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Chapter171
Chapter171
“你对疤痕不知情, 总不会忘记勒鲁瓦主教找你咨询颅相时的交谈内容吧?”
莫伦追问吕蒂,“你认为是什么让你们一直交好,好到发生圣物丢失的超级严重事故,他也仅仅求助于你呢?”
麦考夫补了一刀, “难道是全凭人格魅力?”
吕蒂被插刀插得, 差点手不稳, 把驾驶马车的缰绳扔出去。
他怎么就不能有万人迷的魅力了?他好歹凭专业本事让连环杀手绑架过,一般人能有这种“殊荣”?
麦考夫:“我不了解勒鲁瓦主教,大众风评说他是‘平庸的老好人’,但我们都知道平庸不会让一个人坐上主教的位置。”
从刚才一个多小时的接触, 可以看出鲍勃勒鲁瓦毫不强势。与其说他温和,不如说是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这与法国目前大环境有很大关系, 共和派反对教廷掌控更多权力。
勒鲁瓦身在巴黎,位于权力斗争最激烈的前线, 他在巴黎圣母院主教的位置上经历了普法战争后的政权更迭。
从法兰西第二帝国变更到第三共和国,他没有被调职, 是掌握了平衡的艺术。
麦考夫:“身在这个位置的主教,如果刚愎自用, 反倒容易被你讨好。勒鲁瓦显然不是,他对自我有清晰的认识, 他为什么会对颅相学深信不疑呢?”
吕蒂沉默半晌,回想两人相识的种种。
他说:“我与鲍勃相识, 是在他成为主教之前。九年前, 我也刚刚崭露头角。我觉得他没什么太大改变。不像大多上位者有着两面派的嘴脸, 鲍勃对上对下都不会得罪人, 不会捧高踩低。”
“但人都喜欢听好话。他认同颅相学,更是认同我对他颅相的点评。虽然我们最开始是咨询师与客户的金钱关系, 但相识九年已经成为朋友。”
吕蒂善于挑选客户,知道哪些能捞一笔就好,哪些可以长期薅羊毛,鲍勃勒鲁瓦是从肥羊变为朋友的个例。
“就像去年夏天,他得知我遭遇了绑架,主动从巴黎赶到了里昂,为我进行了整整一周的祈福仪式。且不说他作为主教多么忙碌,成年后我没有遇到第二个这样关心我的朋友了。”
吕蒂越说越不认为鲍勃勒鲁瓦监守自盗,那违背了他一贯以来的为人处世习性。
莫伦追根溯源,?*? “你还记得九年前如何点评他的颅相吗?”
“还别说,换个人,我也许就记不清了。”
吕蒂却到今天都没有忘记对勒鲁瓦的颅相评价,“鲍勃很符合颅相学中定义的「善良忠诚的完美脑袋」。”
勒鲁瓦的前额与后脑勺饱满圆润,头部上宽下窄。
下巴尖微翘,整个脑袋没有一处崎岖不平的凹陷,与书里的标准头型近乎百分百地吻合。
“我阅「头」无数,鲍勃是「老好人脑袋」的经典模板。当时,我就是这样评价他的。我说得诚心,他听得也开心。”
吕蒂不曾对第二位客户那样真心夸奖,也没有再遇到过如此标准的脑袋。
他说:“两位也看到了,鲍勃的头相至今没改变。最多是头发少了些,有点轻微秃顶。在颅相学中秃顶不算缺点,是认真工作的表现。”
莫伦听到这里,可以解勒鲁瓦主教与吕蒂交好,这位前颅相师很能提供情绪价值。
然而,交好与深交是不同的。
勒鲁瓦信任吕蒂,以至于请他帮着处荆棘冠失窃,这约等于交付后背。
其中原因,只是因为两人的感人友谊吗?
莫伦:“主教对你提过他做的梦吗?或是相关话题。”
吕蒂不明就里,“梦?从来没提过。我都没听鲍勃提到失眠,没弄丢圣物前,他应该是一觉到天亮的类型吧。”
马车不久后到了酒店。
有些事从吕蒂身上得不到答案,需要等一觉醒来后去勒鲁瓦家中寻找线索。
*
一夜无梦,翌日天晴。
早餐后,莫伦与麦考夫按时登门拜访勒鲁瓦主教。
走进这套位于香榭丽舍大街附近的别墅,发现它的内部装修并不华丽,反而有种田园质朴的自然美感。
家里也没有成群仆从。
勒鲁瓦介绍,算他在内,家中一共九人。
管家一位、厨师两位、洗衣家政两位、跑腿随从两位,以及马夫一位。这些人都陪伴了他十年以上。
“回家后,我会把重要钥匙放在书房。”
勒鲁瓦表示,“我基本上自己打扫书房。等离开书房,就把房门上锁。那把书房钥匙在睡觉时被压在枕头下面。”
莫伦与麦考夫进入三楼书房。
这是一间占地颇大的套房,总计两百平方米。
一眼望去,除了书还是书,少有花里胡哨的装饰物。
麦考夫注意到窗台与踢脚线边上的些许浮灰,“这样大的房间,您清扫起来挺累的吧?”
勒鲁瓦笑了,“我也不会把角角落落扫得太仔细,看着总体整洁就行。一两个月进行一次大扫除,我瞧着佣人做清洁,免得他们不小心打湿了书籍。”
他移开一幅油画,墙上露出了内嵌式金属保险柜。
“这就是平时存放圣母院钥匙的保险柜,需要检测一下它的指纹残留吗?”
莫伦点头,“您在书房不戴手套吧?”
“不戴。”
勒鲁瓦说,“我基本不会擦拭这扇柜门,论上该有我的指纹。”
莫伦先采集了勒鲁瓦的两手指纹,再开始采集金属保险柜的指纹。
麦考夫请勒鲁瓦带他在书房里逛一圈,瞧瞧其他地方有无异常。
顺势问起他的家庭与交友状况,“您有兄弟姐妹吗?或是相熟的朋友常来这里?”
勒鲁瓦:“我是家中独子,父母在十五年前都去世了,和远亲很少往来。朋友也不多,基本不请人到书房聊天。
我的父亲是教会学校的老师,现在也不怕告诉您,他更支持拿破仑。在我小时候就被教育与人交谈需要谨慎。”
麦考夫一听就明了,勒鲁瓦的小时候是波旁王朝复辟时期,对拿破仑党人进行大肃清。
在那样大时代背景,才有了《基督山伯爵》故事发生的条件,也能解释勒鲁瓦的小心翼翼性格是怎样养成的。
麦考夫:“看来吕蒂先生对您是个例外,能与他谈天说地。”
勒鲁瓦:“是的。其实我知道很多人觉得吕蒂作为颅相师有坑蒙拐骗的嫌疑,但是他有一个优点——口风很紧,不会背后搬弄是非。能有这样的朋友,也是我的运气。”
麦考夫:“看来您也不喜外出社交。”
勒鲁瓦点头,“除了必要的宴会,我觉得待在家里更舒服,所以我更想不到是在什么地方给盗贼制造了便利。”
麦考夫微微颔首,扫视着书架,还时不时询问对方的阅读情况。
一圈转下来,这间书房不见神秘学书籍。
勒鲁瓦身为主教,只对天主教相关论研究感兴趣,没有涉及更诡秘的范畴。
书架上,更偏重的是动物学、生物学藏书。
这些书都有翻动痕迹,不是摆着做样子。其中一本瞧着翻动最多,是1861年的《养蜂研究》。
麦考夫想到夏洛克的养蜂嗜好,多看了这本书一眼,问:“您喜欢养蜂?”
勒鲁瓦:“哈哈,就是随便翻翻。我怕被蜜蜂刺,只能做些论研究。”
等两人在逛完书房一圈,莫伦也做完了采集比对。
从金属保险柜上扫出七组清晰指纹,用胶带提取了下来。
当场对比,所有指纹都属于鲍勃勒鲁瓦本人,不存在其他人留下的痕迹。
莫伦对这个结果不意外。
即便有人偷盗钥匙倒模,这人能在圣母院不留痕迹,也就能在勒鲁瓦的私宅做得干净。
“保险柜看不出问题。”
莫伦提着工具箱回到书桌旁,看向椅子斜后方的角落。
角落里放置了一只玻璃门柜。
其中有精美瓷杯与各式精巧摆件,这是整间书房内唯一一个没放书的玻璃柜。
莫伦走近,目光停留在了宽两指、手掌长的棍状物上。
说是棍子不准确,1/3是一个抱腿坐的夸张类人雕像,剩余2/3是像是一根细舌头。
材质非金非木,有些类似动物骨头。
莫伦似乎随口一问:“这个摆件挺别致,不知是哪个地区的工艺品?”
勒鲁瓦随意看了一眼,“应该是南欧的工艺,早些年在西班牙集市上买的。就是瞧着造型奇特,也不清楚具体来历。”
莫伦笑问:“我对这种小玩意比较感兴趣。等寻回圣物,也不需要别的酬劳,您把它给我,可以吗?”
勒鲁瓦一愣,整整半分钟才回神。
他苦笑摇头,“您别开玩笑了,这种小玩意不值钱,怎么能做酬金。我可不好意思这样消遣您。”
莫伦:“哈哈,我开玩笑的。其实是担忧找不到盗窃贼,不能厚颜要您的酬金。”
勒鲁瓦连连摆手,“两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好的酬金不能变。”
莫伦:“好,我们必定全力以赴。没在您家有新发现,去别的地方打听消息。这就先告辞了。”
勒鲁瓦:“好,辛苦了。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麦考夫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确定那个摆件有问题。
如果真的似勒鲁瓦说的那是随手买的不值钱小玩意,他没有放在心上,以其作风是会顺水推舟把它当作添头送出来。
他却绝口不提。
这东西看着与上千法郎的酬金不能比,但必有特殊的地方。
等走出大门一段距离,麦考夫询问莫伦,“那个摆件,您知道它的来历?”
莫伦点头,“它不是南欧工艺品,是加勒比海原住民的宗教仪式器物,海牛骨制造的呕吐棒。”
麦考夫:“呕吐棒?是催吐用的?”
“是的。”
莫伦说明,“当地有一种「科霍巴」粉,取用本地植物种子与烟草一起碾碎制成,它有致幻效果。萨满吸入它之后,可以接受神灵的指示。在仪式开始前需要禁食,再使用呕吐棒进行净化胃部。幻觉世界光怪陆离,催吐棒手柄的怪奇造型就是参考了仪式中看到的幻想动物。”
莫伦:“现在的问题是加勒比海原住民祭祀仪式用的器物,勒鲁瓦主教为什么要收藏它?”
麦考夫联想到之前在大英博物馆闹鬼事件里出现的阿兹特克死亡哨。
“墨西哥临近加勒比海,死亡哨与呕吐棒的来处地位置接近。前者被捕梦社成员使用,后者在勒鲁瓦的书房里,很难说两者毫无关联。”
莫伦微微颔首,“我正有此怀疑。不能说勒鲁瓦是捕梦社成员,但他与之八成有所牵连。您在他的书架上有什么发现吗?”
麦考夫提到那本《养蜂研究》,“我没有读过这本书,之后找家旧书店买本看看。勒鲁瓦一直翻阅它,到底是什么内容吸引了他。”
说是之后买书,在那之前先要去一个地方。
麦考夫在来巴黎前收集了多方有关圣物交易的情报。
一个月前,意大利出现了新闻。
爱尔兰商人吉姆麦基去买地修度假别墅,他荒地里挖出了一堆棺材,据说埋着中世纪修士。
尸体早就化为枯骨,关键是陪葬品。经过梵蒂冈鉴定,基本确认是都是圣物。
三月初,这批圣物的一部分被运到巴黎。
今天下午首度展览,而吉姆不打算带走了,说想给它们找到虔诚的买家。
观展需要购票,票价不菲。
麦考夫预定了两张票,倒要看看这时候举办的圣物展览有无古怪。
下午一点半,塞纳河畔展览会。
进场后,只看到了一位胖商人在入口附近接客,他有一头炫目的红发,以及看谁都像是看黄金的财迷眼神。
莫伦与麦考夫对视一眼。
这个爱尔兰商人好扎眼的头发,是错觉吗?看到他总有一种幻视“乔门罗”的感觉。
麦考夫眨眨眼,拉起了莫伦的右手,以指腹在她的掌心写下了两个字母「JM」。
第172章 Chapter172
Chapter172
莫伦手心微痒, 向麦考夫眨了眨眼。
J.M是“乔门罗”与“吉姆麦基”的首字母缩写。
两人的高矮胖瘦不同,更是操着不同的口音,但他们有着相同的棕色眼睛。
这年头的伪装术中最困难的一环是无法改变瞳色。
倒也无需等待百年,莫伦听说德意志已经有人在搞隐形镜片研究。等再过几年, 或有新品问世。
话说回来, 门罗与麦基会是同一个人吗?
莫伦捋了捋时间线。
乔门罗一月初离开纽约, 最快一月中旬回到欧洲。
二月上旬,吉姆麦基在罗马挖出一堆装有圣物的棺材。
她凑近麦考夫耳边低语:
“假如真是同一只「大蟑螂」,他可真够敬业的。这么快就从纽约的惨烈打击中恢复,一刻不停地搞钱。”
麦考夫回以耳语, “四十多岁正是打拼的年纪。我看他这次不像是黑吃黑,像是销售「赎罪券+假货」模式。”
莫伦:“梵蒂冈教廷为这批圣物背书, 不知道是同流合污,还是终日打雁但被啄了眼。”
麦考夫扫视展柜, “我不太懂圣物的鉴定,但它们看上去挺像真的。如果是同一只「大蟑螂」做的, 他也算多才多艺。有这手造假的本事,当初何必去趟纽约的浑水?”
