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林遇梵你个疯批神经病

    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 大奶奶脸色蜡黄蜡黄的,她没搞明白林遇梵的意图。

    简素贞平时比较会做人,她跟林遇梵关系一直是不错的,但也不算太好。

    这个节骨眼上, 林遇梵让简素贞来干什么呢?

    被彩娟扶起来的大奶奶舔了舔唇, 问:“让三奶奶来找你?”

    “是,你让她来。”

    见林遇梵脸色不展, 大奶奶也不好再深问:“好的好的, 我知道了。那……要准备什么吗?”

    林遇梵瞟了她一眼:“直接来就行, 不用准备什么。不过,你们既然想要救大爷和三爷, 那就是要去打通关系,你们自己是要稍微准备准备的。”

    准备什么?

    肯定是准备疏通的钱啊。

    大奶奶马上应允:“我明白了。你说要准备多少合适?”

    林遇梵看着大奶奶那谦卑又恭敬的模样, 只觉得可怜又可笑:“再说。不过准备越充分就应该越有把握。”

    大奶奶仿佛瞬间看到了希望, 她连连点头表示清楚了。

    最后是桂香送她们出去。

    送到门口, 大奶奶给彩娟使眼色, 彩娟硬塞给桂香一把银元。

    “桂香姐姐,以前都是我不好, 真是对不住,这是一点点小心意, 你一定要收下。”

    桂香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收了。

    等送走大奶奶她们,桂香回到屋里, 悄声对林遇梵说:“她们给了我六个银元。”

    林遇梵在调收音机频道, 她微微抬起头, 笑道:“给你就收着。”

    桂香笑:“我去买小姐喜欢吃的豆腐花。”

    林遇梵也没拒绝,“我要两碗。”

    桂香更高兴了, “好。加点桂花蜜。”

    *

    老二房的人再次聚在老太太屋里。

    跟大奶奶兵分两路,去求另外一个亲戚的南哥儿也回来了。

    南哥儿那边是一无所获,本来也同样一无所获的大奶奶却认为,自己是拿了战绩回来的。

    “林遇梵让我们准备好钱。”

    老太太一听,也恍惚看到了希望:“准备多少?”

    “她建议我们准备多一点,具体要怎么操作,她说她要见三奶奶。”

    简素贞心底咯噔了一下:“她为什么要见我?”

    她可不想去见林遇梵。

    其他人也很好奇。

    南哥儿问他母亲:“就只见三婶吗?”

    大奶奶:“她让我回来叫三奶奶去见她。”

    南哥儿又问:“四婶答应去找白委员帮忙了?”

    大奶奶摇头:“没有。她说要先见三奶奶,可能还是钱的事,她跟三奶奶关系好,更愿意跟她说罢了。三弟妹,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三爷卖田庄的钱你总得拿出来救人吧?”

    简素贞惯例推托:“赵明杰怎么可能把卖田庄的钱交给我?他存哪儿,放哪儿,我都不知道的。”

    大奶奶不相信简素贞的话:“他们兄弟两个都被关两天了,你没在家里搜一搜,找一找?你要找不到,我们可以帮忙的。”

    简素贞到底心虚,她态度软了软:“我晚上找找吧。”

    “可得仔细找。”大奶奶在林遇梵那里受了气,心底到现在都还不舒服,回家又没办法说自己都给林遇梵跪下了。

    多丢人啊。

    她到底不服气,凭什么林遇梵更瞧得上简素贞这个两三面刀的笑面虎。

    老太太心焦,她催促:“那就不要耽搁了,素贞你先去景华楼一趟,看看林遇梵怎么说,最好就是一边联系赵之敖,一边托他们家的关系,找那个什么委员帮忙。”

    简素贞没有借口推辞,因为老二房的人都认为林遇梵更信得过她,才叫她去的。

    但她知道,曾经在酸梅汤里给她下过毒的林遇梵,这次肯定不会是想帮她那么简单,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被逼着前去的简素贞偷偷攥了一把匕首在手提包里,谁知道林遇梵那个疯子会怎样对她,必要时候,有把刀还能防防身。

    大奶奶回来的半个小时之后,简素贞匆匆赶到了景华楼。

    进了景华花园,一个不相熟的丫鬟给她带路,她惊瞥一个男子站在后面廊下抽烟。

    那男子看着颇为眼熟,不是……不是被大奶奶赶走的铁龙吗?

    她回头跟桑梓交换了一个眼神,桑梓也认出来了,是铁龙没错。

    铁龙怎么会在这里?

    简素贞轻轻拉了拉带路的丫鬟,小声笑问:“抽烟那个是铁龙吗?”

    那丫鬟笑道:“是呀,大少奶奶带来的跑腿。”

    简素贞紧张得笑了笑,上嘴唇贴紧牙龈下不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猛然发现,赶紧伸出舌头舔了舔。

    进了屋,一个管家婆子迎上来,让桑梓在楼下等待,只让简素贞一个人上楼去。

    “简三奶奶,您这手提包放在楼下吧。”

    简素贞没想到林遇梵会这么防备她,忙道:“我包里有重要东西。”

    管家婆子笑道:“三奶奶若是信不过我们,那就把包给你的丫鬟保管。”

    在人屋檐下,简素贞不得不妥协,她只好把装了匕首的手提包交给桑梓。

    上了二楼,进了一个不大的待客室,丫鬟留下一杯茶后,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人。

    “大少奶奶在歇息,您坐着稍等。”

    可左等右等,并不见林遇梵来。

    简素贞一肚子火,都是重生的,怎么他们重生诸事不顺,遇到的都是烦心事,而林遇梵一个寡妇,却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当家少奶奶的派头,是特意做给她看的。

    又等了差不多半小时,才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满怀期待又忐忑着往门口看,结果是个小丫鬟进来帮她添茶。

    简素贞忍不住问:“你们大少奶奶怎么还没来?”

    “可能午休睡着了。”

    “能帮我催催吗?”

    “我也不敢去叫。您就再等等吧。”

    小丫鬟回答得很客气,但冷冰冰的既不热情,也没什么人情味。

    卖香烟小女孩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下人们私底下议论,都痛恨出卖自己人的狗汉奸,谁能想到汉奸竟然是老赵家的人。

    这两天老二房上门来求了好几次,下人们面上不敢说什么,但心底都还是希望,坏人就活该下地狱见阎罗王的。

    待丫鬟出去,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动静。

    简素贞不敢喝太多茶,她有点想去解手,再喝茶就更想去了,只能忍着。

    她心底暗暗下定主意,如果林遇梵再不来,她就只好走人了,反正她本就不想来的,回去也能有交待——是林遇梵故意怠慢,不是她拉不下脸来求人。

    简素贞跟大奶奶的心态不一样,大奶奶是那种传统女人,一心只想着救丈夫出来,舍家舍业都可以。

    简素贞相对自私一点,丈夫和钱之前,她肯定选择钱。

    救丈夫可以,但不能花掉她所有的钱去救。

    就在简素贞耐心即将崩掉的前一刻,房门毫无预警地打开。

    林遇梵进来了。

    简素贞赶紧微笑着站起来:“四弟妹,你真是贵人事忙,让人好等。”

    林遇梵也满脸微笑地在简素贞身旁的椅子前坐下:“睡过头了,她们也不叫我。”

    谁信啊?!

    就是故意的。

    简素贞也不敢揭穿,只恭维:“十多天不见,四弟妹这是越发水嫩了。”

    “是吗?没办法。吃饱了睡觉,睡醒了看书听戏,婆母又心疼我,爱买什么买什么,平时也没什么烦恼,不像你和大奶奶,烦心的事多。哎哟,我看你这里都长白头发了。”这话林遇梵是笑着说的,那语气就像平时跟朋友闲聊,气得简素贞额头青筋突突的,差点冒烟。

    脑子里想的却是,她长白头发了?

    “别动,我帮你拔了。”林遇梵按住了简素贞的脑袋。

    这一按,可不要紧,吓得简素贞像受惊的羊驼往后闪避,手肘不小心差点撞翻茶几上的茶杯。

    头上略微一疼,只听林遇梵“咯咯”笑起来。

    “你怕什么?怕我杀了你啊?喏,一根白头发。”

    简素贞看着眼前那根细细的白发,脸色都吓白了,她刚才是真的怕林遇梵突然一刀把她杀了。

    她又不是没杀过她。

    别看林遇梵平时清清冷冷一个温婉美人,实际上是个神经病。

    简素贞一身冷汗,收起脸上尴尬的笑,语气又不敢太重:“林遇梵,你故意的。你叫我来,就是故意的,是吗?”

    “我故意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怎么才能救三爷他们?你能请得动白委员帮忙?”

    “就算我请不动,我男人肯定能请动。”

    “赵之敖会听你的?”

    林遇晚微微挑眉:“既然你认为赵之敖不会听我的,那你们家不停来求我干什么?”

    简素贞蹭了蹭被拔了白头发还有些疼的头皮,说:“试试运气,万一……万一他听你的呢?”

    林遇梵脑子转得飞快:“不对啊,你为什么会觉得之敖需要别人劝才会帮你们的忙呢?他们是同宗兄弟,之前大爷因为季师长的事被抓,也是之敖帮忙把他捞出来的。这次,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不会帮忙?怎么……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吗?”

    简素贞眼睛不自在地快速眨了眨,她尴尬笑了笑,“能有什么隐情?”

    林遇梵能感觉到简素贞和大奶奶的态度往她不同。

    大奶奶是认为赵之敖一定会救同宗兄弟才来求她的,而简素贞明显是觉得赵之敖不会救,所以她没有很积极。

    林遇梵盯着她,问:“上一世,大爷和三爷是因为什么事跟赵之敖闹掰的?”

    简素贞没想到林遇梵那么快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她假装不知情:“我怎么会知道呢?三爷没跟我说。”

    林遇梵不相信,赵明杰夫妇感情算不上有多恩爱,但这夫妻俩做事,向来都是有商有量的,这么大的事,简素贞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你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我凭什么帮你?到时候大奶奶他们问起来,我就说,是你不想救大爷和三爷。”

    简素贞:“……”

    林遇梵抬手看了眼手表,在她说话之前,简素贞还是屈服了。

    “当初他们闹掰,是因为赵之敖知道大爷和三爷偷偷给小日本做过事,他说,他没有做汉奸的兄弟。之后赵之敖就断绝了对我们的接济。”

    事情跟林遇梵猜测的差不多:“既然这样,那你让我去劝他,不是让我自讨没趣,妨碍我们夫妻感情么?”

    简素贞忽然明白过来,可能这就是林遇梵特意叫她过来的原因,她判断,林遇梵应该想从她口中知道赵之敖兄弟是被谁害死的。

    “要不,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简素贞往外略一张望:“没其他人能听见我们谈话吧?”

    林遇梵:“桂香在外面守着,只要你不大声叫嚷,没其他人能听见你说话。”

    “你是知道的,赵之敖活不过1950年。他要是死了,你就又得守寡,到时候你会成为真正的克夫扫把星,可不会再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

    “所以呢?”

    “你肯定不知道赵之敖是怎么死的吧?你想办法救我男人出来,我把你男人是为什么死的,告诉你。”简素贞观察着林遇梵的表情,林遇梵跟赵之敖是新婚夫妇,就算他们还没有太多感情,为了自己的利益,林遇梵肯定也不舍得赵之敖死。

    林遇梵反问:“你知道?”

    “多少知道一点。”

    “多少知道一点?这一点是芝麻还是绿豆?”

    “肯定够你用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呢?简素贞,现在是你求我办事,不是我求你。”

    简素贞不敢跟林遇梵长时间对视,眼神忽闪忽闪的,“我先告诉你部分信息,你自己判断值不值得相信。”

    “说说看。”

    “赵之敖他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自己人害死了赵之敖?是指赵之敖身边人吗?

    林遇梵的好奇心被钓起来了,“什么是自己人?”

    “你想办法把三爷救出来,我就告诉你。”说完简素贞才想起赵礼杰,忙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大爷。”

    林遇梵笑了笑,完全不以为意:“瞎编两句谎言,我就要听你指挥?”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要是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没有半句谎言?”

    “我不会骗你。”

    “你不会骗我?那我问你……”林遇梵压低了声音,“上一世,桂香是怎么死的?”

    简素贞愣了一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林遇梵会这么恨他们,以至于下毒杀他们。

    之前,她和赵明杰一直以为,林遇梵是因为官司缠身走投无路,然后发现赵明杰骗了?? 她的钱,她才会做出这么偏激的事。

    毕竟当时距离桂香之死已经过了四年。

    简素贞咽了咽喉咙,她不可能不打自招,只道:“桂香是被火烧死的呀?那个火也不知道怎么着起来的,你不会以为是我放的火吧?”

    “你看,你撒谎了。那么爱撒谎,你发什么毒誓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呵……小心应验!”

    “我没有撒谎。我真没撒谎。”简素贞咬紧牙关,绝不松口,她把话题绕回来,“赵之敖就是被他身边人害死的。”

    谁呢?简素贞又死活不说。

    “你先把三爷救出来,我一定会告诉你真相。”

    林遇梵摇头:“其实赵明杰在你心里并不重要,是吗?你根本不在乎他死活。”

    简素贞不承认:“我如果不在乎他死活,我不会在这里低三下四地求你。”

    “没见你多低三下四,大奶奶都跪下来眼泪婆娑地哀求,你呢,一直翘着二郎腿,跟我在这里不紧不慢地谈条件。那是因为,赵明杰不是你的死穴,是吗?”

    面对着林遇梵的咄咄逼人,简素贞搞不清她究竟想要什么,是,她是不那么在乎赵明杰,但也不算完全不在乎。

    “你想怎样?”

    “你不在乎赵明杰,那你儿子呢?你也不在乎?”

    简素贞闻言瞬间变了脸色:“什么意思?”

    林遇梵一字一顿地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看看你最后会有多绝望。提前告诉你一声,这就是我今天叫你来的目的。”

    简素贞马上想到了在门口抽烟的铁龙,铁龙以前在乡下做过护院,他不止功夫了得,而且很熟悉老二房。

    她手抖了一下,翘起的二郎腿也放下了。

    “你猜你和你儿子能不能死里逃生?”

    林遇梵那姣好的面容忽然变得狰狞恐怖,仿佛一头嗜血的狮子。

    简素贞知道那是错觉。

    她甚至怀疑,所谓的重生根本就是假的,是老天爷要惩罚她做过的坏事。

    她不是故意杀桂香的。

    她不是故意的。

    三奶奶颤栗着站起身,晃了晃脑袋:“林遇梵,你疯了!小孩你都不放过!”

    说完冲出了房门。

    结果一出去,就看到门口守着的桂香,吓得简素贞三魂不见七魄,飞也似地往楼下跑去。

    桂香莫名其妙探头进来:“三奶奶疯了?”

    林遇梵微微一笑:“没事,我去打个电话。”

    *

    简素贞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问两个儿子在哪里?

    当得知大儿子在房间下棋,而小儿子在后院跟人斗蟋蟀的时候,马上把人提溜回来。

    大奶奶见简素贞回来,就拉着二姑奶奶赶紧过来问话。

    她脸上终于没了这一两天的愁容,“怎么样?林遇梵刚才打电话来说,她已经跟你商量好了,让我们准备好钱,明天就去走关系。要准备多少钱啊?”

    林遇梵打电话给老二房,明天就可以想办法去赎人?

    是真的还是假的?

    简素贞摇头:“她没跟我说。”

    大奶奶瞪大了眼,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怎么回事?你不想拿钱出来,是吧?人家林遇梵既往不咎,答应去求白委员出面帮忙了,请那么大的官肯定是要不少钱的。”

    简素贞意识到林遇梵是在故意设计坑她,害她在家里左右不是人,她慌忙辩解:“她根本什么都没跟我说,也没说要多少钱。”

    脸色才稍稍好点的大奶奶,顿时拉下脸来,“简素贞,你是不想把老三偷卖田庄的钱拿出来呀?这可是他们兄弟俩的救命钱啊!”

    这个家本就够乱了,二姑奶奶担心再起内讧,她劝道:“素贞,要多少钱,你先告诉我们,大家想办法一起凑。现在卖宅子店铺肯定是来不及了,三弟私自卖田庄的钱,你肯定要先拿出来的。”

    “林遇梵真的什么都没跟我说,我怎么知道要多少钱?”简素贞无力辩解着。

    但没人相信她。

    都认为简素贞是舍不得拿出钱来救人,都这个时候了,还指望其他人出钱。

    最后还是老太太发话,让三奶奶明天一早务必把卖田庄的钱交出来。

    简素贞只答应翻柜子找找。

    回到屋里,简素贞越想越不对劲,钱交出去了,真能把大爷三爷赎回来?

    她怀疑这一切都是林遇梵为了折磨她设计的圈套。

    可能怎么办呢?

    她如果跟老二房的人说,林遇梵不是真心想帮忙,他们肯定不会相信。

    现在林遇梵已经是他们的救命稻草,无论三奶奶说什么,其他人就算有所怀疑,也不会相信她的。

    简素贞侧躺在床上,她该怎么办?完全不拿钱出来,肯定说不过去。

    到了晚上吃饭,红玉慌慌张张进来说,东哥儿不见了。

    “不是让你们看好东哥儿,不要让他乱跑吗?”

    简素贞吓得腿软,疯了似的到处找。

    外面天刚擦黑,听说东哥儿不见了,其他人都没太在意。

    主要是佣人们在帮忙找。

    找了一圈没找到人的简素贞回到正院,整个人脸色惨白。

    大奶奶站在房门口,摇着芭蕉扇驱赶蚊子:“东哥儿向来调皮,又嘴馋,怕不是躲在哪里偷糖吃呢。”

    简素贞喃喃摇头:“一定是林遇梵,她今天要挟我……”

    一直陪着她帮忙找孩子的二姑奶奶诧异:“她要挟你什么?”

    “她说,她说……她说什么来着。”简素贞脑子一片空白,一时竟然抓不住要说的词汇。

    “对,她说她想看我和我儿子死里逃生!”

    大奶奶满脸疑惑地看着她:“林遇梵为什么这么说?”

    “林遇梵就是个疯子,她想报复我们,报复我们当初……当初对她那么不好。她要害我。”

    “我跟她吵架吵那么厉害,她都没有为难我,你跟她关系挺好的,为什么她要害你?”大奶奶打量着三奶奶,怀疑她为了不拿钱出来,在演戏。

    二姑奶奶也道:“是啊,遇梵虽然跟我们老二房闹得有些不愉快,但她不还是答应帮忙吗?素贞,会不会是你听岔了?”

    简素贞眼泪都快急出来了,“不会的,我没有听岔,她就是神经病,是疯子,她恨我。她偷偷聘请了铁龙做护院,一定是铁龙来把东哥儿拐走了。”

    林遇梵是疯子?

    大奶奶冷眼看着三奶奶,她现在怀疑三奶奶在装疯。

    大奶奶:“铁龙是我赶走的,他要报复也是报复我。我上午去景华楼,也看到铁龙了,他还主动跟我打招呼,说是桂香给他介绍的工作,人铁龙对我还很尊敬,没记仇。”

    简素贞歇斯里地大叫:“现在是东哥儿不见了?”

    正说着,在外面奔波的南哥儿牵着东哥儿回来了。

    “买了糖偷偷躲在弄堂口吃。”

    无比后怕的简素贞扯过儿子就打他屁股,“我叫你不要乱跑,你没听见?”

    大奶奶再次像看疯子似的看着简素贞,心里头只有四个字:装疯卖傻。

    她不得不提醒:“别忘了找出卖田庄的钱,等着救命的。”

    简素贞根本没听进大奶奶说的话,等回到屋里才忽然想起。

    她问东哥儿:“买糖的钱是谁给你的?”

    当简素贞从东哥儿口中得知,买糖的钱是一个不认识的哥哥给他的时,简素贞心中顿时警铃大响。

    “不认识的哥哥?”

    “没见过。”东哥儿还在舔手里的糖。

    长什么样,他一个六岁的男孩也形容不出来,只说:“比南哥哥高,不瘦不胖。”

    简素贞越想越不对劲,林遇梵还有个疯疯癫癫的五哥,她那五哥认识的流氓可不少。

    留在这里,除了坐以待毙,被林遇梵提拎着走之外,还要把钱都贡献出去。

    她为什么要这么傻?

    她决定去亲戚家躲一躲。

    简素贞娘家不在海城,其他亲戚里,只有一个堂姐是她最信任的,堂姐家住海城郊区,她可以去堂姐家躲一阵。

    吃了晚饭,简素贞关上房门偷偷收拾东西,她只能带两个儿子走,女儿暂且留在老二房。

    她从衣橱最底下翻出一个小木盒,里面是卖田的金条和她自己的积蓄。

    用一块花布料把小木盒包起,放进早就还准备好的蓝色粗布袋子里。

    装着木盒的布袋看起来鼓鼓囊囊很奇怪,她又把小木盒取出来,拿出里面的金条,一层层用花布把金条卷好,再塞进布袋,然后上面放一包香菇,一包云耳,提在手里,看上去正常多了。

    为了不惹人注意,其他东西都不带。

    等都准备好了,简素贞才把桑梓叫进来:“我们去我大堂姐那边住几天,你带上两个哥儿先偷偷出去,就说去买糖吃,记得拽紧他们两个,在前面弄堂口叫好黄包车等我。我后面再偷摸出去跟你们汇合。”

    之前简素贞就跟桑梓打过预防针,她大概猜到三奶奶是不想拿出钱来,所以才想躲出去。

    桑梓重复了一遍要点:“我们叫好黄包车,在弄堂口等你?”

    “不要在我们这个弄堂口,你往前,在海德街路口等,叫两辆黄包车。”说着简素贞往外看了一眼,“不要让人发现,红玉也不行。有人问,就说他们闹着要买糖吃。”

    “我知道了。”

    桑梓带上两个哥儿借口买糖,顺利地出了大门。

    简素贞则去女儿们的屋里看了眼,叮嘱老妈子看好孩子,等了大概10分钟,才偷偷拎着布袋下楼。

    她去躲一躲,待林遇梵那个疯婆子离开海城,她再回来。

    至于三爷,老二房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肯定会想办法救的。

    刚下楼,正巧瞧见南哥儿从正屋出来,听他跟屋里人说话,似乎要出门去。

    简素贞担心南哥儿往东走,那就很可能会撞见桑梓和孩子们,赶紧把布袋偷偷放楼梯背后,迎过去,问:“南哥儿,你出去啊?”

    “三婶,秦公馆刚刚捎信来,让我过去商量搭救我爸和堂舅他们的事。”

    “哦,那也好,多一条路备着总是好的。秦公馆远吗?在哪个方向?”

    “海德街过去,坐黄包车要一刻钟。”

    海德街?

    此时桑梓正在海德街路口等。

    简素贞急中生智:“南哥儿,你在这儿等等我,我给你拿个东西。”

    她快速上楼,找到最老实的红玉,让红玉赶紧去海德街找桑梓,让桑梓他们坐黄包车先走,不用等她。

    红玉听完三奶奶的吩咐,二话不说,偷偷从另外一侧的楼梯下去了。

    简素贞进屋拿了两盒香烟下来递给南哥儿:“你这两天往外跑,需要香烟应酬,这两包进口香烟是别人送你三叔的,他一直舍不得抽,你拿去用。”

    南哥儿也没推辞:“谢谢三婶。那个……三婶,晚上你记得把卖地的钱找出来,不然,就我们手上这些是不够的。”

    简素贞不再争拗,忙答应了,她又叮嘱了南哥儿几句,算是拖延时间。

    等南哥儿离开,简素贞才提上布袋,隔了老远,跟在后头。

    远远看见南哥儿坐上黄包车,她才一路小跑来到了海德街。

    海德街口有人在卖水煮花生和芋头,简素贞没看见桑梓他们,正着急四处张望,瞥见红玉从后面闪出来。

    “他们呢?”

    “桑梓姐姐带两个哥儿坐黄包车先走了。桑梓刚才已经叫好另外一辆黄包车。”红玉指了指等在街对面的黄包车。

    简素贞攥紧沉甸甸的袋子,吩咐红玉:“你先回去,别人问起,你就说不知道我们去哪儿了。”

    红玉点头答应了一声,“知道了。”

    简素贞坐上黄包车,抱紧手中的布袋,她回头看了一眼红玉,随着距离老二房越来越远,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她堂姐住城郊,虽然不算非常偏僻的地方,但夜晚路上行人并不多。

    刚才她心思都在赶紧远离海德街上面,没想其他。

    现在就她一个人,坐在陌生男人的黄包车里,渐渐远离城市的万家灯火,不免紧张地紧了紧怀中的布袋。

    转念一想,刚才红玉再三叮嘱车夫拉平稳一点,对方知道红玉能认出他的脸,应该不敢造次才对。

    而且她那布袋看上去朴素无华,完全看不出有贵重物品。

    除非对方劫色!

    简素贞握紧包里藏着的一把小尖刀,有什么可怕的,她又不是没杀过人。

    走着走着,她发现不对劲。

    方向不对!

    “师傅,你走错路了吧?”

    那拉车师傅微微回头:“我抄近路,省点脚力,车费是一样的。”

    简素贞更紧张了。

    远远看到路边有一排平房亮着灯,她赶紧道:“停车,我就在这儿下。”

    “就在这儿下吗?太太,很快就到了。”

    “我就在这儿下。”

    车夫当即停了下来,唠唠叨叨地为自己辩解:“走这边绕过去比较近,都快到了,太太你这样半途下车,车费没得少的。”

    要按照平时,简素贞肯定不会给足费用,但她今天不想多说,赶紧付了全程车费,随后快速朝前面亮着灯的屋子走去。

    这里有两户人家,都还在吃晚饭。

    简素贞问了其中一户只有老两口带着个小孙子在家的人家,对方说的跟刚才那车夫所说差不多。

    这里距离她堂姐家的街巷并不远,绕过前面鱼塘,那边有连串灯火的,就是。

    今晚有月亮,周边也有灯光,走过去不打灯也能行。

    老头老太太家没有手电筒,只有煤油灯,简素贞花钱跟他们买了一盏带玻璃罩的煤油灯,并答应明天把灯给他们送回来。

    既然给了钱,明天她是不会送灯回来的。

    端着油灯,简素贞朝远处灯火走去。

    这条所谓的近道没有大马路,绕过一片田埂,沿着池塘往前,不知道走多久才能抵达。

    走到池塘边,旁边的竹林被风吹得刷刷响,简素贞后悔不该下车。

    其实刚才那个拉车师傅,人还挺好的。

    想着想着,脚上忽然一绊,整个人往前扑去!

