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方叶心本以为, 这事到这儿算告一段落了。
没想到才第二天，又和乔灯志碰了面。
对?方出电梯的?时候，她正好打算上楼, 两人就这么又在五楼的电梯间?遇上了。
乔灯志是来还?那个?仓鼠笼的?，里里外外都给洗得干干净净, 给方叶心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忙道着谢接过。
收下笼子, 目光一转, 又注意到对?方手里拿着的?鸟粮，方叶心一怔, 随即了然?：“你这是又要去楼下找鸟？”
“……嗯。”这下轮到乔灯志不好意思了，“昨晚洗澡出来, 发?现又给越狱了, 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我琢磨着也不会总来在?你这儿，就说先下去找……？”
话未说完，蓦地瞪大眼, 与?从?方叶心袖口探出的?鹦鹉脑袋面面相?觑。
“好巧, 我也正打算上去找你呢。”方叶心的?声音适时响起, 顺手将趴在?袖子里的?鹦鹉抓了出来，“你家这鸟，昨天又跑我屋外敲窗户来着。”
“作为主人，你是不是得反思一下？”
乔灯志：“……”
是他想太多吗？总感觉方叶心说这话的?时候, 语气好像有点凉。
连带着他的?心, 也跟着凉了一下。
*
说实?话，对?于楼上鹦鹉连着两天下来敲窗户这事, 方叶心确实?是有些火大的?。
当然?不是生鸟的?气。气的?是鸟主人。鹦鹉跑一次，可?以说是你刚养, 对?攀禽的?越狱能力心里没数；可?连着两个?晚上都给跑了，那就绝对?不止是心里没数的?问题了。
她当然?知道鹦鹉这种鸟够聪明，会自己开笼门，但那么小的?鸟，总不能窗户都自己开吧？就算是为了通风，至少还?有纱窗；连纱窗都不知道要关?，那就真的?只能说是不负责了。
……面对?方叶心的?不爽，乔灯志却也有些委屈。
“说到这事儿，我其实?也奇怪呢。”他小声说着，抬手搔了搔脸，“说真的?，我昨天去洗澡前，还?特?意检查过，窗户就是关?着的?。”
谁想洗澡洗到一半，忽然?听到阳台传来动静，着急忙慌地出去一看，只见鸟笼掉在?地上，笼门打开，锁好的?窗户也打开了一半，冷风嗖嗖地往里灌，灌得他一脸茫然?。
“……？”方叶心也听得有点懵，消化?了一会儿，难以置信道，“你该不会想说，窗户是这鸟打开的?吧？”
“我不知道……但我窗户用的?是半月锁，没准儿正好在?它能力范围内呢？”乔灯志说着，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
相?比起这种可?能性，似乎还?是自己记错外加粗心大意更说得过去一点。再说，自己的?记忆真的?靠谱吗？
乔灯志本来还?挺确定的?，但现在?越琢磨却越动摇，整得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方叶心见他一副越思考越迷茫的?模样，暗叹口气，也体贴地没再追究这个?问题，低头逗了逗被放回仓鼠笼的?鹦鹉，及时转移了话题：
“不过这样看起来，你这只鸟还?挺聪明的?。
“带回去好好教教，别耽误孩子上学。教个?说话啥的?，下次要是再离家出走，听见你叫起码还?能应一声。”
“别别别，回去就把脚链给它拴上，可?别再跑了。”乔灯志回过神来，倒是很自然?地接上了她的?话，看了眼笼子里的?鸟，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至于说话什么的?，也不指望了。我查过了，这种鹦鹉其实?不是太聪明，不太适合学说话的?，我也没那个?心思……”
“你才不聪明。”
话未说完，一个?尖尖的?声音忽然?响起。乔灯志再次愣住，错愕的?目光再次落在?仓鼠笼上。
笼子里，被迫离开温暖袖子的?小鸟还?在?不死?心地咬着面前的?栏杆，抽空再次对?乔灯志的?发?言表达不满：
“你才不聪明。”
“笨蛋。”
“笨蛋。”
“……”
世界一下忽然?变得好聒噪，聒噪之后又迅速安静。
乔灯志怔怔望着那只还?在?蹦跶的?鸟。打脸来得太出乎意料，他一时竟不知是该捂脸还?是捂心口。
相?比起来，方叶心就淡定很多了——错愕只在?她脸上停留了短短一瞬，下一秒就见她抬头，一本正经地跟乔灯志确认：“话说，这只是你买的?鸟没错吧？”
乔灯志：……
我不知道啊！我问了那家宠物店，只说这只没人要可?以便?宜卖，没说还?有这隐藏功能啊。
话说我这算赚了吗？应该算赚了吧？
乔灯志自我安慰地想着，无意识又扫了眼笼子。对?上目光的?瞬间?，鹦鹉又开始上蹿下跳地骂笨蛋，听得乔灯志心头又是一梗。
算了，管它赚了亏了，反正高兴不起来。
认命地暗叹口气，他从?方叶心手里接过笼子，打了声招呼就准备走了。不知为何，笼子一到他手里，鹦鹉瞬间?蹦得更剧烈，声调也越来越高：
“笨蛋、笨蛋。大笨蛋。”
“有人都不知道，笨蛋。”
“笨蛋、笨蛋——”
“行行行我笨我笨。”乔灯志耐着性子等电梯，被烦到几乎没脾气，“知道你会说话了，能不能回去再说……老天，终于来了。”
电梯门终于打开，他抬脚就要进入，肩膀却忽然?被人按住。
他愕然?侧头，不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拽着转了半个?圈，一抬眼，正对?上方叶心认真的?表情。
“不好意思，这只小鸟的?话让我有点在?意……再耽误你点时间?。”
方叶心客气地冲他笑笑，视线很快转移到了鹦鹉身上。跟着就见她俯下身体，一脸认真地开口：
“你好，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你刚才说，‘有人’，指的?是哪里有人啊？”
“……”
方才还?在?骂骂咧咧的?鹦鹉，这会儿倒突然?不说话了。
它只低头自管自地在?笼子里面蹦跶着，好一会儿才啾啾地叫出声：
“心里有人、心里有人。”
“心里有你、心里有你。”
“心里全是你。”
……
这算什么回答？
乔灯志再次无语，再看方叶心，却见她正微微蹙着眉，似是正在?思索着什么。
又过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慢慢直起身体。
“抱歉啊，我好像有些反应过度了。”她有些歉意地看向乔灯志，“可?能是因为最近老做噩梦，很容易想东想西。刚听这鹦鹉这么说，我还?以为……”
“没事，我懂得。”乔灯志平素什么鬼故事没少看，因此很快就明白了方叶心的?意思，理解地笑笑，“这鸟要真那么聪明倒好了，还?能省一个?家用报警器的?钱。”
不过现在?看来，还?真没那么聪明。最多就是学了几句土味情话而已。
乔灯志暗自感慨着，再次和方叶心告别，旋身踏进了电梯。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电梯运行的?动静似乎和昨天的?不太一样。但他这会儿也顾不得这些。
心里仍惦记着鹦鹉连续两次越狱成功的?事，乔灯志回了自己家，二话不说，先拿出根脚链把鹦鹉绑上，确认绑牢后，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忙起自己的?事。
等他忙完，已经是几个?小时后。冬天天黑得早，才四五点窗外就已黑压压一片，搞得乔灯志连门都不想出了。拿出手机直接叫了个?外卖，又线上订了些菜。防盗门时不时打开又关?上，等到他终于吃完晚饭，已经是七点之后。
吃完饭就犯困，再加上昨晚因为担心鹦鹉，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头脑很快就昏沉起来。乔灯志强打起精神去洗碗，洗完打着呵欠往外走，视线扫过厨房门时，却不禁一顿。
片刻后，用力眨了眨眼睛，盯着面前的?门锁反复看了又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现在?看到的?门锁，非常正常，和平日没有任何差别。他还?特?地上手试了试，触感冰凉又真实?。
可?刚才……刚才那一瞬间?，他不确定是自己看错了还?是怎样……
这门上的?锁，似乎消失了。
锁眼都没了。本该装着锁芯的?位置，就剩几个?大洞，看上去荒谬又诡异。
但现在?门锁分明是好的?。
……幻觉吗？
乔灯志不太确定地收回目光，尚未定下心神，耳边忽又传来一阵怪响，给他惊得又是一凛，缓了两秒，方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一路找到阳台，奇怪的?声响越发?明显。他小心翼翼地探头，正见那只鹦鹉在?笼子里不安分地上蹿下跳，不住拿嘴啃着脚上的?锁链，尖尖的?鸟喙与?脚链撞击，配着锁链翻动的?声响，混合成令人无法?忽视的?噪音。
——咔哒、咔哒、唰啦啦。
合着刚才只是鹦鹉闹出的?动静。
乔灯志闭了闭眼，这才真正松了口气。看了眼还?在?笼里折腾的?鹦鹉，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别折腾了。跑不掉的?。早点睡吧你。”
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还?没来得及走出阳台，却又听鹦鹉的?声音响了起来。
“笨蛋！笨蛋！”
“笨蛋！笨蛋！”
语速很快，声音又细又高，听着比白天时扎耳很多。乔灯志一脸莫名地转头，只见鹦鹉在?笼子里跳得更急了，浑身的?毛都炸开——
“有人都不知道！笨蛋！”
“大笨蛋！大笨蛋！有人都不知道！不知道！”
“……”
尖锐的?嗓音在?耳边回荡，乔灯志愣愣地看着笼内上蹿下跳的?绿鹦鹉，不知为何，背后忽然?一阵发?凉，方才才放下去的?心，忽又悬了起来。
“……哪里有人？”喉头不由自主地滚动一下，他忍不住低低发?问，自己都没察觉到，说出的?话与?白天方叶心的?问题几乎如出一辙，“你刚才说，‘有人’……指的?是哪里有人？”
蹦跶的?动作忽然?停止。笼内的?鹦鹉侧过脑袋，用单侧的?眼睛静静望着他，顿了几秒，方再次叽喳开口。
“后面有人。”
“后面有人！！”
……！
心脏一下悬到最高，突如其来的?答案直将大脑冲得一片空白。来不及细想，乔灯志本能地转过头去，视线飞快扫过身后的?空间?，随着呼吸剧烈颤动几下，没过一会儿，却又渐渐平静下来。
……什么都没有。
他的?身后就是半边阳台，堆着杂物，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因此，乔灯志非常确信——他的?身后，什么都没有。
起码没有人。
再看一眼笼子，鹦鹉已经低下头，又忙着去啄它的?脚链。乔灯志缓慢地眨了下眼，终于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
反应过度——他的?脑海里很快就蹦出了这四个?字。
对?，肯定是自己反应过度。噪音就是鹦鹉弄出来，鹦鹉的?话应该也只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学舌……不然?还?能有什么解释？
只是他太困了，以至于出现记忆错乱，再加上白天方叶心的?提问太过正经，让他忍不住想东想西，这才运气不好，搞出这一堆乌龙……
乔灯志笃定地想着，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阳台时，他又听到了一些声音。
奇怪的?声音。
嘎达一声，像是窗上的?半月锁被打开。跟着又是硬物滑动的?动静，像是有人正在?推窗。
那声音是如此之近，以至于乔灯志完全无法?忽视它的?存在?。心跳无法?控制地又开始加快，他无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再次转身——
迎面扑到他脸上的?，是来自室外的?冷风。
阳台的?窗户，不知怎么，又开了。
被推开了一半。恰好是一个?成年人能挤过去的?空间?。
看方向，似乎就是刚才，从?屋子里面被推开的?。
第六十章
“……所以, 你怀疑你见鬼了。”
一个小时后，2月2日，晚上八点。
502的客厅里。
作?为主人的方叶心抱着胳膊坐在桌边, 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又?因为搞不清状况，所以你决定先搬去酒店暂住。但在这段时间里, 你的鹦鹉就没地方养了……”
“……对。所以我想?来问?问?你，能不能暂时收留一下……”餐桌的另一边, 乔灯志略显局促地收着大?长腿, 面上犹带着几分憔悴。
憔悴之余，又?带着几分对现状的迷茫。
……没办法, 因为对他来说，一切都发展得太快了。
——就在一个小时前, 他亲眼目睹着自己?家里本该锁好?的窗户无端打?开, 被冷风吹得神志凌乱。
——而在无声爆鸣五分钟后，他终于回过神来，并在一番紧急搜索后迅速拿定主意, 决定不管怎样, 今晚先去酒店里避一避。
毕竟作?为一个在无数奇葩地方打?过工的留子, 他学到的最宝贵的一个经验就是，无论什?么时候，跑得快一点总是没错的。
只是他在南城都没什?么朋友，总不能现场买机票回家。唯一靠谱的方案就是出去住酒店。但这样的话, 他的鹦鹉怎么安置, 就是一个大?问?题……
——于是，在又?一番纠结后, 他带着给鹦鹉购置的所有家当，下来找了方叶心。
——而就在四十分钟前, 他终于成功敲开了方叶心的房门?。考虑到灵异事件这种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为了不被对方当成神经病，他还特意给自己?编了个正在被跟踪狂威胁的剧本，并在照面之后迅速收拾心情，开始背自己?准备好?的托孤腹稿。
——五分钟后，不扎实的台词功底成功引起了方叶心的疑心，她开始逼问?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
——又?五分钟后，自己?被成功套话，稀里糊涂就说出了自己?疑似撞鬼的事。
——再之后……再之后……
乔灯志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但在听?到他说“撞鬼”之后，方叶心的眼睛，似乎是亮了一下的。
跟着他就被人迎进了屋里，带着鹦鹉与鹦鹉的全?副家当。在方叶心的循循善诱下，他尽可能平静地描述了一遍自己?遇到的状况，说话的时候还有些担心把人吓到。说完再一看方叶心……
错觉吗？？怎么感觉眼睛更亮了。
乔灯志有些困惑，困惑中愈发迷茫。好?在他脑子还没完全?下线，还记得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来找人的，听?到方叶心在总结陈词时提到这事，立刻又?强调了一遍自己?的来意。说完看了看嘴角微抿的方叶心，声音又?一下子弱了下去：
“当然当然，你不方便也没事的！我可以送去店里寄养。只是它好?像很喜欢你，所以我就想?先问?问?你……”
“可以啊。”没等他说完，方叶心突然开口?，“暂养没问?题。”
“但你真觉得，搬走就算万事大?吉了吗？”
乔灯志：“……”
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一下，他神情微妙起来：“你的意思是……？”
方叶心轻点下巴，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我在这里住了一年了，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灵异事件。听?你的意思，转租你房子的朋友也没提过这事。那你怎么确定，这事儿的触发关键，是房子，而不是你自己?呢？”
乔灯志：“……”