“也许刚刚网罗了一位造假高手。”
莫伦感叹, “但这种招贤纳士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两人窃窃私语几句,开始认真观展。不仅看展出的所谓圣物, 也观察参观者。
今天是「中世纪沧海遗珠圣物展」的第一天,荆棘冠的偷盗者会来吗?
假设巴黎圣母院的盗窃案是主教勒鲁瓦自编自导, 他的动机是什么?把两人引到巴黎来做调查, 然后呢?
假如偷盗者另有其人, 具体如何实施盗窃, 他还会盗取其他圣物吗?
莫伦与麦考夫从头转到尾,走了这一大圈, 欣赏了JM展出的二十五件圣物。
按照分类,本批展品都属于圣徒遗物,而非耶稣或圣母直接相关的物品。
不论是象征价值或实际交易价格,前者都不比了后者。
然而,耶稣圣物难得,否则荆棘冠也不会成为法兰西极具代表性的宗教影响力物品。
换个角度看,圣徒圣物的单价略低,但胜在数量相对较多,也是能卖出一大笔钱。
有关“封圣”,这种权力在时代的变迁中归属于教廷的不同部门。
最后由教皇按照某些标准与流程,宣告一些去世的圣徒被列入圣品。
本批被挖出的圣物,据说属于「圣人弗兰基」与「圣人菲洛」,都是公元十三世纪的圣徒。
展板上列出了两人的光辉事迹,还有他们身前与死后在罗马当地显圣的例子。
今天之前,莫伦对这两位圣徒闻所未闻。
她在展板前驻足半小时,读了这些故事,有了一种拨开历史迷雾窥见旧日真相的震撼感。
环视一圈,其他游客也都看得入迷了。
人群不时低声交头接耳,更有人感动到眼角闪动泪光,拿出手帕捂住鼻子不让哭泣时流出鼻涕。
这种文字的感染力非常强悍!
“有一说一,这些故事写得真不错,这种写作能力可以挑战维克多雨果。两人比一比,谁胜谁负还是一个悬念。”
莫伦低声对麦考夫低语,“如果满分是一百分,我给这些文稿的撰写者打99分。有奖竞猜,您猜剩下的那一分,我把它扣在哪里?”
麦考夫:“这一分扣在既视感。尽管这次用的是法语,但文案风格很像三个多月前《纽约时报》登载的文章——《英伦雌雄双煞VS捕梦社,激战纽约争夺蛇尸惨败》。”
“回答正确,就是这种感觉。”
莫伦摊开手,露出手中藏着的纸玫瑰,将它放入对方的掌心,“奖励您一朵小花花。”
麦考夫垂眸,不由莞尔一笑,入场门票不知何时被莫伦折成了香槟色的玫瑰花。
这张门票奇迹般地摆脱了本该进入垃圾桶的宿命,它的未来被一百八十度大扭转,即将被人珍视地收藏起来。
麦考夫先将这朵纸玫瑰珍重地收入口袋,又把自己的那张门票递出去,“我能再要一朵玫瑰吗?我喜欢成双成对的感觉。”
莫伦挑眉,回以眼神「您说的成双成对,指的只是玫瑰?」
麦考夫保持一本正经的表情,似乎没有任何言外之意。
莫伦笑着接下门票,“好,我亲爱的表兄,我怎么可能不满足您的喜好。”
展厅内,莫里亚蒂挺着假肥肚走来走去,不时与游客们搭话。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胖蝴蝶,有目的性地飞来飞去,追寻金钱之花。
不是随意搭讪,而是瞄准具备购买圣物潜力的客户,这种客户往往同时具备两个特质——有钱与浪漫(人傻)。
扫视正东方位,发现并排站着的两个男人,其中之一是在折纸?
聪明的成年男人,怎么可能在看展览时进行这种幼稚娱乐。
莫里亚蒂沉吟三秒,抬步走了过去。
他打量着两人的浅金发色与脸颊上典型的北欧红肤色,问:“下午好,两位客人是从挪威来的?”
莫伦非常敏锐,察觉到JM扫过纸花时的眼神有异,那就像是抓到「人傻钱多速来」肥羊。
麦考夫看向主动撞上来的「胖蟑螂」,对他不冷不热地点头,“是的,您猜得真准。”
莫里亚蒂立刻扯出自来熟的笑容,“哈哈,我太喜欢挪威了,那里制作的鲱鱼罐头比瑞典的更够味!”
六十年前,丹麦与法国结盟,但被反法同盟击败。由此,丹麦将挪威割让给了瑞典。
麦考夫听着JM的美食言论,一时语塞。不是没话说,而是这段话的爆点超标。
JM是在夸赞,不是在冒犯吗?
这样会搞拉踩,怪不得能写出爆点满满的文章。
鲱鱼罐头有什么好吃的?那口味是要与英格兰名菜「仰望星空」一争长短吗?
这东西是瑞典的特色食物。
挪威作为被割让的附属国,争什么不好,去争「鲱鱼罐头之王」的称号,有必要吗?
“您真是眼光独到。”
麦考夫无比真诚地回话,“我也觉得英格兰炸薯条比爱尔兰土豆煎饼好吃。”
莫里亚蒂尬住了。
这个瞬间,他有些把握不了自己该用哪种表情。
他的新身份是来自爱尔兰的胖商人。
二三十年前,爱尔兰大/饥/荒的起因是马铃薯病变,但英格兰当局不做人的袖手旁观政策,更导致大批爱尔兰人饿死。
这个挪威青年真不是在挑衅他吗?
居然夸英格兰的薯条,哪怕说喜欢堪比鼻涕口感的鳗鱼冻呢?
莫里亚蒂最终只能微笑,默念现阶段集资更重要,不能动不动就想把人干掉。
把假圣物卖给眼前的家伙,赚到钱才是他来主动搭讪的目的。
莫里亚蒂:人贵在坚持初心。
麦考夫眨巴着清澈的双眼,才不是故意考验别人的演技。
他只是尽责扮演了天真没城府的挪威青年,进一步追问:“您觉得哪个更好吃?”
“比起土豆,我更喜欢鳗鱼冻。”
莫里亚蒂忍住了冲动,没有详细描述这道菜的奇葩口感去恶心对方。
他快速切换话题,“您喜欢今天的展览吗?”
麦考夫也没有再步步紧逼,留有余地是为榨干对方的剩余价值。
“您发掘出的这批圣物太棒了,真令我们感动,得以领略到中世纪圣人的风采。”
麦考夫指出,“两位圣人的遗物上多有纹章。我不太熟悉中世纪意大利纹章,以前没见过这两种纹章。”
莫里亚蒂暗道你当然没见过,这是我新招揽的手下利特曼纽尔的仿古设计。
人不会一直倒霉。
莫里亚蒂亲身验证了否极泰来定律。
当他决心远离捕梦社,一月下旬抵达没有这个组织踪影的意大利,很快挖掘了造假高手利特曼纽尔。
曼纽尔是一个另类艺术家,擅长仿制各种古物。
可他只会闷头创作,与人说话磕磕巴巴,完全不懂得如何把作品变成现金。
他穷困潦倒,只能依靠沿街为人画肖像为生。
一月的某天,他在罗马城的街头画一个彪形大汉时画得太传神,没有进行修饰,是百分百还原了对方的丑态,就被打了一顿。
莫里亚蒂眼光毒辣,从曼纽尔画肖像的本事发现了这人的造假能力。
他所当然地充当了救世主,拯救曼纽尔于被揍死的边缘。救命之恩,以身相报,这就垄断了曼纽尔所有的仿制艺术品。
从仿制圣物、伪造埋葬地到获得教廷认证,这些事做得非常顺当。
由此可以预见,借以这批仿造圣物卖出高价,它不是太过艰难的事,还能出什么岔子呢。
莫里亚蒂:“我以前也没见过这两种纹章。在挖出了这些圣物后,我请教了罗马城的纹章学专家,考证到了相似图像。它们与十三世纪神圣罗马帝国时期的奥西尼家族有关。”
莫里亚蒂开始细数这批圣物与重要历史人物的关联。
这些话当然都是假的,且采用了最高明的假话,是到了七分真三分假的地步。
某种角度,这种谎言比真话更显得真实。有时候,说大实话反而被认为是扯谎。
莫伦状似佩服地点头,她才没有无端联想伏尔泰的那句「既非罗马,也不神圣,更非帝国」。
她把傻肥羊人设贯彻到底,先蹩脚地左顾右盼,又压低声音问:
“您太有本事了,也只有圣徒的圣物吗?没有找到耶稣直接相关的圣物吗?比如圣杯,听说它的神奇能力能让人永生,真想见识一下。”
莫里亚蒂努力微笑,快要压制不住看傻子的眼神。
居然问他要圣杯?
那个据说曾经盛有耶稣之血的圣餐杯,用它装的水,喝了就能返老还童、永葆青春、死而复生。
制造圣杯的仿品,他能承担成本,但教皇肯定不敢认证它是正品。
欧洲各国王室权贵手里藏有各种版本的圣杯。
大斗乱已经持续了上千年,一直在争辩谁手里的是真货,他何必去蹚浑水。
莫里亚蒂:“您太高看我了。您怎么不问我荆棘冠是不是在我手里,而判定在巴黎圣母院藏着的那个是假货呢?”
莫伦毫不掩饰地眼睛一亮。
嘿!这次不等她诱供,JM主动发起了相关话题。
莫伦露出了无比崇拜的眼神,更是打蛇上棍式提问:“真的吗?您手里有荆棘冠的正品?我能看看吗?这可太刺激了!”
莫里蒂亚深吸一口气。
这只肥羊怎么回事,智力全都用来折纸了吗?
反讽的话是一句也听不懂,还用这种冒星星眼的闪亮眼神看他。
这感觉让他非常反胃。
莫里亚蒂突然想要战略性撤退。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嗅到了一股变态来袭的气息,是错觉吧?
第173章 Chapter173
Chapter173
“恐怕要令两位失望了, 我对获取耶稣直接相关的顶级圣物是无能为力。能够挖出圣徒圣物,我已感到万分荣幸。那边有客人叫我,先失陪了。”
莫里亚蒂扔下这段话,貌似不紧不慢地转身离开。
他才不是嘴硬, 才没有怕了两个变态。
这不是被逼得不战而退, 只是现在处于集资时期, 动刀动枪伤钱。
目标只有一个,顺顺利利地把这批假货高位卖出!
对方运气好,撞上了他的杀戮冷却期,暂时保住小命。
莫伦与麦考夫都看出来了, JM貌似从容的背影里夹着些许落荒而逃的味道。
两人对视一眼,无辜地相互摇摇头。
明明什么也没做, 不可能是己方太吓人,一定是JM心虚败退了。
JM的反应倒也表明一件事, 他对巴黎圣母院的荆棘冠失窃不知情。
莫伦与麦考夫没有立刻离开圣物展会,而是一直停留到了下午五点展厅关门。
两人试图寻找游客里是否出现了形迹可疑人士, 但未能有更多收获。
赶在天黑前,再前往拉丁区的旧书专卖店。
接连走了七家书店, 终于买到1861年出版的《养蜂研究》。
这本书被勒鲁瓦主教多次翻阅。
按照他的说法,怕被蜜蜂扎, 所以只能读书过过眼瘾。
晚餐后,麦考夫与莫伦一起阅览这本书。
《养蜂研究》使用德语撰写。
说是研究, 实则并非严肃科研论文, 更多是蜜蜂相关的民间故事。
来源都是蜂农们的口述饲养蜜蜂经历。时间跨度从1850年—1860年, 涵盖区域是在德意志境内。
两人用时两小时读完这本书, 找到了此书难买的原因——写得难看,销量不好, 没店补货。
莫伦:“如果JM编写的圣物故事催人泪下,这本蜜蜂故事就是让人昏昏欲睡。”
麦考夫读过一些养殖蜜蜂的专业书籍,有论向的也有实操向,还有一些商业致富经验。
“在我的蜜蜂相关书单上,它连吊车尾也排不上。翻开它和浪费时间差不多,但勒鲁瓦主教为什么要频繁阅读呢?”
是巴黎圣母院的主教喜好不同?
抑或,书里存在勒鲁瓦非常关注的内容?
整本书没有一个字提到圣物,更没有提过一句巴黎,也不曾涉及梦境故事或神秘窃贼。
“要说有哪里奇怪,只有这一段。”
莫伦翻到最后一则故事《蜜蜂中的赫马佛洛狄忒斯》,“这位蜂农发现他家饲养的蜜蜂里有只怪物。”
1860年,蜂农汉斯听女儿提到一个有趣现象。
小姑娘多次看到有只蜜蜂早出晚归,与其他蜜蜂的生活节奏不同。
被观测到的蜜蜂出现节律不同现象,是同一只蜜蜂所为吗?
蜂农在女儿又一次观察到特殊蜜蜂行为时,将它抓住,用放大镜看到了古怪的现象。
——这只蜜蜂居然是雌雄同体!