    “啊!”她叫一声。

    地上有坑,坑里的泥巴水溅了她一脸。

    煤油灯摔在地上。

    灯灭了。

    周围暗了下来。

    她最近怎么这么倒霉啊!

    简素贞还没来得及害怕,刚要爬起来,脖子上忽然一凉……

    她心里一惊!

    正要大叫,一块布塞在她的嘴里,被人提拎起来。

    身上装着金条的布袋被抢走。

    “唔!”她想呼救,但完全发不出声。

    第22章  林遇梵你怎么才能放过我?

    竹林里的竹子, 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简素贞双手被反绑着,她能感觉到自己被拖进竹林里,脑海里的恐惧在四肢蔓延,她会被强.奸, 会被无情杀掉。

    绝望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都怪林遇梵那个贱人, 不然她不会半夜逃跑,不会碰到这种事。

    她恨死了!

    一束光忽然打在她脸上, 简素贞惊慌避开光亮。

    等适应了, 才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来。

    当看到眼前熟悉的面孔, 她情绪复杂地瞪着眼。

    是林遇梵的五哥!

    “别乱动,不然老子挖了你眼睛!”林遇武要挟道。

    “唔唔唔唔!”她在说着什么。

    林遇武冷哼:“骂我?想想你这条狗命还能不能活到天亮, 再来骂我吧。”

    简素贞只是想问,怎么才能放过她。

    她想说话, 但林遇武压根不理会她, 等她再抬头时, 发现前面多了一个人。

    林遇梵!

    只见林遇梵在她前面蹲下来, 依旧是那一惯温婉的语气:“你真够折腾的,非得自己走过来。”

    所以, 刚才那个车夫是被林遇梵收买了,他就是故意抄近路走这边来的。

    她直觉没错。

    简素贞呜呜发着声音, 可林遇梵并不搭理。

    “你猜你两个儿子现在在哪里?”

    孩子!

    简素贞脑袋“嗡”的一声无序炸开,血液往脑门上冲,她拼命扭曲着身躯, 想要跟林遇梵拼命!

    “如果你想要他们活命, 那你就不要动, 不要喊。我拔掉你嘴里的布条,你不要大喊大叫, 不然我不敢保证我五哥会怎么整死你。”

    林遇梵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最恨的话。

    简素贞知道儿子们还活着,她浑浊的眼神顿时看到了些许的希望。

    “听明白了就点头。”

    简素贞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着,以她现在的处境,她除了答应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林遇梵拔掉了简素贞嘴里的布。

    简素贞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连连咳嗽了几声。

    “平哥儿和东哥儿在哪里?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林遇梵没搭理,她手里握着一把手电筒,他五哥和铁龙都在不远处盯着。

    她也是第一次大晚上到这荒郊竹林里干大事。

    从下午开始,林遇梵多少有点心慌。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见简素贞被绑起来那一刻起,她忽然有种笃定的平静。

    “桂香是怎么死的?”为了不让五哥他们听到,她这句话说的很轻,“你儿子在青帮手里,如果我没有及时回去,你儿子就会没命。所以,不要跟我迂回,浪费你儿子的命。”

    简素贞没想到林遇梵这般记仇,一个丫鬟的死,她能从上一辈子,记到这一世。

    她刚想说话,又被林遇梵打断:“我是知道一些信息的,如果你说的话跟我的信息对不上,沉塘还是活埋,你自己好好选。”

    沉塘。

    活埋。

    本来还想真假参半着说的简素贞,吓得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我说真话,你能不能放过我。”简素贞轻声哀求着。

    林遇梵摇头:“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简素贞浑身湿透了贴在地上,这略微闷热的天,她竟觉浑身发冷。

    林遇梵微微有些不耐烦地再次提醒:“一个小时之内如果我回不去,他们肯定会杀了你儿子。所以你不要再浪费时间。”

    “我杀的。”简素贞不得不承认。

    “怎么杀的?”

    “咳咳咳!”简素贞又咳嗽了几声,咳的差点喘不过气来。

    “老三当时帮人做事,亏空了一大笔钱,我们急需钱渡过难关,跟你借你又推脱没钱,老三就想着偷你的首饰去变卖。那天我出面请你们去看电影,老三在家里偷首饰。谁知电影才看一半就忽然停电了,你不愿意等,执意要先回家。我实在拦不住,只能跟着你回来。”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从电影院回来,我们就发现你的房门被从里面锁住了,桂香以为是她不小心反锁的,便拿钥匙开了门,屋内一切正常,什么都没丢,所以你们没在意。”

    当时他们去港城不到一年,生活还没后面几年艰难,林遇梵和老三家合租一栋两层楼的洋房。

    老三一家住一楼,林遇梵带着东哥儿和桂香住二楼。

    简素贞继续:“我回到楼下等了很久,也不见老三回来,我就猜测他肯定是躲在衣柜或者床底出不来。我着急,怕他被你发现,就偷偷去桂香屋里,想在你晚上喝的牛奶里放安眠药。”

    “我刚放了安眠药,就被桂香撞见了。她大声质问我在牛奶里下了什么东西?你也知道的,她吵起架来那架势,声音实在太大了,我怕被你听见,就直接按住她嘴巴不让她说话。但桂香比我高,比我力气大,我哪能捂得住她,情急之下……情急之下我就朝她,朝她刺了一刀。”

    “我真不是故意的。但是当时我也没办法。”

    后面的事,简素贞不说,林遇梵也大概猜到了:“所以,后来你让桑梓给我端来牛奶,桑梓撒谎桂香感冒,先去睡了。等我吃了有安眠药的牛奶,睡沉之后,赵明杰才从床底爬出来,为了毁尸灭迹,你们干脆放了一把火。”

    简素贞急急辩解:“我也没办法。我本来没有恶意,我要是有恶意,我就直接给你下毒了。”

    林遇梵冷声道:“你以为你不想下毒?那是因为当时你手上只有安眠药,而且不敢下太多,你怕放多了有味道,我能喝出来。”

    “不不,我真的不是故意害你们,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你听听你说的话,偷东西你们不是故意的?下安眠药不是故意的?你给桂香来一刀,不是故意的?还有,你放了一把火,难道不是想把我也烧死,好瓜分我的财产?你不会以为,你当时没把我杀了,你就是个好人吧?”林遇梵微笑着,压着声音说的,声音不大,但字字诛心。

    简素贞不敢承认:“没有,真的没有,我没那个心的,最后我们不是冒死把你救出来了吗?”

    “冒死把我救出来了?”林遇梵冷笑,“东哥儿住我隔壁,他被救出来的时候完好无损,而我呢,我房间距离起火点还更远,但我身上被烧伤,脸上被烧得毁容,要不是邻居冲进来帮忙,你们会救我?”

    简素贞还想辩解:“我为了救你,都被烟呛着了。”

    “我当时也以为是房门锁了,你们进来困难,你为了救我被烟呛着了。之后你还时不时拿这事出来对我进行道德绑架,想想也真够恶心的!”

    简素贞只能重复着上一句话:“我确实是为了救你,才被烟呛着了呀。”

    “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真相的?”

    简素贞看着她,“我……”

    “我背了官司要花钱,只能去把自己的一块怀表当了,我在当铺看到了,被那场大火烧了的灰鼠皮袄子。”

    要不是因为港城冬天短,而且不够冷,灰鼠皮袄子留在当铺卖不出去,林遇梵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林遇梵轻轻冷哼一声,“你们有时间去偷皮草,偷拿我的现金,却没时间救我?然后你告诉我,为了救我,你被烟呛着了。你的良心呢?你杀人下药放火还装无辜,你们附在我身上吸血这么多年,难道不该死?”

    简素贞猜到林遇梵上一世应该是去找过桑梓,知道了火灾的真相,所以才会那么决绝要杀他们夫妻。

    这个时候,简素贞知道她不能再硬杠,“我该死,我错了,但那都是上一辈子的事,上一辈子你已经把我们毒死了。遇梵,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两个孩子都是无辜的。上一辈子的事,上一辈已经了结了。你上一辈子已经杀我报仇了呀。”

    不。

    林遇梵不这么认为:“上一世,你们不是我毒死的。毒药才发作,你们就因为火车出事故死了,而且还死后重生。你们因为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事,能提前变卖家产,准备偷偷移民日本。老天不止没有惩罚你们的过错,还让你们赚大发了。”

    “不是。上一世我们已经死了。这个仇你已经报了。你已经报仇了。”

    “如果你们没有重生,那我可以当做事情已了,但你们重生了……”

    简素贞脸上有泥水往下滴,痒得她只能在肩膀上蹭了又蹭。

    她咳嗽着,艰难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吗?我们已经改过自新了,桂香不是好好活着吗?还有你,我们没有再拖累你,你嫁了个人人羡慕的好人家,这次我是真心为你高兴的。”

    听完这个,林遇梵忍不住嗤笑,“你们改过自新,真心为我高兴?”

    “真心为你高兴。我说的都是真的。”简素贞想要努力坐起来,她着急,心里还记挂着孩子。

    她越着急,林遇梵越是跟她磨时间:“那天,我给你们送了一碗酸梅汤,你们怕有毒,不敢喝,然后转手就送给了老大家的新媳妇,多歹毒的心啊。稍微有点良知,有点怜悯之心的人,都做不出你这种事吧?你们要是真怕有毒,自己不敢喝,那干脆倒掉。如果你们真想知道酸梅汤有没有毒,办法也有的是,完全不需要让别人给你试毒。结果呢?你送给了刚进门跟你无仇无怨的新媳妇喝,你这么歹毒,不就是为了,万一真有毒,可以把我拉下水吗?”

    被林遇梵说中内心想法的简素贞咽了咽喉咙,“我当初没想那么多。”

    “没想那么多就去害人?那你骨子里就是纯粹的坏种!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简素贞脑袋嗡嗡的,她赶紧甩锅给赵明杰:“是老三做主要送给新媳妇的,我当时没反应过来。”

    林遇梵忍不住笑起来:“你跟赵明杰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一对活王八!明明是你做主的,怎么就变成赵明杰的主意了?你不会以为,真的隔墙无耳吧?”

    简素贞看着林遇梵,她忽然意识到,自重生以来,林遇梵就一直在暗中盯着他们。

    像母狮在盯着她的猎物。

    简素贞毛骨悚然,不敢再反驳。

    林遇梵继续缓缓道:“都说做事论迹不论心,但你不止心坏,做的事更坏。你千万百计想劝我嫁给赵鼎,为什么?哦,你说赵鼎老实忠厚!一个喝醉就打老婆的人,老婆做月子都要打的畜生,还老实忠厚?你是恨不得让赵鼎折磨死我吧?”

    “我不知道他打老婆的!我真不知道。”简素贞无力辩解着。

    “赵鼎他二婶是你表姨,你会不知道?哦,你还让你表姨李二奶奶去嚼我是非,污蔑我是克夫克子的扫把星,想搅和我的婚事,你不愿意看见我嫁给赵之敖,不愿意看见我过得好。这就是你说的,真心为我高兴?你是恨不得我死!”林遇梵把眼前这人的龌龊心里摸得透透的。

    简素贞被怼的哑口无言。

    林遇梵对她怨念那么大,她知道,自己恐怕是没办法活着出去了。

    但她不甘心。

    都重生了,怎么最后还要死在她手里?

    还有她的孩子,她儿子是无辜的。想着想着,简素贞呜呜痛哭。

    她忽然脑子一个激灵,想起赵明杰之前的怀疑,想起《光明日报》那篇把他们家拽入深渊的报道,是一个叫四木的人写的。

    “你是四木?”

    简素贞还是有脑子的。

    林遇梵没承认也没否认,“你觉得呢?”

    “就是你。你的名字里,有四个‘木’字,我早该猜到才是!原来……原来是你害老大和老三被抓的?”简素贞激动起来。

    林遇梵微微笑了笑:“他们不止会被抓,肯定还会被枪毙,老二房被抄家。你多伶俐啊,收拾包袱,带着金条连夜跑路。”

    简素贞吸了吸哭红了的鼻子,事到如今老三的死活她是不管了:“你放过我,放过我儿子吧。我这辈子行善积德,给你烧香,给你积寿。对了,你不是想知道赵之敖是为什么死的吗?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只要你让我们活着。”

    “说说看。”

    简素贞摇头:“我说完你就会杀了我。”

    她不能现在说。

    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说了,我能确保你两个儿子都能好好活着,毫发无损。你不说,那你全家就在黄泉路上作伴吧。”

    简素贞当然要保住儿子的性命,但她也不想死。

    “你放过我吧。你把钱都拿走,你放过,孩子们还那么小,不能没有妈妈。”简素贞哭着拼命挣扎,可惜无济于事。

    林遇梵看了眼手表,“时间不多了。我再不回去,你儿子的命就没了。”

    听见时间不多,简素贞急了。

    对于赵之敖的死,其实简素贞知道的并不多。

    都是老三从别的地方听来的,并不保真。

    “是他们自己人杀了赵之敖兄弟两个。”

    “这话你上午就已经说过,但你没说清楚,何为自己人?什么叫自己人杀了他们兄弟两个?”

    简素贞微微摇头:“可能是合伙做生意的,也可能是他们老五房自己人。老三当初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是自己人。反正最后,赵之敖赵立翔兄弟两个都死了,赵之敖的财产,被他公司合伙的一个姓熊的,和赵之敖他二叔,还有另外一个当官的,三伙人分了。”

    林遇梵一听就知道简素贞所知有限,“你从哪儿道听途说的?”

    “老三听别人说的。听说是赵之敖二叔在赌场赢了钱,喝酒喝醉了,说出来的。”

    林遇梵摇头:“就这些?”

    其实这已经是简素贞了解的全部线索,她一个家庭主妇,怎么可能知道什么真相。

    但简素贞脑子抽了一下,想要自保。

    “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遇梵,你放过我,放过平哥儿和东哥儿吧。你放过我们,等我去了安全的地方,再写信告诉你全部真相。”

    林遇梵盯着她,收起脸上的笑意,“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跟我谈条件,拖延时间……”

    “你也不想再做寡妇的,是不是?只要你放过我们,我肯定会把全部真相告诉你,赵之敖不用死,你可以荣华富贵一辈子。如果我敢骗你,你男人赵之敖这么有本事,天涯海角他都可以找到我的,我有自知之明,我躲不掉的呀。”简素贞为了自救,说得又快又急,“我有自知之明的。”

    “我看你没有自知之明。”

    “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赵之敖活着?你是不是觉得他死了,你就能继承他的遗产?不可能的,你一个女人,没有孩子,你根本继承不了赵之敖的遗产,你斗不过他们。”简素贞咬牙切齿地说着,“你斗不过他们的。”

    林遇梵冷冷看着她:“这么看来,你儿子在你心里,并不重要。”

    “不!不!他们对我很重要。他们就是我的命啊,求你,不要伤害他们。他们还那么小,什么都还不懂。其实……其实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我已经全告诉你了。姓熊的还有赵之敖的二叔,还有一个当官的,这三个人,他们都不是好人,知道这些,足够你们防范的了。求你放过两个孩子吧。”

    林遇梵再次看了眼手表,微微有些惋惜地说:“可惜啊,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简素贞激动地说着,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你是他们婶婶啊,你不能这么对他们的。”

    手电筒的灯光幽幽照在简素贞脸上,糊满泥巴的脸都扭曲了。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他们吧。我就两个儿子,呜呜呜呜……”简素贞被捆绑着手脚,像只虫茧似的挪动着,她哭着想要更靠近林遇梵。

    林遇梵低头看着简素贞这可怜的模样,心底?? 那根善良的神经在牵扯着她。

    但回想种种,眼前女人根本不值得她可怜。

    林遇梵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再重复了一遍:“来不及了。我五哥找的青帮,你知道的,青帮做事,向来心狠手辣。我跟你说过,拖拖拉拉只会害了你儿子的命。可惜你为了自己能生存,不断撒谎,漫天要价,拖延时间,现在我也无能为力,是你自己害死平哥儿和东哥儿的。因为你的自私。”

    “不!不会的!平哥儿和东哥儿不会死!”简素贞发了疯似的破口大骂。

    “我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你。我只是想你痛不欲生,怎么才能让你痛不欲生呢?那就是夺走你最在乎的。除了钱之外,恐怕就只有你两个儿子了。”

    “林遇梵!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林遇梵冷笑一声:“现在是你不得好死。”

    因怕简素贞发出的声音太大,引来附近的村民,林遇梵也实在听厌烦了她的声音,便捡起地上的布团,想要往简素贞嘴里塞。

    “我要杀了你!”简素贞双眼红的像要杀人,也不知道她哪来的洪荒之力,被绑着竟然还能朝林遇梵撞过来。

    林遇梵后退了几步,不远处的林遇武反应极快,他飞奔过来,狠狠踢向简素贞。

    咚!

    简素贞脑袋磕在了石头上。

    周围忽然安静了。

    只有沙沙的竹叶声,还有池塘里传来的蛙声。

    简素贞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头部有鲜血流了出来。

    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林遇武刚想上前查看,忽见简素贞颤颤巍巍抬起了头。

    简素贞看着林遇武,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爸!头疼!”

    林遇武:“!”

    “爸,我饿了。我要吃桂花糯米团子,你说过……说过要给我买的。”

    林遇武骂了一句:“草!谁是你爸?别乱叫!”

    简素贞看向林遇梵,可怜巴巴的,“奶奶,不是我偷吃的,你别打我了。奶奶!”

    林遇梵:“!”

    在田埂那边看风的铁龙也跑过来了。

    只见简素贞像条虫似的扭动着身体:“我要拉屎。”

    铁龙瞪大双眼,叫了一声:“三奶奶你怎么了?”

    “我要拉屎。我要拉屎。”

    他们原计划确实是想要把简素贞逼疯,只是没想到,计划才到一半,她就不对劲了。

    林遇武试探地说道:“姓简的。你儿子没死。你再疯,我回去第一个就把你儿子杀了。”

    简素贞眼神呆滞,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爸爸,我是闺女,我不是儿子。我要拉屎!拉屎!”

    “你儿子没死,他们在你堂姐家呢。”

    “我要拉屎!”

    林遇武盯着她,又说:“我们是吓唬你的。喂!你这样,我等会儿直接把你活埋了!”

    说着又踢了简素贞一脚。

    “屎拉出来了……爸爸……”

    铁龙满脸茫然地回头看着林遇梵:“大少奶奶……”

    第23章  她总是先想起他的舌尖,灵活而濡湿

    林遇梵一直盯着简素贞没说话, 她太了解这个女人了!

    为了活命,哭爹喊娘,拉屎装疯,她是干得出来的。

    林遇梵冷冷说道:“既然这个女人疯了, 活着恐怕就只是个浪费粮食的累赘。五哥, 麻烦你把她和她两个儿子葬一起吧。”

    她两个儿子真的死了?

    听见林遇梵说的话,简素贞原本呆滞的眼神有杀意一闪而过。

    果然!她是装的。

    林遇武聪明的很, 他马上反应过来:“将他们母子三人合葬一起, 让他们一家团聚岂不是太便宜这娘们了?依我看, 直接丢进鱼塘喂鱼算了。”

    说着林遇武示意铁龙,两人一个抬头, 一个抬脚,打算把她扔水塘里。

    眼见鱼塘越来越近, 自己手脚都被捆绑着, 丢进水塘必死无疑, 简素贞知道再装已经没有意义, 她用尽全力挣扎着,“你们把我儿子杀了,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不装了?放心,我有的是办法, 让你连孤魂野鬼也作不成。”

    “救命啊!救命……”简素贞不顾一切大声叫嚷着。

    林遇武松出一只手想要把她嘴巴堵上,结果他才一松手,简素贞拼了命挣扎, 林遇武拽着她脑袋的手随之脱落, 简素贞脑袋直接朝地上砸了过来。

    林遇武眼看着她脑袋要撞向地上石头, 他也不挽救,干脆加把力, 把她往石头上一甩!

    咚!

    原本头部就已经受伤的简素贞,这回彻底没音了。

    铁龙赶紧上前去探了探她的鼻息,“晕过去了。”

    但头部大出血,不及时送医,肯定会挂掉。

    因林遇梵跟她五哥说了,简素贞夫妇欠她的钱不还,还多次想要谋害她的命,所以在林遇武看来,这女人是死有余辜,不值得去救。

    林遇武回头看向林遇梵:“这女的太狡猾,太能演了,如果她真疯,还能饶她一命。就怕她不是真疯,花钱请医生救她一命,她醒过来继续演戏。”

    那就是一大祸害!

    林遇梵点头同意:“五哥你打算怎么处理?”

    林遇武把事揽了下来:“剩下的事,你交给我,她的生死都跟你无关,你就不要管了。铁龙,送你家大少奶奶回去。”

    林遇梵手中的手电筒再次照向已经晕过去,一脸死灰的简素贞,她跟五哥叮嘱了两句,便转身走了。

    她五哥比她心狠手辣,这事交给他处理,最合适不过。

    铁龙跟在她身后,手里拎着那个装了金条的布袋。

    月亮从云里露出脸来,耳边都是风声。

    *

    景华楼的电话响了一上午,都是老二房打来的。

    他们没凑够钱,希望林遇梵这边能帮忙拖延一下时间。

    林遇梵倒也耐心,只说问问白委员。

    挂了电话,她回到小起居室,继续给赵景秀辅导英文。

    赵景秀天资一般,花了不少时间学习,也依然进步缓慢。

    “这个英文实在太难了。我记性不好,总也记不住。大嫂,你当初是怎么学的呢?你也才读了两年的中学,怎么会那么厉害。”

    林遇梵也是因为工作需要,被逼出来的,她笑道:“我那时候哪儿有你现在这么好的条件,我读的都是私塾。是我五哥帮我哀求了很久,我爷爷才答应让我去女子中学读书的。机会那么难得,我当然要比别人努力。”

    赵景秀单手撑在桌上,笑看着林遇梵:“你英文那么好,以后可以帮大哥做生意呀。我听他们说,港城有很多外国人,大哥的生意有很多都要跟外国人打交道。”

    “我这三脚猫功夫,只能糊弄糊弄你。来,把这两个句子翻译成英文。”

    赵景秀笑着拿起笔,“我还是喜欢弄猫逗狗。”

    林遇梵在旁边看着她翻译,不免小声提醒:“注意第三人称。”

    “我又差点忘了。我要是能考上港城的大学,大嫂你就是我的恩人。”赵景秀嘴巴甜,特别会哄人。

    林遇梵笑道:“我教你的这些,都是最简单的。去了港城,还是要请一个外国老师来给你补习,把基础打扎实一点。”

    赵景秀对于去港城生活学习,充满了向往,她憧憬道:“听说港城的那些教会学校,有很多混血儿。我最喜欢混血儿了,眼睛大大的,鼻子高高的,很漂亮,像洋娃娃。”

    林遇梵看着赵景秀,忽然想起简素贞说的传言,赵景秀的父亲赵彦晖,也就是赵之敖的二叔,是杀害赵之敖兄弟的凶手之一,也不知道这传言有几分真几分假。

    赵景秀在专心做作业,林遇梵在旁边看报纸,这几天各家报纸都在发表关于“平安里54号”的社论。

    严惩汉奸的舆论甚嚣尘上。

    也有人好奇,抗日作家“四木”究竟是谁?是哪位作家的别名?

    众人议论纷纷,报纸上列了好几个怀疑对象,分析的言之凿凿,但都是男作家。

    访问相关男作家,有的直接否认,有的佯装不宜发表言论,讳莫如深,故意引人遐想。

    看得林遇梵忍不住笑了,她把所有报道都详细阅读了一遍,很是满足。

    外面传来汽车声响,是王君瑶回来了。

    王君瑶去无锡亲戚家喝寿酒,这会儿才到家,大包小包带了一堆的无锡特产回来,说是要带到港城去。

    回家路上,王君瑶就听司机说了老二房的事,她回来忍不住跟林遇梵慨叹:“没想到赵礼杰兄弟两个,偷偷做过汉奸,这真把我们老赵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林遇梵佯装无奈道:“他们上门来求了好几次,前几次我都没见,昨天大嫂三嫂亲自来了,我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帮他们问问。我看,问也是白问,他们到现在还没筹到钱。”

    王君瑶理解林遇梵的难处:“这些人啊,你不搭理吧,他们就到处去说我们瞧不起他们,搭理了吧,这种事情属实在不好帮忙。你算是好心的,遇到旁人,早巴不得撇清关系了。”

    好心人林遇梵笑道:“妈你不在家,这种事情,我是躲又躲不掉,你回来就好了。”

    王君瑶以前被老赵家的人瞧不起,现在她也不乐意跟其他房的人多来往,特别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放低声音:“这件事闹的那么大,肯定不好办的。他们没筹到钱更好,我们有理由推了他们。”

    “嗯,他们晚点估计会再来。”

    王君瑶这人不擅长拒绝别人,她说:“到时候你接待他们就好,问起我来,就说我刚回来,身体不舒服我就不见他们了。”

    “知道了。”

    管家婆子进来,手里拿了电报:“太太,大少奶奶,这是大少爷发来的电报。”

    王君瑶诧异:“什么事?”

