攻击的地方,还出现了一些小小的缺口。
节和节中间的缝隙处,也会因为磨损而出现卡顿。
“它真漂亮。”
艾维蒂斯忍不住发出了赞叹。
庭深侧过脸看着它,好奇地问道:“你也能看出来漂亮不漂亮?你喜欢的是它的材料还是结构?”
艾维蒂斯:“它在你身上很漂亮。”
庭深瞪大了眼睛,说道:“你果然会说情话,你们是经过统一学习过的?”
金属修复液可以去除表面的划痕,填补那些小缺口,而润滑油可以让卡顿的部位恢复流畅。
这是一项非常耗费时间的工作,庭深甚至没有等到艾维蒂斯保养完毕就睡过去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里正闪烁着点点的绿色——以利亚向他发出了警报。
“出事了!”
庭深的大脑的瞬间恢复了清醒,他从艾维蒂斯身上收回了自己尾勾,直接套上了防护服就往门外走。
庭深眉眼都舒展了,他把脑袋靠在了它的手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艾维蒂斯的另一只手里出现了一罐清洁凝胶,它细致而小心地帮庭深做着头发的清洁。
指尖反馈的触感让它体内的温度控制不住的再次升高,但是很快就被它调节了过来,维持着和人类相似的体温。
不知道过了多久,庭深才睁开了眼,他抓住了艾维蒂斯伸向自己下半身的手,说道:“下面的我自己来。”
艾维蒂斯说道:“好的。”
等他刚跨出浴缸,艾维蒂斯就用一块大毛巾裹住了他,然后他就抓着毛巾,打着哈欠出去了。
随手拿过一管营养液吃掉,庭深就倒在了自己的床上,眯起了眼睛。
放松过后,他的大脑现在也是无比的清醒。
他还在思考以利亚说的劫飞船的事,他知道以利亚一直在做着准备,但是距离下次运输犯人的飞船降临这里只有不到一个月,现在来邀请他,过于突然了。
所以以利亚到底是发现了什么,才让他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里?
庭深也确实因为以利亚的提议心动了,他必须离开这里,找到自己被流放的真相。
王昀的加入会让他们的成功率提高,这是一个好机会……
艾维蒂斯也从浴室里出来,他坐在了庭深的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庭深从思考中回神:“?”
“怎么了?”
艾维蒂斯非常自然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然后对他说道:“需要我对你尾勾进行保养吗?”
庭深的尾勾是从尾椎延伸出来的,他替换了一部分脊柱才完成了这项改造,除此以外,他就没有进行更多的机械制品了。
“抱歉。”
尾勾瞬间收了回去,消失在了他身后。
等到艾维蒂斯去准备热水后,庭深再次疑惑地查看了整个房间。
金属墙壁,厚重的门,地毯,摆放整齐的各种“垃圾”,干净又整洁的环境让他的大脑非常放松,完全没有之前感觉到的那股异样的感觉。
“错觉吗?”
庭深的脸上出现了像是丧气又像是难过的神情,他觉得是垃圾星的环境影响了他。
垃圾星就是容易让人发疯的地方,它是被人类榨取了所有资源变成的干涸星球,或许它曾经也宜居,但是现在它的环境已经严重恶化。
本就恶劣的环境,再加上随时随地会降临的各种灾害,看不到任何生的希望。
没有希望,人类就容易发疯,崩溃的人类做得出任何事,他想起了那个把自己肢解并放进那个简陋切割机里的人类。
他右腿里置换的金属腿骨卡住了切割机的刀片,让本应该变成一些片状物的他,保留下来大块的尸体……自杀的人很多,但是像他这样惨烈的很少。
那个血糊糊的房间散发出了经久不散的血腥味,以利亚甚至放弃了清洁,选择了直接掩埋。
庭深记得从那个人自杀以后,后面陆陆续续又有更多的人也走上了同样的道路,好像自杀会传染一样。
或许这就是以利亚劫飞船的原因?他想快点离开这里……
“庭深,热水好了。”
艾维蒂斯出现在了浴室的门口,它身后冒出了飘渺的热气。
主世界,据说快回来的亚弗戈蒙,不光没打算回来。
还打入了恒太基地内部,成为了敌方的重要干员——以一敌百之后,他坚持称,他只是来找工作应聘保安的。
他实在太能打了,还专挑人打,恒太基地的安保力量损失惨重。
恒太基地不是没想过与这个暴躁的白发男人交涉,问他有什么目的。
当时,亚弗戈蒙一屁股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简历,非说恒太基地殴打面试人员,他要告到中央——恒太基地这才相信,他真的是来面试的。
只是,哪有来应聘的把正式员工打死好几个的道理?