它有着雄蜂的头部与雌蜂的腹部。
将这只怪异蜜蜂单独关了三天,没有再发现别的作息不合群的蜜蜂。
蜂农推测女儿一直看到的落单蜜蜂,就是雌雄同体的那只怪物。
这种诡异的雌雄同体现象令汉斯倍感不祥,立刻将古怪的蜜蜂杀死了。
故事的编撰者想到了古希腊神话里的雌雄同体者「赫马佛洛狄忒斯」,就有了这个标题。
《养蜂研究》里的最后一则故事,就到蜂农杀死蜜蜂为止。
莫伦:“其实这不是怪物蜜蜂,很可能是一种自然现象。同一年,也是在德意志,养蜂学家奥伊格斯特发表论文,他发现蜜蜂的嵌合体就是雄首雌腹。”
嵌合体,这个词在如今非常冷僻。
麦考夫记得在植物书籍里扫到了一眼。
“如果我没记错,上一次是在植物生长中发现这种现象是十七世纪。意大利的园艺学家费拉里乌斯,首先提出了发现自然生长的柑橘类植物中出现嵌合体。”
莫伦点了点头。
所谓嵌合体,简单概括就是那个生物出现了不同遗传性状嵌合或混杂表现。
人类中也偶有发生。
比如后世亲子鉴定时,发现孩子DNA与双亲不同,竟是有父亲/母亲兄弟姐妹的基因,但父母明明是独生孩子。
这是因为父母是嵌合体,在母体中“吸收”了兄弟姐妹的胚胎。
对于嵌合体的研究,在十九世纪仍是萌芽阶段。
与其说汉斯家的怪蜜蜂是「赫马佛洛狄忒斯」,不如说它更符合古希腊神话另一种怪物“奇美拉”。
奇美拉有着狮首、羊身、蛇尾,就像是融合了多组遗传基因。
话说回来,主教勒鲁瓦反复翻阅文采平平的《养蜂研究》,是为了这则与嵌合体有关的故事吗?
莫伦想到了勒鲁瓦的怪异行为。
他特意将右手手肘上的烫伤疤痕用粉膏遮住,即便外人根本没可能看到他的手肘皮肤。
另外,他持有加勒比海原住民的祭祀器物——骨制呕吐棒,一件吸入致.幻药粉前的催吐工具。
莫伦大胆假想:“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勒鲁瓦或某位与他关系密切的某人是嵌合体?或者身体上有某种异乎寻常的变异?而他的疤痕与呕吐棒都与这件事有关。”
麦考夫想了想,认同点头,“假设这个猜想成立,勒鲁瓦势必承受着异常沉重的心压力。”
从一只嵌合体蜜蜂被蜂农视作怪物杀死,可以窥见大众现在是怎么看突变生物的。
一个有明显不同寻常特征的人类,怎么可能被平常对待。一旦暴露,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是歧视与猎奇。
勒鲁瓦作为巴黎圣母院的主教,他身上更容不下这样的“污点”。
麦考夫:“吕蒂完全看不出他的主教好友有这方面的压力与困扰,而勒鲁瓦总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他的发泄方式,或与呕吐棒相关的祭祀仪式有关联。”
吸食加勒比海的致.幻粉末,让精神放纵,进入颠倒迷离的世界,忘记现实世界的烦恼。
莫伦:“勒鲁瓦身在巴黎,一般情况下不会接触到远在重洋之外的「科霍巴粉」。他没有选择流传欧洲的古/柯/碱,偏偏找上加勒比海原住民的祭祀用药,这点就很奇怪。”
一串问题被引了出来。
是谁或是什么让勒鲁瓦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件事又与荆棘冠失窃有关吗?与侦探肖恩有关吗?
两人待在旅店无法获得更多线索,询问了服务生巴黎当地的酒吧情况。
巴黎圣母院位于塞纳河中心的西题岛,进出都要通过新桥。
行人过桥缴税,是有几班倒的收税员守在新桥两端。
在巴黎圣母院问不出的异样情况,说不定会被这些彻夜值守的收税员发现一二。
莫伦与麦考夫要去的就是这批收税员常去的酒吧。
旅店服务生的消息灵通,知道其中一家符合条件的酒吧在塞纳河沿岸,距离新桥大约走上十五分钟。
夜间十点半,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
两人以搜集巴黎都市传说的名义进入酒吧,请了几位收税员喝酒。
等到酒酣耳熟,收税员们也就聊起了新桥诡异见闻。
像是半夜收到的纸币天亮后居然变成一张白纸,像是巴黎圣母院的诡异歌声等等,各种鬼故事被摆了出来。
其中一位方脸中年说,“你们讲的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我有一件亲身经历的怪事。没有鬼,就是让我闹不明白。这事很特别,你们一定是第一次听说。”
莫伦很捧场地问:“哦?是什么怪事?”
方脸拿着酒杯灌了一大口壮胆,才压低声音说:“去年的圣诞前夕,我似乎撞见巴黎圣母院的那位大人灵魂出窍了。”
方脸不敢说名字,在头顶比划了一个?*? 主教勒鲁瓦佩戴的帽子。
“以往值夜班,最晚九点见到那位下班过桥,但12月20日是晚上零点见到他。大家都知道那位大人的脾气一向很好,会与我们主动点头打招呼。那夜他看我的眼神却很冷,就像是看一件死物,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此话一出,别的收税员嗤笑起来,“这怎么能算灵魂出窍?那位大人加班太晚,偶尔心情不好也很正常。”
“别急,听我讲完。”
方脸继续说,“12月22日,我下午值班,遇见了那位大人,他又客气地和我点头了。我就顺口问了一句,前天零点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们猜怎么着?”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方脸,等他揭秘。
方脸:“那位大人很茫然,听不懂我的话。他说自己很好,当天凌晨在家睡觉。”
按照一般逻辑,主教只是一次对人冷淡,也没必要不承认,顺势推说身体不适就行。
方脸:“我被弄懵了。如果主教在家休息,当夜我看到的是谁?我找不到答案,只能想自己是看到大人的灵魂出窍,出来巡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莫伦与麦考夫对视一眼。
去年圣诞节前后,正是纽约怪事频出时间段,巴黎是不是也发生了什么?
麦考夫先问方脸,“你真没看错?那晚你喝酒了吧?”
方脸讪讪笑了,“是啊,喝酒了。我说不定喝醉了,这事还真说不好。”
*
*
同一个巴黎,不同的目标。
莫里亚蒂在巴黎临时短租的别墅内盘账。
展会第一天,已经高价卖出了四件伪造的圣物,这是不错的开场成绩。按照这个趋势,顺利完成本轮集资指日可待。
他信心十足地想着,看了一眼时钟,已经是23:35。
检查门窗,确认房屋四周无异常。关紧门窗,上床就寝。
夜很深了。
就在莫里亚蒂熄灯之后,别墅外十五米远的梧桐树下闪出了一道暗影。
来人穿着斗篷,藏在阴影里,凝视着黑暗里的别墅。
第174章 Chapter174
Chapter174
勒鲁瓦主教判若两人的古怪行为, 在收税员看来是灵魂出窍的诡异事件。
莫伦与麦考夫对此不敢苟同,都认为勒鲁瓦的精神状态一度堪忧。
又多加打听,但没有第二个人撞见过主教的异常状态,那夜怪状仿佛只是收税员喝醉后的幻觉。
两人问不出更多线索, 离开酒吧时已经过了午夜一点。
这个时间点饶是巴黎的市中心也安静了下来。路上难再看到车马行人, 绝大多数人已经沉沉睡去了。
“勒鲁瓦主教的异状发生在零点时分。”
麦考夫说, “这件事证明我们之前的推论九成正确,他与嵌合体存在某种关联,那种小概率异常事件让他背负了巨大精神压力。”
莫伦:“精神压力容易让人出现失眠问题。捕梦社D先生一派的常规业务中,有一项是治疗人的睡眠困境。”
勒鲁瓦会找谁治疗?
从他的行为习惯来看, 他不信任巴黎人。即便是好友吕蒂,也是常年生活在里昂。
在荆棘冠失窃时, 他更是特意去伦敦寻求外力帮助。
那么在应对失眠等问题时,他也可能舍近求远, 更信赖远在纽约的捕梦社。
麦考夫:“寻求捕梦社帮助,是勒鲁瓦获得加勒比海祭祀用具呕吐棒的开始, 问题是相关困境是否已经得到解决?他与税收员的对话表明,他很可能不知道身体里藏着另一个人, 这也算治好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
巴黎圣母院主教是唯一有荆棘冠保险柜钥匙的人,如果他的身体里存在第二人格, 第二人格就是盗走圣物的重大嫌疑人。
莫伦:“勒鲁瓦今年五十多岁了,近亲早就去世。除了他自己, 只剩他的治疗师了解他究竟在忧惧什么。”
话是这样说, 仍能做一二推测。
“我怀疑勒鲁瓦认为身体有异常情况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他手肘上的烫伤疤痕, 说不准本来是一个胎记。”
莫伦曾经读过一些人类嵌合体的病例。
部分嵌合体与普通人无异, 需要进行DNA检测才能被发现。
还有一些人有直观的临床表现,比如体内出现两种血型、两只眼睛颜色各异、长了一张阴阳脸或是身上有诡异的胎记。
莫伦给出大胆猜测, “假设在勒鲁瓦母亲怀孕时,她曾被告知怀了双胎,但分娩时只产下鲍勃勒鲁瓦,没见到另一个孩子的踪影。勒鲁瓦后来听父母提起这件事,而他出生时手肘有着形状怪异的胎记,埋下了令他不安的种子。”
有胎记不等于是嵌合体。
另外,以如今的医疗技术,没有B超等检测手段,极难精准判断母体中孩子的情况。
假设某位医生诊断勒鲁瓦母亲怀了双胎,也不一定是发生了双胞胎消失综合症,更大概率是医生依照经验判断后的误诊。
医学上弄不清的事,到了实际生活里,人们有时会给它蒙上一层迷信色彩。
莫伦:“ 勒鲁瓦常看的书是《养蜂研究》,而不是《柳叶刀》或其他医学期刊。他不一定知道嵌合体的概念,只是认为自己在母体里吞噬了双胞胎兄弟姐妹。把这当成无意识杀人,才会精神压力过重。”
麦考夫微微颔首,这样的推测符合逻辑。
“从这个角度推论,他与双亲的关系不一定和睦,更可能没有得到对方的认可。甚至他的父母说过如果出生的是另一个孩子就好之类的话。”
与勒鲁瓦有限的接触里,他不是一个善于倾诉的人。
这种性格的形成源于他的父亲教育他不要轻易与人交谈,以免被留下话柄。这种与人相处的方式,难免也会导致家庭关系冷淡。
“十五年前,勒鲁瓦的父母相继去世,他还不是主教。等到七年前,他成为主教,复杂的政/治/局面让为他带去新的压力源。”
麦考夫继续推导,“日复一日积压许久的负面情绪,让他濒临崩溃,不得不寻找捕梦社的帮助。他进行了加勒比海原住民的某种宗教祭祀,试图在颠倒迷离的梦幻世界中寻求药方。”
捕梦社开出的药方管用吗?
至少截至三个月前,勒鲁瓦仍然存在第二人格。
莫伦想到前捕梦社客户的爆料,D先生曾经通过清醒梦等方式去治疗精神或心疾病患者。
清醒梦,顾名思义在一种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做梦,通过自主意识去主动构建梦境。
如果勒鲁瓦主教在患有严重心或精神病症的状态下,通过清醒梦的方式进行治疗,很难说是否会适得其反,加重病情。
莫伦:“前两次接触,主教没有明显精神异常的表现,但谁敢说能够操纵脑域呢?”
麦考夫:“等天亮,再去一趟勒鲁瓦家。当面对他说出这些推测,看看能否刺激他做出反应。只要他有反应,我们就有抓住线索的机会。”
月沉日升。
巴黎渐渐苏醒。
阳光透过窗帘缝,照到了大床上。
勒鲁瓦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眼皮下的眼珠在急速转动着。
他眉头紧锁,脸色煞白,额头更渗出一层虚汗。
“不!我没有杀你!你本来就不是活人,我只是把你送去了另一个世界!”
勒鲁瓦惊恐地尖叫出声。
伴随着叫声,他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急促呼吸。
是噩梦。
梦里看到了一张完全相同的脸,正在控诉他的灭杀灵魂罪行。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勒鲁瓦习惯性地摸了摸手肘上的烧伤疤痕。
昨天上午接待两位伦敦调查者之前,他对疤痕的来历已经记忆模糊,只记得是烧开水时烫伤的。
刚刚过去的一晚,情况却发生骤变。
莫伦与麦考夫的问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某扇他不愿意触碰的大门。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好阅读《养蜂研究》。昨天再翻阅一遍,只觉这本书写得太一般。
睡着后,开始做梦。
梦境压抑又絮乱,有三个人频繁出现。
他、与他长相一样的双胞胎弟弟,以及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似乎是在进行某种祭祀仪式。
勒鲁瓦揉了揉眼睛,醒后记不清梦的细节,只有零星的碎片残留。
最后一幕是双胞胎弟弟在控诉他,他是一个刽子手,他将弟弟亲手杀死了。
开什么玩笑,他是家中独子,根本没有兄弟姐妹。
令人感到恐惧的不只是梦里片段模糊不清,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遗失了现实生活的某些记忆片段。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勒鲁瓦披上睡袍,立刻前往书房。
昨天,莫伦提到希望将那只古怪摆件作为酬金时,他下意识地拒绝了。
这玩意也出现在梦里,它到底有什么神奇的?让他反常地不愿意送人呢?