    林遇梵接过来看了一眼,跟她一样言简意赅。

    【知道了,我去接】

    言语仿佛已经是老夫老妻。

    王君瑶凑前来,林遇梵忙解释:“我提醒之敖去接喜姑他们。”

    王君瑶知道赵之敖事务繁忙,接人这种事他还亲自去,怎么说也是给林遇梵面子。

    她多少有些羡慕,新婚夫妻的蜜月期,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别人是妻不如妾,但赵之敖不一样,他是先有了妾再娶的妻,那当下还是妻子比较有新鲜感的。

    “算算日子,贺太太他们早就到了吧?”

    林遇梵点头:“电报会晚两三天,喜姑他们应该是昨天到的。”

    “我们也要收拾东西了。后天我还要去吃一场寿宴,之后没其他事,就开始准备出发了。”王君瑶算了算,“还有七天,眨眼就过去的。你要买什么,赶紧买。听说港城是外国货多,我们这边很多东西,那边是没有的。”

    林遇梵有在列清单,这件事上,她比王君瑶清楚。

    但还是微笑着答应了一声:“我回头看看要买什么。”

    李二奶奶家就在景华楼后面的巷子里,王君瑶坐的汽车一回来,她就知道了。

    不过一刻钟时间,李二奶奶便借口来归还东西,从后面敲门进屋来。

    她来无非是想跟王君瑶聊聊天,说说奉承话。

    王君瑶跟她就坐在后门旁边的小过堂间里聊天。

    闲聊了几句家常,李二奶奶先进了主题,“大家都说,老二房这次要过不去了。”

    王君瑶好奇问:“怎么说?这么严重吗?”

    李二奶奶压低了声音:“当汉奸本来没什么,但是你搞得满海城风言风语的,就算有钱想压下来都是不好压的。除非你们家之敖能出面。”

    “之敖以前在军队打过小日本,你让他去救汉奸……”说着王君瑶连连摇头。

    李二奶奶:“十三叔公,铎叔公都不愿意管。老二房自己也没钱。昨晚还出事了,你知道吧?”

    “出什么事了?”

    “简三奶奶昨晚偷偷拿着钱带着孩子去亲戚家,半路上被人截了!”

    王君瑶瞬间变了脸色:“劫财还是劫色?孩子没事吧?”

    “孩子没跟她坐一辆黄包车,孩子没事但她出事了,据说到现在也没找到人,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说着李二奶奶擦了擦眼角。

    其实她眼角也没有眼泪,就是说到这个份上了,又是自家表外甥女,不哭一哭,显得太过硬心肠。

    王君瑶倒是真的眼睛微涩,“现在世道这么乱,恐怕这简三奶奶是凶多吉少了,哎哟,几个孩子怎么办哟。”

    李二奶奶:“孩子么,无论怎样都是赵家血脉,老二房肯定是要管的,就是我这个表外甥女,怕是没人管她的死活了。”

    “没报警吗?”

    “报警了。他们报警也是因为钱,千不该万不该,她就不该偷偷拿钱跑的。老二房只关心钱去哪儿了,谁关心人的死活?都说她是活该。活着都不让她再进家门的。”

    当着李二奶奶的面,王君瑶也不好把话说的太重,“也是,这种时候拿钱跑路,实在是有些不仁义了。”

    李二奶奶讪讪笑着:“是啊,自家男人被关了,自己却不想救,实在说不过去。现在想想,她以前跟我说的那些话,十有八九也是假的。”

    “什么话?”

    “说你们大少奶奶克夫克子的话呀,当初不就是她跟我说的么?我也死脑筋,听见了就赶紧来跟你说,没想过她可能是妒忌妯娌改嫁还嫁的这么好,特意说些假话来诓骗我的。我说你们大少奶奶是有福气托底的人,你看她一离开老二房,老二房就垮掉了呀。说明什么,说明以前是她的福气在照着老二房。”

    王君瑶颇为得意地笑道:“都说看人看面相,我们大少奶奶虽然不胖,但三庭五眼都是标准的福相。”

    “那是,你们之敖那么挑剔,他能相中的,怎么可能面相不好。之前都是我糊涂,听见不好的就替你着急,结果自己变成丑角了。”李二奶奶小声恭维着,她现在就是怕林遇梵知道她以前挑拨过是非,对她有意见。

    她还等着王君瑶举家迁去港城时,好来捡便宜,最好就是把这花园洋房交给她打理。

    打理房子除了能拿钱外,说不准她还能住进来享受享受这大洋房。

    王君瑶不算是个特别聪明的人,她也懒得揣摩别人心思,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李二奶奶来跟她说几句知心话,末了,她总免不了送人一些东西。

    所以这个李二奶奶就像狗皮膏药似的往上贴。

    此时隔壁小隔间里,赵景秀已经做完作业,她跟林遇梵下围棋,而林遇梵听着隔壁的聊天内容,从别人嘴里听到老二房的窘况,心里甚是舒坦。

    *

    中午吃过午饭,南哥儿急匆匆来访。

    这几天为了他父亲和三叔的事,仿佛瞬间长大了几岁。

    整个人都瘦了,下巴胡渣没有及时剃,显得成熟了很多。

    二十不到,从未处理过大事的南哥儿,已是老二房的顶梁柱。

    林遇梵对下一辈的孩子没有那么大的怨念,听见南哥儿连早饭都没吃,便让人给他煮了一碗肉丝细面。

    看着眼前的细面,南哥儿眼眶瞬间红了,“谢谢四婶。”

    林遇梵叹道:“没想到一天时间,又发生了这么多事。”

    “三婶现在完全没有消息,钱也没了,奶奶和我妈又怨恨她自私,家里现在是一团糟。”

    林遇梵很清楚,老二房的人都自私,她没接话,只说:“快吃吧。”

    南哥儿这才扶起筷子,囫囵吃起来。

    “我们想找人卖掉家里的房产,不过这么短时间太难出手了,有心买的都把价钱压的很低很低,根本卖不出手。我母亲担心如今田庄没了,如果房产又都卖掉的话,以后家里靠什么过活?”

    林遇梵现在完全是旁观者的心态,“那你们是怎么打算?”

    南哥儿还是有孝义的,他说:“我还是想把房产都变卖了救我爸和三叔。我也长大了,可以出来工作赚钱养家。”

    “你一个人,养得了这么大一家子人吗?”

    南哥儿有些茫然:“养不了又能怎么办呢?”

    老赵家多少还是有些家底的,不至于让他们老二房饿死。

    但汉奸后代的烙印怕是消不掉了,等解放后,还有更大的苦难等着他们。

    林遇梵有时候也会想,应该心软吗?不应该,既得利益者的后代也是既得利益者。

    他们只能怪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当年要去做汉奸!

    林遇梵:“南哥儿,你们这个钱没及时凑上,我这边不好再去求白委员。现在事情闹的那么大,人人都在自保,谁都不敢轻易帮忙的,我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我知道,四婶你已经尽力了。这么多人,也就你还念旧情,愿意帮我们。”南哥儿还不愿意放弃:“敖叔认识那么多人,他肯定有办法的。四婶,你能不能把敖叔地址给我,我打电报求求敖叔。”

    “我今天才知道,你敖叔以前在军队打了小日本很多年,他骨子里就恨日本人,更恨那些害自己人的汉奸,你找他也没用的。”林遇梵也是通过简素贞才弄清楚赵之敖的立场。

    上一世赵之敖知道赵礼杰兄弟做过汉奸后,就果断斩断了跟老二房的来往。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帮他们。

    南哥儿来之前就有心理准备,到了穷途末路,谁都不可能帮他们。

    “四婶,我想试一试,万一敖叔愿意帮呢?”

    林遇梵微微摇头:“我跟赵之敖结婚才几天?我这么帮着你们,万一他多想,这个家我以后是待不下去的。你明白吗?”

    南哥儿明白,他是明白的,他愧疚道:“我知道四婶的难处。这么多人,也就只有四婶你还真心帮我们。”

    林遇梵摇头,带着几分真切说道:“在你们眼中,我虽然只是一介妇人,但我是不理解做汉奸这一行径的,甚至你可以认为我瞧不起你父亲和三叔所做的事。所以你前面来找我,我都没见。后来我也是被你们磨得没办法,才答应试试看能不能帮忙。主要是看在老二房这几个孩子的份上。”

    看得出这件事给四婶带来很大的困扰,南哥儿羞愧不已。

    林遇梵:“况且,家里发生的事,是有人会及时告诉之敖的。如果他要救,早就出手了。”

    听四婶这么一说,南哥儿知道,再无希望。

    他一口气把细面吃完,就连碗低的汤都喝了个一滴不剩,之后才站起身,鞠了一躬。

    没办法选择父母,或者他可以选择放下。

    但南哥儿背负着孝道的名义,不敢放下,就如盲头苍蝇,到处乱撞。

    赵礼杰兄弟的案子处理的很快,林遇梵在收拾东西准备去港城的时候,审判结果就出来了。

    赵立翔拿的是一手信息,他从法院回来,家里正在吃午饭。

    赵礼杰、赵明杰还有秦河被判枪决并罚没家产赔偿受害者。

    “这么严重?”王君瑶大吃一惊,“还有回旋余地吗?”

    “他们在调查处被打的皮开肉绽的,都认罪了,不可能有回旋余地。”赵立翔对赵礼杰兄弟没什么感情,之前南哥儿找过他帮忙,也被他拒绝。

    作为幕后推手,终于报仇雪恨的林遇梵,只略表惋惜地叹了一声。

    喜悦的花朵只慢慢地在心间蔓延,她努力压抑着,转而问:“秦海主编怎么样了?”

    秦海在出事的时候就被报社停职调查,现在苏一白顶替了他,坐上了报务主任的位置。

    赵立翔说:“调查结果是秦海没有参与平安里54号事件,不用承担刑事责任。不过他有故意藏稿不发之嫌,主编劝他辞职了。大家都说是四木是故意坑他的。”

    确实是故意坑他的。

    林遇梵夹了块莲藕,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看?”

    “我?我当然认为他活该啊!要不是遇上四木这种手段高的大作家,平安里54号的冤魂,将永远没办法昭雪。所以秦海并不无辜。”

    林遇梵发现她和赵立翔的三观还是挺合得来的。

    她点头:“有道理。”

    说着还表扬了一句自己,“四木真是高手。”

    “当然,这可是大作家!”赵立翔满脸的崇拜,“如果我知道这位作家是谁,我一定会好好采访采访他。”

    林遇梵好奇:“你打算怎么采访?”

    赵立翔若有所思:“我要问他的动机还有消息来源,以及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来揭发这些败类。”

    没办法回答。

    林遇梵笑道:“祝你能成功找到她。”

    赵立翔留了四木的手稿,他叹了一声:“如果我留在海城,可能还有机会找到他,可惜,我要去港城了,没什么机会了。”

    吃了午饭,林遇梵回房休息,桂香跟了进来。

    “小姐,红玉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港城?她看平哥儿几个可怜,想多照顾他们几天。”

    林遇梵答应聘请红玉做女佣后,就一直将红玉留在简素贞身边帮忙打探消息,红玉懵懵懂懂地参与了一些事,但她并不知道,简素贞的失踪跟林遇梵有关。

    林遇梵:“你让她提前一天过来就行。她怎么跟老二房说的?”

    桂香:“老二房那边的佣人都走大半了,红玉本来就是要离开的,她只跟大奶奶说了,求我帮忙找的工作。具体没细说。”

    回到屋里,林遇梵躺在躺椅上,微微眯眼。

    从简素贞身上拿回来的金条,其中一半权当是他们夫妻上一世欠她的,另外一半她没想好怎么处理。

    捐出去的话,捐给谁?

    海城的慈善机构大多不正规,她怕这些钱最后肥了某些人的口袋。

    最后还是决定,换成粮食送给棚户区的穷苦老百姓。

    这事不如交给她五哥去办,铁龙协理。

    那天林遇武上门来,林遇梵把钱给他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这些都是赵老三那两口子欠你的钱,你干嘛拿出来便宜别人。”

    林遇梵解释道:“他们欠我那一份我已经拿了,这块金条是五哥你帮忙的辛苦钱,剩下的都拿去买大米和粗粮,送给棚户区的老百姓。我听他们说,今年粮食贵,棚户区很多人挨饿,能帮一点是一点吧。做点善事,我心里也安乐一些。”

    林遇武知道六妹今时不同往日,她男人有钱,她可能完全不在乎钱了,所以也没再多劝。

    “行吧。我去办。”

    林家这么多兄弟姐妹,林遇梵也就跟五哥感情最好,解放前夕,林家人都散了,有的回了老家,有的去台岛,有的去了美国,只有她是在港城的。

    而林遇武上一世回了老家,也不知道境况如何。

    “五哥,你要不要考虑跟我们一起港城?”这是林遇梵第二次邀请他了。

    林遇武知道去了港城,赵之敖这个妹夫肯定会帮他找事做,但他不愿寄人篱下,让六妹也跟着低人一头,便拒绝:“算了吧,我现在帮阚爷做事,也能混口饭吃。”

    再劝估计也劝不动,林遇梵知道时间可能会让五哥改变主意:“你要是愿意来,给我打电报。”

    林遇武答应了。

    林遇武找粮商购买了大批的粮食,送给棚户区正在挨饿的人,行善不留名,也不需要对方感激,分两次就把粮食发完了。

    *

    临出发前,王君瑶听林遇梵的建议,没把花园房子交给李二奶奶,只交给一对信得过的老仆看管。

    老五房这次是早早就定好了船票,像搬家似的,人多,行李也多。

    林遇梵这边就主仆四人。

    他们要在船上呆四天三夜才能抵达港城。

    刚开始出海,大家还有些兴奋,但时间久了,渐渐觉得无聊。

    林遇梵带了书倒没觉得烦闷,主要是王君瑶和二婶刘芳无所事事的,便想着要打牌消磨时间。

    赵立翔和林遇梵被她们硬拉来,四个人聚在王君瑶的房间里打麻将。

    有麻将在,时间过的飞快。

    林遇梵以前很少打麻将,研究不深,其他三人也都是半灌水,大家水平相当,输了的也只是请大家吃瓜子。

    在抵达港城的前一天傍晚,赵立翔出去上洗手间,赵景秀暂时顶他的位置,坐在林遇梵对面。

    桂香帮赵景秀抱着小狗,在旁边围观。

    林遇梵出了一个五条,还没放下,赵景秀就大声喊道:“杠!”

    “我还没放呢。”林遇梵微笑着耍赖。

    赵景秀撒娇喊道:“大嫂,你不能这样的……”

    林遇梵笑着把五条给人家,“给!”

    快到港城了,林遇梵有点心不在焉,没算好牌就贸然出了一个新章。

    明天中午,不知道赵之敖会不会来接他们。

    每每想起他,她总是先想起他的舌尖,灵活而濡湿。

    或者她应该给他抓几幅中药调理一下,这种大男人,自尊心肯定也强,说不定会讳疾忌医,还是等他们真正熟悉了再说。

    还有传说中的三位姨太太,明天也终将见面。

    热闹。

    第24章  温暖的大手贴在她微凉的肚皮上

    夜晚的轮船上, 照明灯开的不多,昏昏沉沉的照在人脸上像涂了一层蜡。

    赵立翔从洗手间回来了,他站在妹妹身后:“你们猜我在甲板上遇到谁了?”

    王君瑶看向儿子:“谁啊?”

    “季师长家的二公子,妈你还记得吗?”

    被炸死的季师长。

    王君瑶一时想不起名字:“季师长的二公子?是在报社上班那个吗?叫什么来着?”

    赵立翔:“季书同, 他们一家三个人都在船上。我跟他说了你的房间号码, 他等会儿可能过来打招呼。”

    “他们去港城干什么?”

    “投奔他们大哥。”

    林遇梵细细听着,原来季师长的大公子是民国政府驻港办事处的副主任。

    果然, 这局没打完, 门外传来声音, 季书同偕同妻子和妹妹过来问安。

    季书同看上去比赵立翔大一两岁,大概二十五六的模样, 他妻子也是海城人,个子小小的有点腼腆, 站在旁边只微笑不说话。

    妹妹季书娉比林遇梵要小一点, 长得漂亮, 又热情大方, 看见王君瑶就笑着问好:“赵伯母,好久不见。”

    “哎哟, 长那么大了,走在街上我都要认不出来了。”王君瑶不记得季书娉的名字, 只笑着握住她的手,“怎么样,有晕船吗?”

    “还行, 我们不晕船。”季书娉看向林遇梵, 主动打招呼, “这位一定是之敖哥哥家的嫂子吧?”

    “是的是的,这是之敖的新婚太太。”王君瑶赶紧催她儿子:“立翔, 都介绍一下。”

    赵立翔只好一一介绍:“这是季叔叔家的二公子季书同和他太太,这是三小姐季书娉。我们家这边的,这是我二婶、这是我……大嫂,这是我小妹。”

    林遇梵落落大方地伸手:“我姓林,叫林遇梵。”

    “嫂子你好呀,叫我书娉就行。”

    像赵之敖这种叱咤风云的人物,多少名门千金他都没看上,最后却娶了同族的寡妇,季家众人原本十分好奇,纷纷猜测这寡妇必定姿色过人。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这五官,这肌肤,这身段,堪比海报上的电影明星,甚至比那些女明星更多了几分清冷的气质。

    难怪素来挑剔的赵之敖为她折腰。

    季书娉建议:“今天我们能聚在这轮船上实在是缘分。晚上不如一起吃饭吧?”

    王君瑶早就准备好做这个东了,她说:“好呀,餐厅我们已经定好位置了。”

    众人往外走,王君瑶跟季书娉说话,“说来抱歉,你父亲的葬礼,我们家刚好办喜事,那天我就没去……”

    季书娉微微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我们理解的,而且之敖哥哥举行完婚礼马上赶来,还帮我们解决了一些麻烦问题,我们全家人都很感激的。”

    “怎么样?凶手找到了吗?”

    季书娉摇头,“没呢。”

    王君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季书娉笑着转移话题:“我之前也不愿意去港城的,那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但是大哥一定要我们去,我们没办法。你们也在港城那就太好了,以后找不到玩伴,我就找你们去。”

    “哎哟,那正好么,我们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到时候大家可以结伴出去玩。”王君瑶不爱出去玩,但她看着季家姑娘,着实喜欢,到了港城免不了要出去游玩的,能够一起出游,未尝不可。

    走着走着,季书娉又回过头来跟林遇梵说话,这姑娘自来熟,还不讨人嫌。

    晚饭之后又聊了会儿,两家约好第二天抵港后一起下船。

    *

    在船上这几天,林遇梵都睡的不踏实。

    明明轮船行驶的很平稳,她总觉得自己摇摇晃晃在海水里浮沉。

    这天晚上,她又梦见自己在海上漂浮着,身下只有一块木板,她一动不敢动,而身上缠着巨蟒,箍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想大声呼救,却怎么也叫不出声。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拼尽全力想要睁开眼,但眼皮像不是自己的,完全不听使唤。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林遇梵终于睁开了眼,是桂香在敲门。

    打开舱门,桂香进来:“小姐,还有一个小时到港城。我们那边已经收拾好东西了。”

    桂香和其他几个仆人都在二等舱,他们四点多就起来收拾行李。

    林遇梵打了个呵欠,“我做了个噩梦。”

    “梦见什么了?”

    “梦见一条大蛇。”

    桂香面露喜色:“小姐,你不会怀了吧?我以前听那些老佣人说,新婚女人梦见蛇,就是有喜的征兆。”

    林遇梵无语笑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万一是真的呢?”

    林遇梵没办法解释,只说:“你先收拾吧,我换套衣服。”

    换好衣服,林遇梵简单梳妆,因想着等会儿即将看见赵之敖的几位姨太太,特意抹了点口红。

    她无意跟姨太太争宠,但面上她并不想被比下去。

    从船舱出来,海腥味扑面,近海的鱼腥味已经比深海要淡一些了,但仍然难闻。

    林遇梵微微屏住呼吸,朝远处眺望。

    海面上雾气朦胧,大海边缘处已经能看到一些城市的轮廓。

    她又回来了。

    时隔一个多月,她回到了五年前的港城。

    抵港后,头等舱的客人先下船,因为赵家打点了小费,赵季两家的仆佣也跟着一起下来了。

    下客码头人潮拥挤,林遇梵跟在人群后面,扫了一圈接船的人。

    没?? 看见赵之敖。

    他没来。

    沈特也不在。

    赵之敖来不来,她倒不在意。

    她主要是想找沈特,等会儿见面,最好沈特能主动提起帮她过户房产的事。

    这是她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她看到了二叔赵彦晖,以前在老二房的时候,林遇梵见过对方一次,有印象。

    难道上一辈子,真是他伙同外人害死赵之敖兄弟的?

    赵彦晖已经迎了上来:“大嫂!路上辛苦吧?”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美妇人,那妇人满脸笑容:“大太太,二太太,立翔……你们终于来了。”

    王君瑶看见他们,高兴笑道:“彦晖、云馨,真是劳烦你们一大早来接。”

    原来那美妇人叫祁云馨,是赵之敖表哥的太太,听说赵之敖的三个姨太太都不管事,是表嫂祁云馨在当家。

    祁云馨笑道:“劳烦什么,我们应该的。”

    说着祁云馨看向林遇梵,她笑问:“这位就是之敖的太太吧?”

    难怪之敖喜欢,这果然是个美人。

    王君瑶赶紧介绍:“是啊,这是遇梵。遇梵,你二叔和你云馨表嫂。”

    林遇梵笑着问好:“二叔你好,表嫂今天辛苦你。”

    “哎哟,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客气。”寒暄几句后,祁云馨看向旁边拉着女儿的刘芳。

    “景秀长高了……”她回头看向赵彦晖,逗趣道:“你们一家人见面,怎么都不打招呼?”

    刘芳一把年纪了,在外人面前还是有些害羞不善言辞。

    赵景秀则是赌气,她爸爸怎么不喊她。

    骤然成为焦点的赵彦晖,笑向女儿,“怎么,不认识爸爸了?”

    赵景秀微微哼了一声,才喊:“爸爸,你是不是忘记答应我的事了?”

    “小祖宗,谁敢忘记啊。早准备好了,回家就给你。”

    祁云馨好奇问:“什么呀?”

    “她要的一只手表。”

    刘芳这才小声说:“你看看,爸爸还是最宠你的。”

    赵景秀是独女,她挑了挑眉,似乎在说,不宠我宠谁?

    站在一边的赵立翔终于开口问了一句,“二叔,我哥呢?他什么事那么忙?怎么不来接?”

    赵立翔特意说大声一点,似乎是说给林遇梵听的。

    赵彦晖解释:“你大哥昨天去澳门参加黎老太爷的葬礼,今天早上出殡,他们可能要中午才能回来。”

    又是参加葬礼,最近死的人有点多啊,王君瑶也没多问。

    林遇梵暗暗观察着传说中的赵彦晖。

    老五房的男人长得都比较帅,赵彦晖也不例外。

    他不到四十,看上去也就而立之年的模样,个子挺拔,戴着一副眼睛,很是斯文。

    二婶刘芳跟他站在一起,有着强烈的姐弟感。

    加上刘芳不自信,弯腰驼背的,这几天没休息好,人也干瘪瘪的没什么精神,两人看着完全没有那种少年夫妻的熟悉和自在。

    受简素贞给的信息影响,林遇梵对赵彦晖第一印象就不是那么好。

    不管怎么说,上一世赵之敖兄弟去世后,赵彦晖是实际受益者之一。

    他是有嫌疑的。

    此时,赵彦晖看到了季书同,忙过去打招呼,问他们有没有车来接,没有的话,可以跟他们一起。

    正说着,季家接人的仆从也来了。

    下船的人越来越多,站着不动容易形成拥堵,祁云馨张罗着让大家上车。

    两家人别过之后,各自出了码头,上车回家。

    这次赵家开了四辆车来接,三辆小轿车,一辆皮卡,人和行李都装得满满登登的。

    林遇梵和王君瑶坐一辆车,王君瑶看着外面的街景,很是新奇。

    “路边的是什么树啊?这么高,叶子这么大。”

    林遇梵:“这是椰树。”

    “哦。”王君瑶一路看着,经过闹市区的时候,看见满街都是低矮的楼房,楼房顶上打着英文汽水广告。

    她有些失落。

    港城还是比上海差太远了。

    但她是来投奔继子的,也不好表现出对新地方的不满,只叹息:“都是英文啊,看不懂。”

    林遇梵安抚道:“那是广告,看不懂没关系。店铺招牌大部分都是汉字的。”

    “幸好有你跟我作伴。”王君瑶庆幸儿媳懂得多,还是个好相与的。

    王君瑶想帮林遇梵撑撑腰,便说:“等会儿回到家,让屋里那三个姨太太跪下来给你倒茶。”

    林遇梵:“……”

    没必要了吧。

    大家都是女人,何必互相为难。

    “她们先嫁给之敖的,我后进的门,这些老规矩,能免就免了吧。”

    王君瑶知道儿媳虽然良善,但不像她这么没手段,她从别人口中听说了林遇梵改嫁前跟老二房智斗,要回嫁妆的事,便只拍了拍她的手背,也不勉强:“那就按照你的想法来。”

    *

    云屏山道5号,刚刚好坐落在半山腰上。

    两座独立别墅前后有围廊相连,私家花园里鲜花开的正盛。

    赵家的佣人们都出来迎接,众人都好奇,大少奶奶长什么样?

    原以为从国内来的妇人,就算长得好看,肯定也不够时髦的。

    结果却让他们“大失所望”!

    这个年代,要论时髦,还得是海城人!

    那剪裁修身的缎面旗袍,那微微卷起长途跋涉都没有变型的头发,娥眉淡扫,一抹红唇娇艳欲滴,尤为关键的是,浑身散发的淡然优雅,比他们之前见过的所谓港府豪门阔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或者这就是名门闺秀和暴发户之间的区别吧?

    林遇梵哪里知道佣人们内心戏这么多,要她选择她情愿做有钱的暴发户,也不做空有架子的名门闺秀。

    她现在哪里有什么淡然优雅,她是累了,有点疲倦。

    一旁的王君瑶没看见那三位姨太太,不免问祁云馨:“她们不在?”