“所以我觉得，一些简单的调查还是有必要的。起码得确定，是不是真闹鬼，闹鬼的原因是什?么。这样才好?采取正确的对策，你跑也跑得安心嘛，对不对？”
方叶心说着，认真看过来。
“……”乔灯志却再次沉默了。
他同样认真地看着方叶心，过了半晌，终于小心翼翼地再次开口?：
“我怎么感觉，你就是觉着很刺激，想?要掺一脚呢？”
回应他的，是方叶心一个“哎呀被你发现了”的眼神。
“这叫一箭双雕，这么有意思的事，错过了下次就不知什?么时候能遇到了。我也是有好?奇心的嘛。”她理直气?壮地说着，不知从哪儿突然翻出了纸笔，就这么当着乔灯志的面，大?喇喇地摊在桌上。
“行了行了，不要浪费时间——你今天看到的确定就这些吗？你之前说，洗碗出来又?看到幻觉……那幻觉又?具体是什?么呢？能描述一下嘛？”
乔灯志：“……”
老?实说，感觉有点离谱。但不知怎么，还真就顺着她的思路走了。
没多细想?，乔灯志已经下意识地、很配合地开口?：
“就是卫生间的门?锁……突然消失了一下。但老?实说，我不确定是不是我自己?看错了……”
*
于是，又?二十分钟后。
顺利搜集到更多细节的方叶心啪啪转着手里的笔，心满意足地收起了面前的纸张。
再次看向乔灯志，神情又?认真起来。她三?言两语和乔灯志说了自己?的打?算，意思很明确——乔灯志如?果信得过她，就把1001的钥匙给她，她这两天自己?上去研究看看。至于乔灯志自己?，想?去住酒店就住酒店，想?去找房子就找房子，不用考虑她这边。当然，鹦鹉她也会照顾好?的。
乔灯志却觉着，事情无论如?何都是因自己?而起，让别人为自己?调查，自己?却躲在酒店，这叫个什?么事？
所以当即表示，要一起行动?。
方叶心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多一个帮手也不是什?么坏事。她也没再这问?题上继续浪费时间，确认过双方意向后，很快便转入了下一个问?题：
“你除了今晚的事情外，这两天，还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吗？”
“奇怪的事……”乔灯志皱眉，面露迟疑，“真要说的话，也有……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关联。”
“没事，你先说。就当提供思考方向了。”方叶心鼓励地看着他。
乔灯志抿了下唇，不太确定地开口?：
“是这样的，昨天下午，我在家理东西时，突然听?到有人敲门?，说是快递到了。
“可我开门?之后，外面却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任何东西。”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更关键的是，在他关上门?后，他清楚地听?见了电梯抱闸声，听?方向是下去的。
可他开门?的时候，外面安安静静，根本不像有人在活动?的样子。也没有听?见电梯运转的声音。
“要说很奇怪吧，似乎也不至于，但我就是觉得不太正常。”乔灯志说到这儿，忍不住再次拧眉，“你想?，我住的是顶楼啊，电梯声是最响的。如?果电梯有上行的话，我肯定能听?见。”
可他当时，确实什?么都没听?到。墙外静得反常。
如?果说电梯一开始就停在十楼，那更奇怪了。怎么他开门?的时候一点动?静没有，偏偏他关门?回去了，电梯门?开了呢？
听?着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电梯间里有人在暗中藏着，悄悄看着你，直到确定你开门?了，才坐电梯下去。”
方叶心平静开口?，接上了他的话。
乔灯志一怔，背上后知后觉地冒出一层冷汗：“对对，就是这个感觉！”
“听?着像是某种踩盘子的活动?啊。”方叶心若有所思地点头，“还有吗？”
“还有……就是昨天晚上。我洗澡出来，发现鸟笼摔在地上。阳台的窗户不知为何打?开了，鸟从窗户飞了出去。”乔灯志认真回忆着，说到这儿，没忍住又?强调了一遍，“我发誓，那窗户真的不是我自己?开的！”
“好?的好?的，抱歉白天错怪你了。”方叶心安抚地拍拍他的胳膊，话头随即一转，“这样的话……嗯，听?着像是有人潜进了你家啊。”
“……”乔灯志刚好?一些的脸色瞬间一变。
方叶心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对，你家是十楼。哪有正常人开了窗户就能往下跳的。
“应该说，是有什?么‘东西’，潜进了你家。”
“……”谢谢补充，感觉心更凉了。
乔灯志痛苦地嘤了一声，双手捂住了脸。片刻后，又?似想?起什?么似地，猛地抬起了头。
“等一等，我好?像明白了——”他喃喃说着，视线转向方叶心，“你知道‘死亡目击’吗？”
“？？”耳熟的词汇再次出现，方叶心眉毛轻动?，坐直了身体，“听?说过一点儿。简单来说，就是某种灵异现象，对吧？”
“差不多。更广泛的说法是一种无害的幻觉。而且是仅限于南城的幻觉……”
乔灯志说到这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起来，我会搬到这里，有三?分之一的原因，就是想?见识一下那个传说中的幻觉来着。”
……然后在真的触发灵异现象后，果断决定住酒店跑路。
可以，主打?一个能屈能伸。
方叶心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无意识地又?开始转笔：“你的意思是，你看到的那些，其实就是‘死亡目击’？”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吧。”乔灯志面露沉吟，“如?果是幻觉的话，就能解释为什?么我开门?却看不到人，也听?不到声音……还有那个开窗的事。”
“你说得对，正常人是没办法从十楼直接爬窗户脱身的。可假如?……那个开窗的人，他本身的目的也不是脱身，而是……解脱呢？”
他抬眼，求证似地看向方叶心：“那我看到的，或许就不是发生在此刻的事，而是发生在未来的……某起令人唏嘘的案子呢？”
“简单来说，就是你怀疑未来会有人在你屋里跳楼。而你只是恰好?通过‘死亡目击’，看到了他跳下去的瞬间。”方叶心飞快做出了总结。
“对对，就这个意思！”乔灯志立刻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事对我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影响……”
“先缓缓，别高兴得太早。”方叶心理智地叫停了对方的自我安慰，略一思索，又?当着对方的面掏出手机，直接打?出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乔灯志好?奇抬头，看着方叶心对着电话不住点头。
“喂，杳杳，是我。没什?么，就之前那个死亡目击的事，想?找你问?问?……”
“哦哦，所以幻觉里没有人是正常的对吧？那会对现实产生影响吗？”
“哦，这样啊，懂了懂了……啊，案例分析的表格？不用不用，我有个结论就行，懒得看这些。”
“怎么想?到问?这个？就遇到点事儿，不确定是不是死亡目击，所以想?确认下……没事没事你先忙你的，放心我心里有数，遇到事儿会记得叫你的。就这样，挂了。”
通话结束，方叶心放下手机看过来，言简意赅：“感觉不是死亡目击。
“具体特征对不上。”
乔灯志：“……”
他微微张大?嘴，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还有研究这个的专家朋友？”
“专家算不上。不过确实有在研究。”方叶心高深莫测地点头，顺口?为钟杳抬了下咖，随即又?说回重点，“但这样一来，你的结论可就站不住了。”
……那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乔灯志嘤了一声，再次捂脸：“那我真的没思路了。关键那东西神出鬼没还没个形，我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才说要调查嘛。”方叶心倒是很想?得开，顿了顿，又?道，“况且，也不是完全?没有入手点。”
“？”乔灯志缓缓抬头，面露疑惑，“你的意思是？”
“假设你昨天遇到的事和今天有关联，那那个东西很可能是在骗你开门?。那它的目的多半只有两个，一是为了确认你的身份，二是为了获得进屋的资格。而不论是哪种可能性，都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它不能穿墙。”
方叶心轻轻说着，随手又?拿起笔，在纸上写?画起来：
“还有，今天是不是在窗户打?开后，鹦鹉就消停了？如?果是这样，说明它开窗确实是为了离开；反过来说，它不开窗，就走不了。
“以上两条，足以证明它是一个拥有物理碰撞体积的实体。只是它的形体是透明的，我们看不到罢了。”
方叶心说着，笔尖微微一顿，随即抬眼看了过来：“对了，你家有可以移动?的大?镜子吗？”
“？？”乔灯志还在消化?她之前的话，冷不丁被这么一问?，整个人都懵了下，片刻后才道，“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能派上用场。”方叶心偏了偏头，“肉眼看不见的东西，通过镜子啊摄像头啊什?么的就能看到，这不是小说里的常见桥段吗？”
好?在乔灯志没有，她有。她卧室里正好?有个可以挪动?的穿衣镜，明天搬上去正好?。
“摄像头也是，我这里也有。明天可以用我的……”方叶心笔尖轻戳纸面，面带思忖，“最好?还需要一些面粉。但这个我真没有，得出去买了……”
“那个。”乔灯志听?得云里雾里，适时举手，“这个就不用了吧？”
“怎么不用，面粉可是好?东西。”方叶心诧异看他一眼，“如?果对手是透明人的话，那设法捕捉对方的行动?轨迹，就是制胜的关键——”
等等，怎么就要制胜了？
我是漏听?了哪一段了吗，为什?么突然就搞得像要打?boss一样了？
就连称呼都变成了对手……我心脏都还没缓过来呢，这进度会不会太快了点？
乔灯志面无表情地眨眨眼睛，只觉胸口?好?像正窝着什?么小动?物，抱头发出尖锐爆鸣。
“那什?么，我说的不用，是不用去买。”他缓了一会儿，幽幽开口?，“面粉我家里有。低筋高筋的都有。你看哪个合适直接拿去用就行。”
“？”这回轮到方叶心面露诧异了，“这么全?？”
“嗯。因为我有时喜欢自己?烤点蛋糕饼干什?么的……”乔灯志语气?仍是带着些恍惚。
“行。”方叶心很快拿定了主意，“那就先准备这些。明天我们把东西都搬到你屋里去，简单布置一下，晚上开始捕……观察。”
“就这么先定了！”
第六十一章
如此一来, 面粉的问题也有着落了。
方?叶心也由此，迅速做出了一个简单的计划：
明晚那个开窗的鬼东西没准儿还会?再来。他们就?在屋子里做好准备，守株待兔, 起码先试着搞清状况，再做后续安排。
乔灯志原本只是想来送鹦鹉的, 谁能想到稀里糊涂就抱上了一个大腿，诚惶诚恐之余, 还真燃起了些许希望, 当?晚在方叶心家的沙发上简单凑合了一夜，第二天起来非常自觉地就?承包了早饭, 甚至把客厅和厨房的地都拖了一遍。
吃过早饭，方?叶心当?即发话, 指挥着他将镜子搬回了自己家, 搬完又?一起下来拿其他东西。
说是“其他东西”，其实主要就?是摄像头，以及昨晚乔灯志带来的一些多余行李。乔灯志以最快速度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赶到书房门口, 正见方?叶心伸手去拆摄像头。他探头看了会?儿想想还是没忍住, 好奇道：
“你为啥要把摄像头朝外放？”
这里毕竟是五楼，被人爬窗的概率还是很?低的吧？
“为了拍鸟。”方?叶心言简意赅，拆完摄像头简单检查了下，冲着乔灯志比了个OK的手势, 转身?一起上了楼。
进了乔灯志家, 她也没客气，自管自地就?去找位置架镜子和摄像头了。乔灯志则乖乖去厨房找面粉, 才刚翻出?来，就?听见客厅内传来阵阵震动的声响, 跟着又?听方?叶心的声音从客厅里飘过来，似乎是在接电话。
“喂，杳杳？你怎么?又?问起这个……不是你这什么?反射弧……
“嗯嗯对对对，是遇到一些事，但具体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你这两天不是工作?忙……别别别别告诉你哥！他要知道肯定又?要说我?不长心……
“诶呀，没事。这样，等有进展了再和你说……知道的，真的知道的，放心，我?发誓，下次如果遇到什么?事，一定第一时间和你们说，把你们叫来帮忙，好不好？”
通话结束，随之响起的一声很?轻的叹息。乔灯志拿着面粉从厨房探头：“是你昨晚联系的那个专家朋友？”
“嗯。”方?叶心伸了个懒腰，“一个纯正的工作?脑袋。昨晚估计太肝了没顾得上问，今天才想起来问我?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服了。”
她再次叹口气，瞧着却是有点开心的。乔灯志估摸着两人应该是很?好的朋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很?快又?收回思绪，扯开怀里的面粉袋子，按照方?叶心的嘱咐，一层层地往地上铺。
前?天的异常情况出?现在晚上八九点多，昨天也差不多是在七八点。而此刻才下午两点，距离那鬼东西出?现的时间点还有好几?个小时。虽说天气很?糟糕，甚至到了不得不开灯照明的地步，但这个时间，总归还是让人比较安心的。
方?叶心的意思很?明确，反正只是初步接触，没必要冒太大险。尤其还不知道对面是个什么?东西，保全?自身?最为重要，所以他们先抓紧时间布置，布置完后赶紧离开1001，晚上直接通过她的手机去观察屋里的状况，再根据获得的情报，规划后续行动。
乔灯志对此自然全?无?异议，只是有些惦记自己冰箱里的东西——他昨天洗碗前?曾将一块排骨放进冰箱冷藏柜解冻，谁想昨晚走得太急，竟直接给忘了。直到刚才去找面粉的时候才想起来。
“晚上吃糖醋排骨吗？”他一面铺面粉，一面小心翼翼问道，很?有技巧地控制着呼吸，没有将地上的面粉吹起来一点儿。说完观察了一下方?叶心神情，又?赶紧补充，“如果不喜欢糖醋的话，玉米排骨汤我?也会?。正好我?也有玉米。”
“可以啊。”这菜方?叶心是真挺喜欢，当?即点了点头，“正好我?那儿有胡萝卜，你可以直接切了用。”
“……”乔灯志的动作?微妙地顿了一下，“胡萝卜？”
“对啊。”方?叶心随意点了点头，抬眼，“应该是放胡萝卜吧？我?没记错吧？”
她是真不太确定。以前?看林苍苍炖排骨的时候，光顾着吃肉来着了。
“……”回应她的，却是乔灯志愈发欲言又?止的表情。
又?过好一会?儿，才见他艰难抬了抬嘴角：“行啊，那就?胡萝卜吧。”
当?然可以。怎么?不可以了。不就?味道奇怪点吗，多大事。
乔灯志自我?安慰地想着，将注意力又?转移回面前?的面粉上。而另一边上，尚不知道自己刚刚动摇了他人信仰的方?叶心已经拿着手里的面粉，起身?走进了卧室。
他们的面粉，是以阳台为起点，穿过卧室，一路向外延伸到客厅的。
因为从之前?状况来看，阳台是事故高发地段，所以这里肯定是重点关注场所，摄像头之一也被装在了这里；但同时，先前?在做场地布置时，他们又?发现了一件略显古怪的事——那就?是乔灯志的杂物间，其实也被人动过。据他所说，里面一根用来运动的跳绳，摆放的位置明显和记忆里不同。
杂物间位于客厅的右侧，和卧室门正好相对。假设乔灯志没有记错，那至少又?能证明两件事。第一，那个看不见的怪东西，在这屋里活动的时间和范围，可能都远比他以为得久；他以为对方?只是在昨晚短短出?现了片刻，但或许更早之前?，它就?已经藏到了他的身?边，甚至还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动了他屋里的东西。