取出这根棍棒造型的摆件,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所以然,只记得是在西班牙购入此物。
“西班牙、西班牙……”
勒鲁瓦念叨着,想到家里还有一件来自西班牙的贵重物品。
准确地说,是西班牙在美洲殖民地时期设计制作的珠宝,一枚海螺珠胸针。
拿来装着胸针的盒子。
打开,仔细翻查。取走胸针与衬垫绒布,赫然看到盒底躺着一张折叠的纸片。
勒鲁瓦瞳孔一缩,完全不记得曾经把纸片放入珠宝盒。
纸片上写了一个巴黎的旅店地址,是位于拉丁区的「杰斐逊旅店」。
这不是他的笔迹,非常陌生。
然而,他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地址下方居然有他本人的一行字,「交付荆棘冠,从此两清」。
这是什么意思?!
勒鲁瓦隐隐约约触摸到圣物被盗的真相,难道盗贼竟是我自己?!
“咚、咚。”
书房外敲门声炸响。
勒鲁瓦一惊,“什么事?!”
管家:“迈耶先生与穆勒先生又来拜访了,询问能否立刻见您一面。”
勒鲁瓦暂未从惶恐中缓过神来,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麦考夫与莫伦的化名。
他下意识想要拒绝见面。
昨天就是这两人的问话让他的记忆封印松动了,而且可以确定被封印的都不是美好回忆。
智战胜了恐惧。
勒鲁瓦打开门,对管家说:“把两位请到书房。”
*
三分钟后,双方相对而坐。
莫伦与麦考夫看到勒鲁瓦的憔悴脸色,不用猜也知道昨夜在他身上发生了某些严重事件。
莫伦单刀直入地问:“主教,您是否做了一个有关双胞胎的梦?”
勒鲁瓦差点摔了手里的茶杯,“您怎么知道的?!”
这个回答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莫伦也不废话,把她与麦考夫的推测逐一说了出来。
一边说一边观察勒鲁瓦的神色,看到他半是恍然半是忧惧。
末了,问他:“您是不是丢失了部分记忆?想不起相关具体内容了?”
勒鲁瓦沉默了一分钟,终是深吸一口气,道出了昨天的梦境碎片。
然后,他递出了那张不知是谁写的地址纸片,“我猜,梦里那个面容不清的男人就是写这串地址的人。”
麦考夫戴上手套,接过纸片。
纸上没有日期落款,只能从荆棘冠的被盗时间倒推纸条是在一周前出现。
他想到什么,问莫伦,“您带金属粉末了吗?”
莫伦摇头,今天没拎工具箱,而且书写者残留在纸张上的指纹日期较远,粉末法可能无法准确提取。
她看向勒鲁瓦,“您家有外伤消毒用的碘酒吗?”
“有的。”
勒鲁瓦问,“还要别的什么?“
莫伦:“蜡烛、火柴、夹子与一只盛放碘酒的小碟子。”
勒鲁瓦叫来管家,很快把所需物品取来。
莫伦当场进行碘伏蒸馏法对纸片提取指纹。
当碘酒被加热后,释放出紫红色蒸汽。位于蒸汽上方的白纸缓缓发生变化,在纸张左侧慢慢浮现出五枚指纹。
从指印分布,能看出是某人的左手五指按压纸片时留下的痕迹。
下一刻,莫伦与麦考夫都目光一凝。
这组指纹很眼熟,眼熟到无需对照物出现就能认出它属于谁。
——这是来自失踪侦探肖恩的指印。
第175章 Chapter175
Chapter175
这组熟悉指纹的出现, 终于证明侦探肖恩没有在半年前死亡。
他的棺材里空空如也,不是尸体被盗,而是他自编自导自演的戏码,如今他与荆棘冠盗窃案有了直接关联。
麦考夫问勒鲁瓦:“除了昨夜的梦境碎片, 您对书写纸条的人没有更多记忆吗?”
勒鲁瓦很遗憾地摇头, “没了, 我完全不记得与他的交集。如果不是两位昨天的提问,我恐怕都难以意识到自己存在一些记忆缺失。”
莫伦:“不全是我们的提问刺激了您。您在装有加勒比海产海螺珠的胸针首饰盒里藏了这张纸片,说明您想要留有反悔余地,而不是彻底抹去相关记忆。”
再痛苦的记忆, 也是生命的一部分。
勒鲁瓦行事越谨慎就越不会轻易丢弃一段记忆,那会让他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生活。
比起丢弃记忆, 更可能是“封印”。
尽管论上十九世纪尚未出现治愈双重人格的良方,但说不定肖恩掌握了某种秘法, 让另一个鲍勃勒鲁瓦暂时消失。
莫伦要确认一点,“恕我直言, 您与父母的关系不亲近吗?您的双亲是否频繁提到想要另一个孩子?”
勒鲁瓦听到这个问题,丝毫没有感觉到内心被刺痛。
这种感觉好奇怪, 前尘种种真的散了。他保留的过往记忆细节不多,对父母的感情也淡了。
“我的相关记忆模糊, 可还是记得一些父母的态度。我们的确关系冷淡。”
勒鲁瓦自嘲地笑了笑,“四十多年前, 我是一个很调皮的孩子, 不爱学习, 偷偷疯玩, 被抓到挨过好几次打。”
即便老来多健忘,但一些挨揍的记忆仍旧残留下来。
勒鲁瓦表示他与父母的期盼背道而驰。
父亲作为教会学校的老师, 希望他保持审慎安静,聪明好学。
母亲期待他懂事贴心,最好能言善道,让家庭氛围愉悦起来。
勒鲁瓦表示他与双亲的期望背道而驰。
顽劣、逃课、不服管教、性格冷硬不服软,这些是父母眼里的他。
“我是听母亲提过,她怀着我的时候医生说她怀了双胎,她与父亲都期待另一个孩子出生就好了。后来,我差点就有弟弟或妹妹,但被我‘破坏’了。我十二岁时,得了严重的流感。母亲当时刚怀孕不久,她被我传染了流感,导致流产。后来她没能再成功怀孕。”
勒鲁瓦:“那是一场大流行病,我们住的街区很多人都得病了。我应该是在学校被传染,后来高烧到失去意识整整三天,对外界发生的事毫无感知。这件事后父母更不喜欢我,哪怕我努力成为他们想要的好孩子。”
莫伦与麦考夫瞧着勒鲁瓦非常平静地说起往事。
今天他的寥寥数语,完全无法道尽十二岁孩子的心酸、彷徨与痛苦,也能解他为什么精神压力大到分裂出第二人格。
麦考夫沉默半晌,可该说还是要说。
“从纸片来看,您与那个男人做了交易,问题在于您对自己取走圣物毫无印象。我们又从税收员的口中得知,另一个您有自主行动能力,他会不知道您要消除他吗?”
勒鲁瓦一怔。他被噩梦所困,陷入杀死不存在的弟弟的阴霾里,倒是忽视了荆棘冠丢失事件中的前后逻辑。
“所以说,五成的可能性,「他」是自愿赴死?他为了我,自愿消失?”
莫伦:“为什么不呢?”
比起躯体里多出另一个他人灵魂的小概率事件,勒鲁瓦更大概率是在承受过重精神负担后,自我保护而分裂出第二个人格。
“他的诞生说不定就是为了保护您。当您认为没有他才是健康状态时,他也就愿意消失了。”
莫伦:“让我们关起门说些真心话。如果荆棘冠真的神圣到能治愈您,您会备受精神困扰吗?您心底清楚圣物帮助不了您,但也做不到将它作为交易筹码。您做不到的一些事情,他可以。”
勒鲁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是最终咽了回去。
‘我有我爱我’,朝这个角度想,自己的一生倒也不算寂寞。
暂且不谈个人感触,摆在面前的难题是如何找回被交易出去的荆棘冠?
勒鲁瓦:“那个男人得到荆棘冠之后,恐怕已经不在纸片上写的『杰斐逊旅店』了。”
莫伦:“我们先去旅店确认最新情况,您在家里再仔细找一找有没有别的被藏起来的提示。”
勒鲁瓦:“有劳二位。有新发现,随时联络。”
四十分钟后,莫伦与麦考夫到达纸片上所写地址,向旅店前台询问是否有符合侦探肖恩外貌的男性在二月末入住。得到一个好消息与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前台经过核对信息,确认是有一位与描述相近的游客曾经来这里投宿。对方使用「汤姆肖恩」的护照登记,今年36岁,是从美国来的。
坏消息:肖恩住了一个星期,在2月28日已经退房离开。
另外,前台提到一点,肖恩有一个显著的外貌特征——他的肤色格外冷白,白到不似真人。
莫伦与麦考夫听出来前台的语气不似羡慕,更似忌惮。
追问后,前台表示那种白皮肤有一种死尸的感觉,才会令她格外印象深刻。
两人带着这个消息走出旅店,望着街上的车水马龙,一时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
四天!
仅仅差了四天,就能把侦探肖恩逮个正着,他在巴黎旅店的登记信息甚至没有使用化名。
现在又该去哪里找人?
从时间线上看,荆棘冠在2月23日~2月27日之间被盗,肖恩拿了货就退房离去。
莫伦:“您说他还在巴黎吗?”
“如果这里还有他想要的其他物品。”
麦考夫无法判定肖恩现在的位置,但能推测他下一站99%会去伦敦,“他不去找魔眼雕像的概率趋近于零。”
莫伦琢磨起化被动为主动,“或许可以搞一出引蛇出洞,故意放出雕像被盗窃的消息。”
麦考夫赞同这种设想,“不如在巴黎再停留四天,如果没有更多线索,我们回伦敦开始钓鱼行动。”
*
*
随着三月春风吹拂,植物焕发出勃勃生机。
莫里亚蒂也感到了春日的温暖。这种温暖不是季节变换带来的,而是金钱带来的。
别看钱币冷冰冰的,但能令人觉得尸体也暖暖的。
巴黎果然是他的幸运地,圣物展会举办了五天,本轮25件展品全部卖出。
原本他计划隔一个月再展出剩余(伪)圣物,是要留下足够时间吊人胃口。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批游客太热情地给他送钱。
没抢到本批圣物的游客,捧着钱求他延长展期。不求他拿出剩余三十二件圣物,只给其中几件解解馋也好。
莫里亚蒂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还是同意了增加十件展品,加开两天特展。提高票价,再圈一笔钱。
不是他沉不住气,而是财运这东西很狡猾。说不好什么时候,它就会从指缝溜走,不如能赚一笔是一笔。
这批物品由它们的伪造者利特纽尔曼负责运入巴黎。
难得纽尔曼主动请愿,想到现场瞧一瞧人们对他作品的反应,然后改进他的造假手艺。
莫里亚蒂同意了。昨夜货物顺利地运达巴黎,连夜布置展厅,今明两天举办特展。
瞧着场馆内的客流如织,满意地点了点头,暗中计划提高这批新货的拍卖价。
这就看到一个皮肤过分冷白的男人走了过来,他的热情神色倒是与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莫里亚蒂微笑,他遇上的巴黎头号肥羊来了!
正是这位汤姆肖恩极力要求他加开特展,并且花大笔钱预购了一件见都没见过的圣物。
肖恩颇为激动,没站定就张开双手要给对方一个熊抱。
莫里亚蒂以极其不符合胖子身形的速度,向右侧移半米,及时避开了熊抱。他是假扮爱尔兰胖商人,但还没有到卖身的地步。
肖恩表面上浑然不在意,改为热情地紧握对方双手。
“麦基先生,您真的太善解人意了!您真的加开了特展,让我们得以近距离触碰上帝光辉,我简直不知要怎么感谢您。”
莫里亚蒂暗道无需给我送命,只要我送大笔钱就是最好的感谢了。
实话藏在肚子里,假话才更好听。
他假装爽朗大笑,“哈哈哈,您客气了,是我多谢大家的支持。来,我带您看一看您预定的圣物。”
说话间,把人引到第三号展柜。
莫里亚蒂:“您想要一双圣徒战靴,这就是圣人菲洛所留。”
三号展柜里有一双皮制短靴。
皮层破烂不堪,还能看到泥土痕迹。靴筒刚过脚踝,上面有十字架的绣样。
如果它是十三世纪传下来的古物,多少具备一些文物价值。
实际上,它只是一个月前伪造的假货,竟是卖出了一只一万法郎的高价。
莫里亚蒂就喜欢这群人傻钱多的圣物崇拜者。
为此,他愿意多介绍几句,“您瞧靴口内侧绣着圣人菲洛家族的纹章图案。六百年了,纹章刺绣虽有褪色,但仍很完整。”
肖恩仔细凝视图案。
这枚纹章以盾牌造型为主体结构,下方是一艘造型别致的大船,上方有一串红色圆圈构成了弧形。
肖恩真心认同,“您说太对了,它保存得真好。”
可不就是保存得很好。
仿造者几乎是一比一重现了《魔鬼圣经》缺失页面上的图标。
十天前,肖恩获得荆棘冠后准备离开巴黎。
他听说有圣物展,多停留了几天,而在展会的第一天就看到了圣物上出现眼熟的图案。
造型怪异的大船与红色圆圈,它们来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魔鬼圣经》,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一批刚刚出土的圣物上?
想知道答案,只有询问圣物的制造者。
假设这批圣物是真品,它们的制造者已经去世几百年,无法再询问对方。
好消息是通过这一周的鉴定比对,他判断这批圣物是以假乱真的仿品。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圣人菲洛」。
肖恩决定擒贼先擒王,延长展会时间,以金钱攻势麻痹圣物拥有者。
他无比真诚地邀请胖商人麦基,“请给我一个感谢您的机会,今天晚上能请您吃一顿晚餐吗?我想请教您有关圣物的消息,我准备在纽约开一家相关私人博物馆。”
等等!纽约?!