    祁云馨知道王君瑶问的是谁,小声回道:“大的和小的跟之敖去澳门了。”

    “还有一个呢?”

    “一大早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王君瑶倒像是松了口气,船上这几天实在是累,她也想晚点再见那三位姨太太。

    听人说,三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也不知道传话的人,有没有添油加醋的成分。

    王君瑶惯不会跟这些人斗的,她自己就斗败了,输给一个妖艳外室,差点被赵庆晖那没良心的扫地出门。

    到了她这把年纪,她只想享清福。

    林遇梵对姨太太们的态度是一以贯之的,最好大家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扰,互不为难。

    所以,她不怕见那些姨太太,甚至多少有些好奇。

    但她进了赵家大宅,第一件事,还是想找沈特。

    当然她很快就知道,沈特也跟着赵之敖去澳门了。

    赵家大宅的两栋别墅,前座是主宅,三层欧式洋楼,面积比较大,后座别墅相对小点,是副宅。

    赵之敖和三个姨太太都住在主宅里,赵彦晖和赵之敖的表哥康年祁云馨一家住后面。

    祁云馨早就问了赵之敖的意见,分配好了房间。

    王君瑶和赵立翔母子住二楼西侧,而二楼中间和东侧是赵之敖和林遇梵居住。

    三个姨太太依然住三楼。

    林遇梵的房间是个大套房,连着衣帽间和起居室。

    起居室还有另外一扇门,通往赵之敖的卧室。

    这样挺好,大家都有独立空间,彼此之间,没事的时候,可以尽量互不打扰。

    一个上午都在忙乱地收拾东西,快到中午也才收拾出一个大概来。

    午饭是一大家人一起吃的,吃完后,又收拾了一阵。

    期间接了喜姑打来的电话,喜姑因为蛀牙上午去看了牙医,就没赶过来。

    林遇梵邀请喜姑一家明天来吃晚饭。

    快到两点,终于把屋内的东西收拾妥当,林遇梵实在困的眼皮打架,洗了个澡就睡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

    *

    赵之敖和三个姨太太是下午三点多一起回来的。

    回到家,客厅很热闹,是王君瑶、刘芳和祁云馨等人在喝茶聊天。

    扫了一眼,没看到林遇梵的影子,他也没问,只道:“赵立翔呢?”

    祁云馨笑道:“立翔去季家找季书同去了。”

    赵之敖没作声,往后看了看,也没让姨太太们叫妈,只吩咐:“快给大太太和二太太请安。”

    三个姨太太立在那里,规规矩矩地请了安。

    王君瑶打量着她们,都只能算是中人之姿,不难看,但也没有特别好看。

    说句不好听的,若论姿色这三位给林遇梵提鞋都不配,她不免好奇,她们是怎么做上赵之敖姨太太的?

    那必定是有过人之处,这比靠姿色上位的还要难对付。

    祁云馨赶紧站起来一一给她们介绍。

    二姨太是四方脸,微胖,说话总是笑眯眯的,满脸喜庆,很能拿捏人。她年纪最大,可能比赵之敖要大那么一两岁。

    三姨太瘦瘦条条的,是单眼皮,身上自有几分书香气息,看上去略有些孤傲,三人里,她算是最好看的。

    四姨太是粉扑扑的小圆脸,带着几分娇俏,这位是最有脾气的,赵之敖也宠着她,王君瑶之前就略有耳闻。为了她喜爱的一个红宝石项链,赵之敖曾经在拍卖行一掷千金。

    介绍完,还是二姨太懂规矩通人情,她问:“大少奶奶呢?我们还没给大少奶奶请安呢?”

    祁云馨:“她在轮船上没休息好,到家又收拾了大半天,这会儿正在房间午睡。”

    赵之敖听说林遇梵在午睡,也没说什么,他下午还有事,就又出去了。

    *

    姨太太们陪王君瑶聊了会儿,便纷纷上楼休息。

    三人聚在三楼角落的小隔间聊天。

    四姨太对赵之敖的新太太敌意最大,“要我跪下来给她倒茶,我办不到。”

    除非赵之敖真把她睡了,让她做成名符其实的四姨太。

    三姨太怀里搂着猫不说话。

    二姨太说话比较幽默,她开完笑道:“我膝盖软,我可以跪。跪了之后,让大少奶奶安排之敖,一人睡一晚。”

    一人睡一晚!!!

    本来一脸严肃的三姨太差点被逗笑了。

    四姨太平时脾气是最暴躁的,说到这事她却不免小女儿心思,红了脸,有些事想想可以,说出来,她一个姑娘家的做不到。

    她骂二姨太:“真是不要脸。别忘了自己身份。”

    二姨太满脸无所谓:“我什么身份?港城谁不知道我耿冬萍是赵之敖的二姨太。再说了,大少奶奶不也是寡妇再嫁吗?她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只要大少奶奶喝了我们这杯茶,按照大清律例,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姨太太。”

    这招绝妙啊!

    四姨太不吱声了。

    三位姨太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之间默契地没说话,心底开始莫名期待起来。

    都说老赵家最讲究规矩,肯定会安排她们三人给正房太太磕头奉茶的。

    她们不知道,老赵家确实讲规矩,但老五房是例外。

    老五房明面上最大的长辈王君瑶只是继母,她对赵之敖向来不敢有太高的要求,甚至对于刚进门的儿媳妇林遇梵也是客客气气的,尽量不产生矛盾。

    她唯一敢大声骂的,只有她儿子赵立翔。

    所以,老五房本就是个不讲规矩,只讲实权的地方。

    真正的实权人是赵之敖,而他的太太虽然才进门,但这个家,还不会轻易有人胆敢来指挥她这个女主人做事。

    林遇梵睡到差不多八点才醒,除了桂香,没人敢来叫醒她。

    她撑着睡迷糊了的脑袋,问:“吃晚饭的时候,你怎么不叫我起来?”

    桂香笑道:“我叫了一声,你没回我,睡得可沉了。我没舍得叫醒你。要不我让人把饭端上来,就在屋里吃吧。”

    “也好。”

    套间里的起坐间很宽敞,林遇梵也懒得梳妆出去。

    没多久,红玉和另外一个女佣端饭菜上来了。

    桂香知道林遇梵口味,就只荤素搭配着挑了四五样菜。

    这里的伙食跟这两年严重没落的老二房相比,可谓天壤之别。

    不管是鲍参翅肚,还是豆芽白菜,不管贵的,还是便宜的,每一样菜不止要做得可口还要做得精细。

    桂香和红玉到底是大家族里出来的丫鬟,虽然林家和老二房都落魄了,但也不是没见世面的,所以,这边的日常用度,无论再怎么精致奢华,她们都能沉得住气,不会表现出大惊小怪的模样。

    桂香在旁伺候林遇梵用餐,颇为神秘地笑问:“小姐,你猜那三个姨太太长什么样?”

    林遇梵也好奇:“什么样?”

    桂香认为都没祁云馨好看:“更比不得你。”

    林遇梵恍然:“那说明……”

    说明赵之敖不好色。

    她更好奇了,“她们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不然怎么吸引的赵之敖呢?

    她之前想过,赵之敖究竟是什么身份?

    公开养着三个姨太太的,应该不是共产党,那他更可能是,资助共产党的拥护者。

    一个国军出身的人,最后倒向了共产党,可见他是一个很有眼光的人。

    没有姿色的普通女人,凭什么吸引他?

    性格、才华还是身段?总有吸引他的地方吧。

    桂香摇头:“我看不出来有什么过人之处。一个矮胖,一个高瘦,剩下那个……是秃头!我听底下人说的,说四姨太头上的是假发。”

    这……

    林遇梵不喜欢攻击别人的长相和缺陷,何况人家三个姨太太没招惹她。

    她提醒桂香:“这种话你以后不要在外面乱说。”

    “我知道,我只跟小姐你说说。红玉面前我都没敢说的。”

    这边还在吃着,门口有动静,抬头一看,是赵之敖回来了。

    桂香赶忙站起身:“姑爷回来了。”

    赵之敖睃了她们一眼,目光最后定在妻子那还些微有点倦意的脸上。

    “才睡醒?”

    林遇梵看着丈夫,感觉很怪异,虽然他们有过很亲密的夫妻行为,但彼此之间实在是太陌生了。

    她微微笑了笑,尽量显得平和:“睡太沉了,她们叫不醒我。”

    那就说明,住得还挺习惯。

    这是好事。

    赵之敖没坐,他看了眼手表,“我晚上还有个应酬,不用等我,你先睡。”

    看来,他今晚要睡她这里。

    林遇梵也不能拒绝,只客气地说了句:“不要太晚回。”

    不要太晚回。

    赵之敖眼睛微微眯了眯,没说话,心底有细细的烟火在燃放。

    他确实没有太晚回。

    林遇梵朦朦胧胧刚睡下不久,便听见脚步声,她也没睁眼,不多时,一双温暖的大手从被子里伸了过来,贴在她微凉的肚皮上。

    第25章  耳朵边有呼吸,痒的她轻轻一缩

    在林遇梵的眼里, 赵之敖这人,壳子是挺好的,高大俊逸。

    可惜那方面不行,但瘾很大。

    她以前在书局上班的时候, 看过一些心理方面的书籍, 这类人由于需求得不到满足,心理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与常人不同的, 变态。

    有的会有暴力倾向, 有的性.瘾大到心理扭曲,  甚至会做出一些骇人听闻的事。

    所以,当赵之敖伸手贴在她肚皮上时, 她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一动不敢动。

    如果他只是吃和啃,她尚且还能接受, 但若是太过, 她是不愿作此牺牲的。

    转念一想, 她才刚来港城, 他应不至于那么早露出真面目吧。

    果然,贴着她肚皮的手, 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静静等了好一会儿,那手轻轻松开, 只听身后之人转了个身,之后就再无动静。

    林遇梵暗自松了口气,为今之计, 最重要的, 还是尽快过户房产。

    只要房产过户成功, 之后他要是在那方面要求太过分,大不了夫妻分居, 各过各的。

    赵之敖肯定不会愿意跟她离婚,毕竟在港城离婚,代价是很大的,起码他要支付高额的赡养费。

    想着想着,她睡着了。

    赵之敖伸手贴过来的时候,发现她这边完全没有动静,想着她路途辛苦,估计是太累了。

    他也就没有打扰她睡觉。

    等第二天醒来,林遇梵以为他会像往常那样,早已起床离开。

    结果一转身,正好对上了他刚睁开的眼。

    他显然也是刚睡醒,眼神惺忪,转而渐渐舒展,脸上多少有些慵懒。

    他是比赵立翔好看的。

    “起来吃早饭,还是继续睡?”他声音略微还有些刚睡醒时的低沉和沙哑。

    林遇梵昨天睡了一下午,昨晚也算睡得早,基本上把船上那几天的睡眠补回来了。

    而且,继续睡,他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她轻声说:“起来吧。”

    闻言,赵之敖掀开薄被先起来出去了。

    林遇梵也快速起床,简单画了个妆,就下楼去。

    才走下楼梯,管家关姐迎上来,用不太标准的国语说:“大少奶奶早安。”

    林遇梵笑着回她:“早啊。”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但显然现在还不是吃早饭的时候。

    表嫂祁云馨过来,轻声跟林遇梵说话:“我差点忘了,三个姨太太还没给你请安捧茶。”

    林遇梵还是之前的态度:“正常见面介绍就行,下跪奉茶就免了吧。”

    转入大厅,三个姨太太早已等候多时。

    一眼扫过去,忽然想起桂香说的,一个矮胖,一个高瘦,剩下那个是“头发浓密”的秃头。

    有了桂香给的心理铺垫,林遇梵倒觉得这三位同事姿色并不差的,就是比较……有特色而已。

    听见大少奶奶过来,二姨太和三姨太都先站起了身。

    正在看小说的四姨太也被二姨太给拽了起来。

    从昨天回来她们就听佣人们说,大少奶奶有多天仙般好看,真见到真人了,三人都不约而同的愣住。

    大少奶奶这五官若拆开来看,每一处都算不上绝美,但这算不上绝美的五官奇妙地融合在一起,描绘出一个绝代佳人,让女人看了都不由得心动。

    而这白皙红润的皮肤吹弹可破,一看就是刚被滋润过的。

    说不上来是妒忌,还是羡慕,更或是爱慕。

    不怪赵之敖会选她。

    长得好看,就算成为寡妇,只要会选择,还是会有光明未来的。

    微胖的二姨太最是圆滑,她笑着打招呼:“大少奶奶!”

    她们三个的年纪都比林遇梵大,若让她们叫姐姐,那真叫不出口。

    林遇梵微微颔首,笑着说了声:“早!”

    祁云馨赶忙介绍:“这位是二姨太耿冬萍,做得一手好菜;这位是三姨太章艾明,写得一手好字;这位是四姨太陈丹丹……”

    介绍到这,祁云馨忽然卡壳了,四姨太有什么特长?

    本来陈丹丹还满怀期待祁云馨会怎么介绍她,结果……

    二姨太及时出来解围,她逗趣道:“她呀,就是喜欢撒娇抬扛看小说。”

    陈丹丹佯装生气打了二姨太一下,“我怎么抬杠了?”

    本来有点严肃的氛围,顿时轻松起来。

    林遇梵看出来了,最安静的就是高高瘦瘦的三姨太章艾明。

    此时王君瑶也下楼来了。

    众人问过安,待王君瑶和林遇梵坐下,姨太太们满怀期待等着奉茶。

    祁云馨笑道:“大太太和大少奶奶说,现在是新时代了,不用再拘泥以前的老规矩,今天免了大家下跪磕头奉茶的旧礼。”

    众姨太:“!”

    二姨太反应快,她笑道:“时代虽然在进步,但规矩还是在的,港城现在还在实行大清律例。”

    林遇梵笑了笑,“我们是海城人。”

    众姨太:“!”

    王君瑶是谁也不想得罪,她岔开话题:“我和大少奶奶从海城给你们带了一些礼物。”

    说完,便叫蕙兰和桂香把礼物端上来,奉茶的话题就这么给揭过去了。

    姨太太们想跪还不给跪,真是有苦无处申冤。

    等吃早饭的时候,赵之敖才从书房下来。

    他坐在一家之主的位置上,林遇梵坐他旁边,默默吃着自己碗里的红枣细米粥。

    今天是茶楼送来的茶点,每样都有两三笼,摆了满满一桌。

    赵之敖瞥了林遇梵一眼,显然认为她只喝粥,营养不够,便把一碟红米肠放她面前。

    也没说话,就只放她桌前。

    林遇梵上一世在早茶店吃过红米肠,知道里面卷了虾肉,她不吃虾,便没夹。

    赵之敖看她没夹,又把一笼虾饺放过来。

    林遇梵:“……”

    她刚想说话,坐王君瑶旁边的赵立翔说:“她吃虾过敏。”

    赵之敖脸色当即沉下来。

    王君瑶恨不得在桌底下狠掐她儿子。

    赵立翔故意挑衅似的,站起身,把林遇梵面前的红米肠和虾饺都移开,把一笼叉烧包放她前面。

    “叉烧包有点甜的,应该符合你口味。”

    众人看在眼里,吃瓜的眼神四处乱串,大家都不敢说话。

    林遇梵发现了,赵立翔平时挺正常一个人,但每次在赵之敖面前都非要跳起来作妖。

    这兄弟俩有仇。

    人人都怕赵之敖,包括王君瑶,就赵立翔作死不怕。

    林遇梵眼见赵之敖脸色益发难看,她赶紧灭火,“我今天有点腻,不想吃叉烧包。”

    她看奶黄包距离赵之敖最近,又道:“之敖,你帮我拿一个奶黄包。”

    全桌就一笼奶黄包,太远了,赵立翔眼睁睁看着赵之敖夹了个奶黄包,放在她碟子里。

    王君瑶暗自拧了儿子一下,赵立翔不得不转移话题,问大家等会儿要去哪儿玩。

    有人想出海,有人想去看马戏,还有人想要去马场骑马。

    林遇梵不想出去玩,她知道王君瑶也想先歇几天,正要开口,却听赵之敖先说了。

    “她们一路舟车劳顿,休息几天再说。”

    四姨太撒娇似的道:“难得你有空,人家想你多陪陪……家里人嘛。”

    赵之敖眼皮微掀:“过几天再说。”

    赵立翔以为他哥昨晚又在床上折腾林遇梵,把人家折腾累了,他一如既往地唱反调,“我不累,四姨太,我陪你去。”

    四姨太笑看赵之敖:“去不去?”

    赵之敖冷着脸,没说话。

    显然赵之敖是不同意他们出去的,二姨太最识趣:“我脚不太舒服,我就不去了。”

    三姨太本就不外出社交:“我要在家抄经书,十五之前要抄给佛祖的。”

    看着两个同伴背叛,四姨太偏不屈服,她要彰显自己的身份本就跟其他人不一样,赵之敖是需要让着她的。

    “你们不去,我去。”

    二叔赵彦晖打圆场:“那就分两拨人,累的有事的在家休息,不累的,出去玩。”

    赵景秀新来乍到,对这座城市还充满好奇,她笑眯眯的小声说:“我想去。”

    因为赵立翔明天开始要去报社上班,之后确实只有周末才有时间外出游玩,赵之敖还是默许让他们先出去玩了。

    最后就赵立翔,陈丹丹和赵景秀三个人一起去了马场。

    林遇梵发现了,四姨太陈丹丹跟其他两位姨太太不一样,她比较骄纵,比较有恃无恐。

    或者是,赵之敖比较宠她的缘故?

    *

    吃了早饭,林遇梵终于见到了沈特。

    沈特倒是机灵,不等林遇梵找他,他就主动上前说:“大少奶奶,赵先生吩咐我帮您办房产过户的事,您这边什么时候方便?我叫律师过来跟你签协议。”

    那当然是越快越好!

    林遇梵没想到,有钱人,连房产过户都比常人简单。

    不单可以委托律师,人家律师还□□。

    林遇梵问:“今天来得及吗?”

    “今天可以的,上午下午都行,看太太你的时间。”

    “那就今天上午吧。”林遇梵想要快刀斩乱麻。

    沈特安排律师十点上门,不过半小时时间,就签好了协议,按照闫律师的说法,最快一个礼拜能拿到新的房契。

    一个星期之后,她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富婆了。

    林遇梵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办完这件事,林遇梵先回房休息,并让桂香把铁龙叫来。

    林遇梵在套房起居室喝茶看书,等铁龙进来,她抬起头给他递去一张纸条。

    “你去港岛西区湖南街的街尾找一家私家侦探社,具体街牌号我忘记了,但你到了那边,可以看到一个不大的招牌,上面写着‘有料到私家侦探’……”

    铁龙看着纸条上的地址,似懂非懂:“找私家侦探?”

    “对,你找这家侦探社的老板,他叫图老六。”

    这个图老六是林遇梵上一世在杂志社工作时遇到过的侦探界牛人,图老六此时名气尚未打响,收费应该还比较低廉。

    林遇梵递来一封信和五百港币:“让他去查赵彦晖,资料和要求我都写在信里了。另外,给足他酬金,让他优先接我们的单子。”

    “‘有料到私家侦探’,我马上去……”

    在来港城之前,林遇梵就跟铁龙沟通过,让他来了后,就盯着赵彦晖的一举一动。

    所以这次的任务,不需要林遇梵多加解释。

    林遇梵制止道:“不着急,吃了午饭再去。”

    既然不着急,铁龙就先把自己的发现跟林遇梵说了:“我听下面的人说,彦二爷喜欢赌博,而且赌的很大,不要命那种。今年3月彦二爷在赌场输钱被扣,是大少爷去赎的他。大少爷给二爷下了死命令,如果再赌,就赶他回海城。”

    没想到赵彦晖跟赵之敖的父亲一样喜欢赌博,果然是亲兄弟。

    铁龙:“彦二爷虽然好赌,但他性格好,出手大方,所以人缘非常好,里里外外的人,都喜欢他。”

    林遇梵大概明白,赵彦晖就是那种,烂赌,对所有人好,唯独窝里横对老婆不好的孬种。

    等铁龙出去,桂香拿了几份林遇梵要的报纸进来。

    桂香又是另外一条信息渠道,她小声说:“彦二爷跟二太太刚刚吵架了。”

    刘芳这种鹌鹑性格也能吵起来?

    林遇梵好奇:“他们为什么吵架?”

    “彦二爷摔门出去了,二太太在房间里哭,云馨表少奶奶在安慰她。二太太身边的丫鬟娟儿偷偷告诉我,彦二爷嫌二太太身上有味,二太太一生气,就数落彦二爷外头有人了,自然嫌弃她。二太太还说,如果二爷想要娶姨太太,她也不会反对,何必这么对她。”桂香因为知道自家小姐要调查赵彦晖,在她意识里,赵彦晖早就不是个好人。

    桂香叹了一声:“二太太没儿子,彦二爷迟早要找小老婆的。”

    现在的社会非常现实,赵之敖这种有钱有本事的人,娶几个姨太太,别人只会说他风流才俊。

    赵彦晖则不同,他一个靠侄子帮衬的遗少,讨小老婆那就是贪财好色!

    当然,没有儿子,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借口。

    桂香替林遇梵担心起来:“要是那些姨太太比你早生下儿子,那就麻烦大了。”

    以赵之敖现在这种不举的状态,林遇梵根本不担心这个问题,她劝桂香:“别把精力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小姐你就是心大。你不能逞着自己比姨太太们年轻好看,就不当回事,你没看早上四姨太当众撒娇的妖媚样子,我听其他人说,她惯常就这样,姑爷也由着她。这就是得宠!”

    林遇梵翻阅着桂香送来的报纸,笑话她:“你怎么突然像个老太太似的。”

    桂香也忍不住笑:“我和红玉,跟一个老姐姐同宿舍,那老姐姐在这里工作两年了,她是亲眼看见四姨太有多得宠的,年轻女孩子秃头,姑爷都不介意,说明是爱到骨子里了。”

    听见“爱到骨子里”这般的话,林遇梵打了个冷颤:“你说话别那么肉麻行不行?”

    林遇梵从桌上糖果碟里挑了几个桂香最爱的巧克力塞她手里:“多吃点糖。”

    桂香无奈笑道:“小姐,你真是一点都不着急的。皇上不急太监急。”

    透过窗户往外看,外面太阳出来了,桂香赶紧叫来红玉,两个人把卧室里的床单枕头抱出去晒。

    桂香抱怨:“这个地方又闷又热,湿气还重,街上也是破破烂烂的,怎么看都没我们海城好。”

    红玉比较随遇而安:“这里也挺好的,安静,空气好,好多外国人的。”

    “外国人多有什么好的……”两个丫头边说话,边开门出去了。

    林遇梵看完今天的报纸,打算下楼去看午饭准备好没。

    经过二楼的小隔间,刚好看见赵之敖和一矮个中年男子在说话。

    赵之敖看见她,朝她招了招手,叫她过去。

    原来那矮个男子就是祁云馨的丈夫,赵之敖母舅家的亲表哥康年。

    康年不止矮,脸上还有点麻子,形象不太行,但做事非常稳重,是众多亲戚里,赵之敖最为信任的人。

    赵之敖介绍他们认识之后,才对林遇梵说:“你的那几套房产,现在都是年哥在打理放租。接下来你是要自己打理,还是继续交给年哥?”

    不是林遇梵信不过康年,而是她更喜欢,财产都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安全感。

    她笑道:“我刚来,什么都不熟悉……”

    康年以为林遇梵要把房产交给自己,结果她下一句却是,“等房契拿到了,我再跟年哥交接相关事宜。我还有很多不懂的,需要年哥您指教。”

    康年赶紧笑道:“指教谈不上,能帮忙的,我一定帮。”

    林遇梵那点房产虽不多,但位置都很好,好好放租,每年进项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康年手里掌管着赵之敖名下的各项物业,经验非常丰富,必要时候,还是需要请教他的。

    “劳烦年哥了。”

    康年非常谦虚:“我拿之敖的薪资,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等康年下楼去,赵之敖合起手里的一份文件,看了妻子一眼,说:“之前,海城是妈当家,这里是云馨表嫂当家。现在我们结婚了,你是这家里的女主人,管家权你是要收回来,还是不收?”

    林遇梵反问:“你想我收还是不收?”

    她就坐在他身侧,赵之敖的角度看去,柔和的侧颜是天生自带的温婉。

    他不算非常了解她,但几次接触,她不是一个简单的,温柔的,传统家庭女性。

    她能利用客人来访,从赵礼杰手中要回自己的东西;她能在关键的时刻,帮不认识的梁月脱险;她也会为了金钱聘礼,明知道他有三个姨太太还愿意嫁给他……

    挺好的。

    起码,是个有血有肉的鲜活女人。

    目光下移,看到了凹凸有致的山岚,在微微起伏。

    他呼吸略微一顿,及时收回?? 视线,给了一个建议:“打理家务事情多,会比较累,而且这里你还不熟悉。你不如抓大放小,让云馨表嫂做王熙凤,你在背后做王夫人。”

    王夫人平日吃斋念佛,啥事不管,只管享福,关键时候还能耍耍权威,确实挺好。

    林遇梵笑着回了一句,“我又不会吃斋念佛。”

    “你有什么想法?”

    林遇梵:“那就听你的,家里事务交给表嫂。但我一个人在家闲着,我怕会憋坏去。”

    “你在老二房这么多年也没憋坏。”

    “你怎么知道我不憋着?”

    赵之敖被噎住了,他缓了缓才道:“那你继续说。”

    “如果有机会,我想出去上班。”林遇梵有自己的规划,她要尽早接触这个社会。

    以后就算赵之敖真的出了事故,生活发生变化,她也不至于两眼抓瞎,任由赵之敖身边人摆布。

    单单有房产还不行,她还需要一些社会阅历和人脉来保障自己以后能真正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

    赵之敖从没想过妻子是会想要出去上班的。

    毕竟她也只是说“如果有机会”,像她这种除了学校几乎没出过闺房的女性,他想不到她还能胜任什么工作。

    虽然她略懂得一些英文,但就她在海城女子学校学的两年英语,在港城职场是完全不够用的。

    心里是这么想着,他也不能直接出言打击她,“你想做什么工作?”