第二，那东西暂时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它的出?现，或许另有目的。
考虑到对方?是能走到客厅区域的，方?叶心选择在这里也铺上面粉，并把第二个摄像头和镜子都放在了这里。
倒不是不想把镜子放阳台，问题是阳台太小，放不下。
“我?记得附近超市也有卖那种小镜子来着。实在不行，我?再去买几?个，放到阳台？”
终于铺完最后一点面粉，乔灯志谨慎起身?，擦了擦额头，轻声提议：“这样会?不会?保险一些？”
“算了，别折腾了。面粉都铺完了，到时候还得补。”方?叶心却摇了摇头，“而且从你的描述来看，那东西还挺警觉的，一被发现就?跑路。在阳台放小镜子，能不能看清都不好说，反倒容易打草惊蛇。”
……哦，也是。
乔灯志恍然大悟地点头，四下看了看，小心地抬脚，往门口挪去。踮着脚尖挪出?几?步，正要去开大门，身?后突然传来方?叶心略显紧绷的声音：“等等。”
“？”乔灯志不解回头，正对上她微蹙的眉头。
“怎么?？”他心里咯噔一下，“有什么?准备忘做了吗？”
“……不是。”回应他的，是方?叶心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旋即便?听她压低声音道，“你没发现，电梯，突然没声音了吗？”
“……”
确实。
乔灯志这才反应过来。
作?为顶层，电梯声都快成为他生?活的BGM了，然而此刻，周遭分明一片安静。
心脏不知不觉再次悬起，他下意识抬眼又?向四周一扫，在注意到桌上的电子钟时，更是一怔，脸色登时白了下去。
因为方?才忙着铺面粉，他并未怎么?关注时间。但按理说，现在应该也就?三点多而已，最晚不会?超过四点。
可电子钟上显示的时间，分明是零点。
……什么?情况？
乔灯志一时怔住，脑子里全?是问号，还没缓过神来，胳膊忽又?被方?叶心拍了下。他连忙转头，看到方?叶心正抬手指向另一边；他循着看过去，视线最终落在杂物间的门上。
准确来说，是门锁的位置——那里原本装着的门锁已经不见了，就?像他之前?幻觉中出?现的那样。
越发恍惚，乔灯志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拼命眨眼，然而这一回，无?论他怎么?眨眼、转移视线，眼前?的门锁都没再恢复正常。
不仅如此，他还听到了脚步声。
一下一下，很?规律，又?很?重的脚步声。从卧室的方?向传来。
沉重的脚步声牵引着越发剧烈的心跳，乔灯志缓缓抬眼，与方?叶心交换了一个错愕的眼神，随即不约而同地转头。
通过敞开的卧室门，可以清楚地看到，不远处铺着面粉的地板上，正落着一长串脚印。
如人类一般的鞋印，很?大，尺寸接近成年?男子。
一个接着一个，正直直朝他们延伸而来。
第六十二章
这种时候, 按理说，他们是应该走的。
就像之前计划的那样，赶紧离开这间房子。至于具体?的状况, 通过摄像头来确认就好。
……问题是，他们现在, 真的能走吗？
奇怪的时间、奇怪的门锁、奇怪的环境。
他们现在所?处的，真的是现实吗？
无数问号袭上乔灯志的心头, 但他已没有更多思考的时间。不及细想, 他伸手?就去抓方叶心的手?，这个向来灵活的女生不知?怎么回?事, 这会儿竟有些呆呆的，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被乔灯志拽到玄关了?, 才?拧眉开口：
“等一下。我觉得我们可能没法儿——”
话音未落，乔灯志已经飞快打开了?门，拉着她冲了?出去。
双脚跨出门关, 重重地落在地上。再?次抬眼, 乔灯志面?上更是惨白一片。
面?前是铺满面?粉的客厅, 和他们刚才?离开的房间一模一样。
“……从这儿出去。”也直到此时，方叶心的后半句话才?终于落地。
配着眼前诡异的景象，一时竟显得有些荒诞。
乔灯志都有些看傻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然而没等他理清思绪, 旁边的方叶心又低低“咦”了?一声, 似是发现了?什么。
“奇怪。”他听见方叶心道，“怎么没有脚步声了?？”
“？？”乔灯志一怔, 很快反应过来。确实，原本那种又缓慢又沉重的脚步声, 不知?何时，又不见了?。
但门锁依旧处在古怪的状态，屋子外面?也依然静得可怕。不仅如此，客厅面?粉上明显多了?不少的脚印——那人似乎不想让他们捕捉到自己的行动?路线，所?以刻意把脚印踩得很乱，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明显的轨迹的。
从卧室出来，在客厅里原地转了?两圈，从右边绕过餐桌，然后打着圈儿往前……
直到最后，停了?下来。
脚印停止的地方，是自己的面?前。
耳朵后知?后觉地捕捉到属于第三人的呼吸，乔灯志心脏重重一跳，本能地抬眼，看到的，却依旧只有一片空气。
下一瞬，眼前却又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乔灯志一愣，这才?注意到，抓着方叶心的右手?已经空了?。
这家伙不知?怎么办到的，不过转眼，竟已经跑到了?自己的对面?，手?中抓着个不知?什么东西?，正?牟足了?劲儿朝自己的面?前抡——
从乔灯志的角度，甚至可以看到她面?上咬紧的肌肉。
杀气之旺盛，宛如电影里正?在火拼的黑｜帮。
紧随而来的，便是一阵破空声响，随即便是一声剧烈的、仿佛皮肉遭受重击般的声音。
面?粉上的脚印登时乱了?，原地糊作一团，像是面?前的人正?在踉跄。
不知?是不是乔灯志的错觉，方叶心的表情似乎愣了?一下，跟着便见她皱了?皱眉，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反抓起乔灯志的手?，拔腿就跑。
皮肤相?触的地方，传来令人无法忽视的烫意。剧烈的心跳沿着血管和经络传播，在掌心达成带着汗的共振。等乔灯志反应过来，他人已经被方叶心推进了?杂物间里，后者反身关门，又以肩膀抵了?上去，才?刚堵上去，无锁的房门外便传来一阵巨响，像是有人在重重推门。
乔灯志猛然回?神，忙也跟着堵了?上去。原本已被推开一半的房门又猛地盖了?回?去，下一瞬，门外传来更强烈的冲击。
乔灯志咬牙抵抗。所?幸外面?那东西?的力气虽然大，但似乎并没有大到很离谱，他加上方叶心，堪堪够和对面?扯平。
但这样僵持显然不行。他俩都只是普通人，力气总有耗尽的时候。好在方叶心很快又有了?主意，将手?中的东西?往门后一卡，自己趁机离开，从别处又推来几张废弃的家具，桌子椅子垒成一堆，往门后一推，乔灯志的压力，顿时也轻不少。
他重重吐出口气，这才?注意到，方叶心卡在门后的，实际是一个小榔头——还是个颇为眼熟的小榔头。
“等等。”乔灯志很快就想起来了?，“这个不是我那个转租的朋友留下的……”
“嗯。之前检查杂物间时翻到的。觉得可能好用，就先揣上了?。”方叶心面?不改色地说着，仿佛顺手?揣根榔头是多稀松平常的事一样。说话间，人已经又走到了?用来存放五金工具的置物箱前，顺手?又从里面?摸出了?一柄小铁锤。
“这些都是你朋友留下的？他存货还挺丰富啊。”
“应该是做手?工用的，他喜欢自己搭猫窝。”乔灯志下意识回?了?一句，随即皱眉，“但你确定这种东西?有用？”
“有，但不大。”方叶心直言不讳，“看到我之前用的榔头了?吗？上面?一点血迹都没有。”
房门依然被推得砰砰作响。乔灯志挣扎着探头看了?眼，点了?点头：“确实。很干净。”
“但我确定，我当时是冲着他的脑袋去的。而且从手?感来看，肯定也打到了?他的脑袋。”
方叶心继续道，面?上多了?几分肃然：“但攻击命中时的手?感很怪，像是在锤一个软趴趴的东西?。结果你也看到了?，那东西?只是停顿了?一会儿，根本没死……”
依次来看，至少可以得出一个很糟糕的结论。那就是纯物理攻击，貌似对这东西?没用。
“那也就是说，打也没用。逃也没用。”乔灯志脸色变了?，“那不是完蛋？”
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等着对方自己消失吧。
方叶心紧抿着嘴唇，并未立刻接话。
她只是不断打量着四周，时不时伸手?在墙壁或者地板上触摸一下。片刻后，又闭了?闭眼，下定决心般地卷了?下袖口，当着乔灯志的面?——
就趴了?下去。
接着就跟蟑螂人似地，沿着墙壁窸窸窣窣地爬动?起来。
她爬得是如此之快，快到乔灯志还没来得及瞠目结舌，她就已经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拍拍裤子，她一脸严肃：“说出来你可能觉得不信，但我好像找到出去的办法了?。”
乔灯志：“……”
什么办法？用发疯打败灵异吗？
倒不是不信，但这个难度会不会太大了?点？
乔灯志徒然张了?张嘴，面?上一语难发，心口已瞬间掠过万语千言。
“……我不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但我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你想得那样。”
方叶心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伸手?帮忙按住正?在颤动?的门板，稍稍加快了?语速：“是这样的，我知?道一款游戏，里面?的设计和现在状况很像……”
她迅速和乔灯志说了?一遍自己的思路。乔灯志先是微微瞪大眼，又皱了?皱眉。不过片刻，又深吸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
于是，又数分钟后。
杂物间的大门砰的一声，终于被重重推开。无形的躯体?缓步而入，才?刚穿过门框，便听咚的一声，随即便觉腰间一紧——
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拦了?根绳子。
一根运动?用的黑色跳绳。
绳子的两端，各拴在一个椅子上。两把椅子，则各放在门的两边，一眼望去，明摆着就是个再?粗糙不过的小机关。
……看上去，还是个没做完的小机关。
不然真的很难理解，这东西?的意义?在哪里——只是在他腰间拦了?一根绳子而已，难道还指望拦住他吗？
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透明人脑门上缓缓浮出一个问号。而就在他打算甩脱绳子，进一步往前时，面?前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不等他反应过来，斜刺里冲出的乔灯志已如炮弹般重重撞在了?他的身上，两手?紧握着绳子的两端，顺势就往他身上圈！
又是咚的一声，这回?是透明人重重摔倒的声音。乔灯志死命压在他身上，两手?顺着跳绳的位置摸索了?一下，很快便锁定了?新的部位，改压住透明人的双手?，旋即用尽全力叫出了?声：
“我控制住他了?！你快来！！”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风一般从他身边掠过。
乔灯志无暇抬头，但他知?道，那是方叶心。
方叶心不久前所?说的话再?次浮上脑海。什么游戏、什么找心脏的，他其实没听太懂，但不管怎样，有一部分，他绝对是明白了?的——
方叶心要找的东西?，杂物间里没有。她必须到杂物间外面?找。
这就意味着，自己需要在这段时间里，帮她吸引眼前这个透明怪物的注意。
然而屋子就这么大，就算硬要周旋也根本没多少空间。况且对方是透明的，他们在行动?上本就不占优……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赶在对方采取行动?前，率先出手?！
只要我先出手?压制，我就不会被先压制，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当然，考虑到从对方出现到现在，始终没有对他们真正?采取攻击行为，乔灯志心中不免还是存了?一丝幻想，一边努力压着对方，一边还在试图表达自己余额不多的友善：
“这位透明的朋友！请你相?信，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是被你吓到了?！如果你也没有恶意，请立刻停止挣扎！重复一遍，请立刻停止——唔！”
话未说完，身体?忽然被用力一推。他一时不察，反被按在地上，用来控制对方的绳索也因?此脱手?，转而落到了?对方手?里。
再?下一秒，绳索的触感出现在了?脖颈处——迅速环绕。又猛地收紧。
我有恶意——那个透明人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乔灯志的话。
我当然有恶意。而且还是要你命的恶意。
绳索很快收紧，勒得人不能呼吸。乔灯志瞪大眼，本能地开始挣扎，一片恍惚之中，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摩擦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地上拖动?，紧跟着，又是一声巨响——
哐的一下，似是硬物相?撞。紧随而来的是一阵破碎声响。
面?前的透明人劲力倏然一松，像是突然失去了?大半力气。乔灯志趁机将他一脚踹开，趴在原地，用力喘息。
意识仍未完全回?笼，眼前阵阵发黑。隔着朦胧的感知?，他分明听到，身后又是一声脆响，似是有人正?在猛砸着什么，紧接着，又是一声、又是一声——
不知?砸到第几下，远远地，他依稀听到了?一声模糊的惨叫。下一秒，所?处的空间忽然开始摇晃、崩裂，透过越来越大的缝隙，他清楚地听见电梯的运转声，像是久居黑暗的人突然接触到光……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周围的一切，忽然又正?常了?。
电梯很吵闹、屋里很安静。时钟规规矩矩地慢慢地走，显示的时间还不到四点；就连地上的面?粉都维持着他们之前铺好的模样，白茫茫一片真安静。
镜子也是完好的，安稳地放在原本的位置，清晰映出他气喘吁吁的模样。方叶心正?同样喘着粗气，站在他身后，手?中倒提着那把小铁锤，过了?良久，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玩意儿真好使。”她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小锤子，“等我空了?我也要买一个。”
停顿两秒，又开口：“买个大的。”
乔灯志：“……”
第六十三章（捉虫）
又过了好一阵, 乔灯志才总算大致搞清楚状况。
刚才救了他?的，是方叶心没错；但用?的法子，却不是她之前所说的那个什么“找心脏”。
用?她的话说, 想找来着，但没来得及。因为她才刚趴下去, 乔灯志那儿便也倒了。
没办法，只能另寻出路。就在此?时, 她注意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她友情赞助的那面?穿衣镜, 就放在客厅。而唯独那面?镜子面?前的面?粉，是平平整整, 一点儿都没有?被踩过的。
……这是否意味着，对方是在有?意识地避开镜子？
如果是的话, 那是不是可以推测, 镜子对他?，确实?是有?什么负面?作用?的？
电光石火间，方叶心已经拿定主意, 推着那面?镜子就往乔灯志的跟前凑。令她惊讶的是, 在镜子靠近后, 里面?确实?映出了前所未有?的倒影，一个看着一点儿不像眼前透明人的倒影——
“那是一个男的。坐在一个很暗的地方，瞧着像是正在敲电脑。”