莫里亚蒂听到这个地名,下意识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肖恩继续诚恳地说:“这是我表叔的遗愿,我继承了他的遗产,就要帮助他达成所愿。您在巴黎的展会举办得如此成功,还请您为我提供一些参考意见。给我一个机会,高薪聘请您做博物馆顾问。”
莫里亚蒂捕捉到了“高薪”一词,把那股莫名其妙的直觉给压了下去。
他坚信自己与纽约犯冲,但不影响赚钱。完全可以远程指点,只要不再踏足美国,想来霉运就不会降临。
退一万步说,今夜先去赴宴,听听具体情况,也不会丢一块金币。
莫里亚蒂:“多谢邀请,今晚在哪里见?”
肖恩:“晚上七点,在香榭丽舍大道的「钻石餐厅」,您看可以吗?”
莫里亚蒂去过那家餐厅,是在人流密集区域的高档餐厅。
那一带治安良好,常有巡警,一般不会有恶性事件发生。
“没问题。”
莫里亚蒂说,“到时候见。”
*
*
下午六点多,太阳即将沉入地平线。
莫里亚蒂走出租借的别墅,在马路口叫了一辆车。
瞧着古铜肤色的驼背马车夫,这人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对他说:“去香榭丽舍大道的「钻石餐厅」。”
“好的,客人请坐稳。”
马车夫等人入座,轻车熟路地开始赶车。
一路驾驶平稳,眼看还有五六分钟即将到达目的地,但听车轮发出“咔嚓”声响。
“吁——”
车夫急忙拉紧缰绳,把车停了下来。
对乘客赔着笑脸,“先生,很抱歉,似乎是车轮轴出了问题,我得停下来瞧一瞧。”
莫里亚蒂扫了一眼车窗外,这是一条安静的小巷。
他认识路,前方不到九十米就是主干道,还能依稀听到不远处传来车水马龙的声响。
莫里亚蒂又看了眼怀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15分钟。
暗骂了一句倒霉,果然沾上“纽约”就要出点意外。
他没好气地斜了车夫一眼,“搞快点,我迟到的话,扣你车费。”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车夫谨小慎微地应着,马上去检查前车轮。
一分钟后,他哭丧着脸说:
“情况不好,是车轴断了。我没有办法继续驾驶,只能请您换一辆车。没把您送到目的地,我不收您的车资。”
莫里亚蒂黑了脸,立即下车。
冷冷瞪了一眼尴尬赔笑的马车夫,他一言不发地径直朝前走。
朝前三步,忽感不对,身后居然有风。
莫里亚蒂快速反应,一边转身一边出手格挡,就见驼背车夫居然举着扳手朝他头顶砸了过来。
这一击被顺利防住了。
下一秒,他却感到大腿轻微刺痛。
不好,竟是声东击西!
垂眸。只见车夫另一手拿着注射器,而一针管的药水已经没入他的腿部。
莫里亚蒂不清楚被注射了什么药剂,不再与对方缠斗,拔腿就跑。只要跑到主干道,就有找人求救的可能性。
一个在前路夺路狂奔,另一个在后穷追不舍。
七八秒,变得无比漫长。
眼看只剩二三十米到路口。
莫里亚蒂准备高呼救命,却是双腿一软,眼前一黑,摔了一个狗.吃.屎。
他咬破了嘴唇,想要以疼痛保持清醒,但困意来势汹汹,摧枯拉朽地攻陷了他的智。
莫里亚蒂闭眼前,只剩一个念头。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居然被成功黑吃黑了?这一点也不科学!
第176章 Chapter176
Chapter176
莫里亚蒂不知昏迷多久, 意识渐渐苏醒。
他没睁眼,闻到一股地下室的阴湿气息,感觉到微弱的光线打在眼皮上。
察觉到嘴巴被堵,双手被反绑, 双脚也被紧紧绑住, 蜷缩成一团地侧躺着。
他也感觉头皮有些疼, 还有点冷,戴着的红色假发一定被扯掉了。肚子前方也空落落的,用来伪装肥肉的布垫也被卸掉了。
一句话,绑匪扒掉了他的假面。
这时, 莫里亚蒂对黑吃黑的绑架犯有了怀疑对象。
能够准确把握他出门时间与路线,只有邀请他赴宴的汤姆肖恩能做到。
他睁开眼睛, 没看到第二个人。
屋子仅有十几平米大,铁门紧锁, 没有窗户。
屋里没有家具,只在他正对面三米远的墙角点了一根蜡烛, 蜡烛即将燃烧殆尽。
莫里亚蒂还是有点头晕,那股麻药劲没有完全过去。
他咬着牙关, 像是一只蛆虫挪动着,朝着蜡烛所在角落扭曲爬行, 试图用仅剩烛火烧断绑手的绳子。
他好不容易爬出两米远,眼看只差一口气就能够到蜡烛, 只听铁门“咔吱”一声从外被打开了。
肖恩放下手里的煤气灯, 先把人质的手与脚绳索连接捆绑, 防止对方趁机逃脱, 再将人给重新推回角落。
“你倒是醒得快,想用蜡烛烧掉绑绳, 也不怕把手给烧焦了。不用这样麻烦,我不要你的命。”
莫里亚蒂:信你个鬼!
这种话,我也对被绑的肉票说过,后来我把他们做掉了。
肖恩已经换下了马夫的伪装,他的脸昏暗光线下愈发惨白,像是久居棺材未出的吸血鬼。
“我请你来,只想聊一聊你的圣物具体如何制作。瞧你藏头露尾的伪装,也不用强辩你展出的是真圣物。坦白从宽,说说它们是从哪里来的。”
莫里亚蒂: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肖恩眼看对方不为所动,也不气愤,只是走到角落里,把那根将要烧完的蜡烛拿走。
“你仔细考虑一下,等到明天我再来看你,希望得到你配合地回答。”
不多话,肖恩带走了囚牢的最后一缕光源,把门再次被从外反锁。
莫里亚蒂陷入彻底的黑暗中,他与残留的药力对抗,没有立即陷入昏睡。
他思考起整件事的始末,认真回溯与肖恩每一句对话,最终锁定伪造圣物上的纹章来历才是肖恩的目标。
怒!
愤怒!
瞋目切齿!
这个结论让他差点气出内伤。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他一直没有意识到纹章图案有问题!
亏得他以为这次找到了正确的圈钱方式,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从源头就自埋大雷。
早知道就不在罗马街头无聊地救下差点被打到半死的利特曼纽尔,也就不会让这个造假货的小子给自己挖了大坑。
这印证了一个道,不管是否别有用心,以救人为开头的故事不适合他,必是要遭到反噬。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莫里亚蒂很快让情绪平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从囚禁室逃出去。
相信肖恩说的坦白从宽?他要是信了,明年今日,他的坟头肯定长草。
他只能先保持沉默,熬一熬肖恩的耐心,给塞巴斯蒂安莫兰争取一些时间发现他出事了,才能做好营救他的准备。
塞巴斯蒂安应该可以相信,就是他的营救方法希望能靠谱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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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日,巴黎风和日丽。
莫伦与麦考夫准备返回伦敦。
过去五天未能获得肖恩的更多动向,不如回去用魔眼雕像布置钓鱼陷阱。
临行前,却收到了勒鲁瓦主教的口信。
今天上午九点刚刚收到的消息,爱尔兰胖商人麦基加开的圣物特展因故临时暂停。
这件事会与荆棘冠有关吗?
勒鲁瓦不确定,之前他也抽空去看了展,没有发现异常。但非常火爆的展会怎么毫无预兆地取消呢?
主教不了解展会主办方身份疑似造假。
莫伦与麦考夫却与“吉姆麦基”有过了正面接触,高度怀疑他与“乔门罗”是同一个JM。
麦考夫:“我们迟两天再走?”
莫伦:“我也好奇是什么让「胖蟑螂」暂停赚钱了?”
两人前往展厅所在地,发现大门紧闭,门口贴了一张崭新的告示。
「老板突发身体不适,特展延期一周择日举办。对所有购票的游客致以歉意,届时赠送小礼物以作补偿。3月10日清晨,做此告示。」
“胖老板生病了?什么病啊?”
“老板病了,也不影响展出吧?昨天开始加开特展,展品都布置妥当了,为什么不能照常让我们观展?”
“是不是展品出问题了?该不会被砸了场子了吧?”
……
上午十点半,一群持票游客堵在展馆门口,但一个负责人也找不到。
有人闹着找到了场地出借方,只得到不了解主办方具体讯息的回应。
场馆只负责收取租赁费,管不到爱尔兰胖老板具体哪天办展,但也透露了一二消息叫游客安心。
胖老板对展馆的租期为期二十天,现在仅过去了七天,延迟到下个星期补办展览在论上能毫无困难。
绝大部分游客听到这个消息就悻悻离开了。再怎么不满,也暂时放下胖老板卷走门票钱跑路的担忧。
莫伦与麦考夫却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发。
两人相互摇了摇头,显然不信告示给出的胖老板生病暂停办展之说。
“JM突然生病,最多是他无法亲自到场做推销,展会还能继续。”
莫伦猜测,“更大可能是这堆圣物爆出了大雷。”
麦考夫微微颔首,“如果是圣物被人发现造假,以胖蟑螂换伪装的速度何必暂停展览,还不如趁着消息没有扩散,最后捞一笔。因此,圣物爆出的大雷,很可能是被不明人士盯上了。”
两人都去看过圣物展。抛开圣物光环,这堆东西本身的用途都无特别之处。
不客气地说那是一堆比破烂稍稍好些的旧物,多数物品的原料都不值钱,只有三四件金银器还有点价值。
莫伦:“目前看来,唯一有古怪的地方是这批圣物上的纹章。”
麦考夫回忆,“展出的圣物分属「圣人菲洛」与「圣人弗兰基」,在历史没出现过相同图案,这是第一次现世。对应纹章一个与航海有关,一个与金工有关。分别画了红圈下的大船与烈火上的锤子。”
莫伦细想:“所有图案里,大船的造型最别致,它细节丰满。从幽灵船可知「船」对某人代表着特别意象。”
伪造圣物上的船只纹章与福利梦境的幽灵船没有丝毫相似,但说不好它具备特殊含义。
所谓“某人”指的不是别人,就是取走荆棘冠的肖恩。
麦考夫:“JM在纽约试图利用捕梦社,但最后竹篮打水,只捞到了一盒废了的股票。现在他搞出的假圣物印有特殊大船图案。要是他只为故意钓鱼,今天不会暂停展览。大概率还是肖恩把人绑了,要JM提供纹章来源的线索。”
莫伦:“也就是说JM在短短两个月内招揽到了一个造假高手,而对方借鉴了某些作品的图案,然后把作为老板的JM给坑惨了。”
你一言,我一语,两人话到此处,看向对方。
维持了五秒的平静表情,终是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JM也有今天!
“咳咳。”
莫伦假咳两下,切换回正经模式,“想要找到肖恩,JM手下的造假者是一个突破口。”
麦考夫也收敛笑意,说:“我认为JM不会轻易向肖恩妥协。从安全角度考虑,他不能直接说明是谁做的圣物,他赌不起肖恩的人性。肖恩是否会在得偿所愿后直接撕票吗?”
对于这个问题,莫伦与麦考夫也无法给出百分百的回答。
D先生一派多次偷盗,但要说杀人的话,除了内部火.拼,至今没有传出过相关案件。
倒是JM,他的身边应该有一个狠辣的杀手级帮凶。在纽约的兰格剧院,他与同党逃脱的当夜,那个帮凶是一言不发就开枪。
莫伦:“这次情况有些不一样,如果肖恩不果断地斩草除根,说不定他的一念之仁就会反遭杀身之祸。”
麦考夫:“走,我们去找主教。假设那位仿造圣物者也在巴黎,他想要多看看正品圣物的可能性很高。虽然荆棘冠只在特定时间对外展出,但巴黎圣母院还有其他典藏圣物。”
莫伦:“如果想参观圣物,需要登记身份。JM这次是在意大利罗马挖出所谓圣物,这个造假者来那个地区的可能性较高。”
两人加快脚步,期望能有所收获,赶在JM同党或肖恩动手之前把那个造假主力给截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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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巴黎展会,塞巴斯蒂安与莫里亚蒂入住同一栋租借别墅。押送第二批圣物来到巴黎的曼纽尔,前天也入住此处。
昨天,塞巴斯蒂安没有作为保镖随同莫里亚蒂赴宴。
等到夜间十二点,他不见首领回来也没收到任何口信,就知道情况有变。
连夜前往「钻石餐厅」了解情况,确定美国人肖恩与莫里亚蒂都没有去过餐厅,基本判断肖恩故意设局搞了绑架。
塞巴斯蒂安得出这个结论后,第一反应是荒谬。
看起来人畜无害、人傻钱多的肖恩怎么可能是绑匪?简直就是羊吃狼的可笑笑话。
再离谱,也发生了。
他没有干等绑匪传来释放人质的需要满足哪些条件,先准备好了炸.药。
塞巴斯蒂安有自己的“营救”方式。
等与肖恩打了照面,只要确定对方没有同伙,不必弄清莫里亚蒂的位置,就直接对绑匪下杀手。
一石二鸟,既能打肖恩一个措手不及,又为莫里亚蒂铲除最大的威胁。
至于要上哪去找被困的莫里亚蒂?