    林遇梵想去小说出版社上班,以后有机会,自己开一家小说出版社。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怕如果太早说了目标,反而会引起赵之敖的疑惑,便只说:“做做文字工作吧,我还没想好。”

    “那就等有机会再说,出去工作,可能比管家还辛苦。晚点我会交待账房,以后家里开销,一万以内,你同意就行。”

    一万港币在这个年代可不是个小数目,她以前在书局上班,一个月满打满算,最多也就两百港币。

    这还是后期涨了工资的,她犹记得,刚开始工作时只有80港币,而且还时常拖欠。

    当然她知道,家庭普通开销能用到1万港币的机会不多,他给她这个额度,算是一种对她女主人身份的尊重。

    林遇梵没再多说什么,可心情是愉快的。

    他看得出她高兴,之前还担心她在港城住不习惯,现在看来,担心有点多余。

    *

    吃午饭的时候,赵彦晖不在,二婶刘芳正常出来吃饭,面上看不出刚哭过的样子,仍然强装着笑颜。

    林遇梵不好安慰,王君瑶也只能装作不知情。

    只有祁云馨不时给刘芳夹菜。

    “二太太你实在是瘦,要多吃点,身上才长肉。”

    不爱吃肉的刘芳,乖乖吃了两块肉。

    吃过午饭,祁云馨带着账房来找林遇梵汇报赵家花园的财务情况。

    日常开销最多的是人员费用和伙食费。

    人员费用里,还包含了给各位家人的零花钱。大太太大少奶奶每月2000港币;三位姨太太每月1000港币;二太太和三小姐赵景秀算是客人,每月200港币;祁云馨当家每月400港币,其余工作人员按实际薪资支付,每人费用在50-300港币不等。

    伙食费每月控制在5000港币以内。

    这样计算下来,赵家花园每月开支都需要两万多。

    真是家大业大,开销也大。

    她以前在老二房哪里有零花钱?老二房那些人不贪她的钱就不错了。

    祁云馨说:“这是每月的支出。账房收入来源主要是之敖这么多年投资的物业租金,每个月租金收入有三四万。到年底,如果有剩余,会存到之敖的账户上。如果租金收入不够支出,之敖也会补上。”

    这些账簿,林遇梵也只是大概看看,没发表意见。

    祁云馨的意思,以后每个礼拜跟她汇报一次开支,每月再汇总一次。

    林遇梵认为可以,便就这么定下来了。

    午休时间,林遇梵回房没事做,便想着找几本书看。

    赵之敖有两个书房,一个在二楼,一个在三楼。

    林遇梵也不知道哪里的书多,便敲了敲二楼的书房门。

    “进来。”

    开门进去,刚好看见赵之敖昂首在吃药丸。

    赵之敖以为来的是康年或沈特,没想到进来的是林遇梵,他错愕了一下,喉咙里的水呛住了。

    咳咳咳咳咳咳!

    大佬被水呛了,咳嗽得有点狼狈。

    林遇梵看在眼里不免狐疑,他在吃什么药?

    那么心虚,难道是那方面的药物?

    怎么在中午吃呢?

    林遇梵也不好问,赶紧道:“我想看看,你这边有什么书可以借阅的。”

    借阅?

    说的这么客气。

    赵之敖又咳嗽了几声,下巴往对面书架一抬,“上面都是,你以后想看什么书就自己进来拿。”

    林遇梵快速从书架上抽了几本闲书,正要回房,却发现身后有动静。

    耳朵边有呼吸,痒的她轻轻一缩。

    大中午的,在书房里,她兀地紧张起来,他这药效不会这么快起作用吧?

    第26章  她那几年为人妇,真白活了

    中午的鸣蝉叫的特别欢。

    林遇梵想着, 虽然他床上癖好一言难尽,但在外人面前他一向伪装的特别正人君子,不至于会在书房里兽.性大发吧?

    思及此,她快速回头, 却真真对上了他的脸。

    呼吸喷在脸上, 痒!

    她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但还是忍住了。

    他们是夫妻, 如果她退了, 显得有点太过的不合时宜的凉薄。

    虽然她没有往后退, 赵之敖还是感知到了她的局促不安,便只抬手拨掉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她头发上的白色羽毛, 随即走到旁边垃圾篓,扔了进去。

    “你等会儿睡午觉吗?”他问。

    不睡午觉要干什么?

    林遇梵无来由的警惕起来。

    她算不上很保守的人, 但她并不喜欢大白天的在床上颠鸾倒凤。

    “我吃了午饭正有点犯困。”她想起自己是因为睡不着才来借书的, 忙又补了一句:“我借了书, 空闲的时候看。”

    如果他吃了药实在有那方面的需要, 可以去找其他三位姨太太的。

    或许她不那么努力也没关系。

    赵之敖听景秀说林遇梵擅长下棋,他本来打算中午无事夫妻俩下下棋, 增加互相之间的了解,见她如此, 便道:“那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林遇梵赶紧回房去。

    *

    去马场游玩的人十二点多就回来了。

    午后休息时间,三姨太在小隔间逗猫, 二姨太坐在一旁嗑瓜子。

    四姨太陈丹丹则站在边上, 小声控诉:“想跪还跪不下去, 有什么办法让她喝了我们的茶吗?”

    三姨太显然已经放弃:“算了吧,别多事了, 人家小夫妻正蜜月,没看我们不顺眼就不错了。”

    关键是林遇梵长得好看,她是喜欢的。

    二姨太也佛系:“不让我们跪,难道我们哭着硬跪啊?传出去多丢人?”

    陈丹丹还是不死心,说好的,一人睡一晚呢?

    说出来她又嫌丢人。

    陈丹丹想了想又说:“要不,我们约她打麻将,等她渴了,我们端茶给她,她不就喝了吗?”

    二姨太满脸疑惑:“这也算?”

    “怎么不算?”陈丹丹想着,只要喝过茶就算。

    正说着,听见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循声望去,看见赵之敖走上来了。

    三位姨太太齐刷刷站起身,陈丹丹笑着打趣:“中午不陪你家大少奶奶休息啊?”

    赵之敖不搭理这个话题,只问:“谁陪我下棋?”

    *

    林遇梵中午本来是不困的,结果躺着躺着还是睡了一个多小时才爬起来。

    起来摇铃,桂香给端了一小碗炖燕窝来。

    下午厨房都准备了炖盅甜品,大少奶奶份下自然是最贵的。

    桂香轻声道:“我听她们说,姑爷在三楼……”

    终究还是找姨太太们泻火去了。

    林遇梵喝着燕窝,原不想问,但躲不过好奇:“在谁屋里?”

    “三个姨太太都在。”

    林遇梵震惊:“!!!”

    果然,表面越是正经,玩的越花。

    她是不是应该感谢他没把她也拉过去,玩五人行?

    林遇梵喝了两口燕窝不想喝了,她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问:“铁龙回来了吗?”

    “刚回来,他让我递话,事情办妥了,具体费用怎么算,铁龙亲自来跟你说。”

    林遇梵便让桂香去把铁龙叫来。

    铁龙把详细情况说了一遍,“图先生答应明天开始调查,三天后给第一次报告。每次报告后如果满意,就给下一阶段的费用。第一阶段的费用168港币,我已经给了。”

    说着,铁龙把剩余的钱给回林遇梵。

    费用是在林遇梵可以接受的合理范围:“这些钱你先拿着,最后一起报账。”

    铁龙问:“我要不要盯着二爷?”

    林遇梵摇头:“你日常时时盯着,很容易被发现,平时多注意,多听就好,不要时时刻刻想着去盯他,那反而容易打草惊蛇。你越要调查他,平时态度就越要恭敬,也不要躲着,该给的礼数要给,该打招呼的时候打招呼。”

    人与人之间互相感知的气场是很奇怪的,如果你身边同学同事不喜欢你,就算平时没有聊天说话,你也很容易自然而然的能感知到对方的不喜欢。

    反而是常常打招呼聊天的,你会更难判断对方对自己的喜恶。

    等铁龙下去,林遇梵看了会儿书。

    桂香再次敲门进来,“小姐,几个姨太太想要邀请你打麻将?”

    精力还挺好。

    林遇梵本不想去,但如果她不去,又怕别人误会她小气,以为她为了中午赵之敖去找她们的事不高兴,而且她本来就爱打麻将,那就打吧。

    大家都是同事,多接触接触说不定还好相处些。

    在一楼的小偏厅打麻将,就她们四个人,刚刚好一桌。

    一开始姨太太们都想着要谦让林遇梵,毕竟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们也不是真的为了打麻将。

    坐林遇梵对面的二姨太先说:“海城麻将怎么玩?我们玩海城麻将吧。大少奶奶教我们就好。”

    林遇梵知道这边麻将的打法,她笑道:“你们三个迁就我一个比较难,就玩本地打法吧,我不会算番,你们算。”

    二姨太笑道:“我教你。”

    她把大概规则说了一遍。

    “玩一次就会了。”

    说着四人开始热热闹闹地砌牌。

    林遇梵本来是想小小娱乐一下就好,谁知这三位平常就打的很大。

    四姨太随口一说,“玩美金,打5块的吧。”

    五美金如果省点花,够林遇梵和桂香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打的着实有点大,但她一个正房太太不能丢了面子,只好奉陪。

    林遇梵没戴什么首饰,其他三个姨太太,各个穿金戴银的,显得很是豪气。

    八只手在台面上搓牌,林遇梵就简简单单一只婚戒,其他六只手上的钻戒,红蓝宝石,闪的人眼瞎。

    土豪是土豪,但似乎不怎么会玩牌,放碰的,放杠的,放炮的,放胡的,林遇梵缺什么,她们送什么。

    两圈下来,林遇梵赢了小一百美金。

    一年的生活费都有了。

    这活脱脱是条生财之道啊!

    跟林遇梵相比,三位姨太太的心思都不在牌面上,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咸香花生米,大家都分着吃。

    “大少奶奶你尝尝,这花生特别好吃。”

    林遇梵吃了几个,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咸。

    吃多了,难免口渴。

    坐在一旁的四姨太瞅准机会,给下人使眼色,她那贴身女佣赶紧把早就准备好的两碗茶给端上来。

    四姨太起身端茶,正要递给大少奶奶时,却发现大少奶奶身边的桂香已把随身携带的茶杯,旋开盖子递了过去。

    四姨太自讨了个没趣,端起茶杯自己喝了。

    喝了茶的林遇梵,打了个七筒。

    手中三个七筒的二姨太,忍着没杠,她摸牌,跟着打了一个七筒,大家继续吃着咸香花生。

    又打了一会儿,二姨太见林遇梵再次去端茶,她忙说:“上次之敖去福建带回的武夷山大红袍,给了我一些,喝着可顺口了。大少奶奶,你要不要试一试?”

    说着她站起身,端起佣人递来的茶。

    结果桂香笑着直接帮林遇梵拒绝了,“我们小姐茶杯里的就是姑爷从武夷山带回来的大红袍。”

    二姨太:“……”

    她有理由怀疑,这些丫鬟们事先走漏了风声,大少奶奶是故意不喝她们递的茶。

    三姨太提醒她:“该你出牌了。”

    二姨太打出最后一个七筒。

    林遇梵瞥了一眼,笑道:“你打了三个七筒。”

    “是呀!我打一个,它来一个,我再打一个,它又来一个,实在是,没有牌运。”二姨太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一个下午,林遇梵赢了差不多两百美金,在她打出大四喜之后,三位姨太太不得不紧张起来。

    再输下去,一个月零花钱怕是要没了。

    大家都认真起来,但此时认真已经没用,因为运势已经没办法逆转。

    二姨太精明,她故意打慢一点,拖慢节奏,能输少点。

    打到四点多,祁云馨从外面进来了。

    她坐在林遇梵身后看大家打牌。

    二姨太最是八卦的人,她小声问祁云馨:“哎,二爷给二太太道歉了吗?”

    祁云馨吃着花生米:“我哪儿知道?二太太一直在房间里没出来,我也不好老是去打扰她。”

    四姨太好奇:“二爷真的在外面有人了?”

    祁云馨显然不好乱说话:“这我更不清楚了。”

    二姨太:“应该是二太太多想了吧,二爷就是爱赌博,这小半年之敖不让他赌,他没事的时候,惯常都是在家里,几乎没在外面过夜呀。”

    四姨太故意用眼睛斜她:“你倒知道的很清楚。”

    二姨太“呸”了一声,“你少编排我。这个家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谁会不知道?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四姨太继续抬杠。

    二姨太碰了碰三姨太的手:“艾明,你快管管她。”

    三姨太笑道:“我管不了。”

    二姨太看向林遇梵:“大少奶奶管管她。”

    林遇梵摸牌的手微微一愣,她不好接茬,只转移话题,看向祁云馨:“大太太刚才说要去花园走走,她回来了吗?”

    “早回来了。这会儿在楼上听戏。”

    这边的咸香花生吃完了,二姨太把边桌上的另外一碟花生递过来,祁云馨起身去接。

    祁云馨手腕上戴了一条三色玉石手链,四姨太见了惊叹:“你这条手链好看。年表少爷给你买的?”

    祁云馨笑道:“他才不会给我买。我自己存钱买的。”

    “以前怎么没见你戴过。”

    “新买的,不是什么值钱货。喏,刚戴上,这链扣子就有点没咬实。”

    四姨太对宝石素来有研究:“种水其实算是蛮好的。”

    “是吧?看来我是捡到便宜了。”

    二姨太建议;“要是链扣子坏了,你赶紧拿回去修,不然以后是不认的,这些黑心商家最坏了。”

    “我找时间拿去修。哎哟,大少奶奶这是又胡牌了。”

    林遇梵笑眯眯把牌放下,运气好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姨太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们今天算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事情没办成,钱输了不少。

    四姨太捏着声音撒娇道:“大少奶奶你今天赢了我们那么多钱,你得请客做东。”

    林遇梵倒也愿意:“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凉粉。”四姨太对林遇梵眨了眨眼,“可以吗?”

    二姨太笑话她:“就你这点出息,怎么也要点个碗仔翅吧?”

    三姨太要求就更低了,“我要鱼蛋。”

    无论凉粉、碗仔翅还是鱼蛋,都是便宜的平民小吃,林遇梵没想到她们要求这么低。

    越看越觉得这三位给她送钱的姨太太,是小天使活菩萨。

    因为马上要吃晚饭了,林遇梵改为请大家吃宵夜。

    *

    五点左右,喜姑一家带了两瓶红酒来作客。

    姑父贺展鸿在楼上跟赵之敖聊天,几个小孩各自找同龄人玩耍,只有孙敬喜去林遇梵屋里坐。

    贺家如今租住市区医院旁边的一套两层老式小洋房,孙敬喜不免跟林遇梵抱怨,这边虫子太多,到处是蟑螂。

    “灭都灭不完的,那天爬到晓坤被窝里,吓得晓坤哇哇哭。”

    林遇梵上一世对此深有感触,以至于适应了好久,才慢慢好了。

    她提醒:“就你们家灭蟑螂没有用的,周围邻居家有还是会爬到你们家来,而且它们会飞。”

    “对!会飞!我活这么大岁数,才知道蟑螂是会飞的!”说得孙敬喜那是咬牙切齿,随即她又压低了声音,“之敖本来有更好的房子可以给我们住,你姑父不愿意,我说可以给房租的呀,他硬是不肯。小气的咧,他就是不愿意接受开车来接待的是我亲戚,租房的还是我亲戚,你是不懂。”

    男人那可怜的自尊心。

    孙敬喜也只得背后吐槽,不好当着众人说他。

    起坐间里,孙敬喜和林遇梵挨着窗子坐下。

    孙敬喜之前来过赵家花园作客,跟三个姨太太都打过照面,她把茶杯放边上,小声说:“我跟别人打听过,赵之敖的三个姨太太,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娶的。赵之敖几乎不带三姨太出去见人,偶尔会带二姨太,大部分时间带的都是四姨太。都说四姨太脾气难搞的咧。”

    林遇梵知道最受宠的是四姨太,但没想到最不受宠的竟然是书卷气息最浓的三姨太?

    这是完全出乎她预料的。

    孙敬喜把声音又低了低:“就那个四姨太有点危险,但她那么恃宠而骄的,男人迟早会厌烦。”

    言外之意,这些人对林遇梵的地位都构不成威胁。

    孙敬喜问:“她们对你态度怎样?”

    “还行,下午我们一起打麻将,挺融洽的。”林遇梵忍不住嘚瑟,“我赢了300美金,折算一下,有一千二百多港币,改天给你和晓晴他们买布料做衣服。”

    “哎哟。”孙敬喜听乐了,“这也赢太多了吧?她们故意输给你的吗?想在你这个当家主母面前示个好。”

    “我凭实力赢的。”林遇梵不承认,最起码也是凭运气赢的。

    虽然姨太太们在偷偷放水,但她们后来全神贯注打也没打赢她。

    孙敬喜笑道:“能相处的好,那就更好了。反正男人么,不是在家里花钱,就是在外面花钱,都一个样。要是相处不好,就分开住,你家赵之敖有的是房产。没必要委屈自己。”

    林遇梵也是这么想的,没必要委屈自己。

    上次孙敬喜来,只是匆匆吃了个饭,都没好好参观赵家花园,今天林遇梵便带她到处走走看看。

    路上遇到二婶刘芳,经过大半天的调整,刘芳不知道是自己调节好了,还是赵彦晖跟她赔了不是,脸上总算有点笑容了。

    等刘芳进屋,孙敬喜跟林遇梵悄声说:“你们二叔二婶到现在还没个儿子,彦二爷独自在港城这么几年,也没娶小妾,按道理说,彦二爷怎么也算是个好男人了。可我总觉得,彦二爷不像是吃素的。”

    “怎么说?”

    “直觉,说不出来。你看彦二爷那个样子,他应该在外头有女人才对。本身二太太又不强势,彦二爷就算有女人不应该遮遮掩掩啊,直接娶回来不就好了么?”

    林遇梵大概明白喜姑的意思,“你觉得他在外头的女人,不能见人?”

    孙敬喜重重点头:“你说哪些女人不能见人?”

    “你快说,别卖关子。”

    “别人的情妇呀。说不定是哪个有钱富豪在外头养的情妇!那些有钱人,情妇小老婆养一堆,但自己又有心无力,身体可能根本遭不住。”

    林遇梵被击中了:“……”

    她家好像……也有一个身体遭不住的。

    孙敬喜继续分析:“老五房的男人都长得好,彦二爷长得好看帅气,而且我听说他赌博输钱后,之敖限制他花钱,手上没多少钱,他长得好看又有门路认识那些莺莺燕燕的,那他去给某个有钱人家的情妇当那个……不也是合情合理吗?”

    林遇梵被逗乐了,“喜姑,你不去写小说,浪费人才了。”

    孙敬喜也笑:“知道我要来港城,晓晴特意找了篇写港城的小说给我看,叫什么第一炉香,里面就是情妇养男人的故事。但我也就只会看,你让我写啊,一个字我都写不出来。”

    林遇梵也看过那部短篇小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别人不好评价的。晓晴找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孙敬喜打着扇子,摇头道:“你还把她的话放心上了?她呀,天天闷头看小说,还说要自己写。我说你一个没有生活阅历的人,你写得出什么小说?我的话,她是听不进去的。她爸爸又宠着,我也没办法。”

    林遇梵笑道:“你随她,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也好。”

    “我就知道。你也是个惯着她的。”姑侄两个边走边笑着。

    逛了一圈花园和别墅,回到大厅,热热闹闹吃了晚饭,贺展鸿因为明天早上还有会议,他们一家便先回去了。

    *

    洗完澡,林遇梵抹了点雪花膏在脸上和手肘上,桂香点了盘蚊香进来。

    “我刚才在书房门口遇见了二姨太。”

    “怎么了?”

    “二姨太给姑爷端来了一个炖盅的补品,”桂香说着放低了声音,“听说都是虎鞭鹿茸之类大补的汤药。”

    林遇梵微微一顿,中午玩那么花,晚上喝了药继续?

    真是表面越高岭之花、正人君子,内里越疯狂。

    她也不好跟桂香多说,只是这山里蚊子特别多,她挠着被吸了血的手背,让桂香把窗户关上两扇。

    林遇梵没有出去溜达,她晚上喝了点喜姑带来的红酒,此时有些许的困意,便早早睡下。

    也不知睡了多久,外面起坐间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这么晚谁打来的电话?

    估摸着肯定不可能是找她的。

    她犹豫着要不要起来去接电话,少顷,铃声停了。

    再细听,原来不是铃声停了,而是有人接了电话。

    虽然声音很小,但隐隐约约能听出来,是赵之敖在起居室接的电话。

    林遇梵掀开床头灯,看了一下时间,竟然还不到十点。

    她也就睡了半个小时。

    感觉像睡了半个世纪。

    她起来喝水,喝完水正在打一个长长的呵欠,恰在此时,房门打开,赵之敖进来了。

    穿着睡衣。

    林遇梵愣了一下,不是喝了大补汤药,去二姨太屋里睡了吗?

    结果却听见他说:“你要是困了,以后晚上不用等我,”

    林遇梵:“……”

    她没等。

    过了一会儿,她才道:“晚上喝了红酒,刚才有点困,睡了一会儿。”

    但这话听在赵之敖的耳朵里,她似乎在说,我睡够了,我不困。

    他领会。

    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上了。

    熄了大灯,床头灯昏昏暗暗的,倒是有几分情调。

    林遇梵刚躺好想要拉被子,就感觉身上一重,脖子上一痒,她快速往后缩,整个被他扣住。

    他刚洗了手,手是冰凉的,却能在她身上到处点火。

    带着淡淡甜香味儿的呼吸喷在脸上,他先亲了亲她的人中,呼吸交融,柔软的唇被另一份柔软给包裹住,她不自觉张开了嘴,下一瞬,他舌尖钻了进来,一开始还跟她的舌尖嬉戏似的来往纠缠,随之越吻越深,他开始在她口腔中扫荡。

    这闷热的天,窗外不知道是什么虫子在鸣叫。

    或者虫子也跟他们一样,在进行最原始而又快乐的事。

    林遇梵闭着眼,忽然手摸到了什么,她猛的睁开眼,灯光下,赵之敖的睡袍敞开了,结婚一个多月,她第一次看到了他宽阔的肩膀,衣衫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刚硬而流畅。那手感,滑、紧实、富有弹性,像一个致命的漩涡,诱惑着她去探索。

    他以前当过兵的,平时应该也有锻炼,所以身材才保持的那么好。

    这么好的底子,不应该不行啊?

    她不明白。

    两人互相摩挲着,渐渐滚烫,她忽然看到了不该看的,二姨太究竟给他喝了什么补汤,如此吓人!

    林遇梵怂得想往后退。

    好不容易找到说话的空隙:“你明天是不是要早起?”

    “不重要。”他说。

    显然现在更重要。

    林遇梵:“……”

    正想着要继续说点什么,她忽然被他扣住,撑开后膝盖被弯起,她感觉自己像个秋天的大闸蟹,被那无形的绳子绑住了姿势,她能清晰感受到濡糯的研磨,疯狂的挤压,以及一鼓作气的贯穿,随后是疾风骤雨般的淋漓畅快。

    窗外的虫鸣声更大了,还伴随着溪水的声音。

    又像是她的耳鸣。

    抑或是错觉。

    总之,这个世界变得异常的热闹。

    林遇梵咬着唇,不愿意在这个热闹中增添半点声音,幸好他这补药应该不是天天能喝的,不然她可伺候不来。实在是累的她歇气,本应更累的那个还在不知疲倦地忙活着。

    她忽然想起来,窗户没有完全关。

    但声音快憋不出了。憋不住也得憋着,只在心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她那几年为人妇,真白活了。

    她确定窗外的虫鸣声是错觉,还有溪水声也是,因为那个声音根本不是来自窗外。

    第27章  被她这一咬给咬兴奋了

    窗外月色照进来, 一团月影起伏不定。

    林遇梵一身骨头都散了,比当年去登泰山都要累上几许。

    关键是才结束没多久,他又来了一次。

    这完全突破了林遇梵的认知,她不知道男人是可以连续来两次的。

    以至于她更加相信, 这是二姨太那盅炖汤的效果。

    一觉醒来, 发现外面已经太阳高照,差不多八点半了。

    枕边人早已起床, 不知去向。

    她很久没那么晚起床。

    幸好这个家, 她不需要一大早去婆婆身边守什么儿媳妇的规矩。

    不记得昨晚是谁起来清理干净的, 应该不是她,因为她现在爬起身时差点没站稳。

    浑身酸胀疼痛, 坐着缓了好久,才去洗热水澡。

    *

    花园小凉亭里, 二姨太在喝茶, 三姨太抱着她的小猫, 给猫咪喂肉干, 四姨太在旁嫌弃猫毛乱飞。

    二姨太抬头看着二楼主卧的窗户,说:“我昨晚熬的那盅汤药, 大少奶奶一定很满意,现在还没起来呢。”

    看着二姨太眼神中的遐想, 完全不懂人事的四姨太陈丹丹,只问:“那她今天会喝我们端的茶么?”