方叶心晃着手里的小铁锤，一脸认真地回忆：“看着有?点模糊, 但感觉挺年轻的。不知为啥, 看着好像还有?点眼熟……”
一时想不起来。但这不妨碍她直接采取下下一步行动。方叶心的逻辑很简单，遇到不会打的boss, 那就把面?前所有?能操作的东西都操作一遍，比如揍一下那个镜子里突兀出现的倒影……
没想到还真的挺有?用?。
方叶心不确定自己?具体揍到了什么程度, 但镜子里的那个男人叫得是蛮惨的，电脑都摔在地上，似乎断了条胳膊……
但管他?呢。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多揍两下，不亏。
“那家?伙似乎就是控制透明人与诡异空间的家?伙。我逼得他?关?掉了电脑，紧跟着空间便消失了。”
方叶心最终得出结论，说完又叹了口气：“至于镜子里那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不仅如此?，更多的疑问，还在接连浮出水面?。比如，他?为什么要盯上乔灯志？既然他?有?杀人的意图，那为什么前两天乔灯志落单时不动手？还有?，为什么他?搞出来的古怪空间，机制却几乎和自己?玩的游戏一样？
百思不得其解。方叶心只能放弃纠结。她试着拿出手机翻了下，却发现没有?收到任何同?步来到的摄像记录，惊讶之下又特意跑去检查了下摄像头，得出的结论却更让人感到困惑——摄像头自带的存储卡里，同?样没能找到任何的记录。
他?们被困在诡异空间的那段时间，就像是被人为删除了一样，没有?在任何电子设备里留下记录。
没有?办法，方叶心只能遗憾地先?将两个摄像头收起。乔灯志好奇问了句你回去打算装哪儿，方叶心奇怪地看他?一眼，语气理所当然：“当然是装回原来的位置啊，不然呢？”
……意思是，还打算分一个装在窗口吗？
乔灯志咳了一声，转身拿了个扫帚，小心扫起地上的面?粉，顺口道：“那个，说起来，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赶紧从这儿搬走比较好。”
“？”方叶心不解地看他?一眼，“所以？”
“所以，那个鹦鹉，可能还是得像之前说的，在你那儿放一阵子。”乔灯志看上去很不好意思，“而且我以后肯定会记得关?好笼子和窗户的。你也知道了，之前都是意外……”
他?说着，忍不住又看了眼方叶心手中?的摄像头：“所以，专门摆个摄像头去拍鸟什么的，其实?也没什么必要……”
“？？？”
回应他?的，却是方叶心越发迷茫的眼神。
又过片刻，才听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你以为我说的拍鸟，是指你的鹦鹉？”
她这么一说，乔灯志反而傻眼了。难道不是吗？
“还真不是，是为了拍别的……”方叶心摆弄着摄像头，不知想到什么，轻轻笑了一下，笑意很快又敛了下去。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以前曾经看到过一只很漂亮的红色小鸟？”她漫不经心道，“我现在住的房子，就是我当时的家?。我那时就是在书房的窗口看到那只鸟的。”
“那个时候我还太小，也认不出鸟的品种。只是觉得那鸟实?在太好看了，不管怎样都想让我爸妈也跟着看看。所以就死?命琢磨着该怎么把它?钓出来……
“最后想了个笨办法，把我爸钓鱼用?的蚯蚓全拿出来，撒了一阳台。我爸气得要死?，我妈看到倒是笑了半天，后面?还专门给我买了望远镜和儿童照相机，说让我去看小红鸟，还让我看到后记得拍一张，让她也看看。因为她活那么久了，除了动物园里的火烈鸟，她还真没见过什么红色的鸟……”
摆弄着摄像头的手指微微一顿，方叶心再次抬了下唇角：
“可有?意思了。”
“……”话说到这儿，乔灯志可算明白了，“所以你说的拍鸟……”
“嗯。”方叶心点头，“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说不定还能再拍到呢。那种漂亮的红色鸟。”
乔灯志了然：“你打算发视频给你妈妈看哦。”
方叶心：“……”
“嗯。”她默了下，再度笑起来，“对。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我还是很想给她看看。”
“话也别说这么死?。红色鸟虽然罕见，但也不能说没可能么。”乔灯志见状忙安慰了一句，顿了顿，又道，“但是吧，我觉得，伯母也未必真的是想看鸟……”
“我知道。”方叶心低声道，“她只是爱我。”
“……”
乔灯志有?些惊讶地看她一眼。他?说不清是为什么，但他?莫名有?种感觉——方叶心刚刚说的不可能，似乎并不是针对那种鸟；而如果此?刻，自己?不在这里，方叶心搞不好会直接把头埋进手掌里去。
无?端的怅然涌上心口。他?张口正要说什么，方叶心却突然拍了拍手，轻轻吐出口气。
“算了，先?回去了。等等还有?工作呢，搞定了再说。”
她说着，看了眼乔灯志，又看了眼地上的面?粉，略显为难地搔了搔脸颊：
“话说，你这里……需要我帮你收拾吗？”
乔灯志一愣，连忙表示不用?。想了想，又问道：“你要……先?喝点什么吗？就当是休息一下，先?压压惊。”
他?本来是想问晚饭要吃什么，然而话刚开头才想起这会儿居距离饭点还早，只好生生改了口。
方叶心抹了把脸，似乎已经从方才那种怅惘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也不跟他?客气，直接道：“我要巧克力圣代。”
“行。”乔灯志下意识地点头，“那就巧克力……嗯？”
他?愣了一下：“巧克力圣代？”
“嗯。”方叶心点头，有?些奇怪，“怎么了吗？”
“呃……”乔灯志看向方叶心，略一迟疑，还是好心提醒，“那个，现在是冬天。”
“我知道啊。”方叶心更加奇怪，“有?什么问题吗？”
很理所当然的语气。反而把乔灯志问沉默了。
不管怎样，这种时候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完事了。乔灯志迅速收拾完屋里的面?粉，跟着方叶心一起下了楼，确认周围安全后，这才拿出手机开始下单。因为以前没有?点过这个，还相当茫然地翻了半天，最后还是方叶心出手，迅速找到了合适的菜单。
“只可惜附近的外卖店铺少。不然就冲今天这事，你高低得请我一个哈根达斯。”她轻声咕哝着，迅速完成了点单，又看向乔灯志，“你也来一个？”
“不，不用?了。我不怎么吃巧克力。”乔灯志赶紧摆手——最重要的是，他?养生。
方叶心耸了耸肩，没再多管，把手机递还给他?，转身就去忙自己?的事。
剩下乔灯志一个，草草选了个饮品，正要下单，想起之前自己?稀里糊涂给诡异存在开门的事，指尖一顿，又不由陷入了迟疑。
沉吟片刻，出于谨慎，最后还是取消订单，决定自己?下楼跑一趟。反正要下单的快餐店就在对面?，近得很。
只是运气不好，才刚出单元楼就被人猛地撞了下，撞得还挺用?力。手背不知是擦到了哪里，火辣辣的疼。好在没什么伤口，他?也就没太在意，继续往快餐店走去。
买了圣代，先?送回给方叶心。又出去买了趟菜，顺便打车去最近的寺庙排队求了个符。回来正好做晚饭，心平气和地做了胡萝卜炖排骨，等到吃完饭洗完碗，差不多又到了七点钟。
方叶心已经准备要上工了，打着呵欠问他?要不要再留下过夜。乔灯志刚要点头，望着白天被人撞过的手背，不知为何，心中?却无?端生出些许不安。
“……算了吧，不用?了。”短暂的纠结后，他?还是选择了遵从心的指示，“那个东西今天被你揍了一顿，应该不会再出来了。我出去住酒店就好。”
“……你确定？”方叶心瞧着仍有?些不放心，见他?坚持，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只说了句“有?事找我”，便旋身钻进了卧室。
依照她的建议，乔灯志也没有?去订标间。而是找了家?距离最近的青旅，和陌生人拼了个四人间。
他?因为工作性质，对住宿条件本就没什么挑拣。虽说周围都是陌生人，但眼睛一闭，还是很快就睡了过去——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遇到的事，入睡的速度，甚至比平常还要快些。
……然而没睡几个小时。约莫临近十?一二点左右，他?的眼睛，却又猛地睁开了。
整个人几乎是从床上弹起，剧烈的动作很快引起下铺的不满。抱怨声不断，“乔灯志”却置若罔闻，只接着窗外透进的月光，不住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片刻后，又将目光移向了自己?的手掌。
拿起放在枕头边的手机，他?试探着用?指纹解锁。手机莹莹的光芒照在他?脸上，映出一个惊喜又难掩兴奋的笑容。
于是，又数分钟后。
“乔灯志”离开青旅，打车直奔天星苑。
又二十?分钟后，他?熟练地用?密码打开小区里某一户的房门，将床上仍在昏睡的男人捆了起来，又在屋内找出一台插满U盘的笔记本电脑，驾轻就熟地操作起来。
又十?五分钟后。他?又出现在了八号楼502的门口。
又一分钟后。他?按响了502的门铃。
两分钟后，房门打开。然而才刚打开，屋里人就似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又将门关?上。
然而已经晚了。
五分钟后，他?借着透明人的帮助，顺利进了屋子。
二十?分钟后，他?从屋里出来，慢条斯理地将手中?刚用?过的黑色跳绳揣进口袋。
五分钟后，他?顺利进入了1001。
换了身体，意味着他?难得有?了能使用?利器的机会。再加上因为某些事，他?的心情其实?很不好……
所以他?决定玩个大的。
他?将自己?捆在床头，将要用?的U盘塞进嘴里。完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尖刀，不慌不忙地往自己?的脖子上划。
谁想，才刚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那人的手，忽然又不动了。
下一瞬，躺在床上的身体像是刚刚惊醒一般，猛地向上弹了一下，开始剧烈地挣扎——可惜这挣扎没能持续多久，便又被压了下去。
床边突然出现一只无?形的手，抓起枕头，死?死?按住了他?的口鼻。直到床上的人彻底没了声息，这才缓缓松开了手。
躺在床上的人圆睁着眼睛，原本叼在口中?的U盘，早在挣扎中?掉到了不知哪里。
那只无?形之手在枕边翻找了一下，找回U盘，复又塞了回去。片刻后，终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了。”他?喃喃出声，仿若自言自语，“全乱了。”
本来还想过两天再杀的。万一真的如他?所想，同?类的死?才是改变循环起点的关?键……那晚点下手，收益反而更大。
偏偏这群人讨厌。自作聪明，尽给人添麻烦，非逼得他?现在就动手……
搞得计划全乱了。
再仔细想想，这次的行动从一开始，就可说是相当得不顺——
想要验证他?对循环的猜测，就必须在循环者的周围范围内寻找适合下手的另一个同?类，同?时还得排除天星苑那个绿光旺盛的奇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根据错题集里的记录，这家?伙额外难杀，而且即使成功杀了，从她身上提取的代码也完全无?法解读。说白了，就是性价比低，在找到正确的解读方式前，最好是能规避就规避。
但这样一来适合下手的同?类几乎没有?，在适合范围内的，除了方叶心，就只有?不知从哪里跑过来的乔灯志，但好死?不死?，这家?伙还偏偏住到了天星苑……
因为方叶心的存在，他?很难远程对乔灯志进行监控。想要实?时盯住对方，唯一的方式，就是将分|身藏在他?的周围，暗中?监控。
考虑到有?李梦海这个前车之鉴，他?对于所有?会主动住到天星苑的同?类更是警惕。好在这家?伙好骗到不行。他?几乎没费什么劲，就顺利拿到了进入他?家?的资格。，
于是当晚立刻安排分身潜入，潜入的方式也很简单，先?搭建异空间进行偷渡，在进入后，再把异空间拆掉就行。
不料这家?伙有?养鸟，很吵很吵，没办法，只能先?把鸟扔了出去，所幸当时那家?伙在洗澡，一点儿都没有?察觉，有?惊无?险。
但另一个问题又很快继踵而至——在现实?里，分｜身的存在是有?时限的。一旦过了时限，就只能自行消失。他?这边，也得设法再送一个新的进去。
更要命的是，谁能想到，才一个晚上而已，这家?伙居然又把鸟给找了回来？没有?办法，凶手只能选择晚上再次行动，打算如法炮制再把鸟弄走，如果可以，最好直接弄死?……
谁想运气不好，被这家?伙逮了个正着，只能先?从窗户离开。
往好的方面?想，或许能将对方吓到搬家?也说不定。
然而事情却一路走向了他?最不想见到的地步——这家?伙和楼下的低性价比联手，给他?下套！
在有?方叶心的情况下，他?根本看不清楼内的状况，等到反应过来时，藏在1001的分|身，已经踩了一脚面?粉。
之后的事情更糟糕。他?本想着，既然都被针对了，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两人都杀了算了，省的夜长?梦多；谁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做梦，就被通过镜面?直接殴打了一通，断了一条胳膊，牙齿也飞了两颗，电脑都险些没保住……
但还好。幸运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本以为只能这样算了，谁能想到居然还有?峰回路转——因为白天无?意识地碰触，他?和乔灯志互换了身体。
……
虽说对他?而言，乔灯志作为实?验用?品，是越晚死?越好。但事情都到了这份上，不趁机做点什么，他?一口气又怎么顺得下去呢？
啧啧摇了一会儿头，站在床边的透明人收回思绪，视线也重新落回乔灯志的尸体上。
插在对方嘴里的U盘正在微微发光。他?伸手拔下那枚U盘，嘲笑似地轻哧一声，转身往外走去。
*
转眼，翌日。
“……昨夜，南城北郊一小区发生两起谋杀案件。死?者系一男一女?，皆住在同?一栋单元楼中?……”
公交车前座大爷的手机里，正中?气十?足地播报着最新的新闻。
坐在后座的云溯微微抬眼，很快又将眼睑垂了下去。
奇怪。前几轮……有?这样的新闻吗？
云溯不确定。但她很快就从这事上移开了注意力——今天是2月4号，冷空气来袭，南城下起了罕见的大雪。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个温暖的地方待着才行。
……
“但现在想想，那时候看到的新闻，多半就是关?于你们的。”
时间线回到现在。一个全新的2月16日。
方叶心家?里，三个女?生在沙发上坐成一圈，正一边吃着乔灯志送来的什锦动物小饼干，一边漫无?目的地瞎聊。桌上还放了不少坚果，都是来自邢知一送的礼盒赞助。
正好云溯是个热爱复盘的，前阵子住在家?里，也没少把前几轮循环的事拎出来琢磨。复盘着复盘着，忽然想起这个只看到过一次的新闻，登时有?种研究老剧剧情时突然发现彩蛋的顿悟感，聊天时顺口就提了起来。
说完还有?些唏嘘。
“要是我早点想明白这事就好了。”她小声说着，习惯性地把脚缩到了沙发上，“如果早些意识到这点……”
“早些明白也没用?的，别多想了。”方叶心适时开口，试图叫停她的内耗，“第九轮我们主要栽在对对方的了解不足，哪怕知道了这事依然不足，一样的。”
云溯闷闷哦了一声，看上去仍旧有?些耿耿于怀。一旁钟杳微微侧头，面?上却露出几分思索：
“不过要是这样的话，我倒是突然想通了另一件事。”
“？？”其余两人的目光一下聚在了她身上，“什么？”
“就是，之前云溯不是说过吗？第八轮的时候，她在便利店见过你。本来还想和你好好聊聊，但电梯突然出事，你很紧张地走了，像在担心什么人……