亚弗戈蒙不管,他硬是要来这里上班。
迫于他强大的破坏力,恒太基地只能跳过笔试面试环节,给这个大魔王录取了。
经过一系列检查后,恒太基地的负责人没在亚弗戈蒙体内检测到任何怪物基因,似乎他只是一个身怀异能的人类。
还是比怪物都要强的那种。
负责人的心气这才顺了点。
于是,亚弗戈蒙少走了很多弯路,他直接跳过最底层的岗位,领到了社保卡,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保安队长。
第 60 章 第 60 章
“您直接用真名进来。”红色头发的男人抱胸靠柱,他讲话时,脸并不朝着亚弗戈蒙的方向,却总能捕捉到亚弗戈蒙的每一个动作,“这样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亚弗戈蒙三两下把焊死的窗户卸下来,搁地上,跨到窗台上蹲着,开始吸烟,“无所谓,他们又不信仰老子,他们连老子是谁都不知道。”
他的指尖兀地生出一丛火焰,正要再点燃一支。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冲红发男人道:“胡蜂,把翅膀收回去,嗡嗡嗡跟直升机似的,好吵。”
说完,又开始吞云吐雾。
红发男人这才把背后半透明的翅膀,缩回肩胛骨的缝隙里。
他天然地抵触这个说法。
“……不是的。”黑猫道。
他已经恢复到了庭深最常见到的温和而波澜不惊的表情,就好像刚才的错愕与愣神只是一瞬的错觉而已。
当然不是错觉,黑猫在那一瞬间是真的以为庭深看穿了他的心思,错愕的说不出话来,但直到庭深说出了“心疼就是喜欢”的话来,他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庭深其实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喜欢”。
或者说,庭深知道“喜欢”的概念,却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和喜欢一只小猫其实是完全不同的情感,因此才会如此坦然地问他。
“不是的。”黑猫又重复了一遍,他对上庭深失望的目光,心神一颤,但还是继续往下解释道,“人类的‘喜欢’是很复杂的,不可以简单的把心疼和喜欢画等号。”
庭深眨了眨眼睛,意识到黑猫是在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而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这才收起眼中的失落,问道:“所以你喜欢我吗?”
他对自己不理解的感情向来都很有求知欲,缠着黑猫的触手更紧了,根本没有给眼前的人类一点退路。
黑猫抿了抿唇:“喜欢的。”
他本是不想对庭深坦白自己的情感的,因为这对于没有前世记忆的庭深而言并不公平,但是现在看来,无论他是否坦白,似乎都没有什么影响。
因为——司机虽然聒噪,但胜在开车技术不错,一路把庭深平稳地送到了研究院。
汽车一个缓慢的刹车,带来微微的震感,庭深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出来。
他放下了自己刚才抱着的触手,抬头看向窗外,只见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一处青葱的山林,而眼前的山体正在悄无声息地分开,打开了一道刚好可以容纳小汽车通过的狭长隧道。
好神奇,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异能调查科”吗?