    二姨太早有准备:“我准备了凉茶,准备了红枣枸杞茶, 还准备了红茶和绿茶, 她想要喝什么, 我都有。”

    陈丹丹想起每次都被桂香给搅和了,她说:“关键是她那个贴身丫鬟, 应该把她给支开。”

    二姨太:“这个我也想好了,等会一开始,就让人把桂香给叫走。”

    陈丹丹面露欣喜之色:“你想的真周到。”

    但就算是这样,二姨太依然没有太大信心:“就是我们这个大少奶奶好像跟其他妇人不一样,她不像传统女性,太难把握了。”

    比较现实的三姨太终于开口道:“还是放弃吧,没有意义。就算她喝了我们奉的茶,也不能代表什么。难道她喝了茶,你们就敢在之敖面前要求什么吗?我们已经给他添了够多麻烦,这两年他也尽力照顾我们,现在幻想做成既定事实,也不现实。”

    如果赵之敖想,这事早成了,关键是他不想,他不是那种好色之人。

    陈丹丹白了三姨太一眼:“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没结过婚,没沾过男人,我原本就干干净净的,但现在外面的人都认为我是赵之敖的四姨太,我不可能再找人家。”

    她认为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三姨太轻轻摸着小白猫的脑袋,“离开这里,换个身份,谁知道谁是谁。”

    陈丹丹不想离开港城,她已经习惯这边的生活了。

    “你要是想离开,你自己离开,反正我不会走。”

    眼见二人火药味渐浓,二姨太赶紧缓和气氛:“先别说这些,那等会儿还奉茶吗?”

    陈丹丹:“见机行事呗。反正不管奉不奉茶,我今天打牌是不会再谦让了,我要把钱赢回来。”

    三人正“密谋”着,小丫鬟匆匆跑来跟她们说,大少奶奶吃了早餐下楼来了。

    三人赶紧过去,上午麻将台准时开起来。

    刚开始砌牌,林遇梵就连连咳嗽了几声,二姨太马上给下面人使了个眼色。

    没多久,桂香被叫了出去。

    二姨太这才说:“大少奶奶您喉咙不舒服?”

    “可能是昨晚吃的烤鸭,太上火了。”林遇梵是随意找的一个借口,她怀疑是昨晚做的时候,一会儿干,一会儿湿的,又没盖被子,着凉了。

    “这边是这样的,稍微吃点烤的,辣的,就热气上火。我早上也喉咙不舒服,喝了点鸡屎藤泡茶现在好多了。你喝我这个,清热下火,喝几口就能好的。”二姨太端起早就准备好的凉茶,递了过去。

    茶杯直直的递到林遇梵面前,林遇梵礼貌性接了过来。

    几位姨太太脸上的笑意慢慢浮起,结果笑容还没展开,却见林遇梵端过茶后,只放到了身旁的边桌上,并没有喝。

    二姨太笑容僵在脸上:“怎么不喝?”

    林遇梵听见鸡屎藤的名字,手上寒毛都起来了,名字她不喜欢,味道她更受不了。

    “等会儿口渴我再喝,我刚喝了罗汉果泡的茶,喉咙现在是好多了。”

    二姨太大失所望,这碗茶只要被放下,就不算是她端给林遇梵的了。

    真是!

    几位姨太太再次泄气。

    幸好今天大家牌运还不错,打了三局,林遇梵是一家输三家。

    总算是风水轮流转。

    林遇梵提醒二姨太:“该你摸牌了。”

    二姨太伸手摸牌,只上手,还没看,她就摸出来是个四筒,顿时面露喜色盖住手中牌:“暗杠!”

    “哇。萍姐你今天手风可以啊!”陈丹丹笑着打趣二姨太。

    “承让承认。”

    二姨太微胖的富贵手正要去摸牌,却听对面的林遇梵说:“是四筒吗?我杠上胡。”!!!

    明杠因为是明牌,所以杠上胡相对容易,但赢家?? 也就吃明杠这一家的钱。

    暗杠杠上胡吃三家,但非常难。

    因为你不知道对方是杠的哪个牌,万一猜错,那就是炸胡了。

    陈丹丹不可置信地看着林遇梵:“大少奶奶,如果炸胡,是要赔我们三倍钱的。”

    林遇梵非常自信:“如果我炸胡了,我肯定按照规矩给你们钱。”

    “耿冬萍,是四筒吗?”陈丹丹急得都直呼其名了。

    众人看向二姨太,二姨太尴尬叹了声:“是。”

    姨太太们顿时歇气。

    按照她们的玩法,暗杠的杠上胡,每个人给八番!

    陈丹丹想耍赖:“我们打港币吧。”

    打美金实在太肉痛了。

    这话刚出就被二姨太给打回去了,“哪有这样的。你还守不守规矩了?”

    三姨太也说:“没得让大少奶奶瞧不起我们。”

    “我随口说的,你们那么认真干什么?”陈丹丹又撒了个娇。

    深知韭菜也得一茬一茬割的林遇梵笑道:“打港币可以,那刚才我输的美元要折算成港币,大家重新算一算。”

    众人知道大少奶奶不是活菩萨,都不好意思重新算。

    若说之前输赢主要是依靠的运气,但这一把绝对是技术,大少奶奶如果没有技术,是不可能猜到二姨太暗杠的牌是四筒。

    大部分人都这样,都慕强。

    三个姨太太也不例外,虽然输了钱,但此刻大少奶奶在她们心里,简直是个眉清目秀的麻将女状元。

    上午打了两个小时麻将,之后林遇梵陪王君瑶和刘芳坐车在山下逛了一圈。

    云屏山靠海,但赵家花园的别墅是建在背海那一面的半山腰上,因为背海,所以平时不会有海风的侵蚀和袭扰。

    山下有一条石板路小街道,街道两旁是砖木结构的土楼,街上有很多当地人在摆摊卖各种农副产品。

    本地农民和渔民长期在户外劳作,大多黑瘦,做生意也非常精明,但卖的都是好东西。

    她们买了一些本地产的土芭蕉和橄榄,还买了一些刚刚捕捞上岸的海鱼。

    海鱼带回家,中午由厨房做了杂鱼苦瓜煲。

    *

    赵之敖一大早出去,快到傍晚的时候,回来看见他老婆和姨太太们在打麻将,有说有笑的,气氛这么融洽,他还挺意外。

    晚上吃饭,以往赵之敖不在的时候,有祁云馨和二姨太两个能说会道的在,气氛会活跃一些。

    但每次赵之敖在时,餐厅总是格外安静。

    爱说话的人,除了说菜饭好吃,也不说别的了。

    赵之敖倒没感觉,他问第一天去上班的弟弟:“你今天去报社上班,怎么样,邝总编给你安排了个什么位置?”

    赵立翔吃着剥皮鱼,随口敷衍他大哥:“临窗的位置。”

    “……”

    本来餐桌上就够安静,赵立翔说完,连悄悄话都停下来了。

    王君瑶赶紧转圜:“赵立翔你听不懂人话啊?你大哥问你,安排的是什么职位?”

    “什么职位他还不知道?是他让人给我安排的工作。”

    赵之敖:“这么不乐意我请人帮忙安排工作,这么有骨气,就自己去找工作,自己养活自己。”

    赵立翔偏不:“两百块不到的工资,怎么养活自己?要这样,我还不如留在海城。”

    “你要是这么想回海城,你随时可以回!”

    赵立翔不说话了。

    二姨太忙缓和气氛:“这剥皮鱼真好吃。是大太太和大少奶奶去街上买回来的,之敖,你吃吗?”

    二姨太距离赵之敖的座位比较远,她夹不了菜给他。

    王君瑶赶紧给儿子使眼色。

    赵立翔没办法,只好夹起一条鱼放到他大哥面前的碗里。

    赵之敖情绪平静无波,“给你两年时间,你要是做不出成绩,就来我公司从低做起。”

    赵立翔喉咙里“哦”了一声,算是表达听见了。

    其实王君瑶巴不得儿子去赵之敖公司上班,待遇会更好不说,以后在公司能有一席之位,分家都可以分到更多的钱。

    但她儿子不乐意,她也没办法。

    他们聊天,林遇梵也没插话,只安安静静吃着晚饭。

    从上一世的信息可知,赵立翔在1950年去世的时候,还依然是港明报社的编辑,他是真心喜欢那份工作,才会坚持不去赵之敖公司的。

    有梦想挺好的,不过赵立翔多少有些不知好歹。

    晚饭后,林遇梵陪着王君瑶在花园里散了会儿步,回到卧室,看见红玉在衣帽间熨烫衬衣。

    那衬衣一看就是赵之敖的。

    林遇梵问她:“这个活儿怎么你在做?”

    红玉笑道:“大少爷身边干活的佣人碰巧都发高烧生病了,关姐想安排别人来做,我说我会熨衣服,她就把活儿给我了。”

    红玉老实,别人都是想着法子躲懒,她没事还主动揽活儿。

    以前红玉是简素贞的丫鬟,林遇梵管不着,现在她既然跟了自己,林遇梵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她一些生存之道的。

    “以后不是自己的活儿,不要揽,干的好没有功劳,要是把衬衫烫坏了,你还得赔。”

    红玉愣了一下,旋即尴尬笑道:“太清闲了,我没什么事干。心很慌。”

    她是担心自己没有价值,林遇梵会抛弃她。

    林遇梵大概能猜到她的担忧,便问:“我听桂香说,你认识字?”

    红玉:“以前在乡下地主家里陪着小姐读了几年书,会写字也会算账。”

    “我明天给你找事干,你以后不要再乱揽活儿,在这个家里,你只做跟我有关的事,明白吗?”

    红玉茫然点头:“我知道了。”

    *

    明天赵之敖要去广州办事,晚上他进屋比较早。

    林遇梵半躺正在卧室的贵妃榻上听着广播里的《七侠五义》。

    赵之敖坐在一侧,说:“你跟她们三个,倒相处的挺好。”

    他是指三位姨太太。

    林遇梵把那三位是当同事,而非情敌,没有重要利益冲突的时候,关系当然融洽。

    她随口敷衍了一句:“一起打打牌还可以。”

    “除了打打牌,还可以一起做做别的事。”说着,他捏住了她的脚,来回摩挲着。

    做做别的事?

    做什么事?

    他怕不是有什么想法?

    毕竟他四人行都做过了,不会真想着要五人行吧?

    林遇梵想把脚收回来,却被他给握得紧紧的,放在他大腿上。

    她当即拉下脸来:“一起做什么?”

    他看出了妻子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以为她吃醋,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吃醋,赵之敖心底还挺舒畅。

    他解释:“一起做些大家都高兴的事……”

    逛街,烫头发,做衣服,都是可以的,就当做多了几个女性好友。

    林遇梵没等他说完,就些微有点情绪地说:“你做梦!”

    赵之敖:“!”

    他老婆怕不是暗暗吃了一缸醋!

    赵之敖直接把她拉了过来,像搂着娃娃似的搂在了怀里,轻声哄着:“一起做做别的事怎么不好了?有益身心健康。”

    神他祖宗有益身心健康!

    林遇梵狠狠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咬出印子来,她才说:“我的底线就只是一起打麻将。其他的,你想都别想。”

    赵之敖被她这一咬给咬兴奋了,“那我就想想别的。”

    说着马上付诸行动,在贵妃榻上,没等她准备好,一个翻身就杵到了里面。

    这酸爽!

    林遇梵攥起拳头打他,他也不躲避,动作更蛮了,她就知道,他不是个善茬。

    前面她还能骂他几句,后面实在是声音都哑了,她才发现,自己越叫,他越来劲。

    她咬紧唇不做声了。只是那惊涛骇浪般的起伏,差点把她灵魂都撞出窍。

    他今晚肯定又吃药了!在贵妃榻上还不满足,后面在床上又来了一次。

    幸好他明天去广州,要四五天才回,不然连着来,她可吃不消。

    *

    几天之后,林遇梵顺利拿到了房契,康年夫妻俩陪她去收房,顺道去贺家作客。

    她一大早先去了贺家,在贺家坐着聊了会儿,她便和孙敬喜去外面逛街买东西。

    “要坐车吗?”林遇梵问,赵之敖送她的车就在外面等着,现在她外出都只坐自己的车。

    孙敬喜拿上手提包:“不用,走路过去,很 近的。”

    她这租住的洋房没有院子,出了大门就是街道。

    街道外面有一个不大的山头,山上郁郁葱葱的,看上去环境挺好,但这却是孙敬喜的烦恼之一。

    “我不喜欢这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座山,简直是个坟场。上面至少有二十多个坟地。到了晚上,我都不敢站在阳台上,吓死人的。”

    林遇梵好奇:“这是什么山?”

    “龟背山。名字也不好听。”孙敬喜嫌弃地直摇头。

    龟背山?林遇梵有印象的。

    这座山后来被推平,后来被规划成为港城最早的现代商业街区。

    当时林遇梵刚到港城,天天没事就在家看报纸。

    因为有两个大老板争着买这座龟背山,花天价竞购,还搞出大新闻,上了报纸,不然林遇梵也不可能知道龟背山的大名。

    孙敬喜继续说:“龟背山是本地一个酒坊老板的山地,听说挂出来卖大半年了,没人买,你不把山上那些坟地清理了,谁敢买?”

    林遇梵问:“那些坟地清理不掉吗?”

    “都是穷人的坟,没有后代的还好办,有后代的,都占着位置不肯迁走,除非你肯赔钱,如果酒厂老板有钱赔,也不至于要卖山了。这事真是个死循环,没办法。”

    林遇梵若有所思,或者,这是个赚钱的机会?

    她们往前走,拐向另外一侧,走大概五分钟,就是热闹的商业街。

    孙敬喜还在念叨着:“所以,我还是想搬走。”

    林遇梵建议:“要不等会儿,喜姑你陪我去收房,我的那些房产你要是有喜欢的,你们想住多久都行,不用房租。”

    孙敬喜可不想占自家侄女便宜,“那不行。你有钱是你的事,如果我真租住了你的房子,我肯定是要按照市场价给你算房租的呀。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行!你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有喜欢的再说。”

    两人逛了几家布料店,这边布料款式还是蛮多的,很多进口货。

    林遇梵看中一块红色苏格兰格子布料,她那在身上比了比,“好看吗?”

    孙敬喜仔细打量着:“你穿啊?做成什么款式呢?”

    “做一件男款的大衣,大领子,腰身这里做紧身点,穿着应该很精神。这种格子布料,轻易不会过时的。”

    孙敬喜大笑道:“你说做男款大衣,我以为要做给你家赵之敖呢。又是这种苏格兰红格子,岂不是要被他嫌弃死了,原来是给你自己做,笑死我。”

    林遇梵也笑:“哪里轮得到我管他,做给我自己穿的。”

    “这颜色你穿应该好看。你们家有没有相熟的裁缝,我那边还有几幅布料,到时候一起做衣服。”

    林遇梵:“应该有,等我问问云馨嫂子。”

    林遇梵买了布料,孙敬喜给三个孩子各买了一双鞋,给自己买了一顶遮阳帽子,还给贺展鸿买了条领带,结账都是花林遇梵从麻将桌上赚的钱。

    花的那叫一个爽,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因跟康年约好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她们也没继续逛,回去刚好看见康年的车等在路边了。

    康年和祁云馨带着林遇梵孙敬喜,把林遇梵名字的几套房产都看了一遍。

    三家相连商铺位置处于最繁华的商业地带,商铺面积不小,租金不菲,目前都在出租。

    公寓楼有个名字叫维音公寓,一整栋三层楼,一层二层各两户,第三层打通了只有一户,带阁楼花园。

    维音公寓除了三楼,其他都租出去了。

    还有一套别墅在浅水湾,一直空置着。

    赵之敖给到她的都是各方面俱优的房产。

    孙敬喜说要回去跟贺展鸿商量一下,究竟是要租住公寓还是别墅。

    “整体环境肯定别墅更舒服,但公寓出行方便,你姑父要上班和孩子们开学后也要上学。”

    站在公寓顶层的天台花园里,林遇梵真诚建议:“其实公寓大平层也足够大,而且带了阁楼,还有这么大的天台花园,环境也不错。关键是出行方便。”

    祁云馨也道:“浅水湾别墅就是交通不方便,出入都得要车,家里人口多,一辆车还不够,远不如这里方便。原本这里是租给一对法国夫妇的,上个月他们回国才退的租,你们看这花园打理的多好。”

    孙敬喜确实更喜欢这里,“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这花园打理的多好。”

    康年这人老实,话不多,他没插话,只把一些花盆给搬到角落里去。

    大家一起往楼下走,走在后面的孙敬喜和林遇梵在说悄悄话。

    “哎,他们夫妻两个站在一起,半点夫妻相都没有,赵之敖那个表哥,一脸麻子,个子又矮,站在祁云馨身后,倒像是她的司机。”孙敬喜说话,有的时候也很嘴毒。

    祁云馨娘家父亲是海城周边小地方开店的小老板,她是因为康年姨婆介绍,才嫁给康年的。

    她属于高嫁,她之所以能高嫁,就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林遇梵不想去评价他们夫妇般不般配的问题,只道:“他们两个孩子都随妈,长得好看。”

    “对。上次我看见了。真是会长啊,两个孩子眼睛大大的,水灵灵粉嘟嘟的,洋娃娃似的,真是好看。都说爹丑丑一个,娘丑丑一窝。所以么,以前老话说娶妻娶德,依我看,单有德也不行的,样貌也很重要。娶个漂亮儿媳妇,后代都变漂亮了。”

    林遇梵摇头:“还是人品最重要。”

    从楼上下来,康年夫妇和她们分开走。

    林遇梵先送喜姑回家,之后,她又让司机在港城逛了一圈。

    司机以为大少奶奶是想要了解港城,其实,并不是。

    林遇梵主要是想多走走看看,想对比一下现在的港城跟五年之后的差别。

    或许,她真的可以从中发现赚钱的契机。

    她想要赚钱,但她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因为她从来没做过。

    既然知道了未来五年发展的方向,她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些信息,尽量做到躺着赚钱呢。

    只要有了足够的钱,她的精力,就可以放在自己的兴趣爱好上了。

    回到家,铁龙给她拿来私家侦探图老六做的第一份报告。

    等铁龙出去,她才打开来看。

    第一个信息,经过图老六的详细调查,目前赵之敖手上的三家公司,主管以上的管理人员里,没有人姓熊。

    没有姓熊的高管?难道简素贞给的是假信息?

    不可能啊,简素贞当时在那个环境,为了保命,她肯定是要给真信息来稳住林遇梵的。

    难道这个赵之敖未来的合伙人,还没入职?

    第二个信息,图老六调查了赵彦晖所有的社会关系,并且跟踪了赵彦晖最近的行踪。

    赵彦晖最近不敢赌博,减少了应酬,平时除了去公司上班,最大的爱好就是打台球,一个星期的跟踪里,他除了回家和打台球外,没去参加什么应酬,也没去别人家作客。

    所以,基本上可以断定,他在外面是没有女人的。

    林遇梵逐条细看,忽然,一段文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大前天,赵彦晖去某家珠宝商行送修了一条三色玉石手链。

    三色玉石手链?祁云馨手腕上那条?

    第28章  只见细细的银丝从嘴角滑落

    这三色玉石手链是祁云馨那条?

    林遇梵似乎记得祁云馨说过, 这手链是只有一条的。

    她当即把铁龙叫来,让他去找图老六调查那条三色玉石手链的事。

    又把资料都详细看了一遍,锁起来后,林遇梵才下楼。

    今天楼下静悄悄的, 只有两个佣人在换室内的花。

    她往后走, 朝另外一栋别墅走去,远远便听见祁云馨和赵景秀说话的声音。

    走进去, 只见客厅里, 刘芳、祁云馨和赵景秀三个人都在。

    换上教会中学校服的赵景秀, 看见林遇梵过来,忙笑问:“大嫂, 你看我穿这裙子好看吗?”

    林遇梵仔细瞧了瞧,笑道:“好看的。很合身, 以后上学就穿这个呀?”

    赵景秀点头:“这是校服。等开学了, 我就穿这个去。这是云馨表嫂帮我买的。”

    祁云馨笑着扯正赵景秀的衣领:“你姆妈都不愿出门的, 我不帮你买, 谁帮你买啊。”

    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平时林遇梵是不会在意的, 但今日听来,这话里满满都是嘲讽的意味。

    明显毫无防备的刘芳也笑着应和:“幸好有你在呢, 我上午肠胃确实是有些不舒服。下次出去你记得叫我。我也想到市里逛逛的。”

    祁云馨依然是满脸的笑意:“行啊。下次我叫你,你可别又躲懒。”

    刘芳也怕麻烦别人:“我一定不躲懒。你别嫌我烦就行。”

    林遇梵顺着话题道:“二婶,你去市区逛街, 刚好可以去买些布料回来做衣服, 平时不见你戴首饰, 也该去添几样。云馨嫂子上次戴的那条玉石手链好看又百搭,你也买一条去。”

    “别的我不会, 买东西我是最在行的,二太太你想买什么,只要带够钱,我准能帮你买到好的。”祁云馨并没有接林遇梵关于卖玉石手链的话茬。

    刘芳倒是意外的接了这话:“云馨,你上次戴那条手链,这两天怎么不见你戴?”

    祁云馨讪讪道:“扣子坏了么,我前两天拿去修了。我那手链也不好,刚买就坏了,我带你买别的去。”

    林遇梵当做没听出祁云馨的不妥之处,真诚建议刘芳:“好的玉都太贵,而且不好变现。不好的玉,又不保值,不如买金首饰,保值还好变现。”

    刘芳有些不好意思:“我没什么体己钱,金的玉的我买不起,买点银首饰是可以的。”

    赵景秀在旁插话:“让爸爸出钱,他有。”

    刘芳不让女儿乱说话,祁云馨笑着问:“你怎么知道你爸有钱?”

    赵景秀轻轻撇嘴,放低了声音:“我看到了。”

    刚好赵彦晖从外面进来,赵景秀又问她爸爸,她的裙子好不好看。

    赵彦晖笑着应付说了句“好看”,并问她们聊什么。

    林遇梵暗中观察,赵彦晖和祁云馨的演技都蛮好,他们也不太有眼神接触,不仔细留意,完全看不出他们之间有奸情。

    赵景秀赶紧笑道:“我们在说,让爸爸你给妈妈买金首饰。”

    赵彦晖听罢,略微一顿,尴尬说了句:“我没钱。”

    赵景秀急了:“怎么没有。我看见你衣服兜里有钱的。”

    刘芳原本是有些期盼的,结果等来冷冰冰的三个字,见女儿又乱说话,她马上阻止:“景秀,不许乱说。”

    赵彦晖瞪了妻子一眼:“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越来越没有规矩,也不知道你在海城怎么管教的。”

    刘芳被丈夫当众数落,羞愧地低下头,脸上表情窘迫地僵住了。

    祁云馨赶紧打圆场:“景秀那么乖巧,她是心疼妈妈。”

    “她只会心疼妈妈,不晓得心疼爸爸。”

    说完赵彦晖才看到站在架子后面的林遇梵,忙笑着打招呼:“你二婶也是,不知道的人,以为我刻薄她。”

    这赵彦晖真是空有好看的皮囊,可惜没有良心。

    林遇梵不好当面说什么,只转向刘芳,笑道:“二婶,下次我们一起去买首饰,你要什么尽管买,买完让之敖付款。之敖要问起来,我就说,二叔实在没钱,一对金耳环都买不起。”

    赵彦晖:“……”

    他没想到这侄媳妇说话还这么会拿捏人。

    但他实在怕林遇梵去跟赵之敖说自己连一对金耳环都舍不得给刘芳买,到时候又怕无故生出别的事端来,他赶紧给自己找补:“不是我舍不得买。要是买简单的金首饰我还是买得起的。我的意思是我没钱买钻石珠宝这些昂贵的首饰。”

    林遇梵顺着他话锋说:“二婶就打算买点金首饰,金戒指金镯子金耳环这些。要不,我和云馨嫂子带二婶去买,回来找二叔报账。”

    赵彦晖和祁云馨都愣了一下,祁云馨反应快,她笑道:“买首饰我擅长,我带她们去买。”

    赵彦晖瞥了祁云馨一眼,不好再说什么。

    只有刘芳听见丈夫答应给自己买金首饰,暗自傻傻高兴着。

    第二天铁龙从图老六那边取回最新信息,赵彦晖送修的那条三色玉石手链,价值2000港币,全港只有一条,维修原因是扣子松脱。

    所以,赵彦晖和祁云馨之间的奸情,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是赵彦晖不偷食不娶妾,正如喜姑所说的,他偷的人,不能让外人知道。

    早几年,这种事在内地某些地方,当事男女都是要浸猪笼的。

    这次请私家侦探,重要信息没查到,反倒查到了这些男女苟且的破事。

    林遇梵陷入沉思,这些事,不应该她来管,她也管不了。

    事关赵之敖自己的生死,理应让他自己来处理才对。

    这些让人头疼的破事只会影响她做自己事业的效率。

    当即下定决心,她要找机会甩包袱。

    既然赵彦晖花两千港币给祁云馨买玉石,那给刘芳买金子不能低于两千。

    换算一下,两千港币能买大几两黄金了。

    第二天,她们一行人来到市区最大的金铺选买首饰。

    先给没跟来的赵景秀买了一条金手链,之后给刘芳挑选了金戒指、金耳环和金项链,这些都不重,重头戏在于金镯子。

    好的、实心的金镯子,那是可以好几两重的。

    “二太太,你看看你喜欢哪个?”祁云馨和她们站在玻璃柜前,柜子里摆了有二三十款的金手镯。

    金光闪闪,看得人眼花缭乱。

    刘芳有些不知道选哪个好,她选了个重量最轻的:“这个可以吗?”

    祁云馨一看,不到半两,忙说:“好看的,拿出来试试。”

    店员非常热情地把那金镯子拿出来给刘芳试,刘芳戴在手上,祁云馨又道:“你戴着金镯子好看,显得你的手特别白。”

    刘芳听了很高兴,她问林遇梵和跟来趁热闹的四姨太:“那就这个?”

    林遇梵指了指另外一个:“你不试试这个?”

    众人一看,是最重最贵的金镯子,足足有四两重。

    “这太贵了吧。”刘芳怕买了赵彦晖不高兴,最后耍赖不给祁云馨结账。

    店员马上道:“太太,买重的划算,手工费低。”

    四姨太眼光跟林遇梵一样,她也是个不贵不买的狠角:“大少奶奶选的这个最好。二太太你别一心想着给二爷省钱,戴在自己手上的才是真金白银。是女人都会选这个。是不是,云馨嫂子?”

    祁云馨表情倒是控制的挺好,她笑着点头:“那当然是这个最好。”

    林遇梵干脆道:“那就这个吧,要一对。”

    一对?八两?