“可那个时候，没有?断指事件，我和我哥应该是没有?来这儿的。那你担心的人是谁呢？”
钟杳说到这儿，故作高深地停顿了一下。云溯很给面?子地追问：“是谁呢？”
“还能有?谁，乔灯志咯。”钟杳振振有?词，“你想，你刚才说的新闻，是第七轮时候的事，对吧？那新闻里也明确说了，出事的两人彼此?认识……”
“那这种相识的缘分，必然是在乔灯志搬来的几天内建立的，而且很可能是源自某个和凶手无?关?的事件，所以在第八轮里，它?得到了重现……”
那就说得通了。按照正常的进度，到了2月4日，方叶心和乔灯志应该已经认识了，甚至可能关?系还不错。所以在知道电梯出事后，方叶心才会本能地露出担忧表情。
“诶，对哦。”云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个没忍住，还直接拍了下大腿。这反应让钟杳大为受用?，转头再看方叶心，神情却淡淡的没什么变化，直到被她用?眼神催促了下，才敷衍地抬手，一边给出没有?灵魂的夸夸，一边应付地拍了两下。
钟杳无?语，想了一想，又明白过来：“你早就知道了？”
“不知道，但对这个结论不意外。”方叶心坦然，“第七轮里，他?是在我家?杀了我的。但对于不熟的人，我一般不会开门。”
哪怕是送喜蛋的也不行。就是这么严格。
“……也是。”回忆起方叶心一贯的行事风格，钟杳认同?地点了点头。云溯却不知联想到什么，又微微皱起了眉：
“可这一轮里，他?们直到2月4号才认识……”
“不奇怪啊。”钟杳道，“交朋友的前提是得产生联系，但他?这轮不是从31开始就没怎么出过门……”
为了验证幻像里的场景而选择半夜上下爬楼梯还神经兮兮地跑到人家?门口摆pose除外。
方叶心这边也是。2月1日在冰箱发现断指，之后就全奔着找真相去了。看到一条路过的狗都要端详怀疑半天，更别提出去交朋友。
“啊……”云溯心里咯噔一下。那不就等于是她把两人相交的缘分给掐了？
负罪感，突然涨了起来。
似是看出她的不安，正在剥瓜子的方叶心忙将面?前刚剥出来的一叠瓜子仁都推了过去，顺口道：“问题不大，现在不都认识了吗？关?系也不差啊。”
“确实?不差。”钟杳接口，“三餐全包还管卫生，人家?追人送花，他?倒好，送家?政服务全套。”
“……”方叶心难得噎了一下，没好气地拍掉钟杳要去拿瓜子的手。转眼看到云溯微微张大的嘴，又忍不住咳了一声。
“没、没关?系，我大概能明白情况！而且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惊讶……”见方叶心貌似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云溯连忙开口，不知怎么，忽又想起了第九轮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在浴室洗澡。隐隐听见外面?隐约声咚咚咚的，似乎还有?隐隐的彩光变幻。当时还以为是钟杳和叶心姐在玩什么有?趣的，出来后才知道，当时陪叶心姐坐在客厅的是乔灯志……
后知后觉地终于明白了什么，又终于意识到之后开启的第十?次循环意味着什么，云溯眨眨眼，在心里轻轻啊了一声。
负罪感，突然上升到了最高点。
转念一想，又不禁有?些感慨：“这样一想，缘分这事真的好奇妙啊……”
“？”方叶心手上拿着刚挑出来的老虎饼干，有?些惊讶地看过去。云溯腼腆地笑了下，低声继续：“就是，乔治是第七轮来这儿的对吧？那等于是从头开始的三轮循环里，不管通过怎样的方式，他?都和你遇见了。”
到了现在，更是在所有?感情进度条都归零的情况下，又硬是走向了相同?的方向……
后半句话，云溯没有?说出口。但她是个感性的人。光是想到这里，鼻子就已经开始自发性发酸了。
相比起来，方叶心就理性很多——起码看着挺理性。
所以听到云溯的话，她只认真点了点头，旋即正色开口：
“这也是我刚才想说的。
“循环虽说等同?于重置，但我总觉得，被重置，肯定不等同?于没存在过。已经发生过的事，多半还是会留下一些印记和惯性的，是吗？”
最直观的例子就是死?亡目击——这种奇特的现象，随着云溯走出死?亡阴霾，也莫名地开始逐渐消失。据钟杳调查，可靠的相关?记录，最终停留在了2月7日，她合作的民?间研究社团也能证明这一点——2月7日之后，所有?的死?亡幻象，都无?法复现了。
这也算变相证明了方叶心一直以来的一个猜测：那就是所谓的死?亡目击，本是就是一种循环叠加的产物。
就像颜色叠涂一样。相同?的颜色，或许还能彼此?覆盖，但不同?的颜色交叠，垫在下面?的颜色反而可能隐隐透出来，将属于自己?的色彩，染在新一轮的循环中?。
只是不知为何，这些渗透上来的“颜色”，大多多和死?亡事件有?关?，这才成了人们所说的“死?亡目击”。
“……我倒觉得，不只是死?亡目击。”
钟杳咂摸着方叶心的话，琢磨片刻，却突然出声。
方叶心有?些惊讶地看过去，对上钟杳略显复杂的笑容：
“说起来，你可能没发现。但我在你家?待的那几天，我其实?很忙。外包的死?鬼甲方一直在催一个案子，催得特别急。”
方叶心：“……”不，那还是发现了的。
毕竟你天天加班到凌晨。
“所以我挺过意不去的，那么忙还把你叫来。”她叹了口气，“我想着凭我俩的关?系，你要真的走不开肯定就拒了，不会跟我客气，就直接问了。没想到你扛着电脑就来了……”
“没办法啊，你这边的情况很吓人嘛。”钟杳道，“不过来一趟不放心。”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就觉得，我一定得过来。”
钟杳说到这儿，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眼神却变得十?分认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当时脑海里，真的就好像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一定要来，必须来。
“如果不来，以后可能就见不到你了。”
她当时并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也懒得和其他?人提。在见过方叶心的死?亡目击后，也只当是自己?的第六感预警。但现在想想……
或许正是因为在第七轮里，后知后觉地收到方叶心死?亡的消息，所以第九轮里，自己?才会在潜意识里拼命敦促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赶到这里。
说到这里，钟杳脸上的尴尬更重了。对于自诩老油条的社畜来说，坦率表达情感似乎总是一件羞人的事。相比起来，方叶心的表达就直率很多——
她直接给了钟杳一个抱抱。
顺便给了云溯扯了张纸。
恰在此?时，玄关?轻响，门被从外面?推开。
“我们回来啦！”林苍苍兴奋地从外面?探进半个脑袋，身后隐隐传来某种尖锐又清脆的声音，“猜我们在宠物店淘到了什么好东西——”
“出去。”方叶心半侧过头，言简意赅。
“……？”林苍苍不明所以，却还是本能地转身，赶紧推着身后的人一起出去了。
又过一会儿，屋里几人情绪都平复得差不多了，方叶心这才吸吸鼻子，面?无?表情地给林苍苍发了个消息。
又几分钟后，房门再次打开。林苍苍再次探头，终于找到机会说完剩下的台词——
“我们在宠物店淘到了两只便宜小鸟！”
“鸟？”云溯来了兴致，擤着鼻子坐直身体，“什么鸟？鹌鹑？”
“鹦鹉！”林苍苍开朗地说着，让开一些空间，露出身后的乔灯志和他?手里两个鸟笼。
笼子里各有?一只鹦鹉正在蹦跶。左边里是只绿的，正在不安分地啃着笼子；右边则是只红的，鲜艳的羽毛如同?燃烧的火焰，格外引人注目。
方叶心拍着钟杳肩膀的手倏然一顿：“这个是……”
“吸蜜鹦鹉。”这次说话的却是乔灯志。他?小心将两个笼子放到桌上，眉眼微微弯着，眼里是掩不住的笑意，“那个转房子给我的朋友，他?把宠物店的会员卡也留给我了。今天去看了眼，正好看到这两只鹦鹉，觉得合眼缘，就都带回来了。”
其中?，绿的那只只是比较常见的绿色虎皮鹦鹉，据说是别人不要了寄售的，价格也开得便宜；相较而言，那只红色的就比较贵了，是吸蜜鹦鹉，走正规途径繁育的，店家?直接开价到四位数。
乔灯志原本只想买那只绿色的，感觉更皮实?些。而且鹦鹉本身价格再加上饲料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配套用?品，刚好能把会员卡里的余额用?完。然而都谈妥快要付钱了，视线无?意掠过旁边的红色鹦鹉……
不知为什么，突然又挪不开眼了。
大自然中?红色的鸟儿本就少见，尤其是在这种充斥着钢筋水泥的居民?区，平时能看到一只绿色或者橘色的小鸟儿，就足以称得上一声鲜艳了，像这种灿若玫瑰的艳红色，几乎不可能见到。
但乔灯志很清楚。这绝非他?挪不开眼的理由。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他?莫名有?种猜测……或者说，预感。
觉得方叶心肯定会喜欢这只漂亮的红色小鸟。
等到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指着那只鸟，开始试图砍价了。
砍了半天，最后的成果也就是多拿回了一些赠品。这会儿全放在楼下林苍苍的后备箱里。
所幸也正如他?所料，方叶心果然很喜欢这只红色鹦鹉。坐在笼前逗弄里半天不说，还很认真地拍了好几张照，瞧着很开心的样子。
林苍苍说宠物店附近还有?好些店都在打折，引起了在座大部分人的兴趣。云溯和钟杳快乐地坐车去逛街，只留下严格来说没有?假日的方叶心待在屋里，继续逗弄面?前的红色鹦鹉。
张扬的颜色，和记忆中?的其实?不太像，但同?样漂亮。鲜明得像是一个无?法被忘却的符号。
方叶心将鸟食小心翼翼地递过去，盯着那鸟看了片刻，忽又似想到什么，面?上露出几分思索。
“怎么？”乔灯志坐在旁边，正对着说明书慢吞吞地拼一个鹦鹉小屋。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立刻看了过去，“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就是突然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方叶心轻声说着，忽然笑起来。
乔灯志：“？”
“比如，你明明不吃冰淇淋也不吃巧克力，可为啥我俩刚认识的时候，你冰箱里会有?巧克力味的哈根达斯。”
方叶心说着，轻轻点了点鹦鹉伸出的尖喙。
“总之，谢谢你的礼物。”
她笃定地说着，尽管乔灯志从未说过这鸟是为他?而买，尽管记忆已经被反复覆盖，仅有?的斑斓碎片，也撑不起一场因果充分的感动。
但有?些东西，时间留得下，她也猜得出。她对此?充满自信。
她侧头看向乔灯志，对上对方瞪大的双眼与微微泛红的耳垂，没忍住又是一笑。
乔灯志听到她的声音，宛如带着青草味的哨音，每响一下，胸口的小鹿就蹦跶一次，蹦到最后，几乎快要从胸口一跃而出。
鹿角是利剑，随时会剖开他?胸膛的利剑。但此?刻，那剑上繁花锦簇，花瓣都满满地堵在喉咙口，仿佛咳一下就会出来，咽下又有?甜意。
他?听到方叶心说：
“谢谢你的礼物。
“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
“我琢磨着，循环都已经结束了，或许我们也是时候继续往前多走几步了。
“你觉得呢？”
第六十四章
最后的最后, 方叶心他们还是决定去一趟宝石滩。
和?求知欲没什么关系。方叶心虽然追求刺激，但在这件事?上却是相当保守且躺平，本身?并没有刨根究底的欲|望；钟杳倒是一直想去拍点东西, 但她哥觉得太?危险，她自己?也?没那个时间。
最后还是不知道谁, 在聚餐的时候提了一嘴，说不知道宝石滩那里还有没有外星余孽, 等着人自投罗网——方叶心的筷子一下凝住了。
……别说, 还真有这个可能。
从众人重回天星苑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 他们一直在设法通过网络发?布一些警告，希望能?告知和?他们一样拥有特殊能?力的人, 不要迷茫、小心绿线、保护自己?——还留了邢知一的联系方式作?为咨询热线。然而直到今天, 他们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直到听到有人提了，方叶心才意识到，对啊, 还存在另一种?可能?的——万一有人在被能?力困扰的同时也?联想到了宝石滩, 想去那里?寻找答案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也?懂你想要尽可能?捞一把?的想法。但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转眼，3月15日。
前往宝石滩的高速公路上，林苍苍一边开车一边问道：“那里?毕竟是个野滩啊，难不成你还想在那里?的石头上留言？”
“那当然不成。”坐在后座的方叶心不假思索, “写着奇怪文字的石头, 想想就很容易被人捡走拍照发?朋友圈……”
“是吧。”林苍苍道，“那也?太?怪了……”
“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刻一个二维码。”方叶心继续道, “邢知一说他有认识的人，刻得可好了。”
林苍苍：“……”
不是, 等会儿——这怎么想都更容易被人捡走发?朋友圈吧？？
“诶呀，急什么呢。”同样坐在后座的钟杳兴致勃勃开口。作?为之前就想去宝石滩的人，她显然正对这次出行充满期待，语气也?相当轻快，“还不知道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呢，先过去看看嘛。这种?事?情就是要因地制宜——实在不行，我看那边还有家民宿呢，我们把?消息留在民宿里?啊。”
“民宿？那种?地方？”方叶心还真?没注意过那边的住宿信息，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想了想，又道，“或者，我们可以把?消息留在附近的山上。那边去的人少，我们可以刻在树干上……”
“不要野山！”
话音未落，林苍苍的声?音再次响起。方叶心被他嚎得浑身?一震。
明智地不说话了。
*
又开了大约三个小时，他们终于?下了高速。之后沿着导航又走了快一小时，总算到了宝石滩。
这次来的只有方叶心、林苍苍和?钟杳三人。乔灯志有事?回了趟家，云溯寒假结束要回去上课，至于?邢知一，腿脚不便，索性便留在天星苑看家，顺便帮方叶心和?乔灯志喂小鸟。
出于?谨慎，方叶心出门时还专门带了个小冰箱，用来装那块缠着绿线的石头——话是这么说，但早在一周前，那石头上的绿线就已经完全黯淡，几乎看不出来了。
邢知一说，这石头上的能?量已经完全死了。不过方叶心本人感觉不出来，遂还是保持着警惕态度，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像现在也?是。林苍苍和?钟杳下车去看野滩，她就坐在车上守着，看着两人发?回的视频画面，时不时抽空回一下乔灯志的消息，还挺悠闲。
按说她对绿线的感知是三人中最强的，由她去查，或许能?发?现更多的东西。但她对这块据说已死的石头实在不放心。再说，他们过来本就只是想给来这儿寻找答案的人一个警告和?指引，至于?别的，通过视频看看，确认别有什么大问题就行。
好消息是，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半个小时后，钟杳和?林苍苍就全须全尾地回到了车上，从他俩传来的视频来看，也?没遇上任何奇奇怪怪的东西；坏消息是，他们也?确实没找到什么适合留下讯息的地方。