塞巴斯蒂安:相信首领有自己的脱身方式,否则不配成为未来的「犯罪届拿破仑」。这个逻辑满分!
第177章 Chapter177
Chapter177
“两位想查看近一周参观圣物的旅客名单?”
勒鲁瓦主教听到莫伦与麦考夫的来意, 不浪费时间询问原委,直接让员工取来了登记簿。
他翻开厚厚的名册,先翻到最新一页,“截至今天上午十一点, 访客登记信息都在这里了。你们想要找谁?”
莫伦:“先从来自意大利罗马的游客开始排查, 不论男女。”
勒鲁瓦逆序翻阅名单, 发现今早开门后不久,在八点二十四分就有一位意大利来客。
「利特曼纽尔,男,意大利罗马人, 23岁。入场时间:1874/3/10 ,08:24 出馆时间:___」
“这人还在圣母院的展览室。”
勒鲁瓦又快速翻阅登记簿, 今天暂无其他意大利来客,“两位要去找他吗?”
麦考夫扫了登记簿一眼, 上午的参观客不多不少,约有两百多人。
时近午餐, 多数人已经登出离开,只剩二十一人还在馆内。
“有劳, 请负责登记的员工来一趟,询问是否还记得这人的外貌。”
麦考夫做好了工作人员认不出人的准备, 门卫倒是给出一些惊喜。
门卫表示记得这个意大利人,今天上午的所有游客中, 只记住了利特曼纽尔。
“我记得他!那个男人的外形很典型, 很像是不修边幅的偏执艺术家。他留着油腻长发, 指甲缝脏到像被颜料染色。虽然外套价格不菲, 但完全不注重打,衣襟上有没清洗干净的色块。”
门卫说着还记起一点, “那人的眼角还有眼屎,我很难不疑他是不是没洗脸就出门了。”
有了这番形象描述,轻松地在人数不多的展厅内一眼锁定曼纽尔。
十分钟后,麦考夫将利特曼纽尔“请”到了会客室。
所谓“请”,必是没有任何肢体冲突。
先询问曼纽尔是否认识吉姆麦基时,得到对方明显迟疑的否定回答。
再友好提示曼纽尔,如果他不愿意好好交流,那就举报麦基的所有圣物展品造假,且造假人近在眼前。
利特曼纽尔听这句,仿佛被施加了僵硬咒,但还是坚决不承认。
麦考夫抛出杀手锏,“那些纹章图案,说得好听点是你致敬前人的作品,说得难听些你是明目张胆得抄袭。你不怕它的原主人找来,难道也不怕这件事被捅到你老板麦基的耳朵里。你照抄图案是暴露展品造假的关键证据,你的老板会不会气炸?”
曼纽尔脸色阵红阵白,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十分配合地走向会客室。
莫伦先一步等在会客室。
麦考夫护(押)送曼纽尔进门,顺手把门反锁,就见他惶恐地原地打转。
曼纽尔不敢大叫,生怕自己伪造圣物的事情暴露在更多人面前。
他只能压低声音问,“你们是谁?!究竟要做什么?”
莫伦没回答,而是指了指椅子,“坐。”
曼纽尔不想坐,又不敢不坐,只能像是上刑一样如坐针毡地保持僵硬坐姿。
他以为老板的圣物展览很顺利,没人他在造假,不料抵达巴黎的第三天就被逮住了。
这算是自投罗网吗?
曼纽尔后悔了,不该来巴黎圣母院的。
在天主教的大教堂里,他以造假圣物的罪名被捕,比在梵蒂冈教廷被抓好不到哪去。顶多是一处判他死缓,另一处判他死刑。
麦考夫瞧着曼纽尔无法自控地瑟瑟发抖,JM到底都招聘什么人才?
“今天麦基的特展停办,你了解是怎么回事吗?”
“啊?”
曼纽尔回神,下意识回答,“莱特助说麦基先生突然腹泻不适,所以特展暂停,挪到下周再办。”
莫伦看出来这人对JM被坑一事仍无察觉,他口中的「莱特助」必是对其余人封锁了消息。
“你与老板麦基住在同一家旅店吗?他生病了,你没去探望,而是偷溜出来看展?”
如果是一般关系普通的上下级,下属不必积极探病,趁机摸鱼溜出来玩也算合操作。
问题在于JM一伙人的情况非同寻常,这是一个造假贩假团伙。
首领生病,手下没有警觉心吗?还是说曼纽尔算不上核心成员,所以他被蒙在鼓里?
曼纽尔茫然,“莱特助说要带着麦基先生去看病,让我不要打扰他们,所以我出来了。这样做不对吗?”
莫伦确定JM是挖到了一个大聪明。曼纽尔颇有造假天赋,其他方面几乎是一窍不通。
这样也好,便于套话。
莫伦换了角度问,“你很怕莱特助吗?比你的老板更严厉?”
曼纽尔缩了缩脖子,低声说,“麦基先生一直笑呵呵的,我在罗马街头被不满意的买家围殴时,是他救了我,一点也不吓人。莱特助不一样,他一个能打十个,拳拳见血。平时总是板着一张脸,我是有点怕他。”
莫伦:“换句话说你被救的当天,麦基是动了动嘴皮,而真正出力的是莱特,他把围攻你的买家都打跑了,对吗?”
曼纽尔点头。
莫伦微笑,故意追问:“莱特是动手救你的人,你反而怕他。你觉得合吗?”
“那不一样。”
曼纽尔一边争辩,一边习惯性地做起手势。
“莱特助就像是一头恶狼,只听麦基先生的话。他对别人都不屑一顾,我怕他随时暴起,给我一梭子弹。”
莫伦与麦考夫闻言对视,基本确定「莱特助」就是纽约JM逃脱之夜,他身边的那个杀手。
从曼纽尔的几句话里,还能确定三件事。
曼纽尔未能打入核心圈,不知道JM与杀手的真实身份。
JM被绑了,他的失踪是特展暂停的直接原因。
另外,截至今早曼纽尔离开前,绑匪仍未送去口信。
杀手暂时不知JM是因何失踪,所以没有把曼纽尔关起来,反而轻描淡写地伪造停展由。
现在是杀手与绑匪之间的博弈。
表面看杀手弱势,老板在绑匪手里,但谁规定营救一定要以人质的安全为主。
这种假想听起来荒唐,但从本性凶残的杀手思维出发,它反倒合乎逻辑了。
如果想要见到活的肖恩,必须赶在他向杀手索要赎金之前,发布他最感兴趣的消息。
麦考夫直截了当地问曼纽尔,“这批展品的纹章图案,你借鉴的作品是从哪里偷来的?那种诡异物品,你怎么敢用呢?”
虽然不知仿造圣物上的纹章取材哪本书或哪个器物的图案,但能被肖恩盯上的东西,参考荆棘冠与魔眼雕像,必是非同寻常的物品。
曼纽尔以为抓他的两人已经知道他取材何处,也没有再狡辩。
他老实交代:“不是偷的,我是买的。前年在罗马的跳蚤市场,我低价买了一本小说《达芬奇的秘密》。
后来发现它的封皮有夹层,从里面取出了一张很大的老旧羊皮纸,都是我看不懂的文字。上个月伪造圣物时,我灵机一动,不如把羊皮纸上的大船图案当成纹章。”
超大的羊皮纸?
麦考夫即刻想起了见过一次的《魔鬼圣经》,“那张羊皮纸呢?”
“我随身带着。”
曼纽尔从外套的内侧口袋里取出折叠成块的羊皮纸,交出去时还有些舍不得。
他摸了摸羊皮纸,“别看它只是一张纸,但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似乎存在一股无形力量,能促发我的灵感爆发。”
莫伦懒得吐槽对方既然灵感爆发怎么不创造新的纹章图案反而照抄。
她直接取过,将它打开平铺。羊皮纸长约90厘米,宽约50厘米。再看材质,能确定它是《魔鬼圣经》缺失的八页之一。
简而言之,它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纸上所绘内容,图文并茂。
即便看不懂来自幽灵船世界的字符,但也能通过图像猜测出它是一份《上船指南》。
在一个魔法阵中,通过咒语召唤,大船破空而来。
向狗头人交付船资,乘坐这艘船驶向天外,从这个世界消失。
曼纽尔借鉴的大船图像,正是羊皮纸所画的能跨越时空的魔法船。
不难推测肖恩想找到它的原因,很可能是为获得咒语与阵法。
莫伦与麦考夫带走羊皮纸,把曼纽尔交给了主教处。
此人伪造圣物且供认不讳,该由教会来处他的相关问题。
换个角度,把人扣留在圣母院,说不定是保他一命。一旦杀手知道JM的被绑与曼纽尔有关,搞不好就是把人一枪爆头。
接下来,双线并行。
委托主教勒鲁瓦立刻联系吕蒂。
凭着这位前颅相师现畅销书作家的人脉,迅速联络巴黎最畅销日报的报社主编。用上金钱攻势插队,以最快速度在报纸广告位刊登寻人启事。
「在纽约留下一枚指纹的陌生人,你要的羊皮纸在我手里,上面有驶向天空的大船消息。请速回信,拍电报至“塞纳河梧桐咖啡馆,皮肤很好的神秘人收”」
再怎么加急,临时撤换晚报的广告位内容,肖恩能见到它,最快也要等到今天下午五六点发行销售晚报。
莫伦与麦考夫前往JM临时租借的别墅,企图拖延“莱特助”的行动。
两人却走了一个空。下午一点,别墅内无人应答,是一片死寂。
杀手是否已经收到了肖恩发来的交付赎金消息?
现在只能祈祷肖恩的办事效率不要太高,不要赶在今天晚报售卖前就与杀手当面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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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半,巴黎蒙马特高地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击碎了高地石板路上夕阳余晖洒落的宁静。
肖恩刚刚与圣物伪造商麦基的助莱恩见了面。
双方谈妥赎金,明天用利特曼纽尔来换吉姆麦基。
他不怕莱恩助跟踪,反正今夜不回关押人质的场所。
准备去报摊购买今日报纸,瞧瞧有无大事发生,却被突然从背后袭来的一阵热浪猛地掀翻在地。
轰/炸声震耳欲聋,脑袋一时空了。
他的背脊火烧火燎,却不感觉疼。伸手一摸,掌心全是血。
怎么回事?
肖恩一边回头瞧个究竟,一边爬起拔腿狂奔。
隔着重重硝烟,依稀望见莱特助又抛出几枚手/榴/弹,向他所在的方向投掷过来。
肖恩努力躲避,奈何这是一片没有遮挡物的空地。
不多时,他终是被弹/药击中身体,重伤倒地。清晰地感受到血液在飞快流出,随之一起流逝的是生命力。
为什么会这样?
他很守信用,从来没想杀吉姆麦基,说了一换一就不会变卦。他只想从造假者手里得到召唤乘坐跨界之船的羊皮纸。
只差一点点了,他已经搜集齐所有绘制阵法的材料。只需获得上船密码,就能启动魔眼雕像。
眼看他终于能完成历代捕梦社人执着的心愿,前往去遥远的彼岸世界,体验截然不同的魔法师人生。偏偏在一步之遥时,遭遇横祸。
再怎么强烈的不甘意识,终是抵不过碳基生物的基础生命原——身体被轰,人就会死。
肖恩瞪大眼睛,最后瞥见一抹夕阳。
天际,残阳如血,似乎盛满了他不足为外人道的神秘半生。
连悲叹的时间也没有,只来得及自嘲一句,没想到自己死得如此荒诞滑稽。
风吹过,汤姆肖恩的心跳彻底终止,他的表情定格在了含恨而终上。
第178章 Chapter178
Chapter178
三月十日, 下午五点,《巴黎夜新闻》准时在全市上架发行。
三个小时后,没有等来肖恩的电报或口信,却等来了吕蒂获得的巴黎警察局最新消息。
吕蒂中午帮着联络报社主编后, 还得了莫伦的一个嘱托, 让他托关系留意巴黎警局的消息。
关注今后几天是否有绑架、谋杀等刑事案件的出现。
没想到凶杀案来得这么快, 而且极其凶残。
今天落日时分,蒙马特高地发生了一场爆.炸。
事发地是废弃的采石场,附近没有居住区。
距离最近的人口密集区在一公里外,多人听到了巨响声, 更看到了浓烟滚滚。
警方在一小时后抵达案发现场,基本判定是多枚手/榴/弹爆.炸引起的凶杀案。
没有发现凶手的踪影, 只看到一具残破的尸体。
死者的背部被严重炸伤,他的双眼与心脏更有刀扎的穿刺伤, 是死后补刀。
吕蒂:“警方没有在死者身上及周围发现他的身份证件,但我打听了死者的外貌。他与二月末离开「杰斐逊旅店」的美国佬很像, 70%是我们登报寻找的那个男人。现在要不要去认尸?”
莫伦与麦考夫都不敢置信。
即便之前从论上推测出肖恩有杀身之祸,但他曾经故布疑阵假死做局, 更能顺利盗取包括荆棘冠在内的一堆贵重物品,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地死了?