    刘芳更不敢买了:“我更喜欢我手腕上这个。”

    林遇梵拍板:“那就两个都买了。”

    四姨太闻言,投来赞许的目光:“就是要这样!二太太,机会难得,你就应该狠狠宰二爷一笔。”

    祁云馨只微笑着没说话。

    店员的脸都笑烂了,“我帮你们包起来。再送你们两颗小金豆。”

    所有金饰打包好,结账的时候,大家都看向了祁云馨。

    祁云馨不得不拿出钱来把账单结了,她回去还得找赵彦晖报账。

    也只有她去报账,赵彦晖才没办法抵赖。

    *

    自从来了港城,林遇梵身边的事倒相对简单了,生活起居有其他小丫鬟辅助,桂香和红玉平时都很轻松。

    林遇梵就把自己房屋租赁这一块管账和管钱的事都交给她们。

    铁龙负责跟租客接洽和收租,红玉做账,桂香管钱。三个不专业的人在不专业老板的带领下组成了一个不专业的草台班子。

    幸好草台班子有康年帮忙,康年手下有正规做账的财务,这些财务平时就在后面那栋小别墅的一楼上班,红玉和桂香有事没事都可以过去请教他们。

    林遇梵除了想要赚钱存钱过舒坦日子之外,她还想做好一件事。

    那就是开一家自己能说了算的出版社。

    她之所以有这个志向,是因为她上一世在港城最喜欢的一份工作,就是在一家小说杂志社做编辑。

    这份工作,她只做了半年,杂志社就因经营不善倒闭了。

    杂志社里有她负责的三位作家,都是从内地逃难而来的,他们有才华,却怀才不遇,在杂志社领着微薄的薪资,但在林遇梵最困难的时候,他们毅然而然捐了半个月薪水给她。

    这份恩情林遇梵永世难忘。

    可惜,杂志社倒闭后,其中一个女作家,不得不嫁给了当时疯狂追求她的纨绔子弟,婚后过的很不幸福,不到半年就烧炭自杀。

    另外两个男作家也都郁郁不得志,其中一个为了养家糊口转行做了油漆工,另外一个坚持写作,到处投稿,可惜穷困潦倒,最后不知所踪。

    林遇梵每每想起这个,她就觉得既心痛又遗憾。

    重生后,她以为自己最多就是想办法资助他们,别的她也无能为力,最近冷静下来,以她现在的条件,她知道自己可以做的更多。

    短暂的帮助没有太大作用,最有效的帮助,就是给他们提供工作。

    所以她要做小说出版社。

    不止能帮到自己想帮助的人,而且也算是实现自己做文字工作的理想。

    一举两得。

    如果要做出版社,她需要解决两个难题。

    首先,她以前在杂志社、报社和书局都工作过,唯独没有在出版社工作的经验,她想先去学习学习。

    这个只需要找一家出版社去上班,她大概能摸清所有的流程。

    其次,比经验更重要的是,小说出版社起步阶段很烧钱,她哪来这么多资金?

    她手上这些钱,可能只支撑的起出版社一两年的费用,所以,她要趁着她以前那三位作家同事还没抵达港城之前,把钱赚了。

    怎么赚钱?怎么才能快速得让钱生钱?

    现在是1948年8月底,今年下半年到五十年代,会有大量的人口涌入港城。

    其中不乏有钱人。

    怎么才能从他们身上赚到钱,这或许是个不错的思路。

    这些人来了,马上需要解决的,不外乎衣食住行这四样。

    赵之敖现在做的生意,除了橡胶之外,还包含了“衣食行”这三样的商行和车行,唯独没有地产类的。

    地产类是来钱最快最猛,最容易暴富的。

    林遇梵每天看报纸,主要就是看广告版面的各种分类广告里,有没有可以捡漏的信息。

    这几天她就看到了两则。

    一则是孙敬喜家旁边那个龟背山的售卖广告。

    另外一则是一栋工厂宿舍楼的出售信息。

    林遇梵先打了龟背山广告上面的联系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找谁?”

    那妇人声音很凶。

    林遇梵:“我在报纸上看到你们刊登的广告,你们是要出售卖龟背山是吗?”

    妇人说了句:“你稍等。”

    随后便听见那妇人在用粤语很凶地在叫人。

    没多久,一个同样声音不耐烦的中年男声传来:“哪位?”

    林遇梵说了来意后,问了相关的信息,因知道对方姓周,便问:“周老板,不好意思我问一声,龟背山是你个人产权吗?”

    “999年租约,你能活999年吗?相当于个人产权转让。全港城没几个我这样的山头。”因为特殊,所以周老板才能这么理直气壮,漫天要价。

    是的,他要价25万港币,这对林遇梵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不过,只需要半年多一点,明年初,这座山的价钱就会从25万变成120万。

    周老板不愿意在电话里讲价,他建议林遇梵先自己去龟背山看看,真的有兴趣再给他电话。

    打完电话,林遇梵快速在笔记簿上记录下龟背山的信息要点,接着打了第二个电话。

    第二个电话是个办公电话,接电话的经理表示,这是鞋厂的宿舍楼,总共有四层,每层八户,每户300平方英尺,不能拆分,整栋出售。

    林遇梵快速换算,这栋楼大概占地280平米左右,四层楼的建筑面积总和在一千平方米以上。

    因为是整栋出售,不能拆分,所以单价并不高,每平方英尺只售18元,但整栋楼售价高达17万港币。

    林遇梵手中没有这么多钱。

    她把之前卖商铺的美金和手中金条全部换了,大概能凑到四五万港币。

    除非她把《山静日藏图》卖了。

    不过,现在战乱,也不知道字画值不值钱。

    左思右想,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那就是去银行抵押房产。

    她只需要把空置的浅水湾别墅抵押给银行就应该够钱买宿舍楼了。

    虽然买龟背山未来的利润可能更大更赚钱,但龟背山买回来,明年才卖的出去,而且存在不确定性。

    万一明年没卖出去怎么办?一个大坟场,砸手里,她还要想办法还抵押的贷款,别说开出版社了,她恐怕连浅水湾别墅都保不住。

    买宿舍楼则不同,宿舍楼只要能拆分出售,钱是稳赚不赔的,未来几个月,肯定就会有大量人口涌入港城,这种小面积的房子根本不愁卖。

    哪怕最后卖不出去,也可以出租赚钱,24户小户型每月收租,怎么算都不会吃大亏。

    所以,龟背山能不能买先放下不提,她决定想办法把鞋厂宿舍楼拿下。

    但买宿舍楼这么大动作,不可能瞒过赵之敖。

    认真想想,瞒不过去正好,她倒想动用他的关系,赚更多的钱。

    就是不知道他的大腿,让不让她抱。

    她是个行动派,当天下午就跟铁龙去了市区的耀辉鞋厂宿舍楼。

    17万的大楼非常破旧,外墙油漆剥落,玻璃窗户大部分都是坏的,看上去毫无生气。

    铁龙摇头:“大少奶奶,这是个骗局吧?这破楼值17万?”

    就是因为看上去破,总价又高,才会轮到林遇梵来捡漏的。

    这方面,林遇梵倒是有信心:“花几千翻新一下就会焕然一新。”

    林遇梵算过,4层24户如果?? 能拆分开来售卖,那每平方英尺的价格至少能翻倍,甚至更多。

    其实她只要能把宿舍楼搞定,赚的钱,够她开一家小小的出版社挥霍十年八载的了。

    而目前最大的难题,就是怎么说服房屋署,允许她拆开来卖。

    这肯定需要动用人脉关系。

    陪着她来看房的鞋厂经理是个微胖的秃头,他非常热情:“我们是厂里生意不好,裁了很多工人,用不了这么多宿舍。不然我们老板也不会舍得卖。这地方去哪里都近,你买来出租,那是稳赚不赔的。”

    林遇梵嫌弃道:“你这房子,窗户脱落,内墙外墙掉皮,我看水路电路也都老旧了,我买过来,还得花大价钱装修,价钱还这么贵……”

    那胖经理知道林遇梵想要讲价,他笑道:“太太,你要是有心要买,我可以帮你问问老板要个好价。”

    “大概能低多少?”

    “应该低不了太多的,现在到处都涨价,估计最多就是抹掉零头,收你17万整。”

    林遇梵收起手里的折扇,“你们这个宿舍楼如果不能拆开来卖,根本没人会买。”

    “要是能拆开卖,那就不是这个单价了。就是因为拆不了,没办法。”

    “14万。”林遇梵还了个价。

    其实来看房子的人不少,但还价的还真不多,那胖经理似乎看到了成交的希望,他赶紧道:“那我去问问老板,14万肯定是不行的,看他愿意降多少。”

    两方又聊了会儿,铁龙给胖经理留了一个小别墅的办公电话,才离开。

    *

    赵之敖从广州回来,到家已是晚上九点多。

    他回自己卧室,洗完澡吹干头发,他才把沈特叫进书房,问他:“新罗公司派来的代表什么时候到?”

    沈特回道:“明天上午能到。安排在公司办公室会面,下午谈合作,晚上在珍宝酒家设宴款待。”

    赵之敖交待:“这次跟新罗公司的合作很重要,交待下去,务必好生招待。”

    “好的。我再叮嘱他们几句。”

    “这几天我不在港城,公司有发生什么事吗?”

    沈特:“公司没什么事,不过……”

    赵之敖抬起头:“说。”

    沈特这才道:“大少奶奶带来那个叫铁龙的人,前天我们的人发现他去了一家私家侦探社。”

    赵之敖知道那个叫铁龙的跑腿:“他找私家侦探做什么?”

    “调查彦二爷。”说着沈特把资料递给赵之敖看。

    赵之敖快速翻阅,不觉间,眉头微微重了,眼神中多了几分冷峻。

    又问了相关情况,才说:“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沈特出去,赵之敖把手上资料再看了一遍,随即放进了抽屉里。

    他走出房门,往林遇梵卧室走去。

    此时林遇梵正在案头写东西,见他进来,略微有些诧异:“你不是明天早上的火车吗?”

    “有事提前回来了。”赵之敖站在她身后,“写日记?”

    林遇梵早已合上了本子:“不是,我记账。”

    赵之敖也没问她记什么账,而是在沙发上坐下,单刀直入:“铁龙去找私家侦探调查我二叔的事,你知道吗?”

    林遇梵料到他会问,只是没想到,一回来就问,问的没有丝毫遮掩和拐弯抹角,这反而让她松了口气。

    她观察着赵之敖的神色,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

    林遇梵说:“是我让他去找私家侦探的。”

    赵之敖没想到妻子直接就承认了。

    “为什么?”

    林遇梵在他身边坐下,她想赵之敖之所以这么直接,他肯定是认为,她原本就只是个知根知底的深闺寡妇,不可能是哪一方安插在他身边的奸细。

    毕竟,不是她故意接近的他,是他执意要娶她的。

    “说出来,你肯定会笑我幼稚。”林遇梵放低了姿态,头轻轻低垂着,声音也是低低的。

    赵之敖最受不了的,就是她低眉顺眼的模样,看着太好欺负。

    不由得伸手抚摸着她的手臂,“你说说看。”

    “你不要笑我。”

    “我不笑。”

    林遇梵:“我在来港城的船上,做梦……梦见你被杀了。”

    赵之敖:“!”

    “你梦见我被谁杀了?”

    “我没有看见,我是看的报纸,然后梦里有个人告诉我,你和立翔两个被自己人杀了……”

    赵之敖顿时沉下脸来!

    做梦被杀还要带上赵立翔那个狗皮膏药!

    他妻子究竟担心的是他,还是担心赵立翔那臭小子?

    林遇梵见赵之敖的脸越来越臭,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正要继续,嘴却被他堵住。

    她正事没说完呢。

    可赵之敖却不管她梦中的他和他弟是死是活,噙住她就狠狠吻了上去。

    林遇梵张嘴要说话,结果张开嘴却没有她说话的机会,只见细细的银丝从嘴角滑落,直到她差点缓不过气来,他才停下。

    关键时刻他还是克制的,谈话要继续,夫妻之间的事,他等会儿有的是时间。

    “你梦见我被二叔杀了?”

    第29章  以后不再偷偷骂他了

    “你梦见我被二叔杀了?”他问。

    林遇梵挠着手肘上的一个蚊子包, 说:“我不确定,是梦里有人告诉我。你们被三伙人合谋杀害了,其中有二叔,有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官员, 还有一个你们公司的合伙人姓熊的。”

    “我没有合伙人姓熊。”

    林遇梵知道, “我让私家侦探调查过,你们公司高层管理确实没有姓熊的, 但梦里是这么说的。”

    赵之敖宽慰地:“你都说是梦了, 梦当然就是假的, 每个人每天睡觉都会做梦。”

    “有些人是每天都做梦,我不是。我很少做梦。但我每次做的梦, 最后都会变成真的。”

    抚摸着她手臂的手微微顿住,赵之敖显然不是个迷信之人, 他用谨慎又怪异的眼光看着妻子, 眼神写着两个字:不信。

    林遇梵预料到他不会轻易相信, 她早就编排好了故事。

    “我六岁那年, 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爸吐了口鲜血, 然后再也不会说话。当时我还小,什么也不懂, 但没多久,我爸完全没有先兆的,突然就病死了。死之前, 吐了好多血。”

    赵之敖不免问:“六岁的梦?”

    林遇梵点头:“这只是其中一个梦。但我从小到大, 只要梦见未来的事, 这件事最后肯定会发生。就好像,我并不知道你喜欢吃凤荷斋的核桃酥, 只是我做梦,梦见了你吃核桃酥的时候很开心,所以我才让铁龙去排队买的。不然,我怎么会知道你喜欢呢?妈又没告诉我。”

    梦见丈夫吃核桃酥时很开心,妻子就买了。

    是个正常丈夫听见,心中都会得意的,显然赵之敖也不例外。

    但得意之余,他还很理性:“这可能也只是巧合。”

    料到赵之敖不会轻易相信,林遇梵早有准备。

    “说过去的,你肯定不会相信。中午睡觉我刚好做了一个梦,我们一起来验证,它是真还是假。”

    “什么梦?”

    “济城今晚解放。”林遇梵看着赵之敖那微微有些不相信的眼神,再说了一遍,“我今天中午梦见明天的广播说,解放军拿下济城,济城解放了!”

    赵之敖有密切关注近期的新闻,他知道解放军在攻打济城,济城的国民党守军也很顽固,按道理不会那么快攻下。

    不过林遇梵的这个梦,明天就可以验证,这倒是值得拭目以待。

    “你怎么不问我,查二叔的时候,查到了什么?”

    赵之敖已经知道了,但还是问了一声:“查到了什么?”

    林遇梵起身走到旁边柜子里,拉出抽屉,把图老六查到的资料,递给赵之敖。

    赵之敖随意翻阅着,她在旁边说:“那个三色玉石手链,是云馨表嫂的。”

    终于把包袱甩给了她男人,林遇梵顿感轻松了许多。

    这种破事,她实在不想掺和。

    她提了个建议:“抓贼要抓脏,单凭一条手链肯定是不够的。”

    最好是抓奸在床。

    她没说出口,但他肯定明白。

    赵之敖皱着眉,没发表意见,毕竟这种亲戚之间的家丑,不知道还好,知道了,那真是给自己添堵。

    “这事交给我处理,你就不用管了。”

    林遇梵好奇:“你要怎么处理?”

    这个事情如果扬出去,那对两个家庭都是极大的伤害。

    赵之敖叹了一声,没说话。

    他把手里的文件扔桌上,“睡觉吧。”

    他往床上睡觉去了,可能因为实在太累,很快进入梦乡。

    但这更印证了林遇梵的猜想,刚才他们两个都那个程度了,他还能停下,肯定是因为他没吃药,现在看直接睡了,那更证实了他晚上没吃药的猜想。

    她始终担心那种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出于夫妻责任,她应该给他去抓两剂中药回来,好好调理调理方为长久之计。

    第二天早上,林遇梵才睁开眼,就看见赵之敖坐在床头盯着她看。

    早上起来,脸上血色还不通,林遇梵一直认为,刚起床的样子是最丑的。

    她拉起薄被挡住脸:“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我刚听了广播,济城解放了。”

    林遇梵快速掀开挡在脸上的被子:“真的?”

    “真的。”

    佩服之余,赵之敖显然还是将信将疑的,因为最近报纸上在大篇幅报道解放军攻打济城的事,万一,她是因为看了报纸,受了影响,才潜意识做了这样的梦呢?

    他问:“你昨晚有做什么梦吗?”

    林遇梵看出赵之敖的疑惑,她摇头:“我昨晚没做梦。”

    赵之敖又问:“你说除了二叔外,还有一个官员,一个姓熊的公司合伙人,三人合谋杀了我和立翔?”

    林遇梵重重点头。

    “怎么杀的?”

    “我不清楚,是梦里面有人告诉我的。但报纸上说,你们是死于交通意外。”

    赵之敖盯着她:“梦里面的报纸?”

    “嗯。梦里面的报纸。”

    “知道什么时候吗?”

    “1950年3月。”

    还有一年半的时间,不管他相不相信,知道这事之后,赵之敖肯定会有所警惕。

    林遇梵怕误导他,又解释:“我那个梦是这样的,我先看到报纸上,报道了你和立翔死于交通意外的新闻。之后才听别人说,你是被那三伙人害死的。也就是说,你被那三伙人害死,是我在梦里听说的,真正的凶手是不是他们,也未可知。”

    所以她这个梦可以确定的是,赵之敖和弟弟死于1950年3月,表面上是交通意外,实际是什么,她不清楚。

    赵之敖显然对此也是持谨慎相信的态度,也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幸好林遇梵来历清清楚楚,不然他真有可能怀疑,这是一个迷惑他的间谍。

    “这个事情,我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会尽力处理好,我不会让自己轻易被人杀掉的。你也不用再为此事担心。以后要是还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梦,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林遇梵温顺地点头,她细细观察着他,适时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帮什么?”

    “房屋署你有认识的人吗?”

    赵之敖的事业版图里没有跟房地产相关的产业,他想了想,道:“房屋署我没认识的人,不过房屋署上头的领导我认识。”

    房屋署领导的领导?那就更好了。

    这人脉真是一击即中。

    林遇梵便把自己看中一栋鞋厂宿舍楼,想买下来后拆分销售赚钱的事详细跟赵之敖说了。

    “现在就是需要房屋署那边允许将一栋楼拆分成以房为单位,拆分销售,并提供房契……”

    赵之敖以一种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她:“你怎么会想到,用这种方法赚钱的?也是做梦梦到的?”

    拆分销售是1953年才有的方式,林遇梵只是想将这个方式提前。

    林遇梵也不能说实话,只道:“那倒不是。但我确实做梦梦见,内地城市陆陆续续解放,从年底开始,很多人涌到港城来。到时候房屋根本不够住的。我买了这栋宿舍楼,拆开来卖,肯定好卖。”

    内地城市陆陆续续解放?这也不好辨别真假。

    如果是真的,那当然好。

    这一点,赵之敖不好质疑什么。

    “你要赚这么多钱干什么?”

    在赵之敖眼里,他老婆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家闺秀,而且他给够她保障,她也不缺钱花,他不理解,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兴趣去赚钱?

    林遇梵听着这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话,忍不住吐槽:“谁会嫌钱多啊?我在报纸广告上看到了赚钱机会,如果能赚到钱,那为什么不赚呢?你成天忙里忙外不着家的,不也是为了多赚钱吗?”

    赚钱本身没有错。

    可在赵之敖看来,她是要经济独立。

    虽然她现在需要找他帮忙解决政策问题,但归根结底,她是不想依附于他的。

    “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我赵之敖的太太没必要去赚这种又辛苦又累的钱。”

    狗男人!

    赚这个钱,哪里辛苦?哪里累了?

    林遇梵看出来了,他不想帮她,他只想把她圈起来养着。

    “不帮就算了。”

    赵之敖是不理解,他给了她足够的房产和财务支持,她为什么还这么没有安全感?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家里的姨太太们让她感受到了女主人地位的威胁。

    “你要多少钱,我等会儿给你开支票。”

    “谁要你的钱?!”林遇梵起床,穿上拖鞋,往洗手间走去。

    赵之敖:“……”

    *

    上午,林遇梵和姨太太们照常打麻将,她们现在是越打越小,平时只打2块港币的了。

    林遇梵还是赢多输少,不过薅羊毛薅远不如以前爽快。

    但是,麻将打多了有瘾,不为输赢,只为了娱乐,她也能愉快地跟她们打三天三夜。

    客厅里,王君瑶、刘芳和祁云馨在喝茶聊天,目前平静无波,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林遇梵没办法想象,如果让刘芳知道祁云馨睡了她男人,她会不会崩溃。

    真不忍心看到这一幕。

    正想着,祁云馨和刘芳仿佛好姐妹似的携手走过来,坐在旁边看她们打麻将。

    二姨太问她们:“你们怎么不开一台?”

    刘芳摇头:“我和大嫂在轮船上连打了三天麻将,都打怕了。而且我脑子笨,不会算牌。我上牌桌都是给别人送钱的。”

    四姨太笑道:“打三天就怕了?我可以在牌桌上住下,天天打。”

    祁云馨则轻声跟林遇梵说:“刚才大太太跟我提起,想这个周末或者下个周末请季家人来做客……”

    季师长那几个孩子?

    林遇梵微微侧头:“她打电话邀请了吗?”

    “还没呢。”

    林遇梵:“我都有空的,之敖我不清楚,你问沈特。”

    祁云馨笑道:“好,我晚点去问。如果确定下来,那就请他们吃正宗的上海菜。”

    “你听大太太安排就好。”林遇梵知道王君瑶是看上季家三小姐季书娉了。

    那个季书娉不止家世好,长得好,最难得的是性格也好,跟赵立翔是般配的。

    将近吃午饭的时候,铁龙让桂香来回话,鞋厂经理联系他,鞋厂老板想跟大少奶奶详细谈谈价格的问题。

    林遇梵因为刚在赵之敖这边碰了钉子,宿舍楼拆分的事,她还得另外想想办法。

    其实这事不难,只要有人牵线搭桥,她写个申请报告,房屋署批准就行了。

    几年后既然能批,现在为什么不能?

    肯定是因为没有人去推进这个事。

    或者都不需要去找什么关系,直接让之前帮她办理房产过户的闫律师写申请试试?万一可行呢?

    而且闫律师那边说不定也有关系。

    无论怎样,她要先去跟鞋厂老板谈一谈,谈妥了,就可以先签一个购买协议。

    手上有购买协议,才能向房屋署申请产权分拆,路子都是试出来的。

    下午,林遇梵再次去了耀辉鞋厂。

    并在鞋厂办公室见到了他们的老板谢伟国。

    谢老板没想到买主是个那么年轻的漂亮太太,他给了一个最低价是16.5万。

    “赵太太,这宿舍楼,你买回来放租是很划算的。”

    言外之意,买下之后,想要再转手就难了。

    毕竟那么大一栋楼,一般人家买不起,也不需要。

    林遇梵装穷:“如果是这个价格,我买不起。”

    谢老板脸上明显一顿:“这个价格不高了。”

    胖经理赶紧说:“赵太太,你上次不是非常有意向想要买下来的嘛?”

    林遇梵笑了笑:“单我有诚意也不行啊,17万的房子,你们只给降了5千,这也太没诚意了。如果是14万,我还能考虑考虑。16万5就算了吧。”

    谢老板直接摆手:“14万肯定是不行的。14万你恐怕连这块地皮都买不了,更别说还有四层楼的房子了。”

    林遇梵调查过,这栋宿舍楼卖了块三个月都没成交,主要就是因为贵,而谢老板价格又咬的很死。

    “要不这样,两个方式,谢老板你来选。第一种方案是,总价14万,一口价成交;第二种方案是,按照你给的16.5万,我也不讲价,但我分三期给你钱。”

    “分三期给我钱?这位太太您真是太会讲价了。谁买东西还能分三次给钱?”谢老板不乐意。

    林遇梵:“16.5万不是小数目,能拿得出这笔钱的人,看不上你的房。想买你房的人,手上又没那么多的现钱。不然,谢老板你这房子也不至于挂出来三个月也卖不出去,最后只能去打广告了。你做生意要是这么死板,打再多广告这楼房最后也卖不出去。”

    谢老板小眼睛转了转,最后还是问了句:“三期怎么给?”

    “签订协议给3.5万,两个月后给7万,过年前再给你结算剩下的6万。”

    跟一口价14万相比,当然是分三期收16.5万划算。

    短短半年时间,十多万的存款无论存哪个银行都存不来2.5万利息的。

    但前提条件是,能够确保对方最后不会耍赖,

    谢老板问:“你拿什么担保,你可以准时付账呢?”

    “我在浅水湾有套别墅,我可以把房契抵押在你这里,等我交完尾款,你再把房契给回我。”

    “那你不如直接把别墅抵押给银行,这样你也有现钱给我全款。”

    “我可以把别墅抵押给银行,但如果我这么做,是要给银行付利息的,那我就能给你14万了。”林遇梵之所以不太想把房子抵押给银行,是因为她担心赵之敖知道她抵押房产后,会给她整麻烦事。

    她不想吵架,不想伤神,除非万不得已。

    谢老板问:“赵太太,你别墅的房契,能不能先给我看看。”

    林遇梵是有备而来的,她朝铁龙看了眼。

    铁龙从文件袋里把房契抽出来,谢老板认真细看,就凭这别墅的位置和面积,确实是值得十多万的。

    但谢老板有些犹豫,“你容我再考虑考虑。”

    林遇梵:“你可以慢慢考虑。不如这样,我给你2000的订金,我们先把房子订下来,至于选择哪种交易方式,二选一,谢老板你考虑清楚了,我们再正式签合同,好吧?但签了协议,你们这房子就不能卖给别人了。除非我们双方同意解约。”

    眼巴巴期盼着成交的胖经理赶紧说:“先签一个协议,应该可以。”

    房子卖了这么久都没动静,谢老板也想抓住眼前的这位客户,反正是她给他订金,当即就答应了。

    双方签下协议后,林遇梵拿着协议书,去律师楼委托闫律师去房屋署写分拆产权的申请。

    闫律师跟赵家签订的是包年服务,所以,林遇梵请他处理房产相关事宜,他是不会再另外收取费用的。

    最重要的是,闫律师作为港城最贵的律师之一,他的人脉非常广。

    他自己就认识房屋署的现任署长,听完林遇梵的诉求之后,闫律师道:“以前有不少人申请过房屋产权分拆,但都没有批。”

    “为什么?”