宝石滩，听着很五彩斑斓，实际就是一片灰扑扑的石头滩，下方是近乎干涸的河水，四面是围墙似的矮山。因为是野山，没有规划管理，所以瞧着也?不好看，不是绿油油的，反而能?看到大片的枯黄，野草长得有半人高。
方叶心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上去的时候，还在石头缝里?看到过不少椭圆的棕色颗粒。当时不知道是什么，现在想想，搞不好是什么动物的粑粑。
石头滩上却没什么动物。钟杳认认真?真?转了半天，也?就找到一些螃蟹和?虫子。远远地还能?看见几只喝水的鸟，但人只要一靠近，鸟就飞走了。
他们是早上出发?的，一路看过来，已经是傍晚。野鸟在荒凉的野滩中振翅而起，身?影裹在金灿灿的晚霞里?，望着还有些震撼。
“不行了，好饿。这地方怎么那么大呀。”钟杳一上车就到处翻零食，顺手?接过方叶心递来的水。林苍苍也?接了一瓶，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道：
“时间不早了，要不还是先吃饭吧。还有住宿的地方，都还没定?呢。”
就像钟杳说的，这石滩荒归荒，面积还挺大，今天肯定?探不完了。只能?先找地方住一晚，明天再说。
方叶心没有拒绝，掏出手?机打开丑团：“我刚看过了，附近有两家宾馆。都在前面的镇子里?。还有……”
就是一家民宿，叫做“不忘的秘密”，应该就是钟杳说过的那家。
其实之前应该有另一家的——方叶心以前看过其他死者的朋友圈，他们曾在宝石滩拍照，定?位就是石滩附近的民宿，似乎叫“宝石滩甜心民宿”，但现在怎么搜都搜不到，估计是倒闭了。
毕竟这地方虽说有落过陨石的噱头，但毕竟没开发?，人流量不高。
人流量低的结果就是，他们在丑团上也?搜不到什么评价。钟杳曾经为了素材去差不多的地方出差，此刻现身?说法：
“我的建议是别选宾馆。我之前住的小宾馆，房间都是灰就算了，还没热水……”
“那就先去民宿看看吧。反正这个最近，还有包晚饭的套餐。”方叶心从善如流，很快拿定?主意。
林苍苍当即驱车前往。到了才发?现，那民宿装修得，比他们想得还好些——民宿不大，就是一栋三层的自建小洋房。装修却很讲究，是小绿书上经久不衰的ins风，楼体则选用了比较复古的墨绿色，一眼望去，叫人想到童话里?的森林小屋。
民宿里?只有个年轻女孩在，眼睛大大的，肤色却有些苍白，面对客人也?不太?爱笑，客气却不太?热情。不过方叶心他们也?无所谓，上去看了下房间，很快就敲定?了，就订这家。
一方面是因为房间的风格和?舒适度确实很不错，远超预期，大厅里?还有两只漂亮的小猫；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方叶心发?现，他们的房间，朝向很不错。
南面的房间都有一个小阳台，从阳台望出去，恰好能?看见远处的宝石滩。
没什么意义，但方叶心喜欢。
她估计三楼的房间应该能?看得更清楚，可惜柜台小妹说三楼有人住了，只能?作?罢。再下来时，林苍苍已经买好了团购券，柜台小妹慢吞吞地帮他核销完，又慢吞吞地摸去了厨房，去给他们准备晚饭。
……难道她除了办理入住，还要负责做饭吗？
太?忙了吧。
方叶心有些惊讶，但一想这是个民宿，还是个小地方的民宿，似乎也?说得通。
林苍苍开了一天车，有些腰疼，和?两人打了声?招呼，就先回了自己?房间。剩下钟杳和?方叶心两个，一个自顾自地跑去撸起了猫，一个则低头研究起了柜台上的一排摆件。发?现有个别姿势特别好玩的，方叶心还不忘拍下来发?给乔灯志，换来一连串的感叹号。
【这看着像是手?工烧的迷你陶瓷啊，很精致啊。你们到底在哪儿？】乔灯志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宝石滩被旅游大开发?啦？？】
【说了啊，就附近的民宿。】方叶心迅速回道，【开发?什么啊，宝石滩还是荒的。感觉可能?就是哪个城里?青年回乡就业吧，整个民宿的风格都挺网红的。】
她说着，干脆开了视频，带着乔灯志环视起了整个大厅：“看得清楚吗？看这边，还有图书角呢，小餐桌也?是，北欧风的……”
餐桌旁边还有一面照片墙，看着应该是给过往客人留纪念用的。乔灯志匆匆扫了一眼，隔着手?机感叹：“看来这地方客人还是少，照片都是外国人的。”
“没办法啊，太?偏了。”方叶心道，视线也?落在了照片墙上，“而且我估计这店应该刚开没多久，你看这边的落地灯都是上个月的新……？”
微妙的停顿。已经挪开的视线又飞快移了回去。手?机那头的乔灯志一头雾水，轻轻叫了两声?：“海燕儿？海燕儿你还在吗？为什么不说话了——”
“闭嘴。”方叶心忍不住乜了手?机一眼，“能?不能?学点好的，说了多少次不要这么叫……你先等会儿。”
她说着，转头飞快向四周一扫，赶紧把?正在撸猫的钟杳叫了过来。钟杳也?不明所以，抱着大缅因哒哒哒地跑过来：
“怎么了，突然那么严肃……”
方叶心没有回答，而是用手?撩开照片墙最中间的外国人照片，指了指压在下面的一张：
“小点声?。你来看看，这几个人，眼熟吗？”
“？？？”钟杳越发?困惑，凑近看了一会儿，又猛地瞪大了眼睛。
——不同于?其他显然是从网上扒下来的外国人相片，这张照片上，明明白白是华人的脸。
还是四个人，凑在一起的自拍合照。
莫望鑫。卢焕歌。那个不久前刚被他们送走的杀人凶手?。以及那个除了方叶心之外没人能?看到的丝瓜瓤。
照片下方的空白处，还有一行短短的、用马克笔写的字。
【你的秘密，我都记得。你的轨迹，我都看见。你想问的，我都知道。】
落款是去年二月。莫望鑫死的前一天。
第六十五章
莫望鑫, A大研究员。
卢焕歌，成人教育机构金牌讲师。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曾是“宝石滩”神秘力量的感染者, 死在同一个凶手手上的无辜人——时间再往前拨，就在他们遇害之前, 他们还曾与凶手共同组建过一个研究团队，试图挖掘宝石滩力量背后的秘密。
而现在, 在宝石滩附近的民宿小店里, 出现了他们的合影，一句意味不明?的留言, 落款还是在其中一人出事之前。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问题是，这消息到?底是谁留的？
又是留给谁的？
留下这种充满暗示性的信息, 又是想做什么？
手机那头的乔灯志显然已经意识到?了情况不对, 自?动自?觉地闭上了嘴。恰好?此?时柜台小妹又从后厨出来了，方叶心忙挂断了视频，与钟杳对视一眼, 双双迎了上去。
“……纪念墙上的照片？”小妹端着饮料壶, 瞧着有些迷茫, “那我不清楚。那边都是老板布置的，我来的时候就那样了。”
来的时候？方叶心蹙眉，正要继续追问，却又听那女生道：“不过那张照片的话, 我倒是也?有问过。老板说, 那是他朋友留下的照片，要求他一定要留在这里的。”
“老朋友咯？”钟杳适时插口, “该不会就是这照片上的哪一位吧？”
“那我不清楚。”女孩摇了摇头，再次举起手中?的饮料壶, “你们要的乌梅汁。请问是在这里用吗？”
“嗯嗯，对……就这张桌子吧。麻烦你了。”方叶心赶紧道，趁着对方倒饮料的工夫，又多问了两?句。只?可惜那女孩一直说自?己刚来不久，一问三不知。
唯一确定的，就是这民宿存在的时间，实际远比他们以为的长——这家店的老板很早就在这里经营了，不过以前用的是另一个名字，去年翻修了一下，连带着名字也?换了。而她也?是在店铺翻修之后，才来这里打工的。
也?就是说，之前他们在莫望鑫朋友圈看到?的那个“宝石滩民宿”，其?实就是这家，只?是现在改了名。
……但这么说起来，这店新改的名字，似乎也?有点儿意思?。
“不忘的秘密”。
等等，他们当时那个研究陨石的小社团叫什么来着？
方叶心心头微微一动。似是和她想到?了一处，钟杳的手机悄悄递了过来，再次展示莫望鑫那张朋友圈截图。
只?见略显模糊的照片上方，是一行简单的小字——
【值得庆贺的一天，陨石小秘密社团第一次线下面基成功！】
方叶心：“……”
社团的名字叫“陨石小秘密”。民宿的名字叫“不忘的秘密”——更不像是巧合了。
方叶心微微抿唇，眼见女生准备离开?，忙又开?口叫住她，询问她老板现在的所在。
女孩闻言，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皱了皱眉，毫不掩饰自?己的困扰。
“你们要找他吗？可他现在不在诶。他去外地听演唱会了，要明?天才回来。”
“那方便留个电话吗？”方叶心不死心地追问道，“不麻烦你，我们自?己联系他。”
虽说丑团也?有留民宿经营者的电话，但搞不好?那只?是前台的工作用机。保险起见，方叶心觉得还是多问一句为好?。
果然，短暂的迟疑后，女孩去前台扯了张便签，另外写了串号码递过来。只?是送来后又特意强调，老板出去玩的不喜欢用手机，很可能?联系不上；方叶心连忙表示没事，也?没什么急事。说完自?己试着拨了下女孩给的号码，果然，半天都打不通。
想起女孩曾说过，对方微信也?用的是一个号码，方叶心又试着搜索了一下。果不其?然搜出一个账号，资料显示是一个青年男性，才二十八，朋友圈陌生人三天可见，随意一翻，果然不久前刚晒过演唱会的门票和场馆。
微信名字似乎直接用的真名，方叶心仔细研究了下，又拿给钟杳看了看，只?可惜这个名字从没出现在他们之前的调查中?，暂时也?收集不到?更多的信息。
方叶心试着去加对方好?友，然而直到?女孩把套餐端上来了，都一直没有得到?回复。恰在此?时，刚洗完澡的林苍苍也?下了楼，方叶心只?能?暂且按下躁动的好?奇心，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面前的晚饭上。
晚饭样式简单，味道却很不错，不像是预制菜。方叶心边吃饭边用手机给其?他人同步自?己刚才的发?现，等磨磨蹭蹭地吃完，天早已黑得差不多了。
民宿老板依旧没有回复。看样子，除了先应付一晚，等着明?天与老板面谈之外，似乎也?没其?他的选择。
方叶心三人只?得先回了房间。回去之后也?没急着睡，洗完澡坐在阳台上，用笔记本?打了一阵游戏又处理了会儿工作，完事儿又给乔灯志发?了一会儿消息，这才再次回到?卧室里。
他们一共开?两?间房，林苍苍单独一间，她和钟杳共一间大床房。按说这时间说晚不晚，才十点不到?，正是钟杳精力旺盛的时候——因此?，在发?现卧室桌前并没有钟杳身影的时候，方叶心明?显愣了一下。
再一看床上，右侧有个明?显的鼓包。这是已经睡了？
不过也?难怪。毕竟今天坐了那么久的车子呢。她和林苍苍还跑去宝石滩转了一圈……
方叶心默默想着，简单洗漱了一下，也?坐到?了床上。
她和钟杳关系好?，又懒得折腾，两?人向来都是直接共一床被子。方叶心怕吵醒她，掀被角时都是轻手轻脚，被子掀开?的刹那，却本?能?地皱了下眉头——
好?凉！
怎么会这么凉！
大团的寒气，像是被裹在被子里的野兽，觎到?一点空隙便迫不及待地往外钻。方叶心被这寒意猝不及防地扑了满怀，只?觉胳膊上的寒毛都不由自?主地立了起来。她抽吸口气，视线下意识地往钟杳所在的方向一瞟，神?情更是一顿——
被子下面的，不是钟杳。
从她的视角，分明?看见一件染血的白衣。
“……！”
呼吸骤然停了一拍，方叶心不及细想，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半步；然而脚跟还没落地，又见她眼神?一变，猛地上前，紧紧抓住被子，用力往上一掀！
白色的被子在空中?翻成波浪。
被子下，正蜷成一团的钟杳茫然地抬眼看过来，手里还抓着个正在发?光的手机。
“……海燕儿？”她维持着躲在被窝玩手机的姿势，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了这是？”
方叶心：“……”
她没有说话。只?沉默地盯着面前的钟杳。眉头依旧紧紧地拧着，眼中?带着困惑，片刻后，又覆盖上深深的思?索。
又过一会儿，方听她再次开?口：“杳杳。”
钟杳：“嗯？”
方叶心：“我现在男朋友的花名叫什么？”
钟杳：“……嗯？？？”
似被方叶心严肃的表情感染，钟杳小说也?顾不上看了，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乔治？老灯？”她试着开?口，方叶心明?显松了口气：“行，差不多。你刚才一直在这儿？”
“对啊。”钟杳到?现在都还很莫名其?妙，“我今天难得没有工作，就说先到?床上看会儿小说。谁知道看着看着你突然把被子掀了……不是，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我刚看到?些东西。好?像是幻觉。”方叶心嘴角微抿，忽然深吸口气，“算了，等等再说。你先起来换衣服，我去叫林苍苍。”
方才那一抹染血的白衣太过刺目，刺目到?方叶心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而作为一个曾数次和危险擦肩而过的人，她在这方面已经培养出了丰富的经验——
管它什么幻觉不幻觉，反正事出反常必有妖。在己方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情况下，跑路就完事了。
就算不跑，最?起码也?要保持住清醒和机动性。而且最?好?先汇合，避免有人落单……
方叶心一边琢磨着，一边快步向门边走去。身后传来钟杳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虽然茫然，但方叶心都这么说了，先照着做总归没错的。
问题是房间的房卡只?有一张。方叶心拿走，钟杳这边就停电；如果留下，万一她离开?后房门关上，钟杳就成那个落单的了。方叶心一时陷入迟疑，身后的钟杳似是看出她的纠结，匆忙道：
“你等等，我马上好?了，和你一起去！”
“行。”方叶心念头飞转，迅速点头，跟着拿出手机，“那我先给苍苍哥打个电话……”
说话间，电话已经拨了出去。方叶心在嘟嘟的等待声中?心焦地皱眉，无意间抬头一扫面前的镜子，整个人忽又顿住——
只?见身后的大床上，哪里有什么钟杳？
只?有一条被掀开?的被子，以及一件胡乱团着的衣服。
白色的、却被血迹染出大片红色的衣服。
第六十六章
世界像是瞬间归于寂静, 只?剩下?耳畔的手机，仍在持续响着嘟嘟的忙音。
林苍苍的电话依旧打不通。方叶心闭了闭眼，果断放弃了通话, 转而一个电话打给了钟杳，一边等待接通, 一边用力按下面前的门把。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都是先离开这里。门锁却像是出了问题, 门把手怎么都按不下?去?, 更别提将?门打开。
略显焦灼地拧眉，好在钟杳的电话倒是很快就接通了。声?音听着很有力气, 就是带着些颤，显然?正?处在受惊的状态。
“杳杳, 你还好吗？”方叶心警觉地环顾四周, 压低声?音开口?，“你那边什么状况？”
“我……我不清楚。”钟杳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刚刚只?是想去?拿一下?充电头, 你突然?就不见了……”
她手机用得太久, 电板坏了, 掉电很快。因此，她上床前特意先把充电头放在了床头柜上，以免自?己睡前忘记充电。谁能想到，刚才?就低头揣根线的工夫, 世界就变了。
“好的好的。”方叶心一边安抚着, 一边轻轻拨开面前房门上的猫眼挡板。猫眼的那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这?让方叶心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些。她轻手轻脚地撤出玄关?, 又?问起钟杳她现?在的安危。确认对方暂时没什么事后，便赶紧挂断电话，直接一个110拨了出去?。