庭深对这个组织的能力再次多了几分忌惮,再次下定了决心,要听黑猫的话,乖乖配合,不要给黑猫添麻烦。
不知道距离“一天”结束还有多长时间,不过以前他和黑猫在一起的时候,“一天”过的总是很快的,想来过不了多久,黑猫就可以来接他了。
庭深这么给自己打气,又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触手。
车辆在驶入山体后开始下沉,庭深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山只是掩饰,异能调查处的真正基地是在地底。
头顶慢慢暗了下来,四周的亮度逐渐降到了他所熟悉的黑暗,就在庭深犹豫着要不要摘掉墨镜的时候,面前的门突然打开,冰冷的白炽灯再次照了过来。
庭深慌忙扶正了自己的墨镜。
这是个银色的地下空间,里面有一个全透明的玻璃房,房间里是一张小床和简单的洗漱池,而玻璃房外则是一张长桌和两把椅子。
好像有点像之前他见过的监狱?
庭深直接忽视了替他打开车门的司机与正站在原地忐忑的等待着的两位研究院,艰难地从记忆中调取他为数不多的关于人类的知识。
下一秒,第二辆车也沉入了地底,是郗景和段雅素的车辆。
他们二人看着进退两难的司机与旁边不知所措的调查科成员,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二人对视了一眼,郗景率先走上前来,敲了敲车门,笑道:
“庭深,这里是我们暂时给你安排的住处,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所以才不愿意下车?”
庭深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已经让众人等待良久。
他不慌不忙地下车,就像是并没有有意识到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而让他人等待是一件多么不礼貌的事情一样。
实际上,他也确实没有意识到,毕竟黑猫从来都不会因为他自顾自地沉到自己的小世界中不理人这件事责怪他什么。
郗景则是以正常人类的逻辑思考,把庭深的行为当成了他表达不满的方式,语气更加柔和:“如果你不满意,我们可以随时更换。”
“你为什么突然叫我‘庭深’了?你之前不是都叫我R-021的吗?”庭深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话。
他不是故意不回答郗景的问题的,他只是真的很疑惑,所以要先提出自己的疑惑。
在黑猫面前他也是这样说话的,庭深自觉自己表现良好,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在旁人看来,这就是淡漠的少年轻轻跳过了关于住处的话题,转而用“称呼”向郗景诘难,以此来让对方处于不占理的位置,在为难郗景的同时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好一个说话的艺术,在场的调查科成员们面面相觑。
这真的是传说中仇恨人类没有感情的怪物吗?这简直就是黑猫教出来的另一个狡猾的狐狸。
郗景僵硬地笑,硬着头皮打哈哈:“因为之前我们也只知道你的编号,不知道你有名字……”
“也就是说你能听到我在车上说的话?那车上是什么?是监听器吗?”庭深真心实意地发问。
他说到一半又摇了摇头:“不对,之前黑猫带的那群人喊过我的名字,你应该知道才是,难道你之前是以为我的触手叫庭深?”
他问的很诚恳,听得人也觉得很嘲讽。
被庭深狠狠地嘲讽了一顿的郗景顿时无地自容到恨不得原地消失,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段雅素,旁边的段雅素则是回以爱莫能助的眼神。
谁让你们非要跑去拆人家小情侣的,现在好了吧,把庭深惹毛了,来嘲讽你了。
郗景垂头丧气地妥协:“关于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稍后我们就会为你安排有隐私空间的房间,这一路上辛苦你了,你是想要先去食堂吃饭,还是先去房间里休息一下?”
庭深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道歉,但他确实有点饿了,于是答道:“我要去吃饭。”
他最喜欢人类的饭了。
郗景道:“好的,请跟我来。”
庭深跟着他走,在通过为人类设计的窄门的时候不得不把自己的触手收拢,抱着触手而行。
在收起触手的瞬间,庭深瞬间福至心灵:“我知道了,你之前道歉是因为以为触手的名字叫庭深吗?没关系的,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
郗景:……
郗景欲哭无泪了。
他都给庭深换了房间,还诚恳道歉了,怎么庭深还要抓着他一顿嘲讽不放啊!!
二人身后,段雅素和原本准备接应的两位调查员无言对视。
良久,终于有一名研究员打破了沉默:“这就是……你们说的,没有感情的R-021?”
这嘲讽的技术,上来就把组长怼到哑口无言,就算是人类也少有啊!!