    “之前申请分拆产权的大部分都是唐楼,兄弟之间分家,你住一层,我住二层,想把一栋唐楼按照楼层分拆产权。因为全港城,这样的唐楼太多,房屋署怕后续会有很多麻烦,所以就没批。但我听说,房屋署已经有人在研究分拆产权的条件。你这个是一栋宿舍楼有24户,跟普通唐楼不一样,进行产权分拆的可能性会更高。我试着帮赵太太您运作运作。”闫律师显然对这一块了解的还比较深。

    林遇梵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她笑着感谢:“那拜托你,闫律师。”

    闫律师也笑道:“都是我应该做的事。赵太太,你这个事情着急吗?”

    “我希望下个礼拜能够有回复。”

    “没问题。那我尽快沟通。”

    林遇梵简直是身心舒畅,早知道求闫律师,她就不跟那个狗男人开口了。

    她差点忘记,这里是港城。

    港城跟内地最不相同的一点就是,这里的律师几乎是万能的。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事,都可以交给律师。

    更何况,全港最好的律师能给她提供各种贴心的专业服务,她还不需要另外付钱。

    真好。

    *

    赵之敖在公司开完会回到办公室,温秘书进来把下午跟新罗公司代表开会的议题递给他。

    他拿起资料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新罗公司代表熊锋……

    姓熊?!

    他忽然有种脑子被控制了的错觉。

    如果说,济城解放还可能是林遇梵受新闻影响而做的梦,那这姓熊的,迟不出现,早不出现,现在出现了,这又该怎么解释?

    一年半之后,赵彦晖、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官员和一个姓熊的公司合伙人杀了他和他弟弟。

    虽然这些凶手有可能只是流言,但他和他弟死于1950年大概率是真的。

    他忽然理解林遇梵为什么那么着急想要独立,想要赚钱,因为他离世之后,她可能会再次成为寡妇,失去依靠。

    赵之敖看着手中的资料陷入沉思。

    他不会死,他也不能死,他不允许自己让她失去依靠,不能让继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熊锋?还有一个不清楚叫什么的官员?

    赵之敖放下资料,对温秘书说:“我知道了,这些合作议题没问题。你去帮我把沈特叫来。”

    “好的。”

    温秘书出去没多久,沈特进来了。

    赵之敖吩咐沈特,“查一下新罗公司代表熊锋是什么人,越细越好。另外,从今天开始,派人监视熊锋的一举一动。”

    沈特不明白老板为什么还没见熊锋就开始调查对方,他问:“赵先生,这位新罗公司的代表有什么问题吗?”

    “你先别问,等调查清楚了,我再跟你细说。另外,监视我二叔的人,一定要用生面孔,不能让他发现了。”

    “我明白。”

    下午,赵之敖在公司正常跟熊锋开会,晚上在珍宝斋的招待宴也如期举行。

    赵之敖跟熊锋一见如故,聊得甚好,没人看得出,赵之敖在提防熊锋。

    回到家,赵之敖独自在书房呆了一个多小时。

    快九点半,他才洗澡去林遇梵房间。

    林遇梵此时刚喝完牛奶准备睡觉,红玉见赵之敖进来,赶紧把杯子收走,并识趣地掩门出去。

    赵之敖见妻子那爱答不理的模样,先服了个软。

    “你要找房屋署领导的事,让沈特帮你去跑,你直接把要求告诉他就行。”

    林遇梵瞟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转性了,她略微傲娇地说:“不用了,闫律师知道怎么做。”

    赵之敖微微一愣,看不出来,他老婆还挺有头脑,知道有麻烦找律师。

    “生气了?”他问。

    “没空生气。”嘴上这么说,心里又暗暗骂了句,狗男人。

    她今天穿的是真丝睡袍,在卧室里,她没穿内衣,灯光下若隐若现的,很是诱人。

    说不生气的人,往往就是生气了。

    “别生气了。”赵之敖从身后搂紧她,亲了亲她的耳朵,林遇梵觉得痒,便往后躲。

    但又能躲到哪里去,她越躲,他越是把她控得死死的。那成团的柔软,溢满手缝。他吻的凶,吻得呼吸都差点停滞。他现在是愈发熟练了,只需要重重往上一提,全部纳入后,不等她反应,就带着她风驰云涌。

    他今晚肯定又吃药了。

    这样下去恐怕没等到1950年,他身体就得垮掉。

    还没来得及为他担忧,她就被他撞的差点灵魂出窍、七零八落,浑身上下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此时上下知觉是分裂的,她身上里里外外哪儿哪儿都软,可那绞吸力是真要命,绞得他欲罢不能,雄风大展,大开大合间恨不得战死在她身上。

    一曲罢了。他搂紧她,轻轻抚着她光洁的背,声音满满都是吃饱餍足的慵懒:“我开了20万支票,明早财务会存你银行户头上。”

    刚刚还傲娇着的林遇梵,听说他给了她20万,顿时不争气地更软了,“干嘛突然给我20万?”

    “你不是要买楼吗?这20万,足够你买的。”

    林遇梵下巴在他肩窝里轻轻蹭着,“我解决不了再问你要,万一我能解决呢?”

    目前看,她应该是能解决的。

    “开出去的支票,我不会收回。多20万,你就当做多一个保障。别老想着要跟我分个丁是丁卯是卯,记住,我们是夫妻,我赵之敖的,就是你的,是我们夫妻共有的,你心安理得拿去花。”

    狗男人还是很敞亮大方的,床上也卖力,对她算好的。

    以后不再偷偷骂他了。

    想想,她忽然舍不得他死。

    “之敖……”

    听着妻子娇滴滴地喊他,他是整个心都化了,正想说话,却听她说:“你以后不要再乱吃药了。”??

    “吃那种药,对身体不好。我去找老中医给你开点调理的滋补药,你就好好配合……”

    “??!!!”

    第30章  一言不合,他又来了

    赵之敖曾经也想过, 婚后他们一直没圆房,她可能会以为自己有什么特殊癖好。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会认为他不行。

    想起上次在书房,她看见他吃药时那微微愣住的表情, 他解释:“我那天头痛, 吃的是止痛片。”

    止痛片……

    止痛片能让一个不行的男人突然之间行了?

    林遇梵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她也不好硬去揭穿, 只道:“只是请老中医给你调理一下身体, 没有坏处的。”

    听罢, 赵之敖愣了两秒,下一瞬, 他直接翻身把她裹在身下,想让她见识见识, 他这身子骨, 需不需要调理。

    林遇梵哪里想到“一言不合”他又来了。

    而且又凶又猛, 撞的她眼前一片白光, 耳边是溪水汩汩,想求饶都发不出声来, 最后只有闷闷的,咬紧唇也止不住的吟哦。

    他以为这次能洗清自己在她心中“不行”的形象, 至少她会认为自己丈夫威武雄壮。

    可她却想,一定是药吃太多,过量了, 才会这么能折腾。

    必须必须必须要请老中医给他调理。

    刻不容缓!

    办完事他还一身力气, 抱起她去浴室冲洗, 在浴室强烈的灯光之下,累的有些坚持不住的林遇梵按在他那富有弹性的腹部肌肉上, 她坚信,只要他好好接受中医调理,以他这么优秀的体质,肯定不吃药也能雄起的。

    冲洗干净后,他把她抱回床上。一挨床铺她就睡着了。

    睡的很沉,一夜无梦。

    等醒来,外面天色才蒙蒙亮,摸过床头闹钟一看,还不到六点。

    她只轻轻转身,下床去把窗户打开一点,外面的雾气随着凉风飘进来,带着淡淡的青草香味。

    不知道是不是滋润的好,虽然身上有些酸痛,某个地方甚至都微微红肿了,但她整个身心舒畅,畅快急了。

    一回头,发现赵之敖也醒了,正在看手表。

    “我把你吵醒了?”

    赵之敖声音略微嘶哑,“这个点,我本来也要起床。”

    他每天早上都会去山道上跑步锻炼。

    想起昨晚没说完的话,他问:“你说,杀我的三伙人里,有一个人姓熊是吧?”

    “嗯。姓熊的公司合伙人。”

    “昨天下午,我们一个合作公司派来的代表,姓熊。我发现,我跟他还挺聊得来。”

    林遇梵略微震惊,原来这个姓熊的人是这个时候才开始出现的。

    “那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我不可能因为我老婆做了个梦,就找人把他杀了吧。不过这个人,我会派人一直盯着,你也不用担心。”赵之敖坐起身,手指按着眉心,轻轻揉了揉。

    这个姓熊的应该还好对付,毕竟是外人。主要是赵彦晖,林遇梵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

    或者可以把赵彦晖打发到南洋去帮赵之敖看着橡胶园,

    林遇梵问:“二叔那边你打算怎么做?”

    赵之敖看了眼妻子,问:“你觉得怎么处理好?”

    毕竟是他们老五房自家骨肉至亲,林遇梵也不好给建议,“你不是不要我管嘛?”

    赵之敖:“你一定认为,把他赶出港城是最好的,既可以分开他和祁云馨,也可以斩断他在这边的利益,可以挽救老五房的这些亲情。”

    林遇梵刚想要点头,却听他话锋一转,“他是我二叔,我亲二叔。无论是金钱利益还是亲情关照,我没有半点亏待过他。如果他将来为了利益,伙同外人来杀我,这我接受不了,我赵之敖绝对不会就这么罢休。我绝饶不了他。”

    他说这段话的时候,眼神中的失望和凶狠,是她没见过的。

    但她理解他的心情,被自己的骨肉至亲背叛杀害,那是比她当初知道赵明杰夫妇杀了桂香还要难以接受的事。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

    赵之敖语气平缓下来:“继续把他留在身边,我倒要看看,他和姓熊的要跟哪个官员纠结,究竟想怎么杀我。”

    赵之敖处事的方式跟林遇梵不一样,如果这是交给林遇梵,她首先会切断危险源头。

    她担心道:“你这不是把自己置身危险中吗?”

    增加生存难度,这又何必呢?她不理解。

    赵?? 之敖站起身:“我都提前知道他们要杀我了,如果最后我还是死在他们手里,那充分说明我无能,我是真该死,死了也活该。”

    林遇梵:“……”

    显然,赵之敖这种人是最倔强,最不听劝的,而且林遇梵也不确定哪种方式方法更好,说不定赵之敖这种做法,更有利于查明真相,斩草除根呢?

    她也就不再劝,只不厌其烦地又提醒了一句:“我做的梦都是真的,但是梦里面跟我说杀人凶手是这三伙这个结论,则未必是真。跟我说话那个人,也可能是听信了流言蜚语。”

    “我知道,你提醒过我。所以我更要查明真相。万一真正杀害我们的,不是他们呢?”

    一切皆有可能的。

    林遇梵点了点头,又问:“那二叔和云馨表嫂的事……”

    “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要过度关注他们,以免被他们发现了。一切照旧。”

    一切照旧。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赵之敖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切照旧时,林遇梵竟觉得松了口气。

    她确实不想伤脑筋去管别人的破事。

    二婶被蒙在鼓里是可怜,知道真相也可怜,那不如就交给命运。

    赵之敖准备回自己房间换衣服去跑步,他回头问她:“你要不要一起去?”

    林遇梵没有运动的习惯,她知道自己跑不动,便摇头:“我就不去了。”

    昨晚运动那么激烈,她现在是一身酸痛,让她跑步,还不如要她的命。

    *

    三个姨太太最近放弃了捧茶的伟大事业,都专心致志,认真研究起了打麻将的技术。

    势要把大少奶奶从她们手里赢走的钱给赢回来。

    打麻将技术很重要,但运气更重要。

    这两天,林遇梵手气不好,两天都是一家输三家,但她们现在打的小,就算是这样,她们也就只是赚回来几十元港币而已。

    所以,今天四人刚落座,四姨太便笑着提议:“哎,我们今天打大一点吧?”

    四姨太这小心思,昭然若揭,谁能不清楚?

    二姨太没敢马上答应,她先看向林遇梵,问:“我都随便的,主要看大少奶奶的意思?”

    三姨太打牌显然也是随大流的,她说她也无所谓。

    林遇梵今天心情甚佳,昨晚赵之敖给了她20万,虽然她未必会拿出来花,但有了钱就有了底气,她道:“那就打大一点。”

    四姨太马上笑道:“好久没打美元了,不如今天打美元吧,老规矩打5美元的。”

    众人都没有异议,开始砌牌摸牌。

    二姨太最会察言观色,她看得出林遇梵今天心情好,脸上还红粉霏霏的,昨晚怕不是滋润的身心舒畅了。

    “大少奶奶,你今天气色是真好,粉白粉白的,羡煞旁人。”

    三姨太也不时往林遇梵这边看,大少奶奶这肤色,这五官,这身段,她是越看越羡慕,越看越喜欢,她难得附和了一句:“看来大少奶奶已经适应这边的气候和生活了。”

    林遇梵今天心情好,男人虽然很重要,但主要还是因为,有钱。

    她笑道:“还不是因为有你们天天陪我打牌。”

    二姨太:“?”

    三姨太:“!”

    四姨太:“……”

    这话,姨太太们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愣了一瞬,二姨太赶紧道:“能陪大少奶奶打牌,是我们的福气。”

    说着,二姨太摸了个幺鸡,顿时心情大悦,这是暗杠幺鸡。

    她把牌盖下,笑道:“暗杠。”

    刚把四张牌盖上,就听见林遇梵说:“幺鸡?我杠上胡。”

    二姨太“诶”了一声,历史重演!

    一把牌林遇梵就赢了她们八番!

    而且打的是美元。

    四姨太气得骂二姨太:“跟上次一模一样。冬萍姐姐,你不会打,叫别人打好了。”

    二姨太也无语:“难道你能暗杠的时候,你不杠?关键是大少奶奶聪明,她能猜到我暗杠的是幺鸡。不是我不会打,是大少奶奶太厉害了。”

    三姨太最先拿出40美金递给林遇梵,揶揄她们:“玩不起不要打。”

    四姨太自认真实不讨好,她娇憨地跺了跺脚,这运势一旦逆转,今天大概率是要输大钱的。

    果然,一上午,她们不止把前两天赢林遇梵的钱吐出去,还又倒贴了好些。

    输的四姨太发誓以后只打2块港币。

    吃过午饭,林遇梵坐车出去找了全港最知名的老字号中医馆,把症状跟老中医说完之后,给开了七剂滋阴补肾的中药,老中医叮嘱,吃药期间,切忌同房。

    回家让桂香拿去煎熬,桂香问是什么药,林遇梵只说是治头痛的。

    到了晚上,林遇梵亲自把汤药端进书房给赵之敖喝。

    赵之敖甚是无语:“我没病。”

    林遇梵哄着:“是,没说你有病。这是滋阴补肾的,没有病也可以喝。喝了身体更……强壮。”

    赵之敖:“!”

    “就捡了七副药,这是我去找全港城最好的老中医开的。”见赵之敖似有所动,她又补了一句,“我亲自去煎熬的。我长这么大,没给谁熬过药。”

    赵之敖看着老婆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最终还是屈服,喝就喝吧,就当是喝补药了。

    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林遇梵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欣喜的微笑。

    作为妻子,她算是尽责了。

    其实这药不苦,还有点甜。

    赵之敖喝完,刚要说话,却听妻子说:“连着喝七天,医生说了,这七天时间不能同房。你注意一点。”

    别偷偷跑三楼去吃荤喝辣的。

    赵之敖没想到喝这中药还得禁欲!

    早知道他不喝了。

    所以说,男人不能心软。

    但不喝他也喝了,他能怎么办呢?

    接下来只能孤灯独影自己独眠。

    这对刚刚开荤的新婚男人来说,是另外一种的煎熬。

    当然,他面上完全不显,放下药碗,立地成佛似的,“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先睡吧。”

    “好。医生说了,喝了药早点休息,会更有效果。”

    赵之敖:“……”

    接下来几天,林遇梵每天准时把药端上,赵之敖无奈喝下,互相之间倒还算配合。

    *

    周末放假的前一天,林遇梵去找闫律师了解产权分拆申请的进展。

    闫律师那边已经跟房屋署进行了多次的沟通,不出意外的话,下周会有结果。

    如果不出意外,鞋厂宿舍楼的房屋产权很大希望能够分拆成功。

    闫律师建议:“接下来,赵太太你要先把那栋宿舍楼的房屋产权先拿到手。”

    林遇梵在闫律师的办公室给鞋厂谢老板打了个电话,问谢老板选好交易方式没有。

    谢老板那边经过几天的考虑,最终选择,16.5万的交易额,分三次付款。

    这也是林遇梵想要的,她说:“我刚好在市区,我现在跟律师过去跟你们签正式合同,签完合同,我们去房屋署登记过户,我把第一期款打给你们。”

    谢老板可能没想到林遇梵行动这么果决,他笑道:“哎哟,我下午没时间有事要出去。要不这样,我们约定礼拜一签合同,麻烦赵太太你礼拜一过来找我,行吗?”

    晚几天也可以,林遇梵打这个电话,主要目的是想跟谢老板把合同完全定下来。

    双方便约了下周一上午十点签合同。

    原本以为交易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结果还是出了意外。

    周一上午,林遇梵和闫律师等人准时来到鞋厂。

    谁知谢老板却避而不见,只让胖经理来接待他们。

    一开始胖经理还支支吾吾的没说真话,后来纸包不住火了,才说:“那栋宿舍楼,我老板暂时不想卖了。实在抱歉,赵太太。”

    一进来就感觉到不对劲的林遇梵,冷静问:“为什么?”

    胖经理解释:“他想扩大生意,再努力一把。”

    林遇梵不相信:“他周五已经承诺跟我签正式合同,两天时间就改变主意不卖了?你们这厂子,冷冷清清的,我看也不像是要重整旗鼓的样子。”

    八成是有出价更高的买家出现了。

    胖经理尴尬笑了笑:“我们老板是拉了新投资入股,这栋宿舍楼真的是要留给自己用,不是卖给别人。您放心,订金我们会按照规矩赔给你的。”

    林遇梵现在有赵之敖给的20万做底,她不赚这房子的钱也有本钱开小说出版社了,但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小声跟闫律师说了几句,闫律师说:“我出去打个电话。很快回来。”

    等闫律师出去,林遇梵问胖经理:“你们老板把宿舍楼卖给谁了?”

    “没有卖,真留着自己用的。”胖经理哪里敢说真话。

    站林遇梵身后的铁龙说:“我刚刚在你们工厂的洗手间听见工人说,谢老板打算不干了。”

    胖经理:“……”

    林遇梵冷哼一声:“你们老板要是有什么苦衷,跟我当面说一声,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约好的时间,他不出现,那他就是完全不尊重人。”

    胖经理只能再次解释:“他有急事出去了。实在抱歉。”

    过了会儿,闫律师回来了,他附耳跟林遇梵说了几句之后,才对胖经理说:“我是赵太太的律师,我姓闫。我手里有赵太太和谢老板签的购买协议,礼拜五赵太太是在我办公室打电话给谢老板的,我亲耳听见谢老板承诺签订合同,也就是说,虽然双方还没有正式签合同,但谢老板在收取订金之后,又口头承诺确定签约,也是有法律效应的。我会代我当事人向法院起诉冻结你们这栋宿舍楼的交易,也就是说,在我们之间的纠纷没有顺利解决之前,这栋宿舍楼不能进行房产买卖交易。请你转告你老板,如果他有耐心,我们可以跟你们打上三年甚至更长的官司。”

    闫律师一口气不带喘地说完,胖经理整个听呆了。

    什么意思?要打官司冻结房产?还要冻结三年以上?

    胖经理眨了眨眼,尴尬笑道:“打官司……没必要吧。”

    林遇梵也没想到闫律师这么靠谱,她第一次认真打量闫律师,三十多岁,国字脸,一看就很专业。

    闫律师:“你打听一下,国正律师行,我姓闫。我打官司,没输过的。”

    胖经理有些窘迫:“我晚点跟老板说。他现在真的不在。”

    林遇梵揣测:“你们老板和新客户去房屋署做交易登记去了吧?”

    被说中了的胖经理微微诧异,没办法回答了。

    闫律师:“我刚才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给房屋署登记科的科长,让他暂停本栋物业的交易登记,第二个电话打回国正律师行,我同事已经赶往房屋署递交相关文件,接下来,你们等我们的起诉书吧。”

    胖经理出了一头冷汗,这闫律师说话太有压迫感,他心跳嘭嘭加速,连连答应会跟老板好好沟通,晚点给他们回复。

    当天下午,胖经理联系铁龙,谢老板想要约赵太太再次见面,进行协商。

    被林遇梵一口拒绝。

    她想等闫律师向法院递交起诉书后,再协商,这样会对她更有利。

    之后谢老板多次打电话来,求协商,被林遇梵放了两次鸽子后,终于老实了。

    *

    赵家花园里开进来两辆小轿车。

    前面那辆是赵立翔的车,后面那辆是季家的。

    王君瑶早早来到大门口迎接季家兄妹三人的到访。

    季书娉可谓一如既往,热情大方自来熟,有她在就没有冷场子的时候。

    林遇梵站在王君瑶身边,看见赵彦晖迎出去跟一个男子说话,那男子年纪跟赵之敖相仿,应该就是季师长的长子,在国民政府驻港办事处担任副主任那位。

    果然,赵立翔给他们介绍说:“这位是季书宽季大哥。这是我……我大嫂。”

    季书宽看见林遇梵的时候,他是微微怔住的,心跳也仿佛漏了半拍,不能说神魂颠倒,但眼神完全变了,他看着林遇梵的样子,跟他父亲非常相似。

    果然是父子,品味也相似。

    唯一不太相似的是,他长相不随父亲。

    季书宽身材颀长,说不上很帅,也不丑,单从面相上看,不像是个好说话的人。

    他回过神,赶紧打招呼:“赵太太你好。”

    林遇梵微笑着点了点头:“季先生好。”

    季书娉在旁边大笑:“你们也太客气了吧。大哥,这是遇梵嫂子,你比之敖哥哥大几个月,你直接称呼名字就好了呀。遇梵嫂子,这是我大哥,你叫他季大哥或者书宽大哥都行的。”

    众人也都笑。

    季书宽问:“之敖呢?他不在家?”

    林遇梵笑着解释:“他有事出去了,应该马上回来的。”

    王君瑶热情握着季书娉的手:“快,到屋里坐。”

    把客人迎进屋,在客厅喝茶,王君瑶道:“我听说书同跟立翔在同一个办公室,大家一起从海城来,路上坐的还同一艘轮船,现在又同一个办公室,你们真是太有缘分了。”

    季书同和赵立翔都在港明报社做编辑,实际上季书同是比较有经验的,赵立翔本来只能当个实习编辑,也就是因为关系户,才混上去跟季书同平级。

    所以赵立翔很有自知之明,“书同是我的前辈,我很多不懂的,都需要向他请教。”

    季书同性格比较稳重厚道,他也乐意关照赵立翔:“大家都是新人,我以前在海城的经验用到这边来,很多也都用不上,这里的制度,更像国外的。我也要重新学。”

    二叔赵彦晖跟谁都能聊上话:“你们年轻人,很快能适应的。这边节奏比较快,竞争也大。”

    王君瑶一心想要撮合季书娉和儿子,她主要是拉着季书娉说话,林遇梵在旁边作陪。

    王君瑶问:“你工作找好了吗?”

    季书娉笑着摇头:“还没呢。本来我也想去报社的,但没有适合我的岗位。我说我想试试做记者,但我大哥不同意。”

    王君瑶安慰:“女孩子么,工作倒是其次,年纪到了,结婚才是最重要的事业。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找一个怎样的人家?”

    林遇梵从来没见婆母这么主动过,可见她是真喜欢季书娉。

    季书娉哪能不懂王君瑶的意思,她笑道:“我没有具体想过,我随缘。”

    “随缘好呀。我们就很有缘分。”

    王君瑶说完,林遇梵和季书娉都忍不住笑了。

    婆婆追儿媳,确实好笑。

    季书娉委婉道:“我想先出来工作一两年再说。”

    “现在谈着,也差不多了。”王君瑶的意思,季书娉明白,但前提需要赵立翔主动追求她才行,一个婆婆来追求她,算什么意思。

    她又不是嫁给婆婆。

    林遇梵不好插话,她把切好的橙子递给季书娉,“这是早橙,挺甜的,你尝尝。”

    “谢谢嫂子。”

    而另外一边,赵彦晖在跟季书宽聊天,他问季书宽,“我听说你们几个人合伙最近要买一家工厂,买好了吗?”

    季书宽眼神不时往林遇梵这边飘过来,但也只能看到林遇梵的背影。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说:“看中了一家鞋厂,本来已经谈好交易条件,星期一去过户的时候,才发现有纠纷,没过户成功。”

    “什么纠纷?”

    “那家鞋厂有三栋工人宿舍楼,其中一栋在厂区最外面。我们以后不打算请那么多工人,所以厂区最外面的那栋宿舍我们原本不打算要的。但那老板一定要打包卖给我们,没办法,我们就一起要了吧,谁知道,就那栋宿舍楼是有纠纷的。”

    林遇梵背对着他们,只默默听着,但越听越不对劲。

    听到最后,她不由转过身去,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

    一定是谢老板打算高价把那栋宿舍楼打包出售给季书宽,才带出这一连串的事。

    既然都是自己人,那倒好办了。

    她倒是有办法让谢老板偷鸡不成蚀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