……可惜，又?打不通。
和林苍苍的情况不一样。这?回干脆是连忙音也没有。这?让方叶心想起了果核那个只?可内部通讯的异空间，沉默片刻后，还是又?将?电话打给了钟杳。
事已至此，急也没用。没法对外求救，只?能先设法搞清状况。，方叶心尽可能地搜集起自?己眼前的信息，同时问起钟杳那边房间的状况；钟杳慌归慌，却还是很有条理地给出描述——和方叶心这?边的状况基本一致，无法开门、看不到门外的东西，房间布局没有变化，但她们的行李和别的东西，都不知所踪。
在得知对方房间里并没有什么血衣时，方叶心神情又?是微微一顿。
“血衣？我这?里真没有。”钟杳刻意压低的声?音从对面传来，“难道你那边……”
“嗯。”方叶心克制地走到床边，小心拎起那件衣服，打量了几秒，眼神微动。
确认过眼神，这?血衣就是之前在眼前稍纵即逝的那件。方叶心原本还想过，这?会不会又?是死亡目击之类的幻觉——虽说随着云溯摆脱死亡阴影，死亡目击这?类的诡异现?象早已悄无声?息地消失，但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
只?是现?在看来，还真不是。
诡异的现?象并非指向未来，眼前的血衣也绝非幻觉。方叶心谨慎地将?其拎在手中查看，忽似注意到什么，低低咦了一声?。
“怎么了？”钟杳立刻紧张起来。
“这?衣服不对。”方叶心快速说着，拉开血衣的一只?袖子，倒吸口?气：
“它是破的。”
“？？”手机那头的钟杳更加诧异，“什么意思？”
“我说这?衣服，破的。上面有口?子。”方叶心飞快地说着，用手拉平面前的衣服，愈发笃定，“很多口?子，看上去?像是刀割的。”
“刀割的，那也太凶残了……”钟杳喃喃着，忽然?惊呼一声?，方叶心忙直起身体，“出什么事？”
“绿线！”钟杳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我这?边有绿线！”
“在窗台上，刚突然?出现?，现?在又?没了……等等，窗台下?面好像还有东西。”
她音量低了下?去?，手机那边随即响起窸窣的声?音。几个呼吸后，钟杳的声?音再度传来：“海燕儿，我捡到了一张卡片。”
“？”方叶心一怔，“上面有写字吗？”
“有。”钟杳老实道，“但我看不懂。”
方叶心：“……？”
“上面写的是那种，嗯，和李梦海记录里差不多的字。”钟杳继续道，“很短，是红色的，背面还有血手印，感?觉有点吓人。”
“传给我看看。”方叶心立刻道。钟杳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略一停顿，又?有些迟疑：“可我们现?在算是处在平行空间吗？如果是的话，你的冰箱机制又?该怎么判定呢？”
方叶心：“……”
“杳杳，拍照。”她及时补充道，“我说的是拍照。”
“噢噢噢噢！”钟杳这?才?反应过来，很快就用微信发来好几张图片——除了那张卡片的正?反面外，她顺带还把之前出现?过绿线的窗台也一并拍照发了过来。
卡片拍得很清楚，方叶心放大图片，喃喃念出上面的字：
【明天的死亡，我今天就知道。
【昨天的仇怨，我今天也会报。
【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所有的错误都将?被?记录：
【包括我的，包括你的。
【有来有往，血债血偿。】
……
“什么意思？血债血偿？”
手机那头，钟杳听着方叶心的翻译，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这?算什么？文艺版的还我命来吗？
“但这?管我们什么事啊？”
能不能讲点道理？
“……”方叶心没有立刻接话。对于这?卡片上的表述，她也有些搞不清楚。联想起那件满是口?子的白衣，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从心头划过，正?要捕捉，却又?突然?注意到另一件事。
“杳杳，你那边的窗台，能不能再拍一张？”
她翻看着钟杳发过来的其他照片，顿了下?，又?抬头看了看自?己这?边的窗台。
她们的房间，窗户外面就是阳台，另外有扇门，可以直接推门出去?。
因为?之前自?己就在阳台上工作，所以阳台窗户的窗帘是没有拉的。从自?己这?边的窗户望出去?，还能看见外面种的枇杷树。
方叶心往出窗户外隐隐约约的树冠轮廓，却忍不住再次皱了皱眉。
“杳杳。”她拍了张自?己这?边的窗户传过去?，对着手机低声?道，“你看，从我这?边看，外面是有路灯的。也能看到些外面的东西。”
“为?什么你那边的窗户外面，是全黑的？”
……
……？？！
“什么？”钟杳的声?音明显一震，“我还以为?——等等，那不就是说……”
话未说完，又?是一停。方叶心心脏立刻悬了起来，询问起情况，钟杳紧绷的声?音旋即响起：“我这?里，有人敲门……他还在说话……
“他问我记不记得……什么东西……海燕儿？海燕儿你听得见吗……”
通话质量忽然?变得差劲起来，钟杳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越飘越远。直至最后，再也听不见。
方叶心铁青着脸拿开手机，只?见方才?还满格的信号，突然?变成了不可用。
唯一的联系方式也被?掐断。她只?能强迫自?己定下?心神，继续检查起眼前这?间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她依旧没有放弃离开这?儿的想法，先去?试了试阳台的门和窗户，果不其然?，无法打开，转回来正?要再看看别处，动作忽然?凝住。
……脚步声?。
房间外面，有脚步声?。
很僵硬的脚步声?，拾级而上，逐渐靠近。直至最后，停在了她的房门前。
再下?一秒，咚咚的声?音响起。
外面的人……或者说，“东西”，敲了门。
“我来找你了。”
几乎是在敲门的同时，那“东西”还发出了声?音，是嘶哑的男音：“你还记得我吗？”
方叶心：“……”不是，你谁啊？
“我来找你了。”没有得到回答，外面那“东西”不死心地继续发问，语气平淡地重复着同样的言辞，像是只?会说这?一句话，“你还记得我吗？”
“我来找你了。你还记得我吗？”
“我来找你了……”
……够了，复读机吗？？
方叶心不耐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目光却落在了那件满是口?子的血衣上。
盯着看了片刻，她又?拿起手机。卡片上的话语再次映入眼帘，曾经稍纵即逝的某些猜想再次浮现?，如同漂流瓶一般在心海浮荡，越来越近、越来越清醒。
深吸口?气，方叶心终于开口?：
“别问了，我不记得你。”
她说着，深深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但我知道你。
“你叫莫望鑫，死在去?年二月份，听说死相可不太好看。”
她这?话说得随意，外面的声?音却瞬间停住了。
顿了半晌，才?又?再次响起：“明天的死亡，我今天就知道。昨天的仇怨，我今天也会报。所有的一切……”
“行了，别起范儿了。”方叶心冷漠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大概猜到你想问什么了。话说在前面，我和你的死没关?系，我们都和你的死没关?系。”
“但——我知道是谁杀了你。”
话音落下?，不出意外，外面又?是一默。
方叶心知道自?己赌对了。
于是她紧盯着房门，一字一顿：
“我可以告诉你他是谁。也可以告诉你怎么才?能找到他。
“前提是，你先答应我的条件。”
*
不知过了多久。
激烈的手机振铃中，方叶心终于艰难睁开眼睛。
她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电话的那头是林苍苍，这?家伙早早就起了床，正?在催她和钟杳下?来吃民宿的免费早点，说再过一会儿就不提供了；方叶心听着他中气十足的声?音，一脸莫名：“你叫我干嘛？叫你妹啊！”
“那死丫头手机没开机！”林苍苍道，“你喝咖啡还是豆浆？”
“豆……算了我们马上来。”方叶心胡乱应了一句，挂断电话，整个人又?啪地倒了回去?，手臂一下?砸在旁边的枕头上，这?才?发现?，旁边的位置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枕头都是凉的，只?剩一个手机，正?放在床头充电。她忙裹着被?子左右一望，却见钟杳不知何时竟已起床了，正?坐在小书桌前，对着自?己的笔电运指如飞。
方叶心有些惊讶，她记得钟杳说过，自?己这?两天没活来着。
“是没工作，但我今早突然?冒出一个特别好的idea。”钟杳对此振振有词，键盘敲得头也不回，“就我昨晚做了个特别真实的噩梦，虽然?记不太清了，但那种氛围和惊恐的余韵，真的特别赞，特别有启发……”
“……”方叶心表示不是很懂你们搞创作的。
转念一想，心情忽又?变得有些微妙——经钟杳这?么一提，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昨晚，貌似也做了噩梦来着。
具体是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就有个模糊的印象。开头似乎是她从阳台进来，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这?房子好像不太对。就和钟杳说，我们应该赶紧离开。钟杳听了就去?穿衣服……结果，穿着穿着，人又?不见了，房间里就剩自?己一人。
“真的假的？”钟杳听完她的描述，却是惊了，“我梦到的也是差不多的东西！”
方叶心：“……？”
“不过我也是，后面的就记不太清了。”钟杳继续道，“但这?部分应该是一样的……对了，我还记得一个细节，你来找我的时候，我正?躲在被?窝里看小说，对不对？”
……还真是。
那这?事就有点有意思了。
方叶心若有所思地垂眸，一边回复着乔灯志发来的问候消息，一边琢磨这?事。旁边钟杳还在那里兴致勃勃地分析，说如果按照无限流小说的说法，她俩昨晚搞不好是进了同一个副本——话未说完，方叶心恰好切回到微信的聊天界面。
下?一秒，便见方叶心饶有兴趣地眨了眨眼。
“何止哦。”钟杳听见她再次开口?，“不止是同一个副本，还是联机游戏呢。”？？什么意思？
正?在狂开脑洞的钟杳闻言转头，正?对上方叶心朝她举起的手机，满脸不解：“这?什么？”
“聊天记录。”方叶心缓缓道，“昨晚，十点后，我俩的。”
钟杳：“……”？！！
*
事实上，如果钟杳翻一下?自?己的手机，就会发现?，相同的聊天记录，她那儿也有一份。
只?是她昨晚不知怎么回事，忘记充电了。醒来时手机已经自?动关?机，她忙着记录灵感?，将?手机插上就走了，根本没顾得上看。
直到这?会儿，受到方叶心启发，这?才?匆匆将?手机拔了下?来。
仔细一翻，脸色更加微妙。
“我这?边……不仅有聊天记录，还有两通电话录音。也是昨晚十点后的。”她小声?对方叶心道，说完就把录音文件发了过去?。
她因为?工作性质原因，时常需要电话采访，因此通话录音功能总是开着的。方叶心接收文件，开了功放，听见里面传出自?己的声?音：
【我说这?衣服，是破的。上面很多口?子……】
【为?什么你那边的窗户外面，是全黑的？】
【男人的声?音……喂？喂？】
通话结束。方叶心垂下?眼帘，又?细细翻看起两人昨晚的聊天记录，眼中思索愈发浓重。
旁边的钟杳亦是变了脸色，揉着额角，喃喃自?语：“什么情况？我俩昨晚还真进副本了？”
穿进无限游戏当然?是不可能的了，钟杳好歹也是见识过果核的异空间的，很快就将?方向锁定在了“异能”上。问题是，昨晚折腾她们的到底是谁？他的目的又?是……
“莫望鑫。”方叶心突然?开口?。
钟杳惊讶看她一眼，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昨晚那个装神弄鬼的幕后黑手。”方叶心平静道，“不论?他是谁，他的目的，都是莫望鑫。”
或者，说得更准确点——搞清莫望鑫死亡的真相。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说莫望鑫复活呢。”钟杳缓慢地眨眨眼，拍了拍胸口?，随即又?有些困惑，“可你怎么确定……”
“首先，昨晚至少两样东西，应该都是指向他的。”方叶心轻声?道，翻出昨晚的照片，“看你拍给我的卡片。上面写着‘今天的死，我昨天就知道’、‘所有的错误，都该被?记录’——这?让你想到什么？”
“……人生错题集？”钟杳不太确定地开口?。方叶心用力点头：“对，我也觉得是这?个。”
“人生错题集”是莫望鑫生前的能力，一大特征就是记录在上面的“错题”，是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的，不论?时间是正?流还是逆流；而且“记录错误”这?种词，几乎是明牌了。
“还有就是那件血衣。电话里的我，说那件衣服上都是口?子……”方叶心说到这?儿，顿了下?。钟杳恍然?大悟：“正?好对应了莫望鑫的死亡。”
莫望鑫死后，身体被?凶手切了很多细小的口?子。这?事还是钟杳告诉方叶心的。
方叶心点头：“对，所以我觉得，对方布置这?些，就是在明示，这?事的起源就是莫望鑫。”
换言之，对方是在假借一个死人的名义，装神弄鬼。
这?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卡片上的称呼指向明显，还用了‘血债血偿’这?样的话，很显然?是在对杀了莫望鑫的凶手说的。”方叶心继续，“可我们严格来说，都不认识他。”
“从我俩现?在的状况来看，对方显然?也不是什么无差别乱杀的人……所以我想，会不会存在这?样一种可能。”
方叶心说着，认真抬眼看过来。似是明白了什么，钟杳微微张嘴，恍然?大悟地接口?：
“你是说，对方怀疑我们是杀了莫望鑫的凶手，所以昨晚才?故意这?样试探我们？”
“也不一定就当我们是凶手。也有可能只?是怀疑我们知道些什么，又?不信任我们，不肯当面问，所以用了这?种方式。”方叶心轻点下?巴，“从某种方面来说，他也不算猜错。”
“那昨晚的房间变化又?是怎么回事？”钟杳皱了皱眉，忽然?压低声?音，“难不成，又?是什么奇怪的能力吗？”
“或许吧……”方叶心微微颔首，顿了一会儿，才?又?道，“但比起这?个，我其实更在意另一件事。”
钟杳：“什么？”
方叶心看她一眼，撇了撇嘴：“这?么说吧，虽然?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失去?昨晚的记忆，但现?在光靠一个手机都能搞明白的事，我不觉得昨晚的我会想不通。”
“嗯……”钟杳认同地点头，“所以呢？”
“所以……诶呀你知道我的呀。”方叶心忍不住叹了口?气，“猜出了对方的目的，主动权就等于落在了我们手上。那按照我的性格，肯定是会再做些什么的。”
比如，趁机和对方谈判、做一些交换之类的……
问题就是，不知道昨晚的自?己到底问了什么，最后的交易又?是否成立。
思及此处，方叶心面上的苦恼更重了些。一旁钟杳有些震惊地看她一眼，仔细想想，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好惊讶的——毕竟就像方叶心自?己说的，这?确实像她会做出来的事。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又?打算从对方那儿换什么呢？”钟杳亦陷入了沉思。
方叶心对自?己倒是十分了解：“肯定是情报啊，我还能要什么呢？”