肖恩死了, 岂不是断了这个世界上与捕梦社有关的最后一根线索。
“立刻认尸。”
麦考夫对吕蒂说,“辛苦您带路。”
吕蒂把两人带去巴黎警方合作的医院。
爆.炸案死者的尸体停在那里, 等待明后天进入具体验尸程序。
这间停尸房没有特别之处。
它位于地下一层, 不免沾染了阴冷气息。空气里混合尸体气味, 有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看守核对编号, 找到床位去揭开白布,赫然出现了一张死不瞑目的脸庞。
莫伦与麦考夫曾经在平克顿侦探所见过肖恩的照片, 眼前的死者与照片上的他样貌吻合。
再核对身体特征,首先确定身高相同。
除去被炸伤的部位已经皮开肉绽到瞧不出原样,还能在脚背、腰侧看到旧疤。那是平克顿提过的,肖恩在侦探所办案期间负伤后留下的伤痕。
莫伦从包里取出一盒印泥,将死者左掌沾泥后按压在了纸板上。
经过对比,这只手的指印与主教勒鲁瓦发现的荆棘冠接头交易纸条上指纹一致,也与平克顿侦探所保留的侦探肖恩指纹信息一致。
由此,确定死者就是汤姆肖恩。
肖恩真的死了,被人用一种嚣张的方式谋杀。
凶手使用手/榴/弹作为凶器,等人被炸死后还对他的致命部位补刀,是要确保他彻底死亡。
莫伦问:“死者被发现时,有哪些随身物品?”
“我听警方提了一句,好像没找到任何物品。”
吕蒂说,“死者的衣服是破的,不只被炸碎,还被刀多处划破,就像凶手在查找死者身上的物品。具体情况,需要等明天去警局细问。”
莫伦蹙眉,没发现肖恩的随身物品,也就难以推断他在巴黎的落脚点。
吕蒂问:“杀人犯是失踪胖老板麦基的助莱特吗?”
麦考夫:“这个人的嫌疑非常高,但百分百证实需要更多证据。”
吕蒂不解,“如果是莱特助,他动手的速度太快了吧?不合常啊!”
吉姆麦基是昨天晚上出事,今天早上莱特助发公告暂停特展。
造假师曼纽尔出门去巴黎圣母院之前,还没传来绑匪消息。
吕蒂简单梳了时间线,“从上午八点到下午五点,只有短短九个小时。莱特助做成了与绑匪见面,杀死对方,并且顺利救出人质胖老板等一堆事,他的本事太高了。”
麦考夫:“不一定包括最后一项。”
吕蒂头上冒出一排问号,“什么意思?莱特助都敢用凶残的手法杀掉绑匪,却根本不管被绑的老板死活?这、这、这是营救人质的做法吗?”
麦考夫:“这个造假团伙不能用常推测,肖恩就是死在错估对方的人性上。”
莫伦甚至敢于预言:“人以群分。杀手助的性格乖戾狠辣,JM作为老板的行事手段也不会仁慈。如果JM这次顺利死里逃生,假以时日,他必定为祸一方,说不定成为犯罪界的拿皇。”
从这个角度看,汤姆肖恩的被杀也是一种征兆。
在19世纪70年代,旧的神秘势力已然褪色,人类的血肉之躯敌不过热.武.器的攻击。
肖恩是否掌握特殊力量,答案对绝大多数人都不重要了。
他与D先生一样,或许有非凡能力,但在修行到某个境界之前,面对枪炮时,他的躯体仍是蝼蚁,不堪一击。
这个世界的法则不支持捕梦社圆梦,神秘的旧势力注定式微。
在看不见的黑暗国度,新的犯罪集团正在成形,露出了它凶残的爪牙。
莫伦与麦考夫为了寻回荆棘冠,也为抓捕制造爆.炸案的杀人犯,更为弄清肖恩的神秘过往,希望找到JM被囚/禁地,那是一个重要的破局线索。
然而,现实难免无奈。世上总有悬而未决的案件,不是每一个谜团都有答案。
或许当时间被无限延长,悬案在论上终有告破的那一天,将来的某天却不是现在。
蒙马特高地爆.炸案事发十八天之后,破案进度仅仅推进了1%。
由于案发现场未残留有价值的线索,只能通过笨办法搞全市排查。
巴黎警方一边在报纸上刊登征集线索的公告,一边开始从蒙马特高地方向进行摸查,面向全市范围的旅舍与酒店,寻找名为汤姆肖恩的美籍住客曾在哪里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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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8日,又是一个周日。
在三月进入尾声之际,总算确定了肖恩被害前在哪里投宿。
「乔治旅舍」与爆炸点遥遥相对,位于塞纳河的另一边,在巴黎南郊。
老板与服务生都不关注新闻,没有注意住店旅客成了被害人。
直到事发过去大半个月,听新客人闲聊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
肖恩预付了一个月的租金,租期从3月1日至3月31日。
他让服务生不用打扫房间,有需要时再叫人。也事先表示有时候不回店过夜,让旅舍员工不必担忧。
因此,旅舍里大半个月没看到肖恩,从老板到服务生都没有察觉不对劲。
警方接到老板乔治的线索后,检查肖恩租借的客房却没有收获。
房里只有换洗衣物,没有其他个人物品。别说他写的纸片,就连一张他购买物品的收据也找不到,更不提能找到钱款。
顺着被杀肖恩的这条线,查不出线索。
另一边,被绑的吉姆麦基仍是失踪状态。
因为利特曼纽尔对教会的招供,所谓特展的圣物都是由他造假,展会自然不会继续举办。
三月十日爆炸案后,麦基租借的别墅不再有人进出,他的助莱特就似人间蒸发。
那些圣物的购买者得知造假实情后,肺也气炸了,可是现金交易,钱已经交了出去,再也追讨不回来。
莫伦与麦考夫早就不在闹哄哄的巴黎。
两人在肖恩死亡后的第四天,确认暂时无法有新的进展,已经返回伦敦。
临走前向勒鲁瓦主教承诺,不对外泄露荆棘冠丢失一事。
这次的巴黎调查任务,以失败告终。
哪怕追查到荆棘冠被肖恩取走,但差了最后一步的幸运,与他生死相隔。
两人无法从肖恩口中获得想要的讯息,也无法探知荆棘冠目前的位置。
肖恩的随身物品显然被杀手取走了。
那些东西里存在线索指向肖恩存放贵重物品的地点吗?
答案是未知。
荆棘冠可能已经被杀手带走,也可能仍在肖恩生前的藏宝地。
留给主教勒鲁瓦处荆棘冠问题的时间不多了。
明天就是春分后的第一次月圆,而在这个春分月圆后的第一个周日是复活节。
复活节当天上午,他必须在弥撒仪式上取出荆棘冠供信徒瞻仰。
至今,荆棘冠下落不明。
勒鲁瓦究竟是对上级坦白交代,还是仿制一顶假货,必须当断则断地拿定主意。
不过,莫伦与麦考夫暂时无暇顾及巴黎之事。
明天月圆,有一个棘手难题突然出现,人皮书有动静了!
今天本该是一个闲适的星期天。
两人相约午饭,这周在麦考夫家相聚,餐后习惯性每日一翻人皮书。
忽然发现各自的人皮书都出现倒计时,终止时间是明天零点。
倒计时下方是一段说明:
「在春分月圆之际,您迎来了终极任务。通过考核,您将获得大自由。
请注意,任务从现在开始。第一关,让您的意识顺利抵达任务世界。相信经过重重挑战的您已经掌握诀窍,请在倒计时结束前完成第一关。(友情提示,通关失败,现实死亡。)」
莫伦:??!
麦考夫:??!
两人面面相觑,眼底尽是不可思议。
早就想过最终的变异融合任务不容易通过,但谁都没想到居然离谱这种地步,在第一个小关卡就卡住了。
人皮书多少是有些智障在身上的,它一点也不智能。
可以推测多伊镇古堡奖励与获取最终关卡的通关诀窍有关,但这玩意的设计者怎么就不考虑意外情况呢?!
比如任务者没能顺利进入城堡异度空间,反而一个不小心让城堡给灰飞烟灭了。
现在,两?*? 人该怎么办?
第179章 Chapter179
Chapter179
很讽刺, 最符合人皮书预设程序的正确通关方式,已经被任务者亲手销毁了。
“事到如今,我们没有第二个选择。”
莫伦说,“只能冒险试一试那张羊皮纸上的方法。”
半个月前, 两人返回伦敦时, 谢绝了主教勒鲁瓦给的辛苦费。
只要了一件东西作为报酬, 就是从利特曼纽尔手里缴获的造假灵感来源——那张羊皮纸。
这玩意来自异界《魔鬼圣经》缺失的八页之一,上面的古怪字符都是幽灵船世界的符文。
两人凭着福利世界幽灵船显影时获得的通感记忆,开始连蒙带猜破解这张羊皮纸的内容。
不够精确,仅看懂七成。
它主要说了三种前往异界的方式, 分别是通过魔法阵、魔法船与门钥匙。
羊皮纸最推荐方式是乘坐魔法船,用大篇幅图文并茂地描述, 叫人觉得是商务广告了。
说魔法船对异界旅行者的安全有保障,唯一的缺点是时间上无法主动选择, 要看运营方的航班时刻表。
魔法阵让旅行的时间选择更自由,但是花费较高, 需要收集各种绘阵材料。最致命的缺点,是在某些时空会出现原料缺失的困境。
最后是门钥匙, 因为制造困难,它的数量稀缺, 而且自带古怪属性。
举例了一个有名的门钥匙作为例子。
阿斯加德学院的「黑色魔眼」人形雕像,这玩意对精神的干扰力极强。如果没有获得学院力量的庇护, 使用者或持有者会被诱发精神问题, 严重到不满24小时就自杀死亡。
门钥匙的属性有利有弊。
如果使用者能抗住负面影像, 它对于绘制魔法阵有增幅作用, 提高成功率。
对莫伦与麦考夫来说,羊皮纸列举的通往异界方式之中, 仅有选项三的门钥匙是已有装备。
麦考夫:“幸运之神没有完全抛弃我们,羊皮纸也记录了「黑色魔眼」的部分使用方法。”
摊开羊皮纸,看向似鬼画符的那段话。
——门钥匙可以单独传输意识,也能传输生物真身。
后者是高危行为,暂且不提。
前者要达成两个条件就行。即:需要用看透骨骼的视线凝视雕像深不见底的黑暗魔眼,同时用意识默诵咒语,不要忘了在末尾附加上目的地。
启动咒语被标注在下方,由一串怪异字符组成。
这种阅读体验很玄妙。
这些字符不似英语字母单纯表音,它们每一个都蕴含丰富信息。即便只有寥寥数语,但能传递大段讯息。
虽然有了门钥匙的使用方法提示,两人却没有100%的把握。不曾系统性学习这种字符,不确定自己对字符的解完全正确。
如果不是人皮书突然开启终极任务,绝不会轻易尝试启动魔眼雕像。
麦考夫:“但愿不会发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情况。”
莫伦:“往好的方向想,机会是留给了有准备的人。上周日的新实验,它成功地正是时候。”
麦考夫投去赞美的眼神,“感谢您的先见之明。”
两人说的就是X光实验。
莫伦在去往巴黎前,已经准备好了实验所需的设备材料。
安全起见,她最终选择在城郊“鬼屋”搭建实验室。
就是那栋以闹鬼为陷阱,抓到捕梦社叛徒保镖的独栋小楼。除了做过一次鬼屋,它一直都空置着。
莫伦在地下室安装了发电机与变电器,还制备了实验必需的被黑纸板包裹的克鲁克斯阴极射线管、涂着亚铂氰化钡的感光板等物品。而当高压电流经过阴极管,就构成了X射线发射器。
进行这个实验的最初动机是让X射线穿透魔眼雕像,分析它的内部结构。
不过,从巴黎回来后没有按照初衷对雕像进行实验,因为羊皮纸提到的门钥匙启动方式让她有了顾忌。
X射线可以用来透视骨骼,检查是否产生疾病。
所谓的“需要用看透骨骼的视线凝视雕像深不见底的黑暗魔眼”,是不是指用X射线照射雕像的黑色眼睛?
如果猜想正确,未免发生意外,还是谨慎照射雕像为好。
上周日,莫伦带着麦考夫去了实验室。顺路买了三只新鲜生猪蹄,它们成为X射线实验的第一批实验品。
谨慎的计划赶不上突发的变化。
人皮书突如其来的终极任务第一关,让两人不得不冒险使用X射线启动魔眼雕像。
别问其中是否有科学原。
如果非要解释,或许在魔眼雕像被制作时,就拟定了开锁程序是接受某种电磁波。
莫伦:“照射魔眼是第一步,接下来的默诵咒语可以解为在脑海里描绘出它们的形状。现在我最不确定的是最后那点,要给门钥匙一个目的地,我们该加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任务世界在哪里。”
麦考夫:“目前看来,只能默念「《欧美爱情故事》人皮书的终极任务世界」,希望魔眼雕像比人皮书聪明一些。”
莫伦抿唇,无可奈何地点头。除此以外,也没更妥当的回答。
她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13:14」,“只剩十个小时多了,准备一下,下午三点出发去郊外实验室?”
麦考夫点了点头,也必须做最坏的准备。这次任务耗时长短难料,不确定是否与之前一样在现实里只过去一晚上。
“我会留一封短信给夏洛克。如果下周日复活节,我们仍旧未归,至少要有一个人收尸。”
下周日,如果一切如常,夏洛克会到伦敦来一起过节。
麦考夫准备发一封定时送达的信件,地址就填蓓尔美尔街的自己家。
如果他能顺利返回,自己就能接受这封信;如果不能,就是夏洛克代收了。
莫伦:“但愿您的弟弟不会收到这封信。”
两人合计了一番所需物品,各自准备之后,15点整坐上马车。
三月末,伦敦日照时间变长。
两人轮流驾驶,在夜晚七点半抵达郊外小楼。
麦考夫去厨房烹饪晚餐,作为进行终极任务之前的最后一餐。
莫伦去地下实验室调试设备,并且在隔间里铺了两张床。
也不知道门钥匙启动后,是不是立即被抽离意识?