“……是的。”段雅素艰难地承认,“我觉得我们的资料可能出了点差错,庭深甚至喜欢上了黑猫。”
两名调查员:?!?
他们露出了与当时的郗景一样的深受震撼的表情。
喜欢黑猫?哪种喜欢???
段雅素丢下两个沉浸在震惊中的调查员,从车上拿起了刚才郗景忘记带上了记录本,帮他在第三条测试内容后打了个勾。
【测试第三条:是否有关于隐私的羞耻心】
看看,非要逮着人家欺负干嘛,庭深忍受了司机一路的挑衅,下车就看见这么不尊重人的房间,只是嘲讽一下已经算是脾气好的了.
正愉快前往食堂的庭深并不知道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再次变得更加高深莫测了起来,他正回忆着之前黑猫和他说过的时间概念。
他记得吃完两顿饭再睡一觉,一天就会过去了,现在他去吃饭了,是不是离一天过去又近了一点点?
很好,这段时间他表现的都很乖,要再接再厉。
庭深跟着郗景走进食堂,这么想着,对郗景露出了一个示好的笑容。
郗景打了一个哆嗦。
怎么还对他冷笑威胁,这茬还没过去吗??
这里是异能调查处的员工食堂,现在正是吃午饭的点,食堂内的人并不算少,而作为组长的郗景和背后有着八根狰狞的触手的庭深在推门而入的时候,无疑吸引了食堂内大部分员工的注意力。
食堂内短暂地安静了一瞬,随后,在工作中见过无数奇形怪状的怪物的调查员们就继续若无其事地进行他们手上没做完的事了。
“组长又带回来了新的收容物?不过怎么来食堂了。”
“不知道啊,今天的鸡腿真好吃。”
“话说这收容物长得有点眼熟啊。”
“是有点……”
正在庭深跟着郗景去排队打饭的时候,终于有个人想起来为什么眼熟了。
“卧槽!这不是组长前段时间一直在准备收容的R-021吗!”
这一声惊叫让食堂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随后,就开始有人默默地丢下自己的饭盘跑路。
这不能怪他们后知后觉,主要是郗景也不是没有拎着收容物来食堂吃顿饭再走的“光荣事迹”,不过这些收容物大都是危险程度在三千名开外的小家伙们,这一下子来了一个危险程度在前五十的人形收容物,谁能不害怕。
组长前段时间是提前给他们打了预防针没错,在组长发下来的照片上,R-021分明是一个脸颊还带着婴儿肥的黑发小孩,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一米七还往上的少年??
而且还带着个墨镜,这搁谁能一下子认出来啊!!
一时间,食堂内人鸟兽散,庭深疑惑地看着四处溃逃的调查员,转头去问站在自己身后的郗景:
“他们怎么跑了?我吓到他们了吗?”
亏他直到刚刚还觉得自己的表现挺好的,怎么突然就功亏一篑了?
郗景强颜欢笑:“没有,只是他们的胆子太小了。”
他现在还哪敢跟庭深说这是测试的第四条,测验他在人群中引起恐慌后的反应啊。
“这样啊,我就说嘛,我又不会吃掉他们。”庭深说着看向打饭阿姨,“我也要鸡腿。”
刚才有人类说的,这个好吃。
在异能调查科工作了十年有余的打饭阿姨倒是很淡定:“只要鸡腿吗?”
庭深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我不知道剩下的叫什么,还有什么好吃的吗?我也要。”
“不知道剩下的叫什么?”阿姨疑惑。
“嗯。”庭深点点头,诚实道,“以前我没有吃过,所以不知道它们的名字,也不知道它们的味道。”
阿姨看向庭深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很怜惜,一把长勺舞地飞快:“这么俊的小伙子,不吃东西怎么行,阿姨给你打,你看啊,这是红烧带鱼,这是油焖大虾,这是糖醋排骨……”
“好,谢谢。”庭深礼貌道。
身后的郗景陷入了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沉默。
这家伙还会跟食堂阿姨卖惨讨乖,他在这工作了十几年,就没见过阿姨这么热情!!