对方有特殊能力，又?想要打听莫望鑫的死亡真相，说明他很可能是知道莫望鑫在研究宝石滩的事……对那个陨石秘密社团，多半也有所了解。
所以，按照她的性格，应该会趁机反向对方打听一些相关?的事。比如当时的社团到底在研究什么，研究出来了啥，又?为?什么要停止研究……
虽说她对自?己头上的绿海葵不感?兴趣，但这?方面的情报，事关?他们所有人的安危，多收集一些，总归没错的。
若是交易没成立也就算了，最怕是交易成立了，自?己也拿到情报了，但睡了一觉又?忘了，还没留下?记录，那真的是、真的是……
想到这?儿，方叶心不禁又?是一阵心梗。恰在此时，却听一阵敲门声?响——门外随即响起林苍苍的声?音。
钟杳上去?开门，看到林苍苍举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是当地常见的早点，还有两杯豆浆。
“服了你们两个，左等右等不下?来。还好人家小哥人好，说可以给你们留着。”
林苍苍将?托盘放下?，舒展了一下?肩颈——他昨天开了九个多小时的车，腰酸背痛，昨天几乎一沾上枕头就睡了，一觉睡到大天亮。今天人精神不少，就是肩膀还有些酸。
方叶心听着却有些奇怪：“小哥？哪里来的小哥？”
“楼下?的服务员小哥啊。说今天他值班。”林苍苍说着，忽似又?想起什么，在口?袋里掏摸了一下?，摸出一个U盘，径直朝着方叶心递了过来，“还有这?个，他托我带给你的。”
“说是早上别人送来，指名要给你的。奇奇怪怪，你别是又?背着我搞什么奇怪的事了吧？”
“……”方叶心诧异看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默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U盘。
很普通的金属U盘，外面套着个塑料壳。方叶心打量着那U盘，心口?终是一松。
还好还好。她默默想到。
看来昨天的我，没有被?白嫖。
第六十七章
没有迟疑, 方叶心直接打开了电脑。
里面的东西很?少，就两个文件夹。一个文件夹里放的是PDF文件，粗略望去?, 有几十张，上面全是用那种奇怪文字写出的扫描文档——方叶心大致翻了下, 基本都是一些实验记录，太过高端, 看不太懂, 但可以确定?，记录的内容都不太正面。
因为理解起来有些困难, 方叶心便也没在上面浪费时间，转而点开了第二个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里, 却只有一个音频文件。
与旁边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方叶心小心点开，里面传出一道温和的女声?——对她而言很?陌生，钟杳却一下反应过来, 低低叫出了声?。
“是卢焕歌！”她飞快道, “我听?过她留下的网课……就是这?个声?音！”
卢焕歌音色特殊, 声?音温和又很?有力量，她确信自己不会认错。
问题是，对方给他们这?个是什么意思？
方叶心微微抿唇，继续凝神?倾听?。
这?个音频文件, 从头到尾只有卢焕歌一个人的声?音, 中间是有断续，话题也时不时跳跃, 听?着?像是在和他们听?不见的另一个人说话。
想来应该是从聊天软件里提取的语音信息，又将它们拼凑在了一起。
从卢焕歌的表述来看, 那个与她对话的人，被?称作“小姚”，当时正在与莫望鑫闹矛盾。因此，整个音频文件的前半截，几乎都是卢焕歌对“小姚”的劝慰。
进度条到了中段，忽听?音频里的卢焕歌重重叹了口气?。
“其实我知道，你到底在气?什么，也很?能理解你的想法。”方叶心听?见她轻声?道，“你总是觉得，自己和我们的起点差太多，羡慕，又不甘心，对不对？”
“……”方叶心心中一动，忙调高了音量。
电脑里，卢焕歌的话语还在继续：“从某种层面来说，我们都是宝石滩的受益人。但偏偏这?种受益，也有参差。我和小莫的能力在现实中发挥的作用更?大，给我们带来的帮助更?直观，不仅如此，我们所携带的数据库也比你大，可开发的潜力也更?高……
“你一直对这?些差距耿耿于?怀，这?我很?清楚，也很?理解。我也知道，你之?所以对社团的研究那么上心，就是希望能通过这?些研究，来追平这?些差距……
“但说真的，小姚，没有必要?的。
“一些场面话我就不说了，估计你也不愿意听?。我就提一件事——数据库更?大，真的是好事吗？
“最近的实验结果你也看到了。我们确实能从那些被?称为‘数据库’的能量团里开发出更?多的能力，甚至获得不属于?这?个位面的知识，对，这?没错，但代价也已?经很?明白地摆在我们面前了。
“小莫之?前的失控，我爆发的情绪病，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例子。那些代码，你越了解，就越容易被?吸引，越接触，就越容易被?改变。你知道吗？在我情绪病缓解的那几天，我真的害怕死?了，因为回顾那段病程，我能清楚地感知到，当时的我好像不是我，有什么别的东西正在试图左右、掌握我，把?我的三观变成它希望的模样——而我们才只是开发了那数据库里的冰山一角而已?。
“如果再探索下去?，会发生什么？小姚，相信我，这?种事情我们不该尝试。
“所以我赞同?小莫的话。及时叫停研究，这?是最安全的办法。但我承认，我们两个这?事没处理好，没有考虑到你的情绪——但反过来说，你所在意的差距，这?么一看，其实也没多大意义了，对不对？
“换个角度来讲，为什么数据库这?东西，天然?就有大小差异呢？会不会和个人体质有关呢？就像过敏一样，有的人免疫力强，有的人免疫力弱，有的人天生抗体百毒不侵……天生拥有较大数据库的人，被?影响改变、甚至操控的概率肯定?也更?大。这?样一想，你所以为的落后，不恰恰是你的优势吗。
“……言尽于?此，时间不早，我也不打扰你了。我还是那句话，即使实验停止了，社团还是在的，我们也依旧是朋友。
“相信我，小莫也是这?样想的。
“有空的话，我们再好好谈谈吧。”
……
到这?儿，整段音频都播放完了。
房间内一时寂静。不知过了多久，才听?钟杳怅然?的一声?叹息。
“好可惜啊。”她低声?道，“她人那么好。”
方叶心没说话，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还好那家伙已?经死?了。”林苍苍跟着?感叹——他虽然?仍有些搞不清状况，但单听?这?个录音，也足够他品出好些东西了。
“……确实。”方叶心默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那个还在执着?于?追寻真相的人是谁，也不知道昨晚自己和他到底达成了怎样的交易。但她相信，自己应该是有告诉对方，杀人者最后的下场的。
死?亡和失去?能困住很?多人。如果她的答案能帮助一个人走出来，也算是好事。
*
怀着?这?种微妙而怅然?的气?氛，方叶心和钟杳吃完了早点，又缓慢地收完了行李。
最后环视一圈房间，确认自己没有落下任何东西。视线划过窗户的瞬间，却又蓦然?凝住。
“海燕儿？”钟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怎么啦？忘东西了吗？”
“……没事。”方叶心匆忙应了一声?，拿起手机，对着?窗外的景致拍了一张，这?才转身快步离开。
……
很?快便到了一楼大厅，果真如林苍苍说的那样，前台已?经换了个服务人员。
是个肤色略深的小哥，高高瘦瘦，笑容灿烂，见到人就笑出一口大白牙，仿佛一个行走的牙膏广告。
“中午好！”见到他们下来，小哥当即致以热情的问候。方叶心应了一声?，注意到他手里正拿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牌子，好奇道：“这?是什么？”
“这?个？是我们老板让打印的。”小哥非常直率，“说是外面请的符，驱邪镇宅……”
一边说话，一边快手快脚地将牌子挂在了墙上。方叶心过去?一看，乐了。
只见牌子上，分明是两行排列整齐的古怪文字，连起来读，意思明确：
【如果你正被?困扰，可以来这?里求助】
“这?……符？”钟杳和林苍苍显然?也看出来这?东西的本质了，神?情皆有些微妙。钟杳忍不住道：“冒昧问一句，哪儿请的啊？”
宝石滩外星人庙吗？
“这?我不知道。反正是今早突然?发过来的。”小哥却像是真的不认识这?个东西，轻轻耸了下肩，“老板说是一个好心人给的，而且对方特意嘱咐，一定?要?挂在店里，还要?挂在显眼的地方。老板都答应了的……”
“……”
好心人给的？
还是特意嘱咐的？
……还偏偏那么巧，是在他们入住之?后？
钟杳和林苍苍不认识那牌子上的字，听?完也只觉得神?奇，方叶心却似意识到什么，若有所悟地移开目光。
有意思。她默默想到，这?样看来，自己昨天与那个“莫望鑫”达成的交易，似乎不止是情报互换而已?。
“等一等。”钟杳忽然?反应过来，“你们老板，他已?经从外地回来了吗？”
“嗯。”小哥点头，“昨天就回来了啊。”
“？”钟杳越发吃惊，“不是去?听?演唱会了吗？”
“哟，您这?都知道。”小哥笑了起来，“说是本来要?去?的，但我们老板身体不太舒服，就提前回来了。”
“可昨天那个女生说，他今天才回——”钟杳一时怔住，小哥诶了一声?。
“是吗？这?我不太清楚。”他道，“不过可能是默默事情太多，错过了消息吧。”
默默？是那个女孩的名字吗？
方叶心眨了眨眼，忽然?插嘴：“那默默她什么时候再来上班啊？昨天她帮了我们不少忙，还没好好谢谢她呢。”
“她？她不来了。”小哥道，“她和我们老板是朋友，这?段时间是过来散心，顺便来帮忙的。昨天是她待在这?儿的最后一天，下次再来，估计就是夏天了。”
朋友……方叶心在心底咂摸了一下这?个词，又看了眼照片墙，“那那边的照片……”
“嗯？请问照片怎么了？”小哥热烈地看过来……
和昨天那个冰冷苍白的小妹简直天壤之?别。
“……算了，没什么。”方叶心略一沉吟，把?话又咽了回去?，没再多问。
办好退房，离开民宿。钟杳几乎是一坐进车里就迫不及待凑了过来，向方叶心打听?起那块牌子的意思。方叶心简单翻译了下，换来钟杳一个若有所思的眼神?，林苍苍倒车出去?，顺口道：
“所以，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继续等那个老板吗？可他好像不打算见人啊。”
“等他做什么？”方叶心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回家了呀。或者你们看看附近有啥想去?的景点，来都来了，不要?浪费。”
“？？？”回应她的，是林苍苍一个惊异的眼神?，“我们不是还有事吗？”
“没事了啊。”方叶心说着?，掰着?手指给他算，“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首先，想要?留下记号，警示之?后来到宝石滩探索的人——这?点已?经完成了啊。”
距离最近的民宿已?经挂上了相关的牌子，而且还是用古怪文字写的，能有效筛选目标人群——这?不比他们在石头上刻二维码强。
“那照片的事呢？”林苍苍皱眉，“不用问了？”
“不用了。”方叶心叹息，向后靠在椅背上，“不管挂上那个照片的是谁……至少对他来说，他要?的答案，已?经找到了。”
“但别说，我还挺想见见那人的。”钟杳感叹一声?，跟着?方叶心一起向后靠去?，“好像知道他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啊，居然?可以搞出平行空间，也太厉害了吧。”
“想多了。”方叶心却道，“才不是什么平行空间。”
“上下房间而已?。”
“？！”钟杳微瞪大眼，又一下坐了起来，“什么意思？”
“喏。”方叶心给她看自己手机里的照片——一张是她离开房间前拍的，一张是昨晚拍的，拍的都是窗外的景致。
“看到没有，那颗枇杷树。”方叶心贴心地将照片放大一些，“昨晚从窗口看出去?，是可以看到树顶的。今天的照片却只能拍到部分的树冠……”
“哦哦哦！”钟杳一下反应过来，“三楼，他昨晚是把?你送去?了三楼的房间！”
“等等，那昨晚我在的房间，窗户外面是全黑的。这?难道是因为……”
“应该是因为你窗户外面的场景和其他房间相差太大，很?容易一眼看穿，所以才故意把?窗户外面都贴住。”方叶心道，“这?样看来，你昨晚大概率是在一楼。”
要?这?是这?样，对方的真实能力，可说呼之?欲出了——他的能力根本就不是创造空间，而是封闭空间，隔绝与外部的联系，同?时可以操控空间中其他人的位置，将他们进行转移。
结合她们早上的表现来看，或许还有消除记忆的附加能力。但这?是他一个人的能力，还是另有同?伙……这?就不好说了。
“意思是，可能还有其他的‘同?类’？”钟杳咋舌，“诶，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更?想认识了。”
“安啦，这?种事，强求不来。萍水相逢，互有受益，已?经算是很?好的缘分了。”
方叶心不走心地宽慰一句，再度躺回了椅背上，听?见前面传来林苍苍充满困惑的声?音：
“不是，等等，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什么昨晚，三楼一楼的……你们到底又背着?我干了什么！”
“诶诶，哥你看路——你先开车！”
钟杳的声?音随之?响起，语气?里带上了些无奈：“我慢慢和你说，你急什么嘛……”
车子驶过一个拐弯，车窗里映出层层叠叠的山峦。方叶心静静望着?窗外的景象，忽似想起什么，又拿起手机，打开了丑团。
点开那家民宿的主页，只见商家展示的照片已?经更?新，那块写有提示的牌子被?拍下来，图片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她轻轻笑了下，手指向下划了划，视线落在商家的联系电话上。
和昨天他们拿到的老板号码完全不同?，联系人只写着?“民宿接待”几个字。方叶心略一沉吟，将这?个号码存进了手机里，琢磨了一下，又打开付钱宝，试着?给那个号码转账。
付钱宝尽职地弹出安全提示，让她核对收款人的姓名。账号的前两个字都被?星号覆盖，只露出最后一个字。
燊。
燊，旺盛，一个看着?就充满生命力的字。
方叶心挑了挑眉，若无其事地将页面关闭，再次看向窗外，深深吐出口气?。
*
同?一时间。
民宿里。
通往厨房的门帘被?掀开，面色苍白的女孩打着?呵欠从里面出来，正见前台小哥在抽屉里翻来覆去?的，似是在找什么。
“怎么了？”她轻声?问一句，熟稔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小哥这?才注意到她的到来，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老板！中午好啊！我有一个快递要?退货，正在找呢，诶默默给我放哪儿去?了……”
昨天是默默值班，按说快递也是她收的。
女生闻言，却抬了抬下巴：“哦，你说那个啊，我签收的，给你放休息室了。”
“诶？”小哥一怔，女孩主动补充道：“小默昨天改签了车票，中午就走了。下午和晚上都是我替的班。”
“哦哦，好的好的，谢谢老板！”小哥如释重负，看了眼女生，又忍不住道，“不过老板，你其实可以叫我来替班的。你最近本来就身体不好，演唱会都去?不了，还来上班……”
“不是去?不了，是不想去?。”女孩淡淡道，“那么多人，看到就烦。还是待在自己家里舒服。”
“再说……回来一趟，也不是全无收获。”
“？？”合上抽屉的小哥茫然?抬眼，“什么？”
“没什么。”女孩看他一眼，似是笑了下。旋即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忙你的吧，我去?整理下照片墙。”
“这?么久了，有些照片，是时候该换下来了。”