如果有一分钟的延迟时间,至少让人躺到床上,选一个舒服的姿势等待意识回归或者死亡到来。
20:30,一切预备工作就绪。
两人来到餐厅,仿佛往常一样就餐。
从伦敦市中心带来的食材有限,这顿晚餐不算丰盛。是简单的一荤一素一汤,配上意大利面。
麦考夫:“在童话镇的妖山宴会上,我曾经答应您等回到伦敦去参加一次化妆舞会,到时候我会扮演一只猫妖。
我打听过了,下周日复活节的众多活动中,阿诺德爵士将在剑桥镇举办化妆舞会。您觉得定在这个日子看我演猫妖如何?”
“好呀,我很期待。”
莫伦欣然应允,她当然记得自己准备扮演巫师,就能使用特制逗猫棒版本的魔杖道具。
两人轻轻碰杯。
今夜没有饮酒,佐餐饮料是柠檬气泡水。它有着轻微酸味,更令人期待甜味的到来。
此刻,双方微笑着定下复活节的节庆活动。
谁也不提悬在头上的终极任务带来的生存威胁,就当是美好的祈愿,在复活节那天庆祝获得真正的自由。
三十五分钟后,简餐食用完毕。烧水洗碗,清桌面。
22:00,两人提灯进入地下室。
将魔眼雕像放到高脚凳上,再把羊皮纸贴在显眼位置。又用左手拿着人皮书,翻到了倒计时的那一页。
莫伦将右手放到电流开关上,“我倒数五个数,启动发射装置,您准备好默诵咒语。”
麦考夫:“没问题。”
莫伦微微颔首,“五、四、三、二、一,启动!”
实验室,忽然安静。
开关被按下。
高压电流经过了阴极管,瞄准雕像眼部区域发射出X射线。
与此同时,两人在脑海里描绘出那段启动咒符的模样,且附加了「《欧美爱情故事》人皮书的终极任务世界」为目标地点。
说时迟,那时快。
原本像是死物一样的魔眼雕像,蓦地发生了异象。
它的两只纯黑眼球竟然冒出了高速旋转的波纹,如同旋涡一般企图将一切都吸入其中。
这种波纹似是虚影,以雕像眼球为中心,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蔓延。很快笼罩到两人身上,更向整个房间辐射开去。
只见人皮书上的第一关倒计时停止了,取而代之是一段话:
【恭喜您,成功启动学院禁物门钥匙。在六十秒后,「黑色魔眼」将自动回归阿斯加德学院,您的意识将进入终极任务世界。请做好准备,保持在门钥匙的一公里有效范围内。】
人皮书上,新的倒计时开始,60、59、58……
莫伦与麦考夫立刻奔向隔间,在临时床铺上躺好。
没时间去想魔眼雕像要如何回归,也没时间去庆幸冒险实验通过了第一关,一种山呼海啸式的困意袭来,很快就昏了过去。
*
*
莫伦再次有意识,感觉到一股寒冷。
她在一间木屋里独自醒来,很快接受了原主的记忆。
区别于现实中的初春伦敦,终极任务世界正值十月秋季,此处是挪威某座雪山脚下的雪花镇。
原主玛莎黑德,一个平平无奇的二十岁年轻姑娘。
三年前,父母与兄长在雪崩中遇难,全家只剩她一个了。如今,她以编织手工活为生。
人皮书给出了终极任务。
与以往不同,这次没有原剧情线,只有非常简短的背景介绍。
背景介绍:
传说里,雪花镇之侧的雪山上,藏着一个通往魔法世界的山洞。
每十年,洞口会打开一次。当你穿过它,在洞口尽头可以获得入学「阿德加斯学院」的信物一枚。
终极任务:
你成为玛莎黑德,你的任务是杀死大王子保罗霍德华,把他火化殆尽,任务期限一年。
人皮书的显示内容没有到此为止,下面还有一段梦境成就点的相关内容。
「梦境成就点,祝您心想事成。现在开放兑换,任务截止限期之前,皆可随时兑换。
每10点兑换一次。您有10.2点,总计可兑换一次。
请选择:A,抵挡致命攻击一次(可赠与他人);B,变更终极任务内容(一旦选择不可再更改)」
莫伦眼神微凝。
她没有实质证据,但确定梦境成就点有些古怪。
居然可以变更任务内容,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可是选项没有注明可换的内容是什么。这种兑换,是福还是祸?
第180章 Chapter 180
Chapter 180
麦考夫在一股寒意中苏醒, 接受了原主记忆与终极任务内容。
这次,他成为挪威雪山脚下的小镇樵夫。
原主梅杰汉密尔顿,二十三年前出生在雪花镇,祖上世代以伐木为生。
双亲死在三年前的雪崩灾难中, 他开始独自生活, 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雪花镇镇民绝大多数时间都过得平淡如水中,唯有每十年一次的「雪山寻秘」时期却是例外。
本次没有给出原剧情,只简单介绍了时代背景。
现在是1800年的10月31日。在过去几百年间,世上一直流传着位于神秘洞穴另一端存在魔法世界的传说。
每十年一度, 雪山山洞会显形,为期两个月。
找到它, 穿越山洞后就抵达另一个世界。这里的人们叫那里「梦想国」,而在山洞尽头可以获得入学「阿斯加德学院」的信物一件。
世人如何看待这个传说?
麦考夫从原主梅杰的记忆得知, 不少人对此挺感兴趣,但是付诸行动的人数有限。
传说只提了如何去魔法世界, 没说怎么回来,这一去或是永别。
只是利益动人, 总有冒险者做出尝试。
每当雪山山洞现世时间段,小镇就会热闹起来, 冒险者前来借宿以及购买进山物资。
原主作为常年进山的樵夫,从十四岁开始伐木, 整整八年没见过山里出现奇怪山洞。
他也好奇过, 向前辈打听山洞位置, 却得到一问三不知的回答。
去过特殊山洞的人, 离开这个世界的给不了答案,选择留下的会不自觉地遗忘进洞路线。
沿途做标记也没用。
每次开洞时间都是大雪封山期, 路面标记往往会被积雪覆盖。
有人曾经试图用堆石块与砍伐大树作为路标,但事后找不到垒石,而被砍的大树不知何时复生还原。
总之,企图人为记录神秘山洞位置的方式都失效了。
麦考夫梳记忆,对虚影人皮书的终极任务页面陷入沉思。
「终极任务:
你成为梅杰汉密尔顿,你的任务是杀死艾罗科德尔教授,把她挫骨扬灰,任务期间一年。」
「梦境成就点,祝您美梦成真。现在开放兑换,任务截止期限之前,皆可随时兑换。
每10点兑换一次,您有11.5点,总计可兑换一次。
请选择:A,抵挡致命攻击一次(可赠予他人);B,变更终极任务内容(一旦选择不可再更改)」
这样的兑换奖励看似人性化,但难说背后是否有另一个大坑等着他。
一年的任务期限乍一看时间充裕,但普通樵夫要怎么杀死不知在哪里的教授?
而选择变更任务的话,下一个刺杀对象就更容易对付吗?或者任务会换一个方向,比如要他构建两个世界的通道,那比刺杀更困难了。
麦考夫默默摇头,这些复杂问题容后再议,先要找到莫伦。
以往的梦境任务,两人往往分饰原故事中的男女主人公。
终极任务没有原剧情线,只能从原主梅杰的关系网里开始找起。
三年前的雪崩灾难,导致二十三位入山谋生的镇民死亡。
原主与邻居玛莎黑德都痛失双亲家人。在巨大的悲痛中,两人相互扶持,渐生好感。如果没有意外,他原定在今年的圣诞节向玛莎求婚。
麦考夫起床推开了窗户。
清晨七点十分,室外仍然漆黑。
雪花镇位于北极圈内,随着气温变冷,日照时长大幅缩短。
即将到来的冬季,是新一轮的「雪山寻秘」时间段。
在这种严酷季节去茫茫雪山寻找飘忽不定的山洞,难度比大海捞针容易不到哪里去。
不过,找到山洞入口的这一困难关卡,可能已有速通方法。
在前四轮的任务奖励中,他与莫伦得到过意味不明文字的提示。
在福利世界的童话镇里,更是发现了一张与挪威相关的奇幻地图 。
结合奇幻地图与奖励文字,推测在挪威某座雪山的深处有一个山洞通往「梦想国」。
福利世界与现实的挪威都不存在符合地条件的雪山。
这个地点却赫然出现在了视野范围内,雪花镇及其周边地貌与奇幻地图所示一致。
麦考夫一边思路,一边洗漱换衣。
七点半,准时提着一捆柴火出门,前往三十米外的玛莎黑德家。
过去一年,原主几乎是风雨无阻地为玛莎送柴,与她一起吃早餐。
今天,麦考夫选择如常行事,他要在第一时间验证一件事。
他发现一个巧合,本轮饰演的角色与他本人没有外貌相同点,但姓名首字母都是MH。
玛莎黑德的姓名首字母也是MH,这也与莫伦的姓名缩写相同。
纵观原主记忆,雪花镇没有第三个人是MH首字母缩写,所以莫伦可能成为玛莎吗?
验证后,如果两人顺利会师,这样最好。
假设不是,只能对原主说声抱歉,准备斩断他与玛莎的情缘了。
虽然仍未确定刺杀目标的方位,但需要去『梦想国』完成任务的概率极高。
此去魔法世界,归期不定,不如当断则断,别让玛莎空等下去。
麦考夫踏着漫过脚踝的积雪,留下了一长串脚印。
他敲响了玛莎家的大门,“是我,梅杰。”
“稍等。”
莫伦听到敲门声时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给面包片涂番茄酱。
她放下勺子,三两步走向大门。
在握住大门手柄即将打开时,手指微微停顿一秒。
从原主玛莎记忆可知,她与梅杰汉密尔顿即将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
如果本轮任务麦考夫没有成为梅杰,自己必须找个借口与梅杰和平分手。
门被打开,四目相交,两人眼底都流露出笑意。
仅凭眼神就认出一个人的灵魂,这种说法近乎荒谬。
如果叠加一些特定条件,比如姓名首字母相同,又如来人陌生外形下的气质特别熟悉,能有九成的把握了。
莫伦没有过度自负,还要再进行一道验证。
“早上好,请进。早餐基本准备好了,只差给面包片涂番茄酱。您的那份,要自己来吗?”
“好。”
麦考夫明白这是核验身份的一步。
他把柴火厨房里堆放好,转身就见备餐台上的两盘烤面包片。
一份已经加了酱。
不是均匀涂抹,而是裱花似的将番茄酱涂出MH的花体字造型。
麦考夫笑了,这两个字母的结构与他本人的笔迹有95%相似。
欠缺的百分之五与厨师技能无关,完全是厨具问题,做不了太细致的活。
不愧是莫伦,可以如此形象地模仿他的签名字迹。
麦考夫清洗双手,拿起番茄酱瓶与小勺子,对另一片面包涂酱。
“我加少量番茄酱就行。”
他说着,涂出了两横四点的图案。
— — 是摩尔斯码的M,是摩斯码的H。
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在1800年,仍未出现摩尔斯电报通信方式。
莫伦瞧着MH的电报签名,莞尔一笑。
“你的番茄酱涂鸦颇具未来的气息。那就开始用餐吧,热牛奶与配菜已经放到餐桌上了。”
麦考夫:“谢谢您烹饪的幸运早餐。”
莫伦:“确实幸运。”
幸运的是两人第一时间顺利接头,没有远隔山海,要在茫茫人海中再寻觅对方的踪迹。
入座用餐,没有遵循原主的用餐习惯。
倒不是索性不装了,而是这次不必维持原主人设。
终极任务与过往任务的不同之处,不仅多了成就点兑换选项,也变更了注意事项。
不再有偏离人设触发剧情自动纠偏,反而强调了另一点「切记!在终极任务通关之前,不得向外人透露现实身份信息,有滞留本世界风险,你一定会后悔的!」
莫伦问:“您听说过哪个国家的王子叫保罗霍德华吗?他上了死神的名单。”
麦考夫明白杀了这人是莫伦的任务。
仔细回忆后,微微摇头,“我没听过。他可能不出名,也可能在奇异山洞的另一头。您知道艾罗科德尔教授吗?应该是一位女士,也是要命不久已。”
莫伦确定原主记忆里没有麦考夫要杀的这一号人物。
“不知道。「我」对雪花镇之外的世界不感兴趣,现在要获取更多消息,必须去大城市走一趟。”
一个要杀男王子,另一个要除掉女教授,同时又出现了变更任务选项,那么各自的刺杀目标会是对方吗?
莫伦与麦考夫想到了这里,握着餐具的动作微微一滞。
目前看来本轮角色的身份普通,与刺杀目标毫无关联。这却是一个有魔法元素的世界,鬼知道会不会有隐藏大坑在前面等着。
麦考夫:“成就点可以兑换了,保命防御与变更任务二选一,您也一样吗?”
莫伦点了点头,“但备选任务的内容是未知的,说不定更加棘手。”
不能轻易变更任务,也不必立刻出发穿越雪山山洞。
两人做了计划,先用一个月去大城市充分搜集目标人物的信息。
以防穿越奇幻山洞抵达「梦想国」,突然发现任务目标居然在山洞另一头的普通人生活国度里,那就太滑稽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