当初到底是谁给的假资料,说庭深没有感情的?!?
突然,郗景想到了什么,问道:
“等等,庭深,你不是只吃人类的感情吗?”
“庭深,我对你的喜欢和人类对小动物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黑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庭深的表情,意料之中的,庭深露出了疑惑和茫然的神情:
“不一样?为什么,不都是‘喜欢’吗?”
果然如此,即使解释了,这个时候的庭深也不会明白喜欢和喜欢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同。
正当黑猫怀着庆幸与失落混杂的心情准备转移话题的时候,突然被一截灵活的触手缠住了。
庭深本就为了听故事而坐在他的身边,现在只用触手轻轻一勾,就轻而易举地将毫无防备的黑猫勾到了自己的面前。
“深……”
“我还是没太明白你在说什么,但你的意思就是喜欢我的,对吗?”
庭深开口,打断了黑猫的话,眼睛亮晶晶的,脸上露出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
黑猫是第一次看见庭深露出这样喜悦的表情,因为长久的独自生活缺乏社交,庭深会做出的表情其实并不多,哪怕是听小说或者是吃到好吃的的时候,对方也只会像是享受的小猫一样弯弯眼睛而已。
“是这样的。”
黑猫看着庭深的脸,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话音落下的时候,庭深突然松开了缠住他的触手。
所有的触手都乖乖地退到本体后面,黑猫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庭深抱住了。
这是一个生涩的,模仿着他们最开始见面时的动作的拥抱,实际上这也是庭深第一次做出“拥抱”的动作。
“那我好开心,你是第一个喜欢我的人类。”
庭深开心地道。
软软的呼吸落在黑猫的耳畔,黑猫只感觉脸侧耳廓被庭深的呼吸抚过的地方都在发烫,正当他想要移开一点头的时候,脸侧突然传来了陌生的温热触感。
这是一个脸颊吻。
黑猫瞪大了眼睛.
庭深学着自己见过的人类的模样,“吧唧”在黑猫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看着陷入呆滞的黑猫,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吗?”
他看着黑猫的脖子慢慢变红,然后蔓延到自己刚才亲过的脸颊,最后又爬上耳廓,觉得这抹红色好看极了,于是极为顺从本心的伸手去捏了捏黑猫通红的耳垂。
黑猫因为他的动作猛地颤抖了一下,才恍若回神般地磕磕绊绊道:“你……你刚才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庭深重复了一遍黑猫的问题,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因为你说你喜欢我呀。”
“我也很喜欢你的,你很会讲故事,你还给我好吃的,所以我才会答应跟你走,你们人类不都会亲喜欢的人吗?”
庭深说着又捏了捏黑猫更加红的耳垂,成功的让对方一个激灵,侧头避开了他的手。
不给捏了,好可惜。
庭深这么想着,慢吞吞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继续疑惑地看向莫名其妙问出这个问题的黑猫。
不就是亲了一下脸吗?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他看过好多好多人类和喜欢的人做的事呢,亲亲脸难道不是最基础的一种吗?
黑猫深呼吸了一下,才终于恢复了冷静,他看向庭深,正色道:“深深,这种喜欢是不可以亲的。”
“这种?”庭深更疑惑了。
黑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干巴巴地道:“人类的喜欢是分很多种的,你这种是不可以随便亲别人的。”
庭深完全糊涂了:“那你呢?你的喜欢可以亲亲我吗?”
为什么不可以亲亲?他还见过很多人即使不喜欢对方也和对方口口呢,这只是亲一下而已,黑猫怎么这么严肃?
“我的……不对,我现在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完全不同频的对话把黑猫也绕进去了一瞬,他反应过来自己暂时没办法和庭深说清楚之后只能先放下解释的念头,无奈地道:“故事先讲到这里,我们开始出去吧?”
说到“出去”,庭深才想起来之间自己答应黑猫的事情,他抬头,看了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又想起自己先前看过的以无数种死法死去的人类。
虽然人类的世界很无聊,但黑猫要出去才能活,他总不能让黑猫死在这里。
人类真是太脆弱了,庭深微微叹了口气,道:“好吧。”
他说着伸出触手,拉住了想要站起身来收拾行李的黑猫,又道:“不过我要带一点东西走。”
黑猫被他扯的一个踉跄,勉强站稳之后耐心地问道:“要带什么?”
庭深没回答,他的触手从黑猫的腰间滑到他的手腕,充当两个人之间的牵引绳,他站起身来,带着黑猫走到了他在地底能抵达的最边缘的小角落。
也是存放着他死掉的触手的地方。
先前因为不想让黑猫看见自己死掉的小触手,担心对方偷自己的宝贝,庭深一直有意识地把黑猫留在和存放自己死掉的触手相反的方向,现在要走了,也暂时顾不上黑猫会不会偷偷拿了,总之他要带上自己的触手走。
触手堆放的地方离酒精灯稍微有些远,越是往边缘走,就是越是昏暗,黑猫显然不是很熟悉过深的黑暗,加上他并不明白庭深想要带着他做什么,于是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反手拉住了一开始庭深圈住自己手腕上的触手以维持基本的方向感。
庭深则是如履平地一般轻车熟路地走到自己放触手的地方,他没松开圈着黑猫的触手,只是停下脚步,弯腰抱起了地上被自己摆的整整齐齐的小触手。
十根触手即使枯萎了也很多,抱起来几乎挡住了庭深的半张脸,他抱着触手费劲的转身,看向黑猫,认真道:“我要把这些都带走,可以吗?”
“这是我死掉的小触手,如果就这么把它们丢下的话,它们就太可怜了。”
黑猫愣住了。
上一世的他并没有见过庭深死掉的触手,因此才会从相遇至今都没有想起庭深枯萎的触手被怎么处理了这件事。
现在猛地看到庭深抱着自己的触手,黑猫的心中五味杂陈。
十根触手,即使全部萎缩了也并不难看出它们曾经是怎样的庞然巨物,就这样全部都是生生从庭深身上枯萎、最后掉落。
当时的他疼吗?
亲眼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点一点死去又无能为力,他害怕吗?
黑猫无从得知,他只能看着庭深怀抱着自己的触手,像是终于信任了人类的小猫一样希冀地看着他,乖巧道:“我可以自己拿着的,不会添麻烦,只要你不偷偷弄坏我的触手就行了。”
黑猫的喉间有些干涩,在昏暗的几乎看不清的灯光下,他半蹲下身去和庭深对视,哑声道:“没关系的,我可以帮你带着,我会很小心的。”
庭深犹豫了一下,但又想起黑猫刚才说喜欢自己,于是大方地分出了五根触手给对方。
人类对喜欢的东西暂时不会那么言而无信的,他现在可以稍微信任一点点黑猫。
黑猫慌忙接过庭深的触手,刚拿稳,眼前就出现了庭深漂亮的手。
庭深显然还是有点犹豫,不怎么放心,对他伸出了小拇指,认真道:“那你要和我拉钩发誓,不准偷偷弄坏我的触手,也不准偷偷丢掉。”
黑猫抱着怀中干瘪如枯树的触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顺从的伸出小拇指,勾住了庭深的手指,轻声承诺道:
“嗯,发誓,不会丢了。”
不可能丢的。
他还要把庭深带出去,带对方去看他上一世未曾见过的世界。
但庭深只以为他是不理解。
耐心地解释道:“人类热爱土地,热爱自然,在我治下的埃及,我们热爱尼罗河,热爱它浇灌的土地。所以我们保护环境,珍惜农作物。”
“神明不需要进食,人类的贡品只是他们炫耀的工具。他们得到了我们最好的供奉,却可以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立刻叫尼罗河泛滥,洪水倾轧——死去的不光是人类,还有无数生灵。”
“人类可以没有神明庇佑,因为法老会庇佑埃及的人民。”
“神明,正在被世界淘汰。”
啪嚓。
像脆弱的泡沫碎开。
当庭深说出这些话,当王权决定取而代之。
神权,便无可挽回地走